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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imals版 - 麟凤龟龙 第四十三-四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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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四十三回
良久,那两人又推门进来,手持食水。早已神情恍惚的阿燕这次不再抗拒,也
不再愤怒,安安静静将其吃了。那二人甚喜,审视一气,放心得去了。阿燕冷冷闭上眼
睛,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又暗了下来。阿燕精神也恢复了许多,开始重新振
动翅膀,清理毛羽。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道:“恭喜各位,我们这里终于又多一个奴才了。”
阿燕全身一震,怒道:“谁在说话?”抬头望去,果见一只大雕,腹羽微黄,
正蹲在一根粗枝上,居高临下朝自己发话。那雕见阿燕反应激烈,冷笑道:“我在说话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阿燕怒极,正要大骂,忽然心头一动,反而平静了下来,只
冷冷道:“你骂谁奴才?是说我么?”那大雕冷笑道:“既是说你,也是说这里面这许
多鹰隼。”阿燕冷笑道:“也包括你么?”那大雕冷冷道:“我是奴隶,却不是奴才。”
阿燕奇道:“奴隶和奴才,有何分别?”那大雕冷笑道:“我和你,这就是分
别。”阿燕怒道:“你说话一直这么无礼么?我究竟有什么得罪你了?”
那大雕悠然道:“我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在人面前摇尾乞怜,不以为耻,反
以为荣的奴才。你这家伙,血脉卑贱,无从选择,也就罢了。只可惜,这些本来自命为
鸟中王者的,如今却也和奴才们越来越象了。”
阿燕气极,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头从来没说过话的猎鹰忽然怒道:“你烦不
烦?我们敬你是长辈,这才让你三分口德,你莫要得寸进尺!我们大都是还没开眼时就
被人养大的,就算认人为亲,有什么错?倒是你这自命不凡、倚老卖老的家伙,中年后
才被捉住,现在都老成这样了,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替人打猎,为人驱策?还有脸笑我
们?”
那大雕大怒,厉声道:“我起码还没忘了外面的自由!你们这些认人为亲的家
伙,空有自由之身,可知道自由是什么样子么?”另一头鶻鹰冷笑道:“好,好,你知
道滋味。可惜啊,却还在这里人前恭顺,人后跋扈。口是心非的家伙!你怎么不跟那只
雀隼跑掉?”那大雕怒不可遏,摆扑连连,但却始终被脚链锁住。群鹰也不甘示弱,个
个奋翅示威,满屋中一片怒骂扑击之声。
阿燕定了定神,道:“各位,何必呢?人有好有坏,我虽也被坏人折磨过,但
我也是被好人养大的……”那大雕暴怒道:“闭嘴!这里没有你这种贱奴才说话的余地
!滚,滚得远远的!”
阿燕本想劝架,但听他骂得如此难听,心头亦是大怒。但见群鹰已骂得极厉害
,又见他年老,心志也似与自己有暗合之处,总算勉强忍住,没有也跟着怒骂回去。
正在这时,那门忽然打开,几人冲了进来,吼道:“怎么又吵成这样?三天不
打,上房揭瓦?”群鹰顿时平静了许多。一人怒道:“不会又是这老家伙惹起来的罢?
我早说过它没什么用,只会坏事,你们非不听。”
另一人望了一气,笑道:“我看未必。说不定是这小的新来,异志尚存。你们
可别忘了,它虽然明明经人豢养过,却还敢啄伤公子。”又一人嘿嘿笑道:“这哪里可
能?经过我的手,连这老的都驯了,这小的还能例外?你别不是信不过我的手段吧。”
先一人道:“好了好了,既没亲眼看见,也就先别乱怪。我看哪,他们不是心
存异志,而是知道鹰猎将近,都激动起来了。再说了,就算是这老的,鹰猎将近,也就
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毕竟也养了这么久了。”另一人道:“来来来,既然被吵醒了,我
们给这个新来的准备准备罢。这次乃是大典,这个小的也去见识监视。”说着一把捏得
阿燕动弹不得,另一人在尾后似乎扎了什么东西。阿燕顿觉尾巴难以完全舒展开来,极
不舒服,但也无可反抗。
几夜过后,终于到了鹰猎之日,但见冠盖云集,犬马奔腾,人声鼎沸,极是喧
闹。阿燕也被架在一人肩上随行,因毕竟既非壮年,又非调驯,被和那大雕编在一起,
落在队伍后乘。那大雕极是鄙夷阿燕,根本不看阿燕一眼。阿燕心头也有气,但见只有
他和自己一样,都被布条绑住了尾羽和爪子,心下也稍稍起了同病相怜之感:“算了,
人老话多,看什么都不顺眼。但既然被如此对待,肯定也是个曾想逃跑的老家伙。我何
必跟他一般见识?”
众人呼喝驱驰,围猎酣畅,一次次纵收鹰隼,不时有获,但大都是些鼠兔豺狼
之属。那贵公子眼见无甚稀罕之物,渐渐脸色不快。众人见了,越发催促鹰犬,四处卖
力寻觅。
不一会,几乎鹰隼都已腾空,连后队的放鹰人也不时去帮忙,阿燕和那大雕被
晾在一旁。阿燕见无人理睬,乃是绝好机会,顿时按耐不住,便想逃跑。不料才啄开绑
住脚的布条,甫一腾空,便觉尾部调转极度不便,若想飞高一分,简直要付出十二分的
气力,根本难以为继。无奈之下,只得厚起脸皮,凑近道:“大爷,我帮你解缚,你也
帮我逃跑,怎么样?”
那大雕冷眼而望,冷耳而听,完全不予理睬。阿燕心头火起,但现在机会难得
,又实在无它法可想,只得先咽下这口气,奋力挨到那大雕尾部。那大雕本要闪避,不
料阿燕动作极速,使出山中水仙姐姐的巧手和火鸦大伯教给自己的本事,三下两下,居
然真的就啄开了那尾羽束缚,只在外面留下依然像是捆缚般的样子。那大雕扭头过来,
不但不感激,反而怒目而视。
阿燕正要再说话,忽然心头大骇:“莫非这家伙真的如那些鹰隼所说,人前谄
媚,人后跋扈?难不成是驯鹰人的奸细,是来套我的,看我是不是真的服了?”想到这
里,顿时大为后悔,急忙奋力跳回,三两下又将自己脚上布条重又恢复原状,极力装作
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那大雕冷眼望着他来回动作,既未出声,亦无动作,只冷冷旁观。
正在这时,忽听远处人群喧嚣,“一只眼”“一只眼”的呼声震天。阿燕定睛
望去,果见远远一道白练直冲眼前,乃是一只毛茸茸的巨大狐狸正甩开狗群,如飞般朝
这边飞窜。其一眼似已失去,面门上依稀能辨出大大小小几道抓痕,有的还是新伤,鲜
血直流入空空如也的眼眶。
阿燕还没来得及多想,那老雕已身形怒展,极力要飞腾起来。本来去帮别人的
鹰奴见白狐逃了过来,老雕也扑腾激烈,也赶紧回归本位。那白狐极是剽悍狡猾,空中
几只猎鹰追过来,但每扑下一只,只一抓及其头,立刻便吃其迎头猛撞,翻滚折翼。而
那白狐只在地上滚扑几转,便又能跃起,掉个方向继续逃跑。几次之后,放鹰人群心疼
猎鹰折损太多,虽极眼红这白狐之皮,但已舍不得再纵鹰了。
那贵公子怒骂道:“废物!一群废物!上次就被他跑了,这次难道又要被他跑
掉?我养你们这么多蠢材干什么?”一名鹰奴小心翼翼道:“公子息怒。此狐实在是成
了精了,寻常凡鹰实在不是灵物对手啊。猎隼训练不易,不如我们齐齐放箭?”那贵公
子怒道:“猪脑啊,猪脑啊!我还用你教?要能放箭早放了,还等到现在?这可是万中
无一的狐皮,是要送给大王和娘娘的!就算这次抓不到,下次怎么也要想法抓到,怎么
能坏了身上皮相?”
那名鹰奴用手肘撺掇了身边之人,立刻便有一名鹰奴喊道:“公子爷,看这老
的好像暴怒的样子,不如就放它去,死了也不可惜?”那公子瞧了一眼,点了点头。一
名鹰奴松开爪上布条,那老雕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直取那巨狐之眼。
那巨狐一见老雕,居然也似暴怒起来,定身扬尾,头部略偏,竟主动将伤眼迎
向利爪。老雕知其计谋,利爪虚挥,身形微侧,另一爪已直扑那巨狐未伤之眼。那巨狐
怒吼一声,长尾忽掉转过来,猛抽在老雕身上,翻身滚转,已和老雕滚作一团。顿时,
尘土飞扬,烟尘弥漫。放鹰人喜道:“果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这老家伙还真不赖。
快,快把那些狗群调过来围好……蠢材,别放箭,别放箭!快把箭都放下!”
喊话间,众人都极力向这边跑来,要去合围这巨狐。那巨狐和老雕都杀红了眼
,长尾、利爪、鹰翼、白牙烟尘中反反复复,搏杀极烈。阿燕正看得目不转睛,忽然全
身一振,自己已被抖入空中,一个声音吼道:“快去帮忙!”阿燕无法飞高逃跑,眼见
远近鹰奴们虎视眈眈,无奈之下,只得奋力飞前。不料才一近前,那老雕忽然暴怒:“
滚开!”
阿燕不敢回头,只得喊道:“我是来帮你的!”那老雕吼道:“这是我的事!
滚开!”阿燕见他不可理喻,不再回嘴,只瞅准巨狐一个侧面,猛冲过去。然而还未冲
至,自己身侧翅尖忽然剧痛,竟是那老雕狠狠啄了自己一口。
阿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眨眼间,尾侧居然又是一口,更加疼痛钻心
。阿燕怒极,热血上涌,也不顾那老雕比自己大得多得多,丢开那巨狐,反过身来与那
老雕打成一团。那巨狐得隙,一个翻身摆脱了老雕接触。白影连晃间,那巨狐已堪堪从
即将合围的狗群间一个缝隙蹿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于长草中。
众人惊呼中,那贵公子七窍生烟,蹿下马来,三步两步冲至跟前,马鞭劈头盖
脸猛抽下来。阿燕本就恨极此人,这时更是怒发如狂,虽然伤重,依然毫不犹豫迎着鞭
影,身形暴起,直取其面,却偏偏又和那老雕撞个正着。一时间,怒骂声、扑腾声、鹰
唳声、风沙声和众人奔跑呼喊声轮番暴起,二鸟一人斗得难解难分。忽然,几只巨网扑
头盖下,顿将那老雕和阿燕按得动弹不得。那贵公子虽未受重伤,受惊却非轻,连连咆
哮:“做掉它们!做掉它们!不喝它们的鹰肉煲,我誓不为人!”
