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买买提看人间百态

boards

本页内容为未名空间相应帖子的节选和存档,一周内的贴子最多显示50字,超过一周显示500字 访问原贴
Detective版 - 傍晚敲门的女人 2
相关主题
傍晚敲门的女人 1Re: 人类已经无法阻止欧阳自远了:欧阳自远:中国拟2030年前着
傍晚敲门的女人第四案——彼岸花开
奇案五:纸盒藏尸案(1974年)第五案——欲望之眼
[TTXW]嫦娥首席科学家首次回应中日探月之争古墓遗尸案 3
[ZGPT]欧阳自远强调月照真实 怀疑就是侮辱(图)古墓遗尸案 4
天啊, 不得不跳出来了古墓遗尸案 15
须刀定律用在破案古墓遗尸案 13
├ Re: 欧阳自远发狠誓言:被阿三超越,就是中国科学家无能古墓遗尸案 12
相关话题的讨论汇总
话题: rdquo话题: ldquo话题: hellip话题: 王少怀话题: 欧阳
进入Detective版参与讨论
1 (共1页)
d******a
发帖数: 32122
1
22.第十二章(1)
其实,何止我一个人“为了更多的家”呢?
局办公楼那数不清的窗口,几乎都亮着灯光。
这些不眠的眼睛啊!
我打开欧阳云的卷——
她冲我笑着,笑得很甜。不,她的笑里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神。是痛苦?是幽怨?
是压抑?还是对自己不可测知的命运的忧虑?
她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中年丧夫,给她的笑里都带上了忧愁。
应该说,这是一张出色的艺术照。光线明亮柔和,色彩谐调典雅。摄影师在那难以
捕捉的刹那间,栩栩如生地造就了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欧阳云。
也许,正因为如此吧,欧阳云把它送给了王少怀。
从照相馆留下的十分精美的摄影纪念标志上,我看到了“1982年春”的
字样。
这是欧阳云在去年春天照的。
在失去了丈夫的第二个春天,欧阳云特意去照相馆拍了这张不算小的彩色艺术照,
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她决心从巨大的悲痛中彻底解脱出来,去寻求新的生活,去安排新的生活吗?
人事部门给予欧阳云“生活作风没现有问题”的评价,似乎可以这样理
解:欧阳云
的道德观念是正统的。
那么,在丧夫的第二年春天,她就决心摆脱命运对自己的束缚,摆脱世俗观念的桎
梏,大胆地去寻求新的生活,大胆地去争取一个女人应有的权利,她的勇气和力量又是
来自何方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决定人生重大转折的时刻,欧阳云怎么会一下子误入歧途呢?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歧途啊,何况欧阳云还是一个最讲求准确无误的外科医生!
这如此错误的选择,生在拍摄了彩色艺术照的一年之后,我觉得时间也似乎拉得太
长了。
有妇之夫、且因为作风问题受过处分的王少怀,是第一个接受这张艺术照片的人吗?
我问欧阳云——
她只是笑,不回答。
我放下欧阳云的照片,又一次拿起欧阳云写给王少怀的第一封信。
这封信写于四月二十八日。如果说,欧阳云与王少怀的接触是从三月初开始的话,
那么,这封信是写在他们交往了将近两个月的时候:
分手后我心潮起伏,深夜辗转反侧难成眠。忆往事、看眼前、想今后,多少甜酸苦
辣,多少喜怒悲愁。我恨苍天不公平,为什么把人生坎坷、命运曲折、世间不幸,都降
到我一个人头上?我不认名利、地位和金钱,我只认感重如山。三年来,我孤儿寡母,
茹苦含辛,在残酷的生活漩涡里辗转挣扎,在茫茫尘世中浮沉上下。三年来,我没有追
求也没有欢乐,有的只是低头走路,抬头叹气……
是你突然闯进我的生活里,点燃爱之火,温暖了我冰冷的心!我恍然醒悟你三年来
时时到医务室来看我,一片深的关心体贴原出于一个“爱”字。从此,我如
一潭死水起
了波浪。三年来少寡语、闭门谢客和息掉一切欲念的信守瓦解了。
我的心已被你带走。
我下过决心,为了你,我可以牺牲我的一切。
对你,我没有任何苛求,只求你心似我心。
你可知黄金有价无价?你可知万两黄金容易得,人间知己最难求?
我们已经二十天没相聚了。就是相聚一次,也是来去匆匆,满腹的话诉不尽。我有
几件具体的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可你总是忙,下班后的时间也一点舍不得给我。你总有
借口……
你可见路旁野花野草,任凭风吹雨打人践踏?
我又何尝不是野花野草的命?我对世人怀戒心、疑心,都因为我命苦如野花野草。
我怕我受欺侮被人玩弄,也难免要怀疑你在欺骗我这个天真、善良、纯洁的孤苦之人。
你高官厚禄,家有娇妻爱子,你又怎能体会我是如何打时光的?我每日在寂寞、冷清、
孤独、凄凉中度过,真是度日如年。别人盼年盼节盼假日,我最怕过年过节过假日。我
是开谢了的花,被人攀折过的柳,有谁会真正怜惜我?我害怕别人说同我,我更害怕别
人用关怀的词句哄骗我。我已是创伤累累,怎能再经受冰上加霜?我已是孤苦伶仃,怎
能再经受人生折磨?
23.第十二章(2)
你说我是一个怪人,我说我不是。我是一个通达理、有感、有良心、有理智、有自
知之明、有志气也有自尊心的人。但,这也抵挡不住别人的愚弄和欺骗。
唉,谁让我是一个女人呢?
我的心完全向你敞开了。
你的心向我敞开了多少呢?
你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我苦命的孩子吧,不要欺骗我。如果我们之间是一场梦,
那请你早些叫醒我,不要让我睡得太沉太沉……
我疑心我们是一场梦。
我预感我们是一场梦。
是梦总要醒;醒来方知梦。
我不愿意醒,我害怕醒。
你说吧,你说,我只想听你说:——我们不是梦!
