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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tective版 - 傍晚敲门的女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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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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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傍晚敲门的女人(全本)》
1.序(1)
是序幕也是尾声
“咔噢!——”
随着一声凄厉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叫,我看见了一双挤满泪水的大眼睛。
这是一双绝望的眼睛!
由于极度惊悸,两个瞳孔睁得像两颗黑色的药丸,透过混浊的泪,闪出恐惧、憎恨
的凶光。
不,除去恐惧、憎恨,在这双绝望的泪眼里,我还看到了乞怜、悲哀和对生的向往!
这双泪眼直盯着我,我也在这双泪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在这目光交错的刹那间
,仿佛时空突然停顿,天地间的一切都凝固了——
只有森林里蕴含着冷气的风,吹动树梢,出令人屏息的沙沙声。
……
我知道我又在做梦,可我怎么也醒不了。
梦中的往事已经过去十年了。
可过去的一切就生像在昨天,不,就生像在今天,生在眼前——
凄厉的惨叫声,清晰得像把尖刀直刺我的心。
绝望的眼睛挤满了泪,让我不忍看。
难道我又成了十年前的我吗?
难道十年前的事又要重现了吗?
我说不清楚。
自从接下丁字街凶杀案的任务,十年前的往事就时常闯进我的梦里…&
hellip;
2.第一章(1)
丁字街在本市朝阳门外一个叫南下坡的地方。
六月十六日星期四,晚八点多钟。天阴沉沉的。
在附近一家饭店做零活的王柏树老头,瞅瞅天一直阴着脸,担心一会儿要下起雨来
,就跟当头的打个招呼,提前离开饭店,紧跑慢颠地赶回自己的住处——丁
字街10号。
他刚到家,天就下起雨来。
丁字街10号在四层楼的左手边,是一间一单元的新式住宅。七十多岁的王老头自打
死了老伴,就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儿。他膝下无儿无女,只有一个早年收养的义子王
少怀。王少怀如今已是电器公司的总经理,他每月除了负担王老头的生活费外,隔三差
五的还要拎上个点心匣子什么的,跑到丁字街10号来看看王老头。对这点,王老头感到
挺知足挺知足的。
“知足常乐啊!你这把老骨头早就活够本喽!”
不知怎么的,王老头每次走完六十八级台阶,来到自家门口,摸出钥匙,抖着手腕
往锁孔里捅的时候,心里总爱这么美不滋的自己跟自己唠叨。
啪,门上的撞锁打开了。
王老头推开门,屋里黑灯瞎火的,啥也瞅不清。他习惯地伸手一拽灯绳,随着走廊
灯一亮——
“哇呀!——”
王老头出一声苍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血!
他看见了一摊血!
血,是从半开着门的里屋淌出来的。
屋子里血腥味呛人。
王老头顿时两眼直,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不敢再往前走了,僵在那儿愣了一会儿,转身退出家门,冲着黑古隆咚的楼道大
声叫起来:
“来人啊!杀人啦!……”
3.第二章(1)
闻讯赶到的警察,对现场进行了仔细勘查。
我读到的现场笔录是这样记载的:
丁字街10号门为单扇向里开的木质结构门,190cmx88cm。门内为一南北走廊。走廊
西墙上有一向里开的88cmx190cm的木制单扇门。门里为一间南北长455cm、东西宽303cm
的居室。在此居室北墙有一张通向阳台的门。居室西南角,放有一张双人床。床头朝北
,床脚朝南。床东沿下面,脚朝东,面朝北,侧卧一具尸体。尸体为男性,衣着完整,
左手带有一只手表。尸体头下、身下、脚边有大量血泊。居室南墙角地面上有一块
20cmx0。5cm滴落血点,东墙角有一处血点距地面高105cm。尸体北侧靠东墙放有一张三
屉桌,桌前放有一木凳。
在此居室地面上提取了一种横条花纹的完整足迹(未排除事主)。
经勘察其他地方未见翻动等异常况。
尸检详见法医鉴定书。
4.第三章(1)
法医鉴定书就附在现场笔录的后面。依照必须鉴定的项目,法医对被害人做了详细
检查。
法医认定死者是被他人用锐器(管叉类)刺破心脏,引起失血性休克死亡。
被害人一共挨了八刀——头上两刀,前胸三刀,后背三刀。其中前胸有
两刀,后背
有一刀,都深达胸腔,是致人死命的三刀!
预审员接受的有关案件,大多数是间接、抽象地反映犯罪事实的。摆在我面前的只
有这些案报告、照片以及法医认定的管叉类作案凶器等文字材料。仅凭这些,不可能真
正认识案件,还需要我的想象力,能通过时间和空间,勾画出案件的整个轮廓和几个关
键性的具体节,以便在审讯中能胸有成竹地及时核对罪犯的供述,揭破罪犯的谎,弥补
占有材料少和缺乏感性认识的不足。
对照现场照片和尸体解剖照片,从被害人淌血况倒伏姿势和前后几刀的进刀方向、
刺伤位置、刺进深度等综合起来分析和想象,我判断,凶手是先从背后向被害人猛刺了
一刀,这一刀是凶手铤而走险、破釜沉舟的一刀,所以,手劲憋得特别足,扎得特别狠
。这第一刀,深达胸腔,使被害人当即失去了反抗能力。不容被害人转身回头,凶手又
接连在他背上扎了两刀。可以想象,当第一刀刺中之后,刀尖捅穿**的声音和刀尖向凶
手握刀的手上传来的被害人肌肉的痉挛,使凶手为之一颤,手上的劲儿也就泄了几分。
所以,在仓促间接连又扎出的这两刀,就不及第一刀来得狠,没刺进胸腔。这时候,被
害人已经吃力地转过身来,面向凶手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凶手心头的恨又猛然间
涨起十倍!握刀的手顿时又生了力。加之被害人已毫无反抗能力地软成一瘫,又给了凶
手以从容不迫的时间,所以,跟着而来的当胸三刀,扎得又狠又准,其中有两刀刺中了
心脏。至于太阳穴上的两刀,很可能是凶手见被害人身中六刀后,仍在血泊中抖动,怕
他不死,又直上直下地朝他太阳穴上补了两刀。其中一刀,竟差点把脑袋扎了个对穿!
好狠的刀!
好深的仇!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看着照片上的被害人那由于极度疼痛而扭曲得变了形的脸,和那窝着脖子蜷缩在床
下的微胖的身躯,我仿佛听见王柏树老头苍老、喑哑、颤抖的哭泣声,看到他不住哆嗦
着的肩头和抹泪的干枯多筋的手背。
被害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老头的义子王少怀!
5.第四章(1)
“……呜呜……他常来这儿看我,我就给了他一
把门钥匙……”王老头这样哭着对
警察说,今天他是什么时间来的,我不知道哇!我晚饭从不在家吃,下午上班就一直到
晚上才回来……是谁杀了他啊!为什么要杀他啊!呜呜……
老天爷啊,这回只剩下我孤
老头一个人喽……”
“你没现家里少了东西吗?”
“没有,就是少怀每天下班到我这,都提个黑皮包。***现在,家里没有这个
黑皮
包。”
“他的黑皮包里一般装什么东西啊?”
