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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楔子 一、世界的王座
1、黑蛇
它又来了,总在月圆之夜。整个世界都被它的鳞片摩擦声填满,就像是成千上万的
蚂蚁在噬咬猛犸的骨头。
禁闭室只有一扇书本大小的窗,开在冰冷的铁门上,雷娜塔点着脚尖,扒在窗口拼
命地往外张望。
她瑟瑟发抖,不是因为惊恐,而是满怀期待。黑铁颜色的鳞片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
,那些鳞片有规律地张开合拢,张开的时候它们刮擦着走廊的墙和顶,坚硬的混凝土化
作粉末飘落。
它游过走廊,仿佛黑色的顿河,麟角峥嵘。这座灰白色的水泥建筑在它巨大的体重
下摇摇欲坠。
“嗨!嗨!我在这里呐!“雷娜塔对着它大喊。
嵌入铁门中的机械密码锁转动起来,没有钥匙插入,它好像自己获得了生命。“啪
嗒“一声,雷娜塔伸出手去,铁门无声地打开。雷娜塔知道这是它做的,他听见了雷娜
塔的呼喊,也只有他听得见。他没有等雷娜塔,自顾自的游走了。寒冷的风在蛛网般的
走廊里流动,就像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幽灵。雷娜塔只穿着白棉布的小睡裙,却不觉得冷
,他赤着脚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蹦跳,大声的欢呼,欢喜的癫狂。
她讨厌死那个禁闭室了,为了自由的呼吸,她宁可冻死在这个夜晚。
月光穿窗,静静的照在她身上。等她折腾得累了,忽然觉得有些孤单了。她独自一
人站在这走廊里,走廊两边都是门,每个门上都有号码。她能推开每个门,每个门里都
有人。那些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静静的睡着,双手交叠在胸前,呼吸平静安稳。雷娜
塔伸手出去摇晃他们,他们也不会醒来。
每个人的床头小闹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可这里就像是童话里睡美人的城堡,一切活
的东西都睡着了。
只有她和它,那条黑色的蛇。
她摸着墙壁向寒风来处走,走廊尽头的一汪月光水一般荡漾。她推开虚掩的们,石
灰岩的露台上,黑色的巨蛇盘踞在尽头,眺望着皑皑冰原尽头那片泛着银光的冰海,发
出无声的咆哮,吐出空虚的幽蓝色气息。
她没有任何畏惧,走到黑蛇的旁边坐下,和他一起远眺,目光穿越整个西伯利亚平
原。
风吹过她的睡裙,她晃悠这细瘦的小腿:“我想回家,或者去去。”
黑蛇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呼吸着天地间至寒地空气。
2、邦达列夫上校
1991年,秋。
西伯利亚北部,亚纳河注入北冰洋拉普杰夫海的入海口,无名海。
距离它最近的城市是“维尔霍扬斯克”,被称作地球上“五大寒极”之一,建成于
沙皇时代,作为犯人的流放地。在它漫长的冬季中,平均气温低至零下40度,比南极还
冷。那是一座为了让人绝望而被奠基的城市。
地图上是找不到这座港口的,也没有任何通往它的航线。它呈灰白色,和终年不化
的冻土带的颜色一模一样。美国的间谍卫星曾扫描冻土带的时候发现了它,但是五角大
楼的值班军官只是在档案中简单做了笔录,之后就弃之不闻了。
从数万里的高空看下去,那是一处被人类和神都遗弃的废墟,它的热信号都不强,
说明不可能有重型工厂和军事设施。无法想象苏联人会在那里设置什么军事基地,那里
的水面终年封冻,连航路都不通,如何运输军事物资呢?
“大概是俄国佬关押什么政治犯的地方吧?这种事交给外交部的政客们去抗议吧。
”值班军官喝着温热的咖啡,为被关押在寒极的人
轻轻地打了一个哆嗦,仿佛感受到了些许来自那里的寒冷。
冰面反射的光很冷,熊皮帽子上的红星也流动着冷光。
年轻的上尉站在码头尽头,穿着长及脚面的制式棉服,戴着遮耳熊皮帽,肩扛“波
波沙冲锋枪”。
这种带旋转弹鼓的老式冲锋枪是二战时期的苏联机械化部队制式枪械,结构简单,
结实耐用,有着“人民转盘枪”的美誉。半个世纪
过去了,这种枪在世界的其他区域都退伍了,但在这个无名港,它仍旧是士兵们最
值得信赖的伙伴。因为现代化的精密枪械在这里至寒的环境中,枪栓会被冻住。
而这里的每一支枪都必须随时能够倾泻弹雨,任何未经许可的出入者,都可直接枪
决!
极夜就要来了,白天变得很长很长,但天空永远像布满薄云般阴暗,太阳从不会升
到天顶,始终在地平线附近徘徊。
上尉眯着眼睛看向悬挂再西方天空尽头。水煮粥一般温吞吞的太阳,忽然觉得连太
阳也遗弃了这位于世界尽头的牢狱,不愿慷慨的将阳光赐予。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再这座提高纬度的无名港,这是落日之前。又一个漫长的白
天即将过去,可船还是没有来。
七月到十月是维尔霍杨斯科的“夏季”,对于这座城市而言夏季并不意味着炎热,
亚纳河解冻了。但拉普杰夫海上仍旧覆盖着冰层。
冰层厚度降低到一米,这意味着破冰船可以通行。(作者注:拉普杰夫海是北冰洋
的一部分,在维尔霍杨斯科之北)
每年那艘破冰船都会来,时间有先后,但是从未失约。它的名字是“列宁号”,虽
然老旧了,却是世界上第一艘核动力破冰船。
10cm冷锻钢板制造的船头被漆成白色,镶嵌着高硬度合金制造的红色五星,坚厚的
冰层在重压和动力冲击的双重作用下崩塌,它身后留下湛蓝色的水道。那壮观的一幕会
引发整个港口的士兵一起鼓掌欢呼,那是苏维埃的力量,无坚不摧,如钢铁之拳。
上尉叼上一根“莫斯科人”牌香烟,摸出打火机擦动转轮,“擦擦”的火星闪灭,
却没有点燃棉芯。分明昨天才灌满了煤油。
“见鬼!”上尉越发用力地擦动转轮,掩饰不住语气中的烦躁。
与其说是烦躁,不如说是惊慌。
再怎么用力都是徒劳,点不着火是因为打火机里的煤油冻住了。煤油的凝固点是零
下30度,气温已经降到这个地步,严冬就在眼前。
水面的冰层正向着下方不断生长,很快会一直冻到海床底部,那时候列宁号破冰船
或者苏维埃的铁拳都打不开道路了。
擦擦擦擦擦……风中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像极了擦动转轮的声音。
上尉猛的扭头看向风来的方向,正北方,天边墨色的卷云正俯冲过来。在高纬度地
区,天空里的云都被冻得坠落,终年晴天,很少会有这样黑色的积雨云出现。可一旦出
现,就意味着暴风雪。
一场罕见的暴风雪正向着这座无名港袭来,风速在一分钟内增加到了接近十级。天
空中的雪还未落下。冰面上的积雪却已经如白色的沙尘暴那样弥漫向天空。北方的雪原
已经被阴影覆盖了,黑与白的分界线再雪地上如此锋利。
风中的“擦擦擦擦”声越来越清晰。
上尉把打火机扔在军装口袋里,一拉背带,波波沙冲锋枪从腋下伸出枪管。(作者
注:冲锋枪的背负姿势和步枪不同,枪管向下,因为枪身短,很容易从腋下掏枪,进入
射击姿势。)
他很熟悉暴风雪,那声音绝不可能是暴风雪造成的,而是什么东西正随着云层投下
的阴影高速逼近!
北极熊?不,北极熊没有那么快,从声音分辨,世俗打到50公里以上。北极狼?也
不对,那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贴着冰面滑动,北极狼的奔跑不是那样的。
企鹅?这种动物到确实会把它们填满脂肪的肥厚肚子贴在冰上,用两脚波动加速,
把自己当滑板玩……不过那东西只生活在南极……
一个影子冲入上尉的视野,仿佛划开天幕的流星。它的速度远远不止50公里的每小
时,北极狼跟在它后面也只有吃雪沉的份儿,而动作又是如此的夭矫,敏捷的绕开了所
有的冰礁,堪堪泡在雨云阴影的前方。
上尉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那是踩着滑雪板的人影,以不可思
议的高速逼近!在这个之寒之地,人类远比北极熊北极狼罕见,你面对一个滑雪客,简
直像迟到居民看见一头北极熊在捕猎长颈鹿!
一个红色的光点升空,片刻之后变成明亮的绿色,那是滑雪客对空发射的信号弹。
颜色变化和“列宁号”每次来的信号灯一样!
滑雪客划着一条漂亮的弧线停在上尉面前,上尉目瞪口呆的用枪指着这个神奇的家
伙。那是个优雅而强健的中年人,显然是个绅士,
铁灰色的头发整齐的往后梳并用发胶定型,短须修剪的非常精致并像埃及法老护理
须发那样抹了油,他显然有位很称职的健身教练,全身肌肉线条清晰柔美,用力时则纹
理清晰,称得上性感。
唯一的问题是,之所以上尉能够如此清晰的观察他的肌肉,是因为他只穿着军用短
裤和无袖背心,赤裸着双臂和小腿……
他戴着神色的风镜,以防雪地的反光伤害他的视网膜,如果把风镜换成一幅名牌太
阳眼镜……上尉会以为这位绅士是在波罗的海的煦暖阳光下玩冲浪。
这位中年绅士显然很愿意表现自己友好和优雅的一面,变魔术般摸出一只打火机,
给上尉点上火。打火机考究的外壳上写着“十月**纪念”的字样,那是莫斯科有身份的
高级军官才会用的玩意儿。
“冬天要换航空油,冻点低,更易燃。”中年男人微笑着露出白净的牙齿。
真是金子般耀眼的笑容!世界上那个早呢么会有这么完美而风骚却不讨人厌的男人
呢?一瞬间上尉觉得自己满心卑微都从棉质服下被榨了出来。
这是在1991年,伟大的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还没有“明星代言”的社会风气,如果
上尉有幸在20年后去往大陆南方的中国,就会发现
这笑容在屏幕上比比皆是,熟悉的叫人发腻。
“某某某大溪地矿物泥男士面膜,除油腻,真男人。”这类笑容每每伴随着这类台
词出场。
这男人卸下自己背后的军用双肩背包,里面是一套熨烫整齐并用塑料袋密封之后抽
真空的深灰色军官制服,双肩是金色肩章,和普通军服完全不同。
他在上尉面前优雅而麻利的换上这套军服,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从一个神奇的
滑雪客变成了军容严整的高级军官。整理衣领和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节之后,他郑重的在
自己胸口别上一枚“红旗勋章”,这枚军功章说明他曾作为苏维埃的忠诚战士亲身上过
战场。
“您的……证件。”上尉不由自主地把枪口放低。
“克格勃少校,邦达列夫。”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给上尉,“来自莫斯科。”
“是!少校同志!”上尉立正敬礼。
这男人只用最简单的语言就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一位来自莫斯科的特使,秘密情报
部门的特使,掌握重权的人。在沙皇时代,他们的称号是“钦差大臣”!
“有烈酒么?我得暖一暖。”邦达列夫说。
上尉立刻从自己怀里摸出珍藏的白铁酒罐。
“破冰船不会来了,不是因为海面封冻,”男人仰头灌了一口伏特加,“莫斯科的
局面有变化。”他把酒罐扔回给上尉,“带我去见赫尔佐格博士,告诉他这是存亡的时
刻。快,因为风暴不会等我们。”
上尉猛地扭头,才发现自己完全被这个男人的登场震骇,甚至忘记了正在扑进的暴
风雪。
足有十米高的雪尘汹涌而来,如同一场淹没世界的大雪崩。港口前生长了五十年的
雪松防风带剧烈摇晃,就像是狂风中的麦苗那样脆弱。只剩下几分钟时间这港口就要被
吞没……该死!在这种关头这位优雅的克格勃少校还不忘把自己的风纪扣扣好……
两个人狂奔入坚固的水泥工事,之后几秒钟,暴风雪把这座白色的港口吞没了,通
道外横飞的不是雪片而是锋利的冰晶。
十年一遇的恶劣天气。
“少校同志,我们忘记拿您的背包了!”上尉忽然想起。
“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我一路和暴风雪竞速,把不必要的辎重毒丢弃了。我知道了
这身军服来。”邦达列夫轻松的说,“当然,还有忠诚。”
上尉呆呆地看着这神话般的男人,难怪他只穿着那种短衣,在零下30度的气温中全
身热气蒸腾,那是因为这一路他都得保持这样的高速!
可……这是人类所能达到的体能么?
3、无名研究所
地下室里温暖得就像海边的春天,使用胶木唱片的老式唱机放着柴可夫斯基的《天
鹅湖》,莫斯科交响乐团演奏,美如一场梦境。
老人拧开一瓶伏特加的铝制封口,在两只玻璃杯中各斟了半杯,杯中放着纯净无暇
的冰块。他摇晃着被子,让冰块和酒液混合均匀,
同时爱惜地舔去瓶颈上挂着的一滴酒,神情有些贪婪。
“红牌伏特加,能让男人血液燃烧起来的好酒。浪费任何一滴都是罪过,”老人察
觉到邦达列夫在观察他,淡淡的笑笑,把其中一杯递了过去,“尤其是在黑天鹅港。每
年破冰船来的时候会给我带上一箱这种酒,这是去年的最后一瓶。”
“敬我们的国家和您,少校同志,欢迎来到黑天鹅港。”老人挺胸收腹,对邦达列
夫举杯,“最棒的伏特加和最冷的冰块,绝佳的组合。您杯中的每一块冰都有上万年的
历史,来自我们伟大祖国的冻土层深处,象征我们纯洁和坚固的友谊!”
“为我们的国家!赫尔佐格博士。”邦达列夫和老人碰杯,两人一饮而尽。邦达列
夫把玩着手中的辈子,眯着眼睛继续观察老人。
他无法断定这位“赫尔佐格博士”的年龄,八十岁的老人的特征和二十岁的年轻人
的特征集中在这个老人身上。
考究的军礼服贴合老人毫无赘肉的身躯,明黄色的肩板上是一颗被橄榄枝环绕的星
,这位博士同时也是一位地位尊崇的少将,胸口挂着列宁、红旗和十月**三枚重量级军
功章。
他的裤线烫得笔直,领口中塞着紫色的丝巾,纯银色的头发整齐的往后梳,这些为
他平添了一丝花花公子的气质。但他确实老了,眼睛深处满是光阴的痕迹,凝视她那双
铁灰色的眼睛,会觉得是在凝望一幅正在剥落的壁画。
博士低头在杯中续上酒:“我听说破冰船今年不会来了,要知道这对黑天鹅港以为
这什么,对吧?当然不是没有红牌伏特加那么缉拿单。”
邦达列夫点头:“这座港口其实是座孤岛,距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是维尔霍扬斯克,
但是必须越过三百多公里的冻土带,最合适的交通工具是狗拉雪橇,靠狗是不够给这里
供应给养的,生命线就是每年夏季的航道。列宁号只来一次,全年的给养都船上。”“
太对了。曾经有一年因为寒流的缘故破冰船不能来,结果我们把码头都砍成木片烧来取
暖了。这样还冻死了七十五个优秀的通知。”博士忽然抬眼,直视邦达列夫,“在这样
的情况下,取代列宁号来这里的是乘着滑雪板的您,以为克格勃少校,您的军服口袋里
带着黑天鹅港一年的物资么?”“只有忠诚。”邦达列夫微笑。“如果只有那件东西,
似乎也足够了。让我们为了社会主义再次干杯。”博士也微笑。两个人碰杯,邦达列夫
却忽然收敛了全部笑容,神色如冰封:“赫尔佐格博士,我们伟大的祖国正面临前所未
有的灾难,莫斯科的局面非常混乱。”“我对外界的情报每年才更新一次,黑天鹅港建
成的那一日起,我们就确立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原则。这个港口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没
有电话线,也没有无线电,甚至收音机都没有。运来这里的所有设备都被拆除了无线电
发射装置,以免研究人员用来组装发报机。只有在绝对封闭中,才能有极致平静的内心
去左极致的研究,也才能做到极致的保密。”博士说,“每年列宁号会带来一整年的报
纸,让我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所有文件也都是最传统的纸质。”
“还有《天鹅湖》的唱片,”邦达列夫指了指老式唱机,“您老知道现任总统是谁
对么?”“戈尔巴乔夫同志。”“是的,但是就在今年的8月19日,戈尔巴乔夫通知在
黑海度假时,被党内的异议者软禁。他们要求戈尔巴乔夫通知改变现行的改革开放政策
,虽然在三天里这个危机就被和平解决了。但是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保守派和改革
派的冲突已经摆在了桌面上。”苏维埃联盟下的各个共和国都人心变动,人们怀疑沿着
如今的道路我们能否走到共产主义,‘独立’的呼声不绝于耳。”“虽然也知道时局变
化很快,但是恶化到这个程度,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料。”博士说。“与此同时国家的经
济状况不断恶化,军队的供给不足,工厂因为缺乏食品供应而开工不足,我们的新式轰
炸机甚至没有足够的备用引擎来更换,在那些石油储备不足的共和国,今冬的取暖燃油
供应会出现问题,那意味着有人会冻死。”“中央高层准备怎么做?”“已经没有人能
支撑这么伟大的苏维埃联邦了,它会解体。”邦达列夫轻声说,“我们伟大的祖国,它
没有亡于美国人和帝国主义之手,却在一个没有燃油机取暖的冬天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
头。”“因此祖国已经无暇管我们了是么?”博士点点头,“我们会被怎么处置?”“
苏维埃联邦的共有财产都会被划分给各加盟共和国,甚至战斗机和航空母舰也会被瓜分
。这个港口也是其中之一。”“我们在名录中找到了你们,隐刺我作为特派员来核实情
况。我将代表国家清点这份财产,包括设备和一起,为它估个价。在财产分割的会议上
,也许它能值一艘巡洋舰也说不定。”邦达列夫摘下军帽仍在桌上,用双手梳理自己的
头发,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个狡猾的会计,“但首先,我得弄明白为什么国家要
再这里建造港口。”博士呵呵地笑了:“克格勃很生气?作为秘密情报部门,我国的地
图上居然有一个你们不知道的港口,你们还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是这样,”邦
达列夫点头,“这个港口并不叫黑天鹅港,只是你们这么称呼它。它其实根本没有名字
,只有一个代号‘ε’。根据我调查的结果,它的经费来自军队的一项秘密拨款,名义
上用于开发大型三角翼高空高速轰炸机。但事实上这种飞机根本不存在,这笔资金被挪
用了。再往前调查,还有大量资金以各种名义被挪用来维持这个港口,比如研发可以悬
浮在大气层边缘的巨型飞艇,比如东正教研究会,甚至还有妇女联谊会的资金。”邦达
列夫把一份资料仍在博士面前,“很有分量的人在支持你们,窃取国家的经费养活你们
。你们手眼通天,你们的保密级别比克格勃还高。”博士摊摊手:“我们只是些研究人
员。
“有人窃取了上百亿卢布的股价资金,却没有贪污来存在海外银行,也没有用于包
养情妇,而是在这种极寒的地方养活了一群‘研究人员’。”邦达列夫微笑。
“那么你们肯定比花出去的那些卢布更值钱。既然你们有价值,那就好办了,把真
话说出来,我会为你们写一份非常漂亮的报告。有价值的人,在任何时代都会被尊重。
”博士微微眯起眼镜(我怀疑MK印错了),透过杯中的烈酒审视邦达列夫,露出微妙的
笑容。“我看不清您,邦达列夫同志。”他饮尽了杯中的酒,“黑天鹅港从事的是基因
库的项目,我们为了搜集尽可能多的基因而日夜工作。如果国家要结束这个项目,我会
安排我的助手协助您清点财产。这样我也很高兴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门开了,面容慈祥的女人进来,行了一个军礼:“博士,暴风雪暂停了。我们大概
会有几个小时的晴天,要不要放孩子们出来放放风?这之后连续几天又是暴风雪。”
“孩子?”邦达列夫一愣。
“一些基因有缺陷的孤儿,在别的地方他们也很难获得很好的照顾,恰巧这里又需
要这些携带缺陷基因的人来协助研究,我就建议在这里开了一个孤儿院,成年之后他们
自由选择是不是要留下来。”博士微笑,“少校同志,和我们的孩子认识一下吧,这里
很少有陌生的面孔,孩子们会很喜欢听你说些外面的事。”
4、雷娜塔
黑天鹅港的所有建筑都得靠的很近,就像一群在严冬抱团取暖的巨人,地下有通道
把它们连接在一起。
这些建筑都是灰白色的水泥墙壁,厚实的双层玻璃窗,窗口很小,这样住在里面的
人才能熬过艰难的严冬。建筑群中央围出了一片巨大的方形草坪,其实这里一年中长草
的时间只有几个月,其他时间唯有地衣和苔藓能存活。
天空有一层薄光,此刻如果从高空中俯瞰,漆黑的云层笼罩了整个西伯利亚的北部
。这个不起眼的小?口恰好位于云层的缺口下方,被大气层反射的阳光微微照亮。
博士和邦达列夫并肩而行,脚下踏着冰雪,身边都是追逐嬉戏的孩子。这些孩子从
三四岁到十一二岁不等,穿着整齐的连体白棉衣,戴着棉手套,袖口是不同的编号。他
们的眼瞳明亮,脸色红润,跑得飞快,显然在这里受到很不错的对待,根本不像那些寒
碜的孤儿院。
医护人员在旁边挨个喊他们的名字,为他们量体温测血压,做完这些检查就有一份
棉花糖作为奖励。
博士挥手和孩子们打招呼,他似乎记得这里每个孩子的名字。
“很好的环境啊。”邦达列夫赞许。
“您听我说孤儿院,大概会想这里有个神色阴郁的护士长带着一群面黄肌瘦的孩子
,我们每天从孩子身上抽血做实验吧?”博士爽朗的笑,“那就不是孤儿院了,是纳粹
的集中营。”
“恕我直言,您看起来并非一个俄国人。赫尔佐格是一个德国姓。”邦达列夫的眉
峰一挑。
“是的,在效命苏联红军之前,我效命于希特勒的第三帝国。那时我是帝国生物研
究所中最年轻的博士,我16岁就从慕尼黑大学毕业,人们都叫我天才。”赫尔佐格博士
很坦诚,谈起往事略带唏嘘,“1945年我在柏林被捕,当年就被送到莫斯科,经过一年
的审查被授予科学院院士的头衔,当然,你在公开的文件中找不到我的名字。我??被
狗拉雪橇送到黑天鹅港来,参加“ε计划”的研究工作,之后从未离开。”
“ε计划就是您所说的基因库项目?”
“差不多吧。”博士停下脚步,“我有个问题,如果这个项目结束,孩子们去哪儿
?”
“分散到各地的孤儿院吧?”邦达列夫笑笑,“看不出来您这么有爱心。”
“因为这里的人不多,所以我们彼此珍惜,”博士感叹,“我已经是个老人了。除
了研究,没有什么比每天跟孩子们聊聊更重要了,在这天寒地冻的世界尽头,这是我们
彼此传递温暖的方式。我希望他们将来能幸福,即便再我看不到的地方。”
他忽然小跑了几步,敏捷得像个年轻人,把一个摔倒再雪地里的小女孩抱了起来,
拍着她身上的雪。
邦达列夫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因为她表现的很不合群,没有追逐嬉戏也不
会为了棉花糖围着护士们转,她一个人沿着墙根走,再角落里寻寻觅觅。她并没有哭闹
,默默地把自己脸上的雪抹掉,并不理睬博士,扭头看着别处。
邦达列夫觉得周围似乎有她走时的小狗般,把她的心思都带走了。
她出奇的漂亮,头发是傲人的白金色,肌肤洁净如冰雪,眼瞳幽深如冰湖。乍看上
去,她就像是工匠用心用力做出来的娃娃,因太过完美而不真实。
“我的小雷娜塔,你今天真漂亮,告诉我你再找什么呢?”博士爱惜的抚摸她的小
脸。
她的头发被编成一根独辫,辫尾缀着一枚黄色的塑料蝴蝶。在这冰天雪地里,除了
白色黑色,就是军服的灰色五星的红色,那么一点明亮的黄色,不禁让人想到春天。小
女孩的美都因为那漂亮的黄蝴蝶而被点亮。
“我想看看还有没有花了。”雷娜塔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博士叹息了一声,再她的小脸上吻了一下,转头对邦达列夫说:“这里太冷了,只
有北极罂粟能开花,偶尔有花在这个草坪上开放女孩们都觉得像是过节那样。可就算是
北极罂粟,也只有两个月的花期,现在早就过了……少校同志,希望将来您能安排送女
孩们去温暖的地方看五颜六色的花。”
他放下雷娜塔,和邦达列夫走向其他角落。
雷娜塔看着这两个男人的背影,等到他们走远了,听不见了,才扭头继续再角落里
寻找。
“喂,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出来啊!”她小声的呼喊着。
北极罂粟当然没有听见,她要找的其实是别的东西……再天使一样的外表下。她也
会撒谎,因为她知道说实话的结果。
医生们会以为她的神智失常,博士离开之后,她又会被关进禁闭室。她讨厌禁闭室
,那里没有窗户,没有床,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椅子和光滑的四壁。她坐在椅子里,幻想
自己慢慢地死去……只有那东西能救她,带她离开。
没有人会相信那东西真的存在,但雷娜塔深信不疑。她在找那条蛇,黑色的,巨大
的蛇。
它是雷娜塔的世界最强的存在,它无所不能,能帮她把背后那栋灰白色的水泥建筑
、黑天鹅港、白雪皑皑的冰原、西伯利亚,甚至整个世界都压碎!仿佛狂龙!
那黑色的大家伙,是她的朋友。
博士和邦达列夫走进了草坪对面的图书馆,门在他们背后封闭了。这时候所有孩子
的体检都做完了,雪地上满是他们玩闹留下的脚印。
护士们拿出黑色的木梆子敲击起来,发出沉闷的“扑扑”声。
奔跑的孩子们都停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雪地里。他们追逐的皮球还在一个劲儿往前
滚,但是听到梆子声的瞬间,孩子们对于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他们跟着敲梆子的护士走
向角落里的建筑,黑铁的门洞开,里面看不见灯光。孩子们的眼睛木然的看向上方,步
伐蹒跚,
每个人都把双手搭在前一个人的双肩上,排成长队。另一名护士再门边统计他们袖
口上的数字,——在名单上打钩,确认这些珍贵的“样品”没有流失。
雷娜塔也走在他们中间。经过门边时,护士一把抓下她发辫末梢的黄色蝴蝶,目光
透过眼镜,冷冷的:“再尿床的话,还得戴上这个!”
女孩吓得微微战栗。
那黄色的蝴蝶,是受处罚的标志。鲜亮的颜色并不代表春天,而是让每个护士都注
意,这个人是要关进禁闭室里去的!
5、冻土深处的秘密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雪亮的探照灯投像黑色的云层,天空中圆形的光斑一闪而过
。整个黑天鹅港都沉睡着。黑影贴着墙根闪过,擦着探照灯光柱的边缘。
严密的警戒网中仍旧存在漏洞,原本有人能利用这些漏洞,在这样致命的暴风雪之
夜,离开水泥工事暴露在风雪中就等同送死。
但少数人确实对于严寒有国人的抵抗力。
邦达列夫打亮手电,看了一遍建筑图,确认自己找到的入口是正确的。
这里的门都是厚重的黑铁质地,上面标有不同的数字,没有电控门锁这种现代化设
备,每部锁都是黄铜芯的机械密码锁,12组不同的密码。按错了也没关系,并不会拉响
警报,但是会引发爆炸。
钥匙六棱,每一棱的花纹都不同,即使你拿着真要是也要确认你把六个棱对准了再
插入,否则还是会引发爆炸。
美国人素来以技术进步而自豪,但对于俄罗斯的精密机械仍十分信服。在美制F-15
战斗机全面采用电控的时代,苏-23战斗机还在使用机械传动,然而再一场空战中外销
到伊朗的Su-23被导弹击中尾翼……却仍旧颤抖着摇晃着平安的返回机场降落之后,西
方航空技术专家们不得不承认苏联人能把一些粗苯原始的工艺推进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邦达列夫插入钥匙,键入密码,抽出马卡洛夫9mm口径手枪,一个侧身滚入。没有
丝毫犹豫,这一套动作他已经演练了很多次。
通道是斜向下的,只够一个人弯腰而行,迎面扑来的风寒冷潮湿。邦达列夫没有打
亮手电,每一个枪械专家都明白,在黑暗中比起寻敌更重要的隐藏自己。
他在侧壁摸到了布线用的钢管,沿着它慢慢地下行。几十米之后他摸到了铁栏杆,
那是一架老式工程电梯,和蓝图上标记的一样。邦达列夫撕开大腿内侧的假皮,假皮的
背面是几枚微型激光炸弹,这种东西能发出肉眼不可见的激光,后来者一旦碰到光束便
会引发爆炸。
邦达列夫把四枚炸弹黏在侧壁上,摸索着打开了电梯的铁笼,深呼吸。
这条通道上最后一个标记就是这架工程电梯,再往下通道以虚线表示。建造这个港
口的工程师也不知道这个通道通往哪里,金库或者地狱,只有赌了才知道。
邦达列夫扳动电闸,电梯缓缓下行,钢缆摩擦着转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好像随时会断裂。
“从这里坠下去的话,应该能到地狱吧?”邦达列夫语调轻松的自嘲。
邦达列夫打开电筒四面照射,四面都是坚硬的冻土,灰白色,其中的冰大概几十万
年都没有融化了。这种冻土最坚硬的可以和混凝土相比,铁锹砸上去会冒出火星。
当初曾经有军事专家提议把洲际导弹基地安置在冻土层下方,这样即使美国人的核
武器钻地爆炸,冻土层都能挡掉冲击波和高热。但很快工程技术人员驳回了这一方案,
美国人的核武器炸不开的冻土层,苏联的挖掘设备也对付不了。
但在这个港口的下方,却存在这样一条穿越冻土层的垂直隧道,工程量惊人,耗资
更惊人,只有金刚石钻头才能击穿这坚硬的冻土。
什么样的秘密值得动用这样的巨资来掩盖?
电梯停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中,折叠铁门打开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这似乎是
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邦达列夫戴上一副红外线夜视镜,小心地踏出电梯。他脚下一滑
,差点摔倒。
地面上是一层冰,邦达列夫俯身下去摸了摸,冰面光滑如镜。这样的冰面不可能是
天然形成的,能制造出这种冰面的,只能是溜冰场用的大型制冰机。
一个地下溜冰场?这太匪夷所思了。
他放眼四顾,吃了一惊。通过红外线夜视镜他可以看到人眼分辨不了的长波红外线
,任何温度高于周围的东西都会辐射长波红外线,譬如插电设备,譬如人体。可他所见
的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暗,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在冰面上漫步,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月球表面行走的宇航员。无尽的空间,永恒的
寂静,极致的孤独,只有脚步声陪伴着你,此时此刻如果有人在背后拍一下你的肩膀,
你会吓得蹦到天上去。
有人在背后拍了拍邦达列夫的肩膀……
邦达列夫握紧了马卡洛夫手枪,瞬间飙升的肾上腺素指标让他浑身湿透,“开枪”
这个指令似乎不用经过大脑就能直接到达他的手指。
他忍住了,因为他闻到了淡淡的酒香,“红牌”伏特加的清香。
和美国、日本、德国酿造的伏特加不同,纯正的俄国伏特加几乎没有香气,就像蒸
馏出来的高纯度酒精。因此它被美国高中生们喜欢,因为喝了这种酒不容易被家长闻出
来。
但对于老资格的酒客来说,顶级的俄国伏特加会散发出纯粹的“酒香”,这是高浓
度酒精蒸发出来的气味。此刻在这冰冽的冷空气中,酒香意外的清晰。
“我有时候会想,喜欢喝酒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的。”邦达列夫慢慢地站直了,举
起双手,食指离开扳机,“因为这种人会喜欢享受被酒精麻痹的乐趣,是不是,赫尔佐
格博士?”
马克洛夫手枪从邦达列夫的手中被摘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的杯子。
“干杯,少校,欢迎,欢迎。”博士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从邦达列夫的背后无声
的“滑”到了前方。
一束光从头顶上方打下,把博士和邦达列夫笼罩在其中。两人手中的杯子折射灯光
,就像是最昂贵的水晶玻璃器皿般剔透。但它是用整块坚冰雕刻成的,冰质纯净,没有
任何气泡,外壁雕刻着矢车菊花纹,线条犀利刻工精美,盛着一杯浅浅的红牌伏特加。
两个人轻轻碰杯,把酒一口饮尽。
邦达列夫赞叹的把玩着那个冰雕杯子,“我觉得手会被冻得黏上去。”
“一般人用这样的冰杯饮酒都要戴着皮手套,像少校您这样不畏严寒的人才能徒手
拿着它。它用零下30度地层中的老冰雕刻,也保存在零下30度的环境里,是最寒冷的酒
具,用来搭配最热烈的酒。”
赫尔佐格博士微笑。但他也赫然是空手直接抓着杯子,修长的手很稳定,丝毫没有
因为低温而颤抖。
“真是太棒了。”邦达列夫赞叹,“被冰包裹的烈酒,就像冰山外表下的绝艳少妇
那样动人。”
“令人不由得想要一饮而尽?”博士呵呵轻笑。
邦达列夫上下打量着博士,博士的衣着出人意料。一身考究的黑色礼服,浆好的白
色衬衫,玫瑰红色的领结和同色的腰封,袖扣是玫瑰金铸造的十字形,脚下则穿着一双
冰刀。这一身就像是要出演一场冰上芭蕾舞剧。
“不必诧异,您很快就会看到我们盛大的演出。为了这场演出,我一生都在排演,
在这个重要的场合,我怎能不盛装出席呢?”博士说,“在此之前,我有几个问题。”
“知无不言。”
“作为一个克格勒军官。您对黑天鹅湖了解多少?”
“其实并不多,我从旧档案堆里找到了一份黑天鹅湖的建造蓝图,蓝图上显示了那
架通往地狱深处的电梯。”邦达列夫说。
“仅仅是这样?”
“一架通往未知区域的电梯不算什么,但配合其他证据,这个港口就显得太神秘了
,比如监造这个港口的是一支工程兵部队,万成建设之后,所有的成员都被药物洗脑。
再比如这里往南一百五十公里的埃尔霍XX克驻扎着一个飞行伞队,每年耗费高额军
费来维持,埃尔霍XX克本身并没有什么军事价值需要一支这样的武装力量来保护,我猜
测它其实是用来保护黑天鹅湖的,这个港口在军事上有着战略意义。”邦达列夫说,“
我越是收
集资料就越觉得这个港口里面藏着些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不许人看。
有一种力量照在港口外,隔绝外人的视线,所以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字迹来一趟。”
您的上级是谁?”博士微微眯起眼睛
“我没有上级,”邦达列夫微笑,“我来这里是私人拜访。”
“不是克格勒指派您来这里调查的?”博士眉峰一挑。“克格勒军官只是我的一重
身份,”邦达列夫耸了耸肩,“但是此外我还属于一个家族,我的父辈们参加过对德国
人和日本人的作战。”
“一个红军将军的家族?”
“是的,伟大的苏维埃就要结束了,新的世道会有新的国家。但家族不能没落,要
继续在新时代占据重要的地位。这段时间家族成员们都在忙碌,我们试图在政局变化中
继承一些东西。”
“比如军方的资产?”
“是的。”邦达列夫点头,“尤其是军事科技方面的。我们伟大的祖国在军事技术
方面的很多成果还没有来得及投入使用,如果没有人继承,宝贵的图纸资料还有那些上
亿卢布打造的设备原型都会被丢进垃圾堆。”
“而在家族的手中,这些东西会焕发出新的光彩。我们懂政治,也懂技术,我们还
懂战争。”
博士轻轻叹了口气:“五十多年来,我们构筑了一道隐形的墙壁把自己遮挡起来。
我们存活在国家制度的缝隙中,没有多少部门知道我们,知道我们的人因为没有足够的
只是而不至于怀疑我们,怀疑我们的也没有足够的权限调查我们。单面对一个掌握权力
,又懂政治、技术和战争的家族,我们构筑的墙壁失效了。这也未必是坏事,如您所言
,时局动荡让我们不得不寻找可靠的合作者。”
“我们就是您可以信赖的合作者。要维持这样一个机构运转,您需要数额巨大的金
钱,而您已经失去了资金来源。我们可以填补这个空缺。”邦达列夫说,“只要这里的
东西有价值,我们不介意为它花钱,我们也能炸到愿意花更多钱的买家。”
博士直视邦达列夫,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嘲弄的笑意:“看来您确实对于这里的东
西还不了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买得起这里的东西,似的,我需要资金来继续我的研究,
但我并不准备出手它。”
“一切的东西都有价格,武器、女人、秘密,甚至灵魂。”邦达列夫说。
“有谁能为世界的王座出价呢?”博士幽幽的问。
邦达列夫一愣。
“这是您和您家族绝无仅有的机会,我还需要三年和大约二十亿美元就可以完成这
项伟大的研究。”博士透过冰杯和邦达列夫对视,'我们将分享世界。”
邦达列夫愣了许久,揉了揉鼻子。
他显然感觉到了压力,因为一个人在跟他谈论分享世界,而这个人的话带着无与伦
比的自信和力量,他居然隐隐的相信了。如果不是隔着那块坚冰,他甚至觉得自己会被
博士炽烈的眼神洞穿。
这个按年级已经该进坟墓的老人,野心流露时就像一只年轻的野兽!
“钱不是问题,我们也能在这场国家变革中保护您和保守您的秘密。”邦达列夫说
,“现在,让我看看您的王座。”
博士沉默了很久,无声地笑了,把那只价值不菲的冰酒杯随手扔了出去,冰块和地
面碰撞,“砰”的一声巨响。
几百盏射灯再头顶上方亮起,把冰面照的如同水晶舞台。忽然间亮度变化如此之大
,邦达列夫只觉得眼前一片发白。片刻之后她的眼睛才勉强适应了,此时博士已经如一
个冰上舞蹈的健将那样轻盈的滑走了。
他滑动起来优雅却有力,如高飞的雄鹰,及其投入,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里就是他一个人的舞台,他是舞台上的皇帝。
邦达列夫傻眼了。难道博士是个痴迷于溜冰的闷骚老头?
所谓什么世界的王座就是指这老家伙再冰上舞蹈的世界中称霸?赫尔佐格其实是要
一笔经费赞助他参加奥运会?若不是这样他给自己表演溜冰是为什么?此刻这个天然洞
穴里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那个再冰上翩翩起舞的老家伙,这里什么都没有,
四周是灰
白色的冻土层,连他猜想的制冰机都不存在。
“世界的王座,就在你的脚下。”博士用歌吟般的声音说。
邦达列夫一愣,忽然明白博士一直低着头,并非一边溜冰一边投入的思考,而是他
……再凝视冰层下方的东西!这老东西看那东西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着热恋中的情人。
他低下头,一瞬间,呼吸终止。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也感觉不到外物的存在,
这世界仿佛只剩下他悬在高空中俯视那个庞大的、神一般的、无与伦比的存在!
那东西哪里是世界的王座,那简直是……神的王座啊!
“龙,”许久许久,邦达列夫终于抬起头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用扭曲的声音说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个族类……
6、世界的王座
在冰面下方大约五米的深处,躺着一句苍青色的骨骸。这块冰根本就是一座冰山,
它不是制冰机铺出来的,而是天然行的,顶层被磨平,便于观察里面的骨骸。
这冰块的质地就像用作凿刻冰的老冰那样,几乎没有瑕疵,就像一块巨大的水晶,
几百盏射灯的光聚焦在骨骸上不同的位置,把每个细节照得清清楚楚。
骨骸大约六十米长,不算细长的尾骨,也有三十多米。和体长可以超过五十米的震
龙化石相比,体型并不非常夸张。但那绝不可能是某种以前没有发现的恐龙,没有任何
恐龙化石如这具骨骸完美,它的每个细节都仿佛出自上帝的手。也没有任何化石能如这
具骨骸般透着沉重的,几乎能压倒人令人膜拜的威严气息。
它在被冰封之前大约在水中被浸泡了很久。身体的后一半腐烂见骨,但是包括头部
的一半仍旧可以看出它的原貌。它拥有修长的脖子和密集的鳞片,苍青色的骨刺沿着脊
椎生长,穿透鳞片。
它的脸型介乎人类和蜥蜴之间,拥有暴突的面骨和一对白色的眼睛,不可思议的是
最脆弱的眼球保存得如此完整,以至于它纵死好像仍有“眼神”这样的东西,直视它的
眼睛令人心悸。
它在临终的一刻把巨大的膜翼收拢在背后,环抱长尾,这动作就像是胚胎在孕育过
程中的样子,同时带着殉道者一般的庄严。
从东方到西方都有龙的传说,无数国家试着绘制它的形象,无非是某种蜥蜴类的四
不像生物,有的有飞翼,有的有九个头,还有的则细长如蛇,五花八门,无法归纳。但
邦达列夫第一眼看见冰下的东西,就毫不怀疑那就是龙。
在太古时代,人类一定是见过这种伟大的生物,经过无数代口耳相传,渐渐变形成
不同的样子。当后人亲眼看见它的时候,从太古流传下来的记忆一下子拨开迷雾变的鲜
明而狰狞。
绝对不会有错,那就是龙。不是恐龙,而是那个令人类畏惧又尊崇的,高于人类的
神秘族类。
博士冰刀点地,轻盈地站稳,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你知道是什么东西,让我可以
牺牲整个人生,耗在这个荒芜人烟的寒假了。它值二十亿美元?”
邦达列夫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说的对它值整个世界!”
“1859年,达尔文出版他的著作《物种起源》。如果要评选人类科学史上的十本奠
基之作,那肯定是其一.”博士凝视着冰层中的龙骨,轻声说。
“我在中学的时候学过不过忘得差不多了。”邦达列夫挠了挠头,忽然进入学术话
题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在那之前,教会一直宣言神制造了世界上每一种生物。但是达尔文说,所有的生
物都从单细胞生物进化而来。草履虫和人类也有血缘关系,在进化过程中进过无数代的
自然选择,进化出了人类这种前所未有的智慧生物。如果我们把从单细胞生物到人类的
演进过程记录下来,我们会得到一张树状的图,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进化树”博士侃侃
而谈。
"这课树上每一片叶子都是一种生物,有的叶子靠的比较近,发自一跟小枝,比如
斑马和野驴,是近亲,有些叶子则隔得很远,比如您和波罗的海豹,只是远亲。”
邦达列夫想了想波罗的海豹的样子,觉得博士大概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沉醉于学
术。
博士接着说了下去:“现在的圣物分类学把所有的生物分为三个大类,也就是卡尔
·沃斯在1977年提出的‘三域系统’。三域系统认为进化树收线首先分裂出三个主干,
世界上的一切生物都是从三个主干上再细分出的枝条和叶片。这三个主干,用我们的学
术语言来说,三个‘域’,细菌域、古菌域和真核域。”
“每种生物必然属于这三域之一。”邦达列夫听懂了。”是的,比如您属于真核生
物域,准确的说,真核生物域、动物界、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真兽亚
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
邦达列夫愣了片刻:“这和我们的交易有关系么?委实说我感觉在被我的中学生物
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但最近的海洋研究表明,在某些海洋生物的基因链中,混合着这三域之外的基因
片段。”博士凝视着邦达列夫的眼镜,“换句话说,世界上很可能存在一条人类没有发
现的进化路线。”
“进化出了龙?”邦达列夫忽然明白了。
“是!所谓龙类,并不是爬行类中进化出的智慧生物。它只是看起来和爬行类相似
而已,它完全来自一条未知的进化路线!”博士的眼中闪烁着逼人的光彩,如同朝觐的
教徒看见了天国之门敞开,“那条进化路线指向了基因的第四域!”
邦达列夫忽然明白了:“你们把这个项目称作‘ε计划’,ε是希腊字母表中的第
四个字母,‘ε计划’的意思是‘第四域基因研究计划’。”
“对!那是龙的‘域’。英文中,域被译作Superkingdom,超级王国。第四域,便
是属于龙类的隐秘王国!他曾经在缘故的时代繁盛,之后衰落。但它仍旧留下了一根小
藤般的细枝,缠在我们这株进化的巨树上悄悄生长。龙,并没有灭绝!它们还活在我们
不知道的地方,比如您脚下的这头巨龙,死于公元1908年!”
“公元1908年?”我对于这个准确的数字,邦达列夫流露出惊诧。
一般人面对这伟大的远古生物,都会猜想它已经在坚冰中被封存了漫长的时间。就
像人们曾在北冰洋沿岸挖掘出冰封的猛犸象,毛发
宛然,还能提取出活的脑干细胞,但已在冰?中存储了几万年。博士如果给出这么
准确的时间,说明……
(作者注:据说在苏联挖出冰封的猛犸象后,高级官员还有机会品尝它还算新鲜的
肉烹制的失误,只是不太好吃)
“它的死亡有目击者?”邦达列夫问。
“没有找到目击者,但是它随着杨柳漂到拉普杰夫海,是在1908年。”博士飘逸地
在冰面上华东,邦达列夫只能脚步打滑地跟在后面,这具龙的骨、骸太大了,想要观察
它的全貌,溜冰鞋确实是最方便的选择。
“注意它的脊椎中部,那根木头状的东西。”博士?在冰面上给邦达列夫指点。
尽管距离五米,但是冰质透亮,邦达列夫很快就看清了:“英国造李氏长步、枪,
一战时英俊的标准配置。那个年代是射速最快的步、枪,墙头可以安装匕首形刺刀。”
“如果是用放大设备,你会发现那支步枪上有清晰的铭文,1907年出厂。”博士说
,“这龙是被人杀’死的,那人以刺刀刺入龙的脊柱,时间在1907年到1908年之间。”
“手持步枪刺杀巨龙?喔!”邦达列夫不得不赞叹。
“让我为您重现这具骨骸被发现的经过吧,”博士说,“190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
还没结束,沙皇还统治着这个国家,那一年拉普捷夫海冰封得非常严重,缺乏食物的人
们不得不冒险凿开冰层捕鱼。”
“他们在冰层上凿开了直径五米的大洞,耐心地等待。这是一种非常经典的捕鱼技
巧,冬季海面冰封之后,水中的氧气含量下降,鱼类会寻找冰眼呼吸氧气,通常凿开冰
层不久,就会有大量的鱼类拢过来,直接用大网捕捞就可以了。”
“但是那一天,没有任何鱼来,海水寂静得像是死掉了。当时捕鱼者中的茨冈人不
安地建议大家回去,熟悉冰海的茨冈人说,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海中捕不到任何鱼,,
连海星都看不见,整片海清澈得只剩下冰。”
“就像死海一样?”邦达列夫说。
“就像死海,但死海是因为太高的含盐量,生物无法在那种水体中存活。而拉普捷
夫海则不同,茨冈人说那是海中的恶魔巡游经过,把所有的鱼类都吞吃了。当时其他人
都嘲笑他。但忽然冰海沿着冰窟逆涌上来,就像火山爆发,一个巨大的头颅从冰窟中探
了出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在冰窟旁布网的人因为听了那吼声而神经错乱,大脑永久性受损,毕生不能修复
,距离远些的人得以??。他们描述那个头颅连着一根长脖子,硕大无?,形象就像撒
旦,双眼闪耀着刺眼的金色火焰。谁也没见过路西法是什么烟,但捕鱼者中多半是东正
教徒,所以他们直接联想到从海中冒出的是魔鬼,也可以理解。”
“撒旦在堕天之前也是天使,他从天堂反叛,用了七天七夜的时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那时他是古龙的形态,带着天上三分之一的星辰一起。”邦达列夫说。“弥尔顿的《
失乐园》中说的。”
“是的,所以准确的说,捕鱼者看到的是某种‘龙’的形象。
“那生物并没有过多地伤害人类,它应该跟鱼类一样是来呼吸新鲜空气的,之后立
刻离开。捕鱼者们看见它在冰下的巨大阴影,他们说大概有一百米长,一边游动,一边
又红色的液体溢出,这些血液的温度异常地高,冰层都会被融化的感觉。这东西那时已
经受了重伤。没有人敢于追逐它,整个冬天不再有人敢于接近海绵。但它再也不出现,
直到第二年的夏季,在海冰消退之后,人们惊恐地在海滩上发现了这具尸骸。”
“当时后面半截已经腐烂了,肉体颜色苍白,骨骼是罕见的苍青色。它不知道洄游
了多久才到达这里,一直在失血是,沿路吞食鱼类补充营养,最后它的血流干了。人们
想尽办法拆下它的少量皮骨送往圣彼得堡去鉴定,它的骨骼硬度胜过当时最好的钢铁,
表皮在海水中浸泡了很久之后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
“但是它有半个身躯腐烂了。”邦达列夫说。
“是的,这很奇怪,唯一的解释是,在受致命伤的同时,它的下半截身体遭到了严
重的损毁。因此下半截只剩骨头,而上半截基本完好无损。”
“它靠着半截身体游到拉普杰夫海来?还一路摄食一路冒血?”邦达列夫说,“有
这样强的生命力的都不是高等生物。”
“不能以常理对待这种生物,它们属于我们还没真正了解的第四域。”博士说,“
如果不是受伤,以它的身体组成,几乎堪称‘不朽’。”
“圣彼得堡怎么看这种生物?”
“那时科学发展得已经相当不错,但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心还是不如今天这样
巨大,又是在战争年代,只有一个生物学家负责鉴定。他根据皮骨认为这是一种鲸鱼。”
“鲸鱼?”
“鲸鱼腐烂之后会留下粗大的脊椎,从骨骼看有些像海中怪兽的模样。作为神秘海
兽提交鉴定的骨骼其实是死去的蓝鲸,这种事情有过。所以就这样匆匆结案了。”博士
说,“但当时一个由贵族组成的科学社团对它产生了兴趣,在他们发现子弹也很难打穿
表皮样品之后。于是他们跑钱秘密的小队坐着狗拉雪橇来到这里。
只要自己看一眼,谁都会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他们明白这是科学史上划时代的发现
,但他们却并不准备公之于众。
他们试图隐瞒这件事,并且研究它,世界上有一条新死的龙,就说明仍旧存在龙的
种群。那么和这个秘密族类相关的很多事可能都是真的,超自然的力量,数不清的珍宝
,都将被这个秘密社团享有。”
“是的,这是一把钥匙,能打开通往龙的隐秘亡国的大门。当时的技术还找不出足
以容纳它整个身体的冷冻仓库,它又是那么完美,就像神的造物,美得叫人仔细,没有
人舍得把它切割开来。”
于是社团中的一位天才想出了保存方法,西伯利亚就是天然的巨型冰库,最适合保
存它的地方就是冻土层底部。
“他趁着夏季海冰消退时填了一下片海,让海岸暴露出来,从海岸往下挖掘通道,
直达冻土层的下方的一处天然空洞,把骨骸拖了进去,灌满海水,然后把坑道填满。”
“就像是中国人修筑陵墓的方式,他们挖掘通道直抵石头山峰下,把灵柩运入之后
用砖石瓦砾封堵。这样盗墓的人虽然知道陵墓就在墓园的正下方,但是难以穿透石山,
要挖掘通道又很耗时间而且非常显眼,中途还会因为方向出线席位的偏差就错过灵柩为
止。”邦达列夫说。
“正是这样!”博士击掌,“天才的设计,不是么?这巧妙的工程导致我们现在要
到达这里也必须借助金刚石钻头穿越冻土层。”
“之后一直是这个秘密科学社团在支持你的研究?”
“不,很快这个社团就结束了。1917年十月**爆发,那个叫列宁的男人结束了沙皇
统治,罗曼诺夫王朝的贵族们纷纷被流放,这个由贵族组成的科学社团也不例外,他们
被集体流放到东西伯利亚的红森林中从事伐木。
其中十三个曾经亲眼目睹龙骨的成员誓约保守秘密,因为即使他们把这个秘密告诉
红军,也换不来什么,这些恐惧红色**的贵族忧虑着一旦红色政|权掌握了龙类的秘密
之后,整个世界就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了。”博士幽幽地说,“但是他们中有一位戈利
奇纳家族的长子,他不仅是天才的生物学家,更是无师自通的政治家。他意识到从今而
后贵族们通知俄罗斯的黄金年代再也不会回来,他们只能毕生在西伯利亚伐木,甚至被
判处死,这样即便怀揣这世界王座的秘密也没有用。”
“他决定向苏维埃投诚?”邦达列夫说。
“是的,但投诚总需要诚意,他的诚意不是龙骨的秘密,而是他的十二名贵族朋友
。他撺掇这些人一起出逃,又在雪后的松林里一一猎杀他们,然后带着他们的耳朵和埋
藏珠宝的清单向苏维埃领功。
“这些价值惊人的珠宝对于当时缺钱的政府而言至关重要,他因此获得了特赦,并
成为一名英勇的红军军官。”
“戈利奇纳家族,原来他们是你背后的支持者。”邦达列夫说,“我们两个家族在
历史上曾有过合作。”
博士点了点头:“此后的近百年里,这具无法被生物学分类的骨骼一直保存在西伯
利亚北部的永冻冰层下。戈利奇纳家族隐藏在苏维埃内部,投入人力和金钱研究这具骨
骸,每一任负责人都为它疯狂。我是第五任负责人。”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ε计划’忽然面临撤销了,不仅仅是因为政
局变化国家财政紧张,”邦达列夫说,戈利奇纳上将在今年年初的外交访问中因为严重
的扁桃腺炎引起并发症在国外病逝,整个家族没有继承人,已经崩溃。你们失去了幕后
的支持者。”
“难怪,”博士叹了口气,“没有通讯工具,这些我都不知道。”
“那么,告诉我这些年您的研究成果是什么。仅仅一具龙骨,虽然也是伟大的发现
,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生意人,还是没有用的。”邦达列夫说。
“生意人?”博士摇头轻笑,“曾经忠诚的**同志,都开始以生意人自居了么?看
来是我太多年没有和外界接触了。”
他轻快地击掌,背后的冻土层打开了缝隙,一些看似冻土的地方其实是被灰白色迷
彩掩盖的暗门,暗门后是用十万年老冰雕刻的展台,冰制的标本缸里,各种稀奇古怪的
海洋生物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巨大的深海乌贼、透明背壳的盲蟹和数米长乳白色的
巨型蠕虫。
看见邦达列夫赞叹第停步在巨型蠕虫的标本缸前,博士微笑“你太有眼光了,这是
藏品中的精品。火山蠕虫,生活在深海火山的边缘,倚靠岩浆的热量和吞食含氧有机物
生存,在地球已经存在了十二亿年。这种原始生命只有在深海那种极端的环境下才得以
保留。”
“你们是在收集这些海洋生物的基因?”
博士点头:“20世纪以来,人类掌握的技术突飞猛进。1961年,我们把尤里·加加
林同志送入了太空,而美国人已经登上了月球。但海洋仍旧是人类的禁区,虽然他每天
就在我们面前潮涨潮落,但无数的秘密都隐藏在深海里。”
“例如人类曾经以为总鳍鱼类都灭亡了,但是在1938年,人们居然捕捉到了活的个
体。再例如至今有科学家相信蛇颈龙还有族群生活在北极冰海的冰层下方。海洋是生命
的起源之地,在地球刚刚凝结为固体不久之后,海洋还是一锅翻涌的、温热的原始之汤
,那是生命的孕育就已经开始,巨大的面积还有深海的高压限制了人类去探索。在地面
上基本已经被人类研究完毕之后,海洋却是还没开启的基因宝库。
“我们意识到如果我们想探索这种神秘而完美的生物,我们就必须深入海洋。因此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海洋考察船走遍世界的每一个海域,载人潜艇深入深海采集样品,
我们用声纳扫描海底,试图发现体型和它接近的巨型生物。”
“你们找到了它的同类么?”
“不,没有,再也没有。通往这种奇异生物的们只是对人类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然后立刻合上了。
“几十年的努力,我们没有找到它的任何同类,尽管我们收获了数量惊人的未知海
洋生物,但我们发现的巨型生物只是鲸和巨型杀人章鱼。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做一些其他研究,我们试着分析这些生物的基因,这时候,
奇迹出现了。我们发现它们的基因序列中的片段和那‘完美生物’的基因片段非常相似
!”
“您刚才说海洋生物的基因链中混合着第四域的基因。”
“是这样的!我们欣喜若狂,这个发现意味着龙类其实并不存在于深海的某个特殊
地方,而是在我们身边。第四域的基因可以和其他三域的基因混合!龙类的混血种遍布
全世界!”博士大声说。
“比如一只龙虾里可能有0.0001%的龙类基因?”邦达列夫说。
“太对了!您的中学生物老师显然教会了您足够的知识来理解我的研究成果!”博
士双眼发亮,“这个展台上第四域基因比例最高的就是那条深海蠕虫,它的年代久远,
接近龙类繁盛的时期!
当然,您餐桌上常见的譬如某些种类的梭子蟹,或者鲟鱼体内,也可能有龙类基因
。想一想这是何等令人震撼的事,那个隐秘的龙之国度,渗透进了我们的生活中。”
邦达列夫摸了摸鼻子:“真不觉得是件好事……那你们现在能通过基因技术重新造
出龙来么?我听说有人正视图从恐龙蛋里提取基因注入现代蜥蜴的胚胎中来孕育恐龙。”
“很遗憾现在还做不到,”博士遗憾的摇头,“我们能从海洋生物中提取的基因,
都不是龙类的核心基因。”
“我们只是得到了一些碎片,如果龙类基因是一张照片,我们只是拿到了一些边角
,距离真相还太远。”
“这具龙骨里也提取不出来?”
“完全提取不出,似乎在这条龙死去的瞬间,它的遗传细胞也都死亡了,基因链彻
底断裂。这和其他生物的死亡完全不同,有种神秘的力量帮助龙类保护它们的基因。”
邦达列夫犹豫了片刻:“博士,我非常欣赏您的研究……但是如果这就是您全部的
研究结果,那么我们实在没法把它变成能获益的东西……”
“我只是知道我吃的海鲜里有一点点龙的成分,我可以在梭子蟹被端上桌的时候对
它行军礼来表示我对古代神秘种族的尊敬……但是……”
博士摆了摆手,微笑:“我只是刚刚给您看了舞台,真正的表演是需要演员的,我
们的演员还没有登场呢。”
他的手中多了一对黑色的木梆子。随着木梆轻轻地敲击,冻土层墙壁上出现了又一
道暗门。
神色漠然的士兵推着一架轮椅走了出来,上面坐着同样神色漠然的男孩。那孩子是
白天邦达列夫在庭院中央看见过的孩子中的一名,金色的头发,身躯纤细,委顿在轮椅
里,像是睡着了,却又睁着瞳孔巨大的眼睛。面对那张小脸邦达列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
步。
他很少见这样令人不安的眼睛,介乎活着和死了之间。
“我们最终找到了龙类基因最富集的地方,”博士低声说,“人的体内。”
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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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楔子 二、黑蛇的主人
1
雷娜塔摸着冰冷的墙壁,踮着脚尖,走在幽深的走廊里,隔几十米头顶才会有一盏
嘶嘶作响的白光灯。这些灯有些年头了,光线昏暗,鬼火般的微跳。
她身上还是只有那件白色的棉布小睡裙,怀里抱着一只长手长脚的绒布熊,为他起
了个名字叫“佐罗”,她对外界的事情知道的很少,只知道这个名字属于一个带着面具
的侠客。
独自一人实在黑暗里的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的床边围着一圈黑影,他们高达森严
,和黑暗融为一体,冷漠的俯视她,就如同祭司们看着被献祭的羔羊。
这时候他只能搂紧“佐罗”,死死地闭上眼睛,想像这只玩具熊手持短剑和木盾,
站在她面前和那些黑影对抗,就像个真正的侠客。
“佐罗”是赫尔佐格博士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拜托破冰船的大副从莫斯科带来中国
进口货。在黑天鹅港,这可是一件奢侈的礼物,因为破冰船每年只来一次,港口里又没
有其它对外联系的方式,向大副订货需要长达一年的时间。
但博士答应雷娜塔的事还是做到了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没忘了这件小事。因此护士
们觉得博士有点喜欢雷娜塔,有时候会对她多容忍一点。
今夜雷娜塔没有被关进禁闭室。
她被关禁闭并不是因为犯了什么错,只不过是?床,护士们给她洗床单洗的烦了,
就关她禁闭。禁闭室的床是光地板.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睡就会稍微自由一些,因为夜里
房间会落锁,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要起夜必须出门穿过冷嗖嗖的走廊,走上好几十米。
雷娜塔从来没有畏惧过黑蛇,她和它之间有种??般的共鸣。黑蛇从来没有跟雷娜
塔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注视过她。但雷娜塔相信黑蛇把她当成朋友,这巨大可怖的生
物绝不会伤害她。
每一次黑蛇出现都仿佛一场午夜的狂欢。??声仿佛一串欢乐的响板,黑蛇游过的
地方所有禁闭室的锁都自动开启,每扇封闭的门都自己打开。
来吧!蹦起来吧!大喊吧!狂欢吧!一起跳舞吧!这是自由的时间,无论做什么都
不会被惩罚。对于雷娜塔而言,月圆之夜美好极了,她算着日子等,就像小镇的孩子等
马戏团的来访。
今夜不是月圆,黑蛇不会出来。但是雷娜塔真的很想见它,她受不了每次等一个月
了。
她对黑蛇的存在坚信不疑,虽然按说它在这个小?里无处藏身,它巨大的身躯能塞
满一整栋楼。
雷娜塔猜它在平时只是一条很小的小蛇,藏在一个小洞里,月圆之夜它就会获得力
量,变得硕大无?。每一次黑蛇都从这条走廊上游过,所以雷娜塔猜它藏在某间小屋的
墙根洞穴里。
“对不起……”她细声细气地说着,又推开一扇门。
这里一共有三十八间小屋子,每扇门上都用红色油漆刷着数字。每个孩子都有一个
属于自己的数字,刷在门上,绣在袖口上,用钢钉打在饭盆上。
雷娜塔是“38”号,最末一号。
小屋里一个男孩静静地睡着,盖着白字。呼吸平稳。
他并没有因自己的房门被打开而醒来。
雷娜塔自顾自地沿着墙根走,蹲下去寻觅洞穴这样的东西。但她没有找到,这建筑
所用的钢筋混凝土质量异常地好,几十年了,没有丝毫损坏的迹象。
她起身退出这间小屋时,床上的男孩忽然睁开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刺眼的金
色。
但他并没有看雷娜塔,而是笔直地看着屋顶,而后缓缓地一轮,扫过整件屋子,而
后又一次闭上眼睛,进入深度睡眠。
那种奇怪的扫视就像是蛇在观察周围。
雷娜塔没有被吓到,甚至一点也不惊奇。在这里做过“小手术”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有时候他们会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雷娜塔没有做小手术,据说小手术对于尿床没有
疗效。
她退了出去,看了一眼门上的数字。“1”号,她已经从37号房看到了1号房,把其
他孩子的房间都看过了,一点黑蛇的影子都没有。
她有点沮丧又有点害怕,被护士发现她深夜不睡四处溜达,大概又要关她的禁闭了
。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在走廊的尽头还有一件小屋,坚实的铁门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大大的
“ZERO"。
零号房。
准确地说,这里其实有39间小屋,多出的那一间是零号。但雷娜塔这群孩子的总数
是38个。零号房里的人从没有跟他们一起放过风,也没有跟他们一起吃饭或者是看**战
争电影。
关于零号房,孩子们有各种各样的传说。有人说那是最可怕的禁闭室,因为曾在里
面看见过刑架一样的东西,也有人说那里关着一个痴呆的孩子,动不动就号啕大哭;还
有人说那里面关着两个人,因为夜深人静时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争吵的声音;最有趣的说
法是博士把零食和玩具都藏在里面了,但是悠哉里面留了一条北极熊看着,只有最勇敢
的孩子才能避开北极熊偷到好吃的。
“吃掉你们!”护士总是这么恶狠狠地警告。
零号房门前挂着一盏汽灯,在风里摇晃,光色昏黄。雷娜塔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心
里忽然雀跃起来。对啊,如果说黑蛇藏在零号房里,是在合理不过了。
她贴着墙,磨蹭着接近零号房。
虽然满怀期待,不过害怕还是难免的。零号房距离其他的小屋都很远,孤零零的就
像远离世界的孤岛。她走进了禁区,在通往零号房的路线上有一道红色油漆刷的线,这
是“禁止踏入”的标志,在线的旁边还竖着一个黄色的牌子,上面写着“重症监护”的
字样。
2
“他怎么了?”邦达列夫围绕着轮椅转圈。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孩子的状态不
正常。
“我们对他实施了脑桥分裂手术,一个小手术。”博士说。
“我记得这种手术曾经被用来治疗癫痫。”邦达列夫皱眉,“但已经被停用很多年
了,因为有严重的副作用。”
博士点头:“确实如此,您在医学方面的素养很高啊。这种手术是把连接左右两个
半脑的神经切断,手术后两个半脑独立工作但是不能联通。”
“两边半脑不能联通的结果是?”
博士耸耸肩:“很有意思,我们曾经做过一个实验,放一张色情图片在做过切断手
术的病人面前,蒙住他的左眼,问他图片上的内容,他说不出来。但直觉看到了某种不
道德的东西。因为右眼联通左脑,而左脑负责的是伦理道德的判断,控制欲望的左脑(
杂志书上写的左脑,书农在线书库觉得是印错了,逻辑上这里应该是右脑才对)完全不
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样子还会导致痴呆。”邦达列夫俯下身,端详男孩那双空洞的眼睛。
“不,不是痴呆,而是神智混乱。设想一个人的欲望和道德完全分开了,他的自我
必然已?分裂为“道德自我”和“欲望自我”两个。道德自我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而欲望自我则喜欢女人的身体,毫无顾忌,简直是头野兽。他们会觉得身体里有两个自
我,在自己脑海里吵吵嚷嚷。”
“就像善的自我和恶的自我同时苏醒?”
“差不多吧,最严重的情况可能导致人格彻底分裂。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分裂出什么
来。有时候能从圣人的灵魂里分裂出魔鬼。”博士微笑。
“您看起来并不太像一个变态科学家,”邦达列夫说,“如果没有绝对的必要,我
想您不会出于娱乐目的对孩子实施这种不人道的手术。”
“这样就能限制他们的血统能力。”博士轻声重复了这个重要的词汇,“血统能力
!”
邦达列夫一愣:“超自然能力?”
“正确。我们意外地发现,某些人类的基因链中混合了大量的龙类基因。我们使用
‘基因对比’技术搜寻这样的孩子,孩子体内的龙类基因最容易表现出来。我们观察他
们,对他们进行药物实验,给他们注射各自致幻剂。”博士说,“致幻剂是神秘的化学
品,在大脑实验中有着重要地位。很早的时候西班牙殖民者就发现印第安人从一种蘑菇
中提取一种药,服下这种药的人必然会做一个梦,梦见一群小绿人……(书农手打时这
少了一句http://www.shunong.com/
的人或事,但是服下“小绿人药”,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会梦见小绿人,有些
人完全没有听说过小绿人。我们猜测致幻剂在带来幻觉的同时会激发大脑的潜能。经过
多次实验,我们确实激发出来了。接下来,我将向您展示奇迹。”
博士缓步退后:“我建议您也退后,站在距离他五米的地方,这是他领域的边缘。
站得太远了,您就没有切身体会了,站得太近,”他的目光一闪,“会有危险。”
邦达列夫退到了距离孩子五米的地方。他显然略有些紧张,军服下的肌肉隆起,浑
身用力。按道理说他是经过最严格训练的军人,克格勃精锐,徒手能拧断一头狼的脖子
。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调整到一触即发的状态,随时可以脱离。
博士轻轻地敲打木梆,“扑扑”几声,节奏中有些规律。男孩空洞的眼睛忽然亮了
起来,他好似是醒了,缓缓地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眼底泛起淡淡的金色。他凝视着邦
达列夫,似乎对这个陌生人充满好奇心。但是邦达列夫很不喜欢这种注视,相比刚才空
洞的眼神,这对淡金色的眸子要更可怖一些。
那种眼神完全是在端详异类或者猎物!
“是要用眼神杀死我么?”邦达列夫嘟囔。
“试着挑衅他一下,做出威胁他的动作。”博士把从邦达列夫那里缴获的马卡洛夫
手枪扔给邦达列夫。
邦达列夫迟疑了一瞬,比出标准的瞄准姿势对准轮椅上的男孩。他并不真想开枪。
入手枪很重,显然里面填的子弹没有卸掉。以他的枪法一击就可以叫这个孩子毙命。
孩子的神色忽然变了,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虎那样,瞳孔中的金色大盛,灼灼逼人。
一瞬间邦达列夫从那双眼睛中读出了“暴虐”二字,那是属于君王的暴虐,一怒杀天下
的暴虐!古怪的音节从孩子口中吐出,如同古钟轰鸣。以孩子为中心,直径大约五米的
范围内,空气突然出现了波动
开始好像是有风缠绕着自己的手指,但是短短几秒钟内,邦达列夫感觉到空气变作
了某种凝胶状的固体,他被凝胶裹了进去,就像是果冻里的水果粒。巨大的黏性让他无
从挣扎,更可怕的是这些粘稠的空气随着他沉重的呼吸涌入他的呼吸道,那比被水窒息
的感觉还要可怕。凝胶如同一条伸入他口中的长舌,缓缓地深入他的肺部,下一步就是
毁掉他的所有肺泡。
男孩的念诵声加速,邦达列夫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这是一个陷阱!博士是要杀了他!
没有选择,他把最后的力量用在食指上,扣动了扳机。子弹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在凝
胶状的空气中旋转,指向男孩。
凝胶状的空气不断地削减它的速度,但巨大的动能仍旧推动着它去往男孩的眼睛。
只要这一枪命中,男孩诡异的力量就能消除,邦达列夫就有一线生机。邦达列夫死死地
盯着那枚子弹,男孩也一样。
男孩的瞳孔转为熔铁般的颜色,吟诵声在凝胶状空气中变得锋利刺耳。他的力量暴
涨,最后一瞬,子弹被空气锁死在男孩眼前,旋转缓慢停止,再也不能突进哪怕1厘米。
邦达列夫流露出绝望而惊恐的神色,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开一枪了。
雷娜塔转过身,穿着拘束衣的男孩已经醒来。不像那些做过“小手术”的男孩,他
黑色的眼睛灵动多变。看起来有种水波在瞳孔深处起伏的奇妙感觉。
“你知道我的名字?”雷娜塔很惊讶。
“我还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在这里你很有名。”男孩发出悦耳的笑声。
他穿着拘束衣不能移动,大半的脸被面罩遮着,可是就靠那对灵动的眼睛,他就能
把无数的信息传递给雷娜塔。那是一种表示亲密的眼神。满含邀请的意思,希望她留下
来和他多说几句话。
“比如尿床……”这一次男孩的笑声中有些捉弄的意思。
雷娜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儿不知为何有点绯红。并没有人给她上过生理卫生之
类的课,也没有父母教会她避讳,她以前只是觉得尿床这件事是她的缺点,就像有的孩
子口吃一样,并不多么害羞。可是不知为何,被这个男孩说起,她就觉得脸皮下热得好
像要烧起来,恨不能把脸捂住。
“你叫什么名字?”雷娜塔怯生生的问。
“我还没有名字,”男孩说,“你可以叫我零号。”
雷娜塔愣了一下。
其实在这里叫她雷娜塔的人也并不多。孩子们之间也会互相称呼对方的号码,她通
常的称呼是“38号”。看起来男孩就是在零号房常住,那么按??他就该被称作零号。
只是有那么一双灵动眼睛的人,配上这种单调苍白的数字名字,总显得不太搭调。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么?”零号问。
“找……找个朋友。(手打时这里少了一句)
说那是一条黑蛇,谁会相信呢?零号大概也???有点神智错乱。
“我可以么?”零号转着眼珠,“我们可以是好朋友。”
他大概是误会了雷娜塔“找个朋友”的意思,又或者是太孤单了,于是存心曲解这
句话。雷娜塔犹豫了好一阵子,违心地点了点头:“好啊。”
其实她还没有准备好接纳这个男孩当她的朋友,她觉得和黑蛇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默
契,就像是她坐在那里眺望雪原跟黑蛇说话,黑蛇呼吸着寒气不回答,雷娜塔却知道黑
蛇在听。而这个男孩才刚认识了几分钟,雷娜塔觉得一个朋友需要认识很久,很亲密了
才称得上。
她只是不忍心拒绝。
零号满眼都是狡猾的神色,目光黏着她不放,可怜又讨好,让她想起那年误入港口
里的小海豹。那小东西大概是饿极了,匍匐到雷娜塔脚边,呜呜地叫着,用类似的颜色
看着她。就在雷娜塔伸出手想去抚摸它脑袋的时候,护士长一铁锹砸在小海豹的脑袋上
,晚上他们多了一道丰盛的肉汤。
雷娜塔没有喝一口,夜里回到自己的床上,抱着佐罗无声的大哭。
她没法拒绝零号的眼神,虽然心里已经知道他在玩花样。
零号不说话,盯着雷娜塔的眼睛看,仿佛要从那里读出雷娜塔的心思来。雷娜塔心
里突突地跳,她从未面对如此直白裸露的眼神,心里又觉得自己骗了这个被牢牢束缚在
拘束衣里的可怜男孩,不禁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
零号忽然笑了起来:“好朋友之间该有一些表示吧?”
雷娜塔一愣,想起书上说朋友之间应该彼此馈赠礼物。比如莫斯科的好孩子彼得罗
夫和潘采夫成了好朋友,彼得罗夫送给潘采夫镀金的帆船(照片少了一句)。读那本书
的时候雷娜塔真想有那样一个好朋友。可此刻她忽然发现她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用作礼物
的。唯有怀中的佐罗了。可是没有了佐罗,她一秒钟也睡不着。她抱紧了佐罗,害怕不
得不把它送给零号。
“我也没有东西可以给你当做礼物。”零号一眼看穿了雷娜塔的小心思,“那我们
握握手吧。”
原来不是非把佐罗送人,雷娜塔一下子就开心了,向着木架走了两步,忽然又站住
了。
男孩脸上那个带铁丝的嘴罩的皮面罩提醒她这是很冒险的。那种嘴罩是给会咬人的
孩子用的。雷娜塔见过一个孩子犯病,他的眼白瞬间充满血丝,张嘴露出尖利的犬牙,
咬掉了护工的一小截手指,还在嘴里大肆咀嚼。最后几名军人冲进来制服了他,给他穿
上拘束衣带上皮面罩。
但是零号没有半点疯狂的样子,相反他彬彬有礼。他被拘束衣栓死在木架上不能动
弹,跟你说话却像他是一个正准备午睡的优雅贵族少年。
雷娜塔的脚尖在地上蹭着,小心翼翼地看着零号。零号也看着她,又流露出那种无
辜的、可怜的、小海豹般的讨好眼神,运用这种眼神来说话对他简直是驾轻就熟。
终于雷娜塔的心软了,轻手轻脚地来到木架旁,伸手握了零号无法动弹的手:“那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零号的手指上满是被采血的伤痕,他的手指枯瘦如柴,皮带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勒
痕。
雷娜塔的手指触到那些伤痕,忽然觉得说不出的难过。这个男孩大概每天都躺在这
里,其他孩子不知道他,不会有人陪他玩。全世界都不知道他,他连名字都没有。他存
在的意义就是被采血和注射药物,偏偏这样他还爱笑,虽然有点点贼,可那笑容是暖的
啊!
一滴眼泪无声地落在零号手心里。
“你怎么哭了?”零号好奇地看着雷娜塔,捻着湿润的手指。
雷娜塔抹了抹脸:“你难受么?”
“还好啊。”零号说,“反正每天都是这样的,你怎么哭了?”他固执地纠缠在这
个问题上。
雷娜塔扭捏了好一会儿。
能说什么呢?说自己在意零号的感受么?她不记得自己对谁说过“在意”这类话,
在这里没有人需要她的在意,她确实也并不在意什么人。如果和她一起吃饭一起放风的
孩子无声地多了或者少了一个,她也会默默地接受,慢慢的忘记。
在这里每个孩子都只要安安静静地活着就好了。
“告诉我嘛。”零号的话里有点哀求的意思。
“我看着你这样……”雷娜塔吞吞吐吐的,“觉得好难过。”
“我知道!”零号开心的笑了起来,钢丝嘴罩里牙齿闪闪发亮。
“你知道为什么非要问我?”雷娜塔有点不高兴了。
“我想听你说出来嘛。”零号收回目光,呆呆的看着屋顶,“我从来没看过别人哭
……小时候只有我自己哭,可我也没见过自己哭的样子……因为没镜子。”
“有人会为你哭就说明你是个东西,不然你就不是。”他轻声说。这话的语法和用
词很不标准,他的俄语口音也有点奇怪,大概是没有跟人说过很多话。可这句话里藏在
那么多那么多的寂寞,寂寞庞大得就像外面永恒冻土带上的冰川,在年复一年的风雪中
越堆越高,永不融化,越来越高峻,越来越锋利……但是总有一天,当寂寞的重量超过
了极限,它就会崩塌。雪崩的狂潮会把整个世界……都吞噬!