不知是第几遍读这封信了。每读一遍,我都不由得被欧阳云的一片痴所感动。对照
信中欧阳云的一一语,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欧阳云真的爱上了王少怀。
她在回答我的提问时所说的“他突然向我表示他爱我,使我动了感”完
全是实话。
欧阳云真爱王少怀,但一个寡妇的敏感和多疑,又使她不能完全相信王少怀,小心
地从王少怀的一一行中去分析他,解剖他,提醒他,甚至乞求他。这些更说明,她对王
少怀的爱已经到了如痴如呆的地步。
而王少怀呢?
通过王少怀与欧阳云交往两个月之后的这封信,可以分析出,王少怀并没有像欧阳
云爱他那样去爱欧阳云——
欧阳云有事想跟他商量,可他“总有借口”不见欧阳云。
连“下班后的时间也舍不得给一点”欧阳云。
并且,还因为欧阳云爱他爱得痴,说欧阳云“是一个怪人”。
这也难怪,王少怀毕竟有妻室儿女嘛!他与欧阳云的来往,只能是鬼鬼祟祟的。
就算如此,也不足以解释欧阳云非要杀掉王少怀不可啊!
王少怀之死,对我来说是一个不解之谜。
但我相信,谜底就在欧阳云的心里!
怎样才能获得这个谜底呢?
24.第十三章(1)
狡猾的秃耳朵狐狸呀,你使一切都成为谜。***所以,更引得猎手们争先恐后、千
方百计地寻找你!……
这天夜里,我又梦见自己在森林里,顶着漫天风雪,拼命地追赶那只秃耳朵狐狸。
它的耳朵为什么秃了一只,谁也说不清。有人讲是被枪打的,有人讲是被豹子咬的
。总之,当我们看见它的时候,它就秃着一只耳朵。尽管它生着一身夺目的好皮子,可
还是落了这么个不怎么漂亮的名字。
在我插队落户的村子后面的那一大片无际的原始森林里,有着数不清的动物。但除
了有一天晚上,一只孤狼窜进村子里叼了一只小哑巴猪以外,还没有其他动物像这只秃
耳朵狐狸一样,总来光顾我们这个本来就很贫穷的村子。
夏天,它叼走村里的鸭。
冬天,又叼走村里的鸡。
甚至,连挂在屋檐下仅有的一点鱼干、肉干都不放过。
我知道,它这样做是为了生存。
可我们伤身费神地省出自己的口粮养鸭喂鸡,也是为了生存呀!
所以,村子里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相约着要除掉这只秃耳朵。
上了年岁的老乡劝我们不要打它,说这是一只狐仙,谁打了它,灾难就会降在他一
家人的头上。
这样,居然有几个本村的小伙子怯阵了。我想,他们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家人吧。
于是,只剩下不多的几个人。我们守夜,蹲坑,钻林越箐,下夹布套,摆饵设围,
风里来雨里去,整宿整宿地熬着不睡,一个心思要打着它。
在走兽里,狐狸生性多疑狡诈。过冰河的时候,明明冰层很厚,它也要走一步,低
头听听冰,再走一步,再低头听听冰,生怕冰塌了把它掉进去。为了捕捉行动敏捷的野
兔充饥,狐狸就利用野兔胆小好奇的心理,装得若无其事地自己追逐自己的尾巴,跳跳
蹦蹦的,像穿插在魔术表演中的小丑,直到把免费观看滑稽表演的野兔看得呆傻,它再
以闪电战术突然猛扑过去。当狐狸身上长了虱子,痒得它难受时,它就衔着一根枯树枝
慢慢地走进河里,那些躲在皮毛里的虱子随狐狸的身子不断进水而纷纷钻出来,寻找干
燥的地方爬。最后,当狐狸全身都没入水中时,虱子就都集中在那根枯树枝上,狐狸大
功告成,丢下枯树枝跳上岸……
至于狐狸为躲避天敌、生儿育女而使出的浑身解数,更是听了让人不敢相信。
狐狸的多疑狡诈,说穿了不过是对自然界里生存斗争的适应。它是食肉兽中的弱者
,时常要提防强者对它的危害;同时,它又要捕食那些比它更弱者以充饥。于是,它的
多疑狡诈、足智多谋就应运而生了。
而我们要打的这只秃耳朵,更精灵得出类拔萃。凭着它惊人的胆量和出奇的智慧,
一次又一次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脱逃。甚至,它趁我负责守夜时打盹的空当,神不知鬼
不觉地偷走了我们用来当诱饵的小鸡。
终于,大家都熬得皮包骨头、两眼深陷,失去了战胜秃耳朵的信心。
只有我一个人还不死心,非要打住它不可。
有一天,正是个风雪的黄昏。当我听到鸡圈里传来鸡叫之后,立刻追了出来。
又是它!
它咬死了我的最后一只鸡!
我马上回屋里取了长筒猎枪和铁扣夹子,认着它的脚印,顶着风雪追上去。
风刮得我迈不开步,雪打得我睁不开眼。
我咬紧了牙关,心想,也许这风雪的黄昏,正是我与秃耳朵决一死战的时刻!
我决心在黑夜来到之前,无论如何要结果了它!
可是,当我在林子里认着它的脚印追着追着,眼前突然出现了自己的脚印时,我才
现,秃耳朵带着我在林子里整整绕了一个大圆圈。
而且,它的脚印就此失踪了!
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只剩下我自己的一行脚印,歪歪扭扭地伸向迷茫的尽头。
唉?秃耳朵哪儿去了?
我再一细瞅,在我先前踩下的那些歪歪扭扭的脚印上,又落下一层薄雪。就在薄雪
上,依稀可以辨出秃耳朵新踩的蹄印。
25.第十三章(2)
啊,我吃了一惊——
本来是它在前,我在后,我寻着它的脚印在追它。可它带着我绕了一圈之后,竟反
过来踩着我的脚印,跟在我的身后。这下,倒成了我在前,它在后啦!
它要跟我继续在林子里兜圈子,就这么一圈又一圈地兜下去,一直兜到天黑,兜到
我什么也看不见为止。甚至,它还想亲眼看着我如何累倒在雪地里冻僵!
我气得两眼红!