“就是茶杯啦,扇子啦什么的……”
王少怀被杀的现场只留下两条侦破线索:
一是在血泊附近的地面上提取的那个横条花纹的完整的足迹;
再一个是,家住王老头楼上13号门的小学生宋伟,于当晚七点多钟看完电影回家,
走过三楼时,看见过一个穿裙子的女人正在敲王家的门。
很快地,技术科送来了足迹比较鉴定。鉴定表明,现场提取的足迹,正是王少怀本
人右脚皮凉鞋所留。
第一条线索断了。
凶手干得如此老练,竟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侦破只有从第二条线索开始。警官访问了宋伟,详细询问了他所见到的敲门女人的
况。
“肯定没到七点半!”孩子的记忆力一般是非常好的,宋伟眨巴着眼睛
,自信地提
高了嗓门,“学校组织的电影是四点四十五分的,演完了也就六点半。我离开电
影院就
直接坐车回家了,哪儿也没去。顶多半个小时就能到家。我上三楼的时候,看见她正在
敲门。回到家里的时候,七点半的电视转播球赛还没开始呢!那她敲门不就是七点多钟
吗?……什么?开没开门我可没看见,我急着赶回去看电视呢!这个女人
穿着白褂子蓝
裙子,不,是上面有小白花的蓝裙子;白凉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手里什么也没
拿,是空着手。……嗨,就是长得什么样没看见,因为她脸背着我呀!我
要知道她是来
杀王大爷的,非要转过去看看她的脸不可!不过……”宋伟这样肯
定地对警官说,“要
是让我再看见她,最好从背面看见,我会认出来的!信吗?”说到这儿,他觉得
心里还
有话,又急着讲,“可凶手并不一定就是她呀!万一她是找人走错了门呢?对吧
?找人
走错了门的事常有呀,我就走错过。有时候心里想着事上楼,连自己家都走错过呢!&
rdquo;
从宋伟这儿了解的况就这么多。虽然不排除连宋伟——一个孩子,都能
想到的“走
错了门”,但这毕竟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啊!因为王少怀当天下午还在公司上
班,五
点钟的时候还有人在公司看到他。到八点多钟王老头现尸体,这中间的两个来小时里,
正是凶手作案的时间啊!
七点多钟的敲门人,不正是最大的嫌疑者吗?
那么,这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穿着白褂子、蓝底白花裙子的女人到底是谁呢?
如果她没有走错门,那么,她是来找王老头的,还是来找王少怀的?这里并不是王
少怀的家,她怎么会知道王少怀这天下班后要到这里来呢?
问题又回到王老头这里。
“什么?有女人来找我?”王老头听警察这么一问,布满蛛网般皱纹的
老脸上,露
出哭笑不得的神,“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朽,老得连尿都尿不出来啰,哪个女人
还来找
我哟!……什么?亲戚?我一个穷老头子,从旧社会里熬过来,沾得上亲
的差不多都死
光了。自打解放后,这多年里,我搬这又搬那的,从没有亲戚找过我。不会,不会有什
么亲戚来找我的!”
看来事还在王少怀这头。
“对啊,少怀是领他媳妇到我这来过。可他媳妇从没有一个人单独来过。&
hellip;…啥?
少怀还领过别的女人来过吗?没,没,我没见过一回!虽然少怀在这上面犯过错误,可
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啦!”
什么?“在这上面犯过错误”?
这又是一条不可忽视的线索。
警察立即来到了电器公司。
王少怀的死,在公司引起很大震动。为侦破需要,公司特别传达了公安局拟定的案
材料。
6.第四章(2)
警察从档案里了解到,王少怀现年四十八岁,一九五三年七月入党,长期从事电子
工业。现除任总经理外,还是公司分管干部工作的党委副书记。一九六六年四月因生活
作风问题,曾受过党内行政处分。
“生活作风问题”——一定就是王老头所说的“在这
上面犯过错误”。
警察很快弄清了这个问题:一九六六年初,王少怀身为有妇之夫,与本公司有夫之
妇、当时的代理副科长刘湘淑乱搞男女关系。他们的通奸行为被人以匿名信的方式告。
王少怀因此受到了行政处分。受处分后,王少怀与刘湘淑不再来往,但仍保持着较好的
关系。去年,由王少怀提议,刘湘淑升任本公司的科长。
至此,可能敲门的女人就有了两个——王妻与刘湘淑。
7.第五章(1)
如果王老头的话可信,王妻以前的确没有单独来过丁字街10号;但是,假如王少怀
与王妻之间事先通过气,王妻知道王少怀十六日下班后要去养父家,是不是可能来敲门
呢?
王少怀跟刘湘淑曾有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事之后,王妻与王少怀的关系如何呢?
王少怀受过处分后,与刘湘淑的关系仍旧不错,去年还亲自提拔刘当了科长,王妻
对此又如何看待呢?
分析以上况,王妻对王少怀可能心怀不满,也就是说,有杀王少怀的动机。***她
杀不了,也可以找另外的人,比如她的亲戚帮助。
但是,通过调查,对王妻的怀疑,很快就从以下三个方面推翻了:
一、跟王少怀住在一起的他的儿子、女儿及女婿都说,王与王妻的关系一直挺好。
就是在王受过处分后,他们夫妇之间的关系仍旧挺好,从不红脸吵架。王妻在一家工厂
任工程师,她生活作风正派,为人朴实善良。在警察访问的时候,她不时用手绢抹着眼
泪,用哭哑了的嗓子对警察说:“……天啊,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出
这样的事啊!我和少
怀感一直非常好……以前他出事的时候,我批评了他,但也原谅了他。人
生一路,谁不
遇到个沟沟坎坎的?事后我们的感也一直很好。我从不提那件事,就怕他不好受。再怎
么不对,他也是自己的人啊!……”
二、案那天下午,王妻一直在设计室加班,为研究一项工艺改革,忙得连晚饭都没
顾上吃,从下午三点一直干到晚上快八点了,才离开单位。这点,有与她一起加班的助
理工程师小刘作证。
三、从身材上看,王妻个矮而胖,不符合宋伟看见的那个敲门女人的身材。
王妻不是敲门人。那么,刘湘淑呢?
刘湘淑的身材,符合宋伟讲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据了解,她也
穿过有小白
花的蓝裙子。案那天,刘湘淑是五点半下的班。下班后没直接回家。她说她去商店买东
西了,可又找不出证人;问到去哪个商店,都买了什么东西时,她说买的东西多,串的
商店也多,连她自己都不能一一说出究竟串了哪几个商店。总之,直到天黑才回到家。
刘湘淑有作案时间。
但是,趁着她在公司开会时,警官让宋伟隔着窗户从背后辨认了一下,宋伟却摇着
头说:
“不对,她的头烫得像狮子狗似的,可敲门的女人梳的是‘羊尾巴&
rsquo;头啊!”
羊尾巴头?
警官愣了一下。
“是啊,就是像绵羊尾巴似的。你们那天问我梳什么头,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了,可
今天一见到这‘狮子狗’,我就猛地想起了‘羊尾巴’!&rdquo
;宋伟自信地说。
看得出,刘湘淑的“狮子狗”并不是新烫的。这就是说,案那天,她梳
的就是“狮
子狗”式。而宋伟讲的这种“羊尾巴”,是中年妇女比较喜欢的一种
式。不要说社会上
,仅电器公司,梳“羊尾巴”的,就多得数不清。
从式上,刘湘淑被否定了。再认真分析作案动机,也感到她要杀王的理由不足。可
以这样理解,她与王少怀生过关系,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像他们那样多次通奸,是有一
定感基础的。可王少怀因此受了处分,只好割断与刘湘淑的关系。刘湘淑对王少怀的胆
小怕事,可能会感到生气,甚至由生气变为憎恨,起杀王之心。但事实上并不完全如此
。受处分之后,王少怀并没有从此不再理刘湘淑,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处理得很好。至
于有没有藕断丝连,也很难说。何况,王少怀还不怕遭人非议,力主提升了刘湘淑。
应该说,王少怀在受处分后的所作所为,还是“对得起”刘湘淑的。
因此,刘湘淑没理由要杀王少怀。
难道是刘湘淑的丈夫对王少怀受处分之后,仍与刘湘淑关系密切,甚至公开提拔刘
湘淑感到不满,起意杀王少怀吗?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警察当即对刘湘淑的丈夫进行了调查。
调查结果表明,在案那天下午两点至晚上九点,刘湘淑的丈夫——一家
电机工厂的
技师,不在市里,而在郊区一个公社里帮助检修该厂生产的电机。
包括刘湘淑的其他亲属在内的,与刘湘淑保持密切接触和联系的近一百人中,经过
逐个进行调查,也都分别从时间、因素和条件上,一一排除了杀王的嫌疑。
至此,两个可能的敲门人都被否定了。
8.第六章(1)
那么,这个敲门的女人,到底是谁呢?