雷娜塔伸手轻轻地摸着他的额头,零号像个小野兽那样闭上眼睛享受着。
有时候人只需要一只温暖的手的触摸,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你见过……一条黑色的蛇么?”雷娜塔小声地问,“很大个,但是也可能很小。”
零号缓缓地睁开眼睛,诡秘地一笑,“当然!那是我的宠物。”chapter4博士用力
敲击黑色的木梆子,那?声吟唱仿佛古代巫祭的男孩忽然哆嗦起来,就像是癫痫病人发
病似的。被那股神秘力量变得粘稠如胶水的空气迅速“融化”,又有氧气进入邦达列夫
的肺部,他剧烈的咳嗽着,仿佛从地狱归来。
在他窒息的前一刻,这个危险的实验结束了。
但就在同一刻,他看见一个透明的影子从还未完全“融化”的空气中闪过。只有短
短零点几秒。但足够邦达列夫分辨出那是一个人形!那种视觉效果就像把一个透明的塑
胶小人从透明的胶水中摘出来,粘稠的空气随之?动,非常清晰。
“有人!”邦达列夫立刻反应过来。
今夜他已经见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了,如果告诉他世界上存在近乎透明的人,他
一定会相信。
在他和博士谈话的时候,这个不可见的入侵者一直藏在他们身边偷听,但因为不知
道这个男孩的神秘的力量。入侵者和他一样被卷入了那个强大的领域中无法挣扎。如果
不是男孩的超自然能力,这个能欺骗光线和视觉的侵入者便是无懈可击的。邦达列夫立
刻戴上红外线夜视镜,一个信号远比一般人弱的红外线影子闪入那架工程电梯。下一刻
,看起来空无一人的电梯自动开启,带着隆隆的巨响上升。
只比邦达列夫略晚几秒钟,博士也反应过来。在危机情况下他和邦达列夫这对刚刚
达成交易的伙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一起,博士把马卡洛夫手枪抛给邦达列夫。邦达列夫
鱼跃出去,贴着冰面滑向电梯下方,抬枪射空了全部子弹。
但子弹只在电梯下方溅起了点点火花,完全没能贯穿金属底板。
“没用的!那是钛铝合金,高射机枪的子弹都打不穿!”博士大喊。
“见鬼!你们在这个基地到底花了多少钱?”邦达列夫也大喊,“这是唯一的出口
?”
“唯一的。”
邦达列夫随即忽然想起了什么,悄悄地打了个寒战。他当时设置了激光感应炸弹,
通道中密布看不见的红外钱激光,入侵者如果在他之后进入通道,必然引爆炸弹。但是
炸弹没有爆炸,那么看不见的入侵者只能以一种方式进入这个埋藏龙骨的地穴。对方贴
着他的后背,跟着他一起进入电梯!
在他自以为隐秘的时候,悄悄打了个寒战。他当时设置了激光感应炸弹,通道中密
布看不见的红外线激光,入侵者如果在他之后进入通道,必然引爆炸弹。但是炸弹没有
爆炸,那么看不见的入境者只能以一种方式进入这个埋藏龙骨的地穴。对方贴着他的后
背,跟他一起进入电梯!
在他自以为隐秘的时候,一个看不见的人正贴着他的后背,无声的看着他,只要一
抬手就能杀死他!
几分钟之后,上方通道中传来了一连串的爆和谐破声。显然这一次入侵者因为匆忙
木能避开红外线激光。博士对着邦达列夫竖起拇指,赞赏他的谨慎。
虽然是红和谐涩贵族的后代,但邦达列夫不愧是克格和谐勃精英,谨尊克格和谐勃
的操作规程,从不给后来者留路。
电梯带着博士和邦达列夫升入通道,这条下场的通道中此刻红光涌动,警报蜂鸣,
浓厚的烟雾弥漫在整个通道中,能见度极差。
"麻醉炸弹,"邦达列夫解释,我可不想误伤了**同志,这种炸弹爆炸的威力很小,
但会放出很有效的化学烟雾。任何人吸进一口绝对无法减持超过三秒钟。”他把自己的
防毒面具扔给博士,“我接受过这种麻醉药的注射,有抗药性。”两人在烟雾中矮身搜
索,所有的麻醉炸弹都爆炸了。这种威力下大象也忽而晕厥。
但是没有发现入侵者,坚厚的铁门洞开,会爆炸的机械密码锁被人轻易地打开了。
入侵者逃走了,雪地上留下了他的痕迹,并非脚印,而是如狂风扫过雪地般的效果。入
侵者好似不是用脚行走的!
邦达列夫和博士的脸色都如生铁般难看。
“不像人类。”博士低声说。
“我在夜视镜里捕捉到了他的红外线影子,是人类外形,”邦达列夫说,“但是信
号比较弱,说明他的体温很低。”
“体温很低可能是在外面潜伏了很久,他比你还要耐寒。”博士说。
“封锁黑天鹅港!秘密审讯所有的人!”邦达列夫说,“这个人可能已经在你的地
盘上隐藏了很久!”他顿了顿,“尤其是……你的孩子们!”
“孩子们?”博士一愣。
“刚才那个男孩的能力……龙类的能力,对么?”邦达列夫轻声说,“人类的外形
,超越人类的能力,不就是混血儿吗?你养着一群……会反噬主人的宠物啊1”
博士沉默了片刻,转动了胸前的表盘。瞬间整个黑天鹅港警报蜂鸣,红色的警灯把
冰??
成血色,灯塔顶部的探照灯拉出刺眼的白色光柱,这座建筑如巨獠惊醒!
雷娜塔被忽如其来的警报声吓了一跳,接着听见几十把密码锁同一刻落锁的声音!
整个建筑进入了“封闭”状态,孩子们的小屋原本夜间不锁门,以便上洗手间,但是在
封闭状态下,他们只能待在自己的小屋里。
雷娜塔惊慌地想跑回自己的小屋,按照护士们的规矩,除了上洗手间任何孩子都不
能在外面乱晃,更别说进入零号小屋,这是禁地。
但是太晚了,她亲眼看着远处自己的小屋自动合上铁门!
这个看似朴素的混凝土建筑中的很多东西都是电控的,由博士腕表的表盘控制。楼
顶上传来门被踹开的巨响,然后是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是那些护士,她们几分钟内就会赶到,不听话的孩子被她们发现会被关禁闭,甚至
去做“小手术”。
雷娜塔恐惧的哆嗦起来,周围的寒冷仿佛一瞬间侵入了她的身体。
她扭头想往外跑。
“嗨!你跑不掉的!”零号冲她使劲眨着眼睛,透出一丝诡秘,“别害怕,我会帮
你。我们是朋友了啊。”
雷娜塔愣了一下。她想这个男孩大概是疯的,他被束缚在木架上只不过能动动手指
,又能做什么?至于黑蛇是他的宠物这种话,听起来也不过是在吹牛。
他想零号大概是不愿意她就此离开。这可怜的男孩寂寞得傻了。于是她停了一秒钟
,伸手去摸了摸零号的额头。
她的手腕被零号死死地抓住了!一瞬间,零号那张狡猾又可怜兮兮的脸上浮现出极
致的凶狠神色,瞳孔中仿佛有血色涌出。
他的双手和上半身同时挣断了皮带。那是不可思议的力量,那些坚韧的皮带能将魁
梧如熊的男人都能栓得住。零号紧紧抓住了雷娜塔的肩膀,强迫她跨坐在自己腿上,干
脆的嘶啦声中,雷纳塔的白棉布小睡裙被零号撕碎了,只剩下小小的白色内裤,少女刚
刚开始发育的娇小身躯白得像是羊乳,任何触摸都是亵渎,雷娜塔双手抱在胸前,脑海
中一片空白,忘记了恐惧。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前一刻和后一刻,零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他们两个人的友谊只维持了区区几分钟,零号就变成了想要吃掉她的野兽,刚才那
种示好的可怜的眼神,便如引诱猎物进入圈套的狩猎前奏。
零号以恶狼审视羔羊般的眼神盯着雷娜塔的眼睛,把手上的鲜血抹在雷娜塔的身上
,他在挣断皮带的时候把自己给弄伤了。
凄冷的月光越过木板的缝隙投在雷娜塔的身上,肤色的白和血色的红缭乱的混在一
处,就像是一幅抽象派的画作,美得炫目而狰狞。
雷娜塔还不知道世界上有所谓的“强|暴”这种事,她从小生活在这里,男女的爱
和欲望对于她完全是陌生的。她想零号就要吃掉她了,像狼吃掉羊那样。
零号用力撕开皮面罩上的铁丝嘴罩,露出白亮亮的牙齿。他把一口温热的气喷在雷
娜塔的脸上之后,猛地一口咬向她的喉咙……极致的恐惧中,雷娜塔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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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把她从零号身边拉开,接着是一声粗暴的吼叫,一道白色的身
影闪过。穿白色护士服的女人手持电棍狠狠地捅进零号嘴里,接着是另外几个手臂粗壮
的护士扑上去摁住了他。
零号嘶声狂吼着,拼命挣扎,血将木架上铺着的床单都染红了。雷娜塔被一名护士
牢牢地保护在怀里,退到了门边。
“镇静剂!大剂量镇静剂!”有人咆哮。
护士中有人找来空气针,要给这个失控的男孩注射。但他挣扎的太凶狠了,疯狂的
踢打着他能触到的一切。空气针的针头折断在针帽里。
“注射!”护士长下令。
半截针头狠狠地扎进零号的手臂。在他痛楚的喊声中,高压空气把镇静剂推进了他
的血管里。几秒钟药效就发作了,他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最后像一具尸体那样静静的
躺在木架上,神色木然,没有生机。
护士们这才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爬起来,确定这野兽般的男孩不会再度挣扎起来,
他们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即使对她们而言,这男孩也是个危险的小魔鬼。
“晚来一分钟尿床小姑娘就要死在这里了!”护士长简单查看了雷娜塔喉间的伤口
,男孩的牙齿已经伤到了她的血管,要是咬破动脉,后果不堪设想。
“见鬼,做完手术还那么疯狂,真是罕见的临床案例。”一名护士心有余悸。
“先不管,用铁链取代皮带把零号捆起来,把尿床小姑娘带到她自己的屋子里锁起
来,等博士来了再看怎么处理。检查每间屋子,确认孩子们都在,现在是封闭状态,都
给我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护士长下令。
雷娜塔被抱出去之前,使劲扭过头去看零号。两人目光交接的一秒钟里,仿佛失去
了神志的零号冲雷娜塔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诡秘而友善的笑意。
他的嘴唇动了动,唇语是,“晚安”。
凌晨4:00,赫尔佐格博士和邦达列夫透过38号铁门上的小窗,观察着里面裹着被子
瑟瑟发抖的雷娜塔,然后对了对眼神。
“给她口服了一些安眠药,已经睡着了,但是还不住的哆嗦。看起来受了很大的惊
吓。”护士长说。
“午夜遭遇吸血鬼男孩,确实是很奇幻的噩梦。”邦达列夫低声说,“那个男孩怎
么样了?”
“注射镇静剂以后没事了。”护士长说,“他做过手术,如果精神状态异常,梆子
声就能让他失去行动力。”
“他精神不稳定的时候多么?”
“不太多,但确实有失去控制的时候,”博士说,“我们不能确定原因,可能是手
术过程中出现了一点问题。我们曾对他抱有很大希望,但血统实验和药物试验的结果和
其他孩子区别不大。他并不特殊,被关在零号房里只是担心他失控。””他穿着束缚衣
,怎么挣脱的?”
“皮带有些老化,这是我们的失职,已经改用铁链加固了!保证不再发生类似情况
!”护士长女军人般立正。
“他腿部的皮带没有被挣脱,”邦达列夫翻阅着书面报告,抬眼看着护士长,“就
是说他不可能有机会到处乱跑,对么?”
“绝不可能!”
“那38号呢?”邦达列夫问。
护士长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我们听见她尖叫后跑过去,就看见零号要吸她的血
似的。之前的事情没人知道,她可能是起来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现零号房的门没有上锁。”
“混血种会有吸血的生理需求?”邦达列夫凑近博士低声问。
“进攻性会被普通人高很多,至于吸血,不能肯定。如果龙是一种极度凶猛的生物
,那么他们可能有大型野兽的嗜血基因。”博士说,“野兽会因为血的气味而兴奋,这
是生物学常识。”
邦达列夫沉思了片刻:“从拉响警报到发现他们,时间差是三分钟。按照常理推测
,他们没有机会侵入地下,他们之间挣扎搏斗的时间都不止三分钟。但有一种可能……
”他冷冷地说,“两个孩子都在欺骗我们。他们根本就是同谋,这场意外事故只是他们
演给我们看的。那么三分钟足够。”
博士没有回答,透过小窗盯着那小小的身影看。
“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对38号也动手术!”护士长建议,“动过手术之后无论怎么
样的特殊力量都能被控制,她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控制!”
“虽然事情发生的时候雷塔娜确实在外面活动,但她的可能性很小不是么?对她密
切监视吧。”沉默了许久,博士低声说,“雷娜塔是个好孩子,一直很听话,???要
么总是白天要么总是黑夜,又冷得让人想诅咒上帝的鬼地方,看到她就像看到鲜活的小
花一样让我觉得轻松起来。做完手术她就是小花的标本,这里已经有很多标本了。”他
看了一眼那一长串油漆刷着数字的铁门。
“去我的办公室喝一杯。”他转向邦达列夫,“有些事我们得好好筹划一下。”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雷娜塔才把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缓缓的吐出,仍旧不敢
发出一丝声音,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刚才博士和邦达列夫在外面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血好像都在血管里结冰了。她并不傻,明白刚才自己的命运只凭一言而决。
今夜她是逃过实验的小白鼠。
6.密谋
博士锁上办公室的铁门,转身直视邦达列夫:“时间很紧迫,我们必须把整个黑天
鹅港搬迁。”
“有必要么?没有什么能比冰天雪地更合适作为隐蔽所了,除了飞机、破冰船和狗
拉雪橇,世界上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能到这里。“邦达列夫说,”您还需要三年完成关
键的研究不是么?”
“我担心这里的秘密很快就不再是秘密了。”博士低声说,“邦达列夫同志,我亲
爱的合伙人,请问什么样的人会冒险侵入地下?他的目的是什么?”
邦达列夫沉默了。
博士眯起眼睛,目光凌厉:“一切事背后都有目的,一个混血种侵入了地下,他的
目的是什么?这个人窥视我们偷听我们的谈话,他想获得什么?”
邦达列夫想了想:“您的研究成果?”
博士轻轻点头:“龙族的基因如果能被人类所用,那是神秘的宝库敞开大门。想一
想,历史上那么多的独裁者最终因为寿命问题没法长久地掌握权力,而龙类的寿命可能
是人类的几倍几十倍,单是延长生命这项技术就能改变整个世界的政治格局,不用说那
些超自然的能力。任何知晓这个秘密的人,要么像您这样投资它分享回报,要么就是夺
取它独占回报。”
“如今知晓这个秘密的已经不只是你和我了。”
“对,还有第三个人。他就在黑天鹅港,而且是个混血种,他对自身血统的理解可
能比你我要深,他只要拿着我的研究成果,就能复制。他没有逃走,整个黑天鹅港周围
都设置了红外线网,任何试图离开这个基地的人都会引发警报。他也还没能把秘密送出
去,因为这里是无线电的禁区,一切无线电设施都被禁止,而且一切无线电信号也会引
发报警。”博士递过一份报告,“我刚才已经看过了监控系统的报告,没有红外线报警
,也没有无线电报警。我们的朋友很有耐心,他已经知道很多了,但依旧耐心的潜伏在
我们身边。”
博士吧另一份厚厚的案卷递给邦达列夫。打开是绑扎作业的蓝图,详细到每一处支
撑钢架和每一条通道,“这样一个项目,如果我们不能牢牢地掌握它,也绝不会允许别
人拿走它。黑天鹅港在建立之初就有完整的销毁方案,这份爆炸作业会让厚达几十米的
冻土彻底摧毁。把一切都掩埋在其中。龙的骨骸来不及带走就可以留在冻土深处,现在
的技术想把它重新挖出来至少要个几十年。”
“只带走有价值的东西。”邦达列夫点头。“可惜现在海面已经结冰,不能用海运
解决,只会需要调动庞大的空军资源,附近有机场么?”
“在维尔霍扬斯克有一个,可以起降重型直升机和战斗机,驻扎着一个空军中队。”
“我们可以想办法借用那个中队。”邦达列夫说,“那个中队应该是用来保护黑天
鹅港的。您有权对它下达命令么?”
博士摇头,铁灰色的眼睛里笑意微妙,“不,我不能对那个航空中队下达命令。他
们也不会对我提供任何支持。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在黑天鹅港的事态失去控制时炸毁这里
,不允许任何逃生者。我在这里是被监控的人啊,原本您不来这里,我也是无法逃生的
。“好的,我立刻和莫斯科的父辈们联系,安排这次搬迁。”邦达列夫自信地笑笑。“
我们非常乐意为您在温暖宜人的菠萝的海建立全新的研究基地,和度假别墅!”
“非常期待,”博士举杯,“但您将如何联系莫斯科呢?”
“最原始的方式。”邦打列夫说。“克格勒的方式,我们相信最可靠的东西,人!
而美国人总是相信电子设备。”
黑天鹅港前冰封的码头上,邦达列夫把一枚金属插筒插入冰上打出的孔穴中,这件
金属制筒藏在他腰侧的假皮下,这个看起来强壮魁梧的军官其实很苗条,他那些健美先
生般强健的假肌肉里藏着的都是微型设备。”我们得离得远。“邦达列夫说,”这东西
每次都灼伤我的眼睛。“
话音没落,金属圆筒喷发出比电焊枪更刺眼的烈光,伴随着浓重的燃烧味。
那是一颗大得不可思议的信号弹,戴着角形光芒升入极夜的天空,高度达到了惊人
的一公里,猛地爆炸开来形成一片瑰丽的光带,在阴暗的天幕中变作幽深的蓝色,就像
一片美丽的极光。”因为地球弧度的问题,要想给漂泊在冰海上的的列宁号传递信号,
必须借助这种高空信号弹,伪装成绩光,避免被间谍卫星发现,但是颜色无法效仿。颜
色组合就是密码,列宁号读取密码后会按照我们的要求派人来。“邦达列夫解释。”列
宁号在附近?“博士问。”我总不能跨越整个北冰洋滑雪来这里吧?“邦达列夫耸耸肩
,”是的,列宁好就=停泊在距离黑天鹅港120公里的地方,那是一道暖流经过的地方,
海水温度不算太低,破冰船可以通行。破冰船上有一架不错的救援直升机。”
“列宁好破冰船的控制权也被你们拿到了,看来我选择和你们合作还是对的。”博
士说
“当然是对的,最优秀的科学家一定要和最强有力的而权力则合作,你们是自然科
学,我们是人文科学。”邦达列夫微笑。
一个小时后,地平线上浮起了清晰的黑影。随之而来的是飓风争持版的轰鸣声,冰
海上的雪尘开始被直升机的旋翼绞成一道龙卷,白色的龙卷等里闪耀着红色五行。
米格26重型直升机,北约代号“光环”,全天候直升机,能够突破最恶劣的气候把
物质输送到最不可能的地区,苏联军事科学的骄傲之一。
直升机没有降落,而是悬停在博士和邦达列夫的头顶,探照灯撕破极夜的阴霾,舱
门打开,五名苏联红军尚未一字排开,向邦达列夫行军礼。邦达列夫耶力争,已军力回
复。机舱下方的通信灯闪烁,以摩尔斯电码表示对邦达列夫少校的问候。
一个普通的克格勒少校当然不可能有如此的待遇,邦达列夫背后的家族才是根本原
因。
“重型直升机对于天气的适应性强。但是降落要求高,冰封的地面就不必让他们降
下来了。”邦达列夫把一页信纸递给博士,“这是我会让他们传真回莫斯科的信函,作
为合作人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请您过目。每一条离开黑天鹅港的信息都由您亲自审核
。”
博士一眼就扫完了简短的信函,递还给邦达列夫。
直升机上降下一个吊钩,吊钩上居然是一项陈年伏特加,棒打列夫取下伏特加递给
博士“相信几天之泪莫斯科那边就会有回音,这些附加特足够我们坚持到那时候。”
“酒友是世界上最难得的资源之一啊。”博士满意地微笑。
有一个月圆之夜,蕾娜塔踮起脚尖,抓住窗口的栏杆往走廊上眺望。黑蛇还没有来
,漆黑的走廊上一盏吊灯在风里摇摇晃晃。
自从上次整个黑天鹅港警报之后,孩子们的屋子夜晚都上锁,蕾娜塔再也没有机会
出去玩了。她耶不干了,那天夜里除她发现再领号的房里,还有三个孩子发现不在自己
的屋子里。
其中一个小女孩在洗手间,还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梦游,做过销售数的孩子容
易有梦游的症状,有时候深夜起来上个厕所,便看见他们瞪着空洞洞的眼睛,脚步轻飘
飘地走在走廊上游荡,蕾娜塔就小心翼翼地绕开走,只要不惊醒他们通常是没事的,大
家都习惯了。
但那三个孩子都被带去了训导间,好几议案才被仿回来,在洗手间的女孩还没做过
小手术,“顺便”把小手术也做了。
她在窗台上偷偷养的北极罂粟完全枯萎。这是她除了“佐罗”以外不多的期待。
在这个寒极连北极罂粟都只有两个月花期。她就趁北极罂粟开花的时候把整株花从
庭院里挖回来,栽在白铁盒子里,放@sejingla在靠近暖气片的地方。希望那些枯萎零
落的枯萎能借着一点暖意十二复生。
她剩下可以期待的东西只有黑蛇了,而那个慵懒的大家伙却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来。
黑暗走廊的尽头忽然响起了圣诞歌的调子,那是无数鳞片开合演奏的音乐,在这欢
乐安详的调子里,整栋建筑开始微微摇晃。
黑蛇来了,这大家伙虽然懒惰,却永远都守约。从未又一次让蕾娜塔失望。蕾娜塔
忽然想起圣诞节就要到了,在这里除了党员多数都是东正教的信徒,每逢圣诞节都有热
难的庆祝活动,博士会送挂满礼物的圣诞树给孩子们,每个孩子都会获得一身全新的衣
服,他们像书中生活在莫斯科的孩子们那样盛装,戴着有皮遮耳的帽子,围着圣诞树舞
蹈。
黑蛇是在预告着圣诞的临近?蕾娜塔心里填满快乐。
“嘿!嘿!我在这里呐!”她对外面大声喊。
黑蛇到来的时候她从不害怕医生护士和那些
博士把另一份厚厚的案卷递给邦达列夫。打开是爆炸作业的蓝图,详细到每一处支
撑钢价和每一条通道:“这样一个项目,如果我们不能牢牢地掌握它,也决不会允许别
人拿走它。黑天鹅港在建立之初就有完整的销毁方案,这份爆炸作业会让厚达几十米的
冻土层彻底塌陷,把一切都掩埋在其中,龙的遗骸来不及带走就可以留在冻土层深处,
现在的技术想要把它重新挖出来至少要几十年。”
“只带走有价值的东西。”邦达列夫点头,“可惜现在海面已经结冰,不能用海运
解决,这会需要调动庞大的空军资源,这附近有机场么?”
“在维尔霍扬斯克有一个,可以起降重型直升机和战斗机,驻扎着一个空军中队。”
“我们可以想办法借用那个中队。”邦达列夫说,“那个中队应该是用来保护黑天
鹅港的,您有权对它下达命令么?”
博士摇头,铁灰色的眼睛里笑意微妙:“不,我不能对那个航空中队下达命令。他
们也不会对我提供任何支持。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在黑天鹅港的事态失去控制时炸毁这里
,不允许有任何逃生者。我在这里也是被监控的人啊,原本您不来这里,我也是无法逃
脱的。
那些穿着沉重皮靴的士兵,因为黑蛇来的时候他们一定不会出现,鳞片开合声似乎
打开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她无论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都没人会理她,更别说
责骂她。
黑蛇向着这边来了,鳞片摩擦着墙壁,它所过之处金属锁扣纷纷弹开,因为是用铁
一样坚硬的鳞片演奏的,蕾娜塔使劲地顶着门,希望它快点弹开。
今夜黑蛇似乎格外地兴奋,建筑就在他巨大的身体下摇摇晃晃,巨大的裂缝出现在
墙上,蔓延生长。铁栏杆随着高亢的音乐完全变形@sejingla,固定屋顶的金属件纷纷
下垂,水泥地面就像被犁过那样翻开。
这座楼随时都会倒塌,可是蕾娜塔一点都不害怕。
“塌了!塌了!塌!”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高喊。
让这屋子塌了吧!连同这坚硬的楼!连同整个世界!都塌了吧了!
门终于开了,蕾娜塔抱紧“佐罗”,光着脚跳到走廊上,好像炎热的的夏季孩子们
跳进大海。
她一如既往地大喊大叫,蹦跶着舞蹈着,舞姿格外难看,白色的睡裙飞扬。
黑蛇跑得快极了,蕾娜塔只看见它的长尾一摆,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留下空
无一人的走廊,但是墙壁上挂满了金光闪闪的箔片,和圣诞树的装饰一模一样,蕾娜塔
使劲蹦起来,却够不到那剪成花瓣和麋鹿的金箔。
忽然她被人紧紧地抱住了,抱住她的人使劲把她往上举,于是她轻而易举地摘下一
片金箔剪成的麋鹿。
蕾娜塔转过头,看见零号那双又鬼机灵又小可怜的黑眼睛,零号穿着拘束衣,但是
铁链都像是被什么斩开了似的。
他摸摸蕾娜塔的头:“我没有骗你吧?和蛇是我的宠物。”轻松的语气带着炫耀,
好像那个把蕾娜塔的裙子撕裂甚至要吸血的人根本不是他,他从头到尾都是蕾娜塔的好
朋友。
蕾娜塔居然也并不害怕,把“佐罗”抱在胸前,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一掀地面,沉
默了好久。“谢谢。”
零号裂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摇头“对不起、”
蕾娜塔相信零号并不是真的要袭击自己,如果不是零号那时候露出野兽般的面目,
她就会被怀疑,会被带去训导间,也许还会碑座小手术。因为她受惊了。被零号吓到了
,她就可以不用回答护士的问题,只要哭就可以了。护士门对他不太关心,很快就被转
去“照顾”零号了,每天晚上她都能听见护士门聚集在零号房的声音,又一次还看见整
整一车药剂被推进去。
“真安静啊,只有你和我。”;零号看着那些洞开的门,每扇门里都睡着一个孩子
,”我想大家都出来玩,可是只有你和我。“”有一天我要让全世界都陪我玩。“她换
了信心十足的语气。
不知道为什么,蕾娜塔相信他说的。
“你冷么?”零号把蕾娜塔的手抓着,往她的手心里吹热气。
“我不冷。”蕾娜塔摇头。
“那我们到外面去!”零号不由分说地抓着蕾娜塔的手就跑。
他比蕾娜塔还手洗这座通道蛛网般发杂的建筑,穿过一道又一道序言的门,经过警
报器沉默的条条通道。沿着锈迹斑斑的铁梯爬上高处,再钻入结冰的通风警道,今夜整
个港口的每一个角落都对他们开放,他们想怎样就怎样。
他们拉着手疯跑,蕾娜塔跑着跑着就大声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在飞翔,它的名字是”自由“。
他们钻进那处小小的东正教堂,踩着神圣的十字花架爬到拼花玻璃窗前,蕾娜塔骑
在零号的肩上努力伸手推开窗户……寒风扑面的瞬间,她沉默了有种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那是世界尽头的美。嶙峋的冰山矗立在冰封的海面上,锋利的边缘闪烁着银灰色的
微光,一块面积数百平方公里的巨大并可飘逸到这片海上的时候被重新冻住了,它裂开
了巨大的峡湾,两侧是【这里看不清】立的白雪,中间是幽狭的通道,夏季的时候海水
便是从哪个破口流过冰壳,那是列宁号来这里的艰险航路。
现在冰雪峡湾中还可海水流动的纹路,可以想见那一刻极寒的气流涌来,吧海浪凝
固在了那一刻。
太阳沉在地平线下,但是阳光在地平线上描了一圈微红的边,柔软如少女微醺后的
面颊。
零号从锈断的铁栏杆缺口钻了过去,伸手来啦蕾娜塔。蕾娜塔钻过去之后才发现这
是一片天台,整个黑天鹅港最高的地方,教堂的顶部,一座水泥的十字架矗立在雪中,
十字架上刻着那些在建造这个港口时献出生命的红军战士的名字。”那里,距离四百五
十三公里,就是北极点,零号指着北方。
他转过身:“那里,距离三千七白八十一公里。就是莫斯科。”
浩荡的风吹过,蕾娜塔抱紧“佐罗”,呆呆地眺望北方又眺望男方,此刻黑天鹅港
就像她脚下已被征服的小山,她彻彻底底地自由了,她站得高高地俯瞰这个世界,忽然
轻轻颤抖起来。
在黑蛇出现的夜晚她从来未觉得冷过,几十只是穿着这样的小睡裙,但是此刻她感
觉到冷了,由心而生的寒冷是黑蛇那样强大的东西也无法抵抗的。
此刻她距离地球的极点呢么进,却离人类呢么远。
“就像在另一个星球,对不对?”零号狡猾地看穿了她的心事,站在她旁边,紧紧
地拉住她的手。
真好啊,有这样机灵狡猾地朋友,她始终在观察你算计你,就像个寄生在你身体里
的小魔鬼。可能你不在乎,因为小魔鬼总会在你想哭的时候递来手帕,虽然这种馈赠必
然是需要什么东西来偿还的,可你大哭的时候真的需要呢么一个人来递一张手帕拍拍你
的肩膀,就算付出代价也无所谓。
你想要拥抱的时候没有人,呢么你也不会介意魔鬼来敲门。
“冷吧?我有办法!”小魔鬼得意洋洋地。
他拉着蕾娜塔在十字架下的雪地上坐下,伸手拉开了学下的一道铁闸门。
一股烧炭的热气直涌上来,暖暖地赶走了蕾娜塔心里的寒气。
“这是黑天鹅港唯一的烟囱。”零号说,“我们现在坐在烟囱上,不会冷的。”他
不由分说地坐在蕾娜塔身边,很自然地挨着她,哼着不知名的歌。
蕾娜塔感受着身后烟囱的暖气和零号身上的温度,目光穿越几千里浩瀚冰原,视线
没有焦点。红外线报警器的红灯在黑天鹅港四处闪烁,密密麻麻,仿佛危险的红色星辰
。这里还是牢笼,他们只是暂时地出来透口气。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的?”蕾娜塔好奇地问零号。
“看书,”零号漫不经心地说,“我在图书馆看书。”
黑天鹅港有一个巨大的图书馆,但那只是供研究人员使用的,其他人包括护士都无
权踏入,蕾娜塔想不出零号怎么混进去的。但她还是【看不到】怀疑朋友。
“送给你。”蕾娜塔拉开“佐罗背后的拉链,取出了自己偷种的北极罂粟。虽然已
经枯萎了,但那个白铁盆子还是不错的,这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礼物。她总是小心翼
翼地吧这株小花藏在”佐罗“的身体里,避开护士们查房,护士门不允许把奇怪的东西
带进房间。
零号一愣:”Papavarradicaturn?”
“什么?”蕾娜塔听不懂。
“这个。”零号指着北极罂粟,“书上读它叫Papavarradicaturn。
蕾娜塔并不知道这就是北极罂粟的英文学名,在图书馆的典籍中这种花就是被称作
Papavarradicaturn。
“枯了。”蕾娜塔说,“开花的时候很漂亮,明年开花的时候你可以种新的进去。”
她不忍心把枯萎的花拔掉,那就像撅折一根生命般。但她觉得男孩子不会呢么小心
翼翼,他们总是会把玩具弄坏。
零号看了她一眼,收下了这个礼物,居然很小心的样子,怕把枯萎的花弄断了,“
不用种新的。”他很有把握地说,Papavarradicaturn不会死,它还会开花。“
他顿了顿,说了句很古怪的话:”世界上永远有一种生命,它的每一次死亡都是为
了归来。“
蕾娜塔诧异地看着零号。”不相信么?“零号举起手,说得很郑重,却是开玩笑的
语气,”我向你保证,蕾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同志。”你叫我什么?“蕾娜塔呆住了
。她生来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蕾娜塔,姓氏和全名这种东西她好像并不拥有,也未曾看
过自己的身份证件。
“你啊,就是蕾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零号眯眼笑,”我看过你的档案哦,保
存在档案室二号文件柜最下面的抽屉里,上了三道锁。但那可难不倒我。”零号得意洋
洋。
“我都不知道……”蕾娜塔低下头,“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这里了,我不记得爸
爸妈妈的样子了,仔细想也只是模糊的人影。”
“他们都不管你了你还想他们干什么?”零号发出“哼哼”的鼻音。
“我记得爸爸身上有股酒气,他用胡子扎我,妈妈很漂亮,”蕾娜塔说,“还有…
…只有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啊……”
“现在你有了好朋友就可以忘记他们了。”零号说,“我会对你比他们对你好的。”
蕾娜塔看了他一眼,低头不说话,心想那还是不一样的。气氛有点冷,和周围的风
一样。
“汪!汪!”零号忽然狗叫起来。
蕾娜塔一惊,抬头看见零号吐着舌头对她比出小狗的样子。她立刻明白零号是要逗
她开心,这个小魔鬼捏着她的心思就像捏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她就是吃那一套。”
觉得零号这个名字不好听的花,你可以叫我小狗狗。“零号说。
蕾娜塔心说你讨好人的时候确实像条小狗,嘴里却说;”这样是不礼貌的。“
“我求你跟我做朋友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小败狗。”零号歪嘴笑。
蕾娜塔愣了几秒钟,忽然说:“不对。”
零号一愣。
“是小海豹。”蕾娜塔轻声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她伸出手,轻轻地在零号脑
袋上摸了摸。零号大概并不明白蕾娜塔在说什么,但还是温顺地任她摸头。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但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去搞。”
零号拍着并不宽阔的胸口说。
蕾娜塔相信这个小魔鬼的能力、连黑蛇那样神奇的东西都是他的宠物,他还有什么
做不到的呢?但她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心愿之类的呢?”
蕾娜塔扭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冰原,“我想回家……或者……让我死。”
零号挠挠头:“为什么要死呢?你死了我在这里就没有朋友了啊。”
“可我为什么要活在这里呢?一天一天的,什么意思都没有,慢慢地就觉得死也不
可怕,就像是睡着了。”蕾娜塔轻声说,“我死了。爸爸妈妈也不会知道,也没有人会
难过,也不会有人为我哭……你会为我哭么?小海豹?”
零号对这个新称呼还不太习惯,尴尬地龇牙,“我不会哭,我没有哭的能力。”
蕾娜塔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心想大概零号也没有必要为自己哭吧,毕竟只是新认识
的好朋友,零号呢么有本事的人,将来还会有别的朋友。”不要死,蕾娜塔。“零号轻
轻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得像父亲或者情人,”我告诉年,这世界可好玩了,还有很
多的事情你没见过没有经历过、所以不要死……要活着……当你的路的……才该死。“
他声音呢么好听,话说得呢么轻柔,却仿佛出自磨牙龇血的口中,让蕾娜塔心头一颤。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零号问。
“圣诞节。”
“哈!正好!”零号高兴地拍手,“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会送你一份生日礼物。”
“我还没有过生日礼物,”蕾娜塔心里雀跃,“一个小东西就好啦。”
“我没有什么小东西,”零号幽幽地说,“我会送你一个愿望。”
“愿望?”
“我送给你自由,你就能离开这里,见到你的爸爸妈妈。”零号的语气异乎寻常地
认真。原本这简直是梦话。可零号把手按在蕾娜塔掌心,说得仿佛誓词。
“真的?”蕾娜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蕾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你愿意和我一起逃亡么?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
,不彼此出卖,直到死亡的尽头。”零号一字一顿。
蕾娜塔久久地看着这个神奇的少年,他的眼底仿佛有淡淡的金色水波荡漾,他的凝
视漫长悠远,长达数千年……
“我愿意。”她在零号掌心一击——
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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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楔子 三、毁灭与新生
1、自由
黑蛇沿着教堂外壁盘旋而上,巨大的蛇头仿佛一间小屋子,那对仿佛金色巨炮的眼
睛俯视着雷娜塔和零号。雷娜塔知道这个自由的夜晚就要结束了,最美的一刻就是落幕
前的一刻。她站起来拉起小睡裙的裙摆向着黑蛇屈膝:“谢谢。”
这是她从书上看来的礼节,那些美好的像天鹅般的芭蕾舞女演员便是在满场的欢呼
声中行这种屈膝礼。虽然雷娜塔从没看过芭蕾舞,但她想那一定美极了。
零号大大咧咧地揉着她的头发,以对仆从的口气对黑蛇说:“送我们下去。”
他牵着雷娜塔的手登上黑蛇的头顶。黑蛇带着他们平稳的降落在雪地上,恭顺的把
头贴在雪地上,方便他们踩着张开的鳞片下去。“晚安。”零号说。
“晚安。”雷娜塔说。
“说了晚安就要好好睡哦。”零号耸着肩,痞气地用大拇指抠住了腰间的腰带,歪
着头看着雷娜塔,“很快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相信我就对了。”
“嗯!”雷娜塔用力点头,“我们说好的!”
他踩着冰面,向着自己住的那栋建筑小跑过去。零号默默的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眼
底那抹瑰丽的金色如同万花筒般变换,仿佛金色的繁花在他的眼睛深处盛开,狰狞冷酷
的目光取代了小海豹般的可爱眼神。
“我不会放弃和出卖你的,雷娜塔,”零号低声说,“但这份合约大概不能维持到
死亡的尽头,只能维持到你对我没有用了为止……”雷娜塔缓缓的睁开眼睛,床头的小
闹钟闪着荧光,现时已经是早晨6:50了。孩子们都在7:00准时起床,还差着10分钟。
小屋里一片漆黑,外面静悄悄的,黑蛇和零号好像都是一场梦,而她已经醒来了。每次
醒来都得重新面对这个讨厌的世界。
她并不期望推开门能看见黑蛇留下的满屋顶的金箔麋鹿,那些都是梦里的东西,带
不进现实里来的。何况她也打不开门,机械密码锁扣得好好的……
“7234……9961……12……11”这串毫无规则的数字好象自己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恰好是……十二位数字!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浑身都是冷汗。呆坐了几分钟之后,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前,
在密码锁上按顺序摁下了那串数字。她的手指僵硬心脏狂跳,紧张得就像是要打开所罗
门宝藏的小贼。打开这种密码锁不需要钥匙,只需要一套十二位的密码。以前她也曾试
着在锁上乱摁想把门打开,但从没成功过。乱摁摁出密码的可能性是一千亿分之一。最
后一个数字摁下的同时,铁门里传来机械转动的声音,锁舌“啪”的一声收回,“吱呀
”一声微响……风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梦里的一切忽然清晰起来,零号的笑容犀利如刀锋,他用手指在雷娜塔的掌心划着
,“7234,9961,1211.记住这串数字,他会打开囚禁你的第一扇门。我们要做的很多
准备,你必须先离开那个小笼子才行……按照我说的做,只要不犯错误,就不会有任何
危险。记得我们的誓约,它已经生效了。”雷娜塔呆呆的看着那道细细的门槛,忽然捂
着心口紧紧靠在门上大口呼吸。她不知道那是惊恐还是欢喜,黑蛇不是假的,零号也不
是,一切都是真的,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她终于把梦里的东西……带到现实里来了!
而在那场梦里,她获得了一个“自由”的许诺!
夜黑得就像一场噩梦,雷娜塔抱着佐罗,轻手轻脚的爬行在通风管道里。也只有她
这种还未发有的小女孩才能在这种直径不到40cm的管道中行动,身体稍微结实一点的男
孩都会卡死在里头,即使雷娜塔也没法穿着棉衣通过。好在管道里流淌着温热的风,他
并不觉得冷。“管道系统是天峨港不同的区域送暖用的,利用它你才能到达禁区。”梦
中零号的嘱咐清晰详尽,他在雪地上绘制管道的布线图,“要离开这里我们需要食物、
交通工具和武器……重型武器!”
“58……”每经过一个通风口雷娜塔就默默的记一下数,这是第58个。雷娜塔用小
扳手把螺丝拧开,这件小工具是从护士办公室门口的工具箱里拿的。
“不用害怕接近护士办公室。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打牌,只在整点的时候出来查房。
也就是说,你有一个小时的行动时间。工具箱在设备柜的三层,拿里面的6号扳手。”
零号在梦中是这么说的。
小心的挪开铁网之后,雷娜塔钻了出去。这么做之后她先把自己带过来的一个破垫
子扔了进去。
“从58号通风口钻出去,那里有很多管道,你可以踩着管道一级一级往下走。但是
最上面的管道很烫,要带隔热的东西垫着。”零号在梦里说。雷娜塔沿着那些不同颜色
的管道从屋顶的通风口下到地面,猫着腰跑到旁边的杂物堆里,把一个大个的纸箱翻过
来扣在自己头上。几分钟之后,她就听见了沉重的军靴声。几名提着波波沙冲锋枪的战
士走过这间仓库,用雪亮的电筒四下照射。他们没有发觉什么可疑的东西,随即离开。
“仓库的巡逻是每15分钟一次,三个战士。全副武装。但是不用紧张,他们只是很
粗略的看一眼。以你的个头,只要有大纸箱扣住自己就会很安全。”零号在梦里说,“
那里有足够的大纸箱。”
雷娜塔掀开纸箱钻了出来,像一只在垃圾堆里觅食的小野猫那样在箱子中间爬动。
他并不很紧张,这不是她第一次沿着通风管道外出了,她已经有些“驾轻就熟”的感觉
。开始恐惧大到能把他的心脏撕裂,但渐渐的他已经熟悉了“游戏规则”。这游戏很容
易玩,零号的话就是游戏规则,只要一板一眼地按照他说的做,就绝对安全。
她用自己带荧光的小闹钟照着木板箱上的标记,终于,在仓库的最深处,他找到了
那个箱子。木箱足有雷娜塔那么高,因为日久天长已经有些腐朽了,雷娜塔用扳手把螺
丝拧下的时候,木板发出了令人惊悸的摩擦声。
踱步到门外的战士忽然站住了,军靴的脚步声停止,雷娜塔吓得蜷缩起来。
“该死的老鼠!”战士嘟囔着说,然后又传来了火石摩擦的声音,战士点燃了一根
烟,继续他的巡逻去了。
雷娜塔缩了好一会,继续像小老鼠一样勤奋的作业。所有螺丝都被卸下,她小心的
把木箱拉开。里面那巨大的金属玩意儿是黑色的,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味,三角支架每一
根都有雷娜塔的手臂那么粗,长度接近两米的巨型枪管上层层叠叠的都是散热片,说明
这东西发射的时候是多么的火爆,若不散热,枪管都会软化。
德什卡1983高射机枪,12.7mm的超大口径,苏联在二战期间的功勋武器。在班用轻
机枪的口径只有7.62mm的如今,这东西看起来简直是一门小炮。
“德什卡1983,杰格佳廖夫设计,1983年定型。最大射程5.4公里,战斗射速125发
每分钟。”零号说,“虽然跟现在的武器比起来已经过时,但这是我们能在这个港口里
搞到的威力最大的武器。我们要把它戴上,还有那箱12.7mm的大口径子弹。那只枪有几
十年的历史了,不过油封的很好,应该没问题。这里的人已经不记得那支枪了,所以你
把它拿走,没有人会注意。”
雷娜塔推着德什卡1938,穿过一条长长的货运通道,在接近狗圈的地方,她找到了
零号说的小隔间。她把德什卡1938推进去,掩上门,然后蹑手蹑脚地打开通道尽头的小
门,轻声说,“喂,晚安啦。”
那些警觉的雪橇犬没有狂吠而是发出了呜呜的低声,雷娜塔把手伸到狗笼前,雪橇
犬温顺地舔了舔她的手。
几天之前,这些雪橇犬和雷娜塔成了朋友。按照零号说的,雷娜塔把一种无色透明
的液体洒在肉上丢给这些雪橇犬。
“那是一种致幻剂,对犬类有用。那东西不会伤害它们,但会让它们觉得你是可以
亲近的朋友,它们会对你比对主人更忠实。”零号说,“我们需要交通工具,而这里唯
一的交通工具就是狗拉雪橇。”
在巡逻战士们返回仓库之前,雷娜塔钻回了通风管道里。她打着呵欠原路返回,今
晚的作业就这么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刚好够她回去,把扳手悄悄放回工具箱里,然后睡
个好觉。
距离圣诞节还剩16天,她的作业一天一天地完成。她将在交卷的那天获得完整的自
由!
此刻,直线距离300米,零号房中,带着面罩穿着拘束衣的男孩紧紧地捆在木架上
,睡得很安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做得真好,我的小公
主。”
2、预谋
“莫斯科的回信已经来了”邦达列夫把一封信放在博士的桌子上,“我们已经没有
足够的时间来搬迁整个黑天鹅港了。”
博士面无表情地打开那封信看了一眼:“寒流?”
“是的,那本我们准备让列宁号冒险破冰接近黑天鹅湖,来搬运人口和大型设备。
但是极低洋流预测,今天拉菲杰夫海上的冰冻会厚达3米,这已经超过了破冰船的极限
。”邦达列夫说,“而莫斯科的局势很急迫,我们伟大的苏联政府会结束,邦联的每个
共和国纷纷宣布独立。”
“一旦苏联结束,我们的秘密档案都会公之于众,对么?”博士沉吟,“会有更多
的人对黑天鹅刚产生好奇心。”
“正确,而且这个港口还潜藏着一个知道我们秘密的人,他还没能从这个地鼠般的
地方偷走,没能把消息送出去,但如果外面有人来……”邦达列夫缓缓说。
他俯下身,盯着博士的眼睛,“必须做出决断了。博士,我们没法搬走整个黑天鹅
湖,只能带走最重要的……抛弃其余的!”
漫长的沉默,长达几分钟之久。博士仰起头,深呼吸,吐尽肺里的浊气,“我经营
了这个港口几十年,把自己的人生都献给了他,而如今我只有亲手毁掉它….少校同志
,列宁号现在还停泊在距离不远的海面上,此外还有一架直升机可以调用,这是我们所
有的交通工具,对么?”
邦达列夫点头,“一架米格26重型直升机,最多每次可以搬运20吨的物资。”
博士思考了片刻,“大型设备全部就地炸毁,基础的全部带走,资料和图纸全部带
走,此外我需要带走几个孩子。”
“就这些?”邦达列夫一愣。
“就这些。”博士轻声说着,走到门边仔细检查了门锁,为了防止那个看不见的侵
入者,每次博士和邦达列夫谈话之前必然用红外线夜视仪彻底搜查整个办公室,然后锁
死厚达20cm的铸铁门,刺客这个位于地下没有窗户的办公室彻底封闭了,一丝声音都不
会外泄。
博士转过身来,那双一直以来优雅的温和的眼睛里已经冷到没有温度了,“少校同
志,我们要让知道了我们秘密的家伙离开这里吗?”
“显然不。”邦达列夫说。
“但我们不知道谁是那个混血种,”博士说,“离开这里的人越多,我们的秘密被
泄漏的可能就也越大。”
邦达列夫一正,作为精锐的情报人员,他嗅出了这谈话里的浓重的血腥气。
“研究接近尾声了,绝大多数的研究人员已经失去了价值了,”博士走近,拍了拍
邦达列夫的肩膀。“很快我就能在人类的基因段中嵌入一部分的龙转基因,虽然不清楚
这样的基因是否稳定,但后无疑问,这会让跟多的人类拥有超自然的能力,我们即将掌
握伟大的全能了,掌握着权能的人就像是君王,君王是不会和别人分享他的权力的。”
孩子呢,他们每个人的血统都很宝贵,不都带走?所有的孩子我们都保留了他的门
组织切片,里面有他们全部的基因,他们中大部分人已经没有价值了,我们只需要带走
有价值的那部分。邦达列夫沉默了很久。您就像一位君王那样充满了决断力,或者说,
您是一个法西斯暴君。
而您呢?您就像一位不分善恶的赏金猎人,为了巨额的回报不惜生命,所以您才会
冒险来到黑天鹅湖,成为我的合伙人。博士微笑着向邦达列夫举杯。法西斯暴君和赏金
猎人,我们会是很好的组合。邦达列夫舔了舔牙齿,笑了,就像狼和狐狸天生就该是好
朋友….想必除了毁掉,爆破计划,您也有一份早已制定好的,“撤离计划“吧?博士
微微的点头,有两个东西阻挠我们撤离这个令人绝望的港口,第一,他缓缓的卷起袖子
,露出自己肌肉依旧分明的小臂,一个引爆圈植入了我的手臂,大概有一根粉笔的五分
之一大小,如果我越过黑天鹅港的边界,这东西发出的无线电信号就会引爆已经堙没好
的高爆炸弹,根据我和我的前任雇主的协议,我绝对不能离开黑天鹅港。离开就意味着
背叛,我必被杀死,同时“e计划”中止,黑天鹅港也被从地图上抹掉“邦达列夫上前
,用手指按压博士的小臂,感觉到了那个坚硬的东西,”就是用于爆炸计划的那枚炸弹
?“"是的,在黑天鹅港的地下,一共堙没了48枚,都是巨型真空炸弹,它在第一次引
爆的时候会把高爆炸弹的粉尘吸入空气中,在粉尘和空气完美混合之后会再次引爆,您
知道粉尘爆炸的原理对吧?”
“是的,那么假如和空气均匀混合的不是一般的粉末,而已本身就极度危险的爆炸
粉末呢?”博士说,“这就是巨型爆炸真空炸弹的原理,虽然是常规炸弹,但是威力等
同于小型核武器。48枚小型和武器同时爆炸,想象一下,即使我们坐着直升飞机离开,
爆炸的气流也能把我们的旋翼折断!”
“我们能拆除这枚引爆器么?”
“这东西设计得很精巧,试图拆除的话,一样会引爆炸弹。”
邦达列夫皱眉,“它被植入您体内多久了?”
“大约四十年。”
“什么电池能连续40年给它供电?”
“没有电池,它靠我的神经生物电流供电,也就是说,如果我死了。我的尸体是能
平安地离开黑天鹅港的。”博士微笑。
邦达列夫挑了挑眉:“也许您能接受伟大的牺牲,让您的右臂死去?”
博士抚摸着自己的右臂,“把它切断?”语气很平静。
“虽然缺少右臂会让您的生活和研究有点麻烦。但是和您正在从事的事业相比,一
条右臂的牺牲微不足道。”
“我同意您的观点,博士微微点头,”但是我其实想到了更温和一点的方法。“我
可以试着让我自己的右臂暴露在外面零下40度的低温中……”
“那样您的右臂组织会很快失去知觉,在几个小时里坏死。”
博士点头“是的,那会让我的右臂处在一种“假死”的状态中,这时我们可以动手
术把它取出来,但是时间不能太长,太长的话我就会真的失去右臂了,我们需要一个能
在极端低温下动手术的人,而您恰好有抗寒的天赋。”“没有问题,我有一双很擅长抄
刀的手,也不会因为寒冷而颤抖。”邦达列夫微笑,“这样我们就解决了第一个障碍。
另外一个呢?”
“另一个是驻扎在维尔霍汤斯克的那个航空中队,他们装备着Su-27重型战斗机和R
-33超远航空空号弹,航空火箭弹,这几乎是目前世界上最强的空中力量。凭一架直升
飞机我们绝对无法和他们抗衡。而他们接到的命令式,一旦察觉到黑天鹅港这边有任何
异动,就会起飞作战,最糟糕的情况她们会选择用火箭弹摧毁这里,没有人能够逃过这
支空中力量的追杀。”博士说,“您的家族能设法撤销他们的命令么?”
邦达列夫沉吟了几秒钟,摇头“我很担心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这么做了,要取得那个
航空中队的控制权需要较长时间。”
“那么只有唯一的办法了,在气候最恶劣的时候逃离,”博士说,“未来一个月内
的天气分析已经出来了,预期将是整整一个月的风雪天气,而这次的坏天气会在圣诞节
前后达到高潮。能见度会下降到极点,卫星都无法监视我们的行动”
“但在那种天气下直升机是绝对无法起飞的。”
“我们必须准备从地面撤离。”
“徒步?”邦达列夫摇头,“戴着几个孩子,一个基因库和资料图纸?”
“狗拉雪橇。”博士说,“最原始的方法也是最可靠的方法,在这个港口里始终养
着大约50只血统优异的雪橇犬。”
“呢么,时间就是圣诞节前后,”邦达列夫说,“您什么时候能把基因库和资料图
纸准备好?”
“这很快,只需要几个大箱子就能装下。”
“要跟我们撤离的孩子有几个?”
博士想了想,“我需要几天时间考虑,除了绝对必要的,其他都留下。”
“那个零号要带走么?”
博士摇头,“他的血统并不特别,我们特别地对待他,是在他身上注射不同的致幻
剂,看能否激发混血种的潜力。他对致幻剂有很大的抗药性,但是没有表现出我们期待
的超自然能力。”
“那个叫蕾娜塔的女孩呢?看起来您很关心她。”
博士饮尽杯中的伏特加,“是的,蕾娜塔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在这个接近北极的地
方连人的脸都像被冻住了似的,每天我看的都是僵硬的面孔,只有蕾娜塔不同,她是一
朵鲜活的小花,她的笑容会让我的心里温暖起来。但,”他起身拍了拍邦达列夫的肩膀
。“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去波罗的海了不是么?哪里很温暖很湿润。四处都
是鲜活的小花。我为什么非要带着一朵小花去鲜花盛开的地方呢?”邦达列夫愣了一瞬
,点了点头:“鲜活的小花所以珍贵是因为她开在寒冷的北极圈里,在花丛中她就一钱
不值。”
“所以就让她留在北极圈里吧。”博士淡淡地说。圣诞节一天一天的逼近了,黑天
鹅港里弥漫着温暖的气息。虽然暴风雪简直能把港口淹没了,但大家还是高高兴兴地准
备着圣诞节的庆祝。
每个人都在等待盛大的圣诞晚会,博士对大家宣布莫斯科来的邦达列夫上校正设法
帮助黑天鹅港解决冬季物资。物资很快就不是问题了,所以圣诞晚会要把库存的食物和
酒都拿出来,大家要尽情地闹一闹。
雷娜塔也期待着,她已经做完了零号布置给她的所有作业,剩下的只需等待奇迹。
她经过零号房的时候会盯着房门使劲的看,想知道里面的零号在干什么。那天晚上鬼使
神差地她打开了那扇门,她满心欢喜,从不后悔,放出来的是天使和恶魔她都不在乎。
这世界尽头的港口太孤单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无论天使恶魔,都可以当做救赎
。暴风雪暂缓的间歇,战士们在雪地里开辟了一条通道,通往码头的尽头,按照赫尔佐
格博士的要求,在那里放了一把椅子,然后所有人都撤回了建筑里。
博士挺直腰背坐在那张椅子上,用锋利的战术小刀割掉了自己厚呢大衣的袖子,把
整条手臂暴露在极度的严寒中。手臂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僵硬变色,博士脸上的肌肉抽
搐,身体微微颤抖,但是他忍住了。很快,他恢复了平静,用手指轻轻触摸裸露的右臂。
“感觉像是在触摸一具尸体,”博士对站在一旁的邦达列夫说,“不用麻醉,不会
有知觉,剩下的就看你了。”
邦达列夫捏着锋利的柳叶刀,目光中满是赞许:“果然暴君先要对自己足够残暴。”
“坚定的意志是通往伟大成就的唯一道路。”博士淡淡地说。
邦达列夫缓缓地把锋利的刀刺入博士的小臂,堪堪贴着起搏器的侧面,没有血流出
来,血都凝固了。刀锋在博士的小臂中来回,行云流水般自如,稍微冷冻过的肌体切割
起来更加容易。
“看您用刀的手法,似乎有不错的医学素养。”博士居然还有闲心评价邦达列夫的
技术。
“我学过人体解剖学,成绩优等。我不用对照图标就能说出所有动脉、静脉、神经
节以及骨骼的分布”邦达列夫自信地说到这里,忽然一愣。
“怎么了?”博士也愣住了。
“我好像随手把您的动脉切断了……”
博士震惊的看着邦达列夫,说不出话来。
邦达列夫挠了挠头:“我是在克格勃学习人体解剖学的……主要培训内容是……如
何割断最重要的动脉,在尸体上实践过几百次,动作已经定型,所以我很顺手的就切断
了您的动脉。”
“您会缝合血管么?这样我的右臂在解冻之后会血流如注吧?”博士眼角抽搐。
“克格勃只教授杀人技术……但如果您办公室里有缝合教程的话,我想我能很快学
会……”“书架从上往下数第三层……”
邦达列夫简单地把一张毛毡披在博士身上为他阻挡寒风,兔子般向着黑天鹅港狂奔
而去。赫尔佐格博士独自坐在码头尽头,小臂上插着一柄柳叶刀,对着无尽的冰海,幽
幽地叹了口气:“有时候,信任盟友真的是件很难的事啊……”如预报的那样,越是临
近圣诞节,暴风雪越是剧烈。大雪已经把黑天鹅港的门都堵死了,但室内温度却达到了
前所未有的28度。博士给锅炉房提供了额外的两吨燃油,好把建筑里烧得如春天般暖和
。尽管他因为前几日和邦达列夫少校“在码头上观察云层不慎摔倒”而必须卧床,但还
惦记着隆重的圣诞晚会。
“要让女孩子们有穿短裙跳舞的温度。”博士是这么说的。
发给雷娜塔的新衣服是带绣花边的白衬衣,一身驼色带皮毛滚边的呢子短裙、还有
简形的皮帽子和一双驼色的毛靴,她生平第一次有这么漂亮的衣服。她决定在见爸爸妈
妈的时候穿上这身好看的衣服,让他们吃惊,多年不见的女儿会那么漂亮的忽然出现。
孩子们都穿上新衣服跑来跑去,去别人的房间里展示,唯有零号房一如既往的封闭
着,甚至没有声音传出来。
夜里,雷娜塔终于忍不住了,偷偷的越过禁区线,趴在零号房的铁窗口往里看。依
旧是那个木架,零号穿着白色的拘束衣,静静地躺在上面,全身被皮带拴紧,像是睡着
了。雷娜塔小声的喊他,零号却没有丝毫反应。这让雷娜塔对于梦里的事情又有点不放
心了,她分明已经按照零号说的把所有的事都做好了啊,为什么零号一点都没有高兴的
表情呢?
惨白的灯光照在零号那张被面罩挡住一半的脸上,就像照着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
明天就是圣诞晚会了,雷娜塔很期待,也有点害怕。此刻在坚硬的冻土层下方,一
个漆黑的人影正蹲在平滑的冰面上,冰下就是那条巨龙的残骸。
黑影吧一个折叠金属支架钉在冰面上,然后把一个轴承状的东西安在支架上,这套
小型设备看起来就像一个带三脚架的相机。一道酒红色的下载光束从那个轴承状的东西
里射出,垂直射入冰层中,那是一个精巧的固体激光器,同时金属支架推动着激光器沿
着圆形的轨道旋转起来。
就像钻头打入地壳,高温高压的激光在坚硬的冰层上切出了细长的垂直通道。
冰层是透明的,激光在完全打通冰层的时候已经照射在龙的遗骸上,细小的红色光
点落在巨龙白色的左眼上。
那是黑影的目标。
激光切缝到达了龙眼位置,黑影关闭了激光器,用一把冰钳咬住冰面,把那条切割
出来的圆柱状冰提了出来,足长5米的冰柱,但对他而言并不很吃力。现在没有冰阻挡
在他和龙眼之间了,龙眼的质地看上去就像是坚硬的白色石头,表面有着瑰丽的细纹。
龙的眼珠大约有篮球般打,和巨大的龙躯相比并不很大,跟鲸类的眼球差不多。
黑影用一根细钢线把冰钳垂入孔洞中。冰钳触及龙眼,自动张开收紧,把龙的整个
左眼抓住了。黑影慢慢地用力,把龙眼从龙的眼眶中“提”了出来。
他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抱住那颗眼球。这东西是生物肌体的一部分,本该
连着丰富的血管和神经管,但表面上完全看不到这些结构,这东西出乎意料的“干净”
,就像是一个鸵鸟蛋。黑影试着摇晃眼球,里面似乎有液体晃动的感觉。
似乎是错觉,眼球表面闪过金色的微光。几乎同一瞬间,黑影感觉到从上方降下的
重压,如山一样,好像要把他压垮。那不是气压或者重量,而是……威严!令人惊怖的
威严!如同降世的神,仅仅是一个呼吸便足以压垮人类!
“领域!”黑影低声说。
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领域瞬间占据了整个地下空间,这领域不像那个男孩的领域那样
会把气体变得胶水般黏稠。它简单、纯粹、暴烈到极致,一个龙威的领域!
眼球表面荡漾着金色水波般的光,仿佛一个巨大的生物正在黑影面前缓缓的睁开眼
睛!这是至荒诞的事,一颗已经被剥离下来的眼球,却自己“睁眼”了。
与此同时那龙威的领域中响彻刀剑轰鸣般、暴风海啸般的巨声,又仿佛成千上万的
神袛齐声呼喝。事实上没有任何声音,偏又称耳欲聋。
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把龙眼放进旁边的金属罐里,金属罐被打开的时候乳白色的蒸汽
沿着罐子的内壁迅速爬出来,又沿着外壁往下流淌。那是液氮的蒸汽,金属罐中的是零
下两百度的液氮。黑影把一个装满液氮的钢瓶和金属罐联通,灌入更多的液氮去“冷却
”这颗暴躁的龙眼。
超低温令龙眼中躁动的那股力量渐渐的平息了。好像这东西里面孕育着一个小小的
却拥有无限伟力的狂徒,现在他重新归于沉睡,那可怕的威严瞬间消失,黑影抹了抹额
头的冷汗。
“还是一枚卵就这样暴虐,”他拍着金属罐,轻声说,“等到你孵化了,该是怎样
一个魔鬼啊!”
万籁俱寂,平安夜的前一夜,整个黑天鹅港都沉睡着,怀着对明天晚会的期待。雷
娜塔抱着佐罗,床前挂着她的新衣服,明天她就要逃亡了,她只想带这两件东西走。
而黑影悄无声息的从风雪中走过,提着沉重的金属罐。
零号房的黑暗中,一双金色的眼睛无声地睁开,从男孩口中吐出的是梦呓,或者末
日的诅咒:“子民们,你们将以白骨的花环,迎接我的重归么?”平安夜,博士对着镜
子一粒粒扣好衬衫的扣子,带上镰刀和铁锤的铁袖扣。
“这些就是基因库?”邦达列夫抚摸着桌上的几口白铁箱子。
“是的。”博士点头,“那些黑色的箱子里是资料和图纸。要带走的孩子一共四名
,我们会在晚会进行到中途的时候悄悄带走他们。他们都表现出了出色的超自然能力,
血统十分优秀。”
邦达列夫看了一眼腕表:“圣诞晚会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您应该准备去致辞了
。”
“列宁号那边没有问题吧?”博士吃力的穿上军装外套,受伤的右臂完全包扎在纱
布里,行动还不自如。
“没有问题,燃气轮船全功率开启,我们一旦登船,立刻起航。唯一的问题是暴风
雪比我们想的还猛烈,能见度只有五米,我们得确保雪橇犬们能找到列宁号。”
“相信雪橇犬,它们是北极的精灵。”博士扎上紫色的丝巾,在胸口挂好列宁、红
旗、十月**三枚胸章。
“真空炸弹会在凌晨12:00准时引爆,整个地块都会塌陷。
为了避免被爆炸波及,我们要离开黑天鹅港至少十公里。”邦达列夫说,“记得要
在11:00茜撤离。”
博士微笑:“9:00开始,通风管道会往各个区域输送带有微量致幻剂的暖气,致
幻剂的量逐渐增大,大家会玩得越来越开心。到了11:00,他们已经不会注意到我们的
离开了,完全沉浸在平安夜的欢乐中。”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我们一定会下地狱的吧?”邦达列夫调侃。
“神不会惩罚恶行。”博士深深地看了邦达列夫一眼,“如果他惩罚,我应该活不
到这个年纪。”
3、圣诞节
他推开大门,春风般的暖气和欢快的音乐声一同扑面而来,漫天飘落金箔碎片。灯
火辉煌的金色大厅里,战士们拉着手风琴,年轻女孩们载歌载舞。小伙子们围着巨大的
圣诞树,踮着脚尖去够上面的礼物。牛肉汤、烤甜饼和女孩子身上的香水味弥漫在每个
角落。
博士的出现引发了潮水般的掌声,博士微笑这高举双手向大家致意。
“我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是圣诞节,也是黑天鹅港的重要日子。我们来自莫斯科的
朋友邦达列夫少校已经向我确认,我们的研究工作得到了上级的高度赞扬!很快我们就
可以分批安排大家回家探亲,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受到奖励,你们会有军功章,能去里海
度假,你们是国家的功臣!唱歌跳舞吧!在这个美好的晚上!”蕾娜塔站在圣诞树的后
面,看着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战士们和护士们激动地彼此拥抱亲吻,孩子们也手拉着手
使劲地蹦着。能够离开这个寒冷的地方回家是这里每个人都期待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
,蕾娜塔并不相信博士所说的,相比起来她宁愿相信零号。
博士和大家碰杯之后就回去休息了,金色大厅里越来越热闹,渐渐有些狂乱起来。
室内温度越来越高,年轻人们跳着水兵舞,热得把军服脱下来扔在一旁,战士们脱到最
后赤裸着上身,护士们则只穿着背心,露出内衣的白色花边,他们都喝了很多的酒,看
向彼此的眼神中赤裸裸的都是挑逗,旺盛分泌的荷尔蒙气息压过了香水味,刺激得他们
每个人身上发红。他们舞蹈着就拥抱在一起,战士们把手伸到护士的背心里去,彼此咬
着对方的嘴唇,像情人又像嗜血的野兽。
这场面让孩子们也躁动起来,他们中好些人已经十几岁了,对异性的好奇和渴望悄
无声息地萌动。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拉着手跳舞,偶尔也彼此面颊相贴,一张张脸烧得
通红。找不到男伴的女孩们就凑在一起跳舞,笑得肆无忌惮。
蕾娜塔很害怕。她隐约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她说不清那种感觉。他一步步退
往角落,躲在圣诞树后瑟瑟发抖,这地方,这些人,都不对……所有人都沉浸在另一个
世界里,好像明天就是末日那样纵情狂欢,不知休止。
只留下她独自一人。
那种“独自一人”的可怕感觉,是你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们谈笑他们歌舞,
可你就是大声呼喊也不会有一个声音回答你,甚至没有一个厌弃你的眼神……
她战栗着,贴着墙壁往门边摸索,想要暂时地逃离这喧嚣的地方。
门被锁死了!三道金属密码锁从不同的方向锁死了这道铁芯包桃花心木的巨门,她
踮起脚尖要从锁眼里看出去,锁眼里竟然填满了融化的松香!
她心里那个幽灵般游荡的阴影忽然变得巨大和狰狞。是的,某种危险正在临近,可
他们连逃走的路都没有。谁做了这一切?她不知道,她只能跑去摇晃那些沉浸在欢乐中
的男男女女,想找个清醒的人告诉有什么东西就要来了!就要无法挽回了!可没人愿意
听她说话,每个人都粗暴地甩开她,依旧兴高采烈,大喊大叫。
琴声和歌声把雷娜塔的呼喊声吞没了,便如用贝多芬的《欢乐颂》湮没一只小狗临
终的哀鸣。
雷娜塔喊不动了,她背靠着那扇大概永远也打不开的门,面对那些欢乐的人们。其
实就是这样的啊……即使这些人正常的时候……有谁认真地听过她的话?有谁想知道她
的噩梦?有谁好奇过她在噩梦中喊过的名字?一直以来她独自一人地生活在这个荒芜的
港口,其他人和她都不在一个世界。把她困在这里的不仅是带铁栏杆的窗户和带密码锁
的铁门,还有这些跟她不在同一世界的人。那么多年来。她默默地现在一个由混凝土、
钢铁和奇怪陌生人组成的牢笼中,透过缝隙看北极罂粟年复一年的盛开和凋零,紧紧抱
着被磨掉了毛的布袋熊。
嗨,佐罗,你是那个英勇的男人么?那你的剑能劈开这一切么?
她害怕得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雷娜塔,你怎么不跳舞?”有人在她身旁轻声说。
她惊恐地扭头,看见了满脸潮红的安东。安东住在14号房,是孩子们中最年长的,
他很瘦,肤色苍白,窄窄的脸上有着细碎的雀斑,下巴上有一层从没刮过的但黄色细绒
毛。安东黄褐色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看着雷娜塔,用舌头来回舔着干燥的嘴唇,浑身酒
气。
“你热不热?”安东用一种古怪的声音问。
雷娜塔瞪大眼睛,缩在角落里使劲摇头,额角全是冷汗。
“你流汗了。”安东一步步逼近。
“我……我不热……”雷娜塔嘶哑地说,声音全不似她自已的。
“不,你热的,你和我一样热……”安东嘿嘿地笑了起来。她的双手搭上蕾娜塔的
双肩,一把就把披肩撤了下来。在蕾娜塔的惊呼声中,瘦削的安东爆发出惊人的大力,
双手捏住蕾娜塔的腿把她抱了起来。
安东的皮肤防毒炭一样灼热,他抱着蕾娜塔跳进环舞的圈中,发出一声古代勇士猎
获战利品的欢呼。她一把抓住蕾娜塔的皮帽子,一头仿佛正午阳光的淡金色长发倾泻而
下,细软如一匹华美的丝绸,一只垂到蕾娜塔的小腿。每个跳舞的人都鼓着掌大喊,安
东围绕着蕾娜塔跳起了奇怪的水兵舞,他着魔似的甩动小臂和小腿,全无任何规律,只
是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蕾娜塔看,一寸一寸,不遗漏任何细节。
蕾娜塔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安东紧紧的拉着她的手,舞蹈的人们把他们围得水泄不
通。安东时而凑近,时而远离,放肆地触摸蕾娜塔的头发,面颊和脖子。
“吻她!吻她!吻她!”所有人都欢呼叫好。好像这个夜晚就该没有规矩,所有想
做的事都能做,所有梦寐以求的感情都能变成真的。
“吻她!吻她!吻她!”呼声越来越高。
蕾娜塔僵硬地被安东抱住,她则死死地抱住佐罗,安东的酒气缠绕着她,就像是锁
链。安东笨拙地摸着她,伸长脖子要吻她。这是他梦想成真的美好夜晚……
可这并非蕾娜塔想要的,她想要的无非回家……或者死去!
开门的“吱呀”声步并不多么响亮,却在一瞬间压过了所有欢呼所有舞蹈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回头,金色大厅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三道机械密码锁好像都失效了,
被灌入松香的锁孔也不是障碍。门开了,好像它原本就该开着那样轻易。微笑着的男孩
双手抱怀,靠着门上的金色五星。
只有他能做到,当他想无视规则的时候,没有规则能阻挡他。
男孩转身把门重新关上,走进环舞圈中。人们好像认识他似的为他让路,最后他站
在了蕾娜塔和安东的面前,嘴角动动,露出一个不屑的,瘩气的表情。
“嗨!你为什么拉着我的女孩?”他用眼角的余光瞅着安东,冷冷地问。
安东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盯着男孩看,这变化突如其来,他还紧紧拉着蕾娜塔的手,
揽着少女柔软如六条的腰。
“问你为什么拉着我的女孩。”男孩伸手一巴掌扇在安东脸上,不重,但是非常响
亮。
人群一片哗然。感觉到痛的安东龇了龇牙,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抓着蕾娜塔的手受
收紧了。
“为什么拉着我的女孩?”又是一记耳光
安东的眼神就像是野兽捕食前的一瞬,凶猛好斗,把蕾娜塔往自己身后一拉,挺起
瘦弱的胸膛迎上了那个男孩。
“为什么?”第三记耳光。
安东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第四记耳光接踵而来:“问你。”
至始至终男孩那骄傲的瘩气眼神都没有变过,不逼近亦不后退。他并未流露出暴戾
,也不声色俱厉,他满不在乎,还有些不耐烦。好像他做这一切理所当然。
这里看到他的女孩被别的男孩拉住了手,他就要给那个不知好歹的男孩一点颜色看
看,理直气壮地声明着自己对女孩的拥有权。
安东凶猛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动摇,好像是被男孩的理直气壮击溃了。他流露出一
丝惭愧的表情,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小心地松开了蕾娜塔的手,一步步回退。
“看什么看?”男孩环视所有人,不耐烦地。
所有人都自觉地收回了目光,被打断的无回重又开始,没有人意识到这男孩的出现
有多突兀。他们依旧欢歌热舞,大口喝着烈酒,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舞会中一个不愉快
的小插曲。蕾娜塔呆呆地看着男孩,眼泪无声得流了下来。她说不清为什么在最害怕的
时候哭不出来,这时候眼泪却控制不住。
也许只是不高兴吧?因为有的人……来晚了啊。
“汪!汪!”男孩冲着蕾娜塔笑,讨好的神情就像一只小海豹。
蕾娜塔愣了一下,带着眼泪就笑了。那是小魔鬼啊,小魔鬼们太聪明了,他们是不
会让你哭的……在你还没有把灵魂卖给他们的时候。
“生日快乐!”零号说。
“谢谢……”蕾娜塔低声看着自己的脚下。
“来跳舞!”零号拉起蕾娜塔的手,不由分说地旋转起来。
“谁教你跳舞的?”蕾娜塔抬头,呆呆地看着零号。
“书上学的咯。”零号眯眼。
“门……”蕾娜塔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门被锁死了。”零号说,“因为有人要把这个港口沉入地下,我也是刚刚知道的
。”
“沉入地下?”蕾娜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还通过通风管道释放了致幻剂,所以你看到这些人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所见
的都是幻觉。这里清醒的人只剩下你和我,”零号摸摸蕾娜塔的头,“你的血统和我一
样,任何致幻剂对你都是没有用的。递减的族类怎能以那些肮脏的东西伤害我们?”他
的唇角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蕾娜塔茫然地看着他。
“还记得通风管道的地图么?”零号问。
蕾娜塔使劲点头。
“从通风管道回到你住的那栋楼,来零号房找我,我们离开这里,要快,”零号看
着墙上的壁钟,“我们要在12:00之前撤到安全的距离之外,希望狗狗们能跑得快一些
。”
他摸了摸蕾娜塔的脸,目光清澈而深邃:“按照我说的做,别怕,佐罗会保护你的
。快跑!快跑!我的小公主!”