同时,又为秃耳朵出奇的智慧,深感折服。
我是退却呢?
还是继续兜下去?……
26.第十四章(1)
直到睁眼醒来,我仿佛仍沉浸在梦里。***
小凤今天来得特别早。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把记录纸铺好了。
“梁预审,您说,欧阳云那天下班后,真的去紫竹院公园了吗?”
“你怎么看这个问题呢?”我反过来问。
“我……嗯,说她没去,我没理由;可说她一下了班,就跑到
丁字街把王少怀杀了
,我又觉得……觉得理由不足。”
我笑了:
“怎么,昨晚上没睡好吧?我当书记员的时候,也像你一样,脑子里整天就
是‘为
什么’,‘怎么能’……咱们还是跟欧阳云要答案吧!&
rdquo;
欧阳云被带进来了。
看得出,她一宿没睡好,眼皮有些肿,眼角布满血丝。夜里,她哭过。
欧阳云坐下后,我问:
“昨晚上你想了很多,是吗?”
“我没犯罪,为什么不让我回家?”
看她理直气壮,来得很冲。我没有马上回答。我想,欧阳云在经过一晚上激烈的思
想斗争和周密细致的思考,在认真回忆、推敲了我的每一个提问和她自己的每一个回答
之后,她又重新为自己制订了一整套防御计划。她是有准备上阵的,因此理直气壮,信
心十足。
在这种时候,我只有拿出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才能打败她的自信。
“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说。”
“该说的我都说了。为什么不让我回家?”
“六月十六日那天下班后,你是到紫竹院公园去了吗?”
“是。”
“你平时有一个人遛公园的习惯吗?”
“有时候有。”
“你最近去过紫竹院公园吗?”
“没有。”
“也没路过?”
“坐车路过了。”
“那里在办什么展销会?”
“……好像是夏季生活用品展销会。”
“你知道展销会是什么时候开幕的?”
欧阳云简直被问蒙了。这是提的什么问题呀?
她那火冒冒的眼神开始平缓下去。她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夏季生活用品展销会是六月十七日开幕的
。为了
布置展销会,六月十五日和十六日两天,紫竹院公园没有开放。”
欧阳云紧咬着牙关,不开腔。
“怎么?你没听明白?”我有意问,“要不要再听听公园管理处
的录音?”
我从抽屉里取出微型录音机,放在案子上。
又是这可怕的录音机!
欧阳云的两腿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编织了一夜的计划,被捅开了一个不小的洞!
欧阳云两眼直盯住录音机。她害怕它,害怕它出的声音!
“我……我听明白了……”
“你听明白什么了?”
“……”
“六月十六日下班后,你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
“……”
“你以为那天你没看见别人,别人也没看见你吗?”
“……”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想,从你来到这里,你讲了多少假话?有
些我给
你挑明了,有些我还在等你的觉悟。有一点,你必须清楚,事实是客观存在的,我们不
会无中生有,你也不要躲躲闪闪。那天下午,你几点钟到的哪儿,几点钟上楼,几点钟
敲的门,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欧阳云,是你自己讲呢?还是要我们揭穿你?啊?&
rdquo;
“……不是我要去的,是他约我去的!”
她终于吐口了!
“谁约你去的?”
“王少怀!”
“他约你去哪儿?”
“去他家……”
“那是他家吗?”
“……不是,是他父亲家……”
“他怎么约你的?”
“他说:‘五点半到五点四十分到丁字街。’”
“就这么说的?”
“嗯。”
“没说丁字街几号?也没说怎么走?”
“……”
欧阳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在选择什么呢?
“到底说了没有?”
“说了。”
27.第十四章(2)
“他怎么说的?”
“他说:‘在丁字街一单元10号,下车后往南走一点就是。***’

我突然问:
“你去过几次?”
欧阳云听我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使她害怕的问题,不由得身子在板凳上扭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
“你去过几次?”
“……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吗?”
“嗯。”
欲速不达,我并不急于追问。且重新起个话头跟她兜圈子:
“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王少怀出了事的?”
“第二天听说的。”
“听谁说的?”
“第二天听陈大夫说的。”
“陈大夫怎么说?”
“她说:‘三楼出事了。’”
我故意点破她:
“你不是听单位传达才知道的吗?”
“我……我听了单位传达,可我也听陈大夫说了。”
“你知道是谁杀的?”
“不知道。”
“王少怀是坐车上、下班吗?”
“不,是骑车。”
“那天你是几点钟到丁字街10号的?”
“五点四十多分到的。”
“是王少怀先到的,还是你先到的?”
“他先到的。”
“你怎么知道他先到的?”
“他骑车比坐车快……”
“你就去过这一次,怎么会知道骑车比坐车快?”
欧阳云立刻改口:
“嗯……我到的时候,看见他的车停在一楼楼道里。所以我得
出骑车比坐车快的结
论。”
眼看着要问到上楼入室后的关键问题了。我想,欧阳云对这一关键问题,一定是编
了又编,堵了又堵的。
怎样才能打破她的防御体系,使问题一下子揭出呢?
我想起欧阳云给王少怀的信里说过,她有几件具体的事要跟王少怀商量。我立刻有
了主意。我突然问:
“那天到底是他约的你,还是你约的他?”
“是他约的我!”
我紧盯住欧阳云:
“你不是有几件具体的事想跟王少怀商量一下吗?”
欧阳云支吾了:
“我是有事……可那天,的确是他约的我……&
rdquo;
“这么说,他跟你也有事要说?”
“……”欧阳云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
我立即提高了嗓门:
“那你们见面后,是谁先说的?”
不料,欧阳云却回答:
“我没见到他!”
在要害问题上欧阳云要编造谎话,这我早有准备。但她说出“我没见到他!&
rdquo;的确
出我预料。
“你没见到他?”
“没见到!”
我一追问,欧阳云反而提高了嗓门,口气也强硬起来。
这就怪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一阵热!
“你没上楼?”
“上了。”
“你没敲门?”
“敲了。”
“那为什么没见到他?”
“他没开门。”
“你不是见到他的车了吗?”
“见到了。”
“他是不是已经从公司回到丁字街10号了?”