侦破出现了暂时的僵局。***
看起来,解铃还需系铃人!
警察对王少怀的住所、办公室以及丁字街10号,重新进行了一次认真细致的搜查。
应该惊叹并且感谢古人能写出如此绝妙的诗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用这句话来形容此刻警官们的心,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通过搜查,除认定王少怀上下班用的黑皮包确实失踪外,在王少怀办公室的书架里
,在那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几百册书籍中间,找到了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一张6英寸的
彩色照片——
一个女人的半身照!
应该说,这个女人长得算是漂亮的。
在装有女人照片的信封里,还装着三张写得满满的信纸!
这是三封信!
奇怪的是,每封信的开头都没有称呼,甚至连空格也不留,就那么顶格写起来,像
是随手抄录的什么文章一样。同样的,每封信的结尾,也都没有署名。似乎是写到哪儿
,就在哪儿打住了。
幸好,每封信的结尾,都写上了日期,使侦察员能按这些日期,将这三封信按顺序
排列起来——
“4。28”;“5。3夜两点”;“1983。5。26”。
这张彩照上的女人,是电器公司医务室的医生欧阳云。
警察一面把三封信和秘密取到的欧阳云的笔迹送技术科进行刑事技术鉴定,一面通
过人事部门了解欧阳云的一般况。
欧阳云,现年三十九岁,曾在总后军医大学任外科医生。其夫高森林为总后干部,
于1981年病故。欧阳云现与她读小学六年级的儿子高原,住海淀区车道沟电器公司宿舍
。欧阳云工作表现较好,生活作风没现有问题。
王少怀的手里,为什么会有欧阳云的照片呢?
很快的,技术科送来了有关三封信的笔迹的鉴定书。经检验,三封信的字迹,书写
正常,与欧阳云的字迹比对,两者的书写水平、写法、笔顺、运笔等特征均相同。结论
:这三封信均出自欧阳云之手。
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因为,这不是三封普通的信。确切地说,这是三封书!
警官又找来宋伟。
“是她!头,身材,都像!”宋伟从电器公司会议室隔窗对医务室里的
欧阳云辨认
后说,“我敢肯定,那天敲门的就是她!”
敲门人终于找到了!
经了解,案那天下午,也就是星期四下午,电器公司的医务室正好买进一批药品,
医生们因为要整理这批新进的药品,就停止了看病。药品整理完毕,才五点钟。虽说离
下班时间还差半个小时,可大家也就提前走了。当然,其中包括欧阳云。这说明欧阳云
从时间上具备了在现场出现的条件。
根据上述理由,欧阳云无疑是丁字街血案的重大嫌疑者。
六月二十日,我奉命传唤欧阳云。
9.第七章(1)
我坐在预审室里,等待着欧阳云。***
书记员小凤摊开记录纸,看看钢笔水不足了,又灌了灌墨水。
我想,欧阳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通过对她的传唤,我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凶手真的是她吗?
有这样一句形容心地歹毒的女人的俗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rdquo;经我手审
过的女性杀人犯,也并不在少数。她们杀起人来,往往比男性更凶残。
王少怀身上的几刀,扎得不善,似乎不像女人所为。可欧阳云是一个懂得人体致命
处、下得了手、狠得了心的外科医生啊!……
欧阳云没有前科,是第一次跟公安机关打交道。凭着我的经验和手里掌握的并不算
少的材料,攻下她来,应该说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经验告诉我,女人犯罪后,顾虑很重,在审讯中一般比男犯顽固。因为她们
担心招供之后,一切都毁了,特别是名誉扫地了,所以要她们坦白交代就更困难。
欧阳云被带进来了。
果然,像照片上一样,她长得算是漂亮的:苹果形的圆脸白皙白皙的,也许是紧张
的缘故,白得不那么自然,近乎惨白,不过,这更衬托了她一双杏核圆眼的黑亮和两条
月牙眉的细弯;嘴唇薄薄的,生得十分端正,而且棱角分明;细一看,额头和眼角上已
经有了不浅的皱纹。像所有有修养的医生一样,她很注意自己衣着的合体、整洁。她穿
一身豆绿色的西式连衣裙,站在预审室雪白的墙壁下,更显出身材的丰满而匀称;那本
来开得很低的上衣领口,被她用针线连起来,自然地做成几个皱折,遮住了突起的胸脯
;本来不算短的裙子,还被她放下贴边。这一切,给人的印象是,她既随合潮流,打扮
入时,又非常谨慎地保护着自己随时可能遭人风风语的寡妇身份。
她拘束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小凤一眼,然后垂下头。
尽管只是传唤,但公安局的特定环境、预审室的特殊气氛和预审员的法定职权,使
一切来到这里面对预审台而坐的人,都不由得从心里感到低人一等,感到忐忑不安。
有时候,我爱这样莫名其妙地想,人为什么要犯罪呢?不犯罪,不就用不着到这里
低头垂脑了吗?十年前,我还是一个为了生存而奔波在原始森林里的知识青年,十年后
的今天,在抽调回城加入公安队伍,并经过专业学校学习四年之后,却成了与形形色色
犯罪分子打交道的人了……
“请你坐下吧!”
我指着欧阳云左手边的一个板凳,对她说。我用了一个“请”字,而且
语气和蔼平
缓,像在家待客一样。希望以此来消除双方在刹那间产生的不平等感,迅速建立起对话
的基础。
欧阳云坐下了。她抬起头来望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云。”
“还有别的名字吗?”
“没有。”
“今年多少岁?”
“三十九岁。”
“什么职业?”
“电器公司医务室医生。”
结束了例行的公式化的身份询问后,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欧阳云也喘了口气。
我知道她心里并不平静,正在揣测着我下面要问的问题。
“你到电器公司几年了?”
“一九七五年来的。”
我开门见山地问:“公司出事你知道了吗?”
“公司传达了。”
她回答得很冷静。巧妙地表白自己是间接地听到传达后才知道的。
我便顺水推舟:“你听了以后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挺突然!没想到。……王经理这人对人没架子,找他
解决问题,能解决他
都尽量给解决。没听说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人……”
弦外之音是:当然,也没得罪过我。
“别的方面呢?”
“底下的人都说王经理在研究电子方面挺有才能的。电子工业在咱们国家&
hellip;…”
她的话要往电子工业上引,我立刻打断,把问题往她身上引:
“王经理被害了。我希望你知道什么就谈什么,尽量谈清楚。”
10.第七章(2)
欧阳云立刻闭住嘴,她把我这句话掂量了掂量,马上拿出了对策:
“别的况我不知道,让我谈什么呢?”
好一个反诘难!她回避正面回答,竟用反问来回答我的问话。***我明白,她这是
故意制造难题,逼我交底。
我的语气仍旧平平缓缓:“你来电器公司时间不短了……&
rdquo;
“别的况我不知道。”
她几乎是抢着说出这句话。说完以后,一动不动地盯住我的脸。她想用这句话,垒
起一道墙,堵住我的去路;我却要在这道墙上钻个窟窿。
“你接触过王经理没有?”
我的语气是强硬的,而这句话却问得占理,让她想躲也躲不开。因为她是公司医务
室的医生,焉有不接触王经理的道理?我选择了“接触”这两个别有含意的
但又不能说
不准确的字眼,为的是引她承认“接触”两字,然后由此说开,步步深入。
“接触过。”
欧阳云想了想,尽管“接触”这两字不那么动听,似乎弦外有音,令她
心惊,但她
也只好这么硬着头皮回答了。不过,回答的声音很小。而且,很快的,不等我继续问,
她就主动地、小心翼翼地解释了她所承认的“接触”两字的含义:
“王经理有高血压,他常去医务室拿药、量血压。”
我有意缓和欧阳云的紧张绪,把她的注意力从她谨慎防御的“接触”两
字上引开:
“你们医务室有几个人?”