博士擦燃了打火机,求入灌满燃油的水槽中,熊熊烈焰只用了一秒钟便冲入冷库中
。烈火靠着坚厚的冰,冰层中隐约冻着拇指大的胚胎。
“下一个目标是档案室,我们得把不需要的图纸全部焚烧掉。””真见鬼,看起来
像是柏林陷落的时候希特勒焚烧掉所有的文件。“邦达列夫嘟嚷着把一大罐燃油扛在肩
膀上,和博士并肩走出锅炉房,踩过粘稠的鲜血。
锅炉房值班的中微倒在值班台上,手中还提着一瓶红牌伏特加,一个弹孔贯穿了他
的心脏,子弹来自邦达列夫得意的马克洛夫手枪。额外调拨给锅炉房的燃油不光是用来
取暖的,还用来焚烧黑天鹅港最机密的几个地方。邦达列夫和博士走出几百米后,随着
一声雷霆般的巨响,轰天的烈焰吞没了冷库,燃油爆炸把几层楼板和那些娇嫩的胚胎一
起化为灰烬。”我们还剩余20分钟。“邦达列夫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腕表。
蕾娜塔用尽全身力量爬行在通风管道中,做个被她用腰带捆在背后。连续不断的爆
炸震动着整个黑天鹅港一股又一股冲进通风管道的热风和灰尘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蕾娜塔!不能停!蕾娜塔!不能停!“她不断地对自己说,”马上就能回家了……不能
停!“
他她气喘吁吁地推开零号的铁门。木架上穿着拘束衣的零号仿佛从一场大梦中缓缓
醒来,愣愣地看着蕾娜塔,此刻他不是狡诈的小魔鬼也不是可怜的小海豹,呆缔的眼神
跟那些做过小手术的孩子梦游时一模一样。”如果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像是梦游,那是正
常的,不要害怕拉我我就会跟你走。坐狗雪橇离开。“梦中,在教堂顶上零号盯着蕾娜
塔的眼神交待。”不用害怕,如果你需要我,我随时会醒来的。“他微笑着抚摸蕾娜塔
的头顶。
她跑过去,从木架下面摸到了用胶带粘在哪里的剪刀,零号说过这东西在这里,她
吃力地把木架上的皮带都剪开,拉着零号就往外跑。零号顺从的跟着她,可因为穿着拘
束衣,跑得跌跌撞撞。蕾娜塔跑了几步,忽然扭头,看见零号手里拿着一个白铁的小盒
子,里面是一朵枯萎的话枝。男孩握得呢么紧,好像那时他的命似的。
蕾娜塔愣了一下,又拉起零号飞跑。
通往码头的雪地上,博士和邦达列夫气喘吁吁地站定,回望烈火中的黑天鹅港,每
个窗口都喷出熊熊烈焰,爆炸声此起彼伏。
欢乐的手风琴声和圣诞歌声在爆炸声中隐隐约约。
“他们的圣诞晚会还没落幕么?”邦达列夫耸了耸肩,把银色的金属管插在吴谔地
里。
“那种致幻剂会让他们误以为回到了莫斯科,”博士说,“他们都很想回莫斯科,
受到祖国的嘉奖,实现了梦想,应该好好庆祝。”
“用致幻剂的效果来实现梦想?然后在梦里把人烧死?”邦达列夫咧嘴笑,“真是
百分之百的翻拍才能说出的话。”
“几个人能分清虚幻和真实呢?”博士轻声说,“很多时候人们紧握着支持自己活
下去的,也不过是虚幻而已。”
“哲学我学得不好。”邦达列夫笑笑。
金属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光点升入高空之后炸开,化作一片瑰丽的激光。
“没问题了,列宁号已经知道我们出发了,他们会派人迎接我们。”邦达列夫仰望
着极光说,“虽然能见度很低,但是以这种人造极光的亮度还是能观察到的。”
“问题是暴风雪的天气是不会有极光的。"博士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末,”维尔霍扬
斯克的空军中队也会观测到这种怪异的“自然现象”,他们会派Su27战斗机来查看,它
可以在云层上空飞行,只要成功起飞就可以不被冰雪天气干扰。“”这么恶劣的天气,
不确定的状况,他们必然为起飞做很多真被,时间足够我们到达列宁号上安全离开了。
“邦达列夫说,”我计算他们会在00:45前后到达,那时候距离爆炸只剩下15分钟,他
们如果在空中盘旋,真空炸弹的气柱能把飞机都击落。“”精密的计算,这就是我所谓
“赏金猎人”的做事方式。“博士赞许。”谢谢,暴君陛下。“邦达列夫摘下军帽致意。
两架狗拉雪橇停在冰冻的海面上,雪橇犬的利爪们深深地陷入地面,随时准备奔跑。
一架上面拉着四个沉睡不醒的男孩,另一架则是基因库和资料箱。博士和邦达列夫
分别走上一架雪橇,抖动缆绳鞭打在雪橇犬们的背上。雪橇犬们排箫起来,博士的雪橇
立刻驰入了风雪中,邦达列夫的雪橇却没有动,雪橇犬们完全不理会邦达列夫的只会,
冲着不远处燃烧的黑天鹅港大声吼叫,声音中透着躁动不安啊=的情绪,连人类也能感
觉到。”怎么了?“博士调转雪橇回来。”见鬼!你的狗完全不听指挥!“邦达列夫用
绳子胡乱地打在那些雪橇犬的头上,克格勒没有教过他如何对付雪橇犬。
博士一皱眉,”可能是母狗在里面没有出来,这些雪橇犬们都是少数几条母狗的后
代,他们在等着母狗。鞭打是没用的,这时候他们绝不会听从人类的命运,一架雪橇也
足够我们离开,把东西搬到我这架雪橇上来。“
邦达列夫愣了一下:”好!“
基因库的白色箱子和资料的黑色箱子一个个搬到博士的雪橇上,最后是一个沉重的
金属罐,通过钢管连着一个压缩锅瓶,钢管上都是因低温而冻结的致密白霜。”液氧?
“博士皱眉,”这是什么?“
邦达列夫伸手轻轻抚摸那个金属瓶。看起来完全没有被金属的低温冻伤:”卵。“
”卵?“博士一愣。
邦达列夫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博士:”您研究龙类这么久,难道没有发现伟大
的初代种是不能被人力杀死的么?打他们死去后,会结出所谓“卵”的东西,孵化自己
的新躯壳……“博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邦达列夫的马卡洛夫手枪已经贴上了他的左胸,
连续发射,剩余的子弹一枚接一枚洞穿博士的胸膛,把他那颗衰老的心脏撕成无数碎片
。博士吐出一口鲜红的血,里面混合着肌体的细小碎片,他的肺部也在枪击中全毁了。
他呆呆地看着邦达列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这位尊贵的龙王,,便是因为
在被杀时来不及结卵,因此不得不把卵保存在自己遗体之中。“邦达列夫指了指自己的
眼睛,”你守着一个纯血龙类的卵几十年,卵中有一枚高贵的胚胎,你却从未发现。太
疏忽了,赫尔佐格博士。“”难怪你要截断我的动脉,在我卧床的时候,你才方便去偷
取那枚卵……相信盟友……果然是很难得。“博士嘶哑地说。
邦达列夫的眼底荡漾起华美的金色,就如无数金币被投入夕阳下的河流,这美丽的
金色忽然收敛,化作锋利之极的芒刺,刺入博士的眼中。仅仅凭着一次对视,邦达列夫
毁掉了这个老人的眼睛!他浩大磅礴的领域在冰封的海面上激发,就像那种人造极光一
样,表面流淌着瑰丽的诸色光芒。”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博士问。”跟你一样是
个德国人。“邦达列夫把博士的尸体推向冰面,”你在古籍中找到的那些资料对于龙族
而言,还是太浅薄了。但是,谢谢您多年以来的研究,作为专家您非常敬业,资料和图
纸我带走了。至于这些孩子,“他更换了弹匣,”混血种的人生注定是场悲剧,不如没
有。“
他扣动扳机,四枚子弹分别射入四个孩子的胸口,孩子们在强效催眠药的药力中死
去,没有一丝挣扎,纯粹的屠杀。
邦达列夫登上雪橇,最后看了一眼博士的尸体,大概45分钟后,从维尔霍扬克斯起
飞的战斗机会到达这里,他们从空中会看到你,根据命令他们不会下来检查你是不是一
具尸体,而是用火箭弹直接摧毁你,这样我留下的痕迹也被磨掉了。这才是赏金猎人的
精密计算。最后要说的是,赏金猎人和法西斯暴君绝不是好伙伴,赏金猎人自由地或者
,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仆从。”
一堆雪橇犬们狂奔着驰入风雪中,另一队则对着烈火中的黑天鹅港大声吠叫。
走廊顶部也开始燃烧了,燃烧的楼板一块块坠落在地,裂成碎片,通风管道的裂缝
中射出炽热的白色蒸汽,那些红热的钢管渐渐弯曲的声音就是这只黑天鹅垂死的歌吟。
蕾娜塔牵着零号奔跑在那些蛛网般的走廊中,警报蜂鸣,警灯血一样的红光一轮又
一轮地扫过地面。窗外的高塔上,巨大的探照灯无目的的扫射,就像是彷徨无助的独眼
巨人站在上面俯瞰荒原。
零号的膝盖上血迹斑斑,在越过一道门时他把自己绊倒在门框上,锋利的金属门割
破了拘束衣和他的膝盖。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疼痛,脸上仍旧是漠无表情,只是跑得
跌跌撞撞。如果放开他蕾娜塔也许能跑得更快一点,早点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可是蕾娜
塔没法放开他,因为零号紧紧拉着她的手,就像人流中的孩子抓住母亲。
蕾娜塔使劲吹着犬哨,这种哨子能发出人类听不到的超声波来呼唤那些对她友好的
雪橇犬们,这也是零号教她的。可雪橇犬们怎么离开封闭的狗圈来找她呢?她的新一点
点地被绝望渗透,他们就要死在一起了,这场精心设计地逃亡因为“意外”的火灾而失
败了。
零号忽然站住了,死死地盯着一闪漆黑的墙壁,蕾娜塔用力拉他,可是这个顺从的
男孩现在像是铁石般不可撼动。
零号伸出手,揭开了墙上难以察觉的一块铁板,露出后面的机械密码锁。他机械地
输入密码,密码通过,机械运转声中,整面墙壁移开,暴风雪狂啸着扑面而来,雪橇犬
们欢腾地在蕾娜塔面前蹦跳,舔她的手心,好像她从小养大的宠物。这些忠诚的狗狗们
其实一直在蕾娜塔的身边,只是隔了一道墙壁,它们追着蕾娜塔奔跑,不离不弃。蕾娜
塔的眼泪哗得涌了出来,抱紧这些雪橇犬的脖子。
不知道什么人已经给雪橇犬们拖上了雪橇。零号拉着蕾娜塔踏上雪橇,挥舞长鞭,
不知何时他好像恢复了神智,驱赶雪橇的动作熟练得像爱斯基摩人。他的动作强硬有力
,蕾娜塔完全无从拒绝。雪橇没有去向南方,而是沿着黑天鹅港狂奔。在狗圈旁零号停
下雪橇,从匿藏的小门后扛出了蕾娜塔搜集来的食物和厚重的防寒服,他扛着整箱“德
什卡0938”大口径机枪和子弹箱走出来的时候蕾娜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这男
孩瘦弱的身躯竟然把重达180公斤的枪和50公斤的一箱子弹扛在肩上。
蕾娜塔不明白这沉重的武器对他们有什么用,黑天鹅港里大概只剩他们两个活人了。
零号似乎懒得解释这些,把机枪安置在雪橇的末尾,驱赶着雪橇犬们登上一出坡地
。在这里他把子弹带卡入枪机中,枪口对准了黑天鹅港的正门。
谁能从这个烈火地狱般的黑天鹅港里逃出来?蕾娜塔的想法被仿佛野兽野兽嘶吼的
声音打断了,大门里面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好像黑天鹅港里藏着什么太古的凶兽!
难道是黑蛇?蕾娜塔静得哆嗦了一下,可是作为黑蛇的主人零号为什么要把枪口对
准他自己的宠物?
门被巨力撞到了,黑色的影子们携着烈火扑入冰天雪地中,他们的眼瞳是色森严的
暗金色,狂奔在荒原上,热一群劣势中的狼。探照灯的光柱在原野上扫过,瞬间蕾娜塔
看清了为首的人。恐惧仿佛大手捏住了她的心脏,奔跑在最前面的,是安东。那个瘦弱
的安东此刻魁梧得像书中说的北美野牛,铁青色的鳞片覆盖着她他的身躯,脸上遍布暴
突的血管,他凸起的脊椎上,无数锋利的骨刺穿透皮肤!
那不可能是安东……是借了安东面孔的怪物!蕾娜塔在心里说。
但是跟随在安东背后的,无一不是蕾娜塔熟悉的面孔。那些孩子,他们隐藏在血统
深处的凶性苏醒了,宛若妖魔!
“贱种。”残酷的二字从零号冰冷的嘴唇中吐出。
“德什卡1938”发出能震碎脚下冰层的咆哮,一米长的枪口火焰吞吐,如一条愤怒
的红龙在突袭。12.7mm枪弹贯入那些孩子的身体里,巨大的冲击力把他们推得飞退,但
远超正常人的肌体力量让他们在半空中就翻转过来,稳稳地落在冰面上,大口径子弹在
他们的身上留下了巨大的创痕,却未能彻底撕裂他们的肌肉和肌腱。而以这种子弹的威
力,甚至可以击落喷气式战斗机!
很快就只剩下冲在最前面的安东和紧跟他的雅可夫了。安东总能冥界地闪避逼近的
弹道,可雅可夫在狂奔中高喊着,声若古钟,肉眼可见边界的领域在他身旁张开,冰冷
的空气粘稠如胶水,连机枪子弹都不能穿透!零号把全部的火力都倾泻在安东和雅可夫
身上,尽管领域中的空气粘稠至极,但“德什卡1937”毕竟不是马卡洛夫手枪那样的轻
型武器,巨大的动能偶尔能让子弹射中雅可夫的身体,雅可夫的鲜血溢出,一丝丝弥漫
在胶水般的空气中,他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狂烈的进攻姿态凝固在空中,利爪在捏碎蕾娜塔头盖骨的前一瞬失去了力量。比机
枪子弹更加凶猛的武器击碎了安东的固体领域,把它的两侧太阳穴贯穿。
一柄漆黑的军用刺刀,刃长36cm,凸起的北极泛着森冷的光辉!
“对于死侍,活着才是悲剧!”零号缓缓地拔出军用刺刀,便如甩开一块破布那样
甩开安东和雅可夫的尸体。他在拘束衣上查实着军刺上的液体,扭头去眺望雪中燃烧的
黑天鹅港主楼正在坍塌,无数火星弥漫如漆黑的夜空。他瞳孔中的金色比火焰还刺眼!
他扭头看着蕾娜塔,用命令的语气:“不用为这些东西悲伤,他们不是你的同类。
战斗机群很快就会来,我们向南,离开黑天鹅港十公里之后你会看见一道隆起的的冰脊
,藏在下面,不要被战斗机群发现,他们的任务是不留任何活人。”他忽然抓住蕾娜塔
的手腕,以军刺割开了她的手背,从皮肤下拔出蒙着血的黑色芯片。蕾娜塔痛得泪眼直
流,却看见零号如法炮制地从自己手背上也拔出了指甲盖大小的小芯片。
零号吧两件芯片扔进雪里:“追踪芯片,进入黑天鹅港的都是敌人,再不被允许回
到活人的地方。“
做完这件事之后他把军刺插回拘束衣中不知何处,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晕厥在雪
橇上,这个强到能无视规则的男孩,其实也用尽了力量才能击杀安东和其他变异的孩子。
5、诺言
三架Su=27组成箭形编队,以接近音速的高速掠过黑天鹅港上空,清一色的雪地迷
彩涂装,上面是王牌飞行中队的五行徽记。
中队长拉动操纵杆,返回黑天鹅港上空”阿尔法呼叫,开启“永冻”计划“”永冻
“计划是最恶劣情况下才会启动的,在国家机密面临泄露的情况下,这个中队获得授权
射杀任何存活者。黑天鹅港中的哪怕一缕头发都不能流出,除非烧成焦炭。这个港口中
的每一个人都被看做军人,他们有义务为保护这里的秘密献身。即使港口被毁,秘密也
要永远封冻在冻土层深处,苏联的冻土深处,不能流入外国人的手中!
虽然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秘密。
飞行员打开操纵台上的屏幕,密密麻麻的莹蓝色光点闪动。每块芯片都要和它的主
人一起被烧毁。Su-27战斗机以俯冲的姿态倾泻蜂巢火箭弹,这些钢蜂冲入火场,随即
发生一连串的爆炸,光点在屏幕上接连熄灭。”贝塔呼叫,任务执行完毕。“左侧僚机
在频道里说。
中队长看了一眼时间,11:59,他拨动操纵杆,准备最后一次在火场上空巡视。忽
然,一个明亮的橙黄色光点出现在昏暗的屏幕上,高频率地跳动。”赫尔佐格博士?“
代号”贝塔“的僚机飞行员吃了一惊,那个特殊的光点代表着黑天鹅港的负责人,此刻
这位负责人出现在火场的正中央。
哪里是数千度的高温!绝对没有人能在那里存活!”撤离!撤离!“中队长在频道
里大吼,”那是真空炸弹点火的信号!“”真空炸弹“四个字惊得飞行员,们脑海中一
片空白,Su-27们以惊险的动作在空中折叠俯冲,全速从火场上撤离,这高难度的动作
像一只燕子躲避高空扑击下来的雄鹰。
爆炸的巨响震得人后脑发麻,战斗机尾翼摇晃。飞行员们把喷漆发动机的推力放到
最大!他们清楚那声爆炸并非结束,只是毁灭的开始!围绕黑天鹅港,48枚真空炸弹从
地下露出,第一次小型爆炸把烈性爆炸物的粉末散播在天空,几秒钟后……混合均匀。
高温电弧在暴风雪中闪现,混合了爆炸物的空气连带着整个黑天鹅港的一切成了一枚超
级炸弹!
它爆炸了,白色的光如创世般耀眼。
盘旋的48道气柱龙卷风般升起,把火焰吸上天空,它们汇聚在一出,组成了直径
100米,自然界罕见的超级火龙卷。火焰,白色的尘埃混在一起迅速上升,升到一定高
度后猛地膨胀为一朵雪白的蘑菇云。僚机贝塔的机翼被一道气柱扫过,便失去动力被高
速膨胀的蘑菇云吞噬了。
仅剩的两架战斗机飞出两公里之后回望,闪烁着火色光辉的蘑菇云仍把夜空照得莹
然发亮。蕾娜塔裹紧防寒服,坐在那道冰脊的下方,雪橇犬们也悄无声息地聚成一团取
暖。她呆呆的看着远方地平线上那个闪着火色的气体蘑菇,以前那是她的牢笼,现在她
离开牢笼了,却忽然不知该去哪里。她的家乡还在么?父母还在么?
战斗机低空飞行的气震好像要摧毁她的耳膜,Su=27尾部喷管的火焰在极夜的背景
下尤其清晰,正向着这边逼近。从天空里看,冰脊下方有着一叠叠的并纹,披着白色防
寒服的蕾娜塔和白色的雪橇犬们在冰纹的背景上,混入了背景中,视觉无法判断。这道
理就像吧一匹斑马藏入森林,蕾娜塔不懂这些,也不明白这些冰纹是数万年的冰层移动
造成的,她只是按照零号说的做而已。
Su-27忽然俯冲下来,高速机枪吐出烈火,子弹在冰面上打出一连串的弹坑,几只
雪橇犬倒在血泊中。蕾娜塔呆住了。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相信零号是不会错的,
呢么只能是她做错了。她和零号的追踪芯片分明都取出来了,战斗机为什么还能在高空
中发现他们?
剩下的雪橇犬门颤颤巍巍地看着蕾娜塔,就像一群受惊的孩子。他们收到致幻剂的
影响,把蕾娜塔看作了母亲般的东西,蕾娜塔让它们不要出声,他们就不敢发出声音。
但巨大的恐惧和动物的天性要它们分散逃走,它们焦躁地原地踏雪。
雷娜塔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她爬到一只雪橇犬的身上,拔下它的项圈,在脖子的
皮肤下摸到了小小的芯片。
不能离开黑天鹅港的不仅是人,狗也一样!战斗机并不是检测到了她或者零号的信
号,而是狗狗们的信号。她只要远离狗群,用眼神命令雪橇犬们不要靠近她,她就仍然
是安全的。但这个念头根本没有在她的脑海里闪现,她站了起来,跑到雪橇犬的身边,
给它们解开了套索。
雪橇犬们四散奔逃,僚机在荒芜的雪原上追逐猎杀它们,把它们一只只地化为血浆
。中队长则低空高速掠过雷娜塔身边,那显然是个孩子,中队长第一轮不由自主地让机
枪枪口偏离。弹坑在雷娜塔面前裂开,溅出的学尘飞扬起来。雷娜塔呆呆地站在那里不
敢动,距离她大约100米,零号僵硬地睡在雪地上,唯有轻微的呼吸能证明他还活着。
如果森林中藏着两匹野斑马,被猎人发现的那只会向另一只寻求庇护么?
这份脆弱一点用也没有,只会把同类也害死,可是致命的弹幕中谁能抗拒跑过去寻
求庇护的渴望呢?哪怕只有一秒钟的安全感。
雷娜塔远远地看着零号,没有动。
“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不彼此出卖,直到死的尽头。”她轻声说。
这是她一生中的第一个誓言,她决定遵守这个誓言。
中队长终于闲了决心,这一次的这方,他把枪口对准了那个小小的影子。狂风暴雨
般的枪弹贴着雷娜塔的身躯射入冰雪,它们隔开了雷娜塔的防寒服和珍稀的新衣服,隔
开了少女的皮肤,只差一点点就要了她的命,她小小的身体目标太不清晰了。中队长厌
恶这种市售的感觉了,把武器切换到了蜂巢火箭弹,再次折返。
雷娜塔的脸上都是血,一颗子弹擦着她的鼻梁过去,犁出几毫米深几厘米长的血痕
。她黑没有来得及照亮男孩眼眸的脸永远地毁了,子弹巨大的动能让皮肤裂开,鲜血撰
进她的眼睛。
真的就要死了么?其实相比死亡……还是更想回家啊!
这个心念在她的心里仿佛爆炸般闪亮,她奔跑起来,奔向雪橇,那上面架着那件可
以击穿战斗机的武器,“德什卡1938”!
不知何处来的力量帮助她让机枪低垂的头高高昂起,指向高速逼近的Su-27。她从
未学过操纵这件武器,但这一刻她眼前浮现的是零号的眼睛,开始射杀安东和雅科夫的
时候,零号那双燃烧着金色烈焰的眼睛。仿佛海潮般的书页涌入她的脑海,“德什卡
1938”在一瞬间被拆解为无数的部件,每一个尺寸,每一处关联,分析!分析!分析!
分析完毕!重新组合为武器!
她理解了这件武器,便如武士理解他的剑。
弹道……准星……距离……分析!分析!分析!她茹一泰完美的计算工具那样运转!
分析完毕!
中队长忽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巨大杀机,仿佛被利剑指着眉心那样,而且清楚地知
道对方一定会刺下来!他扣动了蜂巢火箭的发射按钮,一枚高爆火箭离开了蜂巢
雷娜塔扣动了“德什卡1938”的扳机……
“咔哒”一声,子弹锁死在枪机中。雷娜塔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死,原本她要
在空中击爆那枚火箭,但这支伟大的机枪太古老了,零号用以射杀安东他们时候已经耗
尽了它的余力。它的金属老化了,卡了膛。火箭弹擦着雷娜塔的肩膀射过,但这一次不
同于机枪子弹。在雷娜塔的背后它爆炸了,高温和巨大的冲击波把她背后的衣服整个地
烧毁,把她远远地抛在冰原上。弹片摧毁了她的脏器,削去了她的一块颅骨,烧毁了她
美丽的长发,她的身下血斑越来越大。
她的意识模糊了,想起了爸爸和妈妈。她用尽最后的意识抱紧了怀中的佐罗,她心
爱的小熊被她用身体挡住了,没有被爆炸的火焰波及到。
“喔!被打成这样,变丑喽!”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起来啦,雷娜塔。”
雷娜塔勉强地睁开眼睛,看见那双小海豹般讨好的眼睛。战斗机走了么?她的意识
有些混乱。零号醒来了,而她……“我要……死啦……”她轻声说,忽然忍不住哭了起
来、
零号无所谓地抱起这个噱头模糊的女孩:“为什么不跑到我那边去呢?”
雷娜塔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爆炸摧毁了她的一部分
神经。她的意识正渐渐暗下去,那是死神的阴影笼罩了她。
零号叹了口气:“你对我已经没有用了……可逆为什么要信守那个愚蠢的诺言呢?
这让我觉得我是个坏人,好吧我确实是个坏人,可我讨厌欠人东西的感觉。”
“我将延长和你的契约,我将始终带着你在我的身边不放弃,不愿理。只要你对我
仍旧有用。”他抚摸着雷娜塔满是血的脸。
“我要……死啦……”雷娜塔喃喃地说。
“不,雷娜塔,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记得Papayradicatum么?它,对的,他不会
死,世界上永远有种生命,她的每一次死亡都会为了归来。”零号把一个铁盒子放在她
的手中,一株能黄的北极罂粟在这极夜和极寒中盛放,那枯萎的花茎绿得让人想起春天。
“我曾许诺你以自由。那是你的生日礼物,唯一的生日礼物。每个女孩都该有的生
日礼物,没有生日礼物的女孩太可怜了。”他亲吻雷娜塔的嘴唇,“要活下去,雷娜塔
,外面还有很多没的东西,你不知道,也来不及体会。比如拥抱,比如亲吻,比如被人
用手抚摸额头,比图男人和女人的相爱。你的生命中总会有被一个那人点亮,活下去就
终有那一天……”
他把雷娜塔放在冰上,捧起雪盖在她的脸上,念诵古老的真言。恍惚中蕾娜塔看见
了涟漪,那是温暖的水,一双坚硬有力的手臂拖着她,把她沉入温暖的水中。
那是欢迎的礼节,仿佛数千万年离别后的重逢,如此的欣喜又了然冥冥间他们之间
有着那份数千万年为计的契约,一份能使一切死亡重获新生的契约,他终于持着这份契
约回来找她,对着整个世界申明对她拥有的权力。
那是她的……命运!
中队长再次折返回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穿着拘束衣的男孩缓缓的站起来,瘦削的背影顽强地你这风停止,他用自己的
身体遮挡了死去女孩的尸体。
零号踢开了弹箱,弯下腰,拾起一枚子弹,随手把它放在空中。子弹悬浮在他的头
顶,仿佛摆脱了地球的引力。一枚又一枚的子弹被他放置上去,如同神以星辰不知他新
造的天空。12.7mm的大口径枪子弹微微颤动着,就像一群精灵从梦中苏醒过来,再次呼
吸这世界的空气,忍不住兴奋地颤抖,它们斑驳的黄铜弹头泛着微光,古老的花纹在上
面浮现。
零号高举双臂,把那些子弹约束在Su-7逼近的方向上:”花费一生来等待的生日礼
物,试图剥夺它的……应该死!“
极度残酷的微笑闪灭,在零号的狂笑声中,所有子弹的底火被激发!数以百计的子
弹同一刻想着Su-27倾泻,笔直的弹道彼此平行,子弹密集得能够在空中碰撞!更多的
子弹沿着虚空中看不见的丹桂滑到零号为它们指定的位置,连续激发。被他约束在双臂
空间中的,不是一支枪,而是美国人用在舰船防空上的”机枪密集阵系统“类似的东西!
他纵声狂笑,如倾世的优伶;笑声中所有的蜂巢火箭都被摧毁,Su-27坚厚的装甲
板被无数子弹穿透,这架高科技战斗机居然在这种有半个世纪高龄武器面前完全无还手
之力,掠过零号的头顶,爆炸,化为巨大的火球。
“还不放弃吗?贱族!”他扭头看着回来救援的僚机。僚机在极度的惊恐中释放了
全部四枚空空导弹。
以对抗战斗机的跟踪武器来打击一个人,在战术教官眼里这种举动只能是疯了。可
面对那超越人类想象力极限的一幕,谁也无法把那个荒原上的影子当作“人”来对待。
蕾娜塔缓缓地睁开眼睛,世界在她的眼里格外的清明,一切意识重回她的身躯,她
如死而复生般焕然一新。战斗机、蜂巢火箭和空空导弹一齐扑进,但这都算不了什么,
因为有那个能超越世界的规则的人在她身边。导弹在空中盘旋,调整着弹道。
零号痉挛着张开手臂,仿佛被捆上十字架的耶稣。某种力量拖着他离开地面,痛苦
的挣扎在半空中。浓郁的黑气缠绕着他,毒蛇般。
“醒来吧畜生!纵然冰封,也当盛放!”
浓郁的黑色气息从零号的眼睛、鼻孔、嘴、耳朵里喷出,在风中结成无数古老的文
字,又如烟一般散去。
大地震动,冰川和万年的冻土开裂,巨大的壕沟贯穿地面直通向黑天鹅港的方向。
黑色的气息沿着这条壕沟迅速地流向那边,随即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吼叫和无数铁鳞撞
击的巨响。一个黑色的影子从仍在燃烧的废墟上腾起,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便出现
在蕾娜塔的视野中,一条残缺的龙形正褪去它一身枯骨和腐朽的血肉,黑色的巨蛇越空
翱翔,展开巨大的膜翼,牙齿间流淌着闪电,狂啸。
荷载了蕾娜塔几十年希望的怪物和朋友,在此一刻获得了伟大的生命!它用长尾扫
荡那些导弹,在空中点燃一团团列光,用巨大的身体缠绕最后一架战斗机,把它绞成一
团钢铁!它对着天空嘶吼,仿佛凯旋,而后随着爆炸的战斗机,化为极夜天空中耀眼的
星辰。
6、莫斯科
1992年1月,莫斯科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里分外萧条。
冰封的莫斯科河面上,退伍的老军人裹着军用长棉衣,遥望着被封锁的红场默默流
下眼泪,大口地喝着酒罐里的烈性伏特加。
“请问,科学院图书馆怎么走?”一个略嫌稚嫩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老军人诧异地扭头。他曾经是个出色的侦察兵,却没有听见有人从他的背后接近,
人走在冰面上的声音本该十分清晰。站在他背后的是一个年轻人,确切地说,是个大男
孩,大概十三四岁模样。男孩的眼睛是黑色的,面庞柔和清秀,显得有些腼腆,显然不
是俄罗斯人,而是中国人或者日本人。但他说一口还算流利的俄语。
不用老军人开口,男孩很知趣地递上一只不锈钢酒罐。作为同路的礼物,这手笔太
大了。
“你算问对人了,我退伍之后就在科学院看门,图书馆的话,沿着前面的公路一直
往南,经过大彼得罗夫大剧院,之后你会看见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就到了。”老军人拧
开孩子的酒罐深吸一口气,居然是一罐法国造陈年白兰地。
“那太好了,图书馆里有位叶夫根尼.契切林教授么?”男孩的眼睛亮了。
“契切林?哈,只是个图书管理员。那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他的教授资格别取消
了。”
老军人说,“你找他有事?”
“有位朋友的问候要带给他。”男孩点点头,转身离去,
“女人!女人!该死,我的酒怎么没了?”醉醺醺的男人把怔怔一书架的书都搬空
之后,却没有找到他藏在书后面的酒,于是勃然大怒。
“叶夫根尼你这个废物男人,你就靠酒活着吧!醉死你最好!”远处盥洗室里传来
女人的嘶声大吼。
盥洗室的门被“咣”地一脚踢开,半老徐娘穿着高跟鞋大步走出,狠狠地瞪着自己
的丈夫,夫妻之间显然有些差距,男人身材臃肿,半秃,有着肥硕的肚子因为常年酗酒
鼻头红得像是灯泡。妻子却风韵犹存,身段窈窕,搭配白净的皮肤的白金色的长发,在
舞场上还是很撩人的女性。
“看看你!叶夫根尼,看你狗一样的脸!你想过你是有家庭的男人么?别人的丈夫
都知道出去找点钱,去黑市上买点食物,至少搞点炭来取暖,你呢?你只会喝醉了在这
里吼叫!还自命科学家?醒醒吧!你早就不是什么科学院的教授了!你只是个可怜的图
书管理员!你的薪水换成美元都不够买一双丝袜!”女人翻着描了眼线的眼睛。
“你穿成这样是想干什么?”男人怒吼起来,高举拳头,“你又要出去跳舞?我跟
你说过不准出去跳舞!那些男人只是趁着跳舞摸你占你的便宜!”
“可他们至少知道摸过我占过我的便宜之后请我吃一顿地道的牛排!”女人冷笑,
“叶夫根尼,你还想怎么样,打我么?我可以跟你这个醉鬼离婚,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是可怜你。你抽的烟还是那些邀请我跳舞的男朋友送的!”
男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慢慢委顿下来,坐在椅子上:“当年你只是个乡下姑娘,是
我带你来了莫斯科见识了上流社会……”
“别可笑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女人尖叫,“是你把我生下来的女儿当做样
品献给那个什么研究项目才换来的教授头衔”
“该死别提那个教授头衔了!”男人沮丧地抱着自己的秃头,“他们欺骗了我!他
们觉得我配不上教授头衔!他们只是想要我的女儿……要是蕾娜塔还在……要是蕾娜塔
还在……
她也许还能帮上点我们什么……”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流淌着欲望的光,摇晃着走向妻子,抚摸她成人漂亮的腰胯,“
亲爱的,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我们需要一个孩子……”
轻轻地咳嗽声惊动了他。男人猛地扭头,看见图书馆的门开了,一身黑色的男孩站
在微雪中,提着棕色的公文包。他用拳掩口咳嗽,目光低垂,大概是不小心撞破了这对
夫妻的私密谈话,有点羞涩。
“您好,是叶夫根尼,契切林同志么?”男孩走到桌边坐下,把公文包放在桌上。
这是一付地道的克格勃问话的架势,出自一个男孩的嘴里,显得有点滑稽。但他的
语气中隐约带着一股不容人抗拒的意思,男人不由得也坐直了。
“是我,您是?”男人赶紧拉了拉妻子的手,示意她也坐下。
“看外表显得太年轻是么?”男孩微笑,“我是负责关闭‘∈计划’的军官。”
“军官。”男人有些怀疑。
“在西伯利亚的某地,我曾经和蕾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共处过一段时间。”男孩
并不解释而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男人,“根据这份出生证明,他是您的女儿
。”
科学院前教授叶夫根尼.契切林的手颤抖起来,像是丢弃一块火炭似的把这份文件
丢在桌上,紧张地看着男孩,“她……她出了什么事么?”
男孩摇摇头,“不,没什么,‘∈计划’终止后,参与者都被遣返,她的年纪未满
十八岁,应该被父母监护,我是来办理这个手续的,”他微微蹙眉,“您很担心她?”
“不不,不不,”契切林和他的夫人一起摆手,陪着笑,“她很奇怪,我们是担心
她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来。”
“伤害别人的事?比如……”
“她生下来就像是被恶魔附身一样!”契切林用他得意的、科学家似的口吻描述女
儿,“
具备其他孩子三四岁的智力。她能迅速模仿所见的任何事,无论多么复杂,她会模
仿医生为她接生的动作,会模仿我敲击键盘,从电视上听过一次就能模仿赫鲁晓夫同志
的发言,连声调都一模一样!他在母亲的子宫里就有学习能力,准确地说,她像一面镜
子能够模仿一切!这太惊人了!如果能弄清楚原因,绝对是跨世纪的科学发现!”
“太惊人了,我没有意识到她那么特别。”男孩玩弄着钢笔,却没有写下一个字,
“然后呢?”
契切林和他的夫人对视一眼:“我们把她……捐献给了国家。”
“捐献给国家?”男孩挑眉。
“她是独一无二的研究对象!她的细胞,她的DNA,他的骨骼,她的脑干组织,都
是珍宝啊!美国人如果知道有她这样的人,不知道会花多少代价来抢她呢!”契切林用
很笃定的语气说。
“档案显示,您曾经为‘特殊贡献’被授予科学院教授的头衔。是指您为了科学事
业贡献了女儿么?”男孩点了点头。
“还有我在基因学方面的一些研究成果,也很重要……”契切林补充。
“这样就清楚了。”男孩合上文件夹,“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如果您有意把她接
回身边,国家会满足您的要求,你们可以一家团聚;但是鉴于她在科研上的价值,如果
您愿意把她再次捐献给国家,国家会授予您一笔特别奖金,并恢复您的教授头衔。由您
决定,不过如果您再次捐献她,她可能会被送去遥远的研究基地,您和她未必有再见的
机会了。”
“不用不用!这样很好!”契切林激动地大声说,“我们全家都愿意为科学贡献终
生!”
“我想请问,”契切林夫人完全无视自己的成年女性美丽对于这样的男孩大概没有
,兴奋地扭动腰肢,“那笔奖金大概有多少?”
“十万卢布,怎么样?”男孩微笑,“要知道这个价格在黑市上可以买十个处女的
贞操了。”
十万卢布!这对于契切林夫妇而言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巨款。他们兴奋地对视。契切
林夫人把丈夫的手握紧了放在自己丰满的胸口,仰头赞叹这份意外地恩赐。有钱就好办
了!什么都好办了!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位“克格勃军官”说出“十个处女的贞操”
这样奇怪地话……还有那唇边诡异莫名的微笑。
“那么成交?”男孩伸出手。
“成交!”契切林夫人扑上去握住男孩的手。
男孩从公文包中取出成扎的卢布,整整十扎,推到叶夫根尼.契切林面前,“那么
从今天起,蕾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就属于我了。”
“当然当然!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契切林先生搓着肥胖的手,“你能在档案中
把她的名字改掉么?我觉得保留叶夫根尼没有必要……您看,她已经是国家的了,没必
要冠上父名……”(作者注:俄罗斯姓名的特点是,他们会用父亲的名字作为中名,在
“蕾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中,叶夫根尼就是中名,根据中名就能对应到他的父亲。)
男孩无声地笑了,“我理解的。我说了嘛。它属于我了。不会有人因她而再度找到
您,叶夫根尼可以抹掉,连契切林都可以抹掉,蕾娜塔也可以。”
“那可太好了……”契切林先生伸手去抓那些钱,但他没能说完这句话。
一根锋利的军刺刺穿了他的心脏,军刺的另一端握在男孩手中。苏联制式AK-47加
长版军刺,形如长匕首,两侧开血槽。男孩从公文包里把它慢慢抽出来时,开心的契切
林夫妇完全没有注意到。契切林夫人的惊呼声还没有出口,男孩迅速地从契切林先生的
心脏中抽回利刃,刺入契切林夫人那被无数男人爱慕的酥胸中。契切林先生已经无力发
出惨叫,跌跌撞撞地后退,男孩缓慢地拧动军刺,让契切林夫人的鲜血从两侧血槽中喷
涌而出。
他猛地一抖手腕,军刺被抽回。契切林夫人以天鹅只死的优美姿势倒在桌上。
“对于蝼蚁的存亡,我并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因此把自己的手弄脏。但是我答应
过蕾娜塔要帮她找回家庭……可我失败了,你们放弃了她,不希望她的名字继续留着父
亲的姓。这个结果会让她很难过。”男孩用白色的手帕擦拭着军刺的血迹,“相比起来
,我觉得‘你的父母都已经死了,他们在有生之年里一直等待着你回家可惜他们没能挺
过这个燃油缺乏的寒冬’这样的消息会让她觉得舒服一些。”
“所以。”他轻声说,“死吧!”他清秀羞涩的脸上,突有狰狞如狂龙的表情,一
闪而逝。
契切林先生倒在自己的血泊中,男孩用脚把十扎钞票踢到他的手中,拎起公文包,
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门外的飞雪中。
7、重生
莫斯科火车站。
高大空旷的穹顶下,候车的人们收紧肩膀,各自看守者自己的行李一言不发,女人
们用大披巾蒙住头,男人们默默地抽着烟。不相识的人们偶尔目光相撞,立刻就会警惕
地闪开,都像是丛林中的野兽相遇,彼此抱着敌意。
他们在等候国际列车,通往远东的K4快车,一周时间穿越茫茫冰原之后便会到达中
国的首都北京。那里有充足的食物和商品供应,24小时的暖气,远比这个冬天的莫斯科
好过。但入境签证却不容易获得,此刻在莫斯科火车站候车的旅客,要么是中国人,要
么就是有门路的权表。
在他们中间,一个女孩显得非常突兀。她大概十三四岁,素白得像冰窖一样,显然
是个美人胚子,但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漠得也像是冰窖。
这样的女孩一个人去遥远的中国?难道不该有父母陪么,喜欢八卦的女人们偷瞥着
她窃窃私语。
她们的低语进入蕾娜塔的耳朵里,每一丝都清晰地如雕刻家笔下的纹路。目睹那条
黑色的狂龙破冰而出之后,她血脉中沉睡的力量慢慢地苏醒过来,就像是干枯的藤树在
春风里长出鲜翠的心也。听觉和视觉都十倍百倍地明敏锐来,念头在她脑海中生灭就像
云端中电光闪灭般迅速,原本显得有些干涩的皮肤在几个夜晚之后褪掉了一层,暴露出
心声的如如玉石般无暇的皮肤……不,新生的绝不仅仅使皮肤,她整个人都在脱胎换骨!
就像幻觉中所见的那一幕,她遵循千万年的长约苏醒,“应命”重生!
在这段时间里,零号一直守着她。从黑天鹅港回到莫斯科的一路上,几乎每次她从
梦中醒来,都能看见零号坐在她床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看着她一天天变得美丽,全
身上下各种不完善处因血统苏醒逐一消失,零号露出满足的微笑。
确实是“满足”的微笑,并非“含情脉脉”,零号观察她的眼神,朴实得像老农观
察自己田里生长的麦苗。麦苗长得好,今年的收成就好,就能卖更多的钱。
蕾娜塔并不反感那种眼神,如果她确实是零号种的麦苗,她希望自己能卖很多钱,
这样她对零号就是有用的,零号就不会随便离开她,就会好好地照顾她,知道分别的那
一天。那是个小魔鬼般变化莫测的男孩,蕾娜塔清楚自己不可能了解他,更不指望能用
任何方式和他达成什么约定。
零号很高兴地带着她去黑市上买衣服,都要最好的,每一件配饰都经过他的严格筛
选,然后随手掏出一把美钞付账,奢华得就像是沙皇时代的大公。
零号有时候会对她动手动脚,就是在她出现变化的时候,他帮着蕾娜塔把蝉翼般的
死皮剥掉,高兴的抚摸她的脸。没有任何猥亵的感觉,就像小女孩给自己洋娃娃穿上新
买的裙子后好好地欣赏。
是的,很多次蕾娜塔都觉得,对于零号而言,自己就是一个洋娃娃。
所有的洋娃娃,最后都会被扔在箱子底下。
铜铃声响了起来,这是K4东方快车准备登车的消息。整个候车大厅里的男男女女同
时起立,就像听见**号的士兵,他们拎起大包小包,拖着自己的家人,不顾一切地往进
站口的方向挤。巨大的人流在蕾娜塔身边擦过,她缩起肩膀,紧张的瞪大眼睛。
人流中忽然有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角落里。
一身黑的零号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领子上带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他摘下手套,
把双手搓得暖起来后,摸了摸蕾娜塔的头,这家伙难得少有的流露出一种名为“欲言又
止”的表情:“很抱歉,我带来的是坏消息,你的父母都已经死了,他们在有生之年里
一直等待着你回家,
可惜他们没能挺过这个燃油缺乏的寒冬。”零号握住雷纳塔的手,盯着蕾娜塔使劲
地看,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问,“听到这个坏消息要不要我拥抱你一下以示安慰?”
出乎零号的预料,蕾娜塔直视零号的眼睛,没有惊怖恐惧,也不悲伤。
“我知道啦。”沉默了很久,蕾娜塔轻声说:“我们登车么?”
“哦。”零号松开了她的手。他也懒得多问,这件事就这么顺利过去了对他而言很
好。
软卧包厢里,外面的景物迅速飞逝,零号认认真真地读着一本书。他永远对读书有
着超乎寻常的热情,蕾娜塔默默地看着窗外,端庄如一位公主。
“你杀了他们。”忽然,蕾娜塔轻声说。
零号头也不抬:“你怎么知道的?我身上残留了血的味道么?”
“你忘记了么?我靠近你的时候,就能复制你的能力,以你的能力不难听出一个认
识不是在说谎,对么?所以我也能。”
“真是糟糕,早知道就该把你人在西伯利亚不带你回来。”零号笑笑,继续低头看
书。
过了很久,零号听见对面传来低低的哭声。
“又怎么啦?”零号叹了口气,头也不抬。
“他们不爱我啊。”
零号一愣:“爱有什么用呢?”
“你父母把你献给了国家,得到国家爱的奖金。他们不喜欢你,希望你一辈子留在
西伯利亚,不要回去打搅他们的生活。因为你是个异类,你的存在让他们不安,你能给
他们多换一点东西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孝顺。”零号冷冷地说,“所以他们不是你的父母
,你没有父母,你也不再姓他们的姓,不用再使用他们给你起的名字。明白么?从今天
开始我会叫你38号……真难听……零吧,我叫你零!记住!你是我的东西,应该用我的
名字!”他蛮横霸道地说。
沉默,零号继续看书,他很会讨好蕾娜塔,但这一次他似乎懒得用这种能力。
“你哭起来就变丑了!我最讨厌我的部下难看了!”零号不耐烦的大声说。
蕾娜塔仍旧没有回答。
“如果非要爱什么才能让你有信心活下去的话,不如爱我好了!至少我出卖你,一
定会是交换很大价值的东西,不会只是十万卢布!”零号有点负气似的,扔下书转身走
出包间。
“好呀……”蕾娜塔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声音被呼啸的风雪声吞没了。
零号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也许他已经厌倦了这种对话,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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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228
4
第一幕 东京少年组
第一章葬礼
“主啊,请让逝者安息,以永恒之光照耀他们的灵;
主啊,你的孩子们在锡安唱你的名,在耶路撒冷歌你的至高无上;
主啊,倾听我们的祈祷吧,所有人终将至于你的面前,接受审判;
主啊,请赐予我们以怜悯。”
威尔第,《安魂弥撒曲》,扩音系统反复地播放着这首悼亡的合唱乐,歌声回荡在
巨大的空间中,空灵得像是离群的鸟。
意大利,米兰,米兰大教堂,夜。
一场宏大庄严的葬礼刚刚结束,哀悼的人们已经三区,古老的哥特式教堂显得格外
空旷,穹顶上垂下紫罗兰色的帷幕,一捧又一捧的白玫瑰被烛光映红。
中央祭坛上摆满了银烛台,每个烛台上都是六根点燃的白色蜡烛,就像一片发光的
荆棘。荆棘丛的中央摆着一具精美的六角形棺木,它的盖板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以
便让哀悼的人们能清楚地看见亡者的脸。
透过水晶玻璃,沉睡在白色玫瑰花从中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那么美,那
么安详,让人会误以为她在午睡,乃至于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她静谧美好的梦。
整个教堂里只剩下一个活人,十三四岁的男孩,穿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戴着精美
的白色领结,胸前挂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海蓝色眼睛,头发黄金般耀眼。
男孩趴在六角棺的盖板上,端详里面的女人,又抬头望着数十米高的穹顶。
透过拼花玻璃的穹窗,他可以一直看进夜空里。这一夜没有星辰,米兰的天空中黑
色的卷云飞速流淌,乌鸦在教堂顶上单调枯涩地叫着。
世界真寂静啊……静的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又有许多人在含笑私语,水晶玻璃酒杯彼此碰撞,银质的叉子敲着餐盘,带着醉
意的男人邀请女人舞蹈,女人尖细的鞋跟敲打地面……仿佛一场魔鬼的盛宴正在冥冥中
召开。
就在不远处,一场宴会正在举行。
按照教会的习惯,葬礼结束后,送走了致哀的客人们,家族成员们便会聚集起来,
由牧师主持一场弥撒,然后是领圣餐。
这宴会合乎礼仪,只是太热闹了些,喧闹欢腾,倒像是一场盛大的庆祝。
庆祝这棺材中的女人的……死么?
他们并不想让男孩知道他们那么开心,于是特意把餐会的地点安排在地下室里,小
心地掩上了沉重的木门。在男孩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便可以无所顾忌,便可以肆意狂欢。
可常人看不见的小小黑影却从门缝中“滑”了出去,它是那么轻盈那么薄,就像纸
剪的蝙蝠,这世界上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黑影飘飞着,掠过长长的走廊和微寒的夜色,飞进森严的教堂,飞过烛光的荆棘,
趴在男孩的肩上,送来它刚刚捕获的猎物。
一句话,猎物是一句话。
那句发生在地下室中的对话在几秒后穿越不可思议的长距离来到男孩的耳边,“小
孩子就是这样的,会多愁善感一些,不过总会长大”。
而后这个小信使立刻扑动膜翼返回地下室,再去猎取新的话。
仅仅是一句话当然没什么意义,但很多句话组合起来就不一样了。
成千上万的黑影飘飞在地下室和教堂之间,它们坠落在男孩的肩上,密密麻麻地把
整个地方遮蔽了,好像愤怒的马蜂把入侵者的身体整个铺满那样。
但黑影们丝毫不会伤害男孩,他们若是落在男孩的胳膊上,便会恭敬地曲着两腿和
膜翼爬行,便如奴隶在主人面前那样,把自己的猎物恭恭敬敬地送到男孩耳边,再离去。
男孩便是他们的主人。
每个黑影都带回一句话或者一串笑声,于是奢华晚宴上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延迟几秒
钟后复现在男孩的耳边,甚至那些男男女女的心跳声呼吸声,都被捕获送来。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些信使般的黑影,那将是至为震撼的一幕——辉煌的米兰大教堂
此刻就如一个蝙蝠洞,黑色的影子来来去去如大潮,有些则在男孩的头顶盘旋组成了巨
大的黑色漩涡。
被黑影们遮蔽的男孩静静地聆听,身旁伸展出成千上万的黑翼。
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能够超越“规则”的力量!男孩便以这种力量把这神圣的教
堂变作魔鬼祭所般的禁忌之地!
“你们准备火化她的尸体?”碰杯的声音。
“古尔薇格这个姓氏总算是结束了,就让一切都化为灰烬吧,明天火化。”淡然沉
稳的男声。
“恺撒已经在那里趴了三天了,没关系么?”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会多愁善感一些,不过总会长大。”
“我觉得他还是很依恋母亲的,为了和那女人交流,他甚至学会了手语。”
“他要是号啕大哭我会觉得自然一些,可你注意他在葬礼上的表情了么?那可是他
的母亲。”
“小孩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即便他有无与伦比的血统。可不用担心这些,每个奇
怪的小孩都会长大。”
大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幼稚,总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孩子就会懂事就会孝顺,不再叛
逆不再哭喊,变成他们期待的样子。
男孩懒得听下去了,站起来挥挥手。
黑影们正如潮水般扑向他,但随着这记挥手,仿佛无形的屏障在男孩身边张开,黑
影们不敢越过这层屏障,翻飞转向,汇聚成黑色的长龙从洞开的窗户离开。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地板上满满的都是水晶羽毛般的东西,把地毯的颜色都遮住了。
男孩踩着这些“水晶羽毛”走向教堂胜出,在那里某个东西被黑色的防雨布盖着。
随着每一步的踩下,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身旁爆开。那些水晶羽毛似的东西其实是“
声音的碎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被黑影们超乎常规的力量具象化了,这就是他们捕
猎来呈现给主人的猎物,世界上所有声音都可以是他们的猎物。
羽毛被踩碎,声音就会释放出来,羽毛堆积起来如密集的雪花,声音爆发出来便如
洪流。
男孩的耳边回荡着那些人对他母亲死亡的庆祝,尖厉扭曲,此起彼伏。
“在震怒之日
世界将化为灰烬,
大卫和西比曾这样预言。
当审判之日来临,
对一切严格地衡量,
世界会怎样战栗。”
音乐进行到了《安魂弥撒曲》的第二节,《震怒之日》,整个教堂里轰然回荡着这
如神威、火焰和雷霆般的高歌。
重锤落在大鼓上,如雷电穿行在漆黑的云层中,浑厚的男声和高亢的女声混合,就
像是末日降临的审判。千千万万的天使飞翔在天空中,高歌神的威能,白色的羽翼遮蔽
天和地。
这首名曲不仅仅是写来哀伤地悼亡,同时也是审判的歌!
男孩跟着高唱,他的发音经过最好的训练,兼着高亢和浑厚,吐出的每一声都是磅
礴之音!
他猛地扯掉黑色的防雨布……
一辆摩托!黑色的亚光漆,改装过的银色四排管,极速轮胎的边缘镶嵌细细的红线
……一辆哈雷·戴维森产的FatBoy低座特别版!1991年上映的《魔鬼终结者2》里,那
个叫施瓦辛格的男人便是骑着这样的摩托,旋转着来福枪上膛,一枪接着一枪,把T-
1000型液态金属机器人轰飞!每个男人都会梦想着拥有这么一辆哈雷,它静止不动的时
候也如一只蜷伏的豹子!
只是这辆哈雷比普通版的要小很多,尽管每个零件都符合哈雷的品质要求,但这小
家伙就像一群哈雷大哥里的小弟弟,座高只有正常版本的2/3。
一辆完全特制版的哈雷,每个零件都要重做模具,刹车传动都要重新调试。虽然有
图纸,但生产这东西根本就是手工造一辆全新的摩托,价格高到不可思议。这是他九岁
时的生日礼物,必须特制,因为那时候他的身高没法骑乘一般的哈雷摩托。
花再大的代价也不算什么,因为女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还记得女人把木箱劈开露出这辆摩托的时候,女人摸着他的头顶:“骑上它就像
个真正的男子汉了,恺撒,给妈妈看看!”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理解女人的用意,并不是要用花钱来体现母爱,而是女人等
不到他长大的那一天……从他诞生之日起,他的妈妈就注定等不到他长大成人。
可是女人那么地想看到长大的他啊……
于是那天他骑着这辆摩托,凌空飞越过整个花园,落在他爸爸的劳斯莱斯轿车顶上
,在闪亮的喷漆上留下伤痕般的轮胎印。
女人大声地为他叫好,他很高兴,他喜欢女人为他自豪。
男孩跨上摩托,提起了方形的铁皮桶,一桶煤油。
他发动摩托,慢速行驶到中央祭台上,灵巧地绕开所有烛台,来到六角棺材旁,把
整桶煤油淋在棺木上。
他对棺材中的女人比着手语:“妈妈,那些曾令你……痛苦的人,都将为他们的所
作所为支付……代价!”
他拿着一个Zippo打火机,举着,最后一次低头看女人的容颜,面无表情地凝视。
女人说男人是不该哭的,因为哭没有用,怯懦的人才哭,“在你还有事可做的时候,哪
有时间哭呢?”
所以他想他的一生大概只有死之前才会哭,那时候他才用尽了一切力量、再也无路
可走。
他把打火机扔在六角棺材上,在飞腾的火焰撩到他的衣角之前,他伸手抓住了紫色
帷幕上的流苏,用力一扯。这张巨型帷幕遮挡住大半个穹顶,边角吹落到六角棺的上方
,此刻整个坠落,把棺木和所有烛台都盖住了,仿佛天倾。或是被压下几秒钟之后,整
个紫幕被烧穿了,仿佛化为七八米高的燎天烈焰。
火警装置瞬间启动,暴雨般的水幕从天而降,但在水幕把火势彻底扑灭之前,六角
棺必将化为灰烬。
水火的大幕之间,哈雷摩托咆哮着越过中央祭坛,黑色的车影狞利如刀!
晚宴中微醺的男女们正款款起舞或轻轻碰杯,忽然听见引擎轰鸣的巨响在长长的走
廊间回荡!
根本不容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厚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辆黑色的小摩托月起
来行驶在了摆满酒瓶、鲜花、水果、烛台和水晶玻璃器皿的餐桌上,肆无忌惮地把一切
都撞飞碾碎。红酒和果汁在空中飞溅,那些穿着晚礼服蹬着高跟鞋的雍容女郎们尖叫着
抱头闪避,男人们则有人伸手到随身的包里,在这个热闹的家族晚宴上,这些优雅的绅
士居然在包里塞着武器,象牙柄的手枪……或者古老的马来刀!
有人立刻靠近把这些握住武器的手按回了包里。
“是恺撒。”试图控制局面的人低声说。
小摩托在长桌的尽头漂亮地甩尾,把一件大师制作的水果银盘撞飞出去,嵌入了墙
壁里。男孩把摩托的车头提起,挥舞着一片余火未熄的幕布,同时嚣张地拧着油门把手
,让这件小而凶猛的玩具发出更加霸道的咆哮声。四排管的热浪袭人,裸露着胳膊的贵
妇们被扫到了,抱着胳膊尖叫。
男孩使劲甩头,金子般漂亮的头发闪亮,他咬着牙,雪白的牙齿也闪亮,他骄傲地
俯视这些被他惊吓的男男女女,这些都是他的“长辈”,但他眼里写满讽刺,目光闪亮
得叫人不敢逼视。
“恺撒!你要干什么?”有人试着呵斥。
“付账。”男孩冷冷地说,把幕布扔在某位姑妈的面前,掏出一张没有填数字的支
票扔在地上,签名是飞扬的意大利文。
“抱歉打扰你们的庆典,我刚为妈妈举办了一场火葬,大概是把中央祭坛烧了,”
男孩冷冷地看着那个试图控制局面的老绅士,“叔叔,请你帮我填上合适的数字给主教
先生。告诉他虽然我很感谢他为我母亲做的弥撒,可我不喜欢他的口音。”
绅士盯着男孩的眼睛,语气异常严厉:“你已经长大了,不该胡闹了,你是加图索
家的继承人,你要懂得规矩!”
“我看见规矩写在你们的脸上了,”男孩歪着头,环视她尊贵优雅的长辈们,“可
我想做的,只是从上面碾过去!”
他发出那种最街头最叛逆的少年才会发出的吼叫,躁动张狂,无所顾忌,那是一个
男人在荷尔蒙分泌最完善的青春时才能吼出的声音,如幼狮咆哮。他挂上了档,摩托沿
着来路返回,再次碾压过整条长桌,落地之后又是一个漂亮的甩尾,出门之后沿着长长
的走廊远去,撞开了地下室的雕花铁门,沿着花园小道远去。
四排管的轰鸣声跑得很远还能听见,代表了他的嘲笑,对他尊贵的家族、掌握权势
的家长们……甚至全世界。
一个人,唯有在最盛大最辉煌的年少时,才有权利发出这样的嘲讽!
留下满屋的长辈目瞪口呆,彼此看着的眼神里都透着不安。没有人告诉男孩他们在
这里举行晚餐,男孩却像是对一切都清楚了。他大概也知道家族对他母亲的死满怀喜悦。
其实那个死去的女人根本不算什么……但他的儿子名叫恺撒,那是伟大君王的名字
……什么君王会放过令他的母亲蒙受痛苦的人呢?
想到这件事就叫人不寒而栗。
叔叔默默地拾起地上的支票,签名是……“恺撒·古尔薇格”。
“他居然用母姓……这是要否认他是加图索家的人么?”一个长辈凑上来看了一眼
,声音里透着不安。
“我们在庆祝古尔薇格这个姓的消失,但是看起来,一切还远未结束啊……”叔叔
低声说。
“这样的孩子要继承家族?”
“必须驯服他,不惜一切代价,谁继承家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是他的血统,他万
中选一的血统!”
“湾流”商务机穿透云层,灯火通明的巨大城市出现在机翼下方,四通八达的高速
公路被照成熔金般的亮色,织成一张闪光的蛛网。
恺撒·加图索缓缓睁开眼镜,看了一眼腕表,这块精密的电子计时装置即刻显示出
此刻的地理坐标,“东经140度50分,北纬35度44分”。
日本东京,亚洲最大的城市此刻就在下方,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
对面宽大的沙发椅上,他的两个同伴都还睡着,其中之一手中扶着一柄黑鞘的日本
刀,坐得笔直甚至僵硬,显然在睡眠中他的肌肉都是绷紧的,而另一个嘴里叼着一根没
吃完的牛肉条,没骨头似的靠在扶刀的人身上不知道在做什么好梦,嘴角垂下幸福的哈
喇子。
“那边最亮的地方就是银座,日本经济泡沫最厉害的时候,一个银座的土地价值便
可以买下整个美国。”恺撒扭头看着窗外。
“对银座兴趣不大,任务结束后如果还有时间,想去‘千鸟之渊’看看。”扶刀的
人缓缓睁开眼睛。
恺撒知道他没有睡着,被“镰鼬”极限强化的听力令恺撒可以通过心跳声和呼吸声
瞬间洞悉对方的状态;而对方也明白恺撒是在跟自己说话。
作为竞争对手而言,两个人这种默契似乎有点过分了,放在某些流行小说里,很可
能被看作“同性相吸”而获得少女群的追捧。
卡塞尔学院狮心会会长,楚子航。
“名字很美,但其实是个公墓,二战无名日军墓地。”恺撒挑了挑没,“而且在靖
国神社旁边,作为中国人,对那种地方会有兴趣?”
“听说有条一里长的樱道,一路上有800株樱树。”楚子航淡淡地说。
“真像你的风格。”恺撒耸了耸肩。
他预感到这次任务不会很有趣。东京这座城市对他而言是筑地与市场的鲜切金枪鱼
片、葛西临海公园的“钻石与花之大摩天轮”、新宿的歌舞伎町、当然还有银座豪华的
购物中心;而对楚子航,这只是无名公墓上樱花纷坠的晚春。恺撒想象楚子航盘膝坐在
樱花树下,膝盖上横着长刀,不像是来旅游的,倒像是来切腹的……
人和人的区别,就是这么大啊!
当然,对于那边流口水的小子来说,所谓东京,就是秋叶原的电器街和美少女们在
丝袜和短裙之间露出来的“绝对领域”吧?
这个任务组真是卡塞尔学院历史上最不合理的组合,把三个气场完全不搭的人硬拴
在一起。其实在恺撒看来完全是区区小事,他或者楚子航单枪匹马就能摆平,何苦要劳
师动众?不过校长大人也有充分的理由,“把最优秀的学生组合在一起作为偶像团队,
能给其他学生更大的鼓励啊”!
最优秀?恺撒歪着最苦笑了一下,抓起一张纸巾扔给楚子航,“帮路明非擦擦口水
,他把你的肩膀都弄湿了……”
楚子航接过纸巾在路明非嘴角抹了抹,相当平静:“我得告诉你我现在穿的是你的
校服。”
“喂!我们的友谊到目前为止只是不再用冲锋枪对扫的冷战阶段吧?什么时候好到
可以互换校服来穿我怎么不记得了?”恺撒看清楚了楚子航袖口上的刺绣名字,抓狂得
快把自己的金发扯下一缕来。
那确实是他的校服,尽管卡塞尔学院的订制裁缝手艺相当精湛,但恺撒还是按照自
己从小到大的习惯在一百年历史的英国萨维尔街定制了自己校服,从小看着恺撒长大的
英国裁缝老爷爷刺绣恺撒名字总是那么优雅。恺撒很注意养护这几件校服,价格对于加
图索家的少爷而言倒不是什么问题,但两次试穿到成衣半年的时间他耗不起。
“机舱的温度有点低,这架飞机的内饰又是订制的,空调系统在哪里我找了半天都
没找到,又不好意思去麻烦空姐拿毯子,她在后舱睡着了……”楚子航略带歉意地说。
“可你有自己的校服不是么?”
“我们飞越白令海峡的时候已经被他的口水弄湿了……”
“这货是个口水龙吧?”
“什么是口水龙?”
恺撒一愣:“就是那种吐口水泡泡的游戏,同样颜色的口水泡泡黏在一起就会炸掉
,最后你要把全部的口水泡泡都炸掉!你果真没有童年!”
“那叫泡泡龙,”楚子航平静地说,“恺撒你的童年看起来也并不比我丰富多少。
我想你是看过这种游戏的简介吧?”
这次恺撒没有回答,他静坐沉默了几秒钟后,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低垂眼帘。昂贵
的萨维尔街订制校服忽然间对他不重要了,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无聊。
楚子航最后那句话真给力,揭开了他为自己营造的种种伪装,露出下面的小屁孩来。
是啊,恺撒·加图索其实是个没有童年的人,从他的母亲死后它就变成了一个被称
作“家族继承人排序第一位”的奇怪物种,再没有人跟他玩什么无聊的游戏,取而代之
的是昂贵的帆船,他十六岁就驾着帆船横渡大西洋;定制的沙漠之鹰,象牙手柄上雕刻
着堕落天使,十五岁,他腰里别着这对礼物夹着吉普车在非洲草原上捕猎羚羊;他的名
字在各种豪华酒店都有登记,在那里他可以获得最顶级的服务,不用付钱,记账;当然
还有那辆特别版的布加迪威龙,设计师亲自用激光在车身上签名纪念……他所谓的“童
年”的每一秒钟都被用于培养,目标是一个绝对优秀的男人,懂得物质享受、体验杀戮
快感、富于冒险精神……甚至开快车泡妞都得是一把好手!
关于那个叫“泡泡龙”的小游戏恺撒委实只是从游戏杂志上看过简介,因为他觉得
自己多少得会一点“正常男孩”玩的游戏,否则在别人谈起这类话题的时候他只有干瞪
眼。
“你玩得很好么?”恺撒抬起眼帘,冷冷地看着楚子航。
楚子航愣了一下,作为在“童年”这种事上同样没有优越感的人,他选择了沉默。
路明非快乐地哼哼了一下,似乎对于这两个在“童年”领域惨败于他的学长发出无
情的嘲笑。
楚子航想了想,干脆把纸巾塞进路明非张大的嘴里……如此这条口水龙就被暂时封
印了。
恺撒和他的宿敌又一次战平了,双方扣紧安全带,又一次谁也不理谁了。
机身震动,空气轰鸣声从机腹下传来,起落架已经放出了。耗时12个小时,加图索
家的私人飞机穿越整个太平洋,即将降落在东京成田机场。此刻距离他们接到这次紧急
任务只有15个小时。
机身的震动带来轻微的眩晕,恺撒闭上眼睛,微微咬紧牙关……眼前再次浮现出那
些阳光泻落如瀑布的午后,在他还拥有那种被称作“童年”的东西时,浑身仿佛透出白
色光芒的女人在纤长的之间套着一根两端系在一起的红绳,跟他玩那种无聊的、把绳子
翻出各种花样的小游戏……对他仿佛命中注定辉煌的人生毫无帮助,可那时候小小的他
那么地乐此不疲,因为玩出漂亮的花色出来,那女人会无声地轻笑起来啊!
一再一再地跟自己说,别认输别认输别认输,流泪就是认输了,不能在那些弹冠相
庆的男男女女面前暴露自己的懦弱。在他们想看你流泪的时候,你就偏要用摩托车的轰
鸣声把他们轰醒,碾压着他们精美的古瓷餐具,挥舞燃烧的帷幕,恶狠狠地跟他们示威。
因为那才够拽,才像你内心深处期待的、凶狠的自己。
可每当想起那些柔软的时光和画面时,一切的骄傲一切的狂妄都不复存在,心底深
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哭的冲动。
因为她死了啊,无论你怎么冷硬怎么张扬,即使你已经能在那根红绳上玩出21种完
全不同的花样……她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2011年02月03日,在飞越太平洋的班机上,恺撒·加图索再一次梦见了母亲,隔着
六角棺上厚厚的玻璃。
第二章日本攻略
跑道尽头,黑色的加长版悍马越野车没有熄灭引擎,并打亮大灯,迎着漆黑的跑道
照射。
一身西装的年轻男人双腿分立,站在大灯的正前方,被灯光勾勒出的剪影每一根线
条每一个角都坚硬如生铁。比车灯更强的光柱迎面射来,同时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声和刮面的强风。
“湾流”在没有航道灯的情况下盲眼降落,这是战斗机飞行员都不敢轻易尝试的危
险操作,而“湾流”的驾驶员显然驾轻就熟。
飞机以250公里的时速在跑道上滑动,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撕裂耳膜的噪音,发动
机逆向推力全开。跑道比常规的要短,飞机在竭力避免滑出跑道的结果。
可年轻男人都完全没有躲避的念头,恰恰相反,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支日
本产的“柔和七星”纸烟。他把烟卷夹在手指间,舒展手臂指向左侧斜上方。
只剩下50米就要冲出跑道了,飞机的时速仍高达100公里以上。如果这不是一架飞
机而是一辆超级跑车,它也许可以在这个距离上刹住,但是……
飞机前方猛然出现一道炽烈的火焰,明亮如日出。那是一台隐藏在机腹下的俄罗斯
AF-31FII矢量推力发动机,这东西是Su-30战斗机的标配发动机,推力之强足够把这架
商务机加速到超音速,也能瞬间把速度刷清到零!“湾流”在男人面前几米的地方稳稳
地站住了,男人的手变魔术般再喷口的欲火中反转,那支烟一瞬间被点燃了。他好整以
暇地叼上烟,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潇洒地打开悍马车门。
他对自己的这次亮相觉得很满意。作为学院的驻日本专员,迎接本部来的“临时专
员”,这么做有点不友好的意思……但来之前这帮临时专员的资料被诺玛以加密方式发
到他的手机上,用纨绔子弟、危险分子、校园黑道或者“中二少年”来总结他们似乎都
没有错,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想给他们点“下马威”之类的欢迎式。
年轻人期待着“后生仔们”敬佩、崇拜、乃至于诚惶诚恐的目光时,舱门开了,舷
梯放下,木屐的嗒嗒声清脆悦耳……
木屐?年轻人一愣,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了这次精心设计的亮相中来。
三个介乎男人和“大男孩”之间的家伙,每人一身黑色的和服、竖条纹的下裙,非
常地道的“纹付羽织桍”,脚下则是白袜和木屐,为了抵御海洋性气候的寒风,围着同
样花色的Burberry羊绒围巾……其中最风骚的家伙是金发和海蓝色瞳孔,还在背后用烫
银工艺印着自己的家徽!加图索家的“堕落的圣天使”!
这派头是来日本度假的吧?完全没有任何专业精神啊!紧张感更无从提起!跟预想
的完全不同,这仨全然没有自命不凡的精英气质,要是给他们每人发一个烟锅抽着,就
像三个提前衰老的怪叔叔,走在明治时代那条名为吉原的大街上勾搭游女再合适不过啊!
三个家伙似乎都懒得跟他废话,有一个还在不停地往外吐着奇怪的白色纸屑,闷着
头钻进悍马,完全把驻日精英专员看作了酒店门口服务生一类的角色。
“哦……好像是……输了。”专员兄的心里沉重,然则不得不承认。
那个吐着白色纸屑的家伙探出脑袋来:“哇达西哇……这个……路明非……呆死…
…”同时挥舞着一张酒店的名片。
“东京半岛酒店,我知道在哪里,不过很遗憾,时间紧张,我们必须先赶往目的地
,完成第一阶段任务之后才能入住酒店。”专员兄不耐烦地说,“我叫源稚生,卡塞尔
学院执行部驻日专员。都是那所鬼学校出来的,我的中文和英文说的都和母语一样好,
你可以把你的蹩脚日文收起来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冒犯了这位师兄的尊严,必须弥补一下,但他刚性不
久的脑袋里有点空白,于是……
“你地……中文……大大地好!”他竖起大拇指做出极力称赞的样子。
源稚生对自己的人生忽然生出了微妙的绝望感。
楚子航微微点头,冷漠地表达了自己的礼貌。
对于源稚生怒气冲冲的口气他有点不理解,从他们踏上日本的国土以来似乎没有任
何冒犯这位专员的意思,不知她何以满脸不爽的样子。但是作为一个杀胚,他虽然有足
够的名改读,却没有关心陌生人的热情,于是抱住自己的背包,在几秒钟里进入了睡眠
状态。
他看过任务说明,到达目的地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将必须保持精神最集中的状态,完
全没有放松的机会,所以必须抓紧时间休息,每一秒钟都不能放过。
狮心会会长的时间安排永远是这样,机械般精密。
“和服很正宗。”源稚生冷冷地打量着为首的恺撒,语带讽刺,“去景点的额话,
就不用租和服拍照了。”
“谢谢!我请的是芝加哥最好的和服裁缝,他给汤姆·克鲁斯《最后的武士》做过
戏服。”凯撒略带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他去过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安珀馆他的卧室里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每个去过
的国家都贴上一枚带磁性的赛车小旗,表示他的足迹曾至彼处,这样入睡前看一眼,很
有成就感。
但作为东方重镇的日本一直是空着的,恺撒对此的遗憾好比征服了埃及的亚历山大
大帝未曾去金字塔顶撒尿留念那样……
看诺玛的右键,他们这次能在日本多带两周,于是恺撒在上飞机前飞奔进图书馆,
把借书证扔给管理员,抱了一本《LonelyPlanet》的日本卷就跑。(作者注:《
LonelyPlanet》,译名《孤独星球》,由托尼·惠勒和莫林·惠勒夫妻编篡,其实是一
系列的旅行图书指南,是全世界背包客的圣经,战全世界旅行指南销量的1/4。)在飞
机上他整理出了一张表,是一定要去参观的景点,还有一张表,是一定要去吃的东西,
还有一张表,是各地最棒的温泉……如此精心设计的旅行当然应该是“十足日本风格”
的,自然就该穿上民族服装,好比去夏威夷度假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上夏威夷风格的鲜花
短袖衫,最好再挂一个花环……他很高兴源稚生作为一个日本人肯定了他对和服的品味。
恺撒就是这样,喜欢法国人称赞他对红酒的品味,德国人称赞他对汽车的品味,古
巴人称赞他对雪茄的平稳……其实他最希望某个中国人称赞他对女人的品味,但是那个
叫诺诺的妞儿每次都犯愁似的看着恺撒说:“你找我当女朋友怕是会被我害死哦……真
愁人呐!”
源稚生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噎得无比备份。这种讽刺被人直接当作赞美笑
纳的感觉,都不知道怎么吐槽。
恺撒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日本太刀,精美的萨摩刀装,黑色配金色,看起来是件
价值不菲的工艺品。他把这东西插进和服的要代理,又有点疑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源
稚生:“这种带刀的方式对么?”
源稚生处在抓狂的边缘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武士道,Samurai,”恺撒特意用英文强调,“你们日本不就是这样么?”
源稚生扶额:“然后你会觉得我们日本的温泉都是男女共浴的对不对?”
“哦哦哦!不是么不是么?”路明非从车里探出脑袋来,神情很激动很蠢蠢欲动,
“风吕!你叫风吕对不对?男女共浴,每人头上顶一块白毛巾,还有猴子一起泡澡!”
源稚生不想解释什么了,他明白这种动漫爱好者是如何理解日本的了,接下去如果
他们还不知收敛地继续问他第三新东京市有没有直达火车或者能否带他们参观木叶忍者
村……他就在高速公路上把他们踢下去!
“系上安全带,接下来得飚一会儿车,”源稚生握住方向盘,“否则没法甩掉那些
家伙。”
他发动悍马,经过改装的8.0升排量涡轮增压引擎发出巨兽苏醒般的咆哮。
“什么家伙?”恺撒很疑惑。
几乎同一刻,铺天盖地的红光和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路明非惊讶地抬头眺望,
群马县黑色的连山间,弯曲的高速公路上,密密麻麻麻的警车拉着警笛奔来!
“见鬼!你刚刚抢了银行么?还是你的后备箱里塞着一具尸体?”路明非冲满脸镇
静的源稚生大喊,“你要甩掉的是那一百辆警车么?皇军!拜托了!我们可是良民!什
么都没干!”
源稚生耸耸肩:“看看你们周围。”
路明非这才意识到周围不对劲……没有航道等,跑道是老旧的石灰跑道,而且短得
出奇,周围的黑暗里隐隐约约是无数的飞机残骸,二战时日本王牌的零式战机。高中时
候也曾是个伪军迷的路明非认得出来。
他们难道不该在成田机场降落么?难道不该享受迎宾车一直开到机翼下阶级的VIP
服务么?难道不该走贵宾通道过海关么?难道不该有穿着女仆装的美少女伺候他们茶水
么……
就算没有女仆装和美少女他们也不该在一个飞机坟场降落啊!
“刚刚诸位成功地突破了日本领空并安全着陆,根据飞机上的雷达显示你们在穿越
国境线的时候曾经暂时被导弹锁定,当然诺玛的及时干扰让导弹失去了目标。两架升空
追踪你们的F-16也被诺玛释放的干扰信号引开了。”源稚生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大概
是日本历史上最彪悍的偷渡客,已经上了CNN的即时新闻,被怀疑是UFO。所以观测到你
们的着陆地点后,大概整个群马县的警车都赶来了。”
“喂喂!我们不是非法劳工!我受中国大使馆的保护……我们堂堂中华上过……”
路明非挥舞着他的中国护照。
“这次任务的级别是‘S’,最高保密等级,你们在三峡和北京的两次屠龙已经引
起了巨大的关注,现在你们出现在哪里,就会透露出‘龙王将在这里复苏’的信号,全
世界对龙王有兴趣的混血种都会向日本汇聚。所以学院认为你们不应该留下入境记录。
”源稚生说,“否则你们为什么要乘私人飞机来?我们本可以为你们定新日航的头等舱
。”
路明非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群架没打过,派出所也没进过,一直以为自己和
警察叔叔的关系是“军民鱼水情警民一家亲”,看见警察叔叔还会谄媚地上去说“报告
叔叔我捡到一分钱”这类白烂话……平生第一次犯法就高出了侵犯领空这类轰轰烈烈的
大事,被怀疑为UFO,还劳动导弹兄和F-16兄,唯有目瞪口呆五雷轰顶。
可楚子航好像没有听到,恺撒则若无其事地打开旅行袋,检查着里面一扎一扎的现
金。
“喂!老大!现在是数钱的时候么?”路明非摇晃着恺撒,“你没有听到么?我们
已经是偷渡客了!”
恺撒抬头瞥了他一眼:“就是因为偷渡客不能划卡,所以必须带足现金。”他扔给
路明非何处支行各几叠五千日元面额的大钞,“省着点儿花,等风声过去……”
这淡定的语气显然是已经进入了逃犯的角色啊!可目前还只是偷渡客好么?这咬着
牙花子说话的狠劲怎么好似他们刚刚打劫了一辆载满黄金的火车?
恺撒从包里摸出三本护照,把其中两本分别递给路明非和楚子航:“假护照,入住
酒店时可以用,但不能用在海关和机场,联网查询就会发现都是假名。”
路明非打开护照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头照旁边的那个名字……让他忍不住一口血就
要喷在恺撒脸上,“西门总二”……
他抢过恺撒那本假护照打开……“道明寺”……
再是楚子航那本假护照……“花泽类”……
(作者注:这三个名字都出自日本漫画作家神尾叶子的少女漫画《花样男子》,中
文译名《流星花园》。漫画中所谓花样男子四人组分别是道明寺司,这是一个日文不太
好的豪门阔少,做事不喜按常理出牌;花沢类,中译花泽类,自闭孤僻的少年;西门总
二郎,茶道世家继承人,好色的花花公子,对美女来者不拒;美作玲,父亲是黑社会,
自己是个花花公子,喜欢年长女性。该漫画的台湾电视剧由F4和大S主演。)
“尼玛我们来日本是来演《流星花园》的么?”路明非几近抓狂,“拜托傻瓜也能
看出我们这名字是假的好么?”