等阿燕神智恢复清醒的时候,见自己又已在先前那昏暗拥挤的厨房内,那大白
鹅正鄙夷地冷冷看着自己。阿燕知自己难逃毒手,只想速死,叫道:“你这废物,可敢
跟我再战一场?”那大白鹅冷笑道:“想痛痛快快地死?没那么容易。大爷我最不喜欢
成人之美。现在好戏将近,岂能放过?嘿嘿,你小子胆子可真够大,居然前前后后敢啄
主人两回,看主人这次不把你抽筋扒皮,好好品尝?我先养好精神,再来赏看你小子在
砧板上的样子,看看你到时候还嘴硬不。哈哈,哈哈!”说罢哈哈大笑,施施然回到了
原来的角落。
阿燕怒骂连声,但那大白鹅不但不理不睬,反而不一会便极夸张地打起了鼾声
。阿燕气极,正要奋力挣扎着挪步去啄它,忽觉全身抽搐般剧痛,脑中一片晕眩,一口
气几乎接不上来。再看周身上下,早已是毛羽乱飞,血肉模糊,都是那老雕和众鹰奴所
致之伤。
阿燕极力定神,过了好一会,才终于略略清醒了些。他正要再动,却忽听一个
唏嘘的声音传了过来,似是老鼠之类。阿燕侧头一看,却见厨房另一角脏兮兮的泔水沟
里,不知何时竟现出一只鸟的形状,嘴侧还叼着丝丝红白苍翠细物。
阿燕正要发问,忽见那物边打量大白鹅边低声道:“雕爷,雕爷?你怎么样了
?”连喊几声,终有一个声音从阿燕身后传来:“我还好。你来啦?”那物循声过来,
道:“是啊。小的探知雕爷受了伤,采了些药物,给雕爷养伤。”
阿燕知那“雕爷”必是那老雕,心头恨极,硬是忍住循声回头望去的本能,全
身一动不动。那老雕缓缓叹息道:“小鱼儿,我落难至此,你竟然还记得,真是难为你
了。只可惜,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那小鱼儿道:“雕爷别灰心,万事皆有缘分。雕
爷其实受伤不重,我有兄弟们帮忙,若有机会一起鼓噪,雕爷定能趁乱夺门而出。这里
的事,毕竟难以回天,雕爷也就不用再牵挂了。”
那老雕苦笑道:“难以回天?难以回天?嘿嘿,果然是天意最大。我跟天斗,
能有什么好下场?”那小鱼儿摇摇摆摆凑近看了看,道:“原来雕爷爪有束缚。”忽然
用力啄了几下,但除了徒增疼痛外,那线绳反而更紧了。那老雕笑道:“你别费力了。
这解绳的本事,我除了见过一个外,哪里又有别人?只不过我把他啄得这么惨,他岂肯
帮我之忙?”
那小鱼儿奇道:“是谁?”那老雕凝神望着阿燕,冷笑不语。小鱼儿察言观色
,环望四周,更是糊涂,凑近阿燕道:“这位小老弟,不会是你吧?”阿燕不答。
那老雕笑道:“正是他。我将他拖到这里来的,他怎肯帮我?”那小鱼儿惊得
嘴张得老大,但来来回回打量一气,也不得不信,道:“怪不得,怪不得,胆子大到天
,想来手段也必是上天的。嗨,我说小老弟,现在大家都在罗网,生死关头,就不要太
计较过往恩怨了。我看你手段再高,也还是够不着被绑的尾羽。你不如帮雕爷解脱,好
好教我们,我们学了本事,也帮你解脱,这样大家都可活命。你意下如何?”
阿燕完全懒得搭理他,干脆将头别了过去。那老雕笑道:“他生就一副庸俗血
脉,哪里能有这等气量,知大知小?别说他不放心我们会不会使衅子,就算我们真帮他
,他伤成这样,又能怎样逃脱?他八成是觉得自己反正得不到,干脆来个损人不利己,
大家都倒霉。只要能拉个垫背的,他也好显得不那么倒霉。”阿燕冷冷道:“你不用激
我。我不想理你,不是因为想拉你垫背,而是因为你言语行动皆太过伤人,全无长者风
范。嘿嘿,我帮谁也不帮你这样的。”
那老雕失笑道:“哟,脾气还挺大。”小鱼儿急道:“小老弟,别呀。雕爷经
历甚苦,年纪也大了,口没遮拦,也是难免。您就别跟他生气了。”阿燕哼了一声,干
脆奋力想要将身转过去不理他,不料身侧血肉模糊,竟已与乱草粘连,痛得全身抽搐,
终还是没能翻过身来。那小鱼儿本待再言,但见阿燕竟被雕爷伤成这样,也不由得心头
直打鼓,这话便说不出口。
忽听那老雕正容道:“小老弟,我是错了。我确实不该如此损你们。”阿燕冷
笑一声,转过头来,正要讽刺,忽见他目光炯炯,依然直瞪着自己,全无半分乞求诚意
,心下更是厌恶,嘿道:“现在再说,是不是晚了呢?”那老雕冷冷道:“是晚了,不
过朝闻道,夕死可也。我只是有些心愿未了,还有孩子在外,想要最后看他们一眼。你
若是觉得这没诚意,便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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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四十四回
小鱼儿急道:“雕爷,您别这么说话呀!”但那老雕却忽挥翅堵住他,只冷冷
地望着阿燕,全无乞求之意。阿燕心头火起,几乎就要啐他一面,但怒视良久,却终于
还是道:“你转过身来。”老雕冷冷道:“不用。”阿燕冷冷道:“小鱼儿,你帮他,
转过他爪来。”小鱼儿望过来望过去,终于还是将过来,慢慢将老雕利爪移过去。阿燕
咬紧牙关,奋起全身力气,尖嘴连绕几绕,终于解开,道:“你可以走了。”
那老雕活动活动筋骨,道:“我来试试,帮你解开。”阿燕忽厉声道:“滚开
!滚远些!从此别再让我看见你!”
小鱼儿大惊。那老雕似是从来没被人如此蔑视和怒吼过,怒色翻滚,隐现连连。
但许久之后,那老雕居然没有发作,只缓缓道:“小老弟,先前确实是我不对
。我对你说对不起啦。”说罢居然一反那股永远高高在上、看什么都居高临下的傲态,
深深垂头至地,良久方起。阿燕和小鱼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满室中都
静了下来。
又许久之后,那老雕缓缓叹息道:“我的脾气,本来没有这样坏的。我的一切
,又何尝不是咎由自取?其实,我骗了你很多。我并不是真正的自由野禽。我不但根本
没有孩子,而且也是被人从小养大的。”阿燕吃了一大惊,几乎就要问出声来,但终于
忍住不问。
那老雕续道:“我从小的时候,就被一个猎人收养。他视我如宝,教我驯我,
我爱他如父,为他护院,为他飞猎。跟这里的鹰隼一样,我一点也不羡慕外面的野鹰,
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鹰了。可是有一天,他把我高价卖给了另外一个养鹰人
。我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对那新的买鹰人又扑又咬,死也不肯听话,千辛万苦寻
找机会逃回,可竟然又被他欺骗,重新又被送回买鹰人那里。那一次,我的心简直凉透
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买鹰人惨烈熬磨的。”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翅膀也
下意识地动了动,露出里面许许多多的可怕伤处。饶是阿燕也受过熬鹰之苦,一见之下
,依然惊心。
那老雕缓缓续道:“后来,我又费尽千辛万苦,跟你一样苦苦忍耐,终于又趁
机逃了出来。我没有地方去,但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回去,因为我根本没有家。我自由
了,可是我并不开心。我四海游荡,到处发泄,到处交游争竞,日子过的颓废之极,直
到我遇到了我妻子。尽管以前我们小时候曾见过,但是小时候的我却不知道珍惜她,反
而还嘲笑过她,鄙视过她。”
“遇到妻子后,我的心结似乎一下子就解开了,从来没觉得自由是如此的可贵
和甜蜜。我使出浑身力气,为她打猎,帮她抵御山豹袭击,还准备一起哺育小宝宝。可
是这一切,都因那只巨形白狐改变了。”
“那一天不知怎的,深山之中竟似有人引领似的,来了一队鹰猎队伍。那队人
马不知在找些什么,似是一无所获。之后我忽然发现一只红狐正躲在山后,身受箭伤,
奄奄一息,身边还带着一只又白又红的小狐,哀延不去。当时我妻子已经有孕了,急需
进补,偏偏山中野物缺乏,小狐又实在太过幼小,难以充饥,我便想要猎取这红狐。”
“不料我才要动手,忽然一只巨型白狐赶来,和我大战一场,双方都拼了命,
挂了很重的彩。后来我挂念妻子,又见远处有些沙鼠活动,便主动退出,先行回去。可
是到了晚上,那大白狐竟不知怎么地,找到了我们的巢穴所在,厉声挑战。我与他一言
不合,又大战起来。妻子关心我的安危,太过关注,竟为貂熊所趁。我回头救时已不及
,那大白狐却哈哈大笑。我找他拼命,他却藏了起来,不肯跟我再打,还留下话来,说
我害死了他妻子,连他女儿也失散了,他发誓也要让我好好尝尝滋味。”
阿燕和小鱼儿见他时而凝神,时而微笑,时而暴怒,时而疯狂,知他往日惨痛
深重,无不动容。
那老雕嘿嘿笑了一声,道:“也许我的脾气,从那时就彻底坏了吧。总之我是
发狂了,嘿嘿,看谁都不顺眼。后来,我还因此杀了一条眼镜王蛇,救了还没出生的小
鱼儿母子,难得他居然现在还记得我这老头子。我杀了貂熊之后,天涯海角寻那只大白
狐,却总也找不到。后来,我听说这里的鹰猎队伍最擅猎狐,我便故意投身此地,暗中
寻机而动。只可惜啊,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忍受的,可一看见那些人的假心假意就来气,
见了那些鹰隼就更是生气,经常按捺不住要发作。嘿嘿,其实,我又有哪点比他们强?
我当年,还不是也那样?”
阿燕和小鱼儿都听得唏嘘不已。那老雕慢慢转过头来,望着阿燕,续道:“我
在这里一直伺机而动,可却一直什么机会都没有,直到遇到了你。我本来很有些看不起
你,因为你一来没有我们鹰雕血统,二来又是为人养大,可是你却让我大出意料之外。
嘿嘿,难道养你的人,真的能与众不同?”阿燕低头道:“爷爷奶奶是把我当亲孙子来
养的,他们从来没有熬练过我。”
那老雕摇头笑道:“真是当孙子养的?嘿嘿,我不知道。但不管怎样,你没有
王族血统,却能挺过熬练,居然还能保有自由之志,终是难得。”
原来,鹰隼之类往往有种天生的傲气,被捕捉后若直接喂养,不但不肯吃人所
喂,反而还会死啄喂养之人,即便饿死也不屈服。因此,养鹰人便用熬鹰之法,务必折
磨得其神智失常,无法自控,才会开始吃食;反复多次后才会逐渐接受事实,受人演驯
。而且即使开始演驯,开始时候也往往会用布条等物,将其尾部十二根羽毛捆缚,令其
无法飞高,待到完全驯服才会放开。阿燕之尾羽被如此捆缚,也正是为此。
那老雕苦笑道:“我发疯的时候,有个老金丝猴对我说,这是天意,违不得的
,劝我看开些,和他一起做一番事业。我不信天意,总是跟这该死的天意作对,总想拉
动这些鹰隼后辈,跟我一起报仇。可是到头来,真正能理解点我心性的,却只有一个小
鱼儿,再加半个你。你说,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嘿嘿,老天,你赢了,我认命了。”说
罢忽然猛一晃头。阿燕顿觉尾后奇痛钻心,怒道:“你干什么?”