“七个!”
她回答得很痛快,几乎没有思索,连声音也提高了。
经验告诉我,当被审问人的全部神经都兴奋在他的主要防御点上时,直来直去的追
问,不如提些与其积极防御的要害问题无关系的事,干扰其兴奋中心,使其注意力分散
,然后再突然直捣其松懈了的防御点。为此,我继续漫不经心地问: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胡哨,高伯庆,阎阿宝,吕金路……”
欧阳云又是很痛快地一一点了医务室各位的尊姓大名,绪明显轻松了。一个要害问
题,立刻跟在她刚刚轻松了的语气后面提了出来:
“王经理跟你一个人单独接触过吗?”
欧阳云愣住了:“七”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一”了?
她一时想不出对策,心一横:
“没有!”
“那你和王经理有过什么交往没有?”
这和前面的提问是同一内容,不过“朝三暮四”而已。但是,我有意把
“接触”改
为“交往”,明显地升了一级。
我说完这话,拿眼盯住她:你有证据在我手里,想躲也躲不过去。是什么证据,你
自己心里有数!
欧阳云马上明白了我心里的话,她不再躲了,说:
“王经理跟我说过,他要帮我介绍对象。今年三月份跟我要过照片,我给他
了。”
好机智的回答!好巧妙的铺垫!一来为王少怀手里有她的照片找到了出路;二来为
她与王少怀所以有“交往”也找到了出路——介绍对象嘛!
好,且顺水推舟,看看她给自己找的这条出路能不能走得通:
“他给你介绍了吗?”
“介绍了。”
“介绍了什么人?”
“介绍了四个人。”
嗬,还真不少。
“介绍了四个?都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
“一个是科研院的,五十四岁。我嫌年纪太大,没同意,也没见过面。&
rdquo;
“哪个科研院?叫什么?”
“具体不清楚。只是听王经理那么一讲,说是姓崔。”
“另外三个人呢?”
“王经理说,他们三个人都嫌我有孩子,不同意,因此也没跟我见面。&
rdquo;
厉害,就这么封口啦!猛一听是介绍了四个人,再一问,都在云里雾里,什么真格
的也没有,全是“王经理说的”——死无对证!
欧阳云就想这么把王少怀手里有她照片的事推得一干二净啊!
行,姑且假戏真做,就算你把照片的事推得一干二净吧,可我手里还有证据之二&
mdash;
—你写给王少怀的三封信,不,三封书!这比照片更为要害呀!
11.第七章(3)
“除了给他照片介绍对象,你和王经理还有什么来往?”我问。
应该说,我问得比较露骨,但也还在火候上。既让欧阳云明显地意识到我掌握了她
的证据,但又使她揣测疑惑,摸不准我到底掌握了她哪方面的证据。
欧阳云显然听懂了我的话,可她并没有马上回答。
她在想什么呢?
先要想到那三封信。
所谓白纸黑字。
在信上面,欧阳云心里有鬼。她写了信,并交到了王少怀手里。王少怀如果留下了
,那就成了证据,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证据!可万一……王少怀已经把
信烧了呢?或
者,王少怀虽然没烧,而公安局也没有找到呢?
欧阳云会这样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面去想的。
自卫是人类的本能,它能使每一个处于劣势的人都产生侥幸心理。
欧阳云并不是从丁字街凶杀案的现场被带到这里来的,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也没有
直接出示给她。在这种况下,她的侥幸心理几乎是占绝对优势的地位,错误地自信自己
与王少怀的来往诡秘,不会被人现。认为自己不开口,神仙难下手。可现在,既然我这
样露骨地追问,又使她明显地感到除了照片之外,我手里还有证据。那不是信,又是什
么呢?……
欧阳云一时没回答,正说明她内心有矛盾。她在苦苦思考,如何解决这个矛盾,巧
妙地探知我用以威胁她的证据究竟是不是信。只有弄清这一点,她才能继续与我周旋下
去。
果然,她说:
“因为住家离单位太远,我曾要求调动工作,找王经理谈过。他说他跟劳资
科说说
。后来,又说医务室人手紧,还是想办法帮我换一下房子,让我写一份换房申请。我写
了,写好后交给了他。”
好一招投石问路,用一个“写”字,引我亮底,胆量真够大的。这几乎
是擦着信的
边走过去呀!
她愣着两眼,在等我下面的提问。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我没有马上提问,有意停顿。
欧阳云有点沉不住气了,两只手不由得握在一起。
她心急火燎地要听我对这个“写”字的反应。
可见,这三封信的威力有多大!
信的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凭着连贯的思路,我可以再追问一句:“除了填写换房申请,你还写过什么
?”
但是,我决定不再追问了。因为欧阳云的紧迫感,已使我感到三封信的至关重要,
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这在眼下,就够了!急于揭盖,不但容易暴露手中的证据,引起
对方的惊恐,而且也容易使对方猛地因老底被揭而产生抵触对抗绪,使我们之间刚刚建
立起的对话桥梁坍塌。
在这种时刻,我应该迅速离开“信”,以跳跃问的形式,出她意料地去
谈谈其他方
面的问题,以便获取更多的信息来充实我自己。
于是,我问:
“你想没想到公安局会找你了解况?”
她愣了一下,摇摇头。
不回答话,只摇摇头。这在她还是第一次。
我突然又问:
“王经理是上星期几被杀的?”
我很清楚,是上星期四。似乎是明知故问。
但,这并非明知故问。
杀人的日子,是凶手终生难忘的!
“星期六。”
欧阳云这样回答。像是心里的话还没说清楚,又像有什么话还要补充似的,她又说:
“公司传达时,好像说的是星期五。”
“是星期五吗?”
“嗯……好像传达时没说星期几,就说是被害遇难,没说是哪
天……”
“到底是哪天?”
“不是星期六,就是星期五。”
嘿,就是不说星期四!
她这样十分冷静地跟我装傻,我心里并不起火——
她装傻,更说明我的提问恰是地方!
但是,既然每个星期里都有星期四这一天,我就不能让你绕开,非叫你说出来不可。
“这几天你干什么来着?”
“我上班来着。”
12.第七章(4)
“你们医务室买了一批药品,是上星期几来着?”
作为一名医生,对医务室里近几天做的事,总不能再装傻了吧?我盯住欧阳云。***
“星期四。”
终于,她说出了这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日子。
既然她被迫说出了“星期四”,我也就不再让她立刻讲清王少怀究竟是
哪天被杀了
,免得她恼羞成怒,使审问陷入僵局。我且沿着由她嘴里说出的这个日子,不慌不忙地
问下去:
“星期四这天你见到王经理了吗?”
“见到了。”
“是上午还是下午?”
“上午下午我记不清了。大概是上午。王经理到医务室来量血压。”
说到这儿,不等我提问,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表白自己在这个可怕的日子里与王
少怀没有任何接触:
“血压不是我量的。”
我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随后,我仍旧问:
“下午你见到王经理了吗?”
“没有!”
“他下午没来量血压?”
“量没量,我记不清了。反正我没见到他。”
“那你下午干什么?”
“我们整理新买进的药品,清点核对。”
“为了整理药品,耽误下班了吗?”
“没有。离下班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我们就干完了。我们把空药盒分了,
就回家
了。”
“你是什么时间离开公司的?”
“大概是五点十几分吧。我和高大夫一起回的家!”
嗬,主动提出了见证人。痛快!
“你们是住在一块吗?”