恺撒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必担心,这三个人物的日本名字和中文翻译的区别都很
大,比如道明寺的全名其实是道明寺司,而我现在姓道,道先生,名字是明寺,入住酒
店的时候,店员会用中文拼音来做记录。就算是能认识中文的店员,也只会觉得惊喜而
已。”
“你长得根本不是个中国人好么?”
“谁会在乎这个?我是个持中国护照的中意混血难道不可以么?”
“中国人也没有姓道的!”
“那你就错了,道姓原本出自姬姓,根据《通指·氏族略》记载,周朝有道国,就
是现在的湖南道县。后来道国被楚国吞并,道国的后代就以故国的国名为姓。”恺撒对
于终于得到机会炫耀自己的文史知识显得很高兴。
“到底谁给我们起的假名?”路明非抓着自己已经如乱草般的头发。
“诺玛。”楚子航终于睁开眼睛,结果自己拿本护照,继续闭目养神,“我虽然不
知道原因,不过这是小事。假护照只是迫不得已时才要用到的东西,为了确保我们的行
踪不被察觉,我建议保持移动,尽量离开城镇这类聚居点。在野外我们能够自给自足,
酒店那种东西,并不需要。”
“花泽类兄你这口气淡定得好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来日本当野人!”
“只要通过‘野外生存Ⅲ’那门课的考试,学员都可以独自在野外生存一年以上。
这对执行部的专员而言是家常便饭,远不是最严苛的任务。总二,你要学着接受。”楚
子航面无表情。
“如此轻松地改口以‘总二’称呼是怎么回事……”路明非捂脸。
总之事已至此,狮心会会长和学生会主席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我们现在就是偷渡
客”这个定位,并未考虑到连“野外生存Ⅰ”的考试都没能通过的路明非。
那门课的期末考试只能携带一口猎刀、一块帆布、一卷绷带、少量**和少量高热量
食品在美国和加拿大交接的山区中独自生活三天,而所谓的高热量食品只是两块巧克力
夹心饼。带路明非进山的是狮心会的二号人物兰斯洛特,鉴于路明非曾在校内听证会上
力挺楚子航,兰斯洛特对路明非的印象很好,一路上传授他不少诀窍,令路明非对于不
挂科满怀期待,虽然他有时是个吃货,但让他宅着如乌龟般不吃东西,也颇能忍几天,
何况还有两块巧克力夹心饼不是?他准备在山里安心宅三天,打猎什么的就算了。
临走兰斯洛特拍拍路明非的肩膀说:“其实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我觉得对你这样的
‘S’级丝毫没有难度……唯一遗憾的是你不够高。”
路明非一愣说:“这野外生存跟身高也有关系?”
兰斯洛特说哦,这个你要知道,野兽都畏惧比它高的动物,不敢轻易地发动攻击,
但是这个地区的马熊一般都有180cm以上,若是你有恺撒的升高,就可以避过多数马熊
的攻击……兰斯洛特走了以后,路明非哆嗦着把两块巧克力夹心饼吃完了,立刻按动对
讲机上红色的“退出”键。则表示自愿放弃资格,考试中止,立刻会有直升飞机来接他
。他因此创下了最快退出该项考试的记录,只用了区区八分钟,因为没有水喝生吞两块
巧克力夹心饼……还真得八分钟……
“出发前我就知道这次进入日本的方式是偷渡,但我好奇你们会怎么善后,有气势
怎么处理飞机,”恺撒说,“那是加图索家的财产。”
“小问题而已。”源稚生轻描淡写地说。
“一架装有矢量推力发动机的改装版湾流,装备部的作品,任何国家得到它都会对
它的技术惊讶,这会泄漏我们很多秘密。显然学院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恺撒挑
了挑眉,“侵入领空的雷达记录或者其他证据你们都可以通过诺玛来抹掉,但这架湾流
不同,它不是电子流不是数据,是实物,而且很大,你们总不能凭空抹去物质。十分钟
后会有几百个警察头目目击这架突入日本的飞机,这消息会上CNN的头条。”
“你既然知道是装备部改装的,那么你也该清楚,装备部不会没有善后方案。”源
稚生说。
恺撒若有所悟:“也是,装备部的作品,就算没有设计自毁功能……也总是意外自
毁的。如果你们把它炸掉我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我的叔叔弗罗斯特大概会勃然大怒。”
恺撒对于家族财产的关心远不如对自己的校服。
“不,我没说炸毁,我是说把它藏起来。”源稚生微妙地笑,“在日本,我们有传
统的、能够隐藏巨大物品的魔法。”
“魔法?”
“要不要打个赌?”源稚生趴在方向盘上,“五分钟内,我让这架飞机从我们面前
消失,等你们离开日本的时候,再把它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们。如果我能做到,就是我赢
了。你就欠我一个人情。”
恺撒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出奇地亮。
虽然反应是慢了一些,但他终于觉察到了源稚生的“对抗”,从他们下飞机以来,
这位骄傲的日本专员似乎一直想给他们留下一点“深刻印象”。
恺撒并没有因此不高兴,恰恰相反,他兴致勃勃。他喜欢源稚生那种能挑起战火的
笑容和眼神,这会让日本之行更有趣。源稚生感觉到了有如冷冽的刀顶着自己的背心,
那是楚子航不灭的黄金瞳在凝视,唯有那双异样的眼睛能在背后就给人以如此重压。狮
心会会长也来了兴致。
一群好斗之徒。
“喂!诸位学长!我必须说警车离我们可越来越近了!”路明非哭丧着脸,“我们
这些花样男子要是被抓进去,可没有杉菜来送饭!”
“没事,顶多我一会儿飙车飙得狠一点。”源稚生温润可人地笑,直直地盯着恺撒
,“甩掉警车不是太容易了吗?实在不行后备箱里还有步兵导弹……”
“喂!”
“五分钟?”恺撒也露出那种意大利阳光般的灿烂笑容,直视源稚生的眼睛。笑容
一个比一个灿烂,脸凑的确实越来越近,直到兼具只剩下5cm……这位线距离,要么他
们准备打个kiss,要么就是两头野牛在决斗前的凝视……路明非不敢说话了,这种好斗
之徒也许比外面逼近的上百辆警车更危险。
“五分钟。”源稚生咬着牙笑。
“如果你没能做到呢?”
“那自然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随时要我还这个人情。”
恺撒瞥了一眼楚子航:“狮心会会长也欠我一个人情,我跟他很熟悉,相信他的一
个人情抵我的一个人情。但我跟你还不熟悉,不知道你的一个人情有多大的价值,换个
别的赌注吧?”
“你要什么样的赌注?”源稚生皱眉。
“书的人在新宿最贵的牛郎店包场,载歌载舞,搭香槟塔,每个路过的人都能进来
免费喝酒。请新闻记者到场拍照,上报纸头条。”恺撒微笑。(作者注:牛郎店,日本
风俗场所的一种,准色情场所,由英俊的男性陪女客人饮酒。陪酒的男性通常会劝说女
客人搭巨大的香槟塔来增加消费……作者未曾光顾过牛郎店,对此的了解来源于网络和
某部日本恶搞动画。)
尼玛这纯粹就是赌不要脸好么?路明非在订立悲愤地呐喊……不过……说起来那盛
大的场面……倒也蛮值得期待的……
“如果加图索家的少爷不介意留下载牛郎店包场的负面新闻,我又有什么可以在乎
的呢?”源稚生也微笑。
“成交!”
“成交!”
源稚生摘下自己的计时腕表,击掌,击掌的同时按下了计时钮。
掌声在黑暗中分外响亮,路明非紧张又好奇地左顾右盼,要在这荒郊野外藏起一架
湾流商务机,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里不靠海,意味着不能把这东西从海上运走;陆地方式也不可行,湾流的翼展超
过20米,陆地运输也不可能,它的宽度几乎和一条高速公路相当;空中呢,这时候在升
空大概一发导弹就给揍下来了;难道真要瞬间挖个大坑把整架湾流埋起来?
就像恺撒说的,一个那么大的“物质”,要抹去它的痕迹太难了。玩魔术的都是玩
点光影小把戏,但是“巨大物质”是他们跨不过去的难关,你可以把一张扑克藏在衣袖
里,你却没法把一头大象塞进礼帽。
随着源稚生的掌声,好像是一个个沉默的蚁巢被惊动了了,黑影们从飞机坟场的每
个角落站了起来,弯着腰,排着队,高速靠近湾流。
他们冲进了机舱,十秒钟后,被扛出来的是机师和空姐……他们被塞进黑着灯驶来
的箱式货车中;二十秒钟之后,这些黑蚂蚁一样的家伙开始拆卸机翼了!一分二十秒后
,两面机翼同时落地!两分三十秒后,矢量引擎被整个的从机腹下拖了出来,直接吊上
了一辆平板卡车;三分五十秒,在激光切割工具的火花中,机舱被整个的切割为三截,
分别吊上三辆平板卡车,盖上巨大的防雨布;四分三十秒,这些人已经把地面上散落的
螺丝都被编号归类,收入特定的收纳箱中,压路机把飞机降落留下的轮印完全抹去……
最后,他们用三十秒在飞机坟场的中央画了一个巨大的同心圆怪圈,就像总是伴随
着UFO出现的那些麦田怪圈一样。
源稚生再次按动计时钮,四分五十三秒。四分五十三秒内,这些神奇的日本人拆掉
了一架中型商务机,就像一群蚂蚁把一只大过它们百倍的死甲虫拆掉扛回家,一路上高
举甲虫的胳膊大腿,整齐有序轻描淡写。
厢式货车和平板卡车驶向了比邻的高速出口离开。完成工作的黑影们遥遥地面对源
稚生列队,同时鞠躬。
“这是……你们的忍者队伍么?”路明非瞪大眼睛。
“不,”源稚生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自我介绍一下,卡塞尔学院驻日专员只是
我的身份之一,另一个身份是日本卡塞尔重工的销售总监,你们面前的是卡塞尔重工下
辖的工程队。”
“卡塞尔重工?”路明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卡塞尔学院下属机构,学院也利用这些下属机构赚钱来填补学院开支的缺口,”
恺撒说,“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谓‘校办产业’。”
“真朴实的解释,明白了。”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见识了日本的效率,有些话就可以摊开来说了。我理解诸位从总部来,拥有最好
的血统,有和龙王对面的经历,会把驻日机构的专员们看作‘地陪’什么的。”源稚生
冷冷的看着恺撒和楚子航,他掠过了路明非,夹在恺撒和楚子航之间的路明非就像被两
个悍匪挟持的人质,“但我得说日本和各位所想的不一样,不是武士道,不是秋叶原,
没有女仆也没有EVA和高达,这是一个现代国家。”他加重了语气,“一个东方的现代
国家,你们会在这里见识到不亚于欧洲和美国的效率和敬业精神,希望这是我们下一阶
段彼此合作的基础。作为王牌专员,我从未有过任何失败记录,‘源稚生’三个字是成
功的保证,我可不希望总部派来支援的优秀的年轻人们是我失败的开端。”
凌厉如宣战般的发言,路明非原本以为恺撒这种中二病患者只能在校园中出现,居
然王牌专员中也有这样显而易见的中二病患者啊!说什么“‘源稚生’三个字是成功的
保证”,学院驻日机构与其说是一个重工企业不如说是中二症患者的俱乐部吧?
“很震撼,好吧,美作,我们成交了。”恺撒微笑着握住源稚生伸出的手。
坦诚的笑容和强有力的握手让源稚生无法拒绝……但“美作”是怎么回事?不要那
么轻易把人拉入你们花样男子三人组好么?源稚生满心无力。
“输掉的赌注还是得支付的。”源稚生说。
被莫名奇妙的安排了“美作玲”那种迷恋老女人的奇怪角色,他还想抗争一下。
“当然当然,这个完全不用担心,我已经在新宿最棒的牛郎店‘高天原’订座了。
”恺撒很坦荡地说,“大家一起去,我买全场的单。”
“喂!老大你什么时候订座的?”路明非说,“你刚才连手机都没摸。”
“我在飞机上就通过Mint俱乐部预订了,你得明白高天原那种顶级牛郎店要包场可
不是小事,Mint俱乐部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安排,临到去再订肯定来不及……”恺撒侃侃
而谈。
源稚生脸上胜利者的笑容僵硬了:“你……根本早就做好准备要去牛郎店参观了吧
?”
“是啊。”恺撒很淡定的说,“我听说日本的牛郎店是全世界顶级的,虽然我对于
男人陪我喝酒没什么兴趣……但我不会错过任何顶级的东西!”
楚子航从后座伸出手来,惋惜的拍拍源稚生的肩膀。“如果你多调查一下恺撒的背
景就会明白,他绝不是那种会把去牛郎店上新闻这种事看作耻辱的人……你只需要担心
牛郎店的香槟够不够,他如果喝得兴奋了,是会跳进香槟游泳池挑战400米蝶泳世界纪
录的那种人。”
在铺天盖地的警笛声中,源稚生默默的捂脸。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总部对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视,派出了无与伦比的团队,这
么些极品……招生委员会到底是怎么发掘出来的啊!
第三章龙渊
漆黑的船浮在海面上,船型锋利如同一只黑色的日本刀。摩尼亚赫号,这一次它被
伪装成一条深海渔船。海面不安地起伏着,乌云闭月,摩尼亚赫号上的探照灯把巨大的
光斑打在海面上,平缓的扫过。这是涨潮时分,月球对地球的引力之弦涨满。
船尾停着一架黑色的轻型直升机,船头则是巨大的金属吊臂把深海鱼网从海水中拉
起来,数以吨级的海产品倾倒在甲板上,从银红色的真鲷、紫青色的梭子蟹到白色的虾
菇,一应俱全。
楚子航走到鱼槽边,抓出一只鲜活的帝王蟹,在船舷上敲晕后扔进船头架起的煤气
蒸锅里。几分钟后全身呈橘红色的帝王蟹出锅,在楚子航的刀下轻描淡写的被分拆开来
,雪白带一抹红的蟹肉拆出来。
那边恺撒已经磨好了新鲜的山葵根,用上好的海鲜酱油调开。楚子航把蟹肉放进芥
末酱油里浸泡几秒之后,源稚生抓一片塞进嘴里,自然原始的海味弥漫在他的口腔里,
纯净甘冽。
作为从小吃鱼生的日本人,他也不得不承认恺撒和楚子航在厨艺方面的配合堪称完
美。令人怀疑他们视彼此为对手的传闻是否准确。从厨艺配合上看,他们简直是同一个
母亲在厨房里分娩生下的双胞胎。
恺撒麻利的打开一瓶法国伊甘堡产的“贵腐”甜白葡萄酒,把色泽金黄如蜂蜜的酒
液倾入四只杯中。
“从我家酒窖里精选的贵腐酒,这种酒的产量很少,是用被‘贵腐霉’感染的葡萄
作为原料酿造的酒。葡萄酿造前都脱水干枯了,糖分含量很好,所以酿出的酒很甜,搭
配龙虾和蟹类是优选。”恺撒显然得意于自己对美酒的了解,慷慨举杯,“预祝我们这
次任务成功!”
路明非、楚子航和源稚生一齐举杯,蟹肉中天然的甜味和贵腐酒的甜味混合在一起
相得益彰,也多亏楚子航烹调帝王蟹的出色技巧。
路明非一口酒下肚,趴在甲板上哗哗地吐。
“贵腐酒变质了?”恺撒吃了一惊。
“没有,”路明非拿纸巾抹抹嘴,指着源稚生,“是美作刚才开的快车……”
他们从群马县着陆,因为打了一个赌耽误了点时间,于是源稚生飙车甩开警察的时
候便格外出力。
那辆改装过的加长悍马如一辆狂暴的坦克般在高速上狂奔,一路上路明非时而在座
椅上,时而被颠得脸贴着车顶,最后撞断了高速出口的栏杆驶入山道才算摆脱了警车群
的追捕。
这还不算完,他们到达的是一个小码头,码头上等候的是一艘小型汽艇,接下来是
海面上一个小时的摩托艇大赛,终于登上了摩尼亚赫号。那种感觉就像整整两个小时都
在“中庭之蛇”上狂甩。
“我并不觉得被称作美作很有趣。”源稚生不耐烦的说。
“那杉菜吧,我们叫你杉菜怎么样?”路明非脸色惨白,但是白烂之心不死。
“随便你们!”源稚生铁青着脸。
“那杉菜君,我们总不是来船上吃生鱼的吧?下面的任务是什么呢?”楚子航满脸
严肃。
源稚生愣了几秒钟,几次想勃然大怒,但对方三个人围在一起吃蟹脚,完全没有呼
应他怒火的意思。
“如果你们非要坚持不可,还是美作吧……我宁愿是个迷恋**的色棍,”源稚生叹
了口气,“我不希望在做任务陈述的时候被叫做杉菜君,我会被打断的说不下去……”
“好吧美作,”恺撒点头,“说说我们为什么被派来这里,这里除了帝王蟹还有什
么?龙王么?”
“首先你们要知道我们所在的位置。我们现在悬浮在日本海沟的正上方,这是日本
海的最深处。从地质学上说它是太平洋板块撞击欧亚大陆板块的结果,这种撞击导致亚
欧板块的隆起,喜马拉雅山就是这么形成的,在远古它还是一片海洋。在两个板块撞击
的交界处,海洋板块俯冲入地幔中被融化,形成了一线极深的海沟。日本海沟最深的地
方被称为塔斯卡罗拉海渊,深度8513米,曾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深的地方。当然,现在这
个称号被马里亚纳海沟的斐查兹海渊夺走了,它的深度是11043米……”源稚生好像一
个中学地理老师讲解地质构造。
“我下次来日本想找个好导游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恺撒打断了他。
源稚生耸了耸肩:“那么下面一句话就不是导游能说出来的了,目标就在塔斯卡罗
拉海渊中,”他顿了顿,“正下方,离我们的脚底大约8500米。龙类,阶级很高,次代
种或者初代种,有可能是龙王。”
三位临时专员同时沉默了。
楚子航从公事包中取出了他的iPad,调出了诺玛随邮件发给他的任务细节。
恺撒沉默的把蟹肉从壳中剔出来,淋上红醋后贴在饭团上,再缠上一圈紫菜……至
于路明非,他一直在努力地吃这些精美如工艺品的小饭团,所以未能开口对“龙类就在
我们脚下的深海中翻滚遨游”这种可怕的事发表意见。
海风吹过甲板,凉的沁骨,仿佛龙王的阴影铺天盖地地袭来。
“活的?”恺撒低声问。
“活的。”源稚生说。
“好吧,我们已经知道,并且承认了你们的天才。”恺撒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之后转向源稚生,“所以,这是一个龙类的心跳信号?”
“龙族胚胎。”源稚生在笔记本屏幕上调出另一张心电图,把两张心电图叠合起来
对比,“图像A是我们从海平面下8000米监测到的心跳信号,图像B是陆龟胚胎的心跳信
号,重合度极高。我们知道龙类的生理结构和爬行类非常相似,比如,两者都有三个心
室,再比如……容易推导出两者的胚胎发育也有相似之处……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那是
一个爬行类的胚胎在深海中缓慢的孵化着。”
“喂喂,这个‘容易推导出’未免太容易了吧?”路明非大声打断,“这就好比你
证明一道平面几何题到黔驴技穷的时候直接画一个箭头上面写‘易证可得’然后写上结
论啊!”
他有资格吐这个槽。他曾亲眼看着龙王芬里厄从古老的岩石中爬出,枯朽的骨骼瞬
间重生出新鲜血肉,直接以成年巨龙的姿态跳起灭世的舞蹈,绝不是什么抱着尾巴的可
爱宝宝从蛋里孵出来。
“总之我们在水下8000米的生命禁区里发现了一个爬行类胚胎的心跳信号,根据心
跳强度测算,它的体积……至少和成年蓝鲸相当!”源稚生说,“它总不能真的是只超
大个的陆龟,对么?”
恺撒微微点头:“一只陆龟潜入水下8000米的话,龟壳都会被压碎。”
“陆龟那样的大型爬行类动物,没有任何一种能潜到500米深的水下。”源稚生说
,“此外还有一个佐证,把最近4个月里我们对海底的广域扫描图打开。”
一张新的声纳图出现在屏幕上,与刚才的不同,这次不是十字坐标系,而是一个三
维坐标系,没有起伏的心跳信号,而是星星点点的亮斑。
这张广域扫描图是在不断变化的,越变亮斑越少,最后三维坐标系里不剩任何亮斑
了,干净的就像是被清空家具的屋子。
“这是过去4个月里我们对周边十平方公里的海域整体扫描的结果。最初我们还能
扫描到类似鲸鱼、鲨鱼和大王乌贼这样的大东西,鲭鱼群和比目鱼群也很多,但是渐渐
地,鱼类越来越少。随着海渊深处那东西的心跳不断加强,海洋生物们似乎意识到了危
险,争先恐后地离开这片海域。我们观察到不可思议的鱼群迁移,就像……”
“地震到来之前老鼠成群结队的跑上山?”恺撒说。
“是的。”源稚生说,“我们分析了水质,没有任何问题,海底地壳也很平静,太
阳射线也没有问题。总之,这片海一切正常,但如今没有鱼类敢于靠近这里,顺着洋流
必然经过这里产卵的鱼群不惜绕道上千公里去北方海域。这些帝王蟹和真鲷其实是从这
片海域之外捕捞的,离开这片海域,鱼群就非常活跃,而一旦我们驶入这片海域,无论
网眼多密都捞不上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条小小的鱼苗。这里已经是一片死海!”
“龙威,”楚子航低声说,“高阶龙类的威严,低等生物比人类对此更敏感。鱼群
是感受到龙威所以离开这片海域的。”
“很有意思。”恺撒点头,“海底8000米处确实是避开人类的好地方,作为埋骨地
很不赖。”
“如果我们不能阻止他的孵化,他会直接以成年龙类的外貌浮出海面?”楚子航说。
“难说,你们能想象一条成年巨龙从日本海海面浮起这类新闻出现在CNN头条么?
”源稚生说。
“好吧,我们能做什么?”路明非问。
“下潜!”源稚生说得斩钉截铁。
路明非吓得差点蹦起来:“搞什么飞机?不是说是生命禁区么?不是说陆龟下去也
能给压成碎片么?不是说T800也得挂掉么?这活儿我干不了!我潜水很差的,我在三峡
也就下潜几百米,差点呛死!8000米?你还不如在我脚上捆块石头直接把我给沉底算了
!”
“我们知道你并不擅长水下作业……”源稚生的口气里满是理解。
“哥哥你早说那么了解我,我也不至于吓成这样不是?”路明非大大地松了口气,
“现在让我为你介绍学院本部帆船健将道明寺先生和有‘海底小蛟龙’之称的花先生泽
类……都是水下以一当百的强者,而且我以人格担保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瓜葛,不会
违反学院‘情侣’不得组队进行水下作业的规定啊!”
源稚生根本没理他,自顾自的往下说:“但越是接近海底,龙威的影响力越大,轻
则惊恐不安,重则产生幻觉。要抵抗龙威,必须拥有足够纯度的血统。不,不仅是纯度
,最好是拥有接近‘古龙’的基因排列!跟血统比起来,是否擅长水下作业根本不重要
!”
“尼玛你这逻辑好似圣女生来就要祭海神,会不会游泳没关系。”路明非算是听懂
了。
“所以我们被编为一组,不是说这项任务多难完成,而是必须由血统最佳的组合来
完成,对么?”楚子航说。
源稚生微微点头:“根据诺玛传给我的资料,你们中的一人,恺撒·加图索执行了
对‘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灭杀任务,而另一人,楚子航执行了对‘大地与山之王’芬
里厄和……”
啪!
恺撒扔掉手中的蟹脚,没来由的一巴掌,稳准狠地扇在源稚生脸上,生生地把那个
名字扇回了源稚生的肚子里。
源稚生捂着鼻子,怒视恺撒:“你干什么?”
恺撒抬头望天:“刚才有只苍蝇停在你的鼻子上……”
源稚生心里不信,也不由得抬头四顾:“可笑的借口!以为我是小孩么?”
“对,一只金绿色的苍蝇,朋友你没有亲眼看见,不可能知道它趴在你鼻尖上是多
么叫人恶心。”路明非上来一把搂住了源稚生的肩膀,大声说,暗地里冲楚子航那边努
了努嘴。
源稚生这才注意到楚子航的眼神,这个披着和服提着黑鞘长刀的男孩刚才还跟他们
凑在一起吃着帝王蟹的蟹脚喝着贵腐酒,只一瞬间,他站立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却让
人感觉距离他忽然就远了。他低着头,对着那根嚼到一半的蟹脚发呆,风吹起和服的袖
子,黄金瞳里空荡荡的。珍馐和美酒忽然就对他不重要了,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
要了。
“有些人的名字呢,不能提,提了呢,也不要紧,只是会死。”路明非压低了声音
,在源稚生耳边说。
“傻逼,你就算提,也拜托你别在他手里握着刀的时候说好么……”路明非心里嘟
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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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深海任务
第一章的里雅斯特号
“总之,这次我们三个被编为一组的原因是我们的血统被判定为足够优秀,对么?
”路明非算是明白了。
源稚生点点头:“在这一代的混血种里,你们已经站在血统金字塔的顶尖上了。”
“8000米的深度已经接近马里亚纳海沟了,那是地球上的极限地区之一,”楚子航
说,“据我所知,在人类历史上,只有一种载人潜水器可以下潜到那种深度。”
“1960年的‘的里雅斯特’号深潜器,它下潜的深度达到10916米,当时距离马里
亚纳海沟的底部只有5米,那是人类历史上最接近地核的一次。”恺撒接着说了下去,
“它领先人类技术至少半个世纪,直到现在,再也没有能够超越它的深潜器。目前包括
美国、日本和俄罗斯等在深潜技术上积累雄厚的国家,也只是造出了6000米级别的载人
潜水设备,只能到达‘的里雅斯特'号极限一半左右。”
“那种牛逼深潜器我们能复制么?”路明非问,“但千万别是什么装备部改装过的
版本,拜托拜托!”
“根据记载,那种深潜器在历史上只制造过两台,第一台原型机只能下潜到3000多
米的海沟,创意奇迹的是第二台,带人类到达马里亚纳海沟的底部。但是那一次冒险深
潜也让它受到不小的损伤,密封舱接近破裂。”楚子航说,“如果我们想复制那东西,
得经过很多次深水实验才能确保复制品可靠。这种东西不像汽车,不是从流水线上下来
的量产品,每个螺栓每个焊点都是手工完成,再熟练的技师也没法保证上万个焊点出一
点问题,而只要出现针孔大的渗漏,就会产生应力集中的现象,超高压能把整艘深潜器
压裂!”
“对极了!”恺撒鼓掌,“深海是比外太空还要危险的极限区域,一块石棉瓦的脱
落能毁掉一架航天飞机,一个螺栓的脱落也能毁掉一艘深潜器。的里雅斯特号深潜器的
成功不仅仅是技术领先,也是千中取一的幸运,同一批技师,也许制造一千艘同样的深
潜器,也只能得到一艘能潜到海底的,其他都会因为无法探查的暇疵在半途中被超高压
压扁或撕裂!”
随着他的掌声,高处传来了隆隆的电机声,摩尼亚赫号上新装的巨型吊车把一个蒙
着黑色防尘布的巨大物体缓缓降落到恺撒面前。
恺撒猛地扯掉防尘布,一艘大约15米长的异型潜艇暴露出来,漆成白色,中间留了
个巨大的红点,好像一面日本国旗!“女士们,先生们!”恺撒的声音宏亮又自豪,“
你们所见的,就是人类深海探险史上的传奇,的里雅斯特号!”
戏剧性的变化让路明非和楚子航不由对视一眼,736509635来前恺撒并没有提及这
件事。
路明非上去拍了拍潜艇的艇身,声音非常沉闷,里面不似空舱:“就这长的跟法棍
似的玩意…能下到海底?”(作者注:法棍是指法式的一种棍型面包)
“准确的说,只有它能做到!”恺撒双手抱胸,眉飞色舞,“就是用这架深潜器,
人类达成了那次奇迹般的海底探险!这不是仿照品,而是原型机!传奇英雄皮卡德父子
坐着它创造了至今无法打破的载人潜水记录,领先了人类技术半个世纪之久!”
“老大你说的这么诱惑,好像准备把这破铜烂铁卖给我们……”路明非挠头,“你
们从哪弄来这破玩意的?”
恺撒脸有点黑:“是加图索家的藏品,1960年完成深潜之后这东西就没用了,加图
索家族就从美国海军手中买了下来。”
“原来是有人把他当破烂卖给了你们家。”路明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什么破烂?”恺撒皱眉,“是人类科技史上的杰作!跟阿波罗号的登月舱一样珍
贵!”
“难道不是在华盛顿海军博物馆么?”楚子航说,“资料上是这么说的。”
"海军博物馆里的是复制品!这件才是正品!”恺撒指着艇上显而易见的裂口,“
看这里,这个裂口就像是皮卡德父子上浮时撞击海嶕留下的,就是这个裂口几乎要了他
们的命。这个是无法造假的!”
路明非刚刚想说老大你这口气搞得跟央视鉴宝栏目似的,忽然就想起一要命的事来
,眼角抽搐起来:“喂……老大,你不是说要我们做着这伤痕累累的破玩意沉到海底去
吧?”
“装备部维修过。”恺撒说。
“装备部维修过的阿波罗登月舱,我也不想坐着它去月球好么?”路明非大声说,
“这玩意按年头算比我爹还老!你年轻时能双掌开碑可并不代表你老来不会腰间盘突出
啊朋友!这东西在过去六十年里有人负责保养它么?”
“当然!它一直放在加图索家出资的潜水博物馆里,每年都有专人负责养护。”恺
撒说的很笃定。
“怎么养护?”
恺撒犹豫了一下:“主要是改涂装,比如中国和意大利建交那一年我们把它漆成了
红色……”
“五星红旗?”
恺撒点头:“然后毕加索去世那年我们请GUCCI的设计师在他上面起了毕加索的经
作品‘亚威农少女’,获得了一项设计大奖。”
“再然后呢?”
“2006年麦当娜全球巡演的时候我们把她的标志漆了上去。”
“麦当娜的标志?”
“就就是她外穿的金色锥型胸罩……”
“你妹啊!你们臭屁的加图索家族根本就是做为艺术品和古董来保养这伙的对吧?
跟一个镶宝石的金尿壶一样好好的保养着它对吧?什么功能测试什么压力测试从来没有
过对吧?它甚至没被泡在水里过!”路明非抓狂了。
“师兄你怎么看?”736509635他跳到楚子航面前,瞪着面瘫会长的眼睛。希望这
家伙能说句话让脑袋发热的恺撒冷静一下。显然必然理所当然的,乘坐这老古董下水是
活腻了。
“好槽。”楚子航说。
“什么意思?”路明非一愣。
“我说,”楚子航面无表情说“你刚才吐恺撒的那个槽有意思。”
“我靠师兄你满脸准备交完党费英勇就义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出‘有意思’三个字好
么?”路明非很绝望
“施耐德教授,摩尼亚赫号在日本海上报告,深潜准备完毕,等待总部命令。”那
边源稚生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三个,拿出手机拨通了越洋电话。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着,好像根本没有人在接听。连源稚生都觉得是否连线故障而要
挂线重播的时候,可怕的呼吸声从听筒产出,无论你跟那个人多么熟悉,骤然听到这呼
吸声都会毛骨悚然,会不由自主的想象他的肺像是一具破烂的风箱被强行拉开,谁也不
知道这些年来那千疮百孔的肺怎么支撑电话那头那人的生命的。
执行部最高负责人施耐德教授,没有任何人能模仿他的呼吸,新生暗地里称他的呼
吸声“就像听见一具干枯的尸体复苏。”
“再等一等,我抽一根烟。”施耐德教授说。
第二章施耐德
美国,伊利诺伊州北部的山中,卡塞尔学院,山顶校园。
施耐德坐在空荡荡的中央控制室里,面对巨大3D投影,握着红色的听筒。
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铁质烟盒,打开来,里面不是一支支的纸烟,而是金黄色的烟
丝。
一支大卫杜夫的烟丝,多米尼加产的高价品,纸烟发明之后,只有极少数沉迷烟斗
和手卷烟的老饕才会不嫌麻烦抽这些烟丝。
但从没有人见过施奈德抽烟,他抽烟被看作不可想象的事。整个学院都知道施耐德
教授患有致命的呼吸道疾病,一分钟都离不开纯氧,他走到任何地方都会拖着那两氧气
罐车,车轮承轴的摩擦声代替了他的脚步声,作为“施耐德教授进村啦”的警报,每当
此时,学们都会不由自主的坐直了,扬眉挺胸,把自己扮作经受严格训练整装待发的军
人。抽一根烟的五分钟,对施奈德而言,痛苦的像把他的头按进水中令他窒息五分钟,
烟雾还会严重烧伤他那些本已脆弱不堪的肺泡。
施耐德取出一张卷烟纸,为自己卷了一只手卷烟,用考究的长梗火柴点燃。他做这
一切熟极而流,完全是一个正派老烟鬼的手法。
他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烟草燃烧,含有高浓度尼古丁和焦油冲入他完全不设防
的肺部,仿佛致命的毒素。根本来不及享受,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肺都咳出
来。
“朋友,这样你会死的。”叹息声从背后传来。
施耐德微微一愣:“曼施坦因?”
风纪委员会主任曼施坦因教授穿过3D投影,缓缓地踱步到施耐德面前,递上一个药
盒:“非要抽的话含服这个,有镇静作用,可以防止你的气管痉挛。”
“你对我的病情知道得很清楚啊。”施耐德嘶哑的笑笑。
“嗯,你的病情对于学院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秘密,对我却不是。因为我不仅是
风纪委员会主任,还是财务委员会委员,我看过学院每年的开支账目,我们花在维护你
呼吸道上的钱是惊人的数字。你那还能称之为呼吸道么?就算一节破烟囱也比它管用。
”曼施坦因靠在施耐德面前的桌子上,双手抱怀。
“不,比破烟囱还是好那么一些的,我的气管被切除了2/3,用软塑料管代替。”
施耐德含服了一片药,就着氧气面罩吸了几口,“托这塑料气管的福,我从来不会得咽
喉炎。”
“你不会因为咽喉炎而死的,你的死因必然是肺衰竭。”曼施坦因淡淡地说。
施耐德摘掉面罩,又吸了一口烟,这一次他的反应轻得多了。他微微闭上眼睛,品
味烟草的香味,却并没有开心的表情。
“抽烟能让我回忆起很多事。”他看着曼施坦因,轻声说,“但我不能多抽,所以
记性越来越差。”
“十年前,格陵兰冰海的事?”
施耐德把烟盒递给曼施坦因,曼施坦因翻过来,看见上面的年份标记,2001年。这
盒烟草是十年前购买的,10年来作为一个烟草饕餮客的施耐德都没能抽完,因为从那之
后,施耐德就不得不戒烟了。他保留这盒烟草,与其说是对烟草的不舍,不如说是对那
件事的纪念。
“等我抽完这根烟之后,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就会下潜,目标是日本海沟的深处
。”施耐德说,“跟格陵兰冰海的那次一模一样,我们在深海中检测到心跳信号。”
曼施坦因点头:“我听说了这件事。其实你们用来对比的心电图不是陆龟的,而是
十年前格陵兰冰海深处的心跳信号,所以你们能确定海沟里的是个龙类。”
“是的,我们再草率也不至于用陆龟胚胎和龙类胚胎对比,表面上看起来两者的体
征相似,但后者是基因几乎不存在缺陷的完美品,进化树上最丰硕的果实,上帝最杰出
的造物……如果确实存在上帝这玩意儿的话。前者只不过看起来有点像的泥坯而已。”
施耐德低声说,“有些事情我们不愿意说的太清楚,是因为过程太残酷。这些是我们用
鲜血换回的知识。”
“格陵兰冰海的档案到现在还没有开放,我也没有看过。”曼施坦因说。
“你很想知道?”施耐德冷冷地看了曼施坦因一眼。
“不能不好奇。”
“其实并没有什么秘密不能外泄的,因为那件事没有结论。我们全军覆没,但是我
们没有结论,我们遭遇了超越规则的东西,它以无与伦比之力把我们全部抹掉,我们甚
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施耐德摇头。
曼施坦因沉默了一刻:“深海中的龙类……孵化了?”
“只是猜测,没人知道冰层下方发生了什么。下潜的年轻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无线电里他们绝望的呼喊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每天晚上锥子一样在我脑子里钻。只
有堕入地狱的灵魂才能发出那样绝望的声音吧?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施耐德说着
,眼睛里透出一丝惊悸的光。以这个人的胆量,经过那么多年,仍旧不能摆脱当年的恐
惧,足以说明那份恐惧的强大,简直是恶魔的君临。
“所以你对这次下潜有所犹豫?”曼施坦因说。
“应该不会重蹈覆辙。”施耐德说,“对比格陵兰冰海下的心跳数据,日本海沟中
的龙类还未进入孵化期。”
“但你还是犹豫。”
“这是要把年轻人送去见魔鬼。”施耐德盯着曼施坦因的眼睛,“我没法不犹豫,
尤其是10年前我已经送过一批年轻人去见魔鬼了。”
“那件事对你影响真大。”
“曼施坦因,我听说你在三峡没有下水,对吧?所以你还没有和真正的纯血龙族面
对面,那种‘面对面’的感觉……说是魔鬼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恐惧,更像是死神。你和
死神面贴面,你们呼吸相通,你吸入的每一口气,都是死神呼出来的。”施耐德摘下了
自己的氧气面罩,把脸移动到光照的范围中。
这是曼施坦因第一次直面施耐德的脸,以往就算偶尔摘下氧气面罩,施耐德也把脸
藏在阴影中。那是一张令人看一眼就会做噩梦的脸,双眼以下的皮肤全都是死灰色,那
部分的血肉完全干枯了,只剩一层皮贴着骨头,因此他没有鼻翼也没有嘴唇,漆黑的两
个鼻孔和暴露于外的门齿,孤零零的鼻梁骨外翻,像是个细细的小丑鼻子。
“我一直猜你的脸很丑,却没想到这么丑……”曼施坦因缓慢而用力的打了一个寒
战之后,轻声说。
“这就是那个龙类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施耐德说,“我必须时刻带着氧气面罩
,因为我的肺泡90%以上都坏死了,我当时吸入它吐出的空气,温度是零下200度,你一
辈子都想不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冷的空气,冷的几乎液化。736509635至于这张脸……其
实我进入卡塞尔学院的时候也曾以‘英俊’出名,但是那口呼吸一瞬间就让我半边脸的
肌肉全部坏死,我当时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皮肤像纸片一样剥落。医生尽了最
大的努力,也只是把我的舌头救了回来。”
“你刚才说没人知道冰层下方发生了什么,但你却跟龙类面对面了?”
“我确实跟那个东西面对面了,但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当时我作为负责人并没有下
水,下水的是七个血统优秀的学员,开始一切都正常,他们每下潜十米就会做一次报告
,但是在下潜到570米深度的时候,领队忽然打开了公共频道。”
“公共频道?”曼施坦因问。
“下潜时候他们七个人和我在一个频道里通话,其他人包括支持人员都是听不到我
们的通话的。但公共频道不仅所有人都能听见,甚至传回卡塞尔学院本部,整个中央控
制室的人都能听见。领队是一名‘A’级学员,血统优秀程度不在恺撒之下,他说了一
句至今我都不能理解的话,他说,‘开门了……不要进去!’然后他忽然尖锐地吼叫说
,‘上浮上浮上浮!’他连说了三次‘上浮’,信号就中断了。当时中央控制室里就回
荡着他的吼声,每个人都觉得像是被恶魔的尾巴缠住了喉咙。”
“其他人呢?”
“随即水下传回的信号就混入了奇怪的噪音,我们还能隐约听见他们对话,但是完
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有时候像是窃窃私语,更多的时候像是痛苦的尖叫。”施耐德
轻声说,“我刚才说了的,就像坠入地狱的灵魂发出的。”
“按照规定你们应该立刻回收水下的人。”
“是的,我立刻做了。因为是在冰海下潜,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密封在潜水钟里。那
种东西极其坚固,吊着纳米纤维安全索,我们用机械绞盘回收安全索。但是收上来的只
是安全索,另一头没有潜水钟。”
“安全索被切断了?”
“不,准确地说,水下的人自己把安全锁割断了。事后我们分析安全索的断口,是
用和潜水钟配套的潜水刀割断的。”
“龙类不像是会使用潜水刀的东西,他们自带远比潜水刀有效的武器。”曼施坦因
说,“比如爪。”
“是的,当时我没有明白这件事的含义,后来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在水下被某种东
西侵蚀了,他们自己切断了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是不愿意侵蚀被带回地面上。”
“侵蚀?”曼施坦因一愣,“病毒一样的东西?”
“是的,如果确实是他们自己切断了安全索,那么很显然这些年轻人意识到他们返
回地面比他们死在海下更危险,会危及所有人。”
曼施坦因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觉得好像有冷风吹过那里,头皮有点发麻:“
从历史资料来看,这不像是龙类所为。”
“没有结论,水下的一切都是谜。如果我按照领队所说立刻放弃撤离,那我就不会
有后来的经历,也不会对龙类有什么切身的体会。”施耐德说,“我决定下水搜寻生还
者,哪怕有1%的机会,我都不愿意放弃。已经没有潜水钟了,因此我使用了高压金属潜
水服,我自信自己的身体素质,即使没有潜水钟,我的下潜极限也能达到大约700米深
。但我下潜到570米深时,也就是到达出事的水域时,看见的只有海水,一片绝对纯净
的海水,我使用高强度聚光灯扫描,却没有找到尸【和谐】体,也没有血【和谐】迹。”
“你们当时定位龙类的深度是多少?”
“龙类胚胎在大约700米深的海床上,从海床资料分析,那里是一处海底山脉的山
峰。我担心潜水钟如果沉到海底山脉的凹陷处,即便里面的人还活着也无法打捞了,却
忽略了一件可怕的事,海水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它还没有结冰,只是因为海水
的凝固点比纯水低。”
“龙类的领域,”曼施坦因立刻明白了,“龙类已经孵化,你已经进入了他的领域
。”
“我又下潜了30米,到达600米的深度。氧气就要耗尽了,我不得不准备返回水面
。这时我发现海水中开始凝结出细长的冰丝。自然结冰的状况绝不是那样,每根冰丝的
长度是几米甚至几十米,细的就像蜘蛛丝那样,这些冰丝迅速地增加,纵横交错,就在
我的注视间变成冰棱。我被挡住了,我用拳去打那些冰棱,还好,它们还比较脆弱,我
能够轻易打碎。但我的氧气存量已经不够了,我焦急地呼叫冰上的同伴,但我听不到任
何回应,耳机里传来的只有我自己的声音,混入了无数杂音,扭曲得像是鬼魂的哀嚎。”
“那龙类……就在你身边!”曼施坦因说。
“是的,我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想我就要死了,死前令我最遗憾的事就是我连
对手的真面目都没有见过,所以我死死地瞪大眼睛用聚光灯四周扫。这时我感觉到有刺
骨的寒气从我的背心渗透进来,潜水服里有很厚的隔热层,即便外面是零下也不该那么
冷。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对着你的背心吹气,但他的呼吸是绝对零度的。我猛地转身把
灯光指过去,可就在那一刻,聚光灯电池耗尽。周围没有立刻黑下去,余光在水下维持
了大约一秒钟。在那一秒钟里,我同时看见了两种不同的东西。”
“两种不同的东西?”
“一种是极其巨大的黑影,它的体积像一条蓝鲸甚至更大,第二种则是无数的镜子
,四面八方都是交错的棱镜,每个棱镜里都是我自己的脸。我同时看见了这两种东西,
不能确定哪一种才是真实的,哪一种是幻觉。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股气流或者水流喷吐
在我的面罩上,极度严寒让聚酯材料的面罩瞬间粉化,那股寒流直接冲入我的灵魂深处
,我失去了意识。恰好在那一刻我设置的回收时间到了,绞盘自动把我拉出了冰棱组成
的牢笼,提出圌水面。救援的直升机在几分钟之后赶到,当时我就像一条冻鱼那样被吊
在船头。医生说我遭遇极其寒冷的水流,一瞬间脑部温度就下降到无法思考的地步,因
此我最后的记忆应该是错乱的,介乎真实和梦境之间。”
“即便听你说,仍然感到不寒而栗。”沉默了很久,曼施坦因轻声说。
“那是我对龙类最深刻的一次认识,他的强大是压倒性的,完全不是人类能抗拒的
,即便是人类和龙类的混血种。他强大到可以改变世界的规则,他能令呼吸降低到液氮
般的低温,这根本就不符合生物学!”施耐德说,“所以对于恺撒能够杀死青铜与火之
王,楚子航能够杀死大地与山之王,至今我都觉得无法理解。他们确实都很优秀,但是
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天赋能力胜过龙王的混血种么?”
曼施坦因摇了摇头:“这两次屠龙和格陵兰冰海事件一样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但
分析当时的情况,我们只能相信龙王确实被杀死了。尤其是在北京,如果龙王不被楚子
航杀死,‘湿婆业舞’的言灵已经毁掉了那座城市。当时镰鼬爆发,尼伯龙圌根洞圌开
,一切都是末日的征兆,不杀死龙王,不足以改变结果。”
“所以我也只能这么相信,但我无法打消疑惑。”
曼施坦因忽然翻过施耐德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因为疑惑,所以你无时无刻不在监
视楚子航,对么?即使他是你最得意的学生。”
无论何时何地,施耐德总是随手把手机扣在桌面上,不让人看见屏幕,这让很多人
都很好奇。而施耐德既非有无穷无尽待处理的短信,也不是什么手机上网或者手机游戏
的达人,却经常下意识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一眼。
屏幕上是一张全球定位地图,日本海海域上一个红点稳定地闪灭着。
定位信号来自楚子航补过的牙齿里,那枚小小的发射器。始终无法令施耐德放心的
,并非那些藏身在世界各地古老废墟的龙族贵圌族,而是被他坚决保护的学生!
“一个去过地狱的人,是无法相信任何人的,包括你。”施耐德平静的说着,重新
翻过手机把屏幕扣在下面,“北京事件中存在太多疑点,进入尼伯龙圌根的只有楚子航
和路明非,他们也未能带回能证实龙王死亡的骨骸。能为楚子航作证的只有路明非,而
楚子航说他自己当时意识不清,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让我相信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能
杀死大地与山之王中的芬里厄?他在双生子中是掌握‘力’的,他愤怒的时候,远比掌
握‘权’的姐姐更危险。”
“你在怀疑什么呢?施耐德。”
“我不知道,只是这些年轻人……越来越让我觉得可怕了……”施耐德低声说,“
一群能够杀死龙王的年轻人,他们可控么?能够杀死龙王,这同时意味着他们的能力等
同于龙王。一群逼近龙王的混血种,他们如果叛离人类,会比龙王更加可怕!”
“这种担心没有必要,他们为什么要叛离人类?”曼施坦因皱眉,“他们是创造奇
迹的人,他们从内心上说都是纯粹的人类,有着人类共有的一切优缺点,不是么?”
“不要自欺欺人,我们都不是纯粹的人类!”施耐德冷笑,“我们的血管里混合着
两种完全不同的血!否则我们也不会因为那种叫做‘血之哀’的东西聚集在一起!我们
都有可能叛离人类,历史上叛离人类的混血种绝非一两个人,为了获得纯血龙族的力量
,为了自己的野心。每个人都有太多的理由叛离人类了……”他的眼角抽圌搐,眼神锋
锐而悲伤,“人类拥有这个世界,而龙类拥有尼伯龙圌根,夹在两个种族之间的我们,
归属地在哪里?背叛太容易了,只要你从内心上否认自己是个人类,即便你的龙血纯度
没超过50%你也可以背叛。那时候人类的法律和道德再也无法约束你,你可以自圌由自
在为所欲为,多好!”
“可笑!”曼施坦因放大了声量,“那么好为什么你没有叛【和谐】离人类?怀疑
其他人之前你难道不该先怀疑自己么?”
“我们之所以是人类,只是因为人类的世界里有我们的羁绊。”施耐德碾灭了烟,
“一旦那羁绊解除,我们就会跟人类世界脱离关系。”
“够了!施耐德!”曼施坦因双手按在施耐德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世界上不
存在不相信任何人的人,那样的人活不下去。不要给自己增加压力,那只是为难自己罢
了。”
“不用跟我说教。”施耐德流露出暴躁的神色,拨开曼施坦因的手,“我是个教授
,我已经跟人说教太多了,我太多次的跟学生们讲我们龙类的力量和人类的心,我已经
厌倦了!”
“朋友你简直在发疯的边缘!”曼施坦因叹息。
施耐德摆摆手,“其实我原本是个龙族谱系学的教授,跟古德里安研究的项目接近
,分类算是文科教授。而我这样一个人会成为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的决策人,这都是因为
10年前我所经历的事。七名下潜的学生中,四人都是我名下的学生,是我亲手葬送了他
们。从那以后所有龙类和依附龙族的人都是我的死敌,即便他们曾经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不在乎压力,我也不需要信任,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相信自己能坚守一个人类的
立场到最后!”
第三章父亲
沉默持续了很久,曼施坦因起身去酒柜边拿了一瓶纯麦芽威士忌。在这个正副校长
都是酒场好男儿的学院里,酒柜随处可见,金酒、雪利酒、白兰地、威士忌、乃至于珍
藏级的气泡酒,样样俱全。成功屠龙要喝学院庆典要喝,为了今年大考的通圌过率上升
还是要喝,总之是找到理由就能喝一杯。
曼施坦因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施耐德,一杯自己端着。
“烈酒对我的呼吸道不好。”施耐德皱着眉,冷冷地说。
“反正你已经很老了,也觉得自己快死了,还吝惜寿命么?”曼施坦因脸上带着一
丝挑衅的神色。
施耐德和他冷冷的对视了几秒钟,摘下氧气面罩,大口喝了小半杯。烈酒入喉如火
烧那样,要不是含服了曼施坦因带来的药,他一定会咳得吐出来。但执行部负责人的血
管里流着强横的血气,如果在风纪圌委圌员会这种唠唠叨叨的娘炮部门前退缩,施耐德
会觉得是丢脸的事。
曼施坦因并不说话,慢慢地喝着,他不像施耐德那样拼,小口小口的喝,但是频率
高很多。
施耐德面色铁青,分三次喝完了那杯酒,几乎同时曼施坦因也喝完了,两个空杯子
同时顿在桌上。
“还想说教么?”施耐德看着曼施坦因,目光冷漠森严。
“喝点酒,是不是会觉得放松点儿?”出乎意料,曼施坦因的语气平淡温和,并不
咄咄逼人。
施耐德一愣,点了点头。他已经很久不喝烈酒了,这样一杯醇厚的酒下肚,有股子
暖意从胃里升上来,整个人舒服了很多,绷紧的身圌体自然而然地放松了。
“我总能从你身上看到校长的影子。”曼施坦因轻声说,“据说狮心会的全军覆没
对他的影响很大,我父亲说校长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看起来是那么一个风圌骚
的老头圌子,其实是头受伤的虎,无时无刻不在磨砺牙齿,想要在死前再狠狠的咬对手
几口,为了抹不去的仇圌恨。”
“你父亲……”施耐德一愣,他花了点时间才想清楚守夜人其实是曼施坦因的父亲
,虽然那老家伙看起来比谢顶的儿子还年轻些。
“我对自己没有这么高的评价。”他低声说。在卡塞尔学院,被人说像希尔伯特&#
8226;让•昂热显然不是句坏话,甚至是极大的赞美。
“其实我跟那个老头圌子的关系很不好。”曼施坦因说,“他一辈子都是个牛仔…
…准确的说是头公牛,走到哪里都想摁倒小母牛。我不知道他有过多少圌女人,我母亲
绝对不是他最爱的那个,只是恰好生下了我。我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后才知道我的父亲也
在这个学院,那时候我37岁,想象一下,一个37岁的男人,已经开始谢顶了,忽然有一
个父亲跳出来要跟你喝一杯。你回想起小时候,你孤苦的跟着母亲开着一辆家用旅行车
在美国各地搬家,想要一间自己的房子却没有,期待了无数次想有一个父亲来帮你教训
那些欺负你的烂仔。但那时老家伙在某个小母牛的床圌上……”
施耐德沉默了很久,曼施坦因说得轻描淡写,甚至有点好笑,但他笑不出来。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施耐德说,“他们还在摩尼亚赫号上等我下达命令。”
曼施坦因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往下说:“所以我就把那杯酒泼在他脸上了。”
施耐德一愣,这次他没忍住,难听地笑了起来。想起教圌堂钟楼上那个谁也管不住
的老牛仔会被儿子泼酒,卡塞尔学院里的每个人包括昂热都会觉得很欢乐吧。
“他有点尴尬,没说什么就走了。”曼施坦因仿佛自言自语,“一个星期后是我的
生日,我忽然收到了一份生日礼物。以前我只收到过母亲或者古德里安送的生日礼物,
那时我母亲已经过世了,古德里安的礼物则很容易分辨……他每年都会送我一顶睡帽。”
“守夜人的礼物?”施耐德不禁也有了好奇心,“他会送什么?”
“一个巨大的纸箱,里面有PS、PS2和XBOX三部游戏机,游戏光碟大概200多张,凡
是网上还有卖的,他都买了,一台遥控越野车,一辆自行车;《催眠曲》一张;《斯凯
瑞的金色童年》一套……”
“那好像是很有名的童书,给六岁以下儿童看的……这些是送给你孩子的?我还不
知道你居然有家庭。”施耐德说。
曼施坦因无声的笑笑,望着窗外葱茏的树木,“不,这些是送给我的。随着纸箱有
封信,大意是亲爱的儿子,我知道因为你童年时代我不在你身边让你缺乏父爱,你因此
怨恨我我非常理解。所以我一次性的把一个父亲应该买给儿子的全部生日礼物都买了,
从一岁的到十八岁的。还有全圌套18张贺卡。我希望这样可以填补你童年的伤痕,要快
乐起来。落款是你亲爱的父亲。下面还有行小字写晚上我带几个漂亮的姑娘去跟你庆贺
生日。果然晚上有人敲门,他双手各提一瓶威士忌,搂着当年入学的新生里最漂亮的几
个……准确地说他被那几个女生扛着来了。他已经喝了不少,高兴的拍着我的胸圌脯说
嘿姑娘们这就是我亲爱的儿子,大家看他长得多像我!然后把一个黄圌色的纸杯扣在我
头上当寿星帽,叫女生们给我和他合影。”
“然后呢?”
“我把整瓶酒倒在了他头上。”
施耐德摸圌摸鼻子:“我大概能猜到,用这种方式一次性补完儿子的童年,大概也
只有他那种人才能想得出来。”
“可是他并没有就这样算了,据说他对女人是吃不到就跑掉的类型,绝不愿意多花
一点时间。但是对我他展现了很惊人的耐心,比如我会发现我订的餐里多了双面煎蛋,
问厨师才知道是副校长视察厨房时‘顺手’帮我煎的,他写了邮件给校董会,表示年轻
教员曼施坦因真是太优秀了,应该立刻从助理教授提升为副教授……”
“这以权谋私非常显眼啊。”施耐德笑。
“简直堪称‘坦荡’。但校董会还是同意了,因为这样一个躲在钟楼里的危险分圌
子,如果给他的儿子升职就能让他老实点儿,何乐不为呢?我发现有人帮我支付了校内
住宅的全年租金,电圌话去财务部问的时候,财务助理说副校长来帮您支付的,还特意
叮嘱我们不要告诉您。”
“那她还告诉你?违反副校长的叮嘱?”
“你理解错了,副校长的叮嘱其实是这样的,‘就这么告诉我亲爱的儿子,是副校
长来帮您支付的,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告诉您。’”
“理解了。”施耐德点点头。
“他还邀请我跟他一起,在游泳考核中当考官。”
“哦?”
“那是他唯一出任考官的一门考核,因为女孩们都穿着三圌点式的泳衣。”曼施坦
因按了按额头,“想象一下你父亲坐在你背后,散发着一股老头圌子的荷尔蒙气味,激
动地指点给你说你看那个胸圌部饱满,那个臀圌部很翘,儿子你要追求这样的女孩啊,
她们才是上等的女人……”
“哦,我父亲并不是这样的,他教育我说妻子最重要的是女性的美德。”施耐德说。
“我父亲说中圌国老话说得好,情义千斤不如胸前四两。”
施耐德没话可说了,只好学曼施坦因手按额头。
“现在我们的关系还凑合,我们很少见面,我们两人生日或者感恩节的时候,我们
会聚餐。”曼施坦因说。
“恭喜。”施耐德说。
“虽然我承认他做了些事情试图挽回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但我得说跟我童年所受
的痛苦相比,那些根本算不得什么。我曾经因为行为异常和古德里安一起被圌关进儿童
精神病院,没有人来探望我,因为我的母亲病得很重而那个老家伙正在另外一个小母牛
的床圌上。在精神病院中大家也互相比较,因为都没有人来探望,我和古德里安被其他
病人歧圌视,古德里安多拿了吃的,他们就围着我们踢打。”曼施坦因轻声说,“我无
数次地发誓我绝不会原谅那个被叫做‘父亲’的家伙,我想每让我见他一次我就打掉他
一嘴牙。”
“但你仍旧原谅了他?”
曼施坦因点点头:“人类的本能吧,看着他像小丑一样为你做些多余的事来讨好你
、博取你的关注,你就心软圌了。可以把他做过的坏事错事都抹掉,甚至母亲的死,还
有你积累了那么多年的痛苦。”
施耐德沉默了很久:“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曼施坦因。”
“我知道在你看来我是个很软弱的人,不够坚持,毅力跟你没法比,连仇圌恨都记
不住。但是,这些就是我作为人类的弱点,也是我作为人类的证明。这些就是人类世界
对我的羁绊。我身上没有龙族的暴戾,没有杀伐的愤怒,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和精神。我
是个丑陋的不完美的人类,我会淡忘仇圌恨,立场不坚定,我还秃头……但我是个人类
。”他重新倒了杯酒递给施耐德,“现在我愿意相信我的父亲,如果有一天他被证明还
是个混球我也不会因为相信他而后悔,每个人都得相信其他一些人,不然是活不下去的
。”
施耐德接过酒杯,摇晃着,杯中酒液荡漾。
“校长那样的人还会跟我父亲喝酒,对酒精的迷恋有时候让他显得更像个人类,而
不是完美无缺的、强大无比的希尔伯特•让•昂热。”曼施坦因跟施耐德碰
了碰杯,“我说完了,这算说教么?”
施耐德默默地看着手圌机屏幕上闪烁的那个红点,那是他的学圌生楚子航,拥有永
不熄灭黄金瞳的异类,不知何时就会龙化,他最看重也最防范的人。学圌生在世界的对
面等待他的命令,要潜下深海执行一项死生难测的任务。
“酒友很难得,我们可以是。”曼施坦因说。
施耐德什么都没说,欠身跟他碰了一下杯。
“其实说了那么多,虽然你疑惑是否这些血统优秀的年轻人会叛离人类,但你还是
担心他们的安全吧?”曼施坦因笑笑,“下一道深潜的命令,让你那么犹豫。”
“跟对他们能力的赞赏相比,”施耐德嘶哑地说,“我宁愿他们……作为普通人长
大啊。”
曼施坦因看着监控屏幕,摩尼亚赫号上的视圌频信号越过整个太平洋传回美国。等
候命令中的三位专员都出现在屏幕上。
“他们会长大的,”曼施坦因轻声说,口气如一个父亲看着奔跑在花园中的孩子,
“半年没见路明非,好像长高了……”
“喂!这群混账在干什么?”曼施坦因忽然大怒。
第四章三个二百五
“我拿这个龙虾!”恺撒从鱼舱里抓住那只足重五六磅的蓝龙虾,把它高高举起,
“楚子航,你拿那只最大的帝王蟹。路明非你把刀比在那条金枪鱼头上就可以了!美作
你没带相机么?手机的闪光灯能照清楚么?”
“喂喂,你们几个都回到正常的名字了,为什么我还是美作?”源稚生拿着手机,
没好气地说。
“那大家都继续用假名好了,”恺撒说,“花泽类你脸上能有点表情么?要捕鱼归
来收获巨大的感觉,总二!不要抱着金枪鱼,你这样子好像摁倒女人的强奸犯似的!”
楚子航保持着面瘫造型,把手中的帝王蟹举高了一点,略微表现出他对这个收获很
自豪的样子;路明非则从那条扭动的金枪鱼身上再次爬了起来,他不抱着真制服不了这
大家伙,他刚刚被金枪鱼尾巴劈头盖脸一顿猛扇,反抗的力道远不是被凌辱的女人能比
的。背景是传奇的“的里雅斯特”号深潜器,画面中的人物是三个和服男,各自抱着渔
货,灿烂微笑,感觉他们刚刚环游世界捕鱼归来,然后那条不驯的金枪鱼尾巴猛扫,楚
子航和恺撒同时被扫中,失去平衡,蓝龙虾和帝王蟹砸在了身上。
“咔嚓”一声,这个演砸了的瞬间被镜头记录下来。
恺撒摸摸被砸痛的脑袋站起来,冲源稚生招手,“你那手机有自拍功能么?设个自
拍,美作一起来。”
“对,美作一起来,留个合影。”楚子航拿袖子擦了擦一脸的泡沫,这是刚才帝王
蟹吐他脸上的,“顺带帮路明非摁住这条鱼。”
犹豫了一下,源稚生简单地给手机做了点设置,把它在船舷上摆好,从鱼舱里捞了
一条两尺长的加吉鱼,抱着跑到那三个家伙中间蹲下。
他刚刚摆好姿势,又是“咔嚓”一声,白光闪灭,这次终于把这个渔民花样男子组
合的嘴脸都拍清楚了。
“我也留个影!”装备部技术人员跃跃欲试地扯掉外衣,把手在水桶中沾湿了梳理
头发。
“你们这是在执行任务!”曼施坦因抓过话筒大喝,“做好热身运圌动,接下来你
们将潜入深海!你们这是去日本打沙滩排球的么?”
摩尼亚赫号上欢腾的场面瞬间凝固,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恺撒的大脸,好奇的瞪大
了眼睛,左左右右地看。
“他在看什么?”曼施坦因一愣。
“他们不知道我们安装了监控摄像头,那个摄像头是隐蔽的,他们那边也看不到这
边的情况,只能通圌过手圌机和我们进行语圌音通话。”施耐德说,“现在你暴圌露了
。”
曼施坦因的脸色有点难看。
“嗨!嗨!看得见我挥手么?”恺撒的手掌几乎把整个屏幕都遮蔽了,“曼施坦因
教授么?我听出你的声音了。”
“他这是在试探我们。”施耐德低声说。
“喔!他们在偷圌窥我们?”路明非也兴致勃勃的凑过来,干脆把手按在针圌孔摄
像头上,屏幕一片漆黑。
曼施坦因捂脸,这是“监圌视”好么?跟“偷圌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是党
卫军或者克格勃的诡秘,后者则是咸湿佬般湿答答的感觉。
接下来屏幕上果然变得湿圌漉圌漉的,那是楚子航抱了一条小剑鱼过来,正用剑鱼
的尖刺往摄像头上戳。大概是摄像头隐藏在什么孔洞里,他随手找了这个工具试图把它
挖出来。
“喂喂!”红色听筒里传来路明非的嗓门。
“恺撒,那边没人说话,他们吃宵夜去了么?”然后是路明非在跟恺撒说话,“那
个洞里到底是不是摄像头?”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对视了一眼,施耐德接过话筒:“我是执行部施耐德,各位实行
专员,你们做好下潜准备了么?”
短暂的悉悉索索声之后,屏幕上重新出现了人像。曼施坦因愣了几秒钟,不知该摆
出怎样的表情。只是眨眼的功夫,摩尼亚赫号上重新恢复了无敌的专圌业气氛,恺撒和
装备部的人一起给深潜器做最后的检圌查,源稚生趴在笔记本边记录声纳数据,路明非
看起来相当专圌业的地给楚子航检圌查潜水服的拉链……这些家伙居然瞬间换上了潜水
衣!
而楚子航在严肃的擦圌拭自己的刀,一丝不苟,严肃认真,从他身上你挑不出一丝
“不专圌业”的东西。肃穆悲壮,好像接下来就要切腹。
曼施坦因不想再看下去了,这些家伙大概是觉得摄像头的范围有限,本部这边没有
看清他们刚才的举动……
“刚才在等待总圌部的命令,”源稚生的声音凝重深沉,“又做了一些准备,现在
随时可以下潜了。”
伪装专圌业也得有个逻辑啊……做深潜任务,你专圌业地擦刀算什么准备工作啊?
“再次确认下潜组名单,”施耐德说,“恺撒•加图索。”
“到!”
“楚子航。”
“到!”
“路明非。”
“怎么……肚子忽然疼起来了?”路明非立刻弯腰。
“路明非!”施耐德骤然提高声音,带着巨大的威慑。
“到……”路明非答得没精打采。
“你不是肚子痛,你是腿软吧?”施耐德冷冷地说,“但你们三个在上飞机前都做
过快速体检,你们的健康状况没有问题,适合深潜。重申一下,根据学院规章,在情况
紧急时,你们不必让自己冒生命危险去救援同伴,这和雪域登山一样。记住,在极限地
区,试图冒险救人往往只是拖累自己和整个团队!因此情圌侣和配圌偶不能组队下潜,
好在你们三个不存在这个问题……”
“只要不下潜,我们也可以存在这种问题……”路明非耸拉着脑袋。
“你们能结成情圌侣么?”施耐德冷冷地问。
“只要不下潜,我不介意爱恺撒,也不介意爱面瘫师圌兄,你让我同时爱他们两个
在他们两个之间犹豫不决都行啊!”
施耐德沉默了片刻:“恺撒,楚子航,把路明非扔进潜水器。现在命令下达,五分
钟之后下潜。”
“明白!”
屏幕上恺撒和楚子航一左一右捞起撒泼打滚的路明非,往深潜器那边走去,所有人
都开始忙活了,源稚生偷空拿起最后一件帝王蟹寿司塞圌进嘴里,细细咀嚼,满足地吞
下肚。
“他们还是是觉得深潜有点危险而已,如果他们知道格陵兰冰海的事圌故,还会在
任务开始前这么高兴地拍照留念么?”曼施坦因说。
他忽然笑了起来:“可这样一个团队,能给你增加一点信心吧?”
施耐德一愣。
“这是一场洗礼,是她的新生。即使你真的告诉他们龙类可能孵化,他们也未必不
敢尝试。看着他们,比你和校长更像人类吧。人类就是这种最脆弱……也最顽强的东西
,这样元气十足的团队能让你增加一点信心吧?”曼施坦因走到施耐德背后,拍拍他的
肩膀。
施耐德沉默了很久,凝视着屏幕,举起酒杯:“其实你没必要区别定义他们,按照
中文来说,那就是三个二百五。”
曼施坦因看不见他的脸,却能体会到空气中那一丝“笑”的气息,于是他举杯越过
施耐德的肩膀,和他相碰。
第五章格陵兰的幸存者
巨大的影音室里,整面墙都是投影,幽幽的蓝光照亮男人的脸。男人舒舒服服的靠
在座位上,右手一罐可乐,左手拿着大桶爆米花,俨然是在私人电影院看好莱坞最新大
片的惬意。
屏幕上是糙点严重的画面,摩尼亚赫号上深潜准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路明非在那
里嘟嘟囔囔和撒泼打滚,恺撒把最后一滴贵腐酒倒进嘴里,楚子航把长刀挂在了潜水服
腰带上。这一切通圌过另一枚隐藏摄像头转化成了卫星信号,世界上并不只是曼施坦因
和施耐德在“偷圌窥”这组人。
“小伙子们看起来很有干劲嘛!”男人把一粒爆米花弹进嘴里,咧嘴,笑容粗糙得
像是岩石。
三位投影光束落在他背后,光束中仿佛漂浮的少圌女轻轻把双肘支撑在男人宽厚的
肩膀上,下巴顶着他的脑门。这种漫不经心的亲近不含任何刻意的成分,是相处很久的
人之间才会有的。
“我们那时候可要比他们精英很多哦,满心觉得自己要潜下去拯救世界,又严肃又
专圌业。你说我们怎么没有想到下潜前拍张照片留念呢?这样我就能留下你们最后的样
子了。”男人轻声说。
少圌女不说话,轻轻地抚圌摸男人的头发。
“别这样,别用动作回答我,跟我说话。”男人说,“因为我感觉不到你的重量,
我知道这时候你会摸圌我的头……但我感觉不到,现在我才觉得活在人的心里是多么虚
妄的事,握不到你的手,也听不到你的声音,我怎么知道你在呢?”
三维光束熄灭了,它再次亮起来的时候,落在了男人的身边,那张空位上。少圌女
换上了学圌生制圌服,蕾丝白衬衣,墨绿色滚银边的衣裙,深红色的领巾,胸口挂着“
半朽世界树”的圆形黄金校徽,下方清楚地标明了她的入学时间,1999年9月。她的手
在男人手里了,像个母亲似的笑意温柔。
“我一直都在。”少圌女轻声说。
男人扭头看着她,沉默许久,无声地笑笑:“Eva,帮我调出格陵兰冰海深处的心
跳信号,我要随月份变化的数据。”
“明白。”随着话音,投影屏幕上的监控录像被一张以时间为横轴的复杂图表取代
了。男人的手在光束中虚指,不同月份不同日期的心跳信号随之浮现。
“把现在日本海沟的心跳信号调出来做对比。”男人又说。
立刻又有一张新的图表出现在屏幕上,男人把两个心跳信号拉到一个坐标轴内,仔
细地比较,沉吟良久。
“对比两个心跳信号,格陵兰冰海中的那个龙类胚胎要比日本海沟中的胚胎要成熟
。”Eva说,“如果说前者就像人类十个月的胎儿,后者只是五个月的胎儿。”
“我仍然不敢确定,10年圌前在格陵兰,我们也认为那个龙类不可能被孵化,甚至
有推算结果说,下潜时恰好遭遇龙类孵化的可能性只有0.016%。但0.016%的可能性,一
旦发生了,就是100%的结果!”
男人喝着可乐,同时手指在光束中飞快地写画。他写画的痕迹被圌捕捉下来显示在
屏幕右下角的记事本上,那是常人无法看懂的复杂算式和数据,他这种计算跟在草稿纸
上演算一样,并不借助Eva强大的计算能力。
铺开庞大算式的同时,他嘴里低声念叨着心算结果。这个看起来健壮如蛮牛的男人
信赖自己的心算速度居然甚于信赖几乎无所不能的Eva!
“研究这些心跳信号的强弱变化和频率,我得到了一个大概的结论。心跳信号和龙
类胚胎的心脏发圌育程度相关,目前阶段,日本海沟中的龙类胚胎还只有一个心室,它
的心跳信号和具备完整心脏的格陵兰冰海龙类完全不同。”Eva说。
“按照常理,无论什么动物,在心脏只有一个室的时候是无法建立有效的血循环的
,所依它还没到孵化期,对么?”男人说。
“按照常理,无论什么动物,在心脏只有一个室的时候是无法建立有效的血循环的
,所依它还没到孵化期,对么?”男人说。
“但这也只是按常理推测,龙类不符合常理,我们没有找到能够约束龙族的规则。
”Eva说,“这个种圌族整个存在于世界的规则之外。”
“如果他们下潜的时候真的遭遇胚胎孵化,他们需要多少时间从海底脱离?”
“深潜器上浮需要分阶段,否则压力剧变会导致外壳开裂,至少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如果遭遇孵化,他们几乎没有可能从海底逃出来,龙类不会给他们半小
时。他们手中连可以反击的武圌器都没有,在三圌峡的时候他们还有风暴鱼雷。难道让
楚子航在深海释放‘君焰’么?”男人冷冷地说,“执行部这次太冒险了。”
“因为校董会的压力,”Eva说,“校董会确认了海沟中存在龙类胚胎后,立刻要
求安排专员去实地考察确认,施耐德教授无法拒绝。”
“他们期待那是一位尊贵的龙王,这样他们也许能获得一具龙骨,获得世界本源的
力量。”男人说,“可是加图索家族居然舍得把家族继承人都送进深海去冒险么?”
“加图索家建议的下潜名单上只有楚子航和路明非,但是从加图索家调出‘的里雅
斯特’号深潜器的事情被恺撒知道了,他是自己要求加入的,非常坚决。加图索家族对
此再三表示否决,但你也知道,加图索家是没法动圌摇恺撒的。而校方对于强烈要求加
入的恺撒也没有理由拒绝。”
“这家伙是迫不及待地要用更多的成功来证明自己可以脱离加图索家吧?他不愿意
楚子航独自占有这个机会。”男人说。
“有一件事很难解释。”Eva说,“加图索家不仅是不愿意恺撒下潜,而是根本不
愿意恺撒到现场,他们提出可以让恺撒在本部负责远距离支持。”
男人一愣:“他们有什么东西要避开恺撒?”
“准确的说,他们不愿意恺撒来日本。”Eva说,“恺撒•加图索去过地球上
一半以上的国圌家,甚至刚果(金),但日本这种发达且值得旅行的国圌家他一次也没
有来过。甚至他乘坐的航班都被安排刻意地避开日本,过境都没有。这件事我无法解释
。”
“有圌意思。”男人沉吟,“看来对有些人来说,恺撒的脚只要踏上日本的土地,
就有危险……”
“先把我演算的结果存储到施耐德的本地硬盘上,我从心跳数据中归纳出一个方程
式,用来计算龙类孵化程度。下潜过程中必须时刻检测龙类胚胎的心跳,一旦计算结果
超过75%,必须立刻上浮。那是警戒线,说明胚胎开始孵化了。达到100%的时候,就什
么都来不及了。”男人把演算草稿拉到屏幕正中间。
第六章海沟深处
“报告深度。”耳圌机中传来源稚生的声音。
“深度1200米,一切正常,氧气存量90%,能见度为零。”恺撒回圌复。
“好,继续下潜,牢记操作规程,每下潜100米就悬浮1分钟,让深潜器完全适应了
压力再继续下潜,不要操之过急。”源稚生说,“每下潜10米就向我报告一次深度,每
100米检圌查全部仪表,向我做一次大报告,得到我的同意后再继续下潜。”
“我靠!那我下潜8000米不是得向你报800次深度?你拿我当报数机用么?”恺撒
嘟哝着从潜水服口袋里取出一根铝管包装的雪茄。一只产自古巴的高希霜雪茄,雪茄中
的皇帝,潜水器里条件简陋,他也因陋就简,直接把雪茄头咬掉,用丁烷打火机点燃。
“老大,拜托这里空间那么小,你还抽雪茄,会呛死我和面瘫师圌兄的。”路明非
抱怨。
“放心,空气循环系统很快就会把雪茄烟雾抽走的。”736509635恺撒挥舞着雪茄
,“按照这个下潜速度,我们得在海底呆足足4个小时,我总得有点东西打发时间。至
于空间狭小,”他耸耸肩,“空间狭小某人不是还带着刀下来了么?”
这时候那柄长刀的刀柄正顶着路明非的后腰,随着深潜器的摇晃一戳一戳。楚子航
和他背对而坐。
“说起来这件事,师圌兄我们这是深潜,你带刀干什么?”路明非扭头,无可奈何
的看着楚子航端坐的背影。
“也许有用得到的地方。”楚子航随口说。
“你还不如说‘对武士而言刀就是生命我放下刀的一天就是我切腹的一天’之类的
话。师圌兄,虽然这里是日本,可废刀令也颁布了一百多年啦。你准备在8000米深的水
下用刀干什么呢?只能剖圌腹吧?”路明非嘟哝。这时候深潜器的摇晃加剧了,楚子航
的刀鞘又戳了他两下。
从外观上看这艘深潜器是足有15米长的庞然大物,但供人活动的水密舱只有一间小
电梯大。据恺撒说水箱阀门和氧气设备占据了很大的空间。就是这个小小的水密舱还密
布着各种阀门和仪表,三张铝合金安全带的座椅几乎是背靠着背,坐进椅子里之后他们
就像被固定在某种刑架上,挪动一下手脚都不容易,不小心就会碰到那些漆成红色贴着
“危险”警告牌的阀门杆,据说有些阀门会瞬间把氧气全放掉什么的……
恺撒嘴里叼着雪茄,双手在操作台上快速移动,调解各个阀门和每条管道的压力值
,重新让深潜器稳定下来。三个人里只有他熟悉这台深潜器,毕竟是他家的藏品。
“楚子航,现在再释放100公升的气体,我们再下潜100米。”恺撒说。
操作深潜器下沉的阀门在楚子航手里,每次楚子航放出多少气体,就会有多少海水
涌进来,深潜器就会下沉。协调整艘深潜器的复杂工作则在恺撒手中。作为竞争对手两
个人的合作算得上默契。分配给路明非的任务最简单,瞭望。深潜器上下前后各有一个
可以转动方向的观察口,两侧还有圆形的舷窗。上面装着厚达10cm的树脂玻璃。路明非
的责任是在这些观察口之间转来转去,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
外面一片漆黑。事实上超过300米深度,水面上的光就透不下来了,何况此时还是
日本的夜间。深潜器自带四部大功率的氙灯,光柱扫到的地方没有东西,深海中的水都
格外清澈。但路明非还是得在观察口之间转来转去,这是必须遵守的操作规程。
这种悬浮在空荡荡的世界中圌央的感觉令他有些头皮发圌麻,令他想起那次三圌峡
水库下的行动。
可跟这种生命禁区比起来,三圌峡水库简直就是度假天堂!