“应该是。”
“是不是他约的你?”
“是。”
“那他为什么不开门?”
“我不知道。我还奇怪呢!你问我,我问谁去?”
听她如此强硬,我顿时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我提醒自己冷静下来,把放在案上的
录音机收回抽屉,借这个动作来缓和自己的急躁。
我看看欧阳云。
欧阳云已经明显地从崩溃中恢复了正常。显然,她也察觉到我的急躁,并且,抓住
我的急躁,用比我的提问更简练的语和更快的速度,一句紧跟一句地回答我;而我呢,
居然在仓促之间被动地顺应了她的供述速度,来不及打断她笼而统之的答话,直至没了
词!
如果说,在审讯开始的第一个回合里,我以出其不意的证据,攻下了欧阳云,使她
承认了她去过丁字街;那么,在紧跟着而来的第二个回合里,我承认没有取胜。
一比一,我们交了个平手。
28.第十四章(3)
此刻,欧阳云感到得意了吗?
起码,她是大大地喘了口气。***她在暗暗地积蓄力量,积极组织防线,准备迎接
新的挑战。
我这样分析着,心渐渐平静下来。
在第三个回合里,我怎样才能战胜她呢?
我决定减缓速度,深追细问。特别注意抓住关键的节,让欧阳云详细讲述,从中找
出我所需要的信息。
“那天晚上你是几点钟回到家的?”
“我说过了,快十点了。”
“那你是几点钟敲的门?”
“我一到丁字街,就上去敲门了。”
“到底是几点敲的?”
“不到六点吧。可能是五点五十分。”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表了。”
“你当时戴着表吗?”
“戴着。”
“是什么牌的?”
“宝石花牌的。”
我突然问:
“七点钟的时候,你在哪儿?”
“七点钟?……”
“对,七点钟!从你上楼敲门后,又过了一个小时的时候,你在哪儿?&
rdquo;
“我在敲门。”
“嗯?”
“我在敲门。”
“从六点钟敲到七点钟?”
“不,七点钟是我第二次敲门。”
“你一共敲了几次?”
“两次。”
“第一次是几点?”
“一到了就敲了,顶多是六点。”
“接着讲!”
“我敲了几下,没人开门。我心想,他会不会临时有事出去了?我就到路口
那边去
等……”
“在哪儿等?”
“就在丁字街南口的路边上等……”
“接着讲!”
“我等了一个小时,没等着。我又上楼,又敲门。还是没人开。我又下楼,
又到路
口去等。一边等,一边朝楼门口看。等到快八点了,也没瞧见他。我就乘车回家了&
hellip;…”
“你没再上楼去敲门吗?”
“没有。”
“从六点等到七点,没见到人,你就上去敲门了;为什么从七点等到八点了
,你同
样没见到人,就不上楼去敲门呢?”
“因为我一直在看,一直没看见他进楼,还上去敲什么?”
“从六点等到七点的时候,你看见他进楼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上去敲门呢?”
“我怕看漏了。”
“那等到八点钟的时候,你就不怕看漏了?”
“我觉得没看漏,他没进楼。”
“你到底敲了几次?”
“两次!两次!”欧阳云终于被我问烦了,她叫起来,“我敲不
敲门和他的死有什
么关系?你非要让我说敲门和他的死有关系,我说不出来!我没犯罪,我说的都是实话
!”
作为被审问者,她的这种对预审员缺乏最起码的尊重的态度,应该立即受到谴责。
可我并没在意。
我知道,激愤将使我再次丧失控制而产生急躁绪。
我以冷静的、但又不容抵赖的口吻说:
“从昨天到今天,你所说的都是实话吗?”
“……”欧阳云被掐到软处,立刻软下来,“开始
,我有顾虑,我怕说不清楚,反
而给自己找事。我有孩子,我出了事,孩子怎么办?……就算我以前说的
都不是实话,
可我现在说的都是实话!”
“你应该说实话,为你,也为你的高原!”
“……我上楼以后,的确没有见到王少怀。我敲了两次门,也
没人开门。我知道你
们是为我好,为我着想,为我的孩子着想。可我没见到他,怎么能说见到了呢?&
hellip;…昨
天我说去紫竹院公园,那是瞎话。可我不说瞎话不行啊!我那天去过,他那天就死了,
可我真的没见到他,说了谁信呢?我只好说瞎话。我这个人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要我
做了,我就敢承担。我……我早就活够啦,只是我的高原还没成人,孩子
可怜啊!……”
说着,欧阳云哭了。大声地哭了。
“黄河的水再浑,打到瓢里也能清。你应该相信政府,政府绝不会冤枉一个
好人。
但是,你自己的事,你知道的事,你应该毫无保留地全都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协助
政府,最后分清是水还是泥呀!”
“……呜呜……我没杀人!我到死也是这句话!
我和王少怀关系暧昧,那是我的错
误,一生也无法弥补的错误!可是,可是我没有杀他的想法,没有杀他的行动,我没有
杀他!我冤枉,我说不清,谁也不相信我,可我的确没有杀王少怀啊!…&
hellip;”
欧阳云一个劲儿哭,一个劲儿重复“我没杀王少怀”!
上午的审讯被迫中断。
第三个回合,彼此不分胜负。
29.第十五章(1)
欧阳云为什么死死咬住“我没杀王少怀!”这句话呢?
难道那天她真的没见到王少怀吗?
我仔细看着审讯记录,一句话一句话地分析着。***
从她主动或被动地承认了的几个要害节上看,都是擦着凶手的边:她承认了应约前
往,承认了去的时候看见了王少怀的车,也承认了两次敲门(其中包括宋伟所见到的一
次)。这些,都说明她与王少怀的死有推脱不掉的关系。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她说她没
有见到王少怀!没见到,当然就没杀。于是,她抓住这转折,据理力争,否定了王少怀
的死与她的前往有关。
我认为,至此,一味地去追问上楼,敲门,已经没有意义了。
下一步,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呢?