“不。我们在红庙分的手。我坐112路,高大夫坐115路。”
“你在哪儿换的车?”
“在沙滩。换的103路。到动物园后,又坐334路,到家都七点多了。”
“到家都几点了?”
我佯装没听清,故意追问一句。
“七点多了。”
她这样重复。声音比刚才小,但仍很清楚。
七点多,正是宋伟看到欧阳云在丁字街10号敲门的时间。欧阳云小心地说出这个时
间,躲开这个时间,用心良苦。
我盯住她的眼睛,问:
“你中途没下车吗?”
她几乎想都没想,立刻就回答:
“没有。”
不过,她躲开了我的目光。
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当面说谎,难免心里不跳啊!
我并不想揭她的底,转个弯问:
“那天晚上下雨了吗?”
“下了。”
“是你到家前下的呢?还是你到家后下的?”
“记不清了。”
“挨没挨淋还记不清吗?”
“没挨淋。是到家后下的。”
“是吗?”
她没再回答。我知道,“雨”的问题出她意外,使她来不及思索,拿不
准“七点多
钟到家”与“挨淋没挨淋”的关系。
“到底是到家前下的雨,还是到家后下的雨?”
她心慌意乱,我仍紧追不放。
“……到家后才下的。”
她没计算好时间顺序,可不回答又不行。只好这么咬死了。听天由命吧!
要说谎,又能对上茬,实在是不简单的技术。
“那天你穿什么衣服?”
“穿的白衬衣,白裙子。”
白裙子?怎么与宋伟讲的“带小白花的蓝裙子”不一样?
我心里愣了一下,但没追问。先做个问题留下再说!
“你到家以后,你孩子回来了吗?”
欧阳云心里明白,这个问题,仍然没有离开上面提的“到家几点”和&
ldquo;下没下雨”。
不错,离是没离开。但我的提问已不仅停留在时间上了。
“孩子已经回来了。”欧阳云边想边说,“我到家后,洗了洗手
,就吃饭。”
“吃什么了?”
“不是馒头就是米饭。”
“什么菜呢?”
“……”
“记不清啦?”
“……炒黄瓜。”
“谁炒的?”
“……我炒的。”
“你说的高大夫叫什么名字?”我又改了话题。
13.第七章(5)
“高伯庆。***”
“是男的?”
“嗯。”
“他经常同你坐车吗?”
“有时一块……那天他分了好几个盒子,我就帮他拿来着。我
们就一块儿坐车……”
我突然打断她的话:
“你和王经理一块儿坐过车吗?”
我的跳跃问,真有点风马牛不相及。
不过,这又到了关键的问题啦。所以,欧阳云态度很坚决:
“没有。”
“王经理住在什么地方?他家都有什么人?”
这个和“星期四”一样可怕的问题,相信又把欧阳云吓得不轻。好在她
还稳得住阵
脚:
“不知道。”
“不知道?公司没传达吗?”
“传达了。……听说住东华门。听说他家里有爱人,一个儿子
,一个女儿,还有…
…父亲。”
我知道公司的传达只说了丁字街,并没涉及东华门。
“是传达的东华门吗?”
“……”欧阳云支吾了,“他有几个家,我不知道
。这次出事后,我才听说,他和
他父亲不在一起过。”
到底也没说出王少怀究竟在哪里住!
欧阳云又拿出了不知王少怀是星期几被害的装傻的看家本领。一到了要害问题,她
就装傻。但她说出来的,却绝不是傻话——“这次出事后,我才听说
,他和他父亲不在
一起过。”这就是很聪明的一句话!她在告诉我,在这次出事之前,她根本就不
知道有
个丁字街10号!
不过,聪明过分,就成了画蛇添足,或者说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我心里已经有数了。这个问题,不再追问,重新换个题目:
“你说住房离公司远,王经理去你家了解过吗?”
“没有。”
王少怀也许的确没去过欧阳云家。但我故意装得不相信地又问:
“王经理没到过你家?”
听我一再追问,欧阳云索性提高了嗓门:
“没有!”
可说完了之后,她又莫名其妙地补充了一句:
“我也没去过他家。”
这一句可就节外生枝了。
既然前面说过不知道王少怀的住处,那当然就是“没去过他家”了,何
必还在后面
来个特别声明呢?这不是多余的话吗?
真是多有失!
我看看表,该吃中午饭了。
欧阳云矢口否认与王少怀有不平常的关系,同时不如实讲出星期四下班后的去向,
既然如此表现,我决定在结束上午的传唤时,给她一点压力,以便下午能在以上两个要
害问题上有所突破。
因为,按法律手续,传唤应在当天结束。“王经理那儿除了照片之外,还有
你的什
么东西?”
“什么也没有了!”
口封得很死。
我站起来:
“你好好想想再说!”
没有还想什么呢?
让你想,自然就是有!
这就是给欧阳云的压力。
这点压力,够她一中午用的了。
14.第八章(1)
我没在食堂吃午饭,跟小凤布置了几句,换上便衣就朝车站走去。***我在路边买
了个面包,边吃边乘车来到电器公司。
我找到了医务室的高伯庆大夫。
高大夫是东北人,说起话直来直去的:
“是啊,星期四那天下班,欧阳云是跟我一起走的。一出医务室,她就叫我
:‘高
大夫,你要了这么多盒子,我帮你拿吧!’不等我推辞,她已经把药盒子拿在手
里了。
就这样,我们一块走的。”
“是她主动走上来叫你的?”
“是啊,主动的。”
“你现在回忆那天她叫你,是不是过分主动了呢?”
“过分?嗯,有点。嗨,不过谁也想不了那么多,反正是空药盒,也不重,
她要帮
我拿,我当然乐意,其实,她不帮我拿,我也拿得了。就这些啦,有啥说啥,没有也不
能添枝加叶,对不?”
“您记得那天她穿的是什么裙子吗?”
“应该说是带白花的蓝裙子。”
“为什么是应该说呢?”
“因为那裙子本来是白底蓝花的,但蓝花太大,也太多,把裙子都占满了,
看上去
,原来的白底子倒像是蓝底子上的小白花了。”
噢!原来这就是裙子的白蓝之谜。
欧阳云不提白裙子上的大蓝花,显然是有意搅浑水。
跟高大夫分手后,我按照欧阳云提供的路线,掐着表,从电器公司走到红庙车站,
坐上112路到沙滩,换103路到动物园,又坐上334路到车道沟下了车。然后按一般速度
,步行到欧阳云所住的宿舍楼前。
一看表,总共用了一小时四十五分。
假设欧阳云在案那天下午五点二十分在红庙上的车,那么,她回到家正好是七点过
五分。
也就是说,上午欧阳云所说的乘车时间是对的。如果那天她哪儿也没有去,应该在
七点多钟回到家。
我立刻赶到欧阳云的儿子高原念书的学校。真巧,我姐姐正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很
快,姐姐把高原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我打开微型录音机,让高原回忆上星期四晚上的事。不料,高原的回答,既在我预
料之中,又出我预料之外:
“……叔叔,我错了。是妈妈不让我说真话的。她说,如果有
人问,就说她是七点
钟回来的。可是,我害怕……妈妈不是七点钟回来的啊!那天晚上,都快
九点半了,我
妈妈还没有回来,我都等急了!”
啊,九点半还没回来?
“那你吃饭了吗?”
“吃了。”
“是妈妈回来做的?”
“不是,是我自己做的。”
“做的什么?”
“热剩饭,炒黄瓜。”
“那你妈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我都睡了,她才回来。大概快十点钟了。……你为什么要问
这个?叔叔,我妈妈
她怎么了?啊?我妈妈怎么了?……”
十二岁的高原,睁大一双稚气、诚实和在他这个年纪还不应该有的焦虑的眼睛,一
动不动地盯住我。
让我说什么好呢?
可怜的孩子,他已经失去了父亲啊!