“什么都看不见,真够吓人的。”路明非嘟囔,在这种静得要死的地方,说话能让
他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对他这种存在感稀薄的人来说存在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你应该庆幸自己什么都看不见,这时候要是外面有个人伸手跟你打招呼你就该尖
圌叫了。”恺撒淡定地说。
“我靠别吓我!你这么说我会出现幻觉的!”路明非的声音发圌抖。
“你的水下经验不足,在这种地方一定要学会给自己心理暗示。”恺撒目不转睛的
盯着那些古老的黄铜仪表盘,“在幽闭空间每个人都会有恐惧感。但正确的心理暗示能
舒解压力。”
“暗示一个听听?”
“比如现在压力表上显示外面的水压约等于120个大气压,你如果暴圌露在这个压
力之下,身上每平方厘米的受力大约120公斤,毫无疑问你会被压得立刻瘪下去,所有
肺泡都被压裂,但是你也可以这么暗示自己,如果是一个体重50公斤的漂亮女孩穿着
12cm高跟鞋,我们假设她的鞋跟面积是1平方厘米,那么她鞋跟上的压强大约等于现在
外面水压的一半。”
“这个心理暗示如何能让我脆弱的小心灵舒缓呢?”
“你就想即便现在深潜器爆掉也不算什么,暴圌露在海水中,不过相当于被无数穿
着12cm细高跟鞋的美少圌女以双倍力度踩圌踏啊!”恺撒挥舞着雪茄,“爱的踩圌踏什
么的……”
路明非眼角抽圌动:“我对女孩们的要求没有那么复杂……”
“好吧,”恺撒耸耸肩,“还有更简单的办法,比如,想象舷窗外跟你打招呼的奇
怪物种是副校长。”
路明非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邋遢的老家伙,摇摆着美圌人鱼一样的大尾巴,端着
一杯威士忌向他游来……好像确实有效,顿时觉得没什么可怕了。
“有效吧?”恺撒有些得意,“看恐怖片的时候你也可以用这招,当你想象吸血鬼
城堡里住着副校长,坐在泳装杂圌志和空酒瓶中,你就全无压力!”
路明非正咧嘴傻笑,忽然愣了一下。短短的瞬间,大约只有半秒钟,他感觉有什么
东西在舷窗上拂过,遮挡了外面氙灯的光亮……
好像是……一头漆黑的长发。毫无疑问副校长不可能有一头漆黑的长发,他的趋势
是像儿子一样谢顶……光亮减弱只是一瞬间的事,视野立刻恢复了清澈,灯光映照下水
中空无一物。
路明非查看了其他几个观察口,视野中也是空空如也。这让他忽然紧绷的心情放松
了一点,如果确实是什么东西刚才贴着深潜器游过去了,那它必然还在附近水域,深潜
器上的氙灯光束非常强力,周围100米距离内的空间都被照亮了,完全不留死角,但路
明非什么都看不到。
“他圌妈圌的是我看错了还是怎么的?”路明非说,“我刚才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从
外面游过去了?”
“什么东西?”
“一个……女人?”路明非自己都觉得这说法很扯淡。
恺撒愣了一下,立刻趴在几个观察口上瞭望。
“你看清了?”他疑惑地看着路明非。
“没看清,”路明非736509635摇头,“好像是个阴影把光挡了一下。”
恺撒看了一眼舱内压力表:“现在的舱内压力偏高,这种压力之下人有可能出现轻
度幻觉。如果确实是有人从外面游过,那么现在正有几百个女人以双倍力度踩圌踏他…
…”
“龙类?”路明非战战兢兢地说。
“深度达到1300米,源稚生,你那里监测到的胚胎心跳信号正常么?”恺撒抓起对
讲机。
“正常,胚胎心跳信号很稳定,暂时看不出忽然孵化的可能。”源稚生的声音从耳
圌机里传出,“什么情况?”
恺撒迟疑了几秒钟:“目前没有更多可报告的东西,我们会仔细观察……”
他忽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路明非,路明非也觉察到了,脸色苍白。深潜器的震动
加剧了,更糟糕的是,他们都感觉到了轻微的失重……
恺撒扭头看向压力表,压力表上的数字跳动着暴增!通常压力暴增对于深潜器来说
只有一种可能,高速下潜!
“1370米……1380米……1400米……1480……1560……”楚子航高速地报数,他们
在区区十秒钟里完成了原本需要十分钟的下潜!
“恺撒!恺撒!”源稚生的声音从耳圌机里传来,“我这里显示你们的深度正在快
速增加!不要操之过急!要向我报告深度该死!”
可以想象这家伙在船上暴跳如雷。
“他圌妈圌的!这深度跳得这么快我看都看不过来了,我怎么向你报告深度!“恺
撒看着深度表,目瞪口呆。深度表分为个位、十位、百位和千位四个数字盘,个位数字
盘正在飞转,转速快得肉圌眼无法阅读,勉强能看清十位数字盘而已。每一秒钟他们都
下沉十米!
“我们正在高速下潜!我们正在失去浮力!原因不明!”恺撒对着麦克风大吼。
“这根本不是下潜好么?”路明非惨叫,“不用自我安慰了,我们基本上就是快掉
到海里的石头……正往海沟里砸啊!”
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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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诸神之城
1、绘梨衣
炭火上坐着一把关西铁壶,水即将沸腾。这种产自日本关西地区的铁壶黝黑沉重,
上半截像榴莲般有无数钝刺,下半截雕刻着赤面长鼻子的鸦天狗,张开双翼飞翔在流云
火焰中。炭火把壶底烧得通红,鸦天狗的脸和羽翼边缘泛出荧荧的火光,栩栩如生。
水沸了,一身白色和服的老人提起铁壶,把沸水倒进茶碗中,旋转茶碗之后,把水
倒掉。这样茶碗便被加热了。老人把两茶勺的茶粉放进茶碗里,用长柄木勺从铁壶中取
一勺热水加入茶碗,用被称作“茶筅”的圆筒竹刷轻轻搅拌,直到茶粉完全融化在热水
中。他用金色的古帛纱垫着茶碗,在手中轻轻旋转,把有竹雀花纹的一面朝向对面的尊
客,弯腰奉茶。
这是非常严谨苛刻的茶道礼节,一分也不能出错。
尊客弯腰接下茶碗,也用和服腰带上的古帛纱垫着,顺时针旋转两次,把竹雀花纹
对着煮茶人,这是表示对煮茶人的尊敬。然后恭恭敬敬地饮下茶汤,再逆时针旋转茶碗
两次,把竹雀花纹重新对着自己,低头欣赏古朴却别有风味的茶碗。
这也同样是礼节,饮茶者的礼节。
如果路明非旁观这套礼节他一定会被憋死,从煮水开始这两人就那么跪坐着,只能
欣赏彼此的脸和铁壶喷出的白汽。等了半个小时只为喝上那么一口茶,期间连几粒解闷
的瓜子都没有。按照礼节,喝完还得上下翻动茶碗,发出类似“好美的茶碗啊”之类的
称赞,否则便是失礼。
但到了这个环节饮茶者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在把玩了茶碗之后,她轻轻地把茶碗
放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个女孩,红白二色的和服,这套考究的衣服由白色的内衣“肌襦袢”、被称作
“白衣”的外衣、和红色的和服裙子“绯袴”组成,大袖袖口和衣襟都系着红色的丝绳
。只有神社的巫女才能这么穿着,而且她们也不会把它穿到神社外面去,这就像一套打
工的制服,穿错了场合会很可笑,就跟穿着牛仔裤去吃法国菜一样会被人鄙夷。
但巫女制服穿在这个女孩身上就像便服一样自然,她好像是穿这身衣服长大的,随
随便便就可以穿着这身衣服去超市。女孩对老人比了比几个手势,然后手又缩回大袖里
,只有纤细的手指露出来。
那是哑语,她看似是不会说话。
老人也不说话,只是微笑。他从背后拎出一瓶“川崎”纯麦芽威士忌,这大概是日
本产的威士忌中最好的,倒进装了半杯清水的玻璃杯里。他这是在调制一杯“川崎水割
”,一种日本式威士忌饮法。他一口把“水割”喝完,拍了拍掌,大约是用酒来为女孩
敬茶的意思。
女孩起身,老人也起身,为她整理衣裙,摸了摸她的头,就像是对待女儿似的。
女孩并未对这种亲昵的举动有任何抗拒,但也没有露出“欣然接受”之类的神色,
默默地等待老人整理完之后,独自走出了这间小小的茶屋。
门外是浩荡的海风和漆黑的海面,这间茶屋的位置竟然在一艘渔船的船舱里。船随
着海浪起伏,隐约可见远处海平面上另一艘船的影子。女孩脱下木屐放在一旁,只穿着
白袜走上了救生艇。救生艇是一艘没有动力的小木船,船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深潜用
的头盔。女孩登船之后就跪坐下来,大袖垂在两侧。水手们解开了缆绳,任小船随着海
浪飘向海平面上那艘大船的方向。
夜色中眺望女孩的背影,坚定得如同山峦,竟然有种能够镇压住那艘轻舟的气魄!
茶屋中的老人接通了电话:“绘梨衣已经出发了。”
“她还好么?”电话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锋利的如天丛云之剑!”老人自豪地微笑。
2、工作手册
深度4600米。
“照这个速度我们再有十分钟就沉底啦!”路明非大喊,“快想办法!什么办法都
行!”
深潜器还在高速下沉,不仅下沉,它还翻滚!路明非还没从飙车的眩晕中彻底恢复
,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口吐在舷窗上。
“到底怎么回事?恺撒!检查仪表和阀门,快!”电缆还没断,源稚生焦急的声音
从耳机中传来。
“四个气密舱中有三个出了问题!我们控制不了这三个气密舱的阀门!它们正在全
速放出空气吸入海水!我们正在失去浮力!”恺撒大吼着拉下一个又一个阀门,试图强
行切断气密舱的管道,把气密舱中最后一点气体留住。但没有丝毫效果,这件老式设备
完全没有响应,大量气泡从深潜器周围上浮,耳边仅是雷鸣般的轰响。
“我试着打开平衡舵把深潜器先正过来!”楚子航大喊。
“好!”恺撒打碎玻璃,握住里面的黄色操纵杆,“我试着开启动力系统!”
“我们还有动力系统这东西么?”路明非觉得有救了。
“是的,但是轻易不敢动用。”恺撒神色绷紧,狠狠地咬着那支雪茄,“技术还不
成熟。”
“管他技术成熟不成熟,现在不用就得死好么?”路明非说,“什么技术?”
“装备部在这东西里面安装了一个小型核反应堆作为动力系统的能源,但是小型化
的核反应堆还不够稳定,出问题的话……”恺撒额头上都是冷汗。
路明非听到“核反应堆”四个字的时候其实感觉还好,因为比起“装备部”三个字
,委实说核反应堆不算什么。
“出问题又怎么样?顶多也是死咯!”
“会爆炸,”恺撒的神情严肃,“在深海爆炸一枚核弹,有可能引起原本就不太稳
定的日本海洋板块滑坡,会地震……海啸……最严重的情况是日本会沉掉。”
“哎呦我的妈诶。”路明非傻了,“学院是派我们来搜寻龙类么?是派我们来搞掉
日本的吧!”
“深度6400米!”楚子航大喊,“我们还有大约一公里就要和海沟底部撞击!剩余
时间两分钟!我已经把深潜器恢复到正位了!”
恺撒紧握黄色操纵杆,手微微发抖。难怪那操纵杆是黄色的,原来是跟核武标志的
颜色相同,拉下这个操纵杆,存在两个可能,深潜器获得动力,代替失去的浮力;或者
爆炸,附带结果可能包括日本沉没。要是路明非这种没节操的人当领队,他早就拉下操
纵杆了。日本沉没又不关他的事,死在核爆里也比死在万千高跟鞋“爱的踩踏”中轻松
吧?可他还是不好意思劝恺撒做这种没良心的事……他在恺撒的道德情操面前有点羞愧
,恺撒的眼角抽搐嘴唇绷紧,眼神锐利而狂躁,路明非可没想到生死关头恺撒的内心会
有那么大的天人交战。
“老大!”路明非忍不住了,“你下不了狠心就我来吧!”
“跟狠心有什么关系?”恺撒一愣,“我忘记安全密码了……”
“安全密码?”
“记在工作手册上了。”
“工作手册?”
“忘记搁在哪里了……”
路明非这才注意到真正哆嗦的不是恺撒握着操纵杆的右手,而是他按着密码键盘的
左手……他早该想明白心系全人类的伟大情操跟恺撒这种豪门少爷是完全无关的东西,
这种“老子是全宇宙的中心”的中二病患者,让他为了诺诺把地球炸掉他也不会犹豫的
啊!
但他记性很差……
头顶传来刺耳的可怕声响,那是金属弯曲到即将折断时才会发出的声音。失重感忽
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超重感,他们有坐在高速电梯上升的感觉。
“正在减速!”楚子航高声说。
路明非不得不佩服,关键时刻还是面瘫师兄靠得住,在他和恺撒准备把日本炸沉的
时候,楚子航仍在调节不同的阀门,试图获得一线转机。
他们还在继续下沉,但速度在锐减,按照这个趋势,他们有望在跟海沟底部亲吻之
前把速度减到零。鬼知道第一次登上这艘深潜器的楚子航是怎么夺回控制权的,但他能
参考电路板就把北京地铁的原型车发动,想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路明非简直想拥抱这
面无表情的家伙并亲吻他……如果不是清楚地看见楚子航脸上沾着什么东西……好吧,
那是他刚刚吐出来的帝王蟹寿司……
深度7430米,速度表终于归零。“的里雅斯特”号深潜器艰难地悬浮在深海中,微
微侧倾,就像被一根钢丝托住了。驾驶舱中的各种灯光闪烁,忽然全灭。路明非满耳朵
都是“呜呜”的汽笛声,那是高速气流和液压油高速地在管道中流动。如果把深潜器比
作一个人的话,各种各样的管道就像是他的血管,这艘深潜器就像一个刚刚跑完马拉松
的老人那样,血液流速和血压都快能爆血管了。
但它还是做到了!沉默了许久之后,路明非和恺撒放松地摔回座椅里,满心死里逃
生的喜悦。
恺撒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抓起手电筒,迅速地检查操作台上的各种仪表,“看起来
我们没受什么损伤,电路和管道都完好无缺,我们用了15分钟就完成了原计划4小时
的下潜。这样高速的下潜都没出什么问题,果然是原型机!”
“别赞美你们家的原型机了,你以为是EVA里的零号机么?就是台老爷车,出问
题的老爷车!”路明非一点点地在脑子里收拢被吓散的魂魄。
“原型机非常重要!有着量产品无法比拟的完美!就像手工定制的马鞍!你要知道
在挑战马里亚纳海沟的下潜中,这架深潜器的树脂外窗都被压碎了,在深海中发出雷鸣
般的巨响,当时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完了,好歹有另一层树脂窗顶住了压力。”恺撒说。
“好了好了,现在你说这个完全没法增加我的信心,只不过提醒我这东西差点折在
马里亚纳海沟里了。”路明非说,“我说师兄,你是怎么搞定的?”
“不是我。”楚子航淡淡地说。
“怎么会?”路明非一愣。刚才分明是楚子航在那里行云流水般调节各种阀门,不
断开合电路,动作大开大阖,豪迈得如同弹奏进行曲。
“是安全挂钩。”耳机里传来源稚生疲惫的声音,“是我动用了安全挂钩!”
路明非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头顶传来诡异刺耳的声音,那是金属质地的安全缆绳被
拉伸的声音。的里雅斯特号和摩尼亚赫号之间的联系除了电缆还有一根安全绳,源稚生
在船上用绞盘逐步拉紧安全绳,把的里雅斯特号“吊”住了。幸运的是安全绳没有断裂
,这只能归功于源稚生对绞盘力度的控制,这次救援成功的危险程度就像脚上拴着一根
橡皮筋就去蹦极似的。
“那师兄你刚才在干什么?”路明非问楚子航。
“尝试。”楚子航淡淡地说。
“我们的氧气存量怎么只有34%了?”恺撒大惊。
“我刚才大概开错了阀门,把大部分氧气都放出去了。”楚子航淡淡地说。
路明非和恺撒沉默了很久,一起低头扶额。
“你乱摁什么啊?”两人一齐抬头,额头青筋暴跳,暴怒地大吼。
“我没有找到工作手册,只能随手尝试。”楚子航淡淡地说。
路明非和恺撒重归沉默,再次低头扶额。
“好吧,”恺撒勉强振作精神,“34%的氧气存量也还够支撑我们在水底活动30分
钟,我们抓紧时间。楚子航你控制深潜器的行进,我控制深度,路明非负责观察。我们
距离龙类胚胎已经不远了,我们要准确地定位它,用机械臂捕获它。只要我们不犯错误
,就不会有危险,康斯坦丁的卵被运输到学院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胚胎未成
熟的话,即使龙类也不能强行提前孵化……”
3、海底猎杀
他忽然沉默了,有什么不对……分明刚才水密舱内外的照明系统都断电了,可此刻
他看路明非和楚子航的脸很清楚,根本用不着手电筒。他慢慢慢慢地扭头,目光往舷窗
边移动……楚子航也在做同样的事。他们不敢忽然把头扭过去,以免吓到自己,这种不
可思议的事……还是慢慢适应为好。
有什么东西趴在舷窗口看着他们瞳光如同巨烛!把整个水密舱照成一片火色!
路明非干脆用手把脸一挡。
“喂……”恺撒低声说,“你不看么?”
“我不看,我心理暗示。”路明非说。
“这种东西……不看会后悔的。”楚子航轻声说。
路明非尽了胆子,微微张开一道指缝往外看。他呆住了,舷窗外那窥看他们的东西
,竟然是一条锤头鲨!这种鲨鱼因头部的形状得名,但它的头与其说像个大锤,不如说
像一把巨大的扁铲,两侧各有一只眼睛和一只鼻孔。每只眼睛的直径都有十厘米,两只
眼睛之间的间隔足有两米,比舷窗直径还大。这条锤头鲨把它扁而宽的头部凑到舷窗口
,正往里观察。虽然路明非觉得读懂鲨鱼的眼神很有难度,可那怎么看怎么是观察食物
的眼神……
而真正令他震惊的还不是锤头鲨,而是海水的颜色,这里的海水不是幽暗的蓝黑色
,而是明亮的金红色!照亮水密舱的不是锤头鲨的眼睛,而是海水,海水中流淌着熔金
一样的光!
“这这……这片海域不是已经没有任何鱼类了么?”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
“是说浅海已经没有任何鱼类了,声纳扫描不到海沟底部。这里也不该是鱼类活动
的区域,人类最深曾从3000米深海中捕捞到鲨鱼,而我们现在的深度增加了一倍。”楚
子航说。
“鲨鱼的身体结构也没法在这种深度下生存吧?”恺撒说。
“大型海生动物,能在这个深度活动的应该只有霸王乌贼。”楚子航说。
“什么是霸王乌贼……”路明非的声音抖得好似风中残烛
“一种体型极其巨大的乌贼,地球上最大的无脊椎动物。目前最大乌贼标本大概是
15米长,但据说深海有体长超过100米的超级霸王乌贼,那种东西和抹香鲸在深海互相
猎杀,抹香鲸把它从深海拉到浅海,它就变成抹香鲸的食物,它把抹香鲸拖到深海,抹
香鲸就变成它的食物。”楚子航说,这家伙简直是本百科全书,“事实上传说中的挪威
海怪Kraken可能就是霸王乌贼,它能把海盗的船整艘卷到海底。”
“它有好多触手对不对……”路明非又问。
“对,准确地说是十条触手,每一条都像蟒蛇一样有力。有人曾在捕获的抹香鲸身
上发现直径40厘米的吸盘状伤痕,推算起来曾和那条抹香鲸搏斗的霸王乌贼的触手就有
60米长。”恺撒绝不放过和楚子航较量博学的机会,毕竟他是14岁开始就自驾帆船环澳
洲航行的人,“路明非你对海洋生物有兴趣?”
“不……你先回头看看另一边……是不是霸王乌贼在看我们?”路明非的声音里带
着哭腔。
恺撒和楚子航一起僵着脖子,慢慢地扭头看向另一侧的舷窗。舷窗外是一颗巨大的
、蓝色冰球般的眼睛,旁边的海水中,水桶般粗的腕足轻盈地舞动,上面长满了直径半
米的洗盘!
恺撒对路明非竖起大拇指:“是霸王乌贼!”
“体长估计在60米以上。”楚子航补充。
“喂……能不能别用那种‘我搞定了’的手势?”路明非哭丧着脸,“想想办法嘛
,就算没办法逃命,我们也该思考一下到底是被鲨鱼吃掉比较舒服,还是被乌贼吃掉比
较舒服,投靠比较舒服的那一边?”
“一个死囚会分析斩刑比较舒服还是吊死比较舒服么?”凯撒说着,悄无声息地切
断电源,把各个阀门关到最小。
“是临死前要节约能源造福社会么?”路明非不解。
楚子航冲他摆摆手:“这两个东西不是在看我们。”
“不是在看我们?”
“它们在互相看。”楚子航指了指一左一右的两只巨眼,“锤头鲨的视力很好,视
野差不多是360度,但因为两只眼睛分得太开,在正前方有盲区,我们应该正在它的盲
区里。而霸王乌贼常年生活在深海,视力已经高度退化,你看它眼睛很大,其实它只有
光感,更多靠嗅觉。”
“它们都觉得我们不存在?”路明非觉得不可思议。
“不,它们觉得我们是沉海垃圾一样的东西。深潜器没有温度也没有味道,看起来
不是它们的敌人或猎物。它们现在是隔着沉海垃圾较劲儿呢。”楚子航说。
“那我们能做什么?”
“别动,你一动深潜器也会摇晃,沉海垃圾会左右摇摆么?所以恺撒把各个阀门都
关小了,不让它们觉得这块沉海垃圾有任何生机。”
路明非长长地出了口气,慢慢地放松,靠在座椅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
眼睛。
“这是睡觉的时候么?”恺撒愣住了。
“我看着它们我能忍住不动么?”路明非压低了声音,“不过放心,我睡着就会跟
死人一样,绝不乱动。”
深潜器巨震!路明非觉得天旋地转,不亚于他们刚才石头一般沉海的时候。
“怎么了怎么了?”他不敢睁眼。
“它们开始了……”楚子航轻声说。
震动还在一波波传来,挂在安全索上的深潜器就像挂在鱼线上的浮标那样大幅摇晃
。路明非刚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那种原始血腥的暴力和美就如千军万马冲入他的眼睛,
叫他再也闭不上眼睛。熔金色的大海深处,锤头鲨和霸王乌贼纠缠在一起,都疯狂地扭
动着身体。霸王乌贼十条巨蛇般的腕足紧紧地缠住了锤头鲨的身体,而锤头鲨的利齿则
陷入霸王乌贼的头部,锤头鲨鲜红的血液和霸王乌贼青蓝色的血液混在一起弥漫开来。
霸王乌贼带着吸盘的腕足每次撕扯都能把锤头鲨的皮肤撕裂,而锤头鲨在剧痛中愤怒地
扭头,把霸王乌贼的小半个头部咬掉了,连带着一只眼睛和一只腕足。
“看起来鲨鱼要赢啊!”路明非看得心惊胆战。
“不一定,那种伤要是在人的身上是致命的,但乌贼的脑部很小,鲨鱼没能伤到乌
贼的脑部。”楚子航说,“但锤头鲨快要窒息了?”
“是说乌贼勒住了它的脖子么?”路明非说,“可它的脖子那么粗,未必勒得断。”
“不,是说它的腮。乌贼的两只腕足探进了鲨鱼的腮里,柔软的腮一旦受伤,鲨鱼
就输了。”楚子航说。
楚子航还没说话,路明非就看见霸王乌贼的两只腕足从锤头鲨的头部下方猛地抽了
出来,连带着两道鲜红的血烟。霸王乌贼把鲨鱼的腮拔了出来!那条暴怒的鲨鱼在一瞬
间就失去了力量,它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缓缓地翻了过来,肚皮朝上悬浮在海水中。霸
王乌贼这才缓缓地放开了缠死对方的腕足。它悬浮在锤头鲨旁,腕足曼妙地舞动,吸盘
开合,像是在跳庆祝胜利的舞蹈。然后忽然一道黑色的烟迹出现在腕足间,这庞然大物
如一支运载火箭似的迅速上升,转瞬消失。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屁冲上天啊!”路明非赞叹。他知道乌贼可以通过喷吐墨汁来
加速逃走,但是这样一次喷出数吨墨汁把自己发射升天的场面实在是壮观。
“它在逃走。”楚子航低声说。
刚才霸王乌贼和锤头鲨恶战的时候他的表情都没有那么严肃过,虽然他一贯面瘫,
按道理说不能更严肃了,但路明非觉得楚子航的脸确实又绷紧了些,流露出一丝紧张。
“逃走怎么了?”路明非问。
“霸王乌贼也是乌贼,它储存的墨汁是有限的,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候才会用。”楚
子航缓缓地说,“刚才面对锤头鲨那种危险的捕食者它都没用墨汁,现在取胜了,为什
么要用墨汁?”
路明非一愣。
“来了!”恺撒忽然说,他正凑在各个观察口向四周瞭望。
路明非一扭头,瞬间的错觉让她以为是成群的萤火虫扑面飞来。
这些深海中的“萤火虫”泛着幽蓝色的光芒,星汉般灿烂。它们擦着的里雅斯特号
游过,围绕着垂死的锤头纱游动,仿佛星空旋转,漫天星辰化成漩涡。路明非隐约能看
清那是些体形修长的小鱼。不到一尺长,鳞片是漂亮的银蓝色,亮光来自它们头顶一根
修长的、触须般的东西。
“那些是什么?”路明非好奇地问。
“鲑形目鲑鱼科,蝰鱼,”楚子航低声说,“蝰蛇的蝰。”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楚子航何以特别强调那句“蝰蛇的蝰”,忽然打了个寒噤
!因为一条蝰鱼恰好被的里雅斯特号挡住了,这条小鱼的脑袋顶在树脂玻璃窗上,路明
非终于能看清这些小鱼的样子了。与其说是鱼,不如说是蛇!它的尾鳍和胸鳍都很小,
扭曲不协调的头,它张开了巨口,满嘴透明的、匕首般的牙齿探出口外,就像愤怒的眼
镜蛇张口要喷吐毒液。
所有蝰鱼在同一刻扑向了锤头鲨,它们锋利的牙齿陷入锤头鲨的皮肤。原本已经无
力挣扎的锤头鲨猛地挺直了身体,剧痛把垂死的鲨鱼重新唤醒了,但这足以把礁石打碎
的挺身仍旧无法摆脱那些蛇一样贪婪的蝰鱼。它们疯快地撕咬着,锤头鲨的血沫把海水
染得一片通红,在路明非的眼睛里,这具还在挣扎的鲨鱼快速地露出白骨。鲨鱼的鱼尾
还在摇摆的时候,蝰鱼们已经咬穿了它的胸膛。
大约一分钟之后,锤头鲨只剩苍白色的骨架缓缓地下沉,魔鬼般的蝰鱼们饱食之后
恢复了悠闲,四散开来,自顾自地游走了。
路明非仿佛从噩梦中醒来,难怪霸王乌贼要逃走,跟被蝰鱼群咬死比起来,鲨鱼的
利齿简直就是按摩啊!
“是被鲨鱼和霸王乌贼的血味吸引来的,蝰鱼的视力跟霸王乌贼一样差,它们多数
时候是靠头部的光源来吸引猎物靠近。但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深海中最可怕的
捕食者。”恺撒重新点燃了雪茄,“在这片海里锤头鲨和霸王乌贼要死斗都得算着时间
来,如果太长时间分不出胜负,它们都会变成蝰鱼的食物。”
“多亏它们不吃铁的东西……”路明非拍着胸口。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条蝰鱼游到舷窗边,忽然露出狰狞的凶相,狠狠地在树脂玻
璃上咬了两口,留下两道牙印后,它似乎意识到这个东西不好吃,放弃了。
“它们确实不吃铁的东西,但这不妨碍它们碰到东西就想咬两口。”凯撒耸耸肩。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世界上原本不该有这种怪物的,”楚子航低声说,“你注意看那片海水中漂着的
东西。”
路明非从舷窗往外看,隐隐约约地,在被鲨鱼血染红的海水里漂浮着一些灰白色的
碎片,似乎是些手掌大小的鳞片。可是鲨鱼有鳞片么?
“鲨鱼其实是有鳞片的,骨质盾鳞,覆盖在皮肤表面,坚硬得能划开金属,但都很
小,需要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出来。”楚子航猜出了路明非的疑惑,“可这条鲨鱼身上长
的不是骨质盾鳞,而是典型的爬行类动物的鳞片,跟蜥蜴的鳞片类似。”
“鲨鱼怎么会长爬行类动物的鳞片?”路明非一愣。
“基因问题,”恺撒说,“它有类似爬行动物的基因……龙类基因!”
路明非惊得头皮发麻。
“那些蝰鱼也一样。普通蝰鱼也是凶残的动物,但是要瞬间吞噬一条混合龙族血统
的锤头鲨还不行,它们的牙齿需要能打穿那些鳞片。”恺撒说,“这不是普通蝰鱼,应
该称作‘鬼齿龙蝰’,混合了龙族血统。传说龙族中叛逆的贵族要被捆在青铜的柱子上
沉入深海,由成群的龙蝰把他和青铜柱子一起吃掉。因为贵族们可以通过茧化复活,所
以这被看作一种酷刑,忍受了酷刑之后就洗清了罪行。”
“我靠怎么可能忍得住?”路明非脸色苍白,“那东西连青铜柱子都能吃掉!”
“还有那只霸王乌贼。”楚子航指了指舷窗外,“注意它的腕足。”
路明非往外一看,那只逃逸的霸王乌贼此刻悠然地回来了,剩余的九只腕足翻卷着
,吸盘隐现,如异形的肉质花扭动在海中,腕足中的口器吸取血色的海水。“它这是在
进食,它的口器咬不动锤头鲨,这时候反而可以吞吐海水,把龙蝰留下的鲨鱼碎片吃进
去。”楚子航解释说。
经过霸王乌贼过滤的海水越来越清澈,终于路明非看清了它的腕足。密布着鳞片的
腕足,如同九条狂蛇在海中扭动,这东西要是在海面上露出头去,毫无疑问会被当作海
怪。至此各种关于海怪的传说都联系在一起了,在漫长的航海史上水手们记载了各种各
样的海怪,但归纳起来无非是身长几十米的海蛇或者蛇颈龙般的巨兽。尽管霸王乌贼被
怀疑是海怪的原型已经多年,但始终有些事解释不通。好比1897年法国“阿法拉什”号
炮舰在阿洛洛海湾遇上的巨型海蛇,大的20米长,水缸一样粗的身体,炮舰在600米的
距离上开炮命中了它们,被它们钻进水里逃走。船员们清楚地记得阳光下海蛇的鳞片反
光,而霸王乌贼是不长鳞片的软体动物。
所谓的海蛇是这种有着龙血的乌贼把两根触手探出了水面,而它把头部也露出去时
看起来就像蛇颈龙。
挪威海怪Kraken、蛇颈龙和巨型海蛇,都是这位哥。这位哥在历史上浮出水面的时
候不多,但全世界都有哥的传说!还有很多版本!
龙血霸王乌贼享用完了龙蝰留给它的残渣后,挥舞着腕足,飘逸地消失在远处,留
下那巨大的“沉海垃圾”孤零零地被吊在海中。
“这里的每种东西……都跟龙族有关?”路明非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对,包括我们。”恺撒说,“龙族基因几乎可以插入任何动物的基因链,中国古
代有龙生九种的说法,其实是指龙族基因对其他生物基因的侵蚀。”
“所以……‘赑屃’那种半像龙半像乌龟的东西也确实是存在过的咯?”
“龙族谱系学上,我们称之为‘龙化祖龟’。”楚子航说。
“那‘螭吻’呢?”
“龙王鲸,它被雕刻在屋顶上被认为能灭火,是因为它能喷出上百米高的水柱。曾
经见过它的古人认为它是水神。”
“听起来都是神话级别的东西……”路明非挠头。
“龙族文明本就是绝大多数神话的来源。”楚子航说。
“我们应该已经接近目标了,这些具有部分龙族血统的物种聚居在这个区域,显然
是感应到了龙类胚胎的领域。除了这些凶猛的东西,其他物种都畏惧龙威不敢靠近。”
恺撒重新开启阀门,试着接通电路“我们还要下潜大约600米,根据计算,目标就在那
里。”
“那里是成群的龙王鲸怎么办?”路明非说,“还是孤零零的一个蛋搁在海底等我
们捡?”
“都不是,是断层。”恺撒说着,重新启动了的里雅斯特号,灯光恢复,螺旋桨启
东,深潜器缓缓地下潜。
“断层?”路明非一愣,凑在下方的观察口上。
他明白为何海水是这样熔金般的颜色了,那是被下方炽热的岩浆照亮了!隔着数百
米深的海水,隐约可见一道熔金色的裂痕,向着南北两个方向,看不到尽头,裂痕处翻
卷出赤红色的岩层,岩浆间歇性地喷涌而出,向着四周缓慢流溢,寒冷如冰的海水和炙
热的岩浆水乳般交融,四周回荡着隐隐约约的雷声。
“就像大地的伤口。”楚子航低声说。
路明非点点头。确实,那道金色裂痕就像是一柄无与伦比的巨大武器在海底深深劈
了一刀,留下了长达上千里的伤痕,流出地球的熔金色血液。
“那就是日本海沟,”楚子航给路明非解释,“它北面连着千岛海沟,南面连着小
笠原海沟,往西南方一直延伸,和马利亚纳群岛连在一起。你可以把这些海沟看作一条
绵延几千公里的巨大海沟,从地质学上说,那就是亚欧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交接。板块
交界处的地壳很不稳定,火山随时可能喷发,或者像这样,火红色的地幔翻出地表。因
此日本是个地震频发的地方,有理论说如果地壳活动太剧烈,日本可能像亚特兰蒂斯那
样一夜沉入太平洋。”
“这听起来好像打雷是怎么回事?”路明非问。
“你不觉得奇怪么?在我们下方岩浆和温度极低的海水接触,但是我们没有看见大
量气泡。”楚子航说。
“说的有道理,为什么海水不蒸发呢?”路明非问。他看到海水和岩浆水乳交融的
那一幕也觉得奇怪,按说就像刀剑淬火那样,“撕拉”一声,无数的气泡。如今他们下
方可好比有一柄上千公里长的巨型剑在淬火。
“因为这里的压力太大了。”楚子航说,“在高压下,水的沸点也会升高,在这种
海地极限区域,接近800个大气压,海水的沸点超过500度。在岩浆和海水的交界地,海
水瞬间被汽化,你听见的雷声就是海水汽化的声音,瞬间的强度跟爆炸接近。但之后稍
微冷却又被高压还原为液体,所以我们看不到气泡。”
“好神奇!”路明非不由得赞叹,而后忽然间,他那张今晚白了无数次的脸又白了
,惨无人色,“龙类胚胎……不会在岩浆里吧?”
他当然不介意那龙选择这种极端恶劣的地方做窝,如果耐不住热被岩浆烧死,他会
更开心。他介意的只是如果那个胚胎真的在岩浆深处,这帮卡塞尔学院的亡命徒是不是
会冒险潜入岩浆里?他说不准,如果恺撒忽然说深潜器的外壳由装备部加装了隔热层潜
入岩浆也没问题然后就一头扎进去……以恺撒的性格也不是做不出来……
可以辅助说明这件事的是深度表,当前深度显示为7800米,已经接近日本海沟的地
步,恺撒所谓的“下潜”,速度之快跟刚才失控状态下的“坠落”也没多大区别。
“喂!老大!我们要掉进岩浆里去了!”路明非惊叫。
“我hold住!”恺撒信心满满,“我看着外面的温度呢,现在外面的水温是137度
,等到水温上升到280度我们再停止下潜也来得及,那时候我们才算接近岩浆表面了。”
接下来他如路明非所愿说出了那句该死的台词:“这艘深潜器经过装备部的改装,
已经添加了隔热层!”
路明非捂脸:“问题是你这破老爷车的阀门不灵!再失控我们就掉进岩浆里去了!”
“不可能,”恺撒牛气冲天,“没听过那句老话么?一个圣斗士绝不在同一招下吃
瘪两次!我们也不会两次发生同样的故障!”
“喂!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么?”
深度8100米,的里雅斯特号的水密舱排出部分海水,下潜速度逐渐下降。恺撒成功
地把这台“老爷车”稳定在了这个深度,再往下400米就是日本海沟的底部,岩浆横流
,闷雷连震,在任何神话中形容这种环境的词都只有一个……
地狱!
螺旋桨开启,的里雅斯特号在岩浆上方缓缓游弋,保持深度。舱里的三个人都趴在
观察口上,四下瞭望。龙类胚胎的位置就在这个区域,但它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则没人知
道。
此刻如果从上往下眺望,海底裂缝如同一道燃烧着烈火的深渊,长度达到15米的的
里雅斯特号渺小得像是一只蠓虫。它轻盈平稳地滑翔在熊熊烈焰上空,整个被映成金色。
孤零零的身影攥着安全索站在的里雅斯特号底部的舱门上,一头黑色的长发在海水
中慢慢漂浮。
“忽然下沉的故障找到了么?”校园本部,中央控制室,施耐德握着电话。
“根据推测是三个水密舱的压力阀门出现泄漏,那些阀门都是1960年的产品,出问
题也不奇怪。剩下的一个水密舱足够帮恺撒他们返回。”源稚生说,“即使第四个水密
舱坏了,我们也能用安全索把他们拉上来。”
“这叫我如何能相信装备部碰过的设备呢?”施耐德摸了摸额头,一层冷汗。
刚才的里雅斯特号失控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跳都停止了,用专线电话打给装备部,咆
哮着询问如何排除故障,装备部淡定地说启动核动力系统就可以,启动核动力系统后这
东西在深海里就像飞翔的小鸟那么轻盈,要什么水密舱?施耐德强忍着怒气问启动核动
力系统有什么危险?装备部淡定地说小心别炸了。施耐德问反应炉爆炸的几率是?装备
部淡定地说新装备测试的不多,也没爆炸过,没有数据参考,但是估计不会超过10%。
施耐德问就是说我们有10%的可能会炸沉日本?装备部不屑地说不要这样大惊小怪,他
们乘坐的是科研设备不是民航班机,你能指望它跟民航班机一样安全么?科学研究总是
伴随先烈的牺牲……
“总之我们可以基本排除是被人为破坏,”源稚生说,“下潜前它的阀门被检查过
,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好吧。让他们继续观察,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没有找到胚胎,就回收的里雅
斯特号。”施耐德放下话机。
“你看起来还挺放松。”曼施坦因说。
施耐德微微点头:“因为虽然是意外,但跟11年前格陵兰冰海的情况不同……人类
世界中最糟糕的‘意外’,都没有龙类世界中的‘常态’来的可怕。”
“明白了,你最担心的始终是胚胎的孵化。”曼施坦因说。
“意外可以补救,可如果在深海面对龙类,他们的结局只有一种,”施耐德低声说
,“死亡!”
“你也曾面对龙类,却活着回来了。”
“那是因为我的言灵,你从来不知道我的言灵对么?”施耐德看了曼施坦因一眼,
“龙类的呼吸喷入我的呼吸道时,我释放了言灵。”
“你的言灵?”曼施坦因一愣。
“总之如果不是因为我恰好有那种言灵,我已经死在格陵兰的冰海深处了。”
4、失落的城邦
三个人埋头在三个不同的观察口上,俯瞰下方的深海熔岩河。满目所见只有岩浆的
熔金色和海水的黑色,视野中再也看不见任何生物,霸王乌贼和锤头鲨那种混合了龙血
的变态生物也畏惧这里的高温和高压,这里才是真正的生命禁区。
“我们还剩多少氧气存量?”恺撒问。
“还剩大概3分钟就必须上浮了,按照操作规程,上浮和下沉一样需要逐步进行,
否则太大的压力变化会把深潜器外壳压碎。”楚子航抬头看了一眼氧气压力表,“而且
我们现在呼吸的氧气也是经过加压的,高速上浮压力骤然降低,血液中溶解的气体会忽
然释放出来,气泡会堵塞我们的血管,结果是暴毙。”
“那我们还等什么?”路明非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岩浆岩浆和岩浆!”
“外面的水温显示为摄氏124度。”楚子航也说,“虽然加装了隔热层,但是在这
个温度下来未必能坚持很久。我已经感觉到这里的温度都在上升。”
“看看你自己……这句话根本就是废话好么?”路明非抹着额头上的汗。
水密舱里的场面很香艳,地下扔着三身潜水服,三个穿着内裤的男人背向而坐,浑
身大汗淋漓,头发湿透,屁股好像都热软了黏在座椅上,简直就是浴场里的干蒸房。就
这样楚子航还扣着腰带,在腰带上系着他的刀……相比起来恺撒那条线条分明的胸肌偶
尔弹动就不足为观了。
路明非摸了摸自己湿透的内裤,这东西黏在身上难受极了,“你们介不介意我把内
裤也脱下来?”
“还是别了,我会分神。”恺撒仍旧凑在观察口上,随口说。
“拜托大家都是男人,我有的你都有,你分什么神?”路明非嘟囔。
“他的意思是他会笑场。”楚子航说。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恺撒点头,“我会以为我到了高天原,在看什么奇怪的
表演……”
“舱外温度又升高了15度,氧气存量还剩1分钟。”楚子航说。
“天呐!”恺撒低声说。
“我靠,我不管了!”路明非把湿透了的内裤也脱了,拍拍自己的屁股,“老大,
我脱光了!要笑场趁早!”
“跟外面那个东西比起来……就是楚子航脱光了,我也笑不出来了。”恺撒缓缓的
回头,神色呆滞,而眼神中的震惊……好似索多玛城的末日,人类看见燃烧的天使从天
而降!
路明非心中一寒,意识到出现在恺撒那个观察口里的东西,大概是能改写人类历史
的!沉默维持了两秒钟,恺撒忽地笑了,还被口水给呛了。
“老大你搞什么飞机?不要吓我!”路明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不,我没搞飞机。只是没想到你真脱光了,而且居然没忍住……”恺撒说,“
至于外面的东西……九点方位,自己看就知道了。”
三个人都把观察口挪向了九点方位。只看了一眼,路明非就完全忘记酷热了,而是
缓缓地打了个寒战。全身一个一个地冒起鸡皮疙瘩。那种世界之门洞开般的森寒不亚于
他在火车上幻视黑王之死的时候?他看见了……
一座塔!
那确实无疑是一座塔,目测高度接近200米,三棱锥形,站在还未被岩浆波及的海
床上,黝黑的塔身被映成金红色,如一柄燃烧的刺剑劈开了海流。
“尼伯龙根么?”楚子航低声问,“我们进入了某个尼伯龙根么?”
路明非也想这么问。在8600米的深海中找到一座塔,这种事荒谬得就不该在人类世
界中发生!
“源稚生,呼叫源稚生。”恺撒抓起耳麦。
“这里是源稚生,呼叫收到。你们的氧气存量快要耗尽,准备上浮,重复一遍,到
了必须上浮的时间了!”源稚生的,声音在耳机里很清晰。
“我知道氧气存量快耗尽了,但我们可以稍微憋憋气。”恺撒说。
“什么意思?”
“现在我打开摄影机,自己看就知道了。”恺撒把里雅斯特号上的全部四部摄影机
都指向了九点方位。
“天呐!”同样的惊叹声在摩尼亚赫号上、中央控制室里和影音室里同时响起。虽
然海底传回的视频信号不够清晰,但完全无损那座城市的威严。
那是一座城市!以高塔为中央的城市!它被建造在海底8600米深处,欧亚板块的边
缘,与岩浆长河为邻,历经千万年不朽。的里雅斯特号巡戈在这座从未被历史记录过的
城市上方,就像一只飞艇在现代都市的天空里飞过,穿行在摩天大厦之间。
半座城市全部倒塌,剩下半座城市还保留着原状。这座海底的城市中,每个建筑都
宏大庄重如神殿,屋檐上密布着卷云和龙兽形状的金属瓦片,长铁链挂在建筑的死角,
被海流带起,铁链上挂着类似铁风铃般的东西。高耸的墙和整饬的街道分隔了这座城市
,街道中最宽阔的地方居然达到50米,以城中央直径大约500米的圆形广场为发端,四
条这样的大道通往东南西北,广场正中心就是那座巨塔,锋利的塔尖和城市四方建筑顶
部的铁刺相呼应。
“通讯没有中断,说明那不是尼伯龙根。”施耐德说,“那是真实存在于人类世界
里的东西。”
“一座城市,海底8600米深处的城市?”曼施坦因深吸了一口气,“它的中央还站
着一座电视塔?”
确实,那座塔与其说是来自某个古文明,不如说它是东京塔那样的现代建筑。世界
上没有任何已知的古文明曾经出造出过这样的塔,埃及最高的胡夫金字塔只有150多米
高,而且基座面积是那座塔的几百倍,这样才能在沙漠的风里站立几千年。而这座剑一
样细高的建筑在变化的海流中居然能被保存下来,除了“奇迹”没有别的字可以形容。
此刻的里雅斯特号正经过那座塔,高度大约在塔身一半的位置。恺撒把一台摄像机
指向了塔,近距离拍摄下,除了伤痕,塔表面光滑如镜,就像是被精心抛光之后的金属
件。
“是铁的。”施耐德低声说。
那座塔的整体都是铁的!但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泡在含盐量极高的海水里。它和其
他建筑上的金属件一样,没有出现任何锈蚀。
“即便是现在的技术也没法一次成形地铸造出这么大的金属件,必须分段铸造后焊
接。”曼斯坦因说,“这东西的历史有多长?”
“也许是另一个亚特兰蒂斯,远在现在的人类出现之前,它就被建成了。”
“龙类文明?”
“也许吧,这种巨型建筑,很合乎传说中龙类文明的风格。”施耐德说,“这方面
你比我专业。”
“龙类文明的最大特点是有诸多的变种,它像龙类本身一样呈现完全不同的外貌,
而且经过太多的时间和太多次的转述,我们已经没法就消失的龙类文明下断言了。”曼
斯坦因说,“但这是难得的机会,历史上我们第一次有机会接触一座显然不属于人类文
明的城市。”
“一座龙类曾经居住的古代城市,一个龙类的胚胎返回那里慢慢孵化……听起来是
不是很合理!”施耐德说,“胚胎应该就在那座城市里。”
“一个胚胎在一座已经废弃几千可能几万年的城市废墟里独自孵化……听着真孤独
啊!”曼施坦因轻声说。
“恺撒,的里雅斯特号在海底的活动时间延长10分钟,尽量搜集资料,试着寻找胚
胎。”施耐德接通“的里雅斯特”号的频道。
的里雅斯特号正缓缓地穿过一座大拱,这虹桥般的建筑同样是金属制成的,高度超
过100米,泛着青黑色。可能是在海底火山爆发时高温岩浆曾侵入到这个区域,这一片
的街道上填塞着多孔的黑色火山岩。这座金属虹桥也曾接近融化,铁水一滴滴往下流淌
,凝结成了下垂的锋利铁牙,倒像是溶洞中逆生的石笋。
恺撒调整摄像机的焦距,虹桥表面种种古老的花纹出现在屏幕上,隐约可见是神灵
或者妖魔一类的东西在流云火焰中战斗。
路明非心里一动,那些花纹的风格有点像日本绘画中的鬼神图……那种被称作“天
狗”的东西,红面高鼻、金发碧眼,背后长着雨衣,带着雷霆般的声音,流星似的掠过
夜空。
难道这是座日本古城?可日本有古文明么?书上说日本人在汉朝的时候还是一群裹
着兜裆布下海摸鱼的土著,要不是这样人家也犯不着派出那么多“遣唐使”啃着腌萝卜
喝着稀粥来中国学习先进文化。可大唐能修这种城市么?要是大唐时中国那么牛逼,美
国现在就是一个行省,联合国大厦就该盖在承德,北京城里遍地都是“俄罗斯驻京办”
、“法兰西驻京办”之类的。
“那好像是……文字。”路明非指着大拱中央的蛇形花纹。楚子航立刻在屏幕上放
大花纹。花纹介乎图形和文字之间,仿佛无数的小人围绕着篝火起舞,虽然线条抽象,
但那欢腾盛大的场面却只要看一眼就能留下深刻印象。
“呼叫学院总部,请诺玛进行文本对比。”楚子航看了一眼腕表,“我们还剩下7
分钟。”
位于卡塞尔学院地下的超级计算机阵列在几秒钟后开始了运算,诺玛系统在全功率
运算是的发热量接近一台电力机车,以如此惊人的功率,它从全世界各地数以亿计的计
算机中抓取资料。此时此刻,全世界所有语言研究所的计算机都在同一瞬间被锁定,如
被致命病毒攻击,关机的自动开启,开机的全速运转,所有语言资料库都对诺玛开启,
北欧神话中的鲁纳斯文字、中国夏朝的金文、中世纪用来书写黑魔法书的秘仪文字、埃
及文、苏美尔语、贝叶文……潮水一样涌入诺玛的硬盘,每秒钟进行数千万次的对比。
远在太古的时代,语言便被看作是一种具有魔力的东西,人类用这些抽象的符号来
记载天空中的星辰万象和大地上的历史变迁,庞杂的细节和漫长的时光都能被这些带有
魔法的符号压缩进一本本书中。掌握了语言本质的人便如掌握了世界,当那些包含世界
本质的语言被说了出来的时候,人们便称之为……咒言。
“常规语言文库对比完毕,没有吻合的目标……象形语言文库对比完毕,没有吻合
的目标……”诺玛送回的结果令人沮丧,“还要继续对比么?”
楚子航犹豫了一秒钟:“还有什么文库没有进行对比?”
“存疑文库。”
“存疑文库?”
“就是被语言学家认为可能是伪造的文字,有些文字在历史上未必曾被使用过,他
们因各式各样的目的被伪造出来。这个文库的数量极其庞大,对比需要大约7分钟。”
“我们没有时间了……”路明非说。
“对比!”楚子航说完切断了通讯。
“我们没有氧气嘞!”路明非傻眼了。
“我们还有上浮过程中氧气的存量,足够了,”楚子航低声说着,缓缓坐直,呼吸
悠长,“跟我学,舌头顶住上颚,腹式呼吸,冥想脐下一寸,通过减少身体活动量来节
约氧气。我测算过,我自己静状态下的呼吸速度和氧气损耗是正常状态下的三分之一。”
“您是说……我们仨在深海8600米集体禅定?”路明非哭丧着脸。
“跟多呼吸几口氧气相比,我们现在看见的东西更有价值,这里的每一秒钟视频资
料都价值连城。”楚子航低声说。
“楚子航说得对,”恺撒指间夹着雪茄,调整这深潜器的巡弋方向,目不转睛,“
如果能让我少呼吸几口氧气来多看一秒钟这些史前遗迹,我很愿意。”
“老大你……”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这位老大肌肉分明的背影。
“你是觉得一个家族继承人不会把自己的命赌在这种事情上?”恺撒略略回头,微
笑,眼神中带着“睥睨自雄”般的风采,“你错了,你知道我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吗?是去世界的每个角落,看、体验和思考。我小时候看古罗马的那个恺撒取得了一场
战争的胜利之后写信给元老院说:‘我至,我见,我胜’。我想那才是一个男人的一生
啊,”他幽幽地吐出了一口青烟,“每个人都有死的一天,我死的时候加图索家的财富
不能令我有任何欣慰,唯有我曾经经历的事令我自豪……”
“你误会了……”路明非有气无力地,忽然又暴跳如雷,“我是说那你tmd还抽个p
的雪茄啊!雪茄燃烧也要消耗氧气的你个二货!”
“哦哦。”恺撒赶紧把雪茄掐了。
“搜索到吻合度98%的目标,”诺玛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在日本‘神代文字’
的字库中,搜索到了匹配的花纹。”
“神代文字?”楚子航一愣,“能解读么?”
“可以,文字内容为,”诺玛顿了顿,“高天原。”
“什么?”恺撒和楚子航同声说。
“解读无误,花纹对应的神代文字为,‘高天原’。”诺玛重复。
“高天原?”路明非也蒙了,觉得自己听错了,“这不是老大你在新宿订座的牛郎
店么?牛郎店在日本海沟底部做广告?我kao,或者说我们正航行在一个古代牛郎店的
遗迹上方?这什么神代文字?鬼扯的吧?”
楚子航深深吸了口气,“绝大多数人,包括日本语言学这也都认为神代文字是鬼扯
。日本原本没有文字,只有语言,公元三世纪应神天皇的时候,汉语传入之后,才借助
汉字发明了假名给自己的语言注音。但在镰仓时代,一位神官卜部兼方说日本在史前时
代有象形文字,刻在龟甲上用了占卜,或者刻在古镜的边缘用来装饰。日本的史前时代
称为‘神代’,那是有神活跃在历史中的年代,日本的史学作品《古事记》就是把神史
和人类历史连在一起撰写的。之后有人声称持有神代文字撰写的史前典籍,其中著名的
譬如《秀真传》、《出云石窟文字》。但是根据发音系统,它又跟古代日语不同,所以
遭到语言学者们的质疑。“
“龙文?”
“可能是一种龙文的变体,”楚子航低声说,“而高天原的真正意思……是日本神
话时代诸神聚居之地!”
5、诸神聚居之地
“诸神聚居之地。”男人喝着可乐,幽幽地说,“在海底找到高天原的遗址么?听
起来真荒诞啊。”
“历史学家们通常认为高天原的原型就是当时日本的版图,只不过有人把人间的日
本说成了诸神聚居的天国。”Eva轻声说,“但它出现在海沟深处,也不是完全不能理
解。就像有种猜测说所谓的亚特兰蒂斯其实就是南极洲,它因为剧烈的地壳变动而移动
,气候在瞬间变得极寒,从而把辉煌的文明冰封在数公里厚的冰层下。人们曾经在南极
洲挖出胃里有新鲜草叶的象,它们是被瞬间到来的严寒冰封的。试想刚才还在温暖草原
上吃草的大象瞬间就被严寒封冻,必然是超乎想象的气候和地理变化才能导致。”
“日本的地壳非常脆弱,你的意思是高天原曾经是一座位于地面之上的城市,但因
地壳剧烈变动而沉入了海底?”
“是的。”Eva说,“但那有个前提。”
“前提?”
“就是这座命名为高天原的城市已经有上百万年的历史,因为从近一百万年来的地
壳变动来看。不存在那么大的变化,能让整座城市陷入海渊。”Eva说,“最有可能的
是它沉入海下之后,在地壳的运动中慢慢地被拖入海沟深处,这个过程可能有上百万年
,现在它距离地壳裂缝已经很近,这是它生命的终点了。”
“百万年前……按照教科书人类还是南方猿人,在树上爬来爬去。”男人耸耸肩。
“龙族的城市,那座城市里原本生活着龙类。”Eva说。
“胚胎的孵化进度怎么样?”
“根据心跳信号和你推导的方程式,胚胎仍旧保持原状,没有加速孵化的征兆。”
“胚胎就在那座城市里,我很好奇的是它会以什么形式出现,一个蛋么?”男人无
声地笑。
“发现特殊目标!发现特殊目标!”楚子航的声音忽然从扩音器里传来,男人监听
了深潜器上的通讯。
6、列宁号
楚子航调整了观察口的焦距,把捕捉到的目标放大在屏幕上。
那是一个巨大的阴影,在的里雅斯特号的东南方向,位于这座太古城市的边缘。虽
然距离很远看不清楚,但显然那是个外来的东西,本不属于这座城市。这座几乎全部以
金属构造的城市经过无数年之后依旧泛着古老而华美的光泽,尤其在熔岩的光照下,便
如被聚光灯照亮的古青铜器。但那个黑影不是,它隐约是白色的,形状规则,目测长度
超过了100米。它似乎是以一个极高的速度冲进了这座城市,在岩层上留下了巨大的痕
迹,滑入城市边缘的圆形空地。
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彼此对视了一眼,这东西出乎他们的预料。胚胎或者卵都不
该是那种外形,体积也大得令人震惊,要是胚胎的长度就超过100米,这东西成年后既
不是能长到几公里长?一条几公里长的龙在日本海游动?想起来都要超出想象力极限了。
“你说那东西像什么?”恺撒喃喃的问。
“倒像是……坠落的飞船。”路明非说。
楚子航点了点头,与其说那个是巨型胚胎,不如说那是一艘斜插着坠地的什么飞行
器,只不过因为是在深海中,所以他没有爆炸。
“恺撒,再靠近一些。”楚子航说。
“动力不够用,我们进入一道潜流了,流速很快,把我们往回推。”凯撒一边说着
一边调整螺旋桨,这老旧的机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吭吭”声。
“怎么会突然有洋底潜流的?”楚子航一愣。
深潜时遇到潜流,就像飞行器遇到不稳定气流,是常见的事。海水深处如果有温度
分布不均的状况,就会形成潜流,海洋生物善于利用这些潜流高速移动,但人类的眼睛
是看不见潜流的,和人看不见风是一样的道理。有些潜流是垂直的,有些则是水平的,
它们就像海洋里看不见的蜘蛛网,被缠住了就有麻烦。
“温度分布不均,裂缝处很热,而目标所在的方向似乎温度很低。”恺撒说。
“很低?”楚子航看了一眼温度表,显示深潜器外的温度骤然降到了5度,刚才他
们还在温度超过100摄氏度的海水中,这个温度变化就像是一只青蛙从火锅里跳进了冷
水槽。
“怎么会这么冷?”楚子航这才意识到舱内的温度也快速下降着,微寒侵入身体。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正航向一片极冷的水区,面对面过来的冷水流正把我们推
开。”恺撒皱眉,“那东西周围有个很大的冷水区,就像它的结界似的,我们需要更大
的动力冲进去!螺旋桨不够用!”
螺旋桨显然已经全力输出了,但深潜器只是高速颤动,无法前进。
“还有办法,从尾部喷出,可以加速。”楚子航忽然说。
“那会进一步减少我们的氧气存量,我得提醒你我们已经不剩多少氧气了。”恺撒
瞥了楚子航一眼。
“嗯。”楚子航轻声说。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路明非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人再说话,恺撒的手悄悄移动到空气阀门上。随着高压气流从深潜器的尾部喷
出,它如一只忽然振作起来的鱼那样,迎着潜流加速起来。
“你们疯了么?”几秒钟后,曼施坦因的咆哮声响起在耳机里,“停下!”
中央控制室显然可以看到他们的氧气存量在剧烈变化,曼施坦因立刻就猜到了这群
胆大妄为的学生在做什么。
“难得的机会嘛。”恺撒漫不经心地说,“诺玛,分析目标,看看那是什么,我们
只能尽可能靠近它,剩下的时间很少了,”他心算了一下氧气存量,“20秒钟之后,我
们必须上浮,否则我们三个就得猜拳了。”
“猜拳?”路明非一愣。
“输的那个憋住不呼吸。剩下的氧气只够两个人用的……”恺撒挑挑眉。
“目标分析对比中。”屏幕上,诺玛以惊人的速度分析着那个模糊的物体。
距离太远,熔岩的光不足以完全照亮那东西。显示在屏幕上它只是几百个昏暗的像
素,跟拿着一台傻瓜机站在100米远的距离上拍一只苍蝇似的模糊。路明非、楚子航和
恺撒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屏幕,试图用肉眼帮助分辨。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减少,每一秒钟
都是他们用葬身海底的危险交换回来的。
“要是诺诺在就好了……”恺撒盯着屏幕轻声说。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动。他明白恺撒的意思,诺诺的特长是“侧写”,那种神秘的想
象力能让她凭着模糊的感觉猜出那东西是什么,比他们三个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要轻松多
了。但恺撒大概不仅仅是这个意思,对于恺撒这种想要在有限的生命中体验尽可能多东
西的人来说,这是生命中重要的时刻,这种时候谁都会想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对么?
路明非走神了,漫无边际地想,都不记得多久没有见到诺诺了……要是他人生中重
要的时候,也会跟恺撒一样想吧……也会希望同一个人在自己身边。
可他人生里的每个重要时刻都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在三峡水库深处,一个人站在那
个黑暗的尼伯龙根中,没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苦逼的时候自己闷着也就算了,为什么牛逼的时候也没人知道呢?
没人知道的牛逼不是真牛逼,就像在世界毁灭之后的孤岛上,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是牛逼的世界之王,可没人会编一顶荆棘的王冠为你戴上,你只会号啕大哭,没有半
分喜悦。
“一艘……沉船!”楚子航嘶哑地说。
路明非猛地抬起头,在他愣神的几秒钟之间,屏幕上的东西可以分辨出粗糙的轮廓
了。是的,那是一艘沉船,巨大的沉船,它几乎是平躺着以极高的速度闯入了这个城市
,惊扰了“高天原”的宁静,砸碎地面,在神的国土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目标分析初步结果,沉船,宽体,长度约130米,宽度约25米,高度约15米,约
20万吨级巨型舰船。正在航海资料库中对比分析它的身份。“诺玛快而清晰地说着。
屏幕上,她已经开始扫描整个船体了,每个区域被单独框出,图像锐化后分析细节
,以帮助判定沉船的身份。
她在船首框住了一个目标,在船舷上框出了另一个,很快,锐化后的图像就显示出
来。
船头的目标呈五角星形,而船舷上的白色区域锐化后居然出现了文字……“Лен
ин”!恺撒死死地盯着那行奇怪的文字,沉默了一秒钟,摇了摇头:“不懂,只知道
是俄文……”
自负的意大利人是绝对不会去学习俄文的,让他们学习一下法文跟法国女人调情他
们都犯懒。
“那是个人名,”楚子航低声说,“那是个人名……列宁,弗拉基米尔·伊里奇·
乌里扬诺夫的笔名。”
恺撒一愣:“就是那个……苏联的……红色分子?”
楚子航有些无语,随即他明白自己是在面对一个意大利人,你跟他讲红酒是绝无问
题,但谈到政治……恺撒能知道列宁是苏联**领袖在意大利男人中已经算博学的了。
“是那个列宁。”楚子航点了点头,
“师兄还懂俄文呢?”路明非赞叹。
“不懂,我是在读普·凯尔任采夫的《列宁传》时,记了一下列宁的俄文拼写。”
楚子航丝毫不带炫耀的说出了某冷门俄语作家的名字。
无论是意大利男人还是中国男人都对此表示了强烈的无力感,同时耸了耸肩。世界
上总是存在一些人,能对看过的书过目不忘,脱口而出就是哲人名言,毫无压力地旁征
博引,从容淡定海纳百川,其实跟你差不多年纪,不禁让你怀疑你的年龄是活到小狗身
上去了,油然而生自卑感。
“破冰船‘列宁号’,前苏联第一艘核动力破冰船,1965年8月24日下水,排水量
19万顿。它一度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核动力破冰船,能长时间停留在极地,号称极地探险
中的红色巨兽。苏联解体后,它在俄罗斯北方舰队的舰艇序列中神秘消失。据称它在穿
越白令海峡时遭遇到罕见的恶劣天气,失去了联系。”诺玛的分析结果几乎同时出来。
“一艘差不多5层楼高的巨舰,在白令海峡那种安全航道因为恶劣天气而沉船?”
凯撒摇头,“这没可能。”在航海上他确实有足够的发言权。
“即便沉船也不至于能在短短的20年里移动到日本海沟来。”楚子航说。
“那么当时这艘巨舰其实悄悄地靠近日本领海,因为什么意外而沉没。”凯撒说。
他们因这个发现太过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路明非的沉默。路明非趴在观察口上,
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艘遍体创伤的巨舰,那只曾经称霸冰海的红圌色野兽长眠在海底的遗
迹中……孤独得就像是一只死圌在山中的巨熊……他缓缓地打了一个寒噤,后脑的某一
块突突地跳,好像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蹦出来。眼前有凌圌乱的花圌纹闪圌灭,仿佛象形
文圌字又仿佛狂奔的长蛇,耳边响起奇怪的歌声……那不是龙文,而是歌声,用一种他
未曾听过的语言,有一个女孩的声音,轻轻吟唱。
他猛地抱住头,几乎忍不住要喊出来。
“时间不够了!立刻上浮!"凯撒反应过来。
但他忽然愣住了,跟路明非一样,缓缓地打了一个寒战,一股寒气直沁到骨头里。
他清晰地看见舱外的海水中,无数冰丝凝结成形,冰丝之间薄薄的冰片正在凝结,某些
冰片中能反射出的里雅斯特号的舷窗,舷窗里他和楚子航紧张的脸……海水降温圌到了
零度以下,他们进入了一个神秘的冰区,温圌度还在下降,冰区正在高速地冻结,几分
钟后,冰区会形成一块巨冰,把他们永远地留在这里。
他们已经无圌法上浮了!”跟我们在格陵兰冰海看到的……一样!“男人从座椅中
跳起,以惊惧而嘶哑的声音大喊,“龙类!龙类出现了!”
他全身都是冷汗,汗出如泉涌。他这样一个懒散而淡定的人,此刻却完全克制不住
自己,肾上腺素疯狂地分泌,令他惊恐、暴圌躁而敏锐。此刻他便如森林里被老虎气味
惊醒的鹿。
他曾经是鹿,在格陵兰冰海深处和那未知的生物相对,他只有等待被捕圌食。
“怎么可能……这没可能……胚胎没有孵化!”他大喊,“Eva!Eva!”
“胚胎没有孵化……心跳信号完全没有变化。”Eva的声音里也罕见地充满不安,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男人沉默的几秒钟,手按额头,大口喘息:“错了……我们错了……那胚胎不可能
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孵化……海底还有一个龙类……那是保护他的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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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四幕 高天原幻境
“楚子航!开启核动力系统!”恺撒的咆哮回荡在座舱里,“密码是……”此时此刻,
唯一能拯救他们的就是核动力系统。他们就像是被冻在冰里的青蛙,要想破冰而出,需
要无与伦比的暴力!核动力便是人类迄今能掌握的最大暴力,恺撒竭力回忆那个该死的
密码,那是一串数字,就在他的嘴边,这个密码是他自己设的,设置好了之后写在那本
遗失的工作手册上,跟某个人的生日有关……但他记不清了。“已经开启了,但没有反
应,”楚子航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密码是你的生日和诺诺的生日相加,太容易猜了
。”
恺撤猛地扭头,楚子航的手将黄色的核动力阀门‘一拉到底。这家伙无愧杀胚之名
,开启核动力系统时完全没有考虑日本列岛的安危。但微型核反应堆没有响应,屏幕上
显示温度过低!深潜器外的温度迅速芝降低到零下20度,舷窗上出现漂亮的冰晶花纹,
但那些美丽的花纹是致命的,那意味着冰正沿着深潜器表正沿着深潜菱表面生长!“呼
叫摩尼亚赫号!回收安全索!拉我们出去!”恺撤对着耳麦大吼。没有回答,耳机里传
来了令人惊恐的杂音,好像是源稚生在大喊,但声音仿佛自遥远的世界尽头传来。准确
地说,好像在生死相隔的彼岸,成千上万的源稚生对着他们大喊,千千万万的声音叠加
起来,像是地狱亡魂集体尖叫,根本无法分辨。不,不对!源稚生在摩尼亚赫号上,那
是安全位置,如果此刻真的是生死相隔……那么在地狱里的其实是他们这个三人组!恺
撤狠狠地打了个寒战,此刻他们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恺撒自己都不敢断言。
“尼伯龙根,”楚子航低声说,“我们进入了尼伯龙根1”“尼伯龙根?”恺撤一
怔。三个人中只有他不曾去过尼伯龙根,那属于龙族的禁忌之门-=没对他开启过,这让
他不禁有点遗憾。听楚子航这么说,他的好奇心压过了惊悸,趴在舷窗上往外看‘什么
都没有,只是降温和结冰,这就是尼伯龙根?”恺撒没有观察到任何异样,神话中的高
天原朗墟依旧静静地沉睡在他们下方,前面是那艘巨大的司冰船残骸,后面是地壳裂缝
中熔岩涌动。
“目前对尼伯龙根没有断言,”楚子航说,“到底矗异度空间或者幻觉,谁也说不
清,我所去过的尼伯力根更像是人类世界的延伸。”“人类世界的延伸?”“很像人类
世界,但又有本质不同。比如北京地锣里的尼伯龙根,后来我们找到了芬里厄隐藏的洞
穴.那是一个废弃的军用列车仓库,那个空间在现实中是存在的,但在尼伯龙根中它呈
现出另一种状态,会有龙王沉睡在月台上。”楚子航低声说,“尼伯龙根是襁修改过的
人类世界,一个悖论的空间,处在现世和虚幻之间,如果你发现周围有规则改变,那么
就是尼伯龙根开启了。”
恺擞愣了一下:“没太听懂。”“言灵本质上是改变规则的一种咒言,譬如君焰能
改变物理规则强行提高领域内的温度,镰鼬令你能控制领域内的空气波动。龙族的神秘
能力就是改变物理规则,当你进入尼伯龙根时,就是进入了龙类的自建空间,其中必然
有些规则是被修改了的。”楚子航说,“譬如现在海水的温度被修改了,这不是因为寒
流,而是我们进入了某个领域,其中的温度被强行从200多度修改到零下20度!跟格陵
兰冰海的事件一模~样,通讯中断,温度急剧降低,巨型未知生物活动。”“格陵兰冰
海的档案是S级机密,你怎么会看过?”恺撤的眼神有些异样。“我试着黑过学院的档
案库,我还知道你也黑过。”楚子航面不改色。恺撤沉默了几秒钟,缓缓地吐出一口白
汽:“是的,我也黑过,对于那件事,我很好奇。不过现在不是学术研讨的时候,有什
么办法么?”
“没有。”楚子航说,“我在等未知生物出现,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和格陵兰冰海事
件吻合,唯有那个未知生物还没出现。”“然后呢7”“如果在未知生物把这东西撕开
前外面的人还没有找到救我们的办法,我可以释放‘君焰’。”楚子航淡淡地说。“你
准备在水底把未知生物做成烤肉?”恺撒冷笑,“别妄想了,那未知生物必然是个龙类
,即使你把君焰发挥到极致也不足以给它造成致命伤,何况这还是在水里,水会抵消君
焰的效果。”
“我不需要把它做成烤肉,”楚子航看了一眼恺撒,“我只要释放君焰,周围水域
的温度会瞬间升高到3000度以上,那时候核反应堆会被引爆,他吃下我们,等若吃下一
枚微型核弹。”恺撤愣住了,片刻之后他平静下来,嘴角带起一丝蛮不在乎的笑,一如
他平日里的嚣张。他舒服地靠在座椅上,看着外面:“你知道么?原本我是很讨厌跟你
一起出任务的。”“看得出来,所以这一路上对我还算客气是因为你是这次任务的专员
,不想显得太小气对吧?”“嗯,”恺撒点点头,“但这时候我忽然觉得跟你一起出任
务也蛮好。”“蛮好7““好比带着一颗巨型手雷一起上战场,至少你永远握着同归于
尽的权力。”恺撒低声念诵着古老的音节o楚子航感觉到了周围空气的轻微震动,悄无
声息地,一个巨大的领域被释放。言灵·镰鼬。“在冰块里也能释放镰鼬9”楚子航有
些惊讶。
“物理学上来说,固体也能传递音波,贝多芬失聪之后不是咬着木棍听音么々木棍
把音波传入他的头骨。镰鼬控制的其实是音波而非空气,所以对固体也有效。”恺撒紧
闭双眼,“当然这只是物理学上的解释,我只是知道我能做到!”此时此刻纵横的冰丝
已经彻底地困住了的里雅斯特号,虽然还有海水在冰块间流动.但还有几分钟就会彻底
封冻,空气阀门已经失效,螺旋桨也不再转动,低温警报蜂鸣。他们成了一只被冰蜘蛛
网住的猎物,但那只危险的蜘蛛会从哪个方向爬过来吃掉他们呢?恺撒的领域进一步扩
大,和海底接触。在和酒德麻衣玩拔枪游戏的时候,他还只能在空气中释放镰鼬,领域
也仅能覆盖英灵殿礼堂,但现在他的领域半径已经可以扩展到大约120米在120米的范围
内他的的听觉堪比海豚,能够捕捉到心跳,甚至利用回声来判定领域内物体的速度和方
向,在大约1000米的范围内,他的听觉也能有极大的增强。冰没能困住那些蝙蝠般的黑
影,镰鼬们带回的信息包括冰晶生长的声音,海水从冰格中流过的声音以及高天原废墟
上古老岑寂的铃声……那些看起来是青铜质地的古老铃铛在青铜古殿上悬挂了.也许有
百万年,仍未朽烂,随着海流发出常人无法听见的超声波……太古的……音乐!是的,
在镰鼬的领域中,这座城市里的音乐复活了。在古老的时代,这座城市还在地面上的时
候,万千青铜铃铛便在风里鸣响,汇聚成高远的音乐。恺撒一愣,心神瞬间游离。他是
声音的掌握者,一生中听过无数种常人不可能听到的自然音律。幼年时的春天,他常常
连续几个小时站在阿尔卑斯山山麓的草地上,仰望天空,露出白痴般的微笑。这种时候
加图索家的管家和仆役们就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说年幼的继承人是否精神有什么问题,
在他们看来这片山原虽然长着茂盛的蒲公英可还是单调得令人发疯,难道小孩子不应该
喜欢热闹么?恺撒却偏偏不热衷于那些能发出欢快声音的小玩具,反而对这片只有风声
的草地感兴趣。他们不知道在恺擞的耳朵里这片山原上满是音乐,风吹散了蒲公英,无
数小伞在风呈旋转,这种声音被千百倍地放大后就像是用管风琴演奏的教堂音乐,蒲公
英小伞如唱诗班少女的青嫩声音:万千少女歌唱,整个山原就是这架看不见的管风琴的
共鸣腔?独为一个人演奏!年幼的恺擞站在正中央凝听这场盛大的演奏,比那些可笑的
小玩具有意思多了=他每到一座城市都会站在高处去听这座城市的声音,有的城市如老
人的歌唱,有的城市如少女在哭泣,有的城市甚至能发出魔鬼般的咆哮;但没有一座城
市发出高天原这样的声音,如此寂静孤单,又如此平和悠然.仿佛僧侣独立在尘世之外
,悲悯地看着世界的变迁:让人想到奈良月下佛塔的钟声。不可思议的画面随着那古老
的乐声侵入恺撤的脑海:那是平安时代的奈良月夜,寂静的城市,白衣的年轻僧侣在河
边掬一捧清澈的河水,脸庞小小的少女在能映出入影的河边走过,她的裙子上晕染着美
好的枫叶和蝴蝶花,腰间插着一柄朱木折扇。游女的木屐滴滴答答,僧侣手中的水也滴
滴答答,遥远的塔上巨钟敲响,僧侣和少女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此刻他们的目光忽然
相遇……僧侣手中的水湿了衣襟,游女不由自主地捏住了腰间的扇子,那是她定情的礼
物,命中注定有一日她会把它交到自己丈夫的手中……
“诺诺……”恺撤嘶哑地说。那是幻觉,少女的长发在月下流淌着动人心魄的红,
那是诺诺!这幅画面活脱脱是恺撤和诺诺相遇的翻版,那时候恺撒在诺顿馆的喷泉边随
手掬水洗脸。阳光灿烂,穿着新校服的诺诺把手抄在衣兜里从林阴小道上走过,诺玛的
声音忽然回荡在校园里,那是通知所有学院参加晚间的新生宴会。恺撒抬头看见了诺诺
,诺诺手中握着的不是朱木折扇而是……一支甜筒冰淇淋……她看向恺撤的眼神也不是
这样深情万种,记忆中的真实版本是她完全无视了卡塞尔学院第一豪门贵公子恺撒·加
图索的英俊,舔着冰淇淋,用嫌弃的语气说:“你裤子拉链开了。”
该死!果然是裤子拉链开了,后来恺撒拒绝回忆他和诺诺的初见,就是因为这件事
。记忆被修改了,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恺撤的脑海里,异常的真实。恺撤清楚地感觉到
诺诺就是那个和服少女,自己就是那金发的罗马僧侣,他跋涉千山万水来到遥远的日本
列岛,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人。此刻月光下奈良城里的佛塔们缓缓地站了起来,古老的妖
魔们显现出巨大的身影,双眼中燃烧着金色火焰,对着月光无声地咆哮,他们在月下舞
蹈,仿佛对这对年轻人施以祝福。好像是前世的记忆苏醒那样,恺撤不由自主地流露出
笑容。他开始相信自己曾经就是那样一个罗马僧侣,而他和诺诺在漫长的历史中曾不止
一次地相遇,在世界的不同角落。如果恺撒是清醒的,他会发现这个画面里有诸多错误
,最显然的是一个和尚不可能蓄一头金发。但此刻现实和虚幻完美融合,他被拉进了幻
觉的深渊。小魔鬼路明非听见了可怖的声音,让人想起春天来时千万蚯蚓从泥土中钻出
来的声音……8000米的深海里当然不会有蚯蚓,那是什么东西从高天原的废墟中钴了出
来1外面都是冰凌,路明非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根据声音判断那些“蚯蚓”正在冰层中
悠然地游动,越来越近……那些巨大的蚯蚓,体形有如锤头鲨和霸王乌贼,冰凌正在它
们的体重下层层崩碎。不能用“它们”来指代了,那些是比人类拥有更高智慧的生命,
就算不卑躬屈膝地称呼它们“陛下”或者“神”,也该用“他们”这样人性化的代词。
他们苏醒了,这古老的废墟……是龙巢么?恺撒居然没有发出警报,水密舱里静得让人
心悸。
“喂喂……喂喂!”路明非小声说,面孔抽搐,心脏几乎停跳。无人回答。路明非
猛地扭头,恺撒和楚子航都静静地坐着,神色安详!面带一丝微笑。路明非推了推楚子
航,又推了推恺撤。依然没有人回应他,那两个家伙分明睁着眼睛,却又像是睡着了。
水密舱里的灯忽然都熄灭了,屏幕也黑了下去,温度低到电力系统也停止运转了,舷窗
外照进来的光不再是熔岩的金色,而是幽幽的蓝,照得恺撒和楚子航的肤色惨白如蜡,
如同两具微笑的木乃伊。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捏紧了,他意识
到麻烦远比他想象的还大,正如楚子航所说,他们必然是进入了某个尼伯龙根,这里的
规则被修改了,只剩下他一个活人1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如此清晰,和在北京地下铁
中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一双灵巧的手忽然按在他的肩上,卖力地帮他按摩起肩井穴来
。“唉呀客人你的肩膀那么硬,一定是经常伏案工作,啊不,是伏案游戏对不对?这样
对颈椎很不好的哦,要经常来做做理疗,惠顾我的生意保证你的健康,我们一起天天向
上!”真是油嘴滑舌的按摩师。他的按摩手法虽然巧妙,可出现的时机太不合适,路明
非尖叫着蹦起来,脑袋撞在上方的显示器上:“鬼啊!”