我思索着。
苦苦地思索着。
我打开欧阳云的案卷,一页一页地翻着。
我的目光落在欧阳云写给王少怀的第二封信上。这封信是五月三日夜两点写的,离
四月二十八日的第一封信,间隔只有六天:
我们虽然近在咫尺,却如同离着千山万水。本来我们投意合,心心相印,但不知近
来为何像有层层阴影相隔?
你现在的行为与你当初的语千差万别。
我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我们亲密无间相处整整两个月,我把一切都给了你,可你……
难道你的感如同昙花一样稍纵即逝?
你又要怪我胡思乱想了。可面对现实,我摆脱不了苦思冥想——
当初你每日都要来看我几次,可现在几天你也不来医务室一次;
当初你我约会,每次你都苦苦留我几次,舍不得与我分手,可现在你见了我总想躲
着走……
你还说要“等你两年”、“看你两年”,这还不足两个月的
时间里,你的表现已使
我难以接受了。
看了我上次的信,你怎么也无动于衷?
难道我们当真是一场梦?
你现在的表现让我捉摸不定,我希望你给我句实话。只要你对我诚实,你的什么过
错我都可以原谅。你不要再跟我捉迷藏了。我实在受不了相思之苦。
如果……如果你现在认为我对你来说已经失去存在的意义,甚至已成
为负担,就请
你对我直说了吧,不要让我蒙在鼓里。好吗?我求求你!
本周下午你有时间吗?你能否到我家来与我相聚?你如怕路远可以让小车把你送到
百万庄国家建委,然后你到白石桥坐334路车,我在车站等你。
虽然距离第一封信只有六天时间,可欧阳云与王少怀之间在感上的距离却越来越大
了。
欧阳云依旧如呆如痴地爱着王少怀,度日如年地受着“相思之苦”的折
磨。而王少
怀却“几天也不来医务室一次”,见了欧阳云“总想躲着走”。
这是为什么呢?
前后仅仅才两个月,王少怀的“行为”为什么就与他“当初的语
千差万别”呢?
我的目光停留在欧阳云的这句话上:
“我把一切都给了你。”
我觉得,这绝不是一句普通的话!
欧阳云的“一切”,包括了感和**!
以身相许,往往是女方一片赤诚地向男方表示自己真心相爱的一种极不理智、极不
慎重的“实际行动”。
多少教训都说明,在很大程度上,轻易以身相许是使爱最终演成悲剧的转折点!
况且,欧阳云和王少怀之间,还称不上爱呢?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分析得不错的话,王少怀占有了欧阳云,而欧阳云所需要的感,他压根儿就
没有!
他欺骗了欧阳云,他玩弄了欧阳云,他毫无人性地、残忍地折磨了一个本来就多灾
多难的寡妇的纯真的心!
我“啪”地合上案卷。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
渐渐地,我恢复了平静。
我的目光从雪白的墙壁上移下来,移到了欧阳云坐的那个板凳上。
忽然,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剖析欧阳云与王少怀之间的感巨变,不正是打开丁字街血案之谜的钥匙吗?
30.第十五章(2)
对,下一步对欧阳云的审讯,就从这里开始!
我又打开欧阳云的卷案,找出那张画着孙悟空大战二郎神的日历片,仔细地看着那
些用圆珠笔画在不同日子上的不同记号。
日历片上出现的第一个记号,是记在三月三日上面的。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圆圈,
画在三日的左上角。
“三月三日……”
我念叨着。啊,有了!
我立刻翻出第二封信,这封信的落款是五月三日。而就在这封信里,有这样一句话
——
“我们亲密无间相处整整两个月。”
从三月三日,到五月三日,不就是整整两个月吗?
马上,我又想到第一封信里的一句话。我找出第一封信,一看,啊,这句话就是第
一封信里的第一句话——
“分手后我心潮起伏,深夜辗转反侧难成眠。”
这封信是四月二十八日写的。
“分手后”,应该指的是四月二十七日的“分手后”。
我再一查日历片,果然,在四月二十七日的右上角,画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圆圈!
在这封信里,还有这样一句话——
“我们已经二十天没相聚了。”
那么,从四月二十七日往前数二十天,正好是四月十六日。
我一对日历片,可不,在四月十六日上面,果然画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圆圈。
我心里一阵激动!
那一个个小圆圈在刹那间,变成了一串串脚印——
秃耳朵的脚印!
……当我在茫茫雪地上突然现秃耳朵的脚印时,不也是这样激动的吗?
多么难寻的脚印啊!
可我终于寻到了!
我寻着这难寻的脚印,一头扎进了漫天风雪的黄昏……
当我觉秃耳朵在跟我兜了一圈之后,居然踩着我的脚印,准备继续带我兜下去的时
候,我气得两眼红!我冲天誓,就是冻掉两条腿,我也一定要追上它!
我咬紧牙关,勒紧裤带,踏着秃耳朵的脚印——也就是自己的脚印,迎
着风,迎着
雪,追了下去,追了下去……
啊!那是一次终生难忘的追逐!
……雪地上的脚印,又变成了日历片上的小圆圈,我从十年前那个难
忘的风雪之夜
,又回到了空荡荡的预审室。
凭着两封信与日历片上的三处对照,再加上王少怀死于六月十六日,而日历片上的
记号止于六月十日这一例,我断定:
日历片上的记号,正是欧阳云与王少怀之间交往次数及交往日期的记录!
这真是难得的证据!
只有度日如年的欧阳云,才会留下这样难得的证据。
我静下心来,进一步研究日历片。
在三月里,记号留得又多又密,特别到后来,几乎每天都有记号。这些记号,在八
日以前,全是在日子的右上角画一个很小很小的圆圈;从八日以后,记号开始变了,改
成用一个大圆圈,将这个被记的日子整整圈起来。
我数了一下,这样将日子整个圈起来的记号,几乎都集中在三月八日到三月三十日
之间,有十九个之多。
进入四月份以后,日历片上的记号明显地减少了。整个四月份,做记号的日子只有
四个,其中四月三日和四月五日的记号,是整个圈起来的,而四月十六日和四月二十七
日两天,是在右上角画的小圆圈。
五月份的记号,更是少得可怜,只在月中和月末各记了一个记号,都是在右上角画
的小圆圈。
我推算了一下,就连欧阳云在第二封信里约王少怀去她家聚会的那个“周四&
rdquo;,也
没有做上记号。显然,王少怀没有去。
而到了六月份,只是在六月七日的右上角,画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圆圈。
看着这些由密到疏的两种不同记号,欧阳云写在第二封信上的话,仿佛变成了她的
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当初你每日都要来看我几次,可现在你几天也不来医务
室一次;当初你我约
会,每次你都苦苦留我几次,舍不得与我分手,可现在你见了我总想躲着走…&
hellip;”
我判断,那画在日期右上角的很小很小的圆圈,代表欧阳云与王少怀的一般暧昧关
系;而那个将日期整个圈起来的大圆圈,则代表欧阳云与王少怀生了性关系!