我在心里叹口气,轻轻抚摸着高原的头:
“没什么,孩子,你好好读书吧。”
我离开学校,又赶到气象局,查阅了北京地区的气象记录。星期四那天晚上,是八
点二十分左右开始降雨的。降雨的时候,欧阳云并没有到家,而是在路上!
欧阳云的假话太多了!
那么,从五点二十分她与高大夫在红庙分手,到夜里十点钟回到家,中间整整有四
个多小时,欧阳云到底干了些什么呢?
为什么那天下班后她要主动帮助高大夫拿药盒呢?这与她在上午回答问题时主动把
高大夫提出来做自己的证人,两者之间有没有内在的联系呢?……
我一面想,一面沿着马路朝局里奔走。一恍惚,人行道上的槐树,连同那道边的电
杆,都一齐化作了无边的散着落叶腐枝的霉潮气息的森林……
啊,森林,森林!
我又回到了十年前!
我又成了一个为生存没日没夜在森林里奔走的知识青年!
15.第八章(2)
我又背上了长筒猎枪,踏着森林中的鸡肠兽道,在寻找那只狡猾的、富有传奇色彩
的狐狸啦!
那是一只谁都想打,可谁也打不着的秃了一只耳朵的母狐狸。
我和这只神奇的秃耳朵狐狸之间,有过多少次浪漫而又惊心动魄的追逐啊!可是,
后来,我们之间终于酿成了一场悲剧,一场使我永生难忘的悲剧……
汽车喇叭的鸣响,把我从那幕难忘的悲剧的追忆中,迅速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追狐狸,而是在追一个人。
难道欧阳云是人里的狐狸吗?……
当我汗涔涔地赶回局里,刚进大门,小凤就从传达室里迎出来。
看来,她已等我多时了。
“梁预审,况是这样的……”
小凤按我的布置,也折腾了一中午。
她从电器公司乘公共汽车出,只用了二十分钟,便到了丁字街10号。又从丁字街10
号乘公共汽车,用了一小时二十分,到了车道沟欧阳云的宿舍。
那么,从电器公司到丁字街,然后再到车道沟,加起来也不过两小时的乘车时间。
现在清楚了,案那天,从下午五点二十分到晚上十点钟之间,欧阳云坐车到了丁字
街现场,再从现场返回车道沟宿舍,总共也不过两小时的乘车时间。那么还剩下两个多
小时的时间,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呢?必须让她讲清楚。
“马上把欧阳云带来!”我说。
16.第九章(1)
“中午想过了吗?”
“想过了。***”
“王经理那里除了照片之外,还有你的什么东西?”
“没有了。”
她想的结果,是要在“信”的问题上,顽抗到底。
“你对王经理的死有什么看法?”
“他死得太可惜了。不该死。现在社会上太复杂,好人不长寿。”
“别人对王经理的死是怎么看的?”
“……有的说,是不是遇上偷东西抢劫的?”
我立刻盯住欧阳云。在公司传达的案里,并没有东西被偷被抢的节啊!
欧阳云躲开了我的眼神。
我马上用话追上她:
“谁这样说的?”
“……谁说的我记不得了……”
又拿出看家本领了!
“嗯?”我严厉地盯住她。
“……还有的说,”欧阳云感到我态度的强硬,同时也感
到自己说的“偷东西抢劫
”真是太不沾边,立刻补充道,“还有的说,是不是作风问题被人现了?听
说,王经理
过去有过作风问题,是和我们公司的刘湘淑……”
真是慌不择路,这一主动补充,正说到了我要追问的问题上。
欧阳云也感到了自己的弄巧成拙,立刻闭住嘴。
你想闭住嘴了吗?不行,谁叫你自己起的头呢?
“王经理现在还有作风问题吗?”
“没听说。”
我单刀直入:
“王经理对你怎么样?”
沉默。
这是欧阳云第一次以沉默回答我的提问。
她和我都知道这一提问的分量。
所以,她企图用暂时的沉默来稳定自己的心,以便从满是荆棘的荒野里找出一条出
路。
而我呢,面对沉默,不能停顿,应该占在主动的地位上,加快速度和频率,使她被
迫接受我的这种速度,无暇周密考虑和拖延回答,因而也就不能一下子从荆棘丛生的荒
野里找出一条生路——
“王经理对你怎么样?”
我提高声音追问,迫使她不得不回答。
听得出,欧阳云是仓促上阵,边想边答的:
“……我有换房的事找他,他就帮忙过问了。…&hellip
;别人的困难他也帮忙过问。在原
则之内能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的他也给人家做通思想工作……”
我不语,但我的表又让她感到我对她的话有兴趣。她就继续往下讲:
“……大家都说王经理关心下级同志。我也有同感。他知道我
爱人去世了,劝我改
嫁,给我介绍对象,比较有同心……”
欧阳云还想绕山绕水地继续表扬王少怀,从而表白她对王少怀毫无恶感。我突然打
断她的话:
“你们最近关系怎么样?”
我故意把“最近”二字咬得特别重。
“最近……他还是挺关心我的!”
当一个人违心地说出自己并不想说的话时,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欧阳云的这句话,就是违心地说出来的。
此刻,我想起她在写给王少怀的信中,以乞求的口吻,希望王少怀给她爱,我不由
得百感交集,陡地把问题升到最高峰:
“你和王经理究竟是什么关系?”
沉浸在难的苦衷中的欧阳云,突然出人意外地强硬起来,面对面地盯住我:
“上下级关系!”
她的突然强硬,的确出我意外。
我看到了她死盯住我的一双眼里,充满了仇恨!
我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是最后的防线!
如果我凭感用事,迎刃而上,针尖对麦芒,很可能加剧她的仇恨心理,使抗拒之火
烧红她的眼睛。那样,预审室里将出现难堪的僵局。
我先压住了自己的火气。
我决定立即转向,避其锋芒,以四面出击的手法,揭露她的几点谎,使她顾此失彼
,陷入被动,在不得已认错的过程中,逐步削弱她的防御体系,铲平她的抗拒心理,让
她把对我的仇恨转化为对她自己处处说谎的怨恨。
只有这样,她才会产生“谎话总要被揭穿,防御也徒劳”的恐惧心理,
而从最后的
防线上溃退。
17.第九章(2)
“星期四那天你穿的是白裙子吗?”我突然问。
欧阳云明显地愣了一下。她的兴奋中心还来不及从强硬的“上下级关系&
rdquo;上转过弯
来。
“……是白裙子。不过,不是纯白的,上面还有蓝花…&
hellip;”
“不是上面还有蓝花,而是蓝花很大,也很多。整个裙子看起来,蓝色比白
色还多
!是不是?”
“是。”
“那你上午为什么只说是白裙子?”
欧阳云只好认错:“上午说得不准确。”
“是有意不准确吗?”
“……不是有意……”
她支吾起来。
我又一招:
“那天晚上,你回到家里究竟做饭了没有?”
“……”
她不敢再轻易回答了。
“怎么不说话?你上午不是说炒黄瓜吗?”
“……是炒黄瓜!”
“黄瓜到底是你炒的还是高原炒的?”
我把高原二字咬得特别重。
听我如此胸有成竹,她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是高原炒的。”
“那你上午为什么说是你炒的呢?”
“我……我也炒过。我做饭的时候多,所以记不清了。”
“那你上午讲得对不对?”
她只好再次认输:“不对。”
“是有意说假话吗?”
“……不是,的确记不清是谁炒的了。”
事不过三!我立刻拿出撒手锏:
“那天晚上,你到底是几点钟到家的?”
欧阳云的脸上,突然鼓起了一块肌肉,使那本来是苹果形的脸蛋,看上去像个土豆
了。
在审讯中,由于过分紧张而引起的诸如肌肉收缩、手脚抖动等生理变化,是被审问
人无法用意志能控制得住的。
我几乎能听见欧阳云的心跳了!