那老雕冷笑道:“是我狠狠在啄你,又怎么样?” 那小鱼儿已惊叫道:“雕
爷,您不要练就的尾羽了?”那老雕嘿嘿笑道:“我知我脾性时好时坏,不易被信任,
特意暗中备了灵明尾羽,以备尾羽被缚时依然能搏击追逐。可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仇人
,却还是眼睁睁被他跑了,居然还是你这个小子捣的乱。我恨你恨之入骨,却又偏偏毫
无办法,若不狠狠再啄你一下,哪里能泄我心头之恨?”
阿燕一怔,随即明白,那老雕其实是将自己辛苦练就的隐藏尾羽,植入了自己
肉内,想起老雕心境,心下也是歉然,道:“我确实不知此缘由。但你给我这些又有什
么用呢?我都快死了。”那老雕苦笑道:“我既已认命,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去
给整天水里打滚的小鱼儿,白白增他累赘?再说了,这些尾羽,说不定本来也跟你有些
渊源。”
阿燕奇道:“什么?跟我能有什么渊源?”那老雕悠悠道:“你跟一只天不怕
地不怕的卷尾雀,是不是是同乡?”阿燕大惊道:“正是。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知
道的?”
那老雕冷笑道:“我若是早点看出来,也就不用跟你误会那么久了。你身上这
根羽毛,藏那么紧干什么?”阿燕顿时明白过来,老雕发现了自己身上那根由父辈三兄
弟融合的绒羽,认出其中有卷尾雀的羽毛,心下更疑:“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二伯父的
?”
老雕凝望远方,慢慢道:“当年,我刚投入鹰园没两天,就发生了一件事。有
一只雀隼,居然被外面一只大卷尾雀接应,想要逃走。当时他们本已成功,但不知怎的
,还是被鹰园神箭手发现。那雀隼似有些行动不便,岌岌可危。那大卷尾神威凛凛,身
形极灵,爪敲翅大,帮其抵挡,始终不离不弃,硬是抵挡了好一阵。但后来箭手越来越
多,他们终于抵挡不住。那大卷尾无奈,冒死替雀隼挡了一箭,终于帮其逃脱包围,自
己却身受重伤,跌落丛林。我抢过去看时,发现了他的踪迹。但我一来感慨卷尾雀的英
勇,二来本来就心怀异志,对人类恨极,因此故意引领大队人马找错方向。但后来,那
队人马终于还是发现找错了方向,又回来找寻。眼看再无可逃避,我去告知他掩藏逃避
,他却已不行了。他临死前,知我之志,赠予我十二根他苦心修炼的灵明天羽。他说,
他曾以此力战鹰隼无数,纵横天下,从未败绩,望能助我韬光养晦,成我大志。”
阿燕听此往事,神飞当年,对二伯父的神勇更是感慨万千。老雕嘿嘿道:“如
今,我虽壮志难酬,却碰见了故人之侄,岂非天意?难道真是老天要逼我释此冤仇?”
阿燕一想也是,便道:“既知天意,那也就好了。其实,你对白狐造成的苦痛
,未必比他对你的少。如今都到了这般田地,又何必还那么执着?你出去后,好好休养
休养,若是肯帮我忙,便请帮我去看看爷爷奶奶,看看姐姐,看看我的兄弟姐妹们是不
是还安好。我感激不尽。”说着便要将自己的事合盘托出。那老雕却忽然止住他,道:
“你莫托我。除了为妻子,我不为别人做事。也莫托小鱼儿。他与世无争,不是是非中
人。这样的事,只有你自己去做。”
阿燕叹息道:“可是我……”那老雕忽然奋起精神,暴怒道:“可是什么?你
受了我的尾羽,便当象我!有我在此,你还会出不去么?”阿燕垂头下去,正要说话,
那老雕却已对小鱼儿道:“小鱼儿,我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好人。我只偶尔救你一命,你
总能记得我,我很感激。但此事是我和这野燕子的事,不能把你牵扯在内。你的这些药
草我心领了,都给这野燕子先用吧。明日门开,你们不用参与帮忙。我会将野燕子托在
背上,拼了老命,也要飞出去。”
小鱼儿急道:“您……还行吗?”老雕浑身毛羽竖起,忽然间豪气万丈:“我
老雕纵横一世,怎会连这点自知之明都不知?他会绑解,待我休息一夜,精力尽复,托
他一段,绝无可虑。那些人断断不会料到我们有备。我趁明日开门时蹿将出去,他们肯
定猝不及防,赢面极大。”小鱼儿见他威风凛凛,不敢再多言,道:“那好吧,那我在
外面等你们的好消息。”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冷笑道:“不用等啦!任你参天妙计,又如何能逃得
过我的耳朵?”众人无不大惊,回头望去,却见那早已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吵都不会
醒的大白鹅,不知何时竟已站起。刚才那些计划,显已完全被他收入耳中。老雕怒吼一
声,正要扑身而去,忽然大门洞开,好几人同时拿着网兜劈头盖脸全力砸下。那老雕伤
痛未复,顿被扑倒在地,忽然奋起两爪,将阿燕和小鱼儿狠狠踹至泔水沟边,喝道:“
快走!快逃!”
小鱼儿见情势危急,无暇细想,急忙将伤重的阿燕一把拽过,硬从泔水沟一钻
。好在阿燕身形尚不太大,这一钻果然钻入沟底洞内,浑浊肮脏的沟水直呛。小鱼儿身
手敏捷,行动奇速,不一会便从另一端蹿出水面,但阿燕毕竟伤重无备,早已晕了过去。
等阿燕醒过来的时候,竟然满眼阳光明媚,花香袅袅。放眼望去,四面碧水,
中有小山,比之阴暗透着血腥气的厨房,简直是如仙境一般。他定了定神,忽一侧身,
立刻便感到依然极痛,连头也一阵晕,显然自己并非在梦中。
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正是那小鱼儿:“小老弟,你别乱动。你现在在鱼鹰
岛,要先好好养伤,再做它想。”阿燕咬牙道:“那老雕……雕爷呢?”
小鱼儿慢慢道:“雕爷已经去了。翠鸟去看时,雕爷正在上路。他只留下一句
话给你,说他虽一辈子为人骗被人害,但却还是祝愿你所遇到的,是真正的好人。”
阿燕完全呆了,几乎无法再调动一丝一毫的思索:昨夜还忽然意气风发、似乎
老来益壮的那老雕,那脾气乖戾、骂人不择口的怒骂声和争吵声言犹在耳,难道就这么
忽然就没了?他一辈子难道就只是为了痛苦而生,为了痛苦而没?
小鱼儿知他心头翻江倒海,也不打扰他,良久才道:“翠鸟妹妹还说,雕爷死
时,知道你已脱离险境,很是高兴。你我其实也不用太为他难过。把自己过好,便是对
他的最大安慰。”
又听一个声音道:“孩子,雕爷临死前已然看开了世情,你又何必执着。其实
,我等皆固有一死,雕爷死前已无牵挂,这是喜丧啊,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阿燕转过头来,见一只大鱼鹰正慈爱地抚着自己的头,心下一阵难过,几乎掉
下泪来:“是啊。雕爷一生快意恩仇,必不喜我等如此。我……确实当高兴起来才是。”
那老鱼鹰见他已缓过劲来,点了点头,道:“好孩子。你且先在鱼鹰岛好好养
伤吧。你还有家要回,有事要做,但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有身体才行。需要什么的,就
和小鱼儿说罢。我这孩子,虽然没啥出息,但也还算忠厚笃实。他会照顾好你的。”说
这一摇一摆走至水边,忽敛翅收身,潜入水中不见。
接下来许多天,阿燕都在这里边安心养伤。这里是一处无人关注的偏僻山野湖
沼,四面湖汊水湾甚多,中间或沉或浮,有许多长满野草的小岛,鱼鹰岛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此岛即使枯水期也四面环水,毒蛇过来不易,兼且又有水道通往鹰场,遂成为曾
被毒蛇威胁过的小鱼儿一家的青睐之地。小鱼儿比阿燕年纪稍大,性子直率中又有些腼
腆,很快便与阿燕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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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四十五回
这一天,阿燕身体已基本痊愈,更长大了许多,都跟小鱼儿差不多大了。小鱼
儿多日来早已憋的慌,见状甚喜,硬要拉他潜水。阿燕不肯。小鱼儿道:“你若是只苍
鹰,我也就不勉强你了。可是你自己说你是燕子啊。我妈妈说,燕子本来就喜雨天出动
,应该不怕水的,要不然哪来雨燕之称?”阿燕道:“我们那是在雨前出动,好捉蚊蝇
,哪里会专门赶着大雨出去?我倒是曾经冒冒失失,大雨中出去过几次,每次都淋成落
汤鸡,几乎都飞不回来了。”
小鱼儿拉起他的翅膀尾巴来回细看,知他所言非虚,点头道:“原来如此。不
过不怕,我帮你。”说着忽然将头尽力伸至尾侧,摩挲一阵,又到阿燕身上涂抹。阿燕
奇道:“你干什么?”小鱼儿道:“你之所以不能完全避水,应该是羽毛上的避水油不
够之故。我身上有好多这种油,我分你一半,你就能游泳了。”阿燕一想也是,也就任
他涂抹。
不料待事到临头,真到了波纹荡漾的水边,却又不免心头惴惴不安,不肯下水
。小鱼儿在水中边翻滚边笑道:“来呀!别胆子小得跟姑娘似的。”说着直拉他的爪子
。阿燕一咬牙,闷头钻入水中,虽然羽毛不湿,但憋气和身体形态确实极难控制,不一
会便急不可耐拼命要爬上岸去,连连呕吐。
小鱼儿笑道:“再来啊!”阿燕摇头道:“不来了。我是飞禽,这水里的勾当
,实在不会啊。”小鱼儿道:“这可不是理由。飞禽中会水的多了,我就是啊,就你不
会,你好意思?”说着振翅拨掌,水面疾行几步,果然腾空而起,飞落阿燕身边。
阿燕羡慕道:“原来你会飞,我居然都不知道。”小鱼儿道:“你没问过啊,
当然不知道了。这世上既会飞又会潜水的多了去了。不光是我,还有翠鸟,还有好多水
鸟海鸟,都会的。我们族中传说,我们虽是羽族,可却是鳞族的兄弟。听说,很多南边
的孔雀,东边的沙漠秃鹰,至今头上还有鳞片状的东西呢。我们本来就应该会水的,只
不过后来好多都忘了本。你别瞧不起水里的本事。水里有好多好多的食物,又能帮你躲
避敌害,还能让你安全地休息。你要回家,肯定会经历千难万险,没那么容易的。这本
事不具备,万一哪天你被逼入大湖大海,那可怎么行?”