从三月八日开始,王少怀就以欺骗手段占有了欧阳云。
当欧阳云终于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她会怎么样呢?
难道,这不正是构成欧阳云与王少怀之间你死我活的冲突的原因吗?
从这个角度推理,王少怀应该死于欧阳云之手。
31.第十六章(1)
我的推理成立吗?
我对欧阳云与王少怀之间感巨变的剖析正确吗?
日历片上的两种不同记号是否正如我判断的那样呢?
在紧跟着而来的审讯里,我决定逐一证实这一切。***
“上午回去怎么考虑的?”
“我敲了门,但我没见到王少怀,更没杀他!”
一进门,欧阳云就带我朝死胡同里钻。
我看了她一眼:
“你平时写日记吗?”
她眨了眨眼睛:“不写。”
“备忘的事记在哪儿呢?”
“……没有备忘的事。我记性好!”
“王少怀写日记吗?”
“不知道。”
“你和王少怀的暧昧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年。”
“今年几月?”
“不是三月就是四月。”
“到底是几月?”
“……可能是四月。”
“是四月吗?”
“……记不清了。”
好狡猾!
“你给王少怀写过几封信?”
“可能是两封……”
像前次问到信的时候一样,她又省掉了一封。
她为什么要省掉一封呢?
好,我且顺水推舟: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写的?”
“……不是四月就是五月。”
“到底是几月?”
“……记不清了。”
“你再仔细回忆回忆。你不是记性好吗?我想你是不会忘记的。”
“……”
看她低头不语,我故意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卷宗,摊在桌上,然后打开。
欧阳云听见声音,抬起头,盯住我的一举一动。
我并没有把信从卷宗里拿出来,就那么把卷宗摊开着。
“你回忆不起来了?要不要我提醒?”
欧阳云又垂下头:
“……是四月……”
“四月几日?”
“真的记不清了。好像是四月底。”
“那第二封信呢?”
“是五月。”
“五月几日?”
“五月……好像是五月初的一天……”
“究竟是哪一天?”
“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对你来说,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你不会忘记的!”
“……”
“对王少怀来说,也不应该是个普通的日子。但是,他也许不像你记得那么
清楚。”
我有意加重“记”字,使它一语双关。
欧阳云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突然提高了声音:
“是五月三日吗?”
欧阳云点点头。
是迫不得已,也是不自禁。
在她来说,那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过去如此,眼下也如此!
我的问题立刻又兜了回去:
“你和王少怀的暧昧关系到底是从三月份开始的,还是从四月份开始的?&
rdquo;
“……三月份。”
“是三月三日吗?”
我的提问,就是答案。
欧阳云停顿片刻,终于点点头。
“这么说,到了五月三日,你们已经‘相处整整两个月’了?&
rdquo;
我有意引用欧阳云信中的话,增加压力。
“是。”
“你记下这个日子啦?”
乍一听,我的话问得莫名其妙。
欧阳云一时琢磨不过来,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点点头。
看她一点头,我跟上去问:
“你记在什么地方了?”
“……啊?”欧阳云这才明白过来,“我什么地方
也没记。我不写日记……”
“记日子不一定非得写日记嘛,在哪儿做个符号也可以嘛!你们当医生的不
都喜欢
用符号来代替繁琐的字吗?”
欧阳云紧张了,紧咬着牙。
但我终于没有提起日历片的事。
这又使她略微松了一小口气。
她的一紧一松,更使我有了**分的把握。
“你们两个人在接触中什么时间是高峰?”
听我转了话头,欧阳云一时还揣摩不着我的主攻目标,冷冷地回答:
“一直是那样。”
32.第十六章(2)
“一直是这样吗?”
“是。”
“中间没有过矛盾?”
“没有。我一个心眼爱他,他也一个心眼爱我。我们俩一直心心相印。他说
他爱人
有心脏病,现在我们先秘密来往着,等他爱人什么时候不在了,我们就结婚!…
…”
——可怜的女人!
为了逃避责任,竟忍痛讲出如此违心的话。
好,姑且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我单刀直入地:
“你去过丁字街几次?”
“就那一次。”
“就那一次?”
“我很为难。我讲了,你们却说我讲的都是假话。”
“我们说你讲的都是假话了吗?你讲的,有些地方是真话,有些地方是假话
。你去
丁字街10号究竟去了几次?”
“我以前没去过,就六月十六日那一次。”
“是事实吗?”
“是。”
“不是事实吧?”
“……”
“你现在心里很紧张。”
“不,我很镇静。”
“你以为你不写日记,王少怀也就不写日记了吗?”
我突然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反问。
这一反问,无疑会给欧阳云造成错觉。
她当然不希望王少怀写日记。就是写,最好也不要写他们之间的来往。这就是欧阳
云在面临审讯时的心理状态。我的这一突然问,给了她巨大的压力。她的主观意愿立刻
会使她产生出错误的推理判断——
难道王少怀真的写日记?
王少怀真的在日记中详细记了这件事?
如果王少怀没有写日记,预审员为什么会这样问呢?……
欧阳云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无疑,她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稠粥。我就再搅一
下:
“任何事只要存在,就是可知的!王少怀很清楚,到了五月三日,你们俩虽
说才交
往了两个月的时间,可期间的变化并不小!你们从三月三日开始交往,到了三月八日&
hellip;
…”
我在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啊,三月八日,难忘的三月八日!