“……七点多钟。”她沉默了一阵,终于说。
“是七点多钟吗?”
“是。”
“是回到家以后,天才下的雨吗?”
“是。”
紧跟着,预审室里一阵寂静。
我没再提问。
当然,她也没再回答。
我盯住她。
可是,她却低下头。
我们在无声地交锋。
究竟谁是这无声交锋中的胜者呢?
突然,像是从辽远的天空里传来的声音,又像是从深邃的地下出的声音,这声音在
预审室里响了起来:
“……叔叔,我错了。是妈妈不让我说真话的。她说,如果有
人问,就说她是七点
钟回来的。可是,我害怕……妈妈不是七点钟回来的啊!…&
hellip;”
这是高原的声音——
充满了稚气、诚实和令人可怜的孩子的声音!
“啊!——”
欧阳云的喉咙深处出一种轻微的、但无比惊恐的叫声。
她抬起脸,瞪大一双因为惊恐而放大了瞳孔的眼睛,盯住案桌上的微型录音机。
录音机在转动。
高原的声音在颤抖:
“……叔叔,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我妈妈她怎么了?啊?我妈
妈怎么了?……”
母亲毕竟是母亲啊!
她能承受得了一切降临到自己身上的痛苦、灾难和屈辱,但是,她却承受不了自己
未成年的孩子这可怜的、人心酸的、如泣如诉的声音。
刹那间,欧阳云的全身都颤抖起来。
一汪泪,抑制不住地冲出了她的眼眶。
突然,她尖叫起来:
“别放了!别放了!我……我……”
这尖叫声,像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一般。
我立刻关上录音机。
控制着内心的冲动,我冷静地问:
“从五点二十分离开公司,到快十点钟你才回到家。这中间,除去坐车的两
个小时
,那剩下的两个多小时里,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欧阳云捂住脸,哭了起来。双肩不住地抽动着。
“……我孤儿寡母的,我还带着一个孩子,我的孩子还未成年
,我过日子容易吗?
……我,我……王少怀的死,怎么能让我承担呢?…
…”
虽然她是答非所问,但我预感到谜底就要揭开了。
18.第九章(3)
我注意到,在她这句思路混乱,近乎呓语般的哭诉里,第一次把“王经理&
rdquo;的尊称
改为“王少怀”!
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啊!
我立刻接上去:
“你和王少怀是一般关系吗?”
我也随之改称王经理为王少怀,同时加重“一般”二字的语气,意思是
“不一般”
。***
“……呜……呜……”
欧阳云仍在哭。
是没听到我的提问吗?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呢?
我立刻换了一个方式,由提问改为反问:
“不是一般关系吧?”
听来轻松的反问里,蕴含着不容抵辩的压力。
欧阳云没有回答。但是——
她点了点头。
好!要的就是你这一点头。
这一点头,已使欧阳云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
此刻,她虽只点头不语,但满肚子的话——委屈、怨恨、后悔、愤懑;
对往事的不
堪回和对未来的凶吉难卜,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在她肚子里开了锅,想关也关不住,
想包也包不住了!
我应该给她出路,应该让她看到出路,前面并不只是一片荆棘。
“好,既然你和王少怀关系不一般,那你就应该讲清楚,鼓起勇气讲清楚。
是谁的
责任,就由谁来承担。你要相信政府,政府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何况,你曾经在部
队里,受党教育多年。据我们了解,不论在部队还是在地方,你的工作表现一直都是不
错的!”
尚未泯灭的荣誉感和对出路的向往,使欧阳云暂时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泪眼乞怜地望着我,像一个落进井里的人,等待救命的绳子。
我和蔼地说:
“你说吧,不要着急,慢慢说,把委屈,把怨恨,把一切都说出来。上午说
错了的
地方,可以纠正,可以重说,我们都不再追究了,以现在说的为准吧!”
欧阳云点点头:
“今年……不是三月就是四月的一天,王少怀到医务室来量血
压,正好就我一个人
值班。王少怀说他同我,喜欢我。他说他想我好几年了。还说在家里,他爱人对他不好
,他们没有爱,孩子也狗仗人势,老是欺负他。他需要温暖和安慰。他对我说,你爱人
去世三年了,你在各方面也需要温暖和安慰。说完了,就……就从后面抱
住我。我推他
,可他抱得很紧……以后,医务室一没人,他就下楼来,叫我到他办公室
去说话……”
说到这儿,欧阳云打住了。
我知道下面的内容还很多,但她却打住了。不过,她总算说起来了。虽然说得简单
,像是轻描淡写,但细一分析,并不简单。
她打住干什么呢?要等我往下问吗?
“你说的这些都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有时是中午,有时是下班以后,差不多都在他的办公室
里……”
说到这儿,她又打住了。
她吞吞吐吐,说说停停,是想等我问一句,讲一句,通过我的问话,不断摸我的底。
“你接着往下说!”
“就这些……”
又想封口啦!
我看她迟迟疑疑,总想摸我的底,我决定立刻向她出信息,让她明显地感到我手里
掌握着她最担心,最心虚的证据,让她感到不交代就过不去;交代了,也就把压在心里
的包袱卸下了——
“因为你们之间有了感,你就把照片送给了王少怀,对吧?”
欧阳云点点头。
“这其间,你还给过王少怀什么东西?”
“……”
“你给王少怀写过什么东西?”
欧阳云终于说了:
“我给他写过我的不幸,写过我的遭遇……因为,他突然向我
表示他爱我,使我动
了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短,没有说话的机会。我……我
……我是真心爱他的,他也
是真心爱我的。他对我说,他爱我……”
“可他是有妇之夫啊!你们打算怎么办?”
“说不出打算怎么办……反正,他不让我调走,说舍不得我走
。他说他能看见我,
他这一天才过得有意义,才高兴。我想,他对我这么诚心,就没调走,只想换换房子&
hellip;
…”
19.第九章(4)
“你给他写过几次你的不幸?”
“……可能是两次……”
两次?
明明我手里就有三封信,起码也是写了三次以上嘛!
为什么这还要躲躲闪闪呢?
难道两次和三次,就会有那么大的区别?
这其中有什么非躲不可的原因呢?
我作为一个问题留在心里,决定不再在信上追问下去了。***
“你是真的爱上了王少怀?”
欧阳云点点头。
“王少怀还对你说过什么?”
“……他说,他周围有好多女的围着他转,他都看不上,就是
喜欢我……”
话已挑明,我也不必再兜圈子了:
“你和王少怀的关系到底展到什么程度?”
“……就是他抱我,还吻我,就是这个程度。”
我推断,事实绝不只是“这个程度”。
作为一个女人,羞耻之心是不会让她一下子就把真正的程度和盘托出的。
对这个问题,我先点到为止。
“你再把上星期四下班以后的况说一下!”
我转了话题。一下子把欧阳云从沉浸在三个月以来她和王少怀之间生的一系列暧昧
、恩怨和了而未了的账的缠绵回忆中拉出来,又带到了星期四——这个对她
来说十分可
怕的日子里。
“……”
欧阳云没有说话。她听懂了我的问话,但似乎她的整个绪还没有完全转过来。
“那天下班以后,你到哪儿去了?”
我有意重复我的问题,让她清醒。
“……我离开公司时已经五点多钟了。我是和高大夫一块走的
。我在红庙上了112
路到沙滩,又换103路到动物园。我在动物园等334路。下班的人很多,挤了三辆车也没
挤上去,我就想往前走两站再说。结果,一走,就想起了我和王少怀的事。我很苦闷,
不知道前途究竟是什么?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这时候,我就走到了
紫竹院公园门
口。我心里闷,索性走过去散散心。我就走进了公园,在凳子上坐了很久。后来,天就
下雨了……我又跑到亭子里躲雨……”
不是躲雨,而是要躲丁字街。
我知道欧阳云又在编造谎了。我不打断她的话,就让她按照自己想象的,随意编造
下去。并且,我做出特别注意听的神,好像对她说的这一切都很相信。
通过听她编造下班后的去向,我更加清楚了她极力要回避的是什么。
可以断定,王少怀的死,肯定与欧阳云有关!