阿燕一想也是,当下也只得咬牙死撑。过了许久,他终于能勉强潜行数丈,但
要在水中捉食鱼虾,却还不能。小鱼儿见阿燕甚是卖力,进步不小,也自欣喜。
到晚间时,阿燕已平生第一次捉住一只基围虾,一蹿出水就眯着眼睛,得意洋
洋地等着小鱼儿夸奖。不料小鱼儿并无动静,完全没有理会自己。
阿燕甚感奇怪,瞪大眼睛一看,却见小鱼儿只远远露半个头在水面,正呆呆望
向天边晚霞,便如痴了一般。阿燕心道:“瞧不出这小子憨直之外,还有这份雅意。”
当下便喊道:“鱼兄,哪天没晚霞?别看了,该回家了。”
小鱼儿转过头来,面现忸怩之色,身子似是在往回游,可却又不自觉地转回头
,继续望向晚霞的地方。阿燕正要笑他,忽见其所望之地似有一个火红的影子,正在水
边映着晚霞翩翩起舞。定睛望去,竟是一只绚丽多彩的野雉。
阿燕心头一震,但随即也暗笑自己:“天下雉鸡甚多,这只自然不是家乡那只
。我太敏感了。”当下悄悄潜至小鱼儿身边,猛一露头,水花四溅,故意取笑道:“看
什么看这么认真?连我潜过来都不知道?”
小鱼儿脸现尴尬之色,呐呐道:“不好意思。我是喜欢阿雉,可是她不喜欢我
,看不起我,我只好在远处偷偷看看。回家吧。”阿燕奇道:“她为什么看不起你?”
小鱼儿垂头道:“她说她是飞禽,是天上高飞的,不喜欢我这老喜欢在水里钻的。我说
,天鹅也会钻水,那她为什么曾经喜欢天鹅。她说天鹅长得帅气,又飞得高,她小时候
才憧憬的。不过现在她长大了,更喜欢天上飞的鹰隼,因为他们能飞高飞远,英武勇猛
,能保护她,那样才配得上她。”
阿燕道:“原来如此。”但见小鱼儿口中虽说回家,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显是沉迷已极,心道:“看来为此物所困,世上皆然。”又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何羞之有?那雉鸡喜欢英武之配,对这水中本事不屑一顾,亦是人各有爱,无甚可责
。唉,可怜的小鱼儿,也就只能在远处悄悄看看,我又何必连这都要破坏呢。”当下也
就陪着小鱼儿一同观望。
羽族天生爱美,那雉鸡更是此中之甚,一见有天地美景或是美人美物,便会忍
不住想要比试一下。今日晚霞分外美丽,那雉鸡自然更加沉迷,倾却全心,呈上一舞,
水中倒影衬托之下,更显飘逸绝伦,娇媚动人。一时间,小鱼儿都看得有些呆了。
阿燕因从小和小白一起长大,对此抗性自然要好不少。眼见小鱼儿那又可笑又
可怜的样子,心下又是可笑,又是可怜。忽然,他灵机一动:“天下尽多华而不实之辈
。这雉鸡如此爱美,恐将上人大当,未必便能找到比小鱼儿更好的夫婿。小鱼儿本事独
特,又如此倾心,只要能有赏识的机会,未必不是好情郎。我何不帮小鱼儿一下?”
想到这里,忽然计上心来,对小鱼儿道:“鱼兄,我帮你个忙。我去骚扰这雉
鸡,你去把我赶走,那雉鸡肯定倾心于你。”小鱼儿大惊,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
,这怎么行呢?这不是骗她吗?”
阿燕道:“这是给你一个表现勇武和对她爱护的机会,只要你对她好,算不上
欺骗。我风姐姐……有人告诉我说,现在的女孩子大都矫情做作得很,只喜欢花哨,不
喜欢实在。要找老婆,光靠一片真心,不弄点手段,连第一个表现的机会都得不到,那
不行的。你以为光每天去送几条小鱼就行啦?”
可无论阿燕怎么说,小鱼儿始终不肯,生怕对这心头的神仙有半点冒犯。眼看
天色将尽,阿燕无奈之下,忽然不由分说,水中直窜起来,高飞云天,厉声怒叱,便如
苍鹰一般,直对着那雉鸡猛冲而下。小鱼儿大惊,又不敢喊,急忙拼命潜向雉鸡那边。
那雉鸡开始还以为是苍鹰爱慕自己,待见阿燕凶神恶煞般朝自己直冲下来,显
是要对自己动粗,这才慌了神,急忙就要飞起逃走。阿燕见她那些绚丽羽毛这时都成了
飞行的累赘,心头暗笑,恶狠狠直扑而下,但却又拿捏手法,只侧身将雉鸡撞得失去平
衡;见小鱼儿尚未赶到,只得在雉鸡还未反应过来时,又是一个飞腾,直取雉鸡另一侧
,一定不能让这雉鸡有清醒的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小鱼儿终于赶到,水花四溅中冲出拦住阿燕,怒道:“你干
什么?别这样啊!”阿燕厉声道:“别拦着大爷!我要抓她回去做填房。你不是我的对
手,再拦我就不给你面子了!”说着已再次朝雉鸡怒冲过去。小鱼儿只得抢上前去。阿
燕不由分说,立刻便与小鱼儿打成一团。
小鱼儿眼睛瞪得极大,似是在说:“你玩真的?”阿燕狠狠啄了他一口,怒道
:“你以为大爷跟你玩假的?”小鱼儿大怒,果然跟阿燕打了起来。几个回合后,阿燕
终于不敌,收身腾空道:“好小子,你等着,我还会再回来的!”
等阿燕慢慢收拾了身上的伤,偷偷摸摸回到鱼鹰岛,果见小鱼儿正在月色下发
痴,看见自己,也全无敌意。阿燕笑道:“怎么样?有机会了吧?”小鱼儿忸怩道:“
多谢,多谢!她说我比那天鹅勇敢多了,那天鹅跟她约会,却在偏僻处被一只小鸟打得
狼狈而逃,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她约我明天再见,我恐怕不能再陪你了。”阿燕叹息
道:“不怪,不怪,有了媳妇,不要兄弟,是我自找的。”小鱼儿尴尬道:“确实很谢
谢你。等我们喜酒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哦。”
阿燕道:“没问题。不过现在我倒有麻烦了。”小鱼儿道:“什么麻烦?”阿
燕挠着头道:“我本来正大光明在此养伤,现在可就得偷偷摸摸了。当初还真是没想到
这个。要不我们先和她说明,以后我再想个更周全的办法来帮你?”
小鱼儿忙道:“别,千万别!在鱼鹰岛那边,还有一个地方,我小时候曾偷偷
上去过,很是隐蔽,就是水脏了点,没什么人愿去。不知道你肯不肯去那里学潜水?”
阿燕本想再取笑他,但见他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也就点头道:“没问题。就
是那边吗?我去也。”小鱼儿连忙拉住他,道:“别急。那里水死,又特别脏,蚊蝇滋
生,有很多大毒蚊,奇大奇毒。他们连野猪、大象那么厚的皮都能叮透,我们族中好多
刚出生的小鱼鹰都中过瘟疫,九死一生的。后来,有只大蜻蜓来过才好些。但后来蜻蜓
飞走了,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又变糟了。你带上这个去保平安,这是蜻蜓留下的纪念,是
我们全族的至宝。有了它,我们才有信心在这里继续生活。记住,只练潜水练捉鱼,但
不要吃那里的鱼,也别喝那里的水哦!”说着便将一个小小的薄如蝉翼的甲片取出,要
贴在阿燕胸前。
阿燕忽觉那物有些眼熟,端详一气,忽然心头一动:这怎么有些象是蜻蜓叔叔
的翼蜕?难道他来过这里?
小鱼儿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阿燕心头波澜狂起,便如迷茫之人
忽然找到了指路明灯,迫不及待便想赶去弄个明白,摇头道:“没什么。这是翼蜕,对
你们可能有些解毒效果。但是我不需要,我天生就是蚊子的克星,蚊蝇之毒对我无用。
”说罢不待小鱼儿再言,已冲天而起,直扑那死水湾之所在。
不多时,那死水湾已在身下,可盘旋几圈,全无半点蜻蜓叔叔的踪迹留下,倒
是到处蚊蝇成群乱飞。阿燕有些沮丧,但还是不死心:“还是要耐心找找再说。反正都
在外面迁延了这么久了,多花点时间在此又有何惜?”想到这里,找了一处略清澈些的
地方,便想潜水一搜。他初学潜水,水花乱溅,惊起一大堆蚊蝇,却无甚鱼虾。幸好水
下水蚯蚓甚多,很是适合练习捉鱼。
刚试着捉了两条水蚯蚓出水,忽然一团黑影朝自己直冲过来,直取自己所捉的
水蚯蚓。阿燕心头甚怒:“虽然我不吃它们,可天下也没这般硬抢的道理!”当下振翅
飞羽,与那物战作一团。那物虽比他还小不少,但却极其灵活善斗,自己一向自以为灵
活的身躯,在其面前竟显得笨拙不堪。每次自己想要正面迎敌,那物总能抢先别到自己
身侧,抢先进攻,虽然伤害不大,但却极难取胜。阿燕斗得极为憋闷,无奈之下只得抛
去水蚯蚓,干脆潜入水中。
那物果然没有跟来,只是叼起水蚯蚓,直直飞回一侧岸边。阿燕已趁机起身,
看得分明,见其进了一处崖洞边林木掩映的窝,立刻尾随而至。待看准时机,见其正在
一俯一俯地朝窝里吐些什么,正要狠狠出击,一雪憋闷之恨,忽觉耳畔几声小小的啾啾
声。稍一怔神,那物已转过身来,星光之下怒目圆睁,怒视着自己,双翅张得大开,似
是在保护什么。
阿燕心道:“原来是只母鸟,估计是在喂自己的孩子。”见其敌意极盛,当下
退开几步,假意离开,忽然振翅猛拍。果然,树影闪动间,现出两只瘦骨嶙峋的小雀仔
,正在嗷嗷待哺。那母鸟怒极,猛扑过来,但这时其有守护顾虑,兼又有树枝障碍,阿
燕没过多久便制服了它。
那母鸟虽然被制,却依然死命反抗,绝不认命。伢伢心头歉然,有心先放她再
问话,但见状若疯狂,恐其反扑搏命,爪下一时不敢放松。同时,他眼转向那边雀雏,
果见二雀雏不但瘦骨嶙峋,而且还爪呈灰黑色,毛羽破败,连舌头也呈现出青乌之色,
似不但养分极度匮乏,而且染上了疾疫,这才导致瘦弱至此。
那母鸟喘着气嘶声道:“你要干什么?有种就冲我来,别想打我孩子的主意!”