“哪里有鬼在8000米深海活动?除非是脚土绑块石头被丢进海里的海盗。是我啦,
诚信第一客户至上的灵魂交易员,你最值得信赖的人生伙伴,你生命中永远的保险索。
”按摩师严肃认真地说。路明非战战兢兢地扭过头,看见一张谄媚微笑的小脸。路鸣泽
。小魔鬼今天穿着一套黑色小夜礼服,胸口塞着白色的饰巾,戴着新潮的陶瓷领结,小
脸上居然还架了一副黑框的平光镜,分头梳得油光水滑,一副资深股票经纪人的模样。
这一身没什么不妥,可在水下8000。米穿这一身出场,跟赤裸的路明非相对,就不由得
让人怀疑他是存心的。路鸣泽拍拍手,把自己轻松地“摔”进座椅里“刚才还在威尼斯
参加一个聚会,感觉到你出事就赶过来了,你看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滚!”路
明非说,但是不得不承认,路鸣泽出场的瞬间,他微微松了口气。在生命都变成禁忌的
水下8000米深处,魔鬼都能算作你的老乡了,总比独自等死来得强。水密舱里不见恺撤
和楚子航,路鸣泽坐了恺撒的座椅。楚子航的座椅上放着他脱下来的潜水服,长刀斜靠
在旁边,恺撤的雪茄放在操作台上,还带着余温,好像这俩家伙不久前还在这里,只是
忽然尿急,就脱光光结伴出去撤尿了。“你叫不醒他们的,就算你把他们的胳膊砍下来
也没用,他们连疼痛都感觉不到。”路呜泽懒懒地说,“他们深陷在幻觉里了,高天原
的音乐能直接侵入意识,恺撒居然还释放了镰鼬,那只会增加幻觉的深度。”
“什么音乐?”路明非竖起耳朵,只听见那些“未知生物”在冰层中游动的声音,
叫人头皮发麻。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路鸣泽觉察了他的不适,皱了皱眉,竖起手
,瞥了一眼舷窗外,仿佛那里站着他的保镖:“退下!”一瞬间世界就安静下来了,片
刻之后,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微声,越来越远,那些巨大的生物正远离的里雅斯特号。因
为路鸣泽的命令。路明非已经不觉得新奇了,这小魔鬼不是第一次展现那股凌驾世间一
切的、皇帝般的威严,也许只有在他面前,小魔鬼才会卑躬屈膝摆出保险推销员的谄媚
嘴脸。
“那些音乐怎么能侵入你的意识呢?”路呜泽微笑,“你的意识那是铜墙铁壁啊!
”“我这么拽?”路明非有口无心地说。“是说你是个死脑筋啦,”路鸣泽叹气,“你
不觉得、自己其实很犟么?你看起来是个弱受,但真正认定的事情,没人能更改,甚至
赌上命你也要找回场子。你是亡命之徒。”“龙怕亡命之徒么?”“老话说鬼也怕恶人
啦。”“你才恶人I你们全家都恶人”路明非恶狠狠地吐槽。“喂喂,你是我哥哥诶…
…’小魔鬼善意地提醒。“我可没认过你.”路名非哼哼,“到底这个鬼地方是怎么回
事?什么鬼音乐?
“高天原是龙类城市.这个你们已经猜到了。你们一定很诧异于这个城市经过了上
百万年而不腐朽,尤其是在海中,海水的腐蚀性可是淡水的几百倍。”路鸣泽说,“其
实你们看见的,并不是存在于现在的高天原。”路明非一愣:“你说我们……穿梭时空
了?”路呜泽摇头:“你们没有穿梭时空,你们进入了尼伯龙根。这个尼伯龙根中被改
变的规则之一是时间,这里的时间流动比外面要慢很多,因此还残留着龙类统治世界时
的模样。”“我们什么时候进入尼伯龙根的?”路明非问。进人北京地下铁的尼伯龙根
时,他看见青色的雾气涌来,洗过的地方都变成70年代老地铁站的模样,但在下潜过程
中,他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你们看到鲨鱼、霸王乌贼和鬼齿龙蝰的时候就已经进入
尼伯龙根了,那些物种在生物学上已经灭绝了几十万年,就像镰鼬一样,只能存在于尼
伯龙根中。”路呜泽说,“而每个尼伯龙根,都可以看成是一个巨大的炼金领域。高天
原的领域之大,半径大约3公里,它在龙族的历史上,曾是辉煌的古都。建筑上不同的
青铜铃会发出不同频率的声波,这些声波汇聚起来,如同千百万人同时吟唱。”“吟唱
……龙文7”路明非明白了。“是的,是这些青铜铃在维持炼金领域,代替它们沉睡在
这座城市中的主人。”
路鸣泽轻轻打了个晌指。仿佛得到了他的允许,那些巨大的生物再次逼近了的里雅
斯特号。路明非现在明白那些被蛛网黏住的小虫的感受了,眼睁睁看着巨大的黑寡妇蜘
蛛爬过来却无从挣扎,基督教徒还能给自己做个临终弥撒,你连掏钱包的机会都没有。
他咽了口吐沫:“所以主人……那些龙……就睡在废墟里?”“主人已经死去了,
剩下的只是骨骸,看家的尸体而已。”路鸣泽耸耸肩,“低贱得不配称为龙类。”“可
吃了我们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那是,太轻松了,跟吃饼干似的。”“老大和面瘫
师兄是怎么回事?”“你们太过逼近高天原了,听不见的铃声仍会影响人类的神志,令
人记忆混乱,产生幻觉。”路鸣泽说,“这个炼金领域的特点是时间在其中被扭曲。原
本按照时间顺序存储的记忆也会被扭曲,人类的记忆是很靠不住的,有时候人会把两段
完全不同的记忆黏合在一起。譬如2007年的夏天你去仕兰中学报到,在那里你第一次遇
见陈雯雯,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棉布裙子和方口皮鞋。”“这有什么问题么?”“那是错
误的记忆,事实上陈雯雯根本没有去报到,那天她生病了。你真正遇见陈雯雯是开学的
第一天她被班主任作为作文天才介绍给大家,那天她也没有穿白色棉布裙子,而是穿了
一条很没有型的牛仔裤,荷叶领的旧衬衫。她那身白色的棉布裙子是秋天打折时才穿的
。”路鸣泽缓缓地说,“你用三段不同的记忆拼出了你们的初遇,并且信以为真。”路
明非彻彻底底地愣住了。路呜泽的话如水洗去了他记忆上的尘埃,显露出原本的真相。
是的,那场让他刻骨铭心了三年的初遇根本是三段不同记忆的黏合,是他把这段初遇打
扮得那么梦幻美好,用来欺骗自己。巨大的惊恐和不安从他的心底升起,仿佛阴霾。如
果一个人连记忆都靠不住,还有什么可相信7“别怕,我帮你记着呢。”路呜泽笑。“
你……”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路鸣泽,跟见鬼似的,“你全都……知道?他想说的是“我
的事你全都知道”。这种感觉是何等的可怕,一个小魔鬼,永远跟在你身旁,观察你的
生活记录你的一切。他记住的东西比你自己记住的东西更真实更详尽,那么你的人生到
底属于他还是你自己?
“不是全部,99%。”路鸣泽笑,“可我不会出卖你的,因为你是我哥哥嘛。”路
明非呆呆地坐着,额头上都是冷汗,路鸣泽和他的交易是场诡计,毫无疑问是一场诡计
。这个小魔鬼已经观察了他一辈子,掌握了他心底的一切秘密,有朝一日山穷水尽,他
真的能忍住不把最后的1/4条命卖给路鸣泽么?“总之另外两个人正沉浸在他们错乱的
记忆中,非常幸福。在扭曲的记忆中,往事中最美好的碎片被凑在一起,实现了他们心
底最大的渴望。”路呜泽说,“现在他们即便死了也会很幸福,可你没有这个优势,因
为你不受影响,那些东西把深潜器撕开的瞬间你会死得很难看,就像恺撤说的,被万千
高跟鞋踩踏而死。”
路明非真受不了这个小魔鬼了,外面巨大的生物正在逼近,他却悠闲地侃侃而谈。
他想要的东西不就是自己的生命么?直说好咯,大家是生意上的老朋友一了……这小魔
鬼分明在等他开口。可路明非什么都没说,他死死地盯着悠哉游哉的路鸣泽,紧绷着嘴
唇,眼神倔强。事到临头他不愿再卖1/4条命给路鸣泽了,对于’陪命如金的他来说这
份固执有些不可思议。恺撒和楚子航都临阵塌台,眼下两条路,要么跟路鸣泽交易而活
命,要么就死翘翘。该选哪条路显而易见,死了就没有命这东西了,不换那是白不换。
可他就是不愿意。第一次交易之后他的心里就存着巨大的阴影,心底深处好像有人对他
不断呼喊说,停下I停下l停下!不能再交易了,再这么交易下去,结果不是没命那么简
单的。再这么交易下去,有些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就要没了真可笑,他路明非穷得只剩卡
贷了,居然还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水密舱里静得叫人不安,空气仿佛凝结。最后还是
路鸣泽败下阵来,他扮着鬼脸,满脸讨好“别这样看我嘛,看得我蛮不好意思的,我都
快觉得自己是坏人了。其实你看,我只是个魔鬼,只要尊贵的客人您惠顾我的生意,我
就满足了。我很能干的,您一声令下,我就轰平高天原f顺带连日本列岛都轰掉也没问
题1”他忽然满脸爱国愤青状,高举手臂,口号雄壮“把日本人都干掉!”“我可没这
么说。”路明非说。“我知道,1945年,美国总统杜鲁门说的,然后他就派飞机去日本
扔了两颗核弹。”路鸣泽笑。“你以前都不会说笑话的。”路明非轻声说。他第一次见
路鸣泽是在芝加哥火车站,那时候的路鸣泽是个一尘不染的孩子,那么严肃那么正经,
眼睛里满是悲哀和其他沉重的东西,又透着圣洁高贵的气息,让人觉得凑得太近跟他说
话都会亵渎他。如今这死孩子不仅油嘴滑舌而且居然学会说冷笑话了。
路鸡泽愣了一下,轻轻叹口气:“哥哥,你其实是个好人。”“轮不到你来给我发
好人卡吧?”“不,我是说真的。你这种人是不会想把日本沉掉的,对吧?沉掉的日本
不过是一片海底废墟,一点都不好玩,浮在海面上的日本可有意思多了。新宿的夜空永
远都会被霓虹灯照亮,北海道的温泉里会有猴子去洗澡,秋叶原的街上还有穿着女仆装
和黑丝的妹子……虽然她们多半都有双粗短的腿……樱花落的时候如果乘坐新干线,花
瓣会弥漫在漫长的山道上,火车风驰电掣冲开花瓣……”路鸣泽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
对那些美丽的东西也满怀期待,“那才是活的日本,哥哥你喜欢活的东西,不会随便让
我把它弄沉了。”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啊,如同神们在云天之上俯瞰大地,把一片片的国土当做积木那
样玩。“是啊,没有人会记得死的东西。”路明非摸了摸身上,水密舱里真冷,冷得让
人怀疑自己已经死了。“没有人记得的东西就跟死了一样。”路呜泽点点头,轻声说,
“哥哥想好哦,死在这里谁会记得你呢?在你们的葬礼上,楚子航的妈妈会哭到晕倒吧
?加图索家估计会全家出动跟昂热玩命,这老家伙居然把他们比整个意大利更珍贵的继
承人送到深海去冒险,还把人给弄没了。而你呢,你能指望你的叔叔婶婶为你哭丧么?
还有你那个小胖子的堂弟?该死,”他拉扯着嘴角冷笑,“每当想起他跟我分享名字我
就想把他从世界上完全抹掉。”
路明非相信他做得出来。这小魔鬼不高兴的时候,笑容可爱又狰狞,慢慢地磨着牙
齿,这时候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哦,还有诺诺,她会为你哭么?”路鸡泽耸耸肩,“
不,她的眼泪都流在恺撤的墓碑上啦。你看过言情小说么?你永远无法击败死去的男朋
友,因为死去的人是最美的,而且那时候你也是个死鬼了,你连填平她内心伤痕什么的
都做不到。”“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路鸣泽无声地笑
,“恺撒会活在诺诺的心里,而你……”路明非的心里悄无声息地疼痛了一下,他打断
了路鸣泽:“1949年,臧克家《有的人》里说的,课本里有,我记得。”路鸣泽一愣,
无奈地笑笑:“哥哥,别学我说冷笑话啦……你把自己扮成小丑已经扮得很像了。”“
小丑?”“小丑就是那种无论心里是开心还是难过别人都看不出来的人,因为他给自己
画上了笑脸。”“真深奥,我听不懂。”路明非扭过头去,“我不跟你交易,要么你免
费帮我,要么就算了。”路呜泽摇摇头:“不能总免费啊……可我不能逼你跟我交易,
哥哥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我不能逼迫的人。你只要说不愿,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你能不能放我回那个正常的空间里啊?”沉默了几秒钟,路明非说,“也许美作能想
到救我们的办法。还有你也该走了,你在这里不会被一起吃掉么?”“源稚生没有办法
救你们的,你回去也没用,”路鸣泽说,“我留在这里陪陪你吧,生命的最后跟两个面
带微笑的木乃伊一起,甚至没人陪你说个话,太孤单了一点吧?”
“你能不能别老跟我谈孤单这种话题,临终关怀的话也搞点有趣的。”路鸣泽挠挠
头:“我……会拉个手风琴,你的意思是我给你来一首?”路明非愣了一下,不由自主
地笑了,路鸣泽也笑,还挤眉弄眼。舷窗外冰层中那些巨大的生物缓缓地爬过,好几条
黑影已经逼近到的里雅斯特号的旁边,它们环绕这艘深潜器,如同蛇群缠绕着宝石。透
过微蓝色的冰晶,隐约可见它们残缺的肋骨,就像路鸣泽说的那样,这些即便是龙类也
只是死去的龙类,就像在北京地下铁中曾见的镰鼬枯骨。更多的黑影还在逼近,几十几
百几千?路明非不知道,此刻即便他们有颗带炼金弹头的风暴鱼雷也没戏了,这庞大的
龙群大概能把航空母舰作战群都吃掉。死到临头不知为何他倒也没有那么恐惧,也许因
为路鸣泽还悠哉游哉地趴在舷窗口往外张望,仿佛验证了这小魔鬼以前自己说的话,这
个世界上最后跟路明非在一起的,只有他而已。这么下去这椅子大概会被烤化了黏在屁
股上。“君焰!”路明非讶异,在路明非所知的言灵中唯有楚子航的君焰能制造出这样
的高热空间。“真有意思。”路鸣泽轻声说,“你的朋友们都是疯子啊哥哥,他们不仅
能对抗高天原的音乐,还准备和这座龙族古都同归于尽呢,你只剩下几秒钟的生命了,
交易么?”“7!”恺撒大吼,“路明非!路明非!阀门!阀门1”在那个真实的空间里
,恺撒正在呼唤他,声音居然能够透入这个梦境般的空间,干扰到他和路鸣泽的对话。
恺撒说的应该是那个核动力阀门,刚才楚子航把那个阀门复位了,如果想引爆核反应堆
,需要再次拉下阀门,把冷却用的镉棒抽出来,否则君焰也没用。
“要跟朋友们一起死么?”路鸡泽的脸微微扭曲,“哥哥,告诉我答案,选择你的
朋友们,还是选择我。他们能给你的是一次深海核爆中轰轰烈烈的死亡,我能给你的是
永恒的生命和一切。””6!路明非!控制阀门!控制阀门!”恺撤咆哮。他在呼叫队
友。他们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恺撒在倒计时,倒计时结束时所有的黑影都会聚集到的里
雅斯特号周围,君焰将爆发,高热足以引燃核反应堆,前提是同时路明非把阀门拉下…
…他们把这个光荣使命交给了路明非,连同希望。想象一下,拉下阀门,核爆的几亿度
高温在海底蔓延开来,狂暴的冲击波席卷龙族古都,巨量的海水瞬间蒸发甚至变成离子
态,’暴涨的水蒸气也许会激起海啸把东京湾里的巨轮都给掀翻,那些残存的龙类骨骸
居然还想啃他们,嘿嘿,做梦!在核爆的中心区,他们瞬间就会被气化!他们视人类为
奴仆和蝼蚁,但在灭世的伟力面前,大家一块完蛋!想着还蛮带感的,好像二战的远东
战场上,你手里玩着一颗手雷走迸驻扎了整整一个排日军的防空洞,还叼着烟。你微笑
着说各位太君我哈腰锅砸一马死,然后摘烟就点雷,丝毫不带犹豫的。因为够本了啊,
牛逼爆了啊,你了无畏惧。这就是所谓亡命之徒。“哥哥,”路鸣泽脸上写满了悲伤,
“无论我为你做什么,我始终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愿意相信的人么?或许……即
便世界毁灭,生命绝尽,在一切的废墟上只剩你和我相对,你依然会警觉地看着我,手
中握着打开保险的枪?”路明非猛地按住额头,脑颅深处隐隐透出了剧痛,高速闪动的
画面侵占了他的脑海,好像是挣扎着苏醒的记忆,又像是这些年看过的动画片的拼图。
各种不可思议的画面,有些是曾在幻觉中见过的,譬如他和路鸣泽坐在盛夏的花坛边,
天上下着雨,他们共同把一件衣服撑起在头顶挡雨;又譬如古老的教堂深处,这个男孩
被神圣的长枪扎在十字架上,他沿着长长的红毯走到十字架前,轻轻抚摸男孩湿漉漉的
头发:也有些是他不曾见的,譬如化为废墟的城市,钟楼倒塌在月光下,碎石嶙岣,他
和路呜泽拉着手在空无一人的街头走过,手中各自提着打开保险的枪……这些画面至为
荒诞却又真实得令人恐惧,路明非能回忆起每个细节,甚至刺死路鸣泽的圣枪上那行希
伯来文的家族铭文!那些不是幻想,而是……记忆!在每个荒芜的世界里,只有他和路
鸣泽,当这个世界上只剩下魔鬼时,你会和魔鬼相依为命么?
“6!”恺撤的声音。“哥哥……”路鸣泽叹息。“滚出去!”路明非大吼。路鸣
泽愣住了,悲伤的表情僵硬在脸上。路明非缓缓地抬起头来,眼角抽搐,直直地瞪着他
,神色有些狰狞。“你是虚拟出来的。”路明非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每次见面不都是
这样么?”路鸣泽的神色有些怪异。‘不,你是虚拟出来的?”路明非说,“你不是路
鸣泽,你是高天原的音乐虚拟出来的!你篡改了我的记忆,但是钟楼那一幕中你露马脚
了,那座钟楼是《吸血鬼猎人D》里的钟,你把它篡改成了废墟里的钟!”路明非忽然
从楚子航的座椅旁拔刀刺向路鸣泽。刀锋划破空气带着尖啸,这都拜卡塞尔学院的体能
课所赐,如今他也是能卧推150磅的人了!路鸣泽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捏住了刀身。
路明非只觉得自己的力量仿佛沿着刀身被抽走了,原本声势很不错的一击被路鸣泽以两
根手指就止住了……当然,如果面前坐着的是真·路鸣泽,那亳不奇怪,真·路呜泽无
所不能,可这家伙分明是假的啊!只是高天原的音乐制造出的幻觉!路鸣泽轻轻一拍,
把长刀拍落,闪电般地扑近路明非……他大力地拥抱路明非,拍打路明非的后背,满脸
开心:“不愧是我的哥哥啊!这种愚蠢的伎俩怎么能糊弄你呢?”“你……”路明非呆
住了。确实是路鸣泽,真·路呜泽!此刻这个男孩凑得那么近,路明非能清晰地闻到他
的味道,不是香水味也不是脚臭,而是记忆中某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味道,千丝万缕跟
往事关联。刚才他那么坚决地判定路鸣泽为幻觉,有三个原因,一是路鸣泽引发的幻觉
强到不能称之为幻觉的地步了,简直就是另一重真实世界,从未有东西能透入,居然会
被恺撒的声音干扰;二是那座倒塌的钟楼,出自《吸血鬼猎人D》那经典的哥特风片头
,他路明非这么多年宅男不是白当的,他甚至能记住全体美少女战士的三围!想在动漫
领域欺骗一只宅的记忆,那简直是对全世界宅男的侮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证据,就是
伪7路鸣泽身上没有这种熟悉的味道。这种神奇的嗅觉就像你游历过整个世界后回到家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你闻见扑面而来的味道,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放松下来。你清楚
自己到家了,可以休息了。虽然一切细节都那么逼真,但是路明非有绝对把握说他没跟
路鸣泽在那座城市的废墟中走过,说不出来原因,就是100%确定……换而言之,除了那
一幕……其他都是真实的!难道真的这魔鬼曾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么?而自己那么悲伤地
去看他,抚摸他的头,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这个版本是真的。“路鸣泽指指自己,“保
真,还包邮呐亲。”“亲你妹!”路明非大怒,“你早就在旁边看着呢是吧?你个孙子
你玩我呢是吧?”真·路鸣泽把两个幻境做了无缝衔接,前面的一截是高天原的音乐虚
拟出来的,现在的则是路呜泽引发的,在路明非醒悟过来的瞬间,切换完成,没有丝毫
征兆。但仍旧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譬如在这个幻觉中恺撤的声音消失了,连带着外面那
些黑影在冰里游动的声音也消失了。”要是你能分辨出那是幻觉,说明哥哥你对真正的
我记忆很深,我就比较高兴嘛。”路鸣泽笑嘻嘻地,“你没看电影里兄弟感情总要经过
某些挑战才能焕发光芒’如果你真的没法分辨也不要紧,最后关头我会出马帮你搞定的
,顶多是有些遗憾。”
“屁列!废话少说,现在深潜器就要核爆了!”路明非急得眼晴都红了。“没事儿
没事儿,我暂停了时间。”路鸣泽轻描淡写地挥挥手。果然正版就是不一样,那盗版货
各种作态,不断提醒你时间不多了,无非想要交易个灵魂,正版货暂停时间跟玩儿似的
。”好好,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路明非松了口气。“哦,真实情况其实盗版货已
经都告诉你了。”路鸣泽耸耸肩,“龙族古都啦、炼金领域啦、龙类尸体啦,都是真的
。现在的里雅斯特号被冻在冰层里,高天原里面沉睡着龙类的尸体,它们是低阶的龙类
,跟你见过的镰鼬骨骸一样不能算作完整的龙类,死亡后它们的神经系统还能保持活性
很多年,但是已经不能思考了,只是按照本能行动,简单地说就是龙类僵尸。它们正靠
近你们,很大群,一千来只。”“我靠l-千来只?那它们的本能是什么?”路明非虽有
必死的觉悟了,但听得这个数量还是头皮发麻。“把一切活着的东西毁掉什么的。”“
我靠!那不就是全天下所有僵尸的愿望么?身为龙类难道不能推陈出新么?”“缺啥想
啥,这是没办法的事,”路鸣泽挠挠头,“僵尸缺生命,就特想生命呗,龙类人类都一
样。”路明非抚额。“你们有救的。”路鸣泽说,“小事情。”“小事情个屁,当然有
救,跟你交易对不对?”路明非赌气似的说,“可是老子不乐意!”
“不不,别把我想得跟那个盗版货一样,死乞白赖地要跟人交易,跟个保险推销员
似的,我很高端的。”路呜泽挺胸,“我这次回馈客户,免费的。”路明非心说你其实
跟保险推销员也没啥区别,翻翻白眼儿:“不信l你肚里又滚什么坏水儿呢?”路呜泽
很无辜地摇头:“真心没坏水儿,哥哥,你没有发现你两次跟我交易都不是为了救自己
么?”路明非一愣。“第一次你给了诺诺,第二次你给了楚子航……啧啧……居然给了
个男人,”路鸣泽吧嗒着嘴,“没有一次是为了自己活命。你是不会为了活命跟我交易
的,我早就知道,所以拿活命来逼你没用。要是你愿意为了自己跟我交易,”他微妙地
笑了,“一次我就能拿走你的整个灵魂。”“喂喂!以前可没说过这事儿?”路名非吃
了一惊“说过的,”路鸣泽笑,“当你愿意方了自己跟我交易,那只能是你绝望的时候
。,你一旦绝望,契约就生效,不一定要完成四次交易。”“我那么舍己为人?傻逼到
只有绝望了才会为了自己跟你交易?”路明非抗议,“以后你不要叫我哥哥了,就叫我
雷锋吧!”。路鸣泽龇牙咧嘴地笑,满脸“这就是事实你傲娇也是没用的”的表情。“
切回到你所谓的‘正常维度’之后,不要听恺撒的拉下阀门把深潜器炸了,事情远没到
那一步。”路鸣泽等路明非安静下来了,才慢悠悠地说,“听见敲门声,就是你们上浮
的时间到了。你们的电池动力还剩56%,足够用了,但氧气储存最多只够你们用15分钟
了,你们必须全速上浮,临近海面的时候因为压力骤减,你们血液里会产生气泡,运气
不好的话会堵塞血管,极端状况下可能导致猝死,这时候不妨试试你的专属言灵。”
“我的专属言灵?”路明非一愣心说我还有这种高级的东西。“不要死,”路呜泽
缓缓地说,“就像我的幻影对你说的,你太眷恋生命,因此这种言灵是你专属的,不需
要和我交易便能使用,也不是作弊密码。这也是你的权与力。”“这什么权与力啊?”
路明非说,“哭喊着你不要死啊求求你不要死啊!跟韩剧似的!”
“不,不是哀求,而是命令!”路鸣泽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你在下命令,使用
这条言灵的时候你要直视那人的眼睛。你是在命令这个生灵继续活下去,他身体里哪怕
只剩下一丝生命力都会被激活,他不敢违背你的命令,只能全力求生。使用这条言灵能
在极端的危险中把人的全部生命力唤醒,虽然不是进攻性的言灵,但每个工会里都要有
几个强力的奶对不对?”“我活到20岁才知道自己他妈的是个天赋牧师!”路明非捂脸
。(“魔兽世界”里组队下副本,队伍里总得有牧师、德鲁伊或者萨满这类职业的选手
加血救命,一律加尊号日“奶妈”,简称“奶”。)“任何王都能剥夺生命,相比起来
,赐予生命才是更大的权能,那简直不是王的权能了,”路鸣泽在路明非肩上猛地推了
一把,“而是神的!”
4、海底的敲门声
路明非脚下一滑摔在座椅里,脑海里模糊了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经返回所谓的“
正常维度”。“5i”恺撒嘶哑地吼。水密舱里热得能在地板上煎鸡蛋,楚子航赤裸的身
体上红色和黑色的花纹交替出现。他爆了血,急速纯化的血统把“君焰”的效果提升,
此刻的楚子航已经是颗随时会爆炸的高爆炸弹了。随着温度上升,深潜器的各系统都开
始恢复,仪表台重新亮起,显示器显示数控电脑在启动中,管道压力上升,螺旋桨震动
,核动力阀门上的红灯闪动,警报声刺耳。只剩几秒钟了,深潜器外那些龙类的僵尸越
来越密集,逐步融化的冰层中,它们数十米长的身影无声地游动,有些半个身体都已经
腐朽,看起来就像是博物馆里的恐龙骨架,但眼中闪烁着金色的残焰,它们的牙齿是透
明的,冰晶般美丽。整个冰层都在震动,那是一个极大的物体正在钻透冰层靠近深潜器
。那一定是这群龙类僵尸中最庞大也最尊贵的,这些靠着神经本能运动的龙类服从那巨
大的家伙,就像群蚁服从蚁后那样。当那个大东西到达的时候,毁灭他们这三个生命的
盛大仪式就会开始。恺撤等的也是这一刻。他担心距离太远,龙类身体的强度之高他们
曾经见识过,风暴鱼雷正面贯穿都不死。而的里雅斯特号上装载的毕竟只是小型反应堆
,威力距离正宗核弹有不小的差距。“4!阀门!阀门!”恺撤说。路明非下意识地抓住
滚烫的核动力阀门,痛得差点惨叫出声。“阀门!路明非!”恺撒又说,不比在“路鸣
泽的维度”里,现在的每一秒都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靠!我抓住了!”路明非伸手
到砸开的玻璃罩里,熟练地输入密码。诺诺的生日嘛,连楚子航都知道,他怎么会不记
得?此时此刻那个小巫女在干什么?苏茜一起逛街买东西么?他们就要英勇地自爆了,
她会不会忽然心里不安,扭头呆呆地看着日本海的方向,那悲念传来的方向,可隔着几
千公里,她看见的只是天空尽头的白鸟飞过。有点带感啊,路明非浮想联翩。最好路鸣
泽说的是真的,这样惊心动魄后还有happyending,那就完美了。路明非竖着耳朵,期
待着拯救他们的敲门声……他忽然愣住了,稍等稍等,刚才忽略了这一节,海底8000米
深,谁来敲门?除了龙类只有溺水的死鬼了吧?路鸡泽是搞笑吧?“2!路明非!阀门!
楚子航!君焰!”恺撤嘶哑地吼。“老大你……”路明非一愣。他迅速地瞟了一眼恺撤
和楚子航,愣住了。恺撒和楚子航都是闭着眼睛的,他们仍旧在睡眠状态中。但他们的
皮肤表面能看得见青色血管狂蛇般跳动,心跳速度上升到每分钟400次以上,整个身体
都在变化,骨节变粗,皮肤鳞片化,颜面骨暴突。准确地说,他们正挣扎着要打碎困住
自己的梦境,他们的眼睛在眼皮下飞快地转动,面部肌肉跳动,一时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一时显露出挣扎和愤怒的表情。眼下他们的一切动作都是出自挣扎于梦境深处的自我
意识,为了对抗梦境强化自我意识,他们都选择了爆血。人要多大的毅力才能从天堂般
的幸福感中挣扎出来?路明非一愣,说起来他挣脱出幻觉倒是不怎么难,那个伪·路鸣
泽露出了好大的狐狸尾巴……可又说起来……为什么他的梦境会是和路呜泽在深潜器里
聊天?那有任何幸福感可言么?别开玩笑了好么?连跟一个魔鬼在寂静无人的深海中聊
天都觉得幸福,那这人的人生该有多渣多悲惨啊!他路明非心中天堂生活分明是在仕兰
中学作威作福啊,建立庞大的后宫啊,后宫里还得分为不同的小组,苏晓樯是女王受小
组的组长,柳淼淼是公主受小组的组长,陈雯雯那自然是文艺受小组的组长……但这所
有的受都比不上那个绝世的攻啊……在苏晓樯帮他写作业,赵孟华帮他擦皮鞋,陈雯雯
给他做午餐,柳淼淼弹琴给他听的午后,他和那个绝世的傲娇攻在女厕所相遇,目光中
电火花闪烁,傲娇攻诺诺当着他的全体后宫发表了“从今天起路明非是我的了”的宣言
!那才是天堂对不对?或者说,其实在他心底最深处……那个小魔鬼才是他唯一握着的
幸福?就像那个小魔鬼说的,他才是自己不离不弃的盟友和共犯?想不清楚了,那巨大
的黑影已经逼近的里雅斯特号了,它的体长可能超过100米,只剩肋骨的腹腔中……游
动着蜂群般的鬼齿龙蝰。
“1”恺撒的声音忽然压低了。路明非压紧了阀门,没办法了,要是真的听不到敲
门声,也就只有住下拉了。和两位高帅富一起完蛋,捎带着上千龙类僵尸,他这辈子也
算值了。他路明非有什么啊,烂命一条,人高帅富都那么光棍,他怕什么?光脚不怕穿
鞋的,李嘉图.M.路的人生一穷二白输得起!他左手抄起楚子航的长刀,右手抓紧阀
门,咬紧牙关1有部电影叫《当幸福来敲门》……他妈的人生在世总会听见自己那扇门
被敲晌,可敲门的不总是幸福,咬紧牙关开门吧{无论门外的是天使还是魔鬼,因为人
生就是那件没人能躲过去的事啊{“01”恺撤震吼。舷窗外光芒刺眼,如千百盏灯在同
一瞬间被点燃,那是龙类僵尸们的眼睛。它们残存的生命肆无忌惮地燃烧,叠加起来的
领域压入水密舱,无穷无尽的龙威能瞬间把正常人类的精神摧毁。那个巨大的黑影从头
顶正上方逼近了的里雅斯特号,它只剩枯骨的长尾螺旋着搅动海水,上面的骨刺把坚冰
扫开,透明的长牙如弯曲的水晶长矛I绝美的扑击,至凶的杀机,便如巨鹰扑击入海去
猎杀一条鱼{路明非就要忍不住压下阀门的瞬间,“扑扑”两声。路明非满心死里逃生
的欢喜,二话不说,松开阀门,跟挥棒击球的棒球手似的,连剑带鞘敲在楚子航脑袋上
,还带旋转。要是不给面瘫师兄狠狠一击,他就会在梦中强行压爆“君焰”,虽然比不
上核爆的威力,不过把他们三个烤熟不是问题,连带着没准连深潜器都能融化掉。路明
非自己都忍不住为这漂亮的一击叫好,觉得自己要是练练去打美国棒球职业联赛,说布
定也是一枚强棒!面瘫师兄不愧是超“A”级的血统,虽然没有醒来,但颈骨自然地弯
曲把所受的力量消解掉了,梦呓般的吟诵声断绝,领域收缩。路明非上去摸了摸楚子航
的后脑,好大一个包。就算工伤吧,路明非四下张望,想看有什么奇迹会发生……舷窗
外有一只素白的手!真是只漂亮的手,手指修长得不学钢琴都可惜了,从纤细的手腕到
修剪完美的指甲,完美无瑕,居然还戴着一只戒指。如果此时醒着的不是路明非而是恺
撒,他会认出那是梵克雅宝旗下的TeLLus.白金底座的中间镶嵌着近乎完美的哥伦比亚
祖母绿,重量达到10.98克,被细碎的黄宝石、绿宝石、橙色石柳石和沙弗莱石包围,
就像绿色的露珠滑动在金色的草原上,雄狮趴在草间,鬃毛黄金般闪烁:要是在酒会上
遇到戴着这样一枚戒指的女性,恺撒无疑会为对方的审美所倾倒,端起两杯香槟上去攀
谈……但是在路明非眼呈,什么美感什么品位,这场面根本就跟贞子要从电视机里爬出
来似的!“别爬出来别爬出来!”路明非心里默念。鬼知道那只手下面连着什么,要说
是个身材火辣的美女路明非绝不信,没准连着一条章鱼什么的。那只手在舷窗上写起字
来了,一笔一划,漂亮的中文书法。“把他们抱起来。”路明非以为自己看错了。“他
们”无疑是指恺撒和楚子航,姑且不论把这俩货抱起来有什么用,单就这件事本身来说
也很有执行难度。恺撤的体重达到80公斤,楚子航身材略消瘦些,但也有75公斤重,瘦
肉总比肥肉沉,这俩家伙强劲有力的肌肉不是摆设。同时抱起恺撒和楚子航,等若同时
抱起十桶纯净水……路明非记得江湖上什么好汉的绝招是“霸王举鼎”来着。
问题是他这霸王只有区区63公斤。“把他们抱起来,不要接触地面!!!”那只手
又一次书写,这次特意用了三个感叹号强调。“接触地面?”路明非一愣。他蹲下去按
住水密舱的地面,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震动,有种奇妙的韵律感。他明白了,的里雅斯特
号几乎完全由金属构成,这东西是个完美的共振腔,青铜铃发出的声音经过海水传导到
深潜器的表面后产生了共振,效果暴增,因此爆血的恺撒和楚子航也无法从梦境中挣脱
。就跟贝多芬皎着木棍听音乐的道理一样,只要站在地面上,高天原的音乐便沿着腿骨
传入脑颅,坐在硬塑料的座椅上,音乐便顺着脊椎传入脑颅。要让这俩货醒来的唯一办
法是阻隔震动,路明非是目前唯一对那震动绝缘的东西。所以……一次性抱起十桶纯净
水?路明非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双脚扎马,发一声“嗨”,左肩担着楚子航,右肩
担着恺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还是得多亏卡塞尔学院的体能课,否则他这腰都得断了
。三个男人皮肉相贴,这时候就比出差距来了。恺撒的皮肤有种德克萨斯沙漠的热度和
租糙感。
楚子航那是堪称“冰肌玉骨自清亮无汗”的好汉一条。立刻就有了效果,楚子航和
恺撒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不愧是新一代血统最优秀的混血种,醒来后恺撤和楚子航
同时弓腰试图坐起,海蓝色的眼睛和黄金瞳都极尽凌厉地四下扫视,要分辨目前的状况
。恺撤还有一个伸手到枕头下摸枪的动作,这家伙莫非以为自己在酒店的总统套房里醒
来?下一刻狮心会会长和学生会主席各自捂住头,痛得眼角抽搐。他们的脑袋撞在了一
起。“别动别动!”路明非大喊,这一动弹差点毁了他的马步。“别动f坚持住l”那俩
家伙同时说。一瞬间他们就弄清了状况,显然路明非不会闲极无聊在生死关头拿他们练
肌肉,结合刚才古怪的音乐声和梦境,楚子航和恺撒几乎在同时推出了结论,在物理学
和言灵两方面他们都比路明非专业太多。“倒车和排水”,那只素白的手在舷窗上留下
这一行字后消失了。只有路明非能看到,恺撤和楚子航的目光都很不方便……他俩现在
被路明非两肩分别挑着,路明非就像是猎到了獐子的猎户,高高兴兴地把獐子扛在肩上
回家……准确地说是猎到了两只狗熊。“倒车!”路明非大声说,“谁会倒车?”“倒
车?”恺擞说,“是指螺旋桨系统反转么?这个太容易了,不过你得把我挪到操作台前
才行。”
“那谁会排水?”“是说释放压缩空气挤出海水?”楚子航说,“我对压力系统已
经摸得很熟了。”“好,郡我往操作台那边挪挪,你俩辛苦点搞定倒车和排水的事儿。
”路明非说。“奇怪,那些东西在远离!”恺撤说着把深潜器的档位扳到倒车,开始调
整电流和压力。他没敢再释放“镰鼬”,但是听觉仍旧比常人敏锐。他在梦境中一直感
觉着那些东西的逼近,只是如被“魇”住那样不能挣脱。此刻原本紧紧围绕着的里雅斯
特号的黑影们正聚集起来往一个方向后撤,连同那个巨大的东西,它们似乎觉察到了某
种危险。但坚厚的冰层在限制着它们的速度,它们显得异常急躁。“开始排水。”楚子
航说,“在刚才君焰的作用下水箱里的冰融化了,排水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在冰层中我
们是不能上浮的,冰太厚了,我们被卡死在里面了:‘“能用君焰融化更多的冰么?”
恺撒问。“君焰是难以控制的言灵,”楚子航说,“作比喻的话,它不像火焰喷射器,
而是炸弹。”“两位哥你们能节约时间少用修辞方法么7”路明非艰难地喘气儿,“就
是说我们这艘破船还没给冻裂?还能用?我们多年前的那张旧船票还能登上这破船?”
“吐槽也算修辞吧?”楚子航说,“但你说得没错,还能用l”“我们现在怎么办?”
恺撤问。“等。”路明非无可奈何地说。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总之是一个奇迹,一
个被路鸣泽许诺的奇迹。路呜泽一生中许诺他的奇迹迄今为止都兑现了,但他们现在如
同被一座冰山封住了,冰层厚达数百米,当年泰坦尼克号就是撞在这样一座冰山上沉海
了。如果说泰坦尼克号是一条巨鲸,的里雅斯特号只是条小黄鱼而已。这个奇迹如何发
生路明非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但毫无疑问什么事正在发生,否则那些黑影也不会匆忙远
离这个区域。见鬼!路明非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连龙类僵尸都要避开的区域……大
概不会是什么适宜生存的好地方吧?这个念头还未结束,他看见火焰般的颜色映在了舷
窗上!
5、女巫和神域!
摩尼亚赫号的探照灯扫过海面,漆黑的海上,小船随着涨潮的浪起伏,穿着巫女服
的女孩跪坐在船舱里,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一大一小两艘船船头相对,没有动力的小船
被海浪推着向摩尼亚赫号而去,风很大,小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几分钟后也许会在摩尼
亚赫号坚硬的船首上撞碎j但少女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前方那巨大的船影。她漠无表情
地看向天空中的某个角落,如果不是乌云遮挡,那该是月亮的方位。摩尼亚赫号收起铁
锚,启动了燃气轮机,功率巨大的推进系统开动,这套改装过的动力系统可以让这艘大
船在海面上飙出60节的极速,打开隐藏的水翼时他的速度甚至能达到140节,那时候它
根本就是一蜒擦着水面斩过的快刀,普通鱼雷都无法命中它,因为速度太快。它不是前
进,而是后退,螺旋桨在反转,缓缓退后避开小船。
这种感觉极其诡异,便如一只黑色的豹子和一只白兔在密林中相遇,短暂的僵持后
,后退的不是白兔而是黑豹。摩尼亚赫号退到了半海里之外,把原先的位置让给了小船
,从这个位置垂直往下8000米,就是的里雅斯特号深潜器。音乐晌起,空灵的女声清唱
,琉璃般脆净。巫女从袖子里摸出手机。粉色的女孩机,大屏幕,还贴着轻松熊的贴纸
,委实不是一台适合巫女的手机。个性铃声更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是部动画的主题曲
,2011年的新番《罪恶王冠》,主题曲r工哆于JL,人J,演唱者Chelly:盛开的野花啊
,请你一定告诉我,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互相争斗?静静开放的花啊,你在那能看到什
么?人为什么就是不能互相原谅呢?雨过后,夏天变蓝,融为一体,在轻轻摇曳的我面
前一言不发日渐枯萎时,你有什么想法?用那无言的叶,传达着爱;在夏日离别,微风
荡漾,两相重叠为了证明曾经生存过,我放声歌唱为了无名的发人。意思含混不明,却
悲伤得像一首挽歌。巫女非常耐心地等铃声响完才打开了手机,放在耳边。
“你已到达指定位置,那群僵尸靠近海面的时候你应该可以感觉到,”电话里的男
声低沉,“你.审判,时的余波会殃及我们,我们现在要撤到十五海里以外。耗时大约
15分钟,请在15分钟后发动审判,拜托了。”巫女点了点头,她知道打电话的人就在不
远处的探照灯后看着她。“那么绘梨衣,东京见。”巫女仍不回答,合上手机,把它抛
入了海中。摩尼亚赫号的燃气轮机开足了加力,高速地撤离这片海域,留下白色的航迹
。一条黑色的绳索从船舷上抛了下来,那是一根纳米技术的金属缆绳,的里雅斯特号的
安全索。古代日本海边有一种被称作“海女”的女孩,她们善于潜水,深海的大珠只有
她们才能采集到。
她们·下潜的时候常常会在腰间系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交给船上的亲人。如果
她们在海底遇到危险,就只有靠这根绳子救命,至少能收回她们的尸体,所以绳子只能
握在亲人的手里。有时候她仁也会是绳子交给自己的丈夫,海女的丈夫们说,如果你厌
倦了你的妻子就带她去遥远的海域采珠.然后把绳子扔在水里就好了……水底的三个二
货此刻绝不可能想到母船已经跟他们“离婚”了,他们即便摆脱冰层也必须由安全索拉
着高速上浮,螺旋桨系统是无法把他们推到海面的,压力系统也不行,何况他们的氧气
已经不够了。海面空旷,只留下这么一艘小船,波涛起伏,似乎随时能把小船掀翻,今
夜的大海中蕴藏着极大的不安,仿佛海底那些躁动的龙群要一涌而出。巫女伸手轻轻地
按在海面上,就像抚摸一只暴躁的猫似的。顷刻间海面平静下来,准确地说一切都平静
下来,包括空气,刚才海面上还是凄厉的风啸声,此刻风懒懒得好似就要睡去。根本无
须下锚,小船准确地停在了预定位置。
巫女有节奏地拍着掌,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天空中的乌云坍塌了一角,恰好是月
下的一角,清寂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细碎,海面如一块表面有着细密纹路的银锭那
样。海面温度越来越低,跳荡的银色波光渐渐凝固……几分钟后,以巫女和小船为中心
,半径3海里的海面上,一层薄冰形成。世界寂静得如同一场梦境,一起都沉睡了,包
括月光,包括海浪。能行动的只有巫女,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玲珑的手腕。如果曼施
坦因或者施耐德在场,他们的世界观会被颠覆,他们自信是很了解神秘世界的人,历史
上一切匪夷所思的事件都可以用龙族、炼金技术和言灵来解释。但此刻的一切似乎已经
超越了炼金或者言灵的范畴,臻至新的领域。
无上权能的领域……人类的语言中,描绘那种领域的词语大概是……神域!
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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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五幕 深海黄金瞳
整个日本列岛都在震颤,此刻日本海底,数百万吨炽热的岩浆从地壳裂缝中喷薄而出。
这是一次中等规模的海底火山喷发,汹涌的岩浆携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在海水中上升
,达到接近半公里的高度,形成熔金色的“岩浆墙壁”,接近它的海水迅速汽化又在高
压下迅速凝结,仿佛一百万个暴雷响起。地面上的火山喷发绝无这样辉煌的景象,即便
公元79年那场瞬间淹没庞贝城的维苏威火山喷发也无法跟这种海底裂缝中的岩浆喷发相
比,因为地表距离地幔层足有十几公里远,岩浆必须上浮十几公里才能到达地面,而海
沟是地球的伤口,这里距离地幔层只有几公里!
几公里以下就是全世界岩浆的仓库
映在的里雅斯特号舷窗上的火色就是岩浆的颜色,即使厚厚的冰层也无法阻挡,包
裹深潜器的整块海冰此刻被映照得如同一颗火红水晶。
难怪那些龙类的僵尸在合围的里雅斯特号的最后瞬间集体撤离,即使是龙类僵尸大
概也不愿意被岩浆包裹变成化石。
“看样子还是得完蛋……”恺撤低声说。
深潜器的各系统看起来都还完好,但仍旧无法摆脱冰封。
深潜器距离那面熔金色的“岩浆巨壁”只有数百米的距离,四射的岩浆流便如烟花
,随时一道过来
“老大你说……多年后我们被人从海底的火山灰里挖出来……我左肩扛着你,右肩
扛着会长大人……是不是也蛮感人的?”路明非心里一片空白。
“来了!上面!”楚子航低声说。
路明非仰头往上看去,通过结实的树脂圆窗,岩浆巨壁的颜色正在剧变。
它原本是由流动的岩浆组成,靠着喷射的巨大力量维持,但在海水中它迅速冷却,
在上方凝结成黑色的火山岩。
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火山岩中都含有大量气泡,因此是世界上唯一一种比水还轻的岩
石,但海底凝结的火山岩不同,这里的压力之大不允许气泡存在,所以那堵沉重而灼热
的岩壁开始分裂坍塌,一块巨大的火山岩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垂直拍下。
‘我靠,比天安门城楼还大!”路明非嘟囔。他想开了。人皆有一死,或重于泰山
或轻于鸿毛,只看死得牛逼不牛逼。眼下这死法牛逼到爆,按照古人说法就是足以“彪
炳史册”,所以一定得睁着眼死,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怎么在末日般的日本海沟深处被自
然伟力毁灭的。
火山岩命中了这座海底冰山,从体积上说,这次碰撞就像是天安门城楼从天而降砸
在了景山上。一切都在巨震,爆裂声就像在耳边放闪光雷,还同时放两颗,左边一颗右
边一颗。
路明非眼前一片黑,脑海里几千几万种声音轰然暴作,他终于理解了中学课文里《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中镇关西的感受,所谓“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
儿、铙儿一齐响”。施耐庵老师作为人民艺术家修辞功力真不是盖的,想必也是遭过类
似的罪,所以写得那么生动,有生活呀有生活。
“坚持住!”楚子航大喊。
“我hold住我hold住!”路明非根本看不见,只能四处瞎摸,想找个东西扶着。
“冰层……裂开了!”恺撒大声说,“我听见了声音,冰层裂开了!”
天字号的狗屎运降临在他们身上,火山岩命中冰山后并没能把这块巨冰一次拍碎,
它沿着冰山侧面滑落下去,几秒钟后,冰山从正中开裂了,裂缝恰好经过的里稚斯特号
上方。如果海面上的摩尼亚赫号此时收回安全索,就能把整艘深潜器提出海面!
“螺旋桨系统加力!反转!全速排空海水!”恺撤大吼,“这是我们上浮的时候!”
的里雅斯特号如一只挣脱了蜘蛛网的小虫,系统全速运转,从那道裂缝中挣扎着上
浮。
见鬼!一切跟路鸣泽那个小鬼的预言一模一样I好像这场海底火山的爆发、那块下
坠的火山岩、乃至于冰山的裂缝都他控制中,他想为路明非开辟一条生路,一切就按照
他的愿望发生了,丝毫没有误差,还有舱外那只手,谁藏在外面?
路明非不知道小魔鬼怎么做到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小魔鬼掌握的根本不是什么
超能力,而是命运!他就是命运本身,他在命令命运如此进行。在他发出命令之后,命
运被强行拧转到他期待的轨迹上。
这真的是魔鬼的权能么?这是连神都要视为“禁忌”的能力吧!
“妈的!”路明非忽然说,“我听见……好像有人在我耳边敲鸡蛋……”
准确地说,那是蛋壳破碎的声音,好像他们在一个巨大的鸡蛋里,裂缝缓慢地在蛋
壳表面延伸……
见鬼!这大鸡蛋不就是深潜器外壳么?
“有可能是金属疲劳,也有可能是应力集中,”恺撤神情严肃,作为“镰鼬”的主
人,路明非都能听到的声音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从压力读数看,第三水密舱确实有
池露……”
路明非脸色惨白:“总之它就是裂了对不对?不必说得那么技术,根本就是裂了裂
了和裂了!早说你们家的古董靠不住!漆成日本国旗还是LadyGaga都没用f现在你就算
在外壳上漆‘上帝保佑’也救不了我们了!”
毫无疑问是刚才冰层开裂的时候他们被波及了,在深海的极高压力下,深潜器坚硬
的金属外壳也靠不住。
的里雅斯特号的外形设计得像一根法棍,就是圆弧形的外壳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应力
集中。遭遇过“中庭之蛇”的毁灭,路明非这种物理白痴也明白应力集中有多么可怕,
只要深潜器表面出现一道裂缝,所有压力就会集中过去从那里开始撕裂,这个道理就像
你不能单手握碎一只完好的鸡蛋,但是只要蛋壳表面有一道裂缝,你就能随手将其粉碎『
金属撕裂卷曲的声音令人牙酸,随即是“扑”的一声,好像旁边有人用筷子戳穿了
充气的厚塑料袋,再接下来是流体汹涌的声音。
“漏水了?我靠有内部排水系统么?”路明非左顾右盼,试图找到缺口。
他在想电影里要是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如果的里雅斯特号是条船的话他们还能考
虑把水舀出去,可现在在水密舱里,舀出去的水倒哪儿呢?总不能叫恺撒都喝下去……
“是漏了,但不是水密舱!”凯撒说,“的里雅斯特号是双重金属外壳,两层之间
是轻煤油。现在是外壳穿孔,煤油在泄露,海水涌入,只要内壳不漏,我们就没事。”
“妈呀早说啊!”路明非松了口气。
“但煤油漏光之后就难说了……”恺撤说,”我们已经远离高天原,那种致幻的音
乐应该无法影响我和楚子航了,放我下来,我试试看能否进一步加快上浮速度。”
的里雅斯特号在螺旋桨系统和排水系统的作用下全速上浮,不到两分钟里上
浮了大约400米,眼看就要越过“岩浆喷泉”的最高峰。此刻往下看去,远古的龙
族城市越来越小,那些恢弘庞大的宫殿乃至于那座金属巨塔看起来都像是积木,
凝固的火山岩纷纷下堕,砸在海床上,溅起黑色的粉尘。黑尘贴着海底涌入高天
原,吞噬着这座古老的城市。这一幕便如在空中俯瞰沙尘暴吞没一座沙漠中的城市
,短短几分钟后,暴露在黑尘之上的只有剑一般锐利的塔尖。
谁也不知道这座古城能否逃过浩劫,当然最好它还是完蛋,连带着那些龙类僵尸一
起。
“列宁号破冰船……”楚子航忽然说。
列宁号的残骸也被黑尘淹没了,龙类胚胎的心跳信号毫无疑问是从那条船里面传出
的。
一艘前苏联的破冰船里藏着一个高阶龙类,甚至龙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破冰船
沉入高天原之后,被龙类当作了孵化基地,龙类就像寄居蟹,列宁号是它找到的贝壳;
另一种是有人用列宁号运输一枚龙类的胚胎……宿命般地沉没在日本海,坠入龙族城市
的废墟。
后一种可能想起来叫人不寒而栗,世界上知道龙族秘密的人还有多少?
“暂时别管了,”恺擞说,“几分钟内煤油就会漏光,那时候内壳也保不住了!”
“几分钟?”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氧气也只够5分钟的。”恺撒说,“我们就剩下这点时间了,抓紧想想办法。”
“我们距离水面还有8公里……”路明非有气无力地说。
跟前的局面白痴也算得出来。8公里就是8000米,5分钟上浮8000米就是每分钟1600
米,换算为时速是100公里。他们必须以飙车的速度上浮……可这是一艘科研深潜嚣不
是一台跑车,它的额定上浮速度是每分钟50米。
“所以才要想想办法,”恺撤说,“要是按照操作手册就能做到的事,还用想么?”
他接通了通讯频道,把声音接入扩音系统好让楚子航和路明非听得见。远离高天原
之后通讯频道中的干扰声没有了,信号显示通讯正常。路明非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们
还有安全索,那根救命的绳子还拴在深潜器上呢!
“呼叫摩尼亚赫号!呼叫摩尼亚赫号{这里是的里雅斯特号,听到了么?这里
是的里雅斯特号,我在使用应急频道774进行呼叫,全速提升深潜器j全速提升深潜
器!我们的氧气只够支持5分钟!”恺撤按程序开始呼叫。
“我靠你还真耐得住性子!”路明非扑上去对着麦克风大喊,”救命啊!船要沉啦
{没氧气啦}拉我们上去啊!”
“沉着!沉着!先说明情况!”恺擞拨开路明非。
他是个航海达人,十四岁就拥有自己的帆船,帆船老师教导他呼救时一定要遵从既
定程序,因为在海上你可能遇到的情况千变万化,呼叫时必须首先说明自身情况,然后
重复,以确保传递的消息没错。具体该怎么施救,这个权力是交给救援方的。
他抓起麦克风,试图再次呼叫时愣了一秒钟……认真想的话,路明非的呼叫好像也
很完美,清楚地说明了情况和要求,如果忽略那些”啊”的话,简洁有力有没有?
“救援!船要沉了!没氧气!拉我们上去!”恺撤对着麦克风大吼。
一片死寂……应急频道774中没有任何回答,它是接通的,但无人说话。如果这是
一都电话,那么电话那头的人拾起话筒之后就把电话放下了……
就像对待旧情人的来电,你不想理睬,任她咆哮。
2、叛离
美国伊利诺伊州山区,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施耐德狠狠地一拳捶在桌子上。
曼施坦因无力地垂下手臂,放下了麦克风。
巨大的三维模拟地图上,一片绿色的光点,每一个都有编号,那是执行部遍布世界
各地的联络人。卡塞尔学院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铺设这个联络网,每一届毕业生多数都
被派往世界各地担任专员,他们有的隐藏在五角大楼内部,担任情报分析官,以混血种
的智商想得到那种职位太简单了:有的则进入研究所从事尖端研究搜集科技情报:有个
家伙创立了一家新型社交网络公司,拥有多达数亿的用户,那些用户每天都在自己的空
间里贴照片写日记,比如“今天去夜总会泡妞,在那里巧遇了爸爸”之类的,这家伙就
从这些海量信息中筛选跟龙类有关的情报……
当然也有些倒霉的家伙被派往了太平洋上的无人小岛,和当地的部落人一起
生活,目的是看守岛上荒废的龙族古墓,学院的船每次去看他的时候都看见他穿着
椰子壳做的裤衩,围绕着篝火、拍着屁股跟部落人一起跳舞,自从带去的内裤全数磨破
之后他一直穿那个,联络员问他是否需要什么额外的供给,比如一些上好的内裤,专员
说那就算了,在这里穿棉内裤很不时尚,部落里的女孩们不会喜欢的,如果方便的话你
们可以给我带一些茴香么?我把茴香放在我的椰壳内裤里,就会散发出雄性魅力,部落
妹子该有好些就愿意和我共度良宵啦!
但无论身处天涯海角,保持连线是第一要务。太平洋小岛上那个专员每夜还会踩着
脚踏车给自己的联络设备充电,每天通过卫星和学院通话一次。然而此刻地图上的光点
接二连三地熄灭,诺玛的声音单调地念出他们的编号:
“J0234,off-line”
“J0177,off-line.”
“J9547,off-line”
被念到编号的专员和学院总部之间的联络中断了。“Off-Iine”,离线状态,但对
于诺玛而言这不仅仅是手机没电那么简单。
诺玛的监控范围是全世界一些有信息系统的区域,电子邮件、手机网络、信用卡信
息、邮政网络……都在她的监控中,只有在一切手段都无法联系上一个人的时候,他才
会被判定为“off-line”。
她跟丢一个人是很罕见的情况,通常被判定为“off-/ine”,就意味着那个人已经
死了。而此刻发生的事从诺玛诞生之日起绝无仅有,数百名专员、数以千计的联络管道
、数以万计的账户被从诺玛的系统中“切除”了。
每一个编号都以“J”开头,“J”是“Japan”的首字母,所有这些编号都来自日
本分部。
日本列岛上的最后一个光点熄灭,整个区域成了空白。
“日本,失控了!”施耐德嘶哑地说。
“他们……都死了?”曼施坦因疑惑地问。
施耐德摇头:“一瞬间遍布日本的317名专员全部被杀?这不可能。诺玛判断他们
为off-line,是因为他们的手机同一刻关机,邮件账号被永久删除,信用卡集体失效,
我们位于日本的服务器也不再向诺玛发送数据,还有我们在日本拥有的那几家企业,也
都不再以任何形式回复学院。而就在几小时之前,一切还都在我们的控制中,整个日本
分部运转良好。”
“这是?”曼施坦因愣住了。
“一场有预谋的叛变,整个日本分部,叛逃了。”施耐德轻声说。
曼施坦因的脸抽搐了一下:“你确定?”
“确定,一个古代的皇帝派出最得力的将军,带领一支大军讨伐敌国,假设某一天
他忽然发现派出去的信使都没回来,那么他就应该做好淮备死去了。因为中途叛变的将
军必然正带着军团在回来杀他的路上。”旋耐德盥幽地说,“我们派出去的那个将军就
是源稚生。”
“源稚生7他是整个日本分部的负责人?他那么年轻!”
“他不是负责人,他是联络人,日本分部的一切信息都经过他。”施耐德说,“只
有他能做到。”
“那恺撤路明非他们……”曼施坦因惊呼。
“他们应该还活着,至少还没被碾碎,”拖耐德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曼施坦因,微缩
的日本海图上,唯一的、微弱的红点还在闪烁,“这是我嵌在楚子航臼齿里的信号源,
它跟诺玛无关,直接通过卫星联络我的手机。”
“但我们联络不上他们。”施耐德又说,“我们无法呼叫他们,他们在日本境内也
无法获得任何帮助,所有的秘密联络点都失效了,他们在ATM中取不出钱来,无法登陆
邮箱……他们现在等若三个偷渡客。”
“天呐!”曼施坦因手按额头。
“现在想起来,日本分部建议他们潜入日本执行这次任务,而不是通过海关入境也
是有预谋的。”施耐德说。
“是的,在两分钟前,全日本的警视厅都收到了通缉令。他们以‘非法入境’和‘
倒卖珍贵文物’两项罪行被通缉。”诺玛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漂亮,干得真漂亮。”施耐德幽幽地说,“即使恺撤他们能从深海中逃脱,我们
也无法从住何渠道联络上他们,无论是官方的还是秘密的。”
“也有好消息。”诺玛说。
“这种时候还能有好消息?”施耐德有些诧异。
“通缉令上用的是他们三个人的本名,而不是假护照上的名字。这样他们还持有合
法的身份证件。”诺玛说。
施耐德一愣。
本名其实不重要,通缉令上的名字应该是含通缉一人所持身份证件上的名字,这样
就等于把被通缉人的合法身份取消了。在这个社会需要使用身份证件的地方太多,没有
身份证件的人很容易被发现,除非真像楚子航说的那样搞野外生存。按道理说这种错误
源稚生是不会犯的,他是“A”级血统,学院顶尖的高材生,各课成绩全优,情报学更
是第一。
“他们的化名出自一部知名日本漫画《流星花园》,如果警视厅在电视里通缉道明
寺或者花泽类,民众会以为是电视台的玩笑。”诺玛说。
“是这样,”施耐德恍然,“勉强算一个好消息吧。”
“如果是源稚生导致的这场整个日本分部的叛离,目的是什么呢?”曼施坦因沉思。
“高天原!”施耐德缓缓地说,“关于日本海沟深处的胚胎心跳,关于这场海底探
索,看起来都是学院本部主导的,其实一切都来源于日本分部的建议。他们是要借助本
部的技术力量,还借用了血统阶级最高的三名学生,而就在这次任务中,我们居然就有
了前所未有的发现,发现了一座龙族古城的遗迹。这不是太巧合了些?”
曼施坦因沉思了几秒钟,点头:“他们的真实目标就是那座龙族古城,心跳信号只
是诱饵。”
“这个世界上掌握了龙族秘密的不只是卡塞尔学院,还有汉高和听命于他的家族们
,还有藏在暗处的某些猎人,所有人都觊觎着龙族的遗产。而现在日本分部掌握了高天
原的完整情报,为了把这个发现完全据为己有而从学院中叛离出去,是很合理的。”施
耐德缓缓地说。
“现在怎么办?”
“只能期待日本境内仍旧忠诚于学院的团队了,虽然脱线,但他们毕竟拥有年轻一
代中最优秀的血统,别人做不到的事,他们或许可以。”
“Off-Iine翻译成中文是‘离线’。”曼施坦因纠正。
“可是用在恺撤他们身上就是脱线啊。”施耐德无奈地说,“脱线团队……而且我
指的不只是他们,在日本境内还有其他团队在活动,连源稚生都不知情的秘密团队,不
是么?”
曼施坦因沉默了几秒钟:“那件事你也知道?”
'X的!”路明非大声说。
“你有说过么?”恺撒挠头。
路明非一愣,旋即又是怒气冲冲:“现在还纠结这些细节干什么?总之美作是个傻
逼无误I”
“同意。”恺撒说。
“你们看下面。”楚子航打开了声纳,对着深潜器下方扫描。
成群的、巨大的黑影正在高速上浮,追着的里雅斯特号而来,好像是一个鲸群。海
底已经被证明是生命禁区了,当然不会有鲸群这种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龙类僵尸!
“它们追个屁啊!我们这点肉连塞牙缝都不够好不好?”路明非大怒,“我们也没
从它们家里偷什么。”
“见鬼!”恺撒满头都是冷汗,“速度很快,时速接近100公里,它们游动起来简
直是鱼雷!”
“螺旋桨系统动力耗尽!氧气存量还剩4分钟!上浮速度每秒80米!”楚子航读着
操作台上复杂的仪表,“我们距离海面7公里,龙类僵尸距离我们只剩1公里!”
“算了,让会长放个君焰!我们核爆了跟它们拼了!”路明非咬着牙。
“君焰?”恺撤一怔,忽然扭头看着楚子航,“你能定向引爆君焰么?”
“可以,”楚子航点头,“你想在下方释放君焰来阻击龙类?”
“对!下方l不用引爆核反应堆。”恺撒说。
“可以,但对我们仍旧是致命的,在水中释放君焰是禁忌……”
“别扯了!你的言灵在哪里释放都是禁忌的!炸弹人师兄!”路明非大声打断。
“被特别禁止是因为水在高热下汽化会产生巨量的蒸汽,体积会在一瞬间膨胀几千
倍,突破临界点就会发生蒸汽爆炸。一瞬间压力会升高到接近……”楚子航极速心算。
“打……打个比方就行了。”路明非真不想理他。
“大约跟美国‘密苏里’号战列舰上402mm口径巨炮发射时炮膛里的压力一样大。
”楚子航说。
“这时候你还整那么精确……”路明非叹了口气,想像那口径接近半米的巨炮发射
时的威力,而他们要充当的是炮弹。
恺撤振臂一挥:“不!可以的!这是‘的里雅斯特’号!它的外壳可以扛住水压机
的重压!我们被水蒸汽爆炸推动上浮的同时,海水会为我们减速,只要加速不大于15G
,我们应该不会死!“你妈的啊!15G?你们两个体格变态的当然不会在乎,可我细胳
膊的心脏又不好!”路名非立刻抗议。
他好歹看过几本航空杂志,对G这个单位不陌生,一个G就是一个重力加速度,相当
于人在地面上承受自己的体重,15个G则是15倍重力加速度。战斗机试飞员也就能忍受
10个G,10个G的重力加速度下相当于10个自己压在身上。
他路明非毛重67公斤,净重64公斤……他现在确实是光着的……那么15个G就是960
公斤压在他身上,或者简单地说,一吨!
“你的意思是利用蒸汽爆炸的高压把我们推向海面?”楚子航看着恺撤。
“别跟我说你不敢。”恺撒挑了挑眉,从地下捡起刚才掉落的半截雪茄,慢悠悠地
点燃。
“没什么不敢,是个不错的计划。”楚子航以双手为梳,往后理了理头发,“也是
唯一可行的计划了。”
“畦噻,两位大哥你们都帅死了,我早就知道的……”路明非喷啧赞叹,满眼桃心
,旋即暴跳着大吼,“可是这种要命的事情不是靠耍帅就变得简单易行的啊!有没有听
我说话啊!15个G会死人的啊!”
恺撒从座椅上起身,不由分说地把路明非揪起来推翻在地下。
“大……大爷,恺撒大爷……你这什么意思?”路明非傻眼儿了。
楚子航也起身平躺在地下,两人一左一右,中间夹着路明非。
“一会儿的冲击力非常惊人,就像有人在你的背后猛击一拳,不小心就会震断你的
脊椎。宇航员在升室的时候也会承受类似的加速度,但太空舱里的座椅是特制的,深潜
器里的座椅可不是出于这种目的设计的。最好的办法是平躺下来,地面上有软胶层,你
的后背会均匀受力。”楚子航解释完之后,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的时候,黄金瞳狰狞得如同燃烧起来,水密舱的四壁被照耀着,如同流淌
着熔化的黄金。
爆血……二度爆血!不愧卡塞尔第一杀胚之名,楚子航毫不犹豫地调动了自己的最
大潜能,准确地说,他作为一个“人”的最大潜能,再压榨下去,他还能发挥出毁灭性
的暴力,但那时候他还有没有资格被称为“人类”都存疑了。
龙文的吟唱声如古代寺庙敲晌了巨钟,“君焰”的领域完全张开,燥热的波动在空
气中回荡。
与此同时常人听不见的低语声刺进每个人的耳膜,如同幽灵在漆黑的殿堂中窃窃私
语:
“渴啊……”
“鲜肉……鲜活的……肉……”
“好渴啊……要……烧起来了……”
“渴得……太久了!”
那是龙类僵尸们在呻吟,它们磨牙吮血,渴望着深潜器里新鲜的血肉能弥补它们的
干渴,它们对生命的干渴。
就像路鸣泽说的,没有生命的东西,仇恨着一切活着的东西,毁灭对方的欲望远远
胜过要获得什么的期待。
它们很近了,就要撞上深潜器的外壁。
君焰暴作!
黑色火焰的漩涡在深潜器下方的海水中出现,表面有着琉璃般的暗红色微光。
这是君焰最为凝聚的状态,内部温度破万,却没有一丝热量外泄。黑色火焰的漩涡
在海水中缓缓地转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它崩裂了!
巨量海水被瞬间汽化,水蒸气的温度在一秒钟之内达到了太阳表面的温度,漩涡状
的白色蒸汽流在深海中咆哮。
这是一场席卷深海的龙卷风,水蒸气中央妖娆的焰龙盘旋!成百上千的黑影被卷入
了这道火龙卷,它们发出正常人类听不见的哀鸣。
这些龙类僵尸的绝大部分肌体都已经死亡,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它们只是预感到
了“最终毁灭”的到来而哀伤,以及画对“君王烈焰”的惊惧。
“君焰”的含义便是“君王的火焰”,尽管没有终极的火之言灵“烛龙”那样有“
灭世”的伟力,但也是极其高阶的言灵,象征着青铜与火之王的愤怒。
被卷入火龙卷的黑影在一瞬间被切割殆尽!
“这是……”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楚子航发动君焰,最初的版本是如凝固汽油弹爆炸那样横扫足
球场般大的空间,后来则出现了把极度高温控制在领域范围内的“约束状态”,这一次
则呈现了火焰风暴的效果,深海的高压也不能扑灭这场风暴。
这是“君焰”和“风王之瞳”叠加。在北京地下铁的尼伯龙根中,这种叠加言灵的
威力甚至可以伤到龙王芬里厄。楚子航从夏弥那里学会了提升“君焰”威力的方法,现
在这种方法已经融入他的血脉般,随手就可以释放了。
便如那个被龙王虚拟出来的女孩永远站在他背后,或者旁边,拉着他的手,无论何
时他释放“君焰”,都会有一个“风王之瞳”同时释放出来去应援。虽然她不再发出没
心肝的笑声也不再同你说话,没有温度也不会触碰你的指尖,可你去海边的咖啡馆喝咖
啡时仍旧会下意识地选择靠窗的座位,因为她喜欢阳光和眺望,你会喜欢桌子对面有个
空位,感觉好像有人坐在那里似的,不说话,翻着杂志,温暖,海风吹起她的头发……
路明非扭头看着楚子航那张漠无表情的脸,黄金瞳在燃烧,楚子航如同戴着埃及法
老的黄金面具般庄严。
真他妈的妒忌啊!一个存在于幻想中的看不见的夏弥和一个存在于现实中但和别人
去看海的诺诺……谁更好些?路明非满脑子画面感,诺诺在海边的咖啡馆里翻着杂志,
从窗户看出去,恺撒在浪潮上踩着冲浪板……阳光洒在桌面上,细长手指上的订婚戒指
反光那么刺眼……
明明知道夏弥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是耶梦加得幻化出来的影子,明明有人说“别抱
怨球在别人的手中,只要球还在这个场上就没人输掉比赛”,所以世界上还存在着渺茫
的希望,可能有朝一日他能跟诺诺在一起……这比面瘫师兄那永无希望绝无可能的爱情
不是好多了么?
可是妈的!见鬼……真妒忌啊!妒忌那种完全拥有一个人的感觉,即使那只是个幻
影,但不用跟人分享。
需要跟人分享的东西,都不是自己的。
一个人可以跟别人分享早餐的面包下午的茶点晚上的星空和蝉呜,世界与阳光,甚
至好兄弟的裤衩……但总有些东西,绝不分享,如果你有钢铁的手臂你会紧紧地把她围
在手臂为直径的圈里,任何敢靠近敢接触的敌人你都会防御甚至毫不犹豫的进攻。
“独占”一个人的欲望,路明非第一次感觉到,如此锋利。
隐约间好像听见路呜泽的笑声:“权与力,没有人,不需要!”
巨大的推力斩断了他的思绪,果然像楚子航说的,便如一柄重锤打在背后,打得他
脊推都要折断。那是下方海水沸腾带来了重压,推动深潜器急速上升。
15个G的加速度果然不是正常人能挺的,路明非眼前一片漆黑,他被死死地压在地
上,耳膜痛得好像已经裂开了。
“上浮速度达到80公里”恺撤大声说,“我们成功了!”
照这个速度几分钟内他们就能浮出海面。
离开被君焰加热至沸腾的水域,路明非感觉身上的重压略微减轻,他用尽全力睁开
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两砣坚实有力的东西……他第一时间就反应出来那是什么了,
不过有点不愿意承认,就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
该死,还是那两砣东西!
他的姿态改为平趴,脑袋枕在了恺撒的胸口。高压蒸汽推动他们上浮的同时震动了
深潜器,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滚。
那两砣东西是恺撤线条绝赞的胸肌,若是按照女孩的标准,恺撤可以说得上是有罩
杯的男人了……还不赖,靠着这对弹性十足的胸肌支撑,路明非的脑袋没有被震晕。
“我靠,把你的胸肌挪开一点!挤着我了!”路明非有气无力地说。
恺撒胸部用力,强劲的胸肌弹跳着“啪啪”在他脸上打了两下,满脸得意:“怎么
样?我说过这能行。”
“还没到庆功的时候,”楚子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外壳和内壳之间的煤油快漏
光了,我们到达2000米深度的时候,外壳就会完全裂开!内壳能够扛住2000米深度的水
压么?”
“应该可以,我们现在就像一枚蜕壳穿甲弹,外壳剥落后我们的速度还会上升,不
到2分钟就能到达海面,内壳应该撑得住!”恺撒对于他家的老古董信心十足,”毕竟
是原型机,经过马里亚纳海沟的考验。”
“它耐压……可它耐咬么?”路明非的声音如风中残烛般一晃二颤三哆嗦。
“你要咬它么?”恺撤一愣。
“我也得咬得动啊,可我咬不动别的东西可以……你们看舷窗……”
恺撒和楚子航这时才察觉到那个可怖的微声,那是一千一万条蚕在咬桑叶的声音…
…狂暴地咬着!他们扭头看向路明非所指的方向……舷窗外,数十条鬼齿龙蝰正咬着那
块厚达10cm的树脂玻璃,而且已经咬掉了几厘米,无数条齿痕纵横交错!。在这种史前
动物的利齿下,连龙类铸造的青铜柱都能被咬成碎屑,树脂大概也算不了什么。还不只
是那一处轩窗。所有的轩窗上都被龙白为了,水密舱地下也传来金属摩擦声。
它们不仅能咬穿树脂玻璃,还试图在金属舱壁上"钻洞。现在外壳和内壳的夹层中
,轻煤油已经完全被海水替代,成千上万的鬼齿龙蝰在里面游弋,这些疯狂起来能咬食
一切的东西正在每个水密舱里掠食,略微脆弱的东西譬如光线电缆和缓冲材料都被它们
当成了食物。
的里雅斯特号确实是一艘靠得住的老船,君焰爆发的巨震后多数电路和管道都还在
运转,但此时此刻,就在说话间,操作台上一排一排的灯熄灭,气压表、水压表、安培
表都瞬间归零……鬼齿龙蝰把一切能吃的都吃掉了?