至此,我已经获得了在传唤中应该获得的东西。
“……一直等雨停了,我才坐334路赶回家去。回家以后,都快
十点了……”
“一直在公园转了两个钟头?”
“是的。”
“有谁能证明吗?”
“我一个熟人也没碰上。再说,又是下雨,天又黑了……&
rdquo;
“好,对你的传唤,到此结束,”
欧阳云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
20.第十章(1)
一、欧阳云供认自今年三月以来与王少怀开始有搂抱亲吻等不正常关系,并送给王
少怀照片和信;
二、欧阳云供认她具备案当天群众所见现场嫌疑人的着装(传唤前,已由群众辨认
欧本人确系现场嫌疑人);
三、欧阳云案当天下午下班后去向不明。***现该人所讲去向不合理,且无见证人
。而王少怀正是在欧下班后的时间里被杀。
依据以上三点传唤结果,我填写了拟对欧阳云收容审查和对她的住所进行搜查的报
告。
报告在下班前被批准并立即向欧阳云本人宣布了。
已经做好了回家准备的欧阳云被收进了监所。
我参加了对欧阳云住所的搜查。但是,基本上是扑空了。没有找到王少怀给她的任
何一点东西,也没有找到与作案有关的任何一点证据。案那天欧阳云所穿的白底大蓝花
的裙子等衣物均在,经检验,上面没有一点血迹。
只是,在欧阳云上班用的小挎包里,找到了一个记着不少人名的通讯录小本和她四
月份的汽车月票。
月票是夹在一个半透明的塑料夹里的。在这个月票夹里,还夹着一张同月票一样大
小的日历片。
这张日历片的正面,印着画家万籁鸣画的孙悟空大战二郎神的彩色图画;日历片的
背面,分十二个格,印着1983年全年12个月的日历。就在日历上,有用圆珠笔做的一些
记号。
我认真看着这些记号。在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中,前后共二十九个日子上,画
了两种不同的记号——一种是在日子的上方,画一个很小很小的圆圈;另一
种,则是用
一个大圆圈,将这个日子整个圈起来。
这些奇怪的记号说明了什么呢?
我将月票夹和通讯录小本收入了档案袋。
高原是搜查欧阳云住所的见证人。
他咬着嘴唇,缩在角落里,脊背紧贴着墙壁,两眼含着泪。
在搜查的人当中,他对我应该是不陌生的。
但是,他始终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我看出来了,他害怕我。害怕我们。
不,除了害怕之外,从他含泪的眼里,我还看到了恨!
对我的恨!
对我们的恨!
他是一个要强的孩子,含在眼里的泪始终也没掉下来。
可以想象,作为一个失去爸爸的孩子,他生活在那些既有妈妈也有爸爸的同学中间
,他的纯洁、稚气的心灵上,已经落下了多少屈辱、痛苦和孤独的阴影啊!
可如今,他的妈妈……
看着他抖着瘦弱的小手,在搜查记录中“被搜查人家属”一栏里,歪歪
扭扭地写下
自己的名字时,我的心也跟着他瘦弱的小手在抖动……
回到局里,我给姐姐拨了个电话。
我希望她能照顾照顾这个已经失去了父亲,又面临着新的不幸的未成年的孩子。
由姐姐出面照顾,要比由派出所出面强多少倍啊!
我怎么对姐姐讲呢?
她是一校之长。她会同意吗?
“什么?”我听着姐姐的声音,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你已经把高原接到
家里去了?你喜欢高原?你正要打电话告诉我?……姐姐,你真好!我谢
谢你!谢谢你
!”
我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是啊,姐姐,你真好!
21.第十一章(1)
高原有了着落,使我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
我要集中精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攻下欧阳云。
我反复考虑,欧阳云在谈到星期四下班后的去向时,之所以要说到紫竹院公园,无
非有三点理由:一是说在公园消磨了时间,听起来可信;二是她要在动物园换车,而紫
竹院公园就在附近,是顺路走进公园的,听起来自然;三是她对紫竹院公园有一定的了
解,比如关园时间晚,或者夏季不关园。因此,她才敢说出晚上**点钟还在公园里。
前两点理由不好驳,对最后这一点理由,我决定亲自去了解一下。
我坐上因为下班人多而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来到了紫竹院公园。远远的,就看见
公园的大门上方横挂着一条大红布标,上面写着“夏季生活用品展销会”。
哦,公园里正在办展销会,怪不得大门口人群熙攘呢!
工夫不负有心人。
从公园管理处,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这个规模不小的夏季生活用品展销会是从六月十七日开始的。为了布置展销会,六
月十五、六月十六两天,紫竹院公园暂停开放!
欧阳云又失算了!
我明天的提问,就从这里开始!
我离开紫竹院公园,朝回家的路走去。
看看车上的人太挤,我也索性往前走两站再说。
我走在人行道上。来往穿梭的人们,擦着我的身子,向前或向后匆匆地走去。
他们劳累了一天,此刻,都在往家赶!
家,有多么大的吸引力!而组织一个家,过好一个家,使一个家幸福,又是多么不
容易啊!
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家!
紧缩在墙角里的高原的一双泪眼在我面前闪现;出苍老、喑哑、颤抖的抽泣声的王
老头那不住哆嗦的肩头和抹泪的干枯多筋的手背,在我眼前晃动;“…&
hellip;天啊!我做梦
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啊!……”王少怀朴实的妻子自内心的哭诉
声,在我耳边颤巍巍
地响起……
这是两个家啊,两个家!
欧阳云失去了丈夫,她有权利理直气壮地重新嫁人,可她为什么要选择有妇之夫的
王少怀呢?
王少怀身为有妇之夫,有儿有女,家庭本来很美满,可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
地把手伸向别人的家庭呢?
王少怀主动向欧阳云表示了爱,欧阳云也从心里爱上了王少怀——可为
什么,他们
之间的爱竟如此短促?
从三月初开始,到六月中止,其间仅三个月的时间呀!
他们都已进入“不惑之年”,对人生、对社会的理解,应该说是成熟的
了,可为什
么还会如此轻率地处理爱——这不能轻率处理的事?
不,不是轻率,而是反常!
他们之间互相表露爱才三个月,信也才写了三封,按照一般规律,正应该是难舍难
分的时候,怎么一下子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上?
几乎是转眼之间,由强烈的爱就转成刻骨的恨,以致立刻要动刀杀人。这不是太反
常了吗?
他们所以生巨变的根本原因在哪儿呢?……
我这样边走边想,一抬头,才现自己不是朝家里走,而是在朝局里走。
我索性就近找了个公用电话,告诉与我住邻居的张处长,让他跟我爱人说说,晚饭
我不回家吃了,晚上她和孩子也别等我了。
“怎么,又现了新线索吗?”张处长问。
“不。我想再看看卷。”
“悠着点劲儿,梁子。晚上可别回来得太晚,又让家里不放心!”
“好。”
我放下电话。
想着张处长那句“又让家里不放心”,眼前不由得闪现出妻子嗔怪而又
心疼的眼神
;儿子尖叫着:“爸爸你又回来晚啦,快跟妈妈认错!”的怪样。
啊,家,家!
我有一个多么幸福美满的家啊!
只是,我在这个家里待的时间太短、太短了。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早
晨走时,妻
子和儿子还在熟睡;晚上回来时,他们娘俩早已进入了梦乡。
我又何尝不想早早回家,与妻子和儿子待在一起呢?
“我知道,你是为了更多的家……”
每次,妻子总是这样安慰我内疚的心。
她是个好妻子。尽管长得并不漂亮,但,我觉得她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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