阿燕低头想了一会,忽然自己俯身上前,胸腹联动数轮,假作妈妈的样子,朝
那两只小雀雏嘴里各滴了几滴清澈透明、银光闪亮的汁液。那母鸟大惊,正要怒吼,却
见两只小雀雏顿时精神大振,似是吃着了琼浆玉液般,拼命叫着还要。
阿燕笑道:“还要?没有了。”又对那母鸟道:“你莫激动。我其实不是鹰,
而是一只燕子。我妈妈是一只金丝燕。我刚才给你孩子的,是我体内的精华,能克制毒
蚊疾疫,助你孩子恢复健康。”说着放开了爪。
那母鸟又惊又疑,但见两个孩子确实气色好了很多,精神也更健旺,心下也不
由得信了几分,冷冷道:“你究竟是谁?究竟想干什么?”阿燕道:“我是一只燕子,
因为长得大,被人误认为鹰,这才进了鹰园。我想问你的是,这里原来有只蜻蜓来过,
对不对?他现在去什么地方了?”那母鸟惊疑不定,一会看看孩子,一会看看阿燕,良
久才道:“哪只蜻蜓?蜻蜓那么多,是什么样的?”阿燕道:“最大的一只,一看就与
别的不同。我们那里会飞的都很大。”
那母鸟望着孩子们越来越是好转,本来敌意渐少,闻听此言,却忽然目光闪动
,死死盯着阿燕身上。阿燕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正要发问,却听她摇头道:“没见过。
但是我曾听此地毒蚊似曾议论过。”说着便将自己见闻说了出来。
原来她夫妻离散,产子之后,无力保有领地,只能藏身此等穷山恶水,勉强度
日。后来,此地毒蚊越来越多,几度要驱赶她走,但她实无处可去,也就只能苦苦坚持。
后来毒蚊们知她无处可去,又见她身体虚弱,子女又中了疾疫,难以长久,也
就对她不管不问了,只日日聚集,似是在商量什么事。她偶尔听来的是,有只大蜻蜓在
天南老家肆虐,他们无奈,只能开辟新的家园。这里有死水湾,又连着许多泔水沟,有
堵塞之象。若能联合毒蛇、蝎子等帮派,多多毒死动物,尸体拥塞,或许能将此地完全
变成死水,那时便是一片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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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四十六回
阿燕不知她所说真假,但连问几次,依然无可知道蜻蜓叔叔确切方位,只被告
知可能在更偏南得多、极湿热的地方。阿燕沉思良久,结合自己所见,心下甚虑:“蜻
蜓叔叔慢慢找也就罢了。但这里毒蚊这么多,已有疾疫流行之象,若不阻止,恐怕小鱼
儿那边坚持不了多久。”当下也就扭头道:“多谢。我得先去剿灭毒蚊。你的孩子得我
精华,日后当不惧毒蚊疾疫。你我后会有期。”
那母鸟并不答话,只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雀雏。阿燕知她心头尚未全信自己,
也不见怪,忽然腾身而起,上下翻飞,激水四溅。群蚊顿时鼓噪而起。阿燕天生便是蚊
蝇克星,嘴咬爪抓,翅拍身摇,不一会便将还敢成团的蚊蝇杀得七零八落。每当飞起的
蚊蝇被杀灭,阿燕便又飞回水面拍打水花,再又激起新的蚊团。如此反复一夜,至天明
之时,满湾蚊蝇十成中已去了九成九,水面上、地上已隐约可见层层蚊蝇尸体。
阿燕虽然累得直喘气,但见战果辉煌,也自得意:“从来没有一战能象今天这
么爽快。嘿嘿,看来我的身法又有精进。”正要振翅离去,忽听一个声音喊道:“且慢
!你这身法羽毛,从何而来?”正是那母鸟。阿燕见她神情激颤,目光灼灼,直盯自己
的那根结义绒羽,和身后隐藏的灵明尾羽,心头忽然一动,正要问话,那母鸟已颤声道
:“你可认识一只极大的卷尾雀?”
阿燕惊道:“你怎么知道我二伯父?”那母鸟道:“你是不是叫阿燕?”阿燕
道:“莫非你……您就是那只逃脱鹰园的雀隼?”那母鸟泪流满面:“不错,我就是你
的二伯母。你看。”说着微微别过身来,其尾部羽毛果似有曾被缠结之象。
阿燕再无怀疑,鼻中一酸,脱口道:“二伯母!二伯父他……他已不在人世了
!”那雀隼垂泪道:“我知道。如果不是没了他,我又怎需苦苦隐藏在此?多少天来,
我总担心哪天孩子们的病要是挺不过去,我也就要去见他了,天幸竟然遇到了你。”
原来此雀隼,竟然真的就是阿燕二伯父之妻。她从小天资聪颖,学艺初成时曾
战胜父母宗亲,娇蛮无比,竟然异想天开,想偷偷去参加传说中大型羽族的战会,不料
半路上就结结实实败在一只卷尾雀翅下。那大卷尾虽是偶遇,但却也对她一见钟情,不
但翅法高强,而且妙解音律,但凡禽类鸣叫,一学便会,惟妙惟肖,总是变着方逗她开
心,终于斩获佳人芳心。
后来她有孕在身,养鹰人趁其丈夫出外打食时,团团偷袭猎捕,遂被擒入鹰园
。因不愿自己孩子以后世世为人驱策,她遂拼命欲逃,幸得丈夫舍命为自己挡下利箭,
这才逃出。但她毕竟已受了伤,又被鹰园追捕,不能再猎取雀鸟,只能藏在这无人关注
的野水湾,产下子女,艰难渡日。此处虽隐蔽,但食水皆暗有毒疫,子女皆病弱,若非
阿燕救护,大驱毒蚊,后果不堪设想。
阿燕听到这些往事,心头更是酸楚万分。良久,那雀隼方才止住了泪意,慢慢
道:“阿燕,谢谢你治好了我的孩子。你是不是要去南方?”
阿燕叹息道:“本来是要去的,可是这里……”那雀隼摇头道:“这里不用你
担心。只要孩子们身体好转,我便有办法了。你既是他的结拜侄儿,能有他当年那份好
男儿志在四方的志气,正是我最欣赏的。当年他练就天羽十二,威行天下,若能在你身
上重游四海,亦是我之心愿。”阿燕急道:“不,这灵明天羽,是二伯父的,当然该留
给弟弟妹妹。”
那雀隼点头道:“果然是彩谷兄弟,情深意重。你有这份心,我替弟弟妹妹们
心领了。只是卷尾雀一族,多有志气,勇者无不以超越父母,才为无上光荣。假以时日
,我必要让孩子们也练出自己的如意天羽,才好继承他的遗志。否则,日后如何有脸见
他?你去罢!这些天羽,就算是我赐给你的吧,也好让你二伯父的心血,再多一份光荣
。只是临别之前,我有一言,不知你愿不愿听?”
阿燕见她语气坚决,只得躬身道:“既是二伯母所赐,小侄却之不恭,受之有
愧。请二伯母教诲。”那雀隼缓缓道:“你身形虽大,身法也极厉害,但在我看来,却
尚不能运翅成熟。”阿燕道:“何以见得?”那雀隼道:“我鹰隼之族,亦有堂望。那
些雕、鹫、巨鹰之属,向来傲气十足,看不起我们隼鹞一类,认为我们小得可怜,根本
不屑一提。但是我们雀隼能生活至今,却有一样至今不外传的秘密,那就是我们是世上
身形最灵活的猛禽。”
阿燕想起昨夜被她偷袭情形,顿时一拍大腿,叫道:“没错!昨天晚上打架时
,您实在是太敏捷了,我简直都憋闷得不行。您是怎么做到的?”
那雀隼没直接回答他的话,只道:“鹰雕之类,虽然体型甚大,力气极强,对
地上、水中猎物威胁巨大,但单论起空中打架,却未必有多大优势。无论你多么有力,
多么强悍,可你速度没有我快,身法没有我敏捷,咬不着我,抓不着我,有力无处使,
再强悍也是白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雀隼即使面对金雕,也敢冲上去肉搏的原因。你若
是自己观察的话,可曾发现,雕、鹫腾空,地面猎物吓得半死,可空中飞的雀鸟却不见
得有多畏惧。但只要我们雀隼一发声,即使比我们还大的雀鸟,也都吓得急忙要隐藏起
来?”
阿燕回想所见,更是心悦诚服:“还真是如此。以前我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
那雀隼道:“我们雀隼身形奇灵,除了因为身形小以外,更重要的就是我们永
不服输。我们拼了命,也要往死里磨炼双翅和身形,赋予它风霜不衰、刚柔不败的无上
翅法。若能融会贯通,便是比我们大十几倍的天鹅,也能击败。你虽然已体大如鹰,但
要前往远方寻亲,路途遥远,其险不测,若能有此翅法,当极有助益。但我们这雀隼一
门的绝技是绝不外传的,尤其是不能传给雕鹫堂口,而你却与那老雕有渊源,我无法破
例。但是,我可以传给你一套你二伯父的翅法,其奥妙不在我之下。能不能领会,就看
你的悟性了。”
阿燕喜道:“多谢二伯母!”那雀隼道:“你看好了。”本来纹丝不动的身形
突如闪电般窜起,阿燕还没来得及眨下眼睛,却又笔直地坠如星矢。就这么一眨眼的功
夫,那雀隼身形已在极小的一个圈子里连转三转,上下不啻百丈。
阿燕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出来了:“我要是能这样,便是比我厉害十倍的猛禽,
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顿时对那雀隼佩服得五体投地。接下来一日一夜,简直恨不得分
分秒秒都在学,都在练,都在揣摩。待到第三日上,那雀隼道:“我已将这不传之秘传
给了你,日后你能练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你去罢!望你莫要辜负我和你
二伯父的一片心。”
阿燕无奈,只得离开,回到小鱼儿那里告别。小鱼儿母子听说那死水湾竟有毒
蚊如此阴谋,吓得心惊肉跳,连连希望阿燕留下来别走。阿燕感小鱼儿母子之助,虽不
能留下,却也答应一定要找到那些奇大毒蚊的巢穴,从根本上摧毁其发源之地,拔除毒
源。
阿燕一路走走停停,飞往西南方,得小鱼儿的潜水本事,十分安全顺利。过了
几日,阿燕终于飞到了一处奇异所在,但见一座依稀圆锥形的火山山侧,无数的野花、
松萝、榕树密密麻麻,交错弥漫,到处阳光普照,炎热之极。
一路上阿燕本来甚是陌生,但飞到这里,却居然觉得有些亲切,不由得暗想:
“怪不得蜻蜓叔叔说,爸爸当初是飞到南方才娶到妈妈金丝燕的,因此还约定以后每年
陪老婆回娘家几个月,看来确实不是瞎说。嗯,蜻蜓叔叔还说,当年他也是到南方修炼
时遭遇劫数,被蜘蛛精所困,所幸妈妈看他修为可惜,就喊爸爸撞破那只蜘蛛网,这才
救他下来。这些年过去,那蜘蛛精可别怀恨在心,又要暗算蜻蜓叔叔和蜻蜓阿姨。嗯,
这里似有些大鸟骨殖散落,不知何故?不会是蜘蛛精干的吧?我可要小心在意些,眼尖
些才好。”
阿燕正看的入神,忽然一只大黑蚊飞起,再看下面,果然不时闪现出水色,毒
蛇、毒蝎、蚊虫之类,弥天弥地。阿燕大喜:“莫非这就是其根源所在?起码是根源之
一吧。嗯,如此之多,我得找些帮手,不能单打独斗。”
想到这里,阿燕飞腾起来,四面寻找。可惜周围鸟雀虽不少,但喜爱吃蚊蝇、
降服蛇类、蝎子等的鹰、燕、杜鹃等物却绝少,半天没见一个。阿燕无奈,只得再往左
近寻去,又飞许久,才终于见到一处雀鸟种类更多的地方。但那些雀鸟却都不甚愿与其
打招呼,好几次都是自讨没趣。阿燕心头甚是沮丧:“难道真得自己来干?那得干到什
么时候?”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微风扫过,阿燕耳边隐隐飘来丝丝极优美、极柔顺、仙乐
般的歌声。阿燕不由自主便朝那边飞去,才过一会,山形倏然直落数十丈,凌空望去,
但见万花掩映间,一排排极美丽的大鸟正在翩翩起舞。它们个个头擎粉顶,身披五彩,
尾羽更七色奇光,飞舞流溢,连带着那些尾羽上一只只美丽的大眼睛,当真是动人心魄
,心旷神怡。
阿燕几乎看得呆了:“难道,这就是小鱼儿口中的孔雀、龙鸟?”他情不自禁
地飞了下来,想要凑前去看,可却又莫名其妙地有些自惭形秽,只得远远躲在一棵榕树
上偷看,仿佛再近一些,自己就会窒息一样。那些孔雀似是围绕着一个最美丽、也最朦
胧的孔雀女王舞着,个个凤头颤颤,纤腰款款,翅羽微振间,便如柄柄小刷,直刷心头
,舒爽得无以复加。
良久,良久,那些孔雀终于停了下来。阿燕也如梦初醒,做贼般慌不择路逃了
开去,仿佛一被它们发现偷看,就会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一般。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什
么这般沉迷:“按说小妹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可这些孔雀怎么还能如此让我失态?难
道……我真的长大了?”