的里雅斯特号已经完了,最后一层能保护他们的就是纯金属的内壳。
“那些东西没死……”恺撒低声说。
他说的不是那些危险的蝰鱼,而是正在逼近的……巨大黑影们!那些龙类僵尸在君
焰中仍旧幸存了大部分,它们在深海游弋了片刻没有立刻追上来,并不是放弃,只是出
于它们对“君王火焰”的畏惧。片刻之后对于血肉的渴望和对生命的仇恨让它们再次上
浮猎杀。这一次上浮的速度快了几倍。
此刻他们的深度大约是3000米,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加速了,即便楚子航再度释放君
焰,深潜器也经受不起下一轮的冲击了。外壳发出令人恐惧的撕裂声,脱落了,巨大的
水压直接作用在内壳上,树脂的舷窗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形。
“早知道引爆反应堆了。”楚子航轻声说。
太晚了,被铅壁包裹的反应堆已经随着外壳沉入深海,此时此刻的的里雅斯特号只
是一层金属壳。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握手。
海面上,超越自然规则的事正在发生,今夜的月光亮得刺眼。冰封的海面轰然开裂
,巨大的冰脊正在缓缓地浮起,一纵一横两道冰脊交叉为十字,上方平滑如镜,下方锋
利如牙齿的冰刃浸泡在海水中,那些寒冷的冰牙还在迅速生长,表面流淌着莹蓝色的微
光。
救生艇恰在两道冰脊交叉的中央,冰脊将救生艇缓缓托起。巫女装束的女孩
淡然地起身,手中提着一个潜水头盔。极寒的空气中忽然闪过刀刃切割的微响,救
生艇裂成了四片,恰恰沿着两道冰脊的中线!
那两道宽度达到20米的冰脊似乎带有“斩切”的属性,那不是以刀刃进行的“物理
切割”,而是“属性切割”!是以神一般的力量命令领域内的一切被切割,是无上的权
力!
冰脊最后浮起到10米之高,对于气象学家而言,这完全违背了常识,在温暖的日本
海,居然会有这样一座仿佛接天的冰山浮在海上!
女孩站在高空中,四下都是冰的峭壁,峭壁下都是冰的刀剑。巫女服的大袖在风中
飞起,出自她口中的每句话皆不可解。
这座十字形的冰山前后左右长得看不见尽头,就像远离海面的十字路口,路口空无
一人。
女孩站在中央,像是离家出走不知何去何从,她的头顶该有一盏闪烁的红绿灯。以
她为中心,“斩切”的意志散发出去,风、海水,甚至头顶的月光似乎要变成碎片。
“命之歧路,何去何从?”她轻声说。
这句话用的是标准的日文,晦涩如一首禅诗。
巨大的冰山忽然沉没,滔天巨浪被激到数十米高的空中!不,下沉的不是冰山,而
是一柄巨大的冰十字枪,它切开海水,垂直着落向海底,便如摩西切开红海!连带着女
孩和那股摧毁一切的“斩切”意志!
龙类僵尸们已经团团地围绕了的里雅斯特号,四面八方都是金色的眼睛和透明的利
齿,小的是龙蝰的,大的是龙类僵尸的,它们朽烂的长尾上还披挂着古老的甲胄,甲胄
层层叠叠,之间以青铜锁链连接。
树脂舷窗终于崩溃!
巨大的水压把成吨成吨的海水瞬间推入水密舱中,襄着数以千记的龙蝰。路明非终
于明白恺撒说的意思了,仿佛重锤打在他的胸口,几乎令他的肋骨瞬间断裂,这力度之
大就跟几十个穿着高跟鞋的诺诺同时飞腿用鞋跟踹他的心窝似的。
见鬼,都快死了,居然想的还是诺诺……
只剩700米就能到达海面了,可惜外壳撑不住了。暴烈的燃烧感向着四周扩散,无
疑是楚子航在做最后一搏。
可是君焰救不了他们,就算能够短暂地震退龙类僵尸,却奈何不了已经贴近身边的
龙蝰。要对付龙蝰,就得把路明非和楚子航也烧成灰烬,“君焰”的攻击是没有选择的。
不可思议的寒意忽然笼罩路明非的全身,瞬间把君焰的领域强行逼了回去。
如果不算那个未能最终成形的“湿婆业舞”,在路明非亲眼见过的言灵中,”君焰
”是最强的,从威力上说甚至超越了昂热的“时间零”。它的释放就是爆炸,谁能把一
颗已经开始爆炸的炸弹强行聚拢?
但随着那块大得不可想象的冰从天而降,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海水中无处不是刺骨的寒气流动,那种感觉绝非纯粹的“冷”,而是锋利绝世的刀
剑抵住你眉心的“寒”!入骨之寒,寒中带着切割一切的霸道、操纵生命的权能以及天
意般的“惩罚”!
冰十字下方锋利的冰牙刺入了龙类僵尸们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就像倾世名剑割开
一张纸那样。两道冰脊处的“斩切意志”更为强烈,它们下方是楔形的巨大冰刃,被直
接切中的龙类僵尸轻易地变成两段。这个冰十字笼罩的巨大范围之内,皆从杀戮!
连龙蝰都不例外,它们仅仅因为那股入骨的“寒”,便沿着整齐的刀口斩切为四片}
这是路明非人生中第二次见识这种绝对的“杀戮”,第一次是在路鸣泽的手中,面
对芬里厄的时侯。
他强忍着肺部的剧痛,竭力睁大眼睛,看见了那个轻盈的身体。水密舱外,女孩穿
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大袖在海水中展开,她随着那个巨大的冰十字一起落下,束发的
带子断裂了,发丝飘散开如一团漂亮的、深红色的海藻。
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地脱口要喊出那个名字……
诺诺!
不会错的,人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呢?那头深红色的长发在海水中慢
慢地舞动,跟在三峡水库下的那一幕一模一样。那是诺诺对他最温柔的时候,眼角眉梢
都是鼓励,鼓励他活下去。
对于他这个废柴来说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努力了,别的他什么都不用做,诺诺脱下
潜水衣给他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么的想的吧?她一定也很害怕但是强忍着惊恐不能让路
明非察觉,而给他看最漂亮最温柔的眼神。
虽然觉得有点屈辱……可那眼神就是忘不掉。
大量的海水灌入他的胃里,他忘了这跟三峡水库下不一样,即使是700米深的海底
,水压也能打掉他的牙齿。这时女孩向他转过身来。
路明非竭力地向她挥手,他快要憋不住晕过去了,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个举动是示意
诺诺救她或者什么别的,他只是不顾一切地想告诉她自己在这里。女孩悬浮在海水中,
好奇地看着他。
并不是跟熟人见面的欣喜,而是大街上人群里忽然有个人满脸升心的表情欢呼着向
你跑来的时候,你会忍不住认真地看他。
你想不起来他的脸,可是他满脸那么开心那么激动的样子,让你有种失落了某些回
忆的错觉。虽然一切都那么陌生,可那张脸上的开心……是无法抗拒的啊!
女孩向着路明非招手。
路明非拼尽了全力划水,把头从已经没有树脂玻璃的舷窗口里探出去。他没法再前
进分毫,肩膀卡住了。挥手也不能了,他只能使劲地用眼神示意。女孩悬浮在这堆破铜
烂铁旁,歪着头,认真地看了他几秒钟,摇了摇头,似乎确认他们并不认识。
她摆动双腿准备要上浮了,又犹豫了一瞬,转身把手中的头盔扣在路明非的头上。
头盔自带微型氧气瓶,氧气进入肺部,路明非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有什么不
对,近在咫尺的女孩很像很像诺诺,却又有着绝对的不同。女孩只有一个潜水头盔,原
本必然是给自己准备的,但给了路明非之后,她丝毫没有呛水的样子,轻松得像一条鱼
。而当时诺诺和路明非在三峡水库中遇险,深度还没那么大,就差不多要了诺诺的命了。
还有,如果冰十字是来自这女孩,诺诺却没有言灵,就算她能失忆,要忽然获得这
可怖的言灵之力也是不可思议的。
最后就是气质,虽然这是最虚无的东西,但是路明非在这个女孩身上看不到小巫女
的气质。
诺诺骄傲得像一株致瑰,面前的女孩有种樱花般的柔软。
这时这“樱花”在的里雅斯特号的残骸上轻轻拍了拍,“切割”的意志进入金属,
内壳碎裂为四片下沉。路明非急忙转身把已经呛水昏厥的恺撤和楚子航抓住,再扭头的
时候,只看见红白相间的巫女服盈盈上浮,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随着他的离去,光线
迅速暗淡,四周一片漆黑。即时阳光也不能照穿700米的海水,刚才照亮这片水域的,
是冰十字上刀一般的光亮!
路明非钻出水面,用尽全身力气摘掉潜水头盔。东方依稀露出了曙光,日本海的海
面平静,细波荡漾。仿佛从地狱回到人间,他欣喜和疲惫得想要立刻睡过去。
但左手楚子航右手恺擞还昏迷着,从水下700米浮上来的过程中,他们不仅没有氧
气供应,还经历了巨大的水压变化。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上浮花了多少时间,也许十几分钟,要是连续被高跟鞋踩踏十几
分钟,想保有神智也不容易。
生命特征都微弱起来了,还有心跳,但是路明非感觉不到这两人还有呼吸。
“不要死!不要死!拜托!”路明非掐着恺撤的脖子大喊。
一个裸男,想掐别的地方也没有。
这是路明非唯一的自有言灵,每次用出来都有点搞笑的感觉,他甚至不愿意跟人说
起。但是效果显而易见,恺撒的体温立刻开始升高,心脏搏动变得有力,剧烈地咳嗽着
往外吐水。
路明非略略放心,把恺擞推开在一旁,又开始掐楚子航的脖子:“不要死!不要死
啊!”
这都被那个小魔鬼预料到了。
楚子航恢复过来比恺擞用了更长的时间,最终他勉强睁开了眼睛,黄金瞳暗淡。路
明非心里一怔,他见过楚子航频繁爆血后激发出的力量。一个人不可能无限压榨力量,
楚子航比恺撒需要更长时间恢复的原因……可能是他的内在已经远比恺撒虚弱。
“哎哟……你们这是?”恺撒在背后说。
他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已经恢复到了很不错的状态,好像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要命
的冒险,而是在热那亚湾里做了几次潜游,心怀大畅。在这种状态下他看到的是路明非
紧紧地抓着楚子航对他大喊“不要死”,心里难免浮起一些奇怪的念头。
“活过来了……”楚子航沉重地喘气,“摩尼亚赫号……在哪里?”
路明非放眼四顾,平静的海面可以直接望到地平线,却没有一艘船的影子。
三个人疑惑地对了对眼神。这绝对违反了操作规程,无论如何摩尼亚赫号都该在海
面上等他们。
“路明非说得对,美作果然是个靠不住的!”恺撒说。
“问题不在那里……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最近的海岸线大约有100公里。”
楚子航低声说,“我们的体能虽然都还不错,但是要连续游泳100公里也是很大的负荷
。”
“不要把我跟你们这些有龙血的变态相提并论啊!什么100公里!老子是游3公里必
然沉底的啊!”路明非心里绝望地呼喊。
“恺撒我们大概游了多少公里了?”楚子航问。
“不知道,游了4个小时。”恺撤也累得直喘气,“要是按照我平时的速度,大约
是游了20公里,但是我没有扮演拉船的海豚游过,所以很难判定现在的速度。”
恺撒的长距离游泳速度跟世界纪录保持者相当,甚至更快一点,他没有去参加奥运
会只是觉得胜之不武。
他们两人各拖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拴着一片救生艇的残骸。残骸上放着装备包,
这是楚子航拴在自己身上的,趴着路明非,要不是这样他早已经沉海喂了鲨鱼。
“这是说我们至少还得游16个小时?”路明非哭丧着脸,“我快要渴死了。”
“坐车的人能跟马抱怨快要渴死了么?”恺撤嘟囔。
“你可以试着喝一些自己的小便。”楚子航给出很合理的建议,“但是不能喝海水
,海水只会加快身体脱水的速度。”
“我想过,”路明非喘气儿,“问题是我上厕所时自己闻着都臭。”
“嗯,”恺撒扭头,“要不试试我的?”
路明非卡着自己的喉咙翻翻白眼儿。
“我们不是要游到岸边,我们是要游到航线密集的地方,这样过往的船会救我们的
。”楚子航说。
“嗨嗨!有门儿!有门儿诶!“路明非惊喜地指着前方,“那里有船!”
地平线尽头,隐约是一艘海船,上面站满了人。
“看样子是早起出海海钓的船!”恺撤看了一眼就有数了,“路明非!赶快呼救!
你不是懂一点日语么?”
路明非有点傻跟,他确实会一点日语,不过都是看盗版动画的时候对比中文字幕学
的。
他定了定神,竭力回想发音,然后挥手:“【日文不会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作者注:这句话其实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的意思,虽然也有“你好”的意思,
但是路明非显然用得不对。)
海风带着他的声音远去,几秒钟后,对面那条船上的人一齐挥手高喊:“【日文不
会打】“
恺撒一愣,“光冲我们喊话不过来救援?日本人难道不懂航海礼仪么?”
楚子航满脸黑线:“路明非……可能说错什么了。那句我倒是懂的,那些日本人在
喊,‘欢迎来到日本’。他们大概以为我们是……在玩什么海上项目。”
“见鬼?”恺撒满腔怒火,“路明非你的日语靠得住么?你是只会日常会话不会跟
航海有关的任何单词是么?”
“也会一些……”路明非挠头。
“那你说啊!”
“xxxxxx”
“这话什么意思?”恺撒一愣。
“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路明非对空挥手,“我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恺撒和楚子航脸上的黑线要是都落进海里,大概能把整个日本海都染成黑色的。
“算了,那艘船正向我们飘来,等他们靠近了再试着用英语求救。”楚子航说。
恺撒脸色忽然一变:“快!躲进水里!”
他不由分说地把路明非和楚子航的头按进水里,一秒钟后,密集的枪弹射入了他们
所在的这片水域,在海水中拉出长长的弹痕。恺撤的“镰鼬”能帮他提前听见远处的声
音,而长距离狙击枪的子弹需要大约2-3秒钟才能到达他们的位置,在恺撒聚精会神地
听那些日本人的回话时,他听到了枪栓的声音。在子弹出膛的瞬间,他把路明非和楚子
航按入了水中。
那艘船上的人并不是不懂他们的意思,而是在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为狙杀他们做准
备!
大口的海水呛入路明非的喉咙,虚弱至极的他只觉得恺撒和楚子航掀起的水流推动
着他。他如狂流中的枯叶,身不由己。他昏了过去。……
清晨,神奈川县,箱根。
这里距离东京只有区区90公里,曾是一个火山口,现在是著名的温泉乡。叠翠的群
山间,白雾腾腾的蒸汽从地百涌出,随便挖个洞就有天然温泉。
“芦之湖”边,一栋颇有年头的老宅里,矮松掩映中是一个石砌的露天温泉,水面
上飘着玫瑰花瓣,女孩正一边泡汤一边吃温泉煮蛋。日本人习惯在泡汤时把带壳的鸡蛋
放在温泉里泡熟,敲开来吃软硬适中,再来一杯“梦正梦”清酒就更让人通体舒泰。
“麻衣家真有钱啊!”吃温泉煮蛋吃得满心感动的女孩攥拳。
在箱根泡个温泉还算大众享受,但是要拥有这么一栋高墙大院的老宅就只有绝对豪
门才可行了。
黑影从古松上坠下,冲破白雾,一头栽进温泉里,溅起冲天的水花。
“啊!”泡温泉的女孩尖叫着捂胸,因为是私家温泉,完全没有考虑有外人会进来
,所以她是赤身裸体的。
“是我,别喊。”随着虚弱的声音,那个人从水下钻了出来,一头漆黑的长发缎子
般华美,黑色的潜水服紧贴她修长的身体,每一道曲线都美得叫人惊叹,简直像是媚人
的女妖。
“哇塞麻衣你真是美爆了!”薯片妞赞叹。
“听说过溺女么?是在泡温泉的时候会忽然从水里站出来的妖怪,男人看她们很美
就想跟她们欢好,但是她们泡在温泉里的下半身都是枯骨,那是溺水死的人他成的妖怪
。”酒德麻衣艰难地把潜水服从自己身上扒掉,以便毛孔能呼吸空气,她无瑕的皮肤此
刻呈青紫色,这是缺氧的征兆。
“我猜猜看,水里面的一定是大长腿!”薯片妞嬉笑着伸手去温泉里摸麻衣的腿。
触到麻衣的腿时,薯片妞的脸色忽然变了:“多长时间了?”
酒德麻衣看了一眼防水腕表:“7个小时,离水之后我就狂奔回来,一直是这样。”
“精炼血统不能超过4个小时,你疯了!”薯片妞眼中透出了惶急,“躺下,保持
平静!”
酒德麻衣摸索着爬到岸上,她受过最正宗的忍者培训,强化肌肉控制体重,
可以跟古代忍者一样用两指捏着挂在屋顶,但此刻她气喘的像是会晕倒!
她的双腿脱离水面时,异状暴露出来,那双能够击败任何超模的无瑕长腿上……布
满细小的青鳞,鳞片中还有隐隐的纹路。
在服装设计师眼里这份性感绝对致命!它也确实致命,这意味着麻衣的血统处在极
其不安的状态下。
就像楚子航“三度爆血”的结果,作为混血种,血统的纯化一旦超过极限就有不可
逆的趋势……会把人强行变为没有神志的死侍!
酒德麻衣无力地趴在池边,薯片妞从她剥下的潜水服上拔出潜水刀,毫不犹豫地割
开自己的腕脉。鲜血淋在酒德麻衣的双腿上,鳞片开合,血从缝隙中渗透进去,此刻酒
德麻衣引以为豪的双腿便如两条并卧的蟒蛇般狰狞。
片刻之后,薯片妞的血液生效了,鳞片缩小消失,麻衣重新恢复成纯粹的人类外表
,素白如玉地躺在池边,疲倦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难。
脸色苍白的薯片妞用绷带缠好了手腕上的伤口,用水勺舀水,默默地浇在麻衣身上
,帮她洗去皮肤表面的盐分,难过地看着她。麻衣沉默不语,看着天空中的流云飞逝。
虽然经常斗嘴,但是薯片妞跟麻衣之间就像从小一起长大的闺密,大概世界上她是
最了解麻衣的人,除了那个被称作“老板”的男人。
麻衣的两臂上满是伤痕,大概任何男人都会因为这样完美的身体受伤而义愤填膺。
伤痕是在拖船底附着的贝壳上磨出来酌,没有任何人接应,麻衣只能在水底抓住过路的
拖船回到渔港,以她的美貌原本她只要把头露出水面冲水手们打个招呼她就会被被当作
女王看待,可麻衣不能现身,因为她双腿上狰狞的鳞片,也因为她暴沸的血液,她太过
接近人类,可能控制不住杀心。
都是精炼血统的后果。
在她们三个人中,最适合作战的是三无妞儿,但三无妞儿的随机应交能力等于零,
薯片妞的能力只能坐镇后方,于是绝大多数冲锋陷阵的任务都由麻衣承担,常常是伤痕
累累。
绝大多数男人在看见麻衣的第一眼都会神魂颠倒,尤其着迷于她的身材,就像提到
女忍者大家都会想到胸部丰满大腿修长渔网丝袜的漫画美女,可真实的女忍者呢?完美
的身材是濒临死亡的艰苦训练换来,用来执行更接近死亡的任务。
“傻。”薯片妞摸了摸麻衣的头,叹了口气,“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会要你命的。”
“我看到了……高天原。”酒德麻衣缓缓地说。
“高天原?”薯片妞微微一震,“跟猜想的一样啊!”
“那是座宏大如梦幻的城市,看到它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麻衣轻声
说,“‘列宁号’就沉没在高天原的废墟里。”
“你也看见列宁号了?”薯片妞打了个哆嗦。
“嗯,我离开了的里雅斯特号的外壁,试着游向它,它异常寒冷。”
“寒冷?”
“在海沟底部,水温超过100度,但是在列宁号的旁边,水温接近零度。”
“你进入列宁号了?”
“我进去了。””恺撒他们也进去了?”
“没有,他们在的里雅斯特号里,深潜器被冷水流挡住了,他们不能靠近,而我绕
过了冷水流。”洒德麻衣缓缓说,“我进入了驾驶舱,那里悬浮着海员的尸体,还没有
腐坏。”
“怎么可能,?”薯片妞大惊。
“高天原是一座以炼金术建造的城市,它被龙族赋予‘永恒’的命运。一个庞大的
炼金领域笼罩了它,在领域内的时间流逝会变慢,因此列宁号的状况就像刚刚沉没的时
候。现实时间过去了20年,对它而言只是几个小时。”
“时间结界。”薯片妞说。
“是的,时间结界。”酒德麻衣翻身滚入温泉,在热水的刺激下,她的体力略微恢
复,轻轻地出了口气,“我本想继续探索其他船舱,但遭遇了意外,高天原里隐藏着龙
类的僵尸。”
“龙类……僵尸?””准确地说,是龙类的残骸。龙类跟人类不一样,人类的全部
肌体都靠大脑这个神经中枢来控制,龙类则像蜥蜴一样,在全身有着无数神经节,这些
神经节都可以看作小型的脑。他们的生机远强于人类,肌肉可以在心脏停止供血的几十
年后仍旧保持弹性。所以龙类很难杀死,即便毁掉他们脑部都不能终结他们。脑部死亡
的龙类就成为僵尸状态,在高天原领域的庇护下,它们一直沉睡在那里。”酒德麻衣说
,“不过因为‘金刚界’,它们并不能觉察和接近我,它们攻击的目标是的里雅斯特号
。”
“他们逃离了?“
“逃离了。但是龙类僵尸追逐他们,我不得不精炼血统扩大金刚界的领域,来保住
的里雅斯特号。”
“所以才会‘鳞化’,”薯片妞叹了口气,“告诉过你过度依赖精炼血统是种禁忌
,尤其是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我不是跑回来找你了么?”麻衣疲惫地笑了。
“不是每一次你遇到危险我都能在你附近啊,”薯片妞轻声说,“妞儿,可别轻易
死了,我朋友不多。”
酒德麻衣有些诧异地看着薯片妞,来自男性的倾慕之词和热烈情话她已经听到耳朵
生茧,却在同性朋友简单的一句关心下有点不知所措。她和薯片妞的合作已经称得上默
契无间了,可是要说朋友……她们算得上朋友么7她们只是同一个男人的工具而已,如
同剑与剑鞘之间的关系,只是彼此依赖。
“关系那么好的话……就帮我抹浴盐吧!”麻衣慵懒地说。
“好呀好呀!全身上下都可以随便摸么?”薯片妞也觉得那句关心的话说得太亲密
乃至于有点恶心,很高兴麻衣用了简单的一句话就揭过了。
“呀呀,那么好的工作我也跃跃欲试哦。”带着笑意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不约而同地扑了出去,沉入温泉中。完全是默契,甚至不需要用
眼神交流。
薯片妞池底底摸到了枪械,两件,她把那柄格洛克抛给酒德麻衣,自己则一把扯掉
伯莱塔大口径手枪外的防水膜!打开了保险。
她们在水中向着不同的方向翻滚,出水时两柄枪交叉着指向那个男人。
虽然是三个人中最不擅长战斗的,但薯片妞也不是纯粹的“文职干部”,她随时都
带着枪,相比言灵,枪弹瞬间就可以激发,不需要准备。她没有把枪放在温泉池边而是
藏在了水底,这样绝没有人能在她眼皮底下把枪收走。这是她的典型风格,永远有备份
方案,永远留着后手,能把她逼到走投无路的对手,还没有出现过。
但是目标已经消失了,只见袅袅的白汽中,池边留下了一张木托盘,里面盛着两件
叠得整整齐齐的和服,还有一瓶香槟,1995年的PerrierJouet,那个男人最喜欢的,巴
黎之花美丽时光。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对视一眼,眼中都是震惊。这男人很久没有这样直接出现在她们
面前了,而他一旦出现,四周皆是他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是他常用的
AramisLife,温泉池边的架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男式的浴袍,背后是手持双枪的但丁
,《鬼泣》的男主角,他最喜欢的射击游戏,托盘里还有一个三头身的扎古模型……无
声无息间他就驾临了。
有种男人,一旦他驾临,他目光所及的领地内的一切都被他掌握。“老板”这个称
呼就是为这种人准备的。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斟满两杯香槟饮下,冰得刚刚好,很适合出浴时饮用。这也是老
板的习惯,他召见下属的时候并不像个土皇帝那样急不可耐,从来都是慢悠悠的,他希
望你以最好的状态跟他见面,见面的气氛该是愉快优雅的,你大可以慢慢享受他为你准
备的一切然后再去听候他的吩咐,如果你慌慌张张一骨碌滚到他面前战战兢兢,他反而
会很难过。
木屐和白袜也摆好在池边了,已经暖好了,还有两柄产自京都的红漆桃木梳方便她
们梳头。两件和服都是精致的“留袖”,剪裁完全贴合两个女孩的身材,不需说就知道
哪一件是给谁准备的,薯片妞那件是月白底八重樱,麻衣那件则是黑底,绘制京都岚山
的枫红时节。她们都把木梳留在头发上作为简单的头饰.沿着用早春樱花铺成的小路,
缓步走进大屋。
拉开拉门的瞬间,阳光扑面而来,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中飞舞。
与其说是豪门大宅,不如说是战国大名的宫殿,长宽各有几十米,但是灰尘反射阳
光如此的明亮,她们都看不到大屋的尽头。地板是原木色的,柱子漆成漂亮的红色,还
画上了金色的鸢尾花,地板上洒落着白绢和画笔。
战国武士般的人影背靠着阳光跪坐,忙碌的小厮正围着他转来转去,为他穿戴上红
漆金花的“南蛮胴足具”,这身透着浓厚战国风情的铁甲妖娆得令人惊叹,头盔上立起
巨大的黄金弯月。
虽然端坐不动,但那位尊贵的武士身上带着凛然威仪,令人感觉到他随时会起身出
征。
为他整装的小厮则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皮风衣,带着银十字项链,看服饰不太上档次
,也就是秋叶原街头游戏coser的感觉。
薯片妞和酒德麻衣静静地等待着整装完成,一黑一白两身和服。”今日的佩刀是‘
崛川国广’哦,”小厮恭恭敬敬地把太刀插入武士腰间的刀扣,“助殿下的武威!””
完工!”他蹦了起来,笑着拍掌。
武士并未责怪他的无礼,因为武士已经死了。穿着南蛮胴具足的只是一具苍红色的
骨骸,跪坐着,嶙岣的双手按在膝盖上。仔细看会发现它和常人的骨骸不同,人类只有
206块骨头而他有上千块,肋骨密集如梳,背后收缩着扇形的骨骼,张开来大约是羽翼
的形状,一个明显的弹孔留在颅骨上,从眼睛进入,却未能穿透后脑,弹头留在头盖骨
上,是一枚暗红色的晶石。
“真悲哀啊,诺顿,”小厮蹲在骨骸的面前,凝视只剩黑洞的双眼,“无论曾是神
或皇帝,死了就跟一件玩具没区别。”
龙王诺顿的骨骸!
此刻他被化妆成一个战国的大名,骷髅被小厮用颜料画成一张小丑的脸。
“老板。”薯片妞和麻衣齐声说。
“辛苦了,姑娘们!”小厮转过身来,满脸微笑,“我们在日本海沟里的收获如何
?”
“高天原中有龙类残骸活动,我没能做详细的勘察,只进入了列宁号的驾驶舱,得
到了这个。”麻衣把一本表面结满盐霜的黑皮本子递了过去,“列宁号的航海日志。”
“龙类残骸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得到这个就很好了,至少我们能知道到底是谁把
列宁号沉进了海沟里。”老板随手摸了模麻衣的头。
他看起来很年轻,看装束是个沉溺于游戏不能自拔的少年,而麻衣则是超模身材,
比他还略高一些,可老板摸麻衣脑袋的动作就像鼓励一个孩子似的自然。麻衣为了迁就
他还略略低了头。
“我们的财富最近如何了?”他转向薯片妞。
“总体上说在过去的12个月里增值了170%左右。土地和其他不动产的比例略有下降
,可变现的债券比例则有上升,鉴于能源危机的加剧,我在南美洲买了8个油田,但是
为了解决输油的问题,我还在筹建一条输油管道……”薯片妞随口道来。
“嗯嗯。”老板点头。
“其实您并没有认真在听我说对吧?”薯片妞忽然说,“老板您根本不在乎财富的
增值,只是为了表示一下对我工作的重视所以才问问的。”
“给你说中了……你说的那些其实我不太懂……”老板挠挠头,“你是哈佛商学院
毕业的,这些事情你搞定就好啦。”
“您这次忽然回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么?”麻衣问。
“哦,不是,只是难得来日本,想四处逛逛。麻衣你家这间宅子真好,我很喜欢。”
“留下来住几天?”
“呀!每天晚上都能跟你一起泡温泉么?”老板星星眼,旋即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笑
,“算了,那样我会忍不住爱上你的。”
“恺撤那群废柴现在在新宿,具体的位置我已经通过邮件发送给你。”老板转向薯
片妞,“他们随时都有危险,所以你们又得给他们当奶妈了。”
“有恺撤和楚子航在会有危险?”薯片妞有点疑惑,“有那两个人他们可以称得上
是一支军队。”
“确实,他们曾面对四个龙王,他们会觉得自己已经所向无敌。”老板耸耸肩摊摊
手,满脸不屑,“可想想那四只都是什么渣啊,康斯坦丁是个只会在哥哥怀里撒娇的小
孩,诺顿在他的弟弟死后已经疯狂了,芬里厄……哦天呐,他们真的能把杀死一个智障
儿童称作屠龙么?至于耶梦加得,也许我该称她为夏弥更好,她那么漂亮那么倔强那么
可爱,真是个让人心动的美少女啊!”
他叹了口气:“他们过往的战绩只能说是运气,如果对上真正的龙类,完整的危类
,废柴三人组会瞬间扑街!”
“老板你的意思是……在东京有古代种的龙类活动?”薯片妞脸色微变。
在龙类中,唯有初代种、次代种、三代种可以称为“古代种”,这些龙类都有王爵
的称号,统治自己的领地。在龙族统治世界的太古,一位三代种的龙类王爵都可以统治
整个巴尔干半岛,他暴怒时会一夜间杀死万人。这种级别的生物在东京闹市区中活动,
简直就是把凶猛的剑齿虎放入羊圈。
“还不少,甚至有些龙王级别的东西。”老板慢悠悠地说。
“敌人是那种东西的话,这活儿能叫奶妈么,”薯片妞捂脸。
“英勇的奶妈不是应该左手搂着婴儿喂奶,右手高举火箭炮击溃一切来犯者么?”
老板笑嘻嘻的。
“那请问奶妈可以辞职么?”薯片妞立刻举手。
老板赶紧按住薯片妞的双肩,眼泪汪汪:“不要这样!我给你涨工资可以么?”
薯片妞叹了口气,懒得理他了。其实无所谓“辞职”这种事,作为首席助理的她,
作为次席助理的麻衣,和作为特别助理的三无妞,跟这个“老板”之间都并非“雇佣”
的关系。束缚她们的,大概是“命运”或者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摊上这样疯疯癫癫的老板,她这个管账的大丫头就只有忙得颠三倒四。
“放心放心,我们还有路明非嘛。”老板信心十足,“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我们无
与伦比的‘S’级会振作精神摆平一切的。”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对视了一眼。她们始终暗中窥视着路明非,满世界帮他跑腿,就
跟带孩子似的。基本可以断言这“S”级是个废柴,废柴中的废柴,从内到外无一不废
……但……某些时候,这废柴会如燃烧起来那样令人不敢直视,就像是位握着世界权柄
的君王,令人有种膜拜的冲动I
“他……我们控制得住么?”薯片妞犹豫着问。
“当然。迄今为止他都做得很好,跟着我的剧本,按部就班地演出。”老板顿了顿
,意味深长地说,“懦弱如他,就只能演别人给他的剧本;想演自己的剧本,他得先变
成无视命运的狂徒!”
薯片妞点了点头。对于老板的”剧本”,她一无所知,无法发表更多的意见。
但在这幕剧中,已经死了四位龙王,导演真是有够疯狂。
“有一件事忘记汇报了,”薯片妞想起了什么,“《Diablo…》预计发售的时间又
延后了,到5月15日。”
“明年的5月15日?”
“是的。”
“要是明年的话,那帮家伙做得还不算过分。不跳票他们还是暴雪么?比起那种跳
着跳着就永远消失的游戏,能公布发售时间我们这种粉丝已经应该流泪感恩了!”老板
攥着拳望天,“没事儿,不是跟你说了么,上架就买下。”
“要汇报的就是这件事,已经购买了暴雪51.2%的股份。”薯片妞说,“我不知道
您是只要控股权还是得100%购入,所以请示一下。”
老板忽然沉默了,脸色有点奇怪,首席和次席助理有些不安……
美好的春天里窗外一声燕鸣,穿过柳梢。
老板的脑袋无力地垂下:“我……只是要你买一张盘而已……”美好的沉默继续进
行,春天的燕子叫得轻狂得意。
“买这种小东西安排给我干什么?”薯片妞眼角抽动,“我作为首席助理不是跑腿
打杂的!”
“好吧好吧是我没说清楚,”老板无奈地摆手,“反正也没花太多钱……”
虽然自己也是花钱不数的人,可连酒德麻衣都觉得这话太欠抽了。
老板走到诺顿的骨骸前,摸了摸那个红色的骷髅头,弯下腰,温和又耐心地跟它说
话:“今天就这样啦,要是下次还有时间,就把你画成HelloKitty!”
他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转过身,吊儿郎当地走向门口。
“老板,麻衣……”薯片妞说。
她想提醒老板酒德麻衣受了伤。擦伤从麻衣的双臂一直蔓延到脖子,和服敞开的领
口遮不住,远比这糟糕的是精炼血统带来的损害,酒德麻衣现在甚至站着说话都是满头
细汗。
老板好像没听见,自顾自地扭动着肩膀。他居然一直都塞着耳机跟女孩们说话。
“谁?”他忽然低喝,抬头看天。
受惊的薯片妞和麻衣也一起抬头。就趁这个瞬间,老板抢上一步拥抱麻衣,双手把
她瀑布般的长发揉成一个鸡窝,然后像个顽皮的孩子那样笑着跑掉了。
燕子还在欢快地叫着,春光漫长,酒德麻衣也不说话.摘下头发上的梳子缓缓梳理
长发,薯片妞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比路明非那个孩子还要难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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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六幕 卡塞尔牛郎组!昂热校长亲临救援!
路明非缓缓地睁开眼睛,水晶灯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浓郁的香水味呛得他咳了两声
。他感觉自己没有重量,好似躺在一片云上,旁边还坐着一身紫裙金发的女仆为他打扇。
这是恺撒才有的待遇吧?什么时候轮到他了?即便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路明非依
然觉得这不太对劲。
身边的女孩透出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好像认识了很多年。金发那么耀眼……认识的
人中,金发那么耀眼的是谁呢?胸围还如此丰满……
妈的!是恺撒!
路明非脑子忽然清醒了,坐在他旁边的根本不是什么女仆,那是一身紫色西装的恺
撒,西装剪裁得那叫一个贴身,快要勒不住他的胸肌了,这厮还在领口塞着白色的蕾丝
领巾,搭配闪亮的钻石领扣。虽说老大一直风骚,路明非也该很习惯了,可这一身……
确实很帅很闪亮,可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漂亮女孩穿着齐大腿根的紫色小短裙,穿着
白色蕾丝边的长筒袜,在蕾丝边和裙摆间露着吊袜带,脚蹬透明高跟鞋……赤裸裸的写
着“诱惑”二宇,但不够格调。
“你已经睡了48个小时了。”恺撒说。
“难怪觉得那么饿。”路明非大惊,抚摸胃部。
“应该不会,你虽然睡了48个小时。但是每天早中晚三顿饭的时候都会发出呻吟,
我们试着给你喂牛奶和软面包,你吃得很顺利,比一般人吃得还多点。”恺撒说,“只
是没有醒来。”
“我靠,”路明非摸摸额头,“我这是在哪里?”
“高天原。”
路明非吓出一身冷汗:“开什么玩笑?幻觉么?我们已经从那里面逃出来了啊!”
“你得耐心听完这72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恺撒说。
“怎么又72个小时了?”
“我们被海流推到了东京湾,我们三个搁浅的地方
各不相同……”
“我们那不能叫搁浅,鲸鱼和轮船那种大玩意儿才有资格搁浅。”路明非纠正凯撒
那二把刀的中文。
“哦,我们在三个不同的地方登陆。”
“又成占领军了……好吧我们登陆了,然后呢?”
“我先找到了楚子航,到夜里才找到你,你和一堆海蜇躺在一起。”
“哎哟……你们怎么不送我去医院?”路明非果真觉得浑身又痒又痛。
“‘我们被通缉了,全日本范围内我们三个现在是级别最高的通缉犯。在被通缉的
前24小时里,罪名只是偷渡和倒卖珍贵文物,现在又增加了‘持械抢劫。走私核燃料’
和‘强暴幼女’。”
“喂!前面四条还像个有志气的罪犯,最后一条怎么忽然下贱了?”路明非很受伤。
“总之局面比我们想像的复杂,我们没法把你送去医院,在那里等你的只会是日本
警察。更糟糕的是日本境内所有联络人都失效了,原本光是东京就有四处供学院专员紧
急时动用的‘安全小屋’,但现在那里遍布警视厅的便衣,有人出卖了我们,还布下了
陷阱等我们。电话、邮件、甚至我的信用卡都无效了。”
“那我们应该给美国本部打电话不是?”路明非说,“我们可是有组织的!”
“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试过了,但是从日本打往卡塞尔学院的电话被屏
蔽了。”恺撒说,”我还曾想通过网络电话拨打,但是楚子航提醒我通往卡塞尔学院的
每个电话都会被窃听,我们联系学院等于暴露我们自己的位置。”
“那是有人想搞我们?”路明非明白了。
“整个日本分部背叛了。三百多名资深专员,全部背叛。”恺擞说,“只有内部人
才那么了解我们的行动方式,准确地把我们所有的联络线都剪断。他们把我们困在了日
本堍内,我们现在是一支孤军。”
路明非呆了一会儿才终于接受眼下糟糕的事实:“我就说嘛!美作不仅是个傻逼…
…还是个狗叛徒!”
“很遗憾,”恺撒耸耸肩,倒上两杯香槟递给路明非一杯,“所以我们现在暂时隐
藏起来,避免出现在公共场合。原日本分部的专员清一色的‘A’级,他们会混在警察
中捕捉我们,我们未必一定有胜算。”
“清一色的‘A’级?”路明非不敢相信。
这种绝对精英的专员团队在世界其他各国都是不可想象的,任何国家的团队中都有
精英也有凑数的,惟独日本例外,日本分部要求每个人如钟表那样准确和绝对服从,日
本分部就像日本人造出的车一样细节上完美无缺,他们未必是惊才绝艳的但是他们都是
优秀的,合作起来无懈可击。路明非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军团的黑西装男或整整一个军团
的黑衣忍者。
“那这是哪里,你们加图索家的酒店?”路明非拍了拍身下那张柔软的大床,这间
屋子金碧辉煌不说,这张床也是奢华得惊人,是一张紫色绒面的圆床,屋顶还嵌有淡粉
色的玻璃镜子……路明非心里一动,“或者……你家的情人旅馆?”
这逗人鼻血的情色感,绝不像什么正经地方。
“不,加图索家在日本的产业不多,我也没有联系他们。我们不能肯定对方是否也
渗透进了加图索家,这是个操日语酌国家,我们意大利人完全搞不懂它。”恺撒说,“
这里是高天原。”
“高天原?”路明非还在迷惑。
恺撤走到门边向他招手示意,路明非爬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昏睡中被套上了
一件华丽的银色睡袍,就像古罗马的长袍似的,华丽丽地露出他有点单薄的肩膀和胳膊
。从门缝里看出去的第一眼,路明非就傻了,呆呆地张着嘴,人生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楚子航一身蓝白相见的和服,但和服上身的白褂褪了下来,衣袖扎紧在腰间,胸膛
赤裸,随着每个动作,胸肌绷紧松弛,宛若合着节拍。他在挥刀,萨摩装的长刀,面无
表情,完全是杀胚本色,然而动作之美,刚柔并济,好像跳着一支古老的舞蹈,十二分
的男子气息,刀刀行云流水。一整条蓝鳍金枪鱼摆在巨大的冰块上,在他的刀下化为大
块大块的鱼腩,方正正,粉色花纹如同大理石的纹路。他再把方块的鱼腩切片,整齐地
码在冰和紫苏叶上,一碟又一碟鱼生递出去……
如果仅仅是在帮厨也就罢了,楚子航原来就是此道高手,令路明非震惊的是足有一
个排的日本女人围绕着楚子航,从肥硕臃肿的欧巴桑到制服高跟的办公室女郎到还穿着
校服的美少女,楚子航每一次挥刀,她们就高举香槟欢呼,随着音乐声跳着癫狂的舞蹈
,高跟鞋踩得地板都要裂了。
“右京!右京!“她们高声欢呼中,一瓶又一瓶的金色香槟被打开,酒液在灯光中
焕发出迷离的金色。
路明非合上门,心惊胆战地靠在门背后,“这……这是什么疯狂厨房々她……她们
这是吃鱼生么?她们像是要把面瘫师兄吃掉!”
“她们很想,可她们做不到,”恺撒耸耸肩,靠在墙边风骚地喝着香槟,“高天原
有规矩。”
“这个高天原是……”路明非有点明白了。
“就是我包场的牛郎店嘛,新宿最有名的。一恺撒微笑,“今天是动漫主题专场,
新人牛郎楚子航的处男秀,他为尊贵的客人们表演刀艺,扮演人生哀如落樱的美少年剑
客橘右京。他的表演是免费的,但是他手制鱼生每客定价12000日元。”
“新人……牛郎?”路明非怀疑自己听错了。
恺撤忽然在他背后猛推了一把,路明非一头冲进了奢华的大厅,正是女客们最开心
的时候,音乐到了高潮,每个人的肾上腺都兴奋得要爆掉时,忽然归于宁静悠远,射灯
制造了仿佛漫天樱花飞落的投影,路明非呆呆地站直了。
银色睡袍遮不住他纤秀的锁骨,单薄的肩头露出来楚楚可怜,他的眼眸中透出遗世
独立的少年的哀伤,以及对人世间的困惑,因为睡得太多了面颊上一抹淡淡的潮红……
为楚子航疯狂的女人们忽然间眼神都澄净了,心灵如在美少年彷徨的目光中被净化
,她们双手合掌贴在心口,带着十二万分的爱意和怜惜……四面八方地围攻过来!
恺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高举香槟,用无限诱惑的声音
说:“女士们!准备好你们暴风雨般的欢呼……准备好……准备好……因为在我说出接
下来这个名字的时候,你们的心都会融化……”
一片死寂,路明非听着四面八方几十颗等待融化的心在狂跳。
“盛开于无人处的……小樱花!”恺撤在路明非背后拍拍,用低到只有路明非才能
听见的声音说,“兄弟上吧!你颠倒众生的时候到了!”
暴风雨般的欢呼旋即席卷了整个大厅,数十个热到发烫的女人身体从四面八方挤压
过来,呛人的香水味和酒气,红色、紫色和涂着金粉的嘴唇,数不清的泪光莹莹的眼睛。
空气中响彻两个名字,“BasaraKingfBasaraKing!Sakura!Sakura!”
恺撒以他一直以来的贵公子派头抛洒着华丽的眼神,接过女人递过来的香槟,恩赐
般地抿上一小口,搂着路明非的肩膀推开那些蹭上来揩油的大妈。
“老大!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包场来玩的么?没说是人家玩我们啊!”路明非紧张
地抓住恺撤的衣领。
“我们被要挟了。我不熟悉日本,现在又不能去任何联络点,我想我在这里包了场
,连钱都付了,跟老板算是有些交情,他应该会给我们一些帮助。”,”凯撒低声说,
“但新宿的夜店似乎都跟黑社会有关,老板说最近这个店刚刚被卖出去,他做不了主,
要请示新的店长。新店长据说是很变态的女人,表示庇护我们没有问题,但是要在这里
为她们站几天台。”
“什么叫站台?”
“你知道这是个牛郎店……”
一团团渗透女人体香的轻柔东西砸在路明非和恺撒脸上,那是女人们争相脱下她们
的丝袜缠成绣球……路明非呆呆地站在舞池正中,眼神空白,脑袋被砸得左一歪右一歪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魂魄仿佛被抽出体外,身体却堕入黑暗的深渊。
完蛋了……彻底完蛋了1名誉、道德、清白的履历、一切跟“崇高”沾边的人生梦
想……
这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天,一天之前他还是个青涩的宅男,对大胸长腿的动漫美
少女存着小小的期待,但最大的野心也就是去秋叶原的小店转转,在涩谷街上尾行美少
女,盯着人家校服裙下小腿看,如果被人发现就说两句韩语……
而今他一步飞越了道德伦理乃至于人生梦想的天堑……晋级为一名新人牛郎!
2、钓鱼
隔着暗蓝色的单面玻璃,黑影们摇晃着杯中猩红的酒液,欣赏着舞池中的狂欢。
“正如我曾说的,这高天原是整个新宿地区最棒的牛郎店,牛郎界真正的皇帝。这
笔生意是绝对划算的。”衣冠楚楚的前店长向着高背沙发上的两人鞠躬,秃头被舞池里
的灯光照得闪亮。
原本他才是坐在高背沙发上发号施令的人,但如今这个店已经属于这两位新买家了。
“在这三位优秀的新人出道前生意好像并没有多好哦,虽然收入不菲,可是扣掉了
用于孝敬道上兄弟的钱,你连养家都很不容易吧。”
“BasaraKing和右京·橘确实都有惊人的天赋,好好培养会是倾国倾城的男子,不
过小樱花,”前店长抓着自己的光头,“哈哈,以我从业多年的经验来看只是路人的级
别,那么受欢迎,只不过顾客们很少在高天原这种地方看见‘青涩’属性的男人,尝尝
鲜而已。过一段时间她们就会厌倦他的普通,转而去买酒支持BasaraKing和右京啦。”
“凭你也敢说从业多年的经验?”买家发出令人心神荡漾的轻笑。
前店长略有矜持的模样:“二十年前新宿的牛郎界我也是最红的……”
“来,我看看。”买家招了招手。
前店长吞了口口水,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接近这两位买家,居然有种被女皇
召见的紧张感和幸福感。两位买家穿着贴身的黑衣,黑色的小西装和黑色皮短裙,姿势
统一地架着二郎腿,显露她们美得叫人紧张的双腿,一位是黑色丝袜和黑色高跟鞋,另
一位腿极长的则穿着过膝的高统皮靴,银色的金属高跟看起来犹如杀人的武器……显然
都是黑道家族出来的女性继承人l前店长毫不怀疑。
穿高篙皮靴的女孩托起前店长的脸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薯片,你们中国人说岁月
是把什么刀?”
“杀猪刀。”她的同伴微笑着说。
“听着l”美女买家在店长脸上吹了口气,当真吐气如兰,“无论他是废柴还是头
着地降落的天使,经过我手训练出来,都是花一样的男子f”
“是是!”前店长赶紧附和,汗如雨下。
他心想莫非自己判断错了?这一昧袒护的语气绝对不像是要拿小樱花赚钱,倒像是
小樱花的追随者……难道……这两位豪迈买家的真实目的是小樱花?
对!这样就解释得通了1清纯的邻家少男小樱花在儿时和这两位黑道大哥的女儿是
邻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达成了“青梅竹马”的关系。但是清纯少年小樱花不能接受自
己跟黑道家庭的女孩结婚,于是姐妹俩设计买下了一间牛郎店,用金钱和充满欲望的环
境让小樱花被腐蚀,在他下决心为了钱出卖自己的时候,这俩就会出面英雄救美,然后
小樱花幸福地在其中一者的怀里哭泣并且许下今生今世侍奉她的诺言……
薯片妞看着前店长时喜时哀,神情高速变化的脸,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一张大额支票拍在光头上:“拿好你的尾款!现在从我面前消失!”
“请珍惜小樱花和世间一切樱花般凋零的男子!”前店长深深鞠躬后迅速消失。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面面相觑。
“买下整间牛郎店来……保护他们?还把他们捧成牛郎新秀?”酒德麻衣松懈下来
瘫软在沙发里,“老板这是要整他们吧?”
她也只有在有男人在场的时候才是女王气场,总维持女王气场很累人。
“走一步看一步咯,不过推出之后倒是意外地受欢迎啊。走豪门贵公子风格的
BasaraKing,走冷艳武士风格的右京都大获成功,今晚从小樱花的登场来看也是盛况空
前,很多顾客都买香槟支持他哦,说他楚楚可怜什么的。看起来老板对牛郎的鉴赏力很
不错呢!”薯片妞美滋滋地心算收支,“照这样下去,我们高天原在新宿的夜店行业很
快就能成为领袖了I”
“我们怎么办?安心经营一家牛郎店力争成为新宿最有名的妈妈桑?”
“我猜老板在钓鱼。”薯片妞说。
“钓鱼?”麻衣一愣。
电话响了,高天原的座机,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
麻衣拾起话筒:“哪位?”
“啊哈,亲爱的高天原新店长么?听说你们买下了高天原,生意一下子红火了很多
,一直很想过去拜望,可是店里很多事情要做不太方便,今天是特意来邀请您和您的牛
郎们来我们店里喝一杯的。”电话那头是个声音很讨喜的男声,好像是祭典周边的小摊
贩打招呼
似的,“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稚川会的英五郎。”
“稚川会?”麻衣一愣。
全世界只有日本的黑社会是合法的,普通人也知道大社团的名字。稚川会是新兴的
社团,但是凭借凶狠很快上位,东京的青少年暴力团组都纷纷加入他们,这让老一辈黑
社会又愤怒又伤心,年轻一代中已经流传着“谁还加入山口组那个老年俱乐部,稚川会
才是做事业的地方”这样的传言。而英五郎是稚川会在新宿的负责人,麻衣对于这个人
有过调查。
“是呀是呀,其实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听说新人店长是身材一级棒的美女,当然想
认识一下啦。要是可以的话,希望店长能穿着透视装来哦!”英五郎的声音从猥亵忽然
变得阴冷,“穿着透视装在中午12点穿越新宿大道来我们店里喝一杯怎么样?”
“你想找砍么?”麻衣瞬间黑化。但薯片妞抢先一步按下了“暂停”键。
“别急别急,现在我们是新来的夜店经理,夜店经理当然是要对道上的兄弟们表示
尊重的。”薯片妞笑,“我们秋后算账。”
“你是说这件事结束后我能砍那个人渣?”麻衣怒气未消。
“剁掉手脚之后半个身体埋进水泥里把头露在外面,然后扔进海里去f”薯片妞凶
神恶煞,“这就是调戏我们麻衣的下场!”
这次轮到酒德麻衣被震撼了:“这是中国的规矩么?相比起来还是你们更狠一些.”
“这倒不是中国的规矩,但是得罪了老板的人,未必不会是那个下场。”薯片妞耸
耸肩。
’酒德麻衣一愣:“你的意思是……”
“卡塞尔学院原日本分部联合了黑道在找这三个人,老板如果真的是要保护他们,
就该找个地下室把他们藏起来,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地把他们包装成牛郎,还把化妆后
的照片放在整个新宿都能看到的巨型广告屏上。这说明老板是在钓鱼,引某些人上钩。
”薯片妞狡猾地笑,“这个稚川会,也许就是老板要钓的鱼。我们要配合他们,让他们
入套更深。”
“那我怎么办?全身透视装穿越整个新宿大道去拜见他们?”麻衣怒气炽烈。
“哪会呢?我有办法!”薯片妞眯眼,拿过了话筒。
她结束了暂停:“哎哟大爷,这样怎么好呢?我们是新在新宿开店的,如果不能在
自家的店里招待大爷,却要大爷破费招待我们,我们于心该是多么不安呐。虽然耽误大
爷的时间,我们还是盛情邀请英五郎大爷和您的朋友们来高天原喝一杯我们窖藏的好酒
,一整夜高天原都只为您一个人开放,如果您喜欢透视装的话……我们有很大的舞池哦
……”
“随时等待您的电话哟,那一夜高天原会是英五郎大爷的天堂,我们都是围绕您飞
翔的天使。”薯片妞挂断了。
酒德麻衣如遭雷亟,仰头望天沉默了半分钟,摸着自己胳膊上暴起的鸡皮疙瘩:“
你从哪里学会这种招数的?我要是那个男人,估计已经流着鼻血梳头修面,要出发来找
你了。”
“身材不如你当然得有点内秀咯。”薯片妞眉飞色舞。
“来了你就穿透视装给他跳艳舞?”
“来了就关门打狗!”
3、庞贝·加图索
清晨,卡塞尔学院本部,山顶校园。
上百年树龄的老枫树上笼罩着烟一般的蒙蒙绿色,光秃秃的树枝上长出了芝麻般大
的叶芽。伊利诺伊州的春天已经来了,山顶的冷泉融化,隐约可以听见瀑
布直泻而下的哗哗声。
“这是最好的季节,”副校长总是这样深情地谈论春天,“春困,秋乏,夏打盹,
睡不醒的,冬三九。”
总之他认为春天是美好的季节,适合休养生息,因此在校务会议上强烈建议在美好
的春天把上课时间推后半个小时。出乎意料地,这个建议被系主任和各委员会全票通过
了。因此春天的山顶校园是最宁静的,有种童话的氛围。
晨雾像是白色的薄纱般弥漫在校园的每个角落,昂热深呼吸,空气中的草木香令人
精神一振,对消解宿醉很有帮助。事实上他是个敬业的校长,每天早晨第一个穿越校园
去上班的教职人员就是他。在上百年的时间里每天早晨巡视这片校园,有种老狮子巡视
领地般的成就感。
小楼前停着他的玛莎拉蒂跑车,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昂热非常满意,这个早晨安
静得如同过去一百年里的每个早晨。他从包中取出青铜色的钥匙插入锁孔……忽然僵住
了。
楼门没有锁。
这栋小楼是校长办公室兼私人图书馆,掌握钥匙的只有昂热和守夜人,炼金术制造
的门锁看起来普通,内部却有活灵守护。这个世界上能打开它的贼不多,都得有“A+”
级的血统。
也不会是守夜人,昨晚校长和副校长喝了一夜的白兰地,早上离开教堂钟楼的时候
守夜人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昂热沉默了一秒钟,从皮包里抽出了折刀。这件武器染过两位龙王的血,康斯坦丁
和耶梦加得,对屠龙者而言,堪称神器。
他缓缓推开门,随手把包放在左手旁的柜子上,脱下大衣,打开柜子,挂在衣架上
,从容地往楼上走。
现在是没有落叶的季节,天窗洞开,阳光和晨雾弥漫进来,楼梯回廊里一片淡金色
,两三只松鼠扒在窗口往下望。这是件令人费解的事,那群小东西住在小楼西侧大松树
的树洞里,非常警觉,平时它们会放肆地在小楼的书架上爬上爬下,可但凡有一个生人
接近,它们就会飞快地消失。
一定有个入侵者在这栋小楼里,昂热可以觉察到他留下的气息,但是松鼠们却不怕
他。为什么?
顶层天窗下的桌子上,袅袅的热气弥漫,裹着红茶的香气,是昂热最喜欢的那盒“
正山小种”。桌边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不请自来的客人穿着纤维质感的白色西装,舒
服地靠在椅背上喝茶,翘着二郎腿,脚上穿着考究的手工鳄鱼皮鞋。昂热提着折刀,默
默地站在他身后,从这个位置这个角度,.昂热伸手就能把他割喉。
那个人室的贼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主人的到来,正兴致勃勃地喂松鼠,他在指尖上
抹了一点花生酱,松鼠抱着他的手指舔着,一小群松鼠还排队,前面一只把指尖舔干净
了,就自觉地从天窗里爬出去看热闹了,后面一只往前蹦两步,这贼就再抹一点花生酱
在手指上。这招昂热也用,讨好松鼠最好的东西不是花生而是花生酱,香气更加浓郁。
昂热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嘿!昂热f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小贼扭头打招呼,满脸“老友重逢”的欢喜。
昂热不说话,反复地打量小贼那张脸。那是个太过英俊的男人,金色的长发,海蓝
色的双瞳,高挺的鼻梁和很有男人气的微须,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体格健壮曲线完美,
因为常年锻炼于阳光和海风中,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大开的领口处暴露出他形状完美
的胸肌……大概很难有什么女人不会为他的美色所动,因此尽管他的感情观很渣,渣到
副校长都自愧不如,
还是有女人追着他满世界飞,只为欣赏他夹着冲浪板在沙滩上奔跑的身影。
“你这个老东西,为什么不老昵?”昂热收了折刀,在他对面坐下,也端起一杯茶
。客人好像早就猜到他上班的时间,已经体贴地斟满了一杯醇厚的红茶等着他。昂热抿
了一小口,温度和厚度都刚刚好。
“像我这样的花花公子,每天就是玩玩女人开开游艇,参加巴黎时装周,陪超模去
瑞士滑雪,当然永葆青春。”客人挥着雪茄,“我烟都抽得少了,养生嘛。”
“那你不跟某个超模在床上打滚,跑我这里来干什么?”昂热冷冷地说,“庞贝。”
“还用问么?当然是因为我儿子失踪了。”名为庞贝的客人按着额角,“说起来一
直没来参加过他的家长会,第一次来就是为了这种事,真叫人难过啊。”
“理解,恺撒·加图索失踪,加图索家珍贵的继承人生死未明,整个加图索家现在
大概都急疯了吧?裁只是惊讶于你亲自来这里,我原以为来的会是弗罗斯特。”昂热直
视庞贝的眼睛,略带挑衅的表情,“你和恺擞的父子关系比我想得好。”
庞贝·加图索。恺撒·加图索的父亲,加图索家现任家主,真正的幕后黑手,弗罗
斯特在校董会中的席位事实上归他所有,只是因为他浪荡地在世界各地漫游,很难把会
议通知送到他手上而已。但他才能拥有“庞贝”这样显赫的名字,源于古罗马军事家格
涅乌斯·庞贝,曾经是那位恺擞大帝的后台,但后来在和恺撒的斗争中失败,被埃及王
托勒密十二世杀死,把头颅献给了恺撤。这似乎是加图索家的传统,唯有
家族认定的继承人才能使用古罗马共和国英雄的名字,即便父亲叫庞贝儿子叫凯撒
听起来很不吉利他们也不在乎。总之又牛逼又古雅就可以了。
“我们父子关系绝对没问题,他过生日我送他设计师签名版的布加迪威龙。”庞贝
信心十足,“他只是处在叛逆期,最终他会知道我是个好爸爸的。”
“废话少说,我把你儿子弄丢了,想怎么样吧?”昂热满脸无赖气。
“放心放心,我不是来找茬的。主要是弗罗斯特现在处在崩坏的状态中,如果是他
来,可能会用枪指着你的头。”庞贝耸耸肩,“家族希望控制事态,所以我亲自出马。”
“整个日本分部背叛,可能跟一个叫源稚生的联络员有关。背叛原因是我们在日本
海沟中找到了神话中的高天原,一座龙族古都。”昂热满脸不耐烦,说得极简略,“摩
尼亚赫号被他们控制着,我们现在无法进入日本海域。他们应该正在积极筹备再次下潜
和探索那
座城市,以把龙族的遗产据为己有。你的儿子应该还活着,但是联系中断。他们被
日本警察通缉,正野狗般在日本某地流窜。日本分部和政界关系密切,他们应当是希望
捕获恺撒团队之后获得更多关于高天原的情报,毕竟恺撒他们曾极近距离地观察它。目
前知道的就这些了。”
“昂热,你知道我个人其实是很信任你的,你的能力是一流的,除了你没人能管理
好这所学院。”庞贝满脸真诚,“可你也知道我在家族里只是个挂名的家主,给家族繁
衍后代就可以了,说得难听点……跟头种猪的地位差不多……大权都在弗罗斯特那家伙
的手里,
所以不是我不挺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
也难怪加图索家很少把这个正宗家主放出来,这谈吐这姿态,还是跟超模繁衍后代
的工作更合适他。
“闭嘴!说正题!”昂热快要受不了他了。
“哦哦,”作为整个意大利屈指可数的豪门家主,庞贝的脾气好得堪称逆来顺受,
赶紧点头,“我是想说,
以你的铁腕统治,怎么会任整个日本分部失控的呢?我真想不明白。”庞贝满脸“
我是来请教的”的表情,这人虽然满脸贱样,但是就凭那可以媲美世界先生的脸和不耻
下问的语调,没人能讨厌他。
“早料到得跟加图索家交待这件事,文件我已经准备好了。”昂热从书桌下提出了
一口沉重的箱子,这东西看起来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暗绿色蜥蜴皮包裹,黄铜扣钉,略
有些锈迹。蜥蜴皮上烙印着“半朽的世界树”校徽,看起来是件卡塞尔学院的古董。
昂热把箱子推到庞贝面前:“里面有些文件差不多有一百年的历史了,翻看的时候
当心一点,都是原件,可别给我弄坏了。加图索家对这些文件没有所有权,所以你不能
带走。”
“我们家不是学院最大的校董么?对校董慷慨热情一点会有好报的。”庞贝小心翼
翼地打开箱子。
“事实上日本分部跟校董会一点关系都没有,它是,独立的!”昂热一字一顿。
“独立的?”庞贝愣住了,眨巴着眼晴盯着昂热看。
“我们和日本分部之间,并不存在从属关系,而是结盟的关系,欧洲和日本的混血
种家族之间的结盟。这个盟约要追溯到狮心会刚刚成立的时候,当时秘党长老会的成员
马耶克勋爵从汉堡港出发,乘坐蒸汽轮船在海上飘了六个月,抵达日本京都,签售了这
份盟约。双方在筹办教育培养优秀的屠龙者方面达成了共识,但在教育方针上冲突很大
。”昂热悠悠地说,“众所周知,不久之后第一次世界大战就爆发了,欧洲几大混血家
族和日本家族之间的谈判暂停。”
“教育方针?”庞贝一边读着那些年代久远的文件,一边抽出一支宝石镶嵌的笔在
指间转着。
“日本的三大家族希望沿袭“道场’的模式,而非建立‘大学’。”
“道场?”庞贝把手拢在耳边,意思大概是“我莫不是听错了你好不好再说一遍?”
“学生必须拜在老师门下,一个学生只能有一个老师,要敬重他如同敬重父亲,当
他学会老师的全部技巧之后,就会获得‘免许皆传’的最高称号,可以自己开馆授课。
当然,他也可以通过杀死老师破教出道,这能证明他比老师更强……”
“这是学院么?学生都是战国时代的什么嗜血剑圣吧?”庞贝傻眼了,“天然理心
流?神道无念流?’
“总之日本方面期望的就是这种东西,没有校服,没有公开课,更不会有社团和舞
会,他们认可的是铁与血的教育,他们教授的只是纯粹的屠龙之术。为了杀死龙类可以
比龙类更加残忍,一切都以人类和和平之名?”
“我的天!”庞贝惊呼,“野蛮人!”
“理念差异太大,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所以虽然签署了盟约共同对抗龙族,但马耶
克勋爵拒绝为日本分部提供资金,日本分部独立办学。”昂热说,“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
“就是说世界上其实有两个卡塞尔学院?源稚生其实是另一个卡塞尔学院毕业的?
他提着宝刀砍了自己的老师之后出师了?“庞贝挠头.“如果其他校董听说这件事应该
会以你隐瞒重大事件为名立刻把你革职吧?即使那个暗恋你的伊丽莎白也保不住你……”
“伊丽莎白没有暗恋我’”昂热怒喝,“我把她看作侄女’别把我看成你这样的种
猪I”
伊丽莎白·洛朗,洛朗家族的继承人,也是校董会中最支持昂热的人。弗罗斯特几
次试图对昂热发起弹劾都是因为伊丽莎白的反对而未能得逞。
“谁知道呢?女人,尤其是小女人,她们总是臣服于年长有魅力的男性‘”庞贝换
了诡秘的表情,“从内心征服一个有权势的幼女是不是别有快感……”
“好好好我不说了,别拿红茶泼我,我这件衣服可是来自尼泊尔的麻布剪裁的!”
庞贝一秒钟恢复了正经的表情,坐直了。
昂热忍着怒火把茶杯放固桌上,深呼吸平复心情。
“只有一个卡塞尔学院,日本三大家族的道场并没有真正建立起来。1945年二战结
束后我随美国占领军前往日本,在那里我和三大家族的长老碰面,补签了一份协议。就
是你看到的最后一份文件,日本的三大混血种家族会把血统优秀的后代送到山顶校园进
行培
训,卡塞尔学院在财务和情报上支持他们,他们也会反过来支持我们在日本境内的
一切行动。”
“马耶克勋爵无法达成的事您轻易达成了7”庞贝惊叹,“您真是一位出色的外交
家f”
一如既往的谄媚,一如既往的满脸真诚。
昂热抚额:“只是因为那时日本刚刚战败,气势比较弱。总之,日本的三大混血种
家族依然拥有他们在日本的各项产业,比如钢铁冶炼厂和重工业集团,我们为他们培训
年轻人,年轻人为我们服务,但是服役期结束后,他们就会回归自己的家族。几十年来
,这种互惠互利的事一直进行得很好,直到今天。”
庞贝想了想“就是说日本三大家族有在日本境内选拔学生的权力?’
“是的,他们把混血种少年的选拔称为‘马杜克计划'.血统优秀的孩子称为‘适
格者’——听起来有点耳熟,因为模仿了EVA。”
“日本人?哼!一群臭宅”庞贝撇嘴,这是他作为加图索家主人难得露出的骄傲表
情。
“但是臭宅们在选拔学生的时候暗中筹划着统治日本,”昂热扔出一份文件,“这
份文件你可以带走,这是日本分部选送山顶校园培养的所有学生的名单。他们无一例外
的都是‘A’级学生,优秀,刻苦,如钟表般准确,现在回想起来,日本分部早在他们
入学之
前就对他们进行了严酷的训练。那种道场式的教学在日本分部秘密地进行着,这些
学生如同古代的武士效忠大名那样效忠日本分部,几十年里他们看起来在为学院工作,
其实已经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瞬间变节,因为在日本的每个专员都是出自日本分部。”庞贝说。
“是的,一个长达几十年的计划。”昂热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失察了。”
“现在该怎么办?”
“等待,我向日本秘密派出了专员,”昂热说,“但我并不着急,我在等着某个人
暴露出来——日本的三大家族并不那么和睦,即使高天原的诱惑也不足以让三家瞬间联
合背叛。背叛起来效率那么高,背后一定有一个人在主事,按照日本人的说法,他们的
‘大将’。我在等那个大将现身,”昂热玩弄着折刀,声音刀锋般
利,“秒杀掉他,就能解决日本的问题!”
“棒极了!”庞贝鼓掌,“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是最棒的!”
“我做什么了我就棒极了,我只是在学院里喝着酒干等,”昂热抚额,“能别老来
这套么?””总之我明白了这件事就好给家族里的长辈一些交待了,”庞贝说,“你也
知道我在家族里只是种猪一样的地位,弗罗斯特说话都比我大声,我总得带点消息回去
让他们少安毋躁,说起来失踪的是我儿子他们着急什么这难道就是中国老话说的‘皇帝
不急太监急’……”
昂热伸手去抓茶杯。
“我走啦,谢谢你的茶。”庞贝在昂热把茶泼出来之前起身,往后神速地挪了一步
,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你能帮我开一下门么?你那扇炼金工艺的门真不好开,居然
用活灵来守护自己的办公室,真是奢侈啊!”
“我就喜欢你这个奢侈的腔调!跟我投缘!”他竖起大拇指。
即使在家族里只承担传宗接代的种猪使命,但毕竟也是作为贵公子长大的,他这如
滔滔江水的马屁功夫真不知怎么练出来的。
昂热一愣,脸色微微有些变“那你怎么进来的?”
“我多年不回来了,就让帕西给我带路。帕西用他的一滴血喂了活灵,那小家伙就
乖乖地开门了。不过家族派帕西去日本寻找恺撒,所以送完我之后他就立刻赶往机场。”
“帕西?”昂热眼中透着疑惑。
那把锁是副校长的作品,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比他更强的炼金术专家了。虽然卡
塞尔学院中有着诸多血统优秀的学生,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能潜入校长办公室,
连恺撤和楚子航都不行。否则以恺撒的性格,他是会尝试摸进来修改考试成绩的。
如果庞贝以自己的血开门,昂热并不奇怪,加图索家的主人的血统再优秀都不奇怪
。但是帕西?那个秘书一样谨慎而精确的男人?
“哦,你不知道么?帕西是加图索家的大杀器啊,他的血统纯度在所有家族成员中
是最高的,连我和弗罗斯特都没法跟他相比。”庞贝微笑。
昂热一惊:“可你们选中的继承人是恺撒不是他。”
“继承人未必要是血统纯度最高的,我是现任继承人,还不照样是废柴一个?”庞
贝拍拍屁股,“继承人关键是要生育能力好嘛!”
“你说帕西是大杀器?”
“准确地说,是战争机器,你没有觉察到他的强大,是他在你面前从未作为战争机
器启用过。”庞贝的目光在镜片后闪动,这是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话以来唯一的一次
认真,“这是我真正的来意,老朋友,你得快点想办法解决日本那边的难题,派出那种
大杀器去日本,家族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恺撤的。”他叹了口气,“为此把日本的
三大家族屠杀殆尽他们也在所不惜!”
沉默良久,昂热轻声说:“谢谢。”
这是真诚的感谢。虽然他并不太清楚庞贝为什么要帮他,但这条情报对他的意义很
重大,加图索家族已经绕过学院直接展开了行动,派出了血统纯度在其他所有人之上的
“战争机器”。
历史上混血种家族之间并非没有战争,战争大到可能牵涉两个国家,而这一次,加
图索家居然试图用一个人对整个日本的混血种家族宣战!
那个始终在隐藏实力的帕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什么,你是最棒的,我当然挺你咯!”庞贝微笑着下楼。
晨雾中早已等候的黑色劳斯莱斯无声地驶来,一身黑衣的仆从拉开车门,庞贝微笑
着冲小楼上方行了一个军礼后钻了进去。
“这骚货也登场了,事情还真是闹大了。”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伴随着慢悠悠的脚
步声上楼。
副校长提着半瓶白兰地,穿着乱糟糟的睡衣,四仰八叉地坐在昂热对面。
“为什么不跟他打个招呼?”昂热淡淡地说,“我不信庞贝没有觉察到你来了。”
“中国人说一个猪群里容不下两头种猪啊。”副校长懒懒地说,“我不喜欢他。”
“中国人是说一山不容二虎,你不要以为我中文不好。”昂热说,“但是无论如何
这消息很重要,日本分部想要高天原,加图索家也想要。如果帕西真的如庞贝说的那样
强,他们派出帕西不仅是为了恺撤,还是为了得到高天原!”
“你要不要亲自飞一趟日本?“
“大概只有如此了。”
4、笼中之鸟
“我必须说!崩坏的不只是我们的任务!还有你们两个的审美!”路明非愤愤地说
着,扯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这是什么?”他疑惑地向恺撒和楚子航展示这件礼物,在一个共有12个小格的白
松木盒子里,放着12个漂亮的织物团子。
“内裤。”恺撒淡定地一个一个取出那些织物园子,打开来给路明非看,果然是12
条丝绸内裤,花纹完全不同,有的是喷发中的富士山,有的是海底遨游的鲸鱼,居然还
有威猛的战国大名,沙门天上杉谦信策马而立,高举军扇。
“还有一封信,”恺擞清了清嗓子,“小樱花,穿上姐姐送的内裤,赶快变成大人
哦。落款是爱你的熊谷有希子。”
已经是后半夜了,三个肩上搭着和服的男人坐在那张紫色的大圆床上拆礼物,人红
就是没办法,今晚收到了上百件来自女宾们的礼物,都包裹在婴儿蓝、玫瑰红或者紫色
的盒子里,外面扎着颜色粉嫩的缎带。各种奇怪的礼物都有,譬如穿过的内衣……为了
避免误拆这类“炸弹”,于是由鼻子最灵的路明非先闻闻,但是盒子上喷洒的香水还是
经常导致误判。
“我看你们两个都坏掉了I”路明非撕开一个礼盒,里面是酒心巧克力。
他悲愤地抓起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把礼盒往床上重重地一放,“最可悲的不是我
们当了牛郎!而是你俩居然乐在其中!下限在哪里?都喂狗了么?”
“确实是迫不得已,”楚子航摇头,“你当时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我们拖着你在东
京街头遭遇了多少次枪战。”
“枪战?”路明非一愣。
“记得在船上忽然对我们开枪的那些日本人么?我查到了那条船,犬山丸,是一艘
属于山口组的渔船,名义上是渔船,其实用于军火走私。现在对我们来说最棘手的还不
是警察,而是黑帮,全日本黑帮都活跃起来了,似乎在为某个价格极高的悬赏追捕我们
。””全日本的黑帮?”路明非满脸黑线。
“日本是全世界唯一黑帮合法化的国家,注册在案的黑帮人员共计567万人,这些
人如今出没在城镇的每个角落,拿着我们的照片问消息。超过4万支自动
武器被配发给黑帮干部,其余的也都掖着匕首。这是日本黑帮战后最活跃的时候,
为了我们。”
“56,7万人?”路明非捂脸,“那是一个师团吧?”
“原来日本分部的专员也混在黑帮成员里伏击我们,失去了诺玛的支持,我和恺撤
又都不会日语,要在这个城市藏身太难了。”楚子航摇头,“在开始的24小时里我们就
遭遇了6场枪战,只要我们暴露哪怕一点点讯息,就会有上百辆车围堵过来,带来几百
个黑色西装的黑帮分子。他们嚣张到封锁整个街区挨家挨户地搜索我们……”
“警察也不管管么?”路明非问。
“他们管。在某些黑帮不能控制的区域,他们就会出场。某些时候甚至日本自卫队
也会出场,但他们的目标无一例外都是我们。他们彼此之间合作默契。”楚子航把几匣
子弹扔在床上,“好在我们有枪战专家,恺撤同时可以锁定20个以上的目标,近距离射
击战上他可以以一当百。但即便这样我们也几乎用完了所有弗里嘉子弹,而对方用的都
是实弹,如果再不能找到藏身所,我们也会被迫使用实弹,那样会造成几百人的死伤,
会酿成国际性的事件。”
“所以我们这牛逼爆了的团队就要被迫来当牛
郎?”路明非双手抓头。
“是的,很难理解,但现实就是如此。”恺撒说,“我想,日本对于学院来说,是
个很特别的地区。”
“那学院会派人来救我们么?”路明非忽然想起。“出了这样的事学院高层必然已
怒,而且还有你这个唯一的‘S’级学生被困,我想救援团队可能已经到达日本,”楚
子航说,“加图索家也会派出独立的救援团队,甚至展开外交斡旋。”
路明非感觉到了希望,又有点犯愁:“他们要是知道我在日本当过牛郎……会影响
我的学分么?”
恺撤扯开领巾,舒服地靠在床头,四仰八叉,给自己斟满红酒:“怕什么,你不过
在这里跟一帮寂寞的女人一起说说话,用你的男性魅力滋润一下她们干枯的内心,喝喝
酒,谈谈人生。她们能对你做的最夸张的事就是抱着你痛哭她们的家庭不幸,趁机摸摸
你,
你没有做什么违反校规的事。所谓‘牛郎’,只是个称谓,把自己看作女人们的心
理咨询师,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乐在其中嘛!”路明非跳起来指着恺撤,“你那个语气已经
完全进入了角色啊!BasaraKing!”
“师兄你怎么想?我们就龟缩在这里当牛郎?”路明非转向楚子航求救,以楚子航
这样的杀胚,那些女人往他身上泼酒的时候,估计会有拔刀杀人的心思吧?
“时间不长的话还能忍受。”楚子航面无表情。
“你怎么强迫自己跟那些醉醺醺的女人说话的?她们叫我小樱花的时候我鸡皮疙瘩
掉了一地啊!”
“那倒没难度,翻我牌子的女人都有共性……”
“这……这边也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啊!”路明非震惊了。
“我认为她们在行为逻辑上非常接近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楚子航说。
“什么玩意儿?”路明非一愣。
“英文是Stockholmsyndrome,又称人质情结,这种精神状况首先在绑架案中被观
察到。人质和劫匪长时间共处之后,某些人质会对劫匪产生微妙的感情,甚至反过来帮
助劫匪。延伸开来说,可指一切被害者对加害人产生好感和依赖性,甚至服从加害者的
行为特征。尤其在被侵害的女性身上,这种心理状态很常见,她们会表现得非常顺从。
“楚子航随口说来,好似他面前就有一本摊开的百科全书。
“完……完全听不懂……”路明非结结巴巴地。”简单地说,某个群体的女性会有
一种特殊心理,你越是粗暴地对待她,她越是会服从和依赖你。期间只要偶尔示以好意
。选择我的客人很多都有这种心理,她们是白领或者金领上班族,工作压力大,收入水
准高。如果你对她们表现得温和礼貌,她们反而会流露出不屑和威压的态度。反之如果
完全无视她们的内心,冷漠地对待甚至嘲讽,她们在心理受伤的状态下反而会更加依赖
你。认定这是一种爱情。”楚子航说,“我能做的是表现出不属于她们的样子,冷着声
调对她们说话,视她们为无物.她们如果对我表述她们生活中的不幸,我只需要冷笑,
在酒快喝完的时候说句‘今晚
就这么结束了么?不如早点回去哭一场睡觉吧!’她们就会觉得不甘心,从而继续
买酒增加消费额。”
“右京·橘老师!你已经进化成牛郎界的前辈了啊!”路明非恨不得以头抢地。
“顺便做一下心理分析而已。”楚子航淡淡地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自己房
间做笔记了。”
“这就是今晚的结论么?三个有前途的牛郎在辛苦工作后交流了一下如何从女人口
袋里讨酒钱的心得?”路明非说,“整个世界都坏掉了吧?”