欧阳云的肩头在颤抖。她重新修复的防线,又要接近倒塌的边缘了。
“……到了三月八日以后,你们的关系就展到了高峰!你把你
的一切都给了王少怀
!不是吗?”
“……”欧阳云抬起脸,瞪大眼睛看着我。
从她的眼里,我看到了恐惧。
“你给王少怀的信里,不也是这么写的吗?”
“……我……我写过。因为王少怀说我文采挺好
的,让我写小说来消磨时间。我的
信不是对他写的,我是想写小说,那些话是抄别的书上的,所以没有称呼,都是顶格写
的……”
“你说什么?”
“我写的不是信,写的是小说。”
“写小说?”
“对,就是想练习练习,写的是小说。”
“那你为什么交给王少怀?”
“王少怀说看我写得怎么样,好的话,可以找个地方出版!”
啊,绝妙!
欧阳云居然有如此狡辩之才能。
“你写的是什么题材?”
“一个女人的不幸!”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
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么一句!
“以谁为题材?”
“其中也有我的成分!我的命不好,从小没了父亲,母亲改嫁,我是在亲戚
家长大
的。我从小就缺少温暖。后来我参了军,和我爱人结了婚。可生活对我太不公平!&
lsquo;文
化大革命’,我爱人被关起来受苦,好不容易平反了,想不到又得了肝癌&hellip
;…他死后,
丢下我和孩子……谁来同我们孤儿寡母?谁来帮助我们孤儿寡母?&
hellip;…”
“你的小说里有男主角吗?”
“没有。”
“应该说:有!”
“……”
“他一开始说他同你,帮助你。可是,到后来,他表现得怎么样呢?你约你
的男主
角在白石桥坐334路车去你家,你在车道沟那站等他。可他去了吗?”
“……”
“他没去?是吗?他是不是想躲着你?”
“他没想躲着我。”
33.第十六章(3)
“你们已经有六天没见啦。六天前,也就是四月二十八日,你给他写了第一
封信,
他收到信后也无动于衷。你约他,他也不去。这不是想躲着你吗?”
“不是躲着我。他的事很多,很忙。是我想他,才练习写小说的…&
hellip;”
“不,你过去不是在写小说,现在也不要写啦!我不否认你在外科上有研究
,但事
实证明你在写小说上是不会有前途的!你以为王少怀死了,你和他的来往我们就不知道
啦?你们在短短的三个月里,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是低潮;**时你们展到了什么程
度,低潮时又是多少天才好不容易见一回面;在这三个月里,你究竟到丁字街10号去过
几次,是哪天去的,去了以后,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这一切,我们不仅
能从王少怀遗
留的物品中,得到充足的证据,而且,你亲手画上了不同记号的这件物证,也从另一个
侧面,把你们之间的一切来往,都暴露得一清二楚!”
说罢,我刷地一声,从宗卷里抽出了那张日历片:
“你看!”
欧阳云的脸,顿时成了一张白纸!
34.第十七章(1)
“王少怀是有妇之夫,他不应该向我表达爱慕之心;我也不应该跟他有来往&
hellip;…”
在晚饭后接着进行的审讯中,欧阳云先这样说,“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是错误的
。***”
看来,她有些想通了:过去说的话,收不回;过去做的事,推不掉。
那么,她是准备和盘托出呢?还是要舍车保帅?
“好,知道错误就好。人的一辈子谁能担保不犯错误呢?关键在于犯了错误
要改正
,而改正的第一步,就是要敢于承认错误,讲清错误。”
欧阳云点点头:
“可我并没有杀王少怀呀!”
“我现在也并没有问你这个问题呀?我问你,你和王少怀到底是什么关系?&
rdquo;
“我讲清了跟他的关系,就能说明我不是杀人犯了吗?”
一个善于狡辩的人,有时候也会说出幼稚的话。
“现在咱们不讲杀人。只讲你和王少怀的关系。”
欧阳云点点头:
“今年三月三日,王少怀到医务室去量血压。当时医务室里没人,他就来搂
我,我
挣开了。他说他已经想我好几年了,他很同我,并说要找个地方跟我好好谈谈。这以后
,他几乎每天到医务室好几趟。到了三月八日,他跟我讲,他父亲有一套房子在丁字街
10号,约我去那里谈谈。我坐车到了雅宝路,他在车站接的我。到了他父亲家,他跟我
说他是真心爱我,我就哭了。我说我爱人去世后自己心很苦恼。他说我们可以互相安慰
。我说你是有妇之夫,我们这样来往多不好,时间长了感越陷越深就不好办了。他就说
他跟她爱人没感,还说她爱人有心脏病,等她死了以后,一定和我结婚。说着,他就要
和我生关系。我不同意,没想到他突然跪下求我,我……我就同意了。从
这以后,他每
天都趁他父亲不在的时间,约我去丁字街……”
我突然打断她的话:
“每次,你都用圆圈把日子圈起来吗?”
欧阳云点点头。
“如果只是一般的约会,你就在日子的右上角画一个很小很小的圆圈,是吗
?”
“是。”
至此,日历片之谜已经揭晓。它为我提供了欧阳云与王少怀来往接触的全部记录。
战告捷,我决定乘胜追击,马上转入另一个主题。
“为什么到了四月份,王少怀就不愿意见你了?”
“他没有不愿意见我。”
“事实上你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是公司总经理,大事小事都找他,他很忙。为了考工
程师,他还要学习…
…”
“这些,是不是他的借口?”
“不是。他的确忙!”
“他真的想和你好到底吗?”
“想和我好到底。”
“事实上,王少怀到了四月份以后,不想跟你继续有这种关系了。他千方百
计躲着
你。”
话说出口,我才感到这话说得苍白无力。既不到水到渠成的时机,也没拿出令人信
服的证据。我太心急了!
我应该承认,在这个主题上,我推理的成分多,而实际的证据太少。
欧阳云立刻用近乎嘲弄的口吻反问我:
“那他为什么还跟我要照片?”
“他什么时候跟你要的照片?”
“五月份。”
“你跟他要了吗?”