阿燕失魂落魄般飞飞停停,不觉已是天色渐晚。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前方冷意
逼人,顿时清醒过来:“这般炎热的地方,居然还有如此凉意?也好,我也是该清醒一
下。”可是越飞,那股冷意就越透人心寒。但那寒意却又不似严冬刺骨那种冷,而象是
有千百万神秘幽灵为伴,每一丝冷意都似能刺人灵魂,仿佛就要穿透心灵,将自己灵魂
最深处的本源一点点剥离出来。
阿燕越飞越冷,越飞越担心,但又莫名其妙地难以自已,仿佛一个声音在如梦
似幻般召唤着自己,要让自己好好看一看自己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样。渐渐地,阿燕来到
了一处云镶雾嵌、朦胧得几乎虚无缥缈的地方。那地方的下方,似是隐现着一泓奇光掩
映的的幽泉,寒幽之意就如波纹一般,一圈圈、一段段、一丝丝荡漾过来,让人简直无
法抗拒地想要被它吞噬。
阿燕终于停了下来。他定了定神,正要走近,却忽见一个身形已在自己前方,
呆呆望着那泓雾水,既似是在临泉自照,又似是在自怨自艾。阿燕止住了脚步,久久等
待,但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一步步靠近,来到了那身形旁边。只见水中奇光幻化,光韵
流转中仿佛化生无数幻影,每一个幻影中的仙子都如花如梦,如真似幻,随着清幽的泉
水微微颤动,个个娇羞万转,柔美无限,比之在外面看见的那些孔雀,还要美丽不知几
千几万倍。
一日之间,接连被美丽与美丽中的美丽层层征服,阿燕简直不知自己是不是还
活着。他定了定神,终于走到那幻影主人的身边,嘎声道:“姑娘……”不料这声音一
出,顿觉听起来丑恶之极,阿燕简直恨不得将自己碎成十八段。
果然,那些幻影霎时破碎于无形,真实的主人转过身来,呆呆望着他,颤声道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阿燕顿时头脑一阵清醒,却又更是晕眩,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
最美丽幻影的主人,怎么会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连尾羽都没几根的灰褐色雀鸟?”
那雀鸟见他情形,似是明白了他的所想,两颗晶莹的泪珠慢慢爬出眼眶,忽然
转过身去,发狂般奔跑。阿燕如梦初醒,立刻明白自己的失态伤害了这位姑娘,急忙追
上前去,拦住她道:“姑娘,真对不起,是我……是我……迷路了。请问姑娘是谁?哪
里才能走出去?”
那雀鸟不答,只低下头,轻轻道:“你转过头,直着走,便可以走出去了。”
说着便又转过身躯,直奔那泉的方向跑去,似对一切都不管不顾,只想要逃离阿燕。
阿燕呆呆望着她的背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眼见她的身影就要完全消失在云
气中,阿燕忽然大声喊道:“姑娘,那泉中幻影,究竟是不是你的?”远远只听那姑娘
细弱的声音传来:“不是!你怎么还没出去?”
阿燕怔怔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一时间完全不知所措。忽听扑通一声,似是
那姑娘已跌入水中。阿燕大惊,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奔至泉旁,果见那姑娘已经跌落水中
,眼看就要被寒泉吞没。阿燕顾不得多想,急忙一跃入水,顾不得那泉水冰寒透骨,奋
力与泉中无形的吞噬力搏斗,终于将那姑娘救回了岸上。
那姑娘双眼紧闭,已完全晕了过去,全身更还不自觉地颤抖着,似是冷极。阿
燕急忙想要将她背至那炎热火山所在,但一时却又湿又滑,怎么也背不动。眼看她气若
游丝,直似命在顷刻,阿燕心头悔恨之极,一个劲地痛骂自己:“不管这姑娘多么平庸
,我怎么能这样揭她伤心之痛?若是她死了,那可怎么办?”
正在自怨自艾时,那姑娘忽身形一震,呕出了几口水。她眼睛也慢慢睁了开来
,但一见是阿燕,却又用力闭了回去,怒道:“你已经羞辱了我,为什么还硬要让我在
羞辱中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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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四十七回
阿燕悔道:“我真的……真的没有羞辱你啊……我……”那姑娘面色苍白,胸
口不住起伏,似甚是激动,却不再答话。阿燕心知必是自己的那句无心问话,令这位极
爱美的姑娘伤到了心底深处。但现在话已出口,无可弥补,自己该怎么办?
过了好一气,那姑娘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缓缓面对他道:“其实,你并没有错
。没有人会相信这的,可我们偏偏就是如此,外人怎能不问?”阿燕见她终于平复下来
,想来不会再投水,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忙顺其话道:“姑娘容人海量,在下感佩。
请教姑娘怎样称呼?”那姑娘低下头,平静地道:“我叫月儿,是一只孔雀。”
阿燕几乎又要惊叫出声来,但吸取上次教训,连忙死死按住,只是接道:“原
来是月儿姑娘。”那姑娘见他神情,已知大半,冷冷道:“你是不是觉得名不副实?觉
得我不配做孔雀?”
阿燕连忙双翅乱摇,急道:“绝非如此,绝非如此。我叫阿燕,是一只燕子,
你看,现在长得……长得……也不大象燕子了,也被人骂过的。我怎么会嘲笑别人?”
月儿听他居然自认燕子,也不禁甚是惊奇,上上下下打量他几下,点头道:“
确实有点奇怪,跟祖辈传说半象不象的。你真的是燕子么?”阿燕急于转移她注意力,
生怕她又回到原来的心态,连忙顺竿接上话去,滔滔不绝,大谈特谈,但凡自己经历中
有一点点波澜,都恨不得说上三遍,务必要将月儿的思绪转移到自己的经历中来,绝对
不能再回到她自己的思绪中去。
等到一口气说完,才忽然发觉自己实在一下子说得太多了,且不说别人难以取
信,自己也甚是后悔:“天哪,临行前小鱼儿的老妈再三告诫我,见人只说三分话,不
可全抛一片心。我怎么这么傻,这么容易就什么都招了?还连带我自己的那些尴尬事…
…唉,她可千万别是坏人。”想到这里,连忙加上一句,转守为攻:“月儿姑娘,我什
么都告诉你了。你有什么伤心事情,也跟我说说,好么?”
月儿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实在难以相信,忽被他反问,正要回答,却又停了下
来,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事?”
阿燕大悔,却又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我不知道。那我走了,你保
重。千万别再生我的气,千万别再自杀啊!”说罢甩了甩羽毛,腾身而起。
月儿忽道:“你飞错方向了。”阿燕忙盘旋起来,道:“哪边是火山的方向?
我答应了小鱼儿,要帮他们剿灭毒蚊毒蛇的。”
月儿低头不语,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阿燕大奇:“你也不知道?那你
怎么知道我走错了?”月儿道:“现在坠月泉大雾弥漫,有迷魂之效。若不待雾散,没
人能出得去的。”阿燕无奈,只好收翅回落,道:“原来这里这么危险啊。这里叫坠月
泉?”
月儿望着那一泓泉水,慢慢又坐了下来,道:“这里本来没有泉水的。后来,
我出生那个晚上,有人看见一轮明月坠于此,就发现了这个泉眼,因此取名坠月泉。每
逢月圆之夜,这里就会大雾弥漫,只有有缘之人才能在大雾中找到泉眼,灵异异常。”
阿燕道:“原来如此。那月圆之夜,我们就应该远离它,免得迷路。”月儿垂
头道:“相传,只有在月圆之夜,秉精诚之心,来到这里,临泉自照,方可发现最美的
自己。”
阿燕恍然大悟,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急忙又按捺住自己,换个方式接道:“
原来,你的内在竟然这样美!”
月儿微现羞意,转过去面向泉水,那斑驳无华的身影竟也显出一丝秀美风韵,
忸怩道:“谢谢你。除了大王和眼光高远的几位同族宗亲外,你是唯一一个这样夸过我
的人。”
阿燕见恭维果然奏效,心下大喜,忙道:“那是那是。我和小妹一起长大,我
的眼光很高的。”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却又想不起该说什么,生怕一不小心又打破现在
的平和局面,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我是男孩子,说实话,本来是不太喜欢女孩子天天
梳妆打扮、只爱美的样子。可是今天,我看到了好好看的孔雀舞,后来更看到了你的照
影之舞,才知道真正美的东西可以超越男女,连我这个门外汉也沉迷其中。你的照影是
什么舞,那么令人倾倒?”
月儿虽知他装傻只是为了讨好自己,但毕竟天下女性都天生爱听恭维话,即使
明知有假也是如此,自也欣喜,轻轻道:“那不是舞蹈,不过是坠月灵泉的波澜荡漾而
已。月圆之夜,那些最爱美的孔雀就会想要来此,寻找最意想不到的美妙舞姿,好在孔
雀舞大会上夺得头筹。相传,甚至还有孔雀因迷醉于自己的倒影,而坠泉而亡的事。可
虽然如此,依然时不时会有孔雀想要来此朝拜。”她先前平平静静,这时忽然露出微笑
,居然也极秀气可爱。
阿燕心下暗道:“天哪,女孩子们真是爱美不要命。不过真有那么神么?八成
是以讹传讹,越传越多。”口中却道:“这神泉真是好神奇。看来,我也真该来照上一
照,看看我的内在会不会是个大蛤蟆。”
月儿被他逗得一笑,道:“这是我们孔雀族的灵泉,还没听过外人去照的。来
,来,我也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只大蛤蟆。”阿燕果然来到水边,但见水面忽然奇
光闪烁,难测其影将如何,心头也有些惴惴:“不会真是只大蛤蟆吧?”刚探身过去,
月儿忽轻轻朝水面吹了口气,立时将那水面击得离散破碎,笑道:“不是大蛤蟆,倒象
是个大妖怪,这么多散碎头影乱成一团,难看死了。”
阿燕莞尔一笑,正要回头说话,忽然想起往事,顿时思绪一滞。月儿发现了他
的异样,歉然道:“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么?你……其实也很帅的。”阿燕坦然道
:“没什么。其实,我是想起了小时候的可笑事。当时,有只雉鸡说我很丑,可是又有
……又有朋友说我很帅。我曾经很在乎的,可现在才知道,我是男孩子,最重要的是阳
刚之气和男儿气概。帅不帅美不美什么的,不是我所应该在意的。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你刚才所说的,我又怎么会在意呢?”