“目前的局面只能待援而已。”恺擞耸耸肩。
在楚子航从床上起身的瞬间,恺撒闪电般从床头阴影中摸出一根颜色和壁纸极其接
近的细线。路明非刚看了一眼,恺撒就瞬间把细线归位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路明非和恺撒继续拆礼物,楚子航走向门口。
“我说这儿能上网么?”路明非扭头问。
“不能,也别离开高天原找网吧,新宿大街上有无数人看过电视上的通缉令。”楚
子航说着在背后关上了门。
路明非和服下都是冷汗,扭头的瞬间他的目光从天花板上扫过,看见了角落里的反
光。那必然是微型摄像机,而恺撒给他看的则是窃听器。刚才的一瞬间楚子航起身,恰
好用身体阻挡了摄像机,给了恺撤自由的几秒钟。
他们被严密地监控着,这个处处飘着女人体香的夜店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如果
至今还未现身的两位新店长真的只是在意他们的美貌,姑且忽略路明非有没有这东西,
那只需限制他们出门,完全没必要采取这样高规格的监控。
他们与其说是被夜店敲诈了,不如说是被困在了这里。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路明非也觉察到了屋顶角落里的微型摄像机,巧妙地贴在射灯
旁。如果是普通人,很容易忽略,但毕竟这个组里有电路专家。楚子航能拿着读电路图
把北京地铁原型车发动起来,可见他在电气方面的功底。
借着去浴室里冲澡的机会,路明非打开了那张酒
标。恺撤把那张卷成细卷的酒标塞进了路明非的袖子,
看来在这种地方他们拿到纸笔都不容易。
“这间夜店被完全监控着,幕后的人还不清楚。不要做出过激举动,我们首先要弄
清眼下的局面,待援:我们的设备没有被收走,你可以在你的枕头下找到你的一巧合的
是,卡塞尔重工的总部就在新宿,你能从窗外看到那座钛黑色的大楼,美作和我们的距
离可能只是两条街。所以这里可以说是不错的战略位置,
恺撒
PS:暂时不能反抗的话,安心扮演一个牛郎也不错:
下是每个人的人生里都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去扮演一段时间的牛郎的,可以算
作有趣的人生经历:反抗的生活不如享受它."
读完之后淋浴的水弄湿了那张酒标,路明非无声地把它扯成湿纸屑,让它被流水冲
入下水道。这样纸条完全不能恢复。一切都符合卡塞尔学院“秘密战术课”上的标准程
序,配合默契。毕竟也是大二的人了,学了一年半,多少路明非还记住了点儿。
他披上丝绸浴袍,扮作慵懒的样子走出浴室,还装模作样地在自己堪称奢华的卧室
里转了转,向摄像头那边的人表示他并没有觉察自己被监视了,反而土包子进城似的对
这间夜店的装修和电子设备充满好奇
但调试了一个小时电视之后他仍未发现任何成人频道……
他觉得自己做戏已经做够了,只得熄灯入睡。他伸手到枕下,摸到了那柄奥地利产
的格洛克23型冲锋手枪,加长枪管换用了钛合金铸造,有效射程增加到120米,可以使
用9mm口径的弗里嘉子弹或实弹。
经过卡塞尔学院一年多的锤炼,他的特长看起来主要表现在“精密射击”方面。跟
恺撒不同,恺撤的沙漠之鹰改装后主要强化了弹匣容量和发射速度,在‘镰鼬”的领域
范围内,恺撤是绝对的枪械专家,他的听觉之强便如360度视野。而路明非格洛克23型
则侧重强化了射程和子弹威力,恺撤一分钟能够发射200发子弹而路明非的平均射速只
有3发,但他入
意料的是个神枪手,能在120米的距离上准确地抹掉三个目标。而楚子航的长项是
持刀近身偷袭,他还擅长用“君焰”自爆。
简单地说,恺撤是个MT【MT的意思是吸引仇恨的人。仇恨决定攻击目标】,路明非
是个猎人,楚子航是个刺客;恺撤在前面顶着,路明非后面放远程攻击,楚子航偷袭不
成就自爆。他们组队只缺一个奶妈,要是有人能给恺撒加血,他们一切战场都可以平趟。
如今外面灯红酒绿的新宿就是战场,他们在日本黑帮活动的核心区,鬼知道什么时
候高天原的大门就被车堵上,成群结队的黑衣人持械冲进来。
路明非心里叹了口气,对恺撒的镇定颇有些崇拜,不愧是学生会主席,在这种危机
四伏的地方还能冷静地判明情况,伺机行动。要是只有他路明非一个人沦落在高天原里
当失足少男……没准真会被环境熏陶成一朵惹女人爱的、楚楚可怜的小樱花吧?
路明非记得高中语文老师老教导他们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说君子这种
东西就是一直很淡定,处乱不惊,不蠢蠢欲动,小人就不行,心里不静,一堆小心思,
所以总是忧心忡忡。说起来他心里总是蠢蠢欲动,恺撒一个意大利人居然很有君子风的
样子,真叫人刮目相看……
床头的电话晌了,路明非迟疑了一下,装出睡意朦胧的样子抓起话筒:”喂?哪位
?”
“我,恺撤。”电话里的声音低沉,带着特有的磁性。
路明非警觉起来,也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他悄悄向着枕头下伸手,准备如果恺撒下达命令他就立刻挥枪跟恺撤杀出去。恺撒
是这次任务的专员,也就是三入团队的队长,他有绝对的指挥权,尤其是在跟本部联系
中断的情况下。以前路明非对恺撤的评价介乎“明骚贵公子”和“勇敢的二货”之间,
但这
次恺撒如此靠谱,路明非对他的评价不禁上升到接近“团支部书记”的高度!现在
他们就是一支陷在敌后的小分队呀!全靠信念撑着,如果恺撒书记小手枪一挥
说同志们跟我杀出去,同志们就得顶上!抗战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我拆到一件特别棒的礼物,居然是个手办}”恺撒的声音里透着“惊喜莫名”四
个字,“用我形象做的手办,穿那种日本式的铠甲,骑在马上,但人可以从马上拿下来
,这时候就能看见我下面没穿底裤!工艺棒极了,惟妙惟肖,只有日本人能做出这种东
西,你
要不要现在就过来看一眼?”
路明非强忍着把话筒砸在墙上的冲动,默默地把电话线拔了,默默地爬回被窝里睡
觉。
“这货分明就是很享受很享受和很享受吧?”一分钟后,他掀开被子如暴龙般跳起
来,“失去底线后这家伙终于变成完全体了吧7”
“嘻嘻,看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被监视了。”薯片妞满脸坏笑着转动转椅,离开监
视屏幕,扑向桌上的薯片。
“你怎么知道的?”酒德麻衣漫不经心地应答着,翻着手中的棕色古卷。
“虽然装得好像很镇定的样子,可是他们上厕所的时候会故意用身子遮住,睡觉的
时候也遮遮掩掩地不让我看见啊,钻进被窝才把浴袍脱了。”薯片妞嚼着薯
片头头是道,“连那个恺撒都不例外!我还以为这种会在自家泳池里灌满香槟带几
十个女孩开Party的男孩会豪放地展示一下自己呢。”
“哼!-群小屁孩儿!”酒德麻衣不屑,“千万别
跟我说你对小屁孩儿们的光屁股有兴趣。”
“哪能呢?”薯片妞耸肩,“苦中作乐嘛!这种无
聊的监控还不知得维持多久呢,你在看什么?”
“日本黑帮家族名录,”酒德麻衣把那卷古书扔在桌上,“不是现在的黑帮家族,
而是从平安时代开始,一直隐没在阴影中的那些暴力家族。日本允许黑帮合法化的一个
原因,就是这些家族的势力太庞大,历史太悠久,甚至有很多秘密的上层关系.便如一
株大树那样难以连根拔起。这些黑帮家族都拥有贵族的姓氏,他们联合起来甚至可以撬
动日本的政局。”
“你为什么关心这件事?”薯片妞一愣。
“从那个稚川会想到的,”酒德麻衣沉思着说,“黑帮在缉捕这三个人的事情上比
警察还积极,什么驱使他们这么做的呢?如果是黑道的悬红,那这悬红要大到什么样的
地步,才能调动整个日本的黑帮呢?”
薯片妞想了想:“有谁能出这么大的悬红呢?用一家上市公司的全部股票作悬红也
不够吧?”
“稚川会的英五郎没有再联系么?”
“刚才派人送了一个漆器盒子来,里面是一个白纸信封里装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五个人的名字,说是后天晚上会来拜见。”薯片妞说。
“这不是要去夜店喝酒的礼节,”酒德麻衣眼角一跳,绯色的眼影下刀剑般的锐光
流过,“这是古代武士去道场踢馆的礼节!”
5、同学们好!
东京成田机场,出入境大厅。
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十余辆黑色奔驰车停在门口,彻底把通道封锁了。穿着黑色西
装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们从车里钻出,便如早已演练好那样,分为不同的小组,有的结
成人墙把乘客隔离开来,有的在门口窗下戒备,更多的人跟着一头银发的长者闯入贵宾
厅,
队形如一枚黑色的箭镞,把惊慌的人群撕开。
“请快派人过来!他们人数很多,一定带着武器!他们的衣服下面都鼓鼓的!报警
1快报……”一个穿着海关制服的女孩抱着话筒,缩在自己的桌子下,小声而急促地说
着。
话筒里的声音忽然中断了,死寂。
桌前站着那位银发的长者。他带着和蔼的微笑,微微鞠躬:“给您添麻烦了,电话
就不用打了。”
被一刀挑断的电话线就捏在长者手中,长者缓缓地把它放在桌上。
海关女孩的目光落在长者的手上,忍不住微微颤抖。那双苍老的手上满是剌青,两
手各纹一条五头那迦,五个狰狞的蛇头缠绕在他的五指上,每个头都戴着火焰的高冠。
在佛教中,“那迦”指大毒蛇,龙一般巨大的蛇,它的头越多,力量越殊胜,五头那迦
是魔王般的存在,七头那迦则如天神,当那迦拥有九个头,它便接近佛陀而具备无上功
德。
“让您见笑了。”长者歉意地说,把手收回了西装袖子里。他的衣袖特意做得略长
一些,足够藏进整个手去。
“这里是海关办公地点……你们……你们不要乱来!”女孩小心翼翼地警告对方。
她已经完全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在日本,纹身是黑帮的标志,每个黑帮成员都必须
纹身。纹身既可以用来威慑那些试图反抗他们的人,也是信仰的来源,
黑帮家族相信纹身中的神魔会附身于他们,赐予他们过人的力量。纹身还是成员对
组织献上的忠心.纹身是无法彻底洗掉的,纹过身的人一辈子带着黑帮的印记,脱离黑
帮之后无法融入社会,就只能为组织尽忠。
如老者这样覆盖到手指的纹身,必然出自大师级别的刺青师,在黑帮中,这是极高
地位的标志。
“很快就会结束,”老者鞠着躬退后,“请安心地继续您的工作吧。”
“最好不要有多余的动作。”老者转向那些被围堵在角落里的安保人员深鞠躬,而
后缓慢地扫视面前几百名等待入关的旅客,目光锋利得像是刮在人脸上。
他面前是几十条通道,持外国护照的旅客都要经过这些通道通关,坐在每个通道尽
头的女孩都是日本海关的代表。可以说出入境大厅就是日本的一道国门,这些黑帮分子
是为了其中的某人而来的,不惜围堵国门!这不啻于挑战政府的威严!
人们胆战心惊地彼此对视,一架空客A380大型飞机刚刚降落在成田机场,这些都是
等待入境的游客。他们试图从周围找出一张可疑的脸。纽约黑帮的领袖?意大利黑手党
的家长?或者金三角的毒枭?到底什么人能有资格被日本黑帮如此“重视”?
穿黑西装的年轻人们封锁了每条通道,他们的手下意识地抬高到腰间,西装下鼓起
一块,不知是短刀还是枪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阴寒的“兵气”,这种说法古已
有之,那种经常在战场上和尸骨间穿行,以武器为伴的孤独武士身上便会蓄积起这种浓
郁阴寒
的气,接近他们的人会不由自主地战栗,甚至恶鬼都害怕这样的人。
全数都是黑帮精锐,不知在现代社会中,何等残酷的训练才让他们蓄积起了这样可
怕的气息。
出入境大厅里一片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是我的护照,”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海关女孩的桌前递上自己的通关文件,
“这次去东京大学做学术访问,可以帮我办落地签证么?”
海关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大胆的乘客。看起来他大约五六十岁,但身材保持得
就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身合身的灰色西装,搭配驼色的羊绒围巾,头发和胡须修
剪得精致,透着一股温和的烂漫,戴一付考究的玳瑁眼镜,确实是个访问学者的模样…
…可
这风度翩翩的老家伙是完全没弄懂现在的状况么?这状况就是国民自卫队赶来也不
一定摆得平啊!
“在东京对话的第一个女孩就有‘大和抚子’的传统美,真开心啊。”老家伙很绅
士地对女孩献上恭维,从自己西装口袋里抽出那支耀眼的红玫瑰放在桌上。
“您……您的身份是?”女孩尽力遏制自己的不安,按流程问问题。
黑帮没有妨碍她工作的意思,黑衣的年轻人们保持着自己逼人的兵气,静静地站着
,如同一柄柄插在那里的长刀。
“卡塞尔学院,校长。”老家伙微笑,“希尔伯特·让·昂热。”
“准许入境”的章敲了下去,女孩递还护照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快走I”
只要黑帮允许,这时候多放走一个旅客就是多拯救一条生命,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
枪战起来呢?
“希望下次来日本还是那么漂亮的女孩在海关迎接我。”昂热收好护照。
黑帮长者忽然上前一步,直逼昂热的背后……所有人的呼吸都暂停了……黑帮长者
拎了昂热沉重的旅行箱,大角度鞠躬:“犬山堂长谷川义隆,有幸迎接昂热校长,欢迎
驾临日本!您一路辛苦了!”
“原来是来接我的,接我需要那么多人么?”昂热淡淡地说,甚至不回头看一眼那
位长者。长者看起来比他还老,但昂热的态度如同对年轻服务生。
“东京的家族都想接到昂热校长,犬山堂想占先机,不得不多带些人,”长者谢罪
似的鞠躬不起,“请校长原谅!”
昂热点点头:“长谷川义隆?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你哪一级的?”
黑帮长者脸上居然泛起“倍感光荣”的微红,立刻站直了,气宇轩昂声音洪亮,“
1955年入学,精密机械专业毕业,曾经有幸听过校长您的亲自授课!”
所有人都傻了,大厅里静悄悄的。
“不学好。”昂热冷冷地说,转身向出口走去。
长谷川义隆急忙拎着行李箱跟上,年轻人们迅速列队,夹道欢迎。他们直视前面神
情肃穆,连续三次击掌,每次两记,然后整齐地90度角大鞠躬。
昂热目不斜视,挥手:“同学们好!”
“校长好!”年轻人们异口同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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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七幕 东京谈判夜
1,夜店。
东京涩谷区,Atom。
这是家有名的夜店。涩谷被传闻是东京最适合看女孩的地方,Atom更是集散地,有
时还有大牌明星光顾。但是今夜霓虹灯黑着,门口也不见迎宾的服务员,只听见里面震
耳的音乐声。
大人物包场了,熟悉这里的人都明白,自动绕行。不绕行也没辄,门口十几辆黑色
的奔驰车整齐排列,封堵了通道,穿黑衣的年轻人在周围往来巡视。
昂热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站在水晶舞池的中央。几十个穿着和服的少女跟着金属
风格的音乐,跳着节奏强烈的热舞,她们的和服用金线刺绣极尽精美,却短得只到大腿
根,毫不介意地暴露着她们笔直修长的双腿,脚上穿着白袜和红色的木屐。舞姬们像巴
黎红磨坊的舞女那样高踢腿,好不掩饰地去对昂热投去怀春少女的眼神。昂热却面无表
情,沿着木楼梯上楼。
二楼风格忽然一变,都是穿着传统和服的女孩们演奏着日本风格的古乐,二楼女孩
们没有楼下的火辣妖娆,却有娴静之美,和服领口大开,露出白净如玉的肌肤,每一个
都是绝美的大和抚子,对昂热含蓄微笑。昂热并不停留,沿着楼梯向上,楼梯的尽头是
一扇紫檀木雕花的门。
昂热随手推门,进入一间典雅的和式房间,地上铺着踏踏米,四面都是白纸糊的木
格,墙上挂着名家的山水作品,屋里只有一张长桌,桌上一个铜盆,盆中清水上撒着樱
花的花瓣。等候在桌边的十名少女和长桌尽头的男人微微鞠躬,昂热坐在桌子末端唯一
的空位上,从怀里摸出雪茄盒仍在桌上。
三层的女孩们都穿着考究的高级成衣,黑色制服裙和白色衬衣,领口里塞着玫瑰色
领巾。乍看她们不如一楼的火辣也不如二楼的典雅,但她们是最美的,各有各的妍丽,
容貌无可挑剔,每一个都能去演艺圈发展。长桌尽头是和昂热相对的一身藏青色和服的
老人,头发黑白相间,身体硬朗,剑眉飞扬,年轻时应该是一位东方风格的美男子,有
不容侵犯的威严。
昂热并不说话,抽出一根雪茄,立刻有一团火光在他面前燃起,那是理他最近的女
孩半跪起身,拿出火柴为他点烟。这才是一楼的长腿辣妹喝二楼的大和抚子们不如三楼
这些女孩的地方,三楼的女孩贴心,她们无时无刻不准备帮你做什么,又不过分张扬。
你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会立刻活跃起来,不需要的时候她们端坐如美丽的雕像。
昂热坦然接受了这个服务,直视对面的老人。
“昂热君,足有五十六年没见了吧?”老人坐着缓缓躬身,“看到老朋友一如既往
,这叫人欣慰。”
“犬山君,我还以为你会招待我吃寿司喝清酒,你却找这么多女人来做陪。”昂热
环视那些叫人心旷神怡的面孔,“上百个不同风格的女人等待这服侍,早知道我就应该
邀请副校长和我一起来日本了。”
“人年轻的时候喜欢那些热辣活泼的面孔,就像一楼的那些女孩,她们是可乐;年
长一些就会喜欢典雅温柔的女孩,就像二楼那些,他们是清酒;年纪再大一些就会喜欢
这里的女孩,,茶一样回味悠长。”犬山君说,“对女色的欣赏中也有禅机可循”
“你这个死拉皮条的。”昂热微笑。
这句话如春风破冰,一直表现的守礼持重的犬山君忽然仰头,爆出豪爽的大笑。他
一骨碌站起来,小跑着穿过长桌和昂热拥抱,大力拍起昂热的后背。一瞬间物理的气氛
就活跃起来了,女孩们拍着巴掌,脸上不在是那种完美却没有生气的浅笑,她们围聚到
昂热身边行礼,就像学生拜见老师。
“认识一下我的女儿们,”犬山君一个一个地扯过女孩介绍给昂热认识,“这是(
这里省了,介绍他女儿的)”犬山君故意压低声音,路出日本男人的好色嘴脸,凑到昂
热耳边,“伴浴也是特长哦!”
神似老牌影星黑木瞳的女孩完全能听清犬山君的话,脸上略带羞涩,低下头去。
“琴乃是一名棋手噢,职业五段!再过几年就可以代表日本出国比赛了?在朝日电
视台主持围棋节目……世津子!嗨!世津子!来这边,站在我们面前,转一个漂亮的圈
!”犬山君提高了音量。
名叫世津子的女孩长得像广末凉子,容貌出奇的清爽,梳着剑道少女般的马尾,她
脱下脚上的中跟鞋放在一边,向昂热鞠一躬,然后深深吸气,双手按在腹间,便是这区
区一个动作,她便呈现出芭蕾宗师般的气质。她一脚画圆无声地旋转,越转越快,其他
女孩捧来樱花瓣从她头顶洒落,花雨中的世津子如散花的天女一般的雍容。
“Bravo!”昂热鼓掌,高声赞美。
“绝对的芭蕾天才,我计划送她去俄罗斯学习,有一天她会震惊世界的!”犬山君
满脸慈祥地抚摸世津子的头发。
“谢谢父亲!”世津子说。
“我记得昂热校长最喜欢的料理就是烧喜知次,这么多年不来日本,吃得还入味吗
?”犬山喝得醉醺醺,靠扶着琴乃的肩才不至于倒下。
“虎河豚的白子,安康雨的肝,整条的喜知次,日料吃到最后还能让我感动的就是
这三样东西,”昂热端坐饮酒,冰过的“纯米吟酿”,“除了你这些漂亮的干女儿。”
最近常和副校长历练酒量,昂热没有像犬山那样烂醉,他席地而坐,坐得笔直,单
臂撑在桌上,一手举着烧瓷小杯缓缓喝着,只是略有些热所以解开了衬衣上面的两颗口
子。除了陪犬山的琴乃,其他女孩都围绕在昂热的身边为他点烟和倒酒。但他的注意力
似乎全在酒上,并不多看这些女孩,此刻他的眼角眉梢拖着一股清雅,就像一个日本古
代的贵公子散坐花间思索诗句。
“最喜欢谁就说出来嘛校长!”犬山搂着琴美大声说,脸颊通红。
“你快要死了吧犬山,”昂热把玩着瓷杯,“还收那么多漂亮的干女儿,把她们安
插在不同行业捧她们做名人,还是死性不改啊。”
“虽说年纪比校长小很多,可是毕竟血统不如校长太多,”犬山挠头,“按照我的
身体看大概只有十几年好活了,至于干女儿们嘛,我对她们可没有什么企图哦,只是作
为老人还贪婪的想要漂亮女孩陪着喝酒而已。”“根据我们的报告,犬山组旗下有两大
事务所,一个负责从小选拔漂亮的小男孩培养成大众偶像,一个负责选拔小女孩,你们
培养出的男女偶像在新生带人气偶像中占了三层。”昂热淡淡的说,“你想用男色和女
色构筑你的城堡么,犬山?作为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的前任分部长,离开学院后居然重
返黑帮当了日本最大的高级皮条客,叫我都不好意思承认跟你同时过。”
“自命贵族的卡塞尔学院,在日本的分部是由黑帮组成,这才是你们不好意思承认
的吧?校长!”犬山嘿嘿地笑。
2、犬山组
“犬山贺,犬山组组长,在日本黑帮中,组长就是最高级别的领袖。”EVA站在上
方投射的光柱中,“在日本黑帮古老的‘蛇岐八家’中,犬山家的实力范围一直都是风
俗业。”
“风俗业?”喝着可乐的男人挑了挑眉。
“在日语中,风俗业就是广义的情色业。”EVA说,“在江户时代犬山家达到巅峰
,在整个日本拥有多达700间大小妓院。犬山家当时是维新派,家族旗下的妓女为壤夷
志士提供庇护,很多密谋都是在妓院谈成的。最近犬山组又有崛起的迹象,但是已经从
情色业转向娱乐业,他们成立了两大事务所,从十岁一下的男孩女孩中选择资质出色的
,从小加以培养。孩子们从小学习文学音乐修辞化妆和美体,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成为
大众偶像。通常他们十四岁就会登台,16岁就成为大众偶像,到了十八岁就可以达到演
绎生涯的巅峰,每个人都拥有强大的粉丝团,甚至可以影响首相竞选的结果。
屏幕亮了,播放的是各种电视节目的节选,十几岁的明媚少女和妩媚男孩,有的跳
着节奏明快的辣舞,有的演奏巴赫的秦曲,有的在镜头前尽情扭动身体展现**,有的甜
美一笑明眸善睐。每个孩子都兼具青春的稚嫩和成熟的美,动人心魄。
“这些都是犬山组旗下的艺人,还有些不以艺人的形象出现,而是剑道代言人,冰
上公主,甚至围棋新秀。泉山组培养的琴乃是现在日本最具人气的美少女棋手,赢得了
去年的‘女留本因坊’棋战的冠军。那是一项非常专业的赛事,要连克对手的话,光是
美貌和粉丝可不够,确实得有技惊四座的棋技。”EVA说。
“龙族血统!对于混血种来说,这不难办到。”男人咬着一串章鱼小丸子说。
“是的这些被选拔出来的年轻人都有一定比例的龙族血统,”EVA说,“蛇岐八家
原本就是日本从古至今掌握龙族秘密的八大家族,犬山家,风魔家,龙马家,樱井家和
宫本家合称外五家,上杉家,源家和橘家则称为内三家,内三家的另一个称谓是‘天照
家族’。”
“神的家族……”男人轻声说,“有意思。”
“蛇岐八家都是混血家族,”EVA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确实可以自命为
神的家族,如果把龙类定义为神。”
“日本分部的每个专员都出自蛇岐八家,在卡塞尔学院本部培养,毕业后派回日本
,管理学院在日本的事宜。是这个意思吧?”男人说。
“是的”
“那么可以说卡塞尔学院在日本的组织结构就是黑帮?”
“虽说这种说法会让教授门和校董会都深感羞耻,但这是事实,在美国我们是教育
机构,在日本我们就是黑道。”EVA说,“卡塞尔学院目前的校董会是由过去欧洲的屠
龙家族组成。日本的屠龙家族蛇岐八家则一直不愿听命于校董会,知道二战结束后校长
才和当时蛇岐八家的代表犬山贺达成协议,双方结盟。因此犬山贺是日本分部第一代分
部长,称为‘初带目’。”
男人剔着牙齿:“在世界其他地方的分部都直接听命于校方,日本确实特例,这种
制度等于允许蛇岐八家在日本搞自治。昂热那种老贼,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里面隐藏的
风险”
EVA点头:“同意。虽然同是屠龙家族,蛇岐八家和欧洲家族差别很大。欧洲家族
历史上的屠龙者多半都是以圣徒和英雄的形象出现,甚至曾有七位在凡帝冈封圣。欧洲
家族把自己看做隐藏在阴影中的斗士,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说校长这种人跟黑帮领袖的区
别不大,但他自信拥有崇高目标,是为了全人类作战的暴力分子,而日本家族则颇为热
衷于利用血统的优势为家族谋求利益。两者立场不同,必然存在隐患。”
“昂热是那种立志斩妖除魔的暴力僧侣,在心里像磨剑似的磨砺自己的意志;日本
这群看起来就是江户时代的浪人武士。怀着信念的暴力僧侣就像君主,她们都拥有强大
的意志和武力,君主是不会看上小混混的,更不会接受和小混混称兄道弟,”男人沉吟
,“但昂热还是同意让蛇岐八家继续控制日本,说明蛇岐八家手中有什么筹码,是他也
忌惮的。”
“也许就是路明非他们在海底找到的东西。这次深海探索从头到尾都是蛇岐八家的
密谋,当他们意识到那东西确实在日本海沟里,她们就不惜背叛学院。因为一旦获得那
东西,他们就用有了足够对抗学院的力量。”EVA说,“所以黑帮在寻找路明非他们的
行动中扮演了最积极地角色”
“日本海沟深处无疑是个尼伯龙根,通讯**扰,没有资料传输回来,他们必须找到
目击者。”男人点头,“所以,蛇岐八家太需要路明非他们了。”
“现在全世界每个觊觎龙族遗产的组织都需要他们。”EVA轻声说,“为了强盗他
们,各组之间会不惜血流成河。”
“血流成河……”男人挑了挑眉,说起来还没有那三个活宝的消息吗?”
他们最后出现在东京北部地区,持枪和超过70名黑帮分子械斗,发射了多达120多
发伏里嘉子弹,将对方全体击倒后从容撤离。虽说是活宝,但有枪械专家和电气专家在
,日本能为写到他们的人还不多吧?”EVA微笑,“估计已经找到妥善的藏身地点了。”
“应该是喝着红酒抽着雪茄等待救援,凯撒带队的小队应该都是这么臭屁,”男人
低声嘟囔,“把棘手的事都留给我们大人来处理。”
2、牛郎店
“小!樱!花!快来给客人倒酒啊!”制服盘头的大堂经理冲进休息间高喊。“来
啦来啦!”路明非拎着裤子从洗手间里冲出来。
“你死在洗手间了吗?”大堂经理愤怒地瞪着路明非,声若炸弹,“你那桌客人们
正在发酒疯呢!说起自己老公出轨嚎啕大哭!快去到就安慰一下!”
“是是!我立刻过去”路明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大厅,边跑边系裤带。“领巾
,你的领巾!给他补一下香水!”大堂经理在后面咆哮。
“Sakura!Sakura!”远远的就听见女人娃娃大哭,“如果你在不来到我身边我就
要从这里跳下去,我们只能在天国相逢了,那时你还会爱我吗?神啊,你会可怜我这个
无望的女人吗?”
“爱个屁啊!这里是一楼!”路明非心里怒骂。
他冲进耀眼的灯光里,还没来得及喘气,那个肥胖的女人已经泪眼婆娑地扑上来抱
住他举向空中:“哦,我的小樱花,看见你我才觉得我的噩梦醒来。你不会像那个没良
心的男人一样抛弃我的对吗?你是宁愿死去也不愿意被玷污的小樱花。”桌上的其他女
宾挥舞着折扇起舞,踢碎了无数酒瓶。
“香槟!香槟!为我们的小樱花干杯!”抱住路明非的女宾高呼。
“小樱花你今晚的业绩比BsaraKing和右京还要棒哦!卖了一百二十瓶香槟!”开
瓶的男服务生眼中闪着桃色光芒,在路明非脸颊上一吻,飞快跑走,“你是最棒的!我
就知道你是这里最棒的!”
路明非托着腮,那些女人托着他,一群人在高天原的大厅里载歌载舞,经过每张吧
桌都豪迈地倒蛮香槟。其实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穿的漂漂亮亮羞怯地微笑就行
,那些女人们就会大惊小怪地说“可爱!可爱!”,然后豪迈地开香槟把自己灌得烂醉。
也许他真是天赋牛郎也难说!而右京兄因为面瘫,能玩的项目很少,除了表演“鱼
生武士道”外,就只能扮演森冷狂傲的贵公子欺负那些有sdkem的客人。此刻他如皇帝
般独自占着一张环形沙发,七八个漂亮的女人依偎在他身边,把脸蛋在他衣袖上蹭来蹭
去,每当楚子航耐不住性子眉间流露出一丝暴怒时,女人们就发痴一样扭动肩膀,恨不
得说“你打我呀你打我呀!”
“老大你挺得住吗?”路明非用中文冲凯撒喊。
“在坚持一会儿!”凯撒喝得脸红脖子粗,摸了摸嘴上的酒液,推开趴在自己膝盖
上打滚的胖女人,“把这群臭猪都灌醉,今晚就可以收工了”
这就是凯撒小队现在的生存状况,臭屁实在说不上,要从好的方面来叙述只能说“
三个人一起堕落好歹有个安慰。”
4、白王血裔
“别把我想的跟校董会里的老家伙一样,我对黑帮并不鄙视,”昂热眯着眼睛想一
个沉浸在酒意里的日本中年,“否则也不会允许你们活到今天。”
犬山贺的脸忽然冷了下来,酒意浓重的脸微微一抽“校长,我以为我们还能算作朋
友,所以才让我的干女儿们都出面,隆重地招待您,尊称您为校长。可实际上我跟卡塞
尔学院早已没有关系了,日本分部的每个专员都只需要为卡塞尔学院服务十年,就脱离
学院回到家族的怀抱,这是我们当初签订的盟约,您不是太老了开始忘事了吧?”
“阿贺,”昂热微笑着伸伸懒腰,后不介意对方杀气凛冽的眼神,还换用了对小字
辈的称呼,“你应该清楚地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1946年蛇崎八家推选了在剑桥读过书
英文最好的你来跟我谈判,签订盟约,在整个日本部分你应该是最熟悉我的人,我是那
种你请我吃饭、热情地款待我就让步的人么?”
犬山贺沉默了一刻,缓缓地坐直了:“不,校长,你是那种刀剑般的人,锐利到斩
断一切。我当然不认为一顿丰盛的招待就会打动到您,但我仍就建议您乘最早的班机离
开日本,蛇崎八家已经不准备继续听命于学院本部了,这是八家家长的共同决定。”
他重用了尊重的口吻,因为想到这个叫昂热的男人那么多年来所作所为……即使不
再是朋友,也很难不生出尊重。这个老家伙是卡塞尔学院的……骨啊!
“我记得1946年我们谈判的时候,也是在一个类似这样的和室里。你那时候还是个
年轻的皮条客,也是找了一堆女人来陪酒,但长得不如她们,都是大饼脸。”昂热轻轻
叹了口气,“时间好像又回到了1946年,只是我们都老了几十岁。
“昂热君,蛇崎八家中,我们犬山家是跟您最亲近的。这次我让长谷川公开从成田
机场把您抢到这里,也是希望事情不要闹得太大。如果是其他家族和您对面,可能就不
是犬山家这样的态度了。”犬山贺缓缓地说。
“1946年我是独自来日本的,这一次,我也是独自。”昂热淡淡地说。
“您的意思是您一个人就足以挑掉蛇崎八家?”犬山贺冷笑。
“三四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昂热微笑,“我老了。”
“希尔伯特·让·昂热!”犬山暴怒,神色狰狞,“你的狂妄未免可笑!你以为现
在的蛇崎八家和1946年的时候一样么?”
“拉皮条的都开始捧艺人了,当然是有些不同,”昂热耸耸肩,“不过别以为自己
和女明星沾上边就高人一等,年轻人就是这样,不过结交了几个有权势的朋友出席过几
次高端社会活动,就以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权柄。唉,对了,阿贺你是哪年生的?”
犬贺山眼角抽搐,仿佛有一条毒蛇在那里跳动。昂热的话刺伤了他,多年来他一直
为自己和卡塞尔学院签订盟约而觉得羞耻,蛇岐八家隐忍了这么多年,把最优秀的后代
派往美国学习。灌输他们“自强”的信念,目的是有朝一日重新把日本变成蛇岐八家的
地盘。如今他确实认为蛇岐八家已经重获尊严了……
但在昂热轻蔑的语气中,他听出了自己的战栗,他安排奢华的筵席,说着强硬的话
,就像一个是试着向长兄证明自己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孩子一样幼稚……那么多年在昂热
面前他还是怀着一个弟弟的心态,而他老的都快死了。
他太低估对手了,跟昂热太多年没见,他记忆中昂热十是一个强硬、强大和锋利的
老男人,但他显然遗忘了一些事,昂热这种老男人性格中有多少个层面,太令人难以捉
摸,而且活得太久几乎就经历过世界所有的事,虚张声势对他没用。他的内心被岁月磨
砺得粗糙如岩石,根本无法撼动。能概括这种男人的词语只有一个:老流氓!希尔伯特
·让·昂热,一个已经无惧世间一切的老流氓!
犬山贺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双手撑着身子慢慢地坐了回去,压低了声音:
“昂热君,如今日本的局面已经不是你或者我能够控制的了,蛇岐八家在同一时间背叛
,已经说明了问题,我们不再畏惧学院本部。没有底牌我们是不敢这么做的,而我们手
中的底牌,你们不知道。”
“你们能有什么底牌?”昂热挑了挑眉,“就是高天原吧?”
犬山贺的瞳孔猛地收缩,瞳光如箭:“你知道高天原?”
昂热微微点头:“欧洲的密党从公元之前就开始研究神化,我们都知道神话是龙族
历史的变形。接触到日本的神话之后,我们意识到日本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区,它可能
是一个被龙类生造出来的国家,日本神话中父神伊奘诺尊和母神伊奘冉尊用‘天之琼矛
’这样一个神话道具插到河床中搅拌,大海深处的泥沙凝成了日本。这听起来很荒谬,
但地质学表明日本四岛的形成是由于欧亚大陆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冲撞,它确实来自于
石质河床的崛起。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生成的时间恰好是龙族统治世界的时间。”
“说下去。”犬山贺幽幽地说。
“在整个欧洲大陆的历史上,屠龙者家族加起来不过十几个,但直到1949年,日本
竟然还留存着八个混血种家族。日本混血种种群之大,超过世界上任何国家。可为什么
龙类基因会如此富集在日本这个小的国家呢?综合其他的证据,我们认为合理的解释是
远古时期日本曾是龙类的聚居地,它的出现甚至可能和龙类改变了地质结构有关,于是
陆地从海洋中崛起,龙族在这里繁衍生息,它在远古时代可能是世界的中心之一,就像
现在的美国。”
“你们认为日本就是龙族时代的大都会?”
“不只是大都会那么简单,甚至龙族认为日本这片土地,有某种神圣的属性。”昂
热说,“进一步我们研究日本的历史是从中间断开的,在中国的汉朝时期,日本还是不
毛之地,只有些原始部落,在邪马台女王卑弥呼崛起的时候,日本人还穿着被单一样的
‘贯头衣’,连水稻和铁器都得从汉朝引入,有语言而没有文字。但后来,在古代器皿
的边缘以及部分古书上,一种被称为‘神代文字’的古文字被发现了,它的历史远早于
卑弥呼的时代。尽管有些语言学家认为古书是伪造的,但上古器皿的边缘上暗含某种规
律的花纹是肯定的,这种花纹无法解读但可以认定为一种文字。”昂热顿了顿,“文字
是种令人敬畏的东西,在古代文字被认为蕴含魔力,而一种文字要流传必须被某一群人
使用。神代文字如果是真的,就意味着在很古老的时代,日本这片土地生活着一群人,
他们的文明程度远超过后来的人。但这群人和后来居住在日本的人完全不同,他们的历
史从中间被斩断了……确实,他们完全不同,他们是……龙类!日本神话中神居住的国
度高天原,就是龙类的国家!”
“只是通过神话和语言学就推论出高天原的存在么?“犬山贺低声问。
“不,以上都只是辅助的证据,真正决定性的证据来自1945年4月21日,苏联红军
攻破东柏林的时候开启的一个基因库。”昂热幽幽地说。
“东柏林的基因库?”
昂热微微点头:“由纳粹德国的科学家建立的基因库,里面存有30000个日本人的
基因。”
“日本人的基因?”犬山贺露出震惊的表情。
纳粹德国奉行的是种族主义,他们坚信雅利安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体力智力
无不一流,下等民族如犹太人就该灭掉,至于东方的盟国日本……比较矮小,也不高鼻
深目,多数还有罗圈腿……看起来也不是很优秀的样子,但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就姑且
不把他们列入下等民族了。可那群自命贵族的德国人却在私下收集日本人的基因,建立
了庞大的基因库!“那时候你还只是蛇歧八家中犬山家的一个小混混,当然不可能知道
这么机密的事。”昂热微笑,“这个基因库是当时蛇岐八家的家长们和纳粹的帝国科学
院合作的项目,蛇岐八家采集日本人的基因,送到基因科学更加发达的德国进行分析。
问题是,蛇岐八家为什么对于本国人的基因那么在意呢?”
“龙类基因。“犬山贺说。
“对,“昂热说,”他们希望通过科学分析,证明自己是优秀种族。因为德国人在
撤离之前烧毁了文件,所以苏联人也不知道到底德国人分析出了什么结果,但是蛇岐八
家希望分析的,毫无疑问是他们自身的龙类基因部分。当时学院通过一些手段,获得了
这个基因库的一部分。我们在美国本部重新分析了这些基因,结果震惊了整个学院……
日本境内的龙类基因和欧洲的龙类基因……完全不同!“完全……不同?“犬山贺不由
得身体前倾,露出学生般聆听的表情。
“我们能在欧洲找到的混血种,都是四大君主的后代,所以龙类基因可以分为四类
,青铜与火、大地与山、海洋与水、天空与风,一共四类,有些人可能有两类三类甚至
所有的四类基因。但蛇岐八家的龙类基因属于……第五类!“昂热直视犬山贺的眼睛,
”第五种龙类基因,来自哪一位龙类君主呢?“
仿佛雷电撕开阴霾,脑海里一下子清明了。一切线索终于连贯了,于是真相浮出水
面,犬山贺强行克制才没有颤抖。“白王……血裔!“他嘶哑地说。
昂热微微点头:“黑王只创造过五大君主,第一次的创造就是白王,因为白王的背
叛,他杀死并吞噬了他;第二次的创造是四大君主,分别执掌地水火风的权力。原本所
谓的白王血裔应该不存在于世上,但现在看来,白王留下了继承人。就是,蛇岐八家。”
“可蛇岐八家中的人也会使用其他四类言灵。”犬山贺试图反驳。
“白王掌握的力量是‘精神’,他具备伟大的神性,可能超越其他四大君主。”昂
热微笑,“他的后裔拥有能‘拷贝’其他君主能力的能力,就像镜子。”
“卡塞尔学院里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不多,不超过十个人,其中大部分还是地下实验室中的研究人员。”
“所以你当时特地来日本和蛇岐八家签订盟约。”
“是的,卡塞尔学院不会允许珍贵的白王血统始终流落在外。”
“多年来你默许蛇岐八家在日本发展势力,是因为你想从我们这里获得白王的遗产
。”昂热鼓掌:“阿贺你的推理能力真是一流。白王血裔是混血种中很特别的一支,按
照龙族的历史你们应该早已灭族了,你们到底如何存活至今的呢?你们的组织借故偶和
秘传的神话都与龙族的真相关系密切,你们比我们更接近真正的龙类,你们是一直被忽
略的遗族。我们不愿和你们冲突,而是希望观察你们,了解你们,跟着你们去找传说中
的……高天原!”
“当高天原重新降临到世界的时候,幽冥黄泉的门将打开,被囚禁在那里的母神伊
奘冉尊将重获自由,天照、月读、须佐之男将投奔她的怀抱,世界重回神的纪元。”犬
山贺摇着头说,“是的,蛇岐八家中的老人一直在讲这个神话,可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
。在古代,蛇岐八家自命为神的后裔,世界的监管者,我们虽然是黑帮,但所作所为都
是为了高天原重临的一日。可现在的年轻人……他们加入黑帮只是觉得纹身的自己很酷
,可以骑着机车扮演暴走族,后座上坐着性感的辣妹而已。”犬山贺叹息着笑笑。
“好了,故事讲完了,来谈谈生意吧。”昂热说,“就让你和我,两个老头子重回
1946年的谈判桌,我们说说这件事该怎么了结。”
“昂热君,我不想把事情闹大,”犬山贺缓缓地说,“犬山家的立场,只是希望能
保持蛇岐八家的独立。我们不想再受卡塞尔学院本部的管辖了,我们之间可以缔结更加
平等的联盟关系。“
“更加平等的意思是我们作为欧洲家族的代表,你们作为日本家族的代表,从此以
后不要踏入对方的地盘?“昂热挑了挑眉、
“差不多。蛇岐八家的基本立场和欧洲的家族一样,虽然我们流有龙类的血液,但
我们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我们不会变成龙族的附庸,如果日本境内有龙类复苏,我们会
竭尽一切力量斩杀他们。必要的时候我们还会为你们的行动提供支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凯撒那个小队确实是在日本海沟底部找到了高天原吧?“
“但从此以后,我们不要互相插手对方的事。高天原里如果有白王的遗产,那是留
给蛇岐八家的,跟卡塞尔学院无关;高天原里如果有龙类,屠龙的工作也是蛇岐八家的
,不需要卡塞尔学院过问。“犬山贺的眉目中透着凛然的傲气和杀气,如有古代大名般
的威仪,”我们一起拿的一切,两清了!“
“那凯撒那个小队呢?你们的人正在全日本搜索他们,荷枪实弹。“
“上千年来,我们只知道他们三个进入过那个传说中的国度。“犬山贺说,”我们
不会伤害你的宝贝学生们,但他们必须留在日本协助我们。事情结束之后,他们就恢复
自由。“昂热点点头:“所谓高天原,其实是尼伯龙根的一种,一处死人的国度。唯有
带着烙印的人才能活着进入死人的国度。所以你们要求学院本部派人下潜,因为你们知
道路明非和楚子航曾经进入过北京地下铁中的尼伯龙根,他们有珍贵的烙印。“是的。
“犬山贺坦然承认。
“这就很难办了,“昂热摊摊手,”他们还都没毕业呢。“
犬山贺一愣。
“你得知道我首先是个教育家,我人生的最高追求不过就是四个字,‘教书育人‘
,在学生们没有毕业的时候我就是他们的监护人。我怎么能允许学生们跟一群黑帮混迹
,被社会污染而堕落呢?“昂热说,”你认为这次来我是跟你谈判什么的?“
“谈判什么?“犬山贺明知道对面那个老家伙在唬烂,但是思路仍旧不由自主地跟
着他走。
“就像自己的学生被社会上的小混混带走,家长闹到学校里来了,说学校如果解决
不了问题就要自己动用社会关系来清扫街面上的混混。那我作为校长,能不出面么?“
昂热拍拍桌子,”你不要让我难做好不好?别的都能谈,我这次来,就是要人的!三个
人我带走,我管你蛇岐八家独立不独立!“
犬山贺愕然,一瞬间和室内的气氛就有些变,刚才还是两个权谋家在谈划地盘的事
儿,忽然间局面就变成老师上门要人……虽说听起来确实也和事实不差,但总觉得自己
被耍了……跟昂热说了这么多……该死!昂热其实一直在套他的话!他已经能够把蛇岐
八家的内情都说得七七八八了!犬山贺的手按在桌上,身体缓缓退后:“校长,要逼到
鱼死网破的地步么?“
“这世上本没有鱼也没有网,你为什么会跟我说‘鱼死网破‘呢?“昂热小口小口
地饮着清酒,”阿贺,那么多年来,你始终觉得生活在我给你设下的网里么?所以你这
条鱼,不惜一切也要钻透这张网逃出去。“
“校长,这是最后的忠告!“犬山贺的声音高亢嘶哑,须发皆张,如金刚怒目,”
今天的蛇岐八家和半个世纪之前的蛇岐八家已经不同了!我们……背后没有退路!“
“唉,年轻人啊!“昂热嘟囔。犬山贺一愣。“我是说你,“昂热遥指犬山贺,”
年轻人就是这样,太把自己当回事,说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懂事了,今天的我和过去的
我已经完全不同了,学抽烟学听重金属开始评价拉面的口味,总之就是觉得自己是个大
人了。“比真正的大人更沧桑,认为世界很肮脏,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或妩媚或清丽的女
孩们,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喜欢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样**的话,却从来没有真正思
考所谓‘退路‘的含义,因为好久没有被爸爸打屁股了,就在心里发狠说要是那个男人
再打我的屁股我就狠狠地打回去……
他滔滔不绝地往下说。每一句话出口,犬山贺脸上就增添一份狰狞,暴怒的纹路跳
动着,瞳孔泛出汽灯般的金色!
“明明没被朋友背叛过却说朋友是虚假的,明明没受过大人社会的压力却坚持以睥
睨的眼神来看父母,明明不懂宗教却说神是虚伪的黑暗才是永恒的真理……”昂热的语
速快到自己都不能呼吸,仿佛琵琶手暴烈地扫弦,大珠小珠落玉盘……不,是成千上万
钢铁的珠子落在玉盘中把玉盘打得粉碎!
他从来都是优雅的人,但此刻他居高临下,对待犬山贺如同对待不成器的学生,无
情地指责他的一切缺点吧,贬低他嘲讽他,不吝以每个字来刺痛其内心!
少女们都变了脸色。从她们被犬山组选中,犬山贺局成为她们的干爹她们的主宰,
她们深知这位干爹的脾气。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犬山贺仿佛跟他们有着什么苟且的关
系,但是私下他是一位刻薄的严师,威严的大家长。在如今的日本男女已经平等,女孩
子参加暴力团就像男孩一样图的是自由,可是在犬山贺统治下的犬山组,如同一个古老
的家族,“女儿”的懒惰、不敬、妒忌、肆意妄为都会招来怒叱,那时候慈和的犬山贺
脸上会浮现出火山爆发般的狰狞表情,令这些在粉丝团面前如同女神般的女孩们战栗不
敢言,说错一句话犬山贺大概就会撕碎她们。
谁敢这样对犬山贺说话?
“阿贺!”昂热忽然停顿。
仿佛万籁俱寂,女孩们这才意识到刚才昂热的声量之高,震动了整间和室,就像在
小小的空间中狮子的怒吼。
“真没想到,1946年的时候你是那么个中二少年,65年以后你还留级在中学二年级
,说这些冒充大人的屁话,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昂热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慢慢挽起
了袖子,左手腕上露出猛虎的头颅,右手腕上露出夜叉的鬼面,刺以靛青染以朱砂……
这些狰狞华美的刺青只能出于绝顶大师的手笔,相比起来长谷川义隆的纹身不过是儿童
简笔画。
谁也没法想象这种东西会出现在以为教育家的身上,一个毕业在剑桥的老绅士,身
上纹着在日本黑道中等级最高的虎和夜叉?
“该给你补补课了。“昂热轻声说。死寂。
犬山贺脸上狰狞的表情忽然退尽,重归肃穆。他穿着和服端坐,鬓发苍苍然而眉宇
间透着成熟俊逸的神采,年轻时一定是个让少女心动的翩翩美男。他弯下腰去,额头贴
着地面向昂热行礼,而后微微起身。露出腰间一段红色的木柄。
“鬼丸国纲?”昂热点点头。
名剑.鬼王国纲!镇国的斩鬼刀,曾被织田信长、丰臣秀吉这样的雄主掌握的名刀
,按说在明治年间就成了天皇的藏品,此时此刻这柄刀应该被珍藏在宫内省的玻璃展柜
中。但随着犬山贺的收握住刀柄,一个领域被激发了,戴着龙吟般的厉声。
炼金领域。
灯忽然黑了,黑暗中炼金领域的边缘戴着深暗的红光。所谓的鬼丸国纲,是一柄龙
族炼金术所成的利刃。这才是鬼丸国纲的真实形态,近百年来这柄利刃的真品一直被收
藏在犬山贺家的佛龛中。这种武器被铸造出来就是作为“屠龙之器”,而非宫内省珍藏
的的那柄“杀人之剑”。
昂热从桌上的果盘中拿了一个梨子,从怀中摸出他的折刀开始削梨。梨皮一圈一圈
地剥离,少女们后背紧贴着墙壁不敢动弹分毫,那张长桌上进出的暴烈气息压迫者她们
,如刀削面。犬山贺的姿势是“居合”,极致神速的刀斩,甚至端坐着也能发出的杀人
刀。
他和昂热之间的距离大约是10米,中间是一张长桌,按说这样远的距离“居合”是
没法用的寂静令人窒息,没有一丝风,桌子中央的瓷瓶中的那支粉红色的樱花却如被秋
风扫荡般凋谢。犬山贺微微抬起头,双目半开半阖,目光随着落花有些游离。
目视,如望远山。吐呐,三次。
鲤口之切!犬山贺的左手拇指顶住刀锷一推,刀锷离开鞘口!鬼丸国纲终于离开了
束缚它的牢笼,炼金领域暴涨,笼罩了犬山贺。瞬息间寂静无声,犬山贺完成了“居合
”的第三步。
抜付!
所谓”抜付“,是居合的生命,长刀出鞘的过程,”横一文字“的最初之刀。初时
静缓,中段加速,至刀尖离鞘之际,如疾风闪光。
徐!破!急!
犬山贺拔刀,刀锋已经逼到昂热面前!这是不可思议的一幕,鬼王国纲刀长大约只
有一米,而昂热和犬山贺之间的距离是十米!
但刀真的到了,出刀的瞬间,犬山贺踏上桌面,飘行而进。”抜付“时他在桌面正
中留下了一道刀痕,随着他前进,刀痕延展,整张桌子连同桌上杯盘碗盏甚至那只没有
吃完的红王蟹一起!
一刀两断!
拔刀的一斩只是掀动了昂热的头发,走空!
端坐的昂热随着道德来失望后退却,同样如同飘行。他手中的梨削到最后一刀,随
着剧烈的退势,长长的一卷梨皮在空气中展开,被鬼丸国纲削断,而后粉碎!通常的刀
即使再锋利,切下去也不过是一道细痕,但鬼丸国纲自带的炼金领域会产生及大范围的
“命中判断”!换句话说,在鬼丸国纲的炼金领域中,只要被击中,刀伤的范围足有
20cm之宽!
正是因此他才是切鬼或者屠龙的利器,对于自愈能力惊人的龙类而言,细长的刀伤
不足为惧,他们能够瞬间痊愈。但是宽度20cm的刀伤则足以毁掉他们的某一个器官,这
就不是瞬间能愈合的伤口了。
昂热后背撞在那扇厚重的木门上,犬山贺的刀锋在空气中划出漫长的弧线,仍在逼
近。攻方和收方的速度完全一致,鬼丸国纲距离昂热的眉睫始终是差着20cm,获得这
20cm犬山贺就能把昂热斩下。
木门砸塌了整座木质旋梯,昂热和犬山贺悬空之后下坠,不是坠往二层,而是直接
越过大和抚子们的头顶坠向一层的水晶玻璃舞池。没人发出惊叫,三楼的少女们、二楼
的大和抚子们、舞池中的辣妹们瞪大了眼睛,大和抚子们停止了演奏,整个Atom被那支
经典的舞曲《WalkintheSun》笼罩。
震耳欲聋。
犬山贺举刀过顶,切下。这是居合中绝杀的刀斩,“拔付”的一刀只是制住对手,
这一刀则从对手的头顶劈落,由上段起,刀锋画出巨大的圆弧,竖斩而下,直至“水月
”,在居合中这是胸口的代称。被鬼丸国纲切至水月,心脏都会粉碎!
安装舞台灯的金属架、音响设备、水晶吊灯、电缆……途中的一切都被鬼丸国纲粉
碎,在纷坠如雨的碎片中,鬼丸国纲的啸声如狂龙脱闸。
刀斩入舞池,水晶玻璃的地面上出现20cm宽的巨大刀痕,整个舞池裂开。犬山贺跪
姿着地,膝盖磕碎了一块水晶地砖。他右手反掌握刀,向右拂开,“血振”。
这挥洒般的动作用于在斩杀敌人后,震落刃上的积血,如震落附在雨伞上的积水。
一滴鲜血被犬山贺从刀刃上振开,“啪”地打在一个辣妹的长筒白袜上,清晰得就像白
纸上的一粒红豆。犬山贺的目光中同时透出惊喜和疑惑,他那一刀斩开的东西太多,是
否斩中昂热他原本没有绝对把握。
但,刀上的血迹如此真实。昂热应该已经受伤了,但是没落入舞池。他应该藏在某
处,也许已经死了……
犬山贺缓缓“纳刀”,虽然是收招,但他仍保有“残心”,这是残存的杀意。居合
的一斩中剑士往往已经耗去了心中绝大部分杀机,但残存的一丝不可放弃,剑士应当保
持警惕直到倒在血泊中的对手咽气,以防对方的临终一击。鬼丸国纲如一道暗红色的流
光,缓缓滑入刀鞘,稳静缓慢,一丝不苟。
无与伦比的一刀,即使日本剑道的国手也要为犬山贺这一刀惊艳,杀机气魄无双无
对,这不是剑道场中能练出来的刀术,而是真正的杀人刀,只能从修罗场中练出。几秒
钟的死寂后,女孩们兴奋的鼓掌,如同刚刚观赏了一场精彩的舞台剧。犬山贺举手令她
们停止。
“校长,”犬山贺仍旧按着鬼丸国纲的刀柄,围绕着舞池缓缓而行,“我知道那一
刀对你不是致命的,不要藏了,受伤之后藏匿并不是希尔伯特·让·昂热的作风。”他
心里怀着窃喜,大不敢放松警惕,即使受伤,昂热的反击仍旧可能是致命的。
音乐忽然停了,舞池下方的灯光一变为清澈的蓝色,吧台上响起“砰”的一声。所
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去。昂热靠在吧台边,把冰香槟倒入杯中,遥遥的向着犬山贺举杯
。他身上那份悠闲就像是一个路过进来坐坐喝一杯的外国游客。
“吃个梨,阿贺。”昂热拎起梗,把一只削好的梨子放入盘中。犬山贺的脸色微微
有些变,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有些湿漉漉的。舞池中的辣妹们也注意到了,她们急
忙捂嘴却没能捂住惊叫。
犬山贺摸了摸额头,满手粘稠的血!他的眉心正中,一道细细的、竖的刀痕无声的
裂开,鲜血迸出。
折刀在昂热手中翻转,刀光如一团明月。
“真慢,阿贺,太慢了,”昂热微笑,“离开了卡塞尔学院后你变慢了,混混一辈
子都只是混混。”
犬山贺的脸涨红如血。谁都能看得出他的怒气,被蔑视和嘲讽催生出来的怒火简直
如同狮子。
舞池中的辣妹们同时伸手向裙底,拔出了她们藏在那里的短刀,”小虎彻“。她们
甩脱了脚上了木屐,穿着白袜直接踩地,从两侧缓缓逼近昂热。几十双瞳孔被点燃成金
黄色,他们妆容性感的脸被照得发亮。
“我进来的时候一直在想你们把刀藏在哪里了。”昂热微笑。二楼的大和抚子们也
起身了,她们的刀更长,因为她们的和服裙子也更长,可以把“菊一文字”那样长度的
刀藏进去。她们提刀缓步下楼,仪态仍旧优雅动人。
“我还以为培养忍者是风魔家才会做的事。”昂热欣赏着辣妹们的身段,还有大和
抚子们和服下露出的渔网袜一般的腿部着装。
“我想想什么音乐比较适合今天,”昂热在DJ台上翻了翻,选出一张唱片,“不如
这张《GODisAGirl》吧,神是一个女孩。”
他把CD放进碟机中,慢条斯理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然后是衬衫。没有人能嘲笑
他作为一个教育家居然如此失礼,因为所见的一切太震撼了。在这个老人仍旧肌肉结实
的背后,纹着一幅完整的画,蔓延到双手手腕的只是这幅画的一部分。那幅画是在火云
之中,夜叉和猛虎搏杀,数不清的夜叉和数不清的猛虎,那是夜叉之国和猛虎之国的战
争,随着昂热的肌肉舒展,这些东西好似活了过来,朱砂色的夜叉,靛青色的猛虎,他
们呢彼此扼住对方的喉咙,用利齿是要,以带着雷电的铁锤撞击……用尽全部的杀性!
纹身的风格苍老如古代的壁画,颜色却美艳逼人,淋漓的杀机倾斜而出。
这是地狱中魔鬼才能画出的画!这魔鬼还得亲眼目睹过那场战争才行!每个女孩心
里都这么想。
“诸界之暴恶”,那是蛇岐八家中象征最高身份地位的纹身之一。跟这幅纹身相比
,犬山贺背后那副“能战阎魔图”都等而下之。
“当学生没有学好功课,当黑帮又只是这样的水准,培养出这样的一群小妹,用的
大概还是从学院学去的教育方法吧?”昂热冷冷的说,“阿贺你真叫我这个当老师的难
堪啊!”
他一拨按钮,Atom中的照明灯全黑了,亮起的是镭射灯,雪亮色的镭射灯光束交织
跳闪,舞池则整个变成了火焰般的红色,投影灯则把烈焰的花纹打在Atom天穹般的顶上。
“Rememberingme,
Discoverandsee,
Allovertheworld,
She’sknownasagirl…”音乐声响起,带着圣咏风格的开场之后,强劲得旋律席卷
整个空间。重低音炮从四面八方向着舞池倾泻音波,地面和屋顶都开始震动,人的血液
流速和心跳都被激昂的节奏带动,黑暗中无数柄刀泛出刺眼的惨白色光辉,黑影交错飞
闪。
偶尔被镭射光束照亮的是辣妹们的烈焰红唇和白得耀眼的胸脯,还有大和抚子们敷
满白粉的脸,她们盘在头顶的长发披散下来长可及地,飞扬起来,仿佛墨笔在白色宣纸
上留下恣意淋漓的墨迹。
百鬼夜行!此刻的Atom便是盂兰盆节的深夜,百鬼夜行的街头!
黑暗对于这些有着龙类血统的犬山家女孩来说并不是阻碍,黄金瞳燃烧到极致,随
着她们的高速进退,狰狞的黄金瞳孔在黑暗中划出漫长曲折的弧线,舞池中好像飞舞着
大群的金色萤火虫,两两一对。同一瞬间从不同方向斩杀昂热的刀就有十余柄,日本剑
道中的全部九中斩杀方式都被用上了……唐竹、袈裟斩、逆袈斩、左横斩、右横斩、左
切上、右切上、逆风、突刺!昂热全身上下每个空隙都被刀光填满!
但是昂热……消失了!女孩们的刀绞在一处。发出刺耳的鸣声。她们斩空了,原本
应该没有任何退缩的昂热如影子融入黑暗那样不见了!
世界上只有一种言灵可以实现这种效果,酒德麻衣的“冥照”。根据报告昂热并不
拥有这种言灵,但不可思议的事就在眼前真实地发生了。女孩们愣了一愣,之后立刻背
向而立刀刃向外结成一个个圈子,昂热就在附近,因为昂热身上那股带着浓郁烟熏风格
的香水味就在舞池中流动。
“…Godisagirl,
Whereveryouare,
Doyoubelieveit,
Canyourecieveit?
Godisagirl,
Whateveryousay,
Doyoubelieveit,
Canyourecieveit…”
音乐声越来越强劲,投影灯把成千上万扭动腰身的女孩的身影投射到四面八方,颜
色从金黄色变成火红色、海蓝色、橙红色……这里全世界顶级的音响和灯光设备营造着
“全世界一起跳舞”的幻觉。女孩们迅速而不安地对视,她们这时才明白昂热打开音乐
的原因,在这种喧嚣的夜场环境中,她们的目力快要到极限了,她们分辨不清周围高速
变换的影子,在镭射灯的光束扫过的瞬间,她们隐约看见了……男人的背脊。
肌**动的宽阔后背上,夜叉们怒吼,猛虎们咆哮。昂热就在她们身边行走,可是她
们看不见,仿佛狂龙在云层中翻卷,人却只能看见它的一鳞半爪。
“背后!”警告声自上而下。
黑影从天而降,两把小太刀交错闪动。
小太刀二刀流,两柄长度约为两尺的小太刀握在世津子的手中,她从二楼飞燕般扑
下,长长的马尾辫飞扬。这种比普通太刀短一些的武器用的人很少,在顶尖的剑客手中
,双手持两柄小太刀的“小太刀二刀流”是堪称“无破防御”的技法。永远后发先至,
一手的小太刀格挡对方的砍杀,另一手的给予致命一击。它所以罕见是因为难用,想用
好小太刀必须拥有“鹰眼”和极致的冷静,要想拥有这两件东西必须经过多年的修行,
因此这种略带一些女性妩媚的武器多半是资深的老年剑客使用。
但当世津子握住它,所有人都觉得再合适不过了。芭蕾美少女世津子握着小太刀从
天而降,便有一种《天鹅湖》中天鹅之死的凄厉和华美。
她确实该留剑道少女的马尾辫,她的芭蕾天才如果打八分,剑道天赋则是十二分{
世津子一直在二楼观察,直到她以“鹰眼”确认了昂热的位置。忽然地,昂热就站在了
一群辣妹中间,站在防御圈的正中央,辣妹们手中的七八把小虎彻都对着外面。他怎么
进入这个完美的防御圈的,没人知道。他英俊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刻薄的笑意,手中旋
转着
那柄折刀。
七八把小虎彻同时刺向昂热,从辣妹们的腋下。这种背身刺杀的方法可以追溯到战
国时期的兵法大家,近代日本剑术变成一门修养情操课之后本来应该绝迹。而昂热的头
顶上方是世津子,小太刀左右交错贴着手臂隐藏,这是小太刀的奥义,昂热不出刀,世
津子就不会出刀,因为小太刀是无破的防御,只有防御之后才能反击。
女孩们的杀机组成没有缝隙的罩壁,已成必杀之局。她们当然相信昂热有足够的力
量反击,但她们是犬山贺训练出来的女孩,昂热或许可以杀死她们其中的一个或者几个
人,但是那就没法避过其他的刀刃。犬山贺把这些女孩训练成了“死士”一类的东西!
夜叉怒吼,猛虎咆哮!那一刻雄浑的男性筋肉在女孩们面前扭曲,夜叉和猛虎皆从
地狱中扑出似的,像是纠缠在一起搏杀,又像是拥抱着舞蹈。每柄小虎彻上都巨震,这
些用玉钢打造的名匠刀剑在完全相同的瞬间折断,只有整齐划一的一声“叮”!
女孩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强有力的手抓住了胸口,随便地扔了出去。她们撞在
同伴身上,翻滚着倒地。这一组瞬间全灭!只剩世津子,飞燕来翔的世津子l她用足了
“鹰眼”,想锁定昂热的武器,但是……折刀从昂热手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棒
球棒!
昂热甩手把棒球棒砸向世津子……
这是上万次真剑练习中从未出现的战例,对方扔了个棒球棒过来……这在剑道中的
荒诞程度不亚于中国古代的武林高手和人对掌,用足了铁砂掌力掌心泛起铁青色,对方
忽然摸出一副挂满倒刺的铁手套戴上……世津子蒙了f以小太刀的威力,轻轻一挥就能
把棒球棒砍作两截,但小太刀是无破之防御,敌人不出击,她就不能出击!这是剑道老
师再三叮咛的!
昂热的折刀在哪里?真正的武器……藏在手心里么?世津子瞬息间决定了,她不能
被棒球棒干扰,她用足了“鹰眼”死死锁定昂热的手心。
下一刻棒球棒命中她漂亮的额头正中,力量恰到好处地把她砸晕了。飞燕来翔……
被一棒拿下。
昂热向上方伸手,一把接住坠落的世津子,拍了拍这女孩柔软的面颊:“学生的学
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你还以为我们在剑道场中练习么?”
“这个,就是我的武器了,”他把世津子放在地下,伸手接过空中坠落的棒球棒,
在旁边刀刃袭来之前隐遁在黑暗里。
“..shewantstoshine.
Foreverintime.
Sheissodriven.
She'salwaysmineCleanlyandfree,
Shewantsyoutobe。Apartofthefuture,
Agirllikeme".”一切都在轰鸣,从低音炮到女孩们的心脏到她们手中的利刃。黑
影在舞池中飞闪,棒球棒带起“虎虎”的风声。昂热没有对这些看似柔弱不堪的少女们
留情,刀光交错中棒球连续击打在女孩们的双肩和后背,他抓住了那些逼近他的小虎彻
和“菊一文字”的复制品,
手把她们扔在地下,随手抽在那些女孩的脸上把她们抽飞在一旁。
女孩们虽然惊慌却没有失去搏命的凶狠,只要闻见昂热的香水气味就不顾一切地挥
斩,但这在昂热面前只是徒劳。总是在第一个照面时他抓住女孩的刀或者以球棒的柄部
打在她们的下巴上,用强有力的手臂圈住她们的脖子令她们的双脚离开地面,又把她们
如丢弃垃圾那般扔出去,砸在更多试图扑进的女孩身上。他虽然高挑却并不是熊虎一样
的身躯,但在这每一步都要击倒几个人的舞池里,他的作战风格像是巨魔踏足人类的战
场。
夜叉猛虎,怒吼咆哮。女孩们面前那幅遍布肩背的“诸界之暴恶”尽情展开,画卷
上的修罗战场重现。这幅纹身原本就是用来赞颂这个男人的强大,他是纵横诸界的暴,
他是席卷一切的恶。
如果路明非看到这一幕只能跪了f尼玛太闪了吧?尼玛太炫了吧?真该去当牛郎的
绝不是他们三个啊!而是这个天神下凡猛鬼复生般的校长啊!要是他去高天原站台,整
个东京的女人都会在新宿大道上排队等着翻他的牌子吧?
辣妹们和大和抚子们都不堪一击,三楼的精锐中的精锐终于下场。弥美的武器是一
柄十文字枪,这东西根本不适合黑帮使用,即便按照弥美娇小的身材做了缩短可仍旧是
马上挥舞的武器……她确实是在马上挥舞的,她骑着二楼那辆用来展示的限量版哈雷戴
维森摩托冲了下来坠入舞池!她用摩托为盾,出手攻击的一枪就是宝藏院枪流的精华!
昂热双手握住球棒的末端,以棒球场上“安打王”般的气势挥出旋转一击,狠狠地
砸在哈雷戴维森的一侧。十文字枪被昂热劈手夺去,轰然巨响中,弥美和摩托一起被击
飞到角落里,立刻昏迷。
随即袭向昂热后脑的是流星锤,号称伴浴是特长的和纱以纤细的身材挥舞起重达12
磅的铁球,铁球上布满倒刺。她攻击昂热的时候人还在五米外,这样的距离优势让她即
便不成还有机会撤离。昂热甚至没有回头,双手抓住十文字枪的两端把它折断,左手枪
柄反挥到背后缠住了流星锤的链子,右手枪柄脱手飞掷……和纱的结局和世津子一样。
端着狙击步枪的琴乃一直在二路瞄准,这位职业五段的围棋少女穿着紧身的套装裙
,蹬着12cm的高跟鞋,按说穿这一身她只能袅袅婷婷地扭着腰走路,上下车都需要男伴
扶一把……但此刻她双腿微微分开,立姿瞄准,人就像钉子那样扎在那里分毫不动。
12cm的鞋跟反而被她变成有效的支撑。
她曾在1500米的距离上命中一条跃出海面的鲭鱼,但这一次她放下步枪无奈地摇摇
头。她的特长在这里根本用不上,昂热在舞池中留下的影子完全是断续的,她没有任何
一秒钟能把昂热套在瞄准镜框里。
号称“冰上公主”的绫音终于拿出了她的武器,法国制阿帕杰克斯……112mm火箭
筒!它被设计用来摧毁装甲目标,它如果发射,能把整个舞池给轰成碎片!琴乃吃了一
惊,急忙扔下步枪扑上去抱住绫音,作为在犬山家受训的同期学员,她清楚绫音是个冲
动起来脑子容易发热的家伙,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在一次国际比赛中这个冰上芭蕾美少女
因为裁判的评分有问题曾经试图脱下脚上的冰刀投掷过去……
“绫音!下面都是我们的人!”琴乃大喊。
绫音那颗热到可以煎鸡蛋的脑袋略略清醒,放松了扳机。整个Atom里的人都疯了,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在犬山家精锐全出的状态下,被一个人完全彻底地践踏了。这个
瞬间舞池中的昂热忽然现身在一束镭射灯的光束中,左手提一个辣妹右手一个大和抚子
,微微侧头向着二楼投来饱含嘲讽的眼神。
眼神冷得……像是地狱深处传来的凝视!
绫音那颗还来不及完全冷却的脑袋立刻爆炸了,她推开琴乃举起火箭炮抠动扳机!
火箭弹落地,却没有爆炸。因为它不是被发射出去的,在琴乃发射的瞬间,合金铸造的
炮管沿着一道细微的裂缝断掉了。火箭炮的前半截砸在……绫音漂亮的脚背上……
“…thereisasky,
Illuminatingus,

SomeoneisoutthereThatwetrulytrustThereisarainbowforyouandmeAbeautifulsunrise
eternallyGodisagirl!“
《GodisaGirl》终结,震碎整个Atom的高音中,从地面到穹顶都如着火般流淌着金
红色,一瞬间灯光极盛,提着两截枪柄的昂热旋舞着把六名少女同时震开。他屹立在舞
池正中央,肌肉舒张,刺青的后背上汗水横流。
压过音乐的,是青铜古钟震鸣般的巨声。每一寸空气都在震颤,那是亘古的言灵被
唱颂,强绝的领域被释放。昂热猛地抬头……他的头顶,天幕坠落}Atom用于装饰穹顶
的是一幅巨型红绸,大到足够覆盖整个穹顶,中间用金线刺绣着三片桐叶——犬山家的
家徽“三片桐”,这间夜店原本就是犬山家旗下的产业。此刻这幅红绸翻滚着如同红色
的海洋,从天而降,牵引着它的是犬山贺。这个本该快入土的老人退去和服两袖扎在腰
间,背后的《能战阎魔图》栩栩如生,鬼丸国纲在刀鞘中震动。
这是夜叉猛虎,和能战阎魔之间的决战。妖魔们从神话中复活,把Atom变作了它们
的战场。巨幅红绸遮住了犬山贺的身影,昂热的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言灵·刹那,释放!刀剑的清音响彻Atom。
言灵学的教科书上清楚地写着此种言灵的效果,它并非高危言灵,不能产生大范围
的杀伤,作用范围仅是释放者自身。但靠着“刹那”屹立于屠龙者颠峰的,包括秘党长
老会的夏洛子爵,在夏洛子爵以“银翼”之名屠杀欧洲大陆上的残存龙族时,昂热还是
个就读于剑桥的学生。刹那能成倍地提升释放者自己的速度,加速效果以“2”的倍数
攀升。
初阶的刹那仅能提升2倍的速度,二阶则达到4倍速,三阶是8倍速,四阶是16倍速
……七阶就会突破到128倍速!刹那到底能提到几阶,没人知道。
红绸落入舞池盖住昂热,在犬山贺坠落的瞬间受伤的女孩们都扑出了舞池,即便昏
迷的世津子和和纱也被同伴带了出去。这天降的一斩是早就准备好的,犬山贺清楚昂热
的言灵,不可思议的“时间零”,在领域之内化身时间领主的特殊能力,在昂热眼里,
时间被拉长了几十倍,因此他能以几十倍于常态的速度行动。昂热的极速令混血种的眼
睛都无法捕捉到图像,从而产生了他“忽然消失”的假象。
现在昂热藏身不住了,他再怎么快速移动,都会在红绸上凸显出入形。犬山贺纳刀
于怀,直视红绸下屹立的人形。他清楚“刹那”在言灵的位阶上比昂热的“时间零”低
,但世界上并不存在低阶言灵无法胜过高阶言灵的绝对法则。“刹那”的速度足够胜过
“时
间零”,因为……神速永无止境!
对于犬山贺来说世界上没有“极限”这种东西,一切的绝境,只要快、更快、再快
,就斩破!犬山贺落地跪坐,“嚓”的一声,鬼丸国纲出鞘。
目视!吐呐!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纳刀!
瞬息间“居合之剑”斩完!这是历史上任何居合大师都无法做到的,如果用高速摄
影机拍摄,会发现犬山贺用了仅仅0.02秒完成了一次完整的居合斩,同时保留了“残心
”。如果把他的动作用64倍慢速播放出来,简直如舞蹈般美妙,他挥出“血振”那一刀
的时候,仿佛真有雨水沾满他的刀身。
六阶“刹那”,64倍神速斩165年前犬山贺败于面前这个男人手下,他承认自己的
天赋不如对手,但他自信能赢}因为他在这唯一的一剑上用了足足65年,65年只磨砺一
式剑招!65年的时间足以把一块凡铁磨砺成倾国名剑!
一剑斩中,65年历历流过!
这还远远不是结束……目视!吐呐!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l纳刀{第二轮“
居合之剑”!七阶“刹那”l128倍神速斩!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
没人能看清此刻犬山贺向着昂热倾泻过去的刀光,如海潮如风暴甚至如同……宇宙
中飞射的星尘。
鬼丸国纲自带的破碎效果将整幅红绸撕碎,夜叉和猛虎们从红绸的碎片中汹涌而出!
昂热手握折刀,以同样的速度挥出刀光,刻薄地
大吼:“太慢!太慢!太慢!”
以刃长不过三寸的折刀对击刃长接近三尺的鬼丸国纲,他的速度丝毫不逊于犬山贺
!犬山贺清楚地感觉到昂热的每一击都恰好敲击在他的刀身中段,那是他力量最薄弱的
地方,几乎无懈可击的居合剑一次次被击溃。昂热只有一柄折刀,但他用这柄折刀造出
了完美无缺的防御。
无破之防御!昂热用的是和世津子非常接近的小太刀技法,小太刀反手技,但他的
刀更短。
双方的刀都以极速撕裂空气,制造了尖利的啸声,舞池周围的女孩们不得不塞住耳
朵。
“太慢!太慢!太慢!”昂热狂啸,“只是这样而已么?只是这样而已么?”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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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就没了么...记得好像之前也是看到这里
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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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贴吧出第十九章了今天
a********o
发帖数: 173
13
这个网站已经出到20了:http://www.shunong.com/yuedu/213.html
话说江南越来越卖腐了啊……
k*******d
发帖数: 1523
14
仔细看看.. 20幕是预告...

【在 a********o 的大作中提到】
: 这个网站已经出到20了:http://www.shunong.com/yuedu/213.html
: 话说江南越来越卖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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