月儿放下了心,欲待说话,忽然却又似触动了什么心事,秀眉微蹙,欲言又止
。阿燕奇道:“你怎么了?”月儿心头慌乱,道:“我……你看,坠月圣泉忽然水花涟
漪如此,希望是泉神显灵了。”说罢忽然跪下,虔诚拜倒,默默许愿。
阿燕本不信这些,但见她极是虔诚的样子,心头也自惋惜:“她虽然朴实无华
,说不上美丽,可倒影却如此之美,当真邪门。再看她举手投足,眉目蹙转,无不是美
女芳华,惹人沉醉。这么好的美人精魂,怎么给投成了这样一个胎?我若是她,定会许
愿让自己变美一些,名副其实一些。”
良久,月儿慢慢起身,抬头看了看阿燕,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沉默。阿燕也
是默默无言。良久,月儿忽似鼓足了勇气,问道:“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诚实地
回答我,不要骗我?”阿燕道:“当然。是什么话?”月儿道:“你觉得,我究竟美不
美?”
阿燕道:“你不漂亮,但是很美丽,真的。”月儿闭上眼睛,泪意莹然,轻轻
道:“你是说倒影么?”阿燕认真道:“不,不是说倒影,我就是说你的真身,真的。”
月儿低头道:“谢谢你。”忽然转身如惊鸿一瞥,消失不见。
阿燕一呆,待反应过来,急忙喊道:“你去哪里?你还会回来吗?”但满空云
气弥漫中,早已无月儿身影,只留下沉沉迷雾。
阿燕呆呆望着月儿远去的方向,许久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思:“我在雾中遇见
她,她在雾中离开我。她真是一个迷雾一样的姑娘。嘿嘿,她说她是孔雀,只怕不确。
若她真是孔雀,那那些翩翩起舞的大鸟是什么?也许,这根本就不真实罢?等我找到太
阳,必能驱散迷雾,引领方向。”
天色渐明,阿燕振翅回飞,不多时便已飞出雾气。又飞一会,更远远望见了那
炎热火山。阿燕心下一动:“原来这两个地方其实相去并不甚远。这可真是有点怪。”
回望坠月泉,早已不见踪影,连雾气也似凭空消失于无形,便如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太阳强光照下,阿燕头脑也渐渐恢复正常,回理思绪,依然一团乱麻,只得放
任。飞不一会,忽见下方毒虫攒动,顿时头脑大大清醒:“这才是我的来意呀,怎么能
被梦境迷惑?既然一时找不到盟友,那就先从自己做起。蜻蜓叔叔嫉恶如仇,必会在这
类地方多多出现。我在这里捉捉毒虫,也多一丝见到他的机会。”
接下来许多天,阿燕都全身心地捕捉毒虫,寻找蜻蜓叔叔和盟友。他现在身形
已大,又得雀隼真传,对付寻常毒蚊毒虫自然不在话下;想起父母曾沦陷于怪柳林毒蛇
之手,对毒蛇自也大是不客气,见了便忍不住想抓,尤其是眼镜蛇和眼镜王蛇。有些毒
蛇虽大,但阿燕毕竟从小便熟识毒蛇,后又曾跟雕隼厮混,自然屡屡获胜。多日之后,
阿燕见此地毒虫毒蛇已大为减少,遂移师别处。
许多天过去了。这一日月光大盛,蛇群忽少。阿燕四处搜寻,忽见火山在前,
心头不自觉又泛起了那个念头,反反复复无法抑制:“月圆之夜,她会不会又出现?雾
气会不会又出现,指引我去路?”思量许久,终于还是投降:“一味回避不是办法。既
有心结,堵不如疏。不就是一口泉水,和一只平平无奇的孔雀么?难道能将我吃了?”
想到这里,阿燕心神不定,重又依思绪胡乱飞去,果然又见一大团雾气在前。
阿燕大喜,立时振翅疾行。行不许久,已入雾中,虽似有毒蛇成群游离路上,但阿燕已
无暇理会。忽然,阿燕听到声声厉斥追逐声,间或还似夹杂着月儿的哭声。阿燕大惊,
急忙飞近,便要干预,忽然心头一动,收翅敛身,隐藏起来观看。只见一头极美丽的大
鸟,正在泉眼边怒视着面前一只更美丽惊人、羽光流溢的鸟,但却怎么也不见月儿的身
影。
阿燕惊疑不定:“这不是孔雀女王么?她在审问谁?”只听那大鸟怒喝道:“
小贱人,还真的是你!可让我抓了个正着!说,这身羽毛是从哪里来的?”声音粗哑,
竟是男声。
阿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孔雀女王,竟然是个男的?”只听那
被审问的鸟哭道:“是我向坠月泉灵许了遥愿,泉灵给的呀,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还愿
而已……”
阿燕脑中“轰”的一声:“这不是月儿的声音么?”但听那大鸟怒道:“还敢
嘴硬!上次月圆就有人报告我,说你曾私自去过坠月圣泉禁地,回来之后便神思恍惚,
似有隐瞒。我起初还不信,但后来你美羽忽生,竟然绚丽过我,真是岂有此理!今日你
居然又来此鬼鬼祟祟,被我抓个正着,还有何话说?说,你究竟居心为何?”月儿哭道
:“大王,我绝无僭越之心。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们孔雀一族,为了亲友啊……”
那大王怒发如狂,吼道:“岂有此理,证据确凿,还敢嘴硬!本来还想等你长
成,看来今日再不采你,来日你就要取我代之了!”说着怒喝一声,就要扑上。
阿燕见情势危急,顾不得多想,立刻扑出。那大王猝不及防,狠狠中了一爪,
甚是狼狈,但见阿燕身形还没自己大,立刻定下神来,边反扑将边怒吼道:“勿那小贱
人,居然还有私情!”
阿燕听他骂得如此难听,勃然大怒,身形展动,那孔雀大王不但摸不到影,反
而狠狠又被啄了好几下,险些还被抓走一根修长尾羽。那孔雀大王本来甚是剽悍,被抓
了几次,每次都更显泼蛮,可现在一被阿燕抓到尾羽,立刻便神沮气丧,急忙收身后退
逃走,似乎生怕尾羽再受损。阿燕发现其弱点,正要再追上去,月儿却扑上来拦住他,
哭道:“别再打了,放了他吧,求求你,放了他吧。”
阿燕无奈,只好停住身形,道:“干嘛要放了他?这家伙虽然如此之大,其实
本事不过如此。他如此羞辱你,你还护他?”月儿哭道:“可他是我的夫君呀!”阿燕
惊道:“什么?你是他的妻子?”
月儿抽泣道:“不是妻子,是嫔妃。大王从来没有固定的妻子的。我三个月大
的时候,正是大人们大比之期。我很羡慕,就偷偷穿上几根野雉尾羽,在野地里自顾自
悄悄起舞,但却不小心惊动了族人,说我抢了大人们比舞大典的风头。好多大人都很生
气,说我有僭越大王之心,要处死我。后来大王赦免了我,但却流放了我母亲,并指定
我长大后为嫔妃,说我定能为他生下艳绝群芳的儿子。本来再过百日,就要成礼的,可
是现在……现在……”
阿燕越听越是糊涂,心下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和憋闷,气极大叫:“这究竟是怎
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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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四十八回
月儿定了定神,呆呆望着五色变幻的泉水,凄然道:“我们孔雀一族,亦名“
恐雀”,相传是凤凰血脉,原本也是男性英武强壮,女性美丽非凡。后来,我们有一代
孔雀王中了蛇妖诱惑,被蛇妖探得我族天灵之秘,施法诅咒所有的孔雀卵。从那以后,
我族所有男性女性都调了个个儿,男性都变成涂脂抹粉、搔首弄姿,整天只关心声乐舞
蹈和比美的雌性男人,而女性则都变得斑驳无华,整天反而要操劳男性的事。”
阿燕张大嘴巴,简直完全无法相信。可对比月儿上次斑驳无华,和这次如幻如
仙的天壤之别,再对比那孔雀王恶狠狠的嘶哑声音和强暴口吻,却又实在难以找到其他
解释。
月儿轻轻续道:“我从懂事起,妈妈就偷偷告诉了我这个被封禁的传说。我恨
这诅咒,我恨死这该死的诅咒了。妈妈说,只有坠月泉,才能照出我们女性真正被诅咒
封禁的本来美,可是孔雀王生怕被任何人超越,硬将坠月泉封为禁地,并且严禁各种与
坠月泉相关的传说流传。”
阿燕心头渐渐明白过来:怪不得月儿当初没半点美丽的样子,可倒影却那么动
人心魄;也怪不得她被自己揭破后,那么张惶恐惧;更怪不得她今日有了五彩羽毛后,
刹那间如此美貌,如此地令那孔雀王暴跳如雷。他望着月儿泫然欲泣的样子,心头越来
越软,情不自禁地在她身边坐下,安慰她道:“原来如此。现在你心愿得偿,如此绝美
,还真是该感谢这坠月泉呀。”
月儿呆呆望着自己的美丽身影,没有说话,久久才道:“我小的时候问妈妈,
怎样才能变美丽?妈妈说,相信善有善报,总是去帮助别人,就能变美丽。她说,我们
羽族最美丽的是凤凰,可凤凰本来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鸟,跟我们孔雀族的女性一样,一
点点也不美丽。当别的小鸟都在歌唱玩耍的时候,凤凰却总是很珍惜地收集一点一滴,
舍不得浪费。后来忽然有一天发生变故,所有的小鸟一时间都没了东西吃。凤凰打开她
的洞府,把所有的东西都分给小鸟们,让大家度过了难关。大家为了感谢凤凰,就都送
给她一根自己最美丽的羽毛,从此让她变成了最美丽的羽族。我小的时候很相信这些,
连花花草草都舍不得踩,后来长大些才知道,这些只是妈妈哄我的童话……”阿燕却听
得悠然神往,呆呆望着月儿,接道:“可是现在,我却开始相信了。”
月儿羞涩无比,许久才慢慢转过头来。她呆呆望着阿燕,见他一副倾倒的样子
,忽然脸上大热,红意无限,但却依然很坚决地问道:“阿燕,你喜不喜欢我?”
阿燕一怔,脱口而出道:“当然喜欢啦!”月儿垂头道:“那你愿不愿意娶我
,带我远走它乡,再也不见那……那该死的大王?”
阿燕一怔,因为自己和她都还只是半大,彼此依然是青涩懵懂的年纪,压根从
没想过谈婚论嫁的事。可娇美无限、羞得无处可藏的月儿,都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自
己一个男子汉,岂能后人?一时间,阿燕只觉心头似被不知几千万只小手温柔抚摸,兴
奋得几乎要晕过去,想也不想,就用尽全身力气大叫道:“当然,当然,当然!我对天
发誓,我一定娶你!”
月儿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温柔的目光注视过去,便如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荡漾
。她轻轻歪过头来靠住阿燕,二人心头都是说不出的快意。那原本平静的泉水也不知从
何时开始,波澜起伏,不知道是在分享他们的喜悦,还是在担忧前途的波澜。
也不知过了过久,月儿才慢慢离开他肩头,痴痴地望着泉水的圈圈波纹,轻轻
道:“你刚见到我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一个故事,说你小时候曾经有一位凤蝶姐姐,
她曾经骗过你,可是却也有她的苦衷。你……现在还生她的气么?”阿燕心头波浪起伏
,便如内心也已被那泓泉水笼罩,道:“当然没有了。其实,从我知道她骗我的第一刻
起,我就没有生过她的气。”
月儿凝望着无限涟漪的泉水,轻轻道:“那就好。”阿燕奇道:“好什么?”
月儿轻轻道:“我不希望我的夫君,心头对不得不骗他、但却又爱他的人,充满恨意。
”阿燕笑道:“那是当然。”
月儿道:“我不能留在这里了。你带我走吧,不管去哪里,哪怕是天涯海角,
我也愿意。”阿燕道:“好的,等我将这里的毒虫捉得差不多,就可以带你回去了。”
月儿全身一震,道:“为什么还要捉毒虫?”
阿燕道:“一来,是我答应过小鱼儿,要帮他拔除根源。二来,也是因为不找
到叔叔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家在哪里啊。”月儿道:“不用去你家,不管是哪里,只
要不是这里,就好了。”
阿燕一怔,失笑道:“你是不是怕孔雀王找来?放心,别看他大,本事其实稀
松平常。别说他自己来,就算他找一群雌性男人来,也不足虑。”月儿还待再说,忽然
,远处似有莫名的梦呓般的声音传来,似是在召唤着什么。月儿立时脸色一变,道:“
我得走了。你别跟来。”
阿燕奇道:“你去哪里?为什么不让我跟去?”月儿怒道:“你别跟来!不然
我死给你看!”说着身形翩飞几下,已然不见。
阿燕被她这忽然骤冷给弄得晕头转向,本欲追去,可一想起月儿的眼神,心头
就又不愿有一星半点令她不开心,完全不敢动真追过去的念头。他苦苦等待着,可是等
了又等,直等到雾气消散,泉眼无华,也依然杳无音信,全无半点回来的意思。
阿燕心头悔极:“难道她真的不告而别了?是不是我惹她生气了?难道她一怒
之下,就真的又回去,做那孔雀王的嫔妃去了?”
一想到这里,阿燕登时浑身说不出的难受,简直恨不得搬块石头将自己狠狠砸
死。他定了定神,但见天边依然穹庐笼罩,四面一色,知月儿不会再回来,只得咬牙飞
起,四面寻找。可是找来找去,依然踪影全无,一丝音讯也无,便如完全凭空消失一样。
接下来的许多天里,阿燕每天都在苦苦找寻着,就象是在寻找着自己失落的魂
魄一般。那捉毒虫的本来打算,也只是有气无力,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了事。日子一天
天过去,阿燕也一天天瘦了下去,可他却依然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心头只一个念头压制
住了所有的思绪:“月儿,请原谅我,我一定要找到你!”
终于熬到又一个月圆之夜,阿燕那半死不活的身形突然间又充满了力量,早早
就又升空寻找雾气所在。从看到的第一眼起,他身形便如闪电般直冲过去,心头苦苦憋
下的千言万语,都似在这一瞬间,找到了苦苦等待的喷发希望。
果然,他才刚飞入云雾,已见一个丽影悬于朦胧之中,彩光飞舞,翩然若画,
正是月儿。阿燕顿时口干舌燥,胸中千言万语都抢着要出来,可却又偏偏无一语能出得
来。
月儿转过身来,眼中泪光莹然,似是刚刚哭过。她见阿燕情形,轻轻道:“阿
燕,你别担心,我其实已不生你的气了。我仔细想过了,既然我不喜欢雌性男人而喜欢
你,那么就也要学会容忍你的兄弟情义,不能太过自私,只顾自己的感受。”
阿燕顿时心花怒放,只觉所有的心结都刹那间解开了,激动地拥住月儿道:“
月儿,你真是我的好知己!我一定好好保护好你,绝不会让孔雀王欺负你的!”
月儿轻轻一笑,虽有些勉强,但却依然百花失色。她轻轻道:“走吧。今天,
我想要在月光下,完成我的心愿。”阿燕道:“什么心愿?”月儿道:“别问了,跟我
走就是了。”阿燕不敢再问,只觉能跟月儿并肩飞行,那已是天下最美的美事,自己又
何必定要先明白呢?
不多时候,月儿已飞到那火山之巅,俏立岩顶,月光洒落之下,更美得惊心动
魄。阿燕由衷赞道:“月儿,月儿,你真是月中仙子下凡。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真是
太有远见了。”
月儿轻轻道:“今天,我想为我心爱的人,平生第一次倾情一舞。”阿燕笑道
:“妙,妙,妙!我真有眼福。” 见山顶一处极显细密轻柔,其绿逾茵,非比寻常,
不由赞道:“这地方真是福地,连马齿苋都如此漂亮。绝世美人,舞于如茵绿毯,这是
何等盛事?”
月儿却收敛身形,对那绿地深深敬拜,方才庄容道:“不,我绝不会亵渎马齿
苋神的。我们孔雀一族的女性,相貌丑陋,身份卑微,不能拜艳丽的花朵,只有这朴实
无华的马齿笕,才是我们的保护神。”阿燕忙道:“是,是,月儿说的对。”心头叹息
:“这马齿苋,真是孔雀一族女性的最好写照。”
说话间,月儿已轻舒翅羽,凤头微侧,轻风拂过,飘逸绝伦,直如要飞入月宫
一般。阿燕看得呆了,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任何一息蠢笨的呼吸,破坏这千古难逢的
美丽画卷。月儿轻轻低头,慢慢抬头,转身飞入夜空,五彩光华周身流转,便如整个夜
空的月光都被她激起了波澜。她尾羽轻垂,微风赞颂,翅翼轻挥,星光伴随,全身上下
每一处都似镶嵌上了神秘的光晕,引人遐思,动人心灵。她本就是孔雀一族中内蕴最深
最美的,苦于诅咒而不得舒展,今日忽然得在心上人之前展现舞姿,当真是心头欲醉,
身形欲醉,观者心头更是欲醉。夜空中之有微风和鸣,月意伴舞,星光荡漾,并无半分
丝竹相助,可任谁都会觉得这一切都已经是最好最佳的,因为自己心头已经谱写了最崇
高的乐曲,任何一个凡世间的乐音,都将破坏一切。
良久,良久,月儿才终于停了下来,浑身上下落满了星光,迎风招展,风姿无
匹。阿燕眼干口干,不但无法移动身体,更连眼睛都转不动了,心头只一念千回百转:
这世上最美的仙子,竟然为自己倾情一舞,这一切的恩情和爱意,自己如何报答?怎么
可能报答?
许久之后,阿燕才终于被来到眼前的月儿惊醒,心头却依然在云里雾里,情不
自禁赞道:“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月儿羞涩万分,但却忽又微现愁容,只轻轻
道:“我还有第二个愿望,就是在变美之后,要在这天顶温泉中,尽情沐浴一番。”
阿燕一怔,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幅极美丽极旖旎的画卷,忽觉耳根有点发热,
心虚道:“当然,那好极了,我回避一下,也好为你看护周围。”说着便要起身回避。
不料月儿却轻轻拉住他,用细得几乎听不见得声音道:“你和我一起沐浴,好么?”
阿燕脑中顿时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几乎本能地就想要推辞,可却怎么也推辞
不出口,更推辞不出手。月儿缓缓滑入气泡绵密的温泉水中,脸上羞涩欲燃。阿燕只觉
得自己完全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鬼使神差般也随着月儿慢慢滑入水中。他想要靠近一些
月儿,却又自惭形秽,几乎连望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月儿久久痴望着他,轻轻过来
,为他轻柔地掬水沐浴。串串水珠滚落二人身上头上,飘渺雾气中,便如串串明月,晶
莹得简直就象泪珠。
阿燕全身欲醉,简直觉得一切的一切,乃至时间和思维,都已完全停止,自己
已无力到根本不想确认自己是否还活在这世上。他想要偷看,却又不敢,想要拥佳人入
怀,却更羞愧,只觉在这无上的美丽面前,自己的一切都被映衬得极端粗俗,一切心窍
都完全喘不过气来,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逃避。
忽然,阿燕一脚踩空泉底圆石,整个身体几乎完全被水吃透,无法着力摆脱,
连带着月儿也被拖入了深水中。阿燕一口气没喘上来,心头大惊:“怎么我这么沉?”
但耳闻月儿惊叫,心头已无可细想,急忙费尽全身力气,要重新取稳身形,营救月儿。
可现在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举手投足都似有千钧之重,整个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就如忽
然忘记了怎么游泳一样。
阿燕大是惊恐,奋起全身力气,猛地想要探出水面。然而水花四溅中,却又跌
得更深。连番无法换气之下,胸口憋闷便如要爆炸一般。月儿那坠水惊恐的呼喊迅速充
斥脑中,阿燕死死想要捞住月儿,可却怎么也抓不住。反复数次失败,头中惶急已成了
对上天的愤怒,接着又变成了狂暴,又变成了乞求,而且越来越是绝望和无力。他只觉
得那重重水壁,忽然间变成了无法穿透的层层丝茧,一个作茧自缚的命运,已冷笑着从
最深处攫取了自己的灵魂。无可捉摸的死神,正狞笑着将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笼罩在
了自己的头上,不但已完全无法逃脱,甚至已无力去想。
忽然,阿燕身形一滞,立刻本能地发现碰到的是月儿无力的身体。他心头那本
已完全绝望和放弃的念头,突然间迸发出疯狂的最后力量,本能地一把托住那个身体,
死命地朝水上举去,紧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片混沌中,阿燕似乎看见月儿泪流满面地凝望着自己,朦胧的身形便如柳絮
一般,飘飘荡荡,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想要拼命抓住,可却又怎么也抓不住,满天都
是狞恶的笑声。
阿燕愤怒地想要飞上去拦住,可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起,翅膀似已完全不属
于自己,而是被一条条绳子般的毒蛇缠得动弹不得。阿燕胸口欲爆,眼中几乎喷血,眼
前却忽然现出一张凶残的毒蛇巨口,伸缩的蛇信已将月儿完全卷走,漫空中只留下一句
模糊的话:“阿燕,我终于要去找妈妈了。我对不起你,我用我的生命赎罪……”
阿燕倏尔醒来,发现自己依然在温泉岸边,眼前也依然是一片夜空景色。可是
月儿却已完全不知去向,无论他如何苦苦呼喊,全无半点回音。
阿燕定了定神,忽然发疯般飞向那依稀中坠月泉的方位,可却总也不见那寒气
逼人的月泉。直到天明雾尽,才发现一根五彩尾羽,上面正是月儿的遗言:“阿燕,我
走了,我终于还是逃脱不了宿命。族中巫师早就说过,我是为坠月泉而生的,若不从蛇
族巫师,必将随坠月泉而逝。我永远地走了,你若还念我,便请鹰骸谷的蛇雕王来保护
我族人吧……”
?
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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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顶好文!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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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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