“他说他给我。”
“他给你了吗?”
“……没有。”
“怎么没给你?”
“他忙。”
“忙得连给照片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不是忙得没时间给,是因为我给他的是一张彩色照片,他说他也给我一张
彩色相
片,附近的照相馆照不了彩色照片,可远处的照相馆他又忙得没时间去照…&
hellip;”
“你认为他讲的这些都是真话吗?”
“是!直到他被人害死之前的六月七日,我们还在一起谈了今后的打算呢!
怎么能
说他不想跟我好了呢?”
这是她在短时间里,第二次反问我了。
我后悔第二个主题转得太急。解开日历片之谜后,我求胜心太切了。而在这个主题
里,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我没有想深想透,那就是,从迹象上看,欧阳云并没有逼着
王少怀立刻跟她结婚,那王少怀为什么要急于甩掉欧阳云呢?
35.第十七章(2)
我应该立即停止审讯,去寻找王少怀急于甩掉欧阳云的理由。***只有找到这个理
由,才能攻下欧阳云。
遗憾的是,我当时并没有立即停止审讯。
“欧阳云,你说王少怀对你一直很好,那你为什么在给王少怀的信里说,不
足两个
月的时间,王少怀的表现已使你难以接受了呢?为什么说你们之间好像有层层阴影相隔
呢?”
“这是我在抒自己的感,并不是指责王少怀……”
“你怎样解释这句话?”
“王少怀太忙,我们总没时间在一起,我想他,想得很苦闷,很忧郁,就这
么写了
。根本不是针对王少怀的!我一个寡妇,几年来,心里一直是有阴影的。我命苦&
hellip;…”
“不!你在信中的话,正表达了你当时担心被甩掉的苦恼心!这是你回避不
了的!
如果你和王少怀是合法夫妻,你可以到法院去告他!可你们的关系是非法的,所以,王
少怀就是有意躲你,你也只能采取秘密的诸如写信这类办法来反抗他!”
“不!他从没有有意躲我,他从没有想甩掉我,他一直在爱我,一直对我很
好!”
“那你那么想他,那么求他,约他见见面,他也没去,这又怎么理解呢?&
rdquo;
“他忙!他忙!我不早就说了吗?我承认我和王少怀生不正当关系是错误的
,可你
们不能就凭我和王少怀有这种关系,就凭那天王少怀约我,我去了,就给我定个杀人罪
吧?我为什么要杀他呢?你们绕来绕去,一定要我说我恨王少怀,所以我杀了王少怀。
可他爱我,我为什么要恨他呢?再说……就算王少怀甩我,我还可以再找
别人,不一定
非要求他!”
“不!”我不愿意再听她说出如此违心的话了,我大声说,“你
不是这样不重感的
人!你曾疯似地爱着王少怀,当你一旦现王少怀是在戏弄你时,你就会对王少怀产生一
种巨大的仇恨!”
欧阳云浑身剧烈地一颤!
但是,她却提高了声音:
“不,王少怀也不是那种人!当初,他跟刘湘淑的事生后,他挨了处分,可
也没把
事做绝!他当了经理,还提拔刘湘淑当了科长。他对得起刘湘淑,也同样对得起我!我
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我不恨王少怀!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我原来以
为公安机关对
人是很负责的,没有确凿证据是不会随便抓人的。可是,你们对我这苦命的人不一样!
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杀人了?我关在这里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我和王少怀
关系不正常是不对,但在孩子面前,我还是母亲!……孩子已经没有了父
亲,现在我又
被冤枉地关起来,孩子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孩子也要走我小时候走过的路?我没杀人
,我不是杀人犯!你们如果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就拿我去报功吧!我早就活够了!可让
我冤死,我死不瞑目!呜……呜……我要求在临死前见一面
我的孩子,告诉他要好好学
习,好好活着,告诉他永远记住,我是含冤而死的!……我早已没什么牵
挂,我就是可
怜我苦命的高原!……”
36.第十八章(1)
审讯再次中断了。
与小凤一起走出机关大楼,我默默地抬头望着满天繁星。不知怎么的,突然,那大
大小小的星星,竟纷纷从天上落了下来。
……哦,那落下来的不是星星,而是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
好大的雪哟,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白茫茫……
……我咬紧牙关,勒紧裤带,决定跟有意带我兜圈子的秃耳朵决一死
战!
我踏着秃耳朵的脚印——也就是我自己的脚印,继续往前追下去,追下
去。
当我的第三次脚印与第二次脚印再次重叠的时候,我知道,我和秃耳朵又在林子里
从头到尾重新兜了一个大圆圈。
可是,秃耳朵还要踩着我的脚印,跟我继续兜下去。
我回过身,用雪将铁夹子巧妙地安在我第三次的脚印上。如果秃耳朵兜着兜着,再
踩到这个脚印上时,它就跑不掉啦!
我安好夹子后,继续兜下去。一面兜,一面竖直耳朵听着狐狸中夹的叫声。
可是,秃耳朵识破了我的计谋,它走到那个埋伏着危机的脚印前时,犹豫片刻,竟
然一纵身跳了过去。
它躲开了我的夹子,继续跟我兜圈子。
而我呢,东倒西歪的我,因为累,因为饿,因为冷,因为大雪已经盖住了我留下的
暗号,就像一个故事里讲的那样,我一脚踩下去,踩中了我自己下的夹子…&
hellip;
我惨叫一声,跌倒在漫天风雪里……
“梁预审,车来啦,该上车啦!”
小凤的叫声猛地打断我的回忆。
可不,汽车真的来啦!
我们坐上车,直奔王少怀家。
王妻还没有睡。
我知道她也睡不着。
看着她那深陷的眼窝和哭得红肿的眼睛,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您得注意身体啦,”我说,“过分悲伤,身体会支持不住的!&
rdquo;
“我身体挺好,支持得住……”
“您的身体一直挺好吗?”
“挺好。”
“没有什么大病吗?”
“没有大病。”
这就是说,王少怀跟欧阳云说他的妻子有心脏病,纯属欺骗!
“王少怀出事后,有外人来家里打听过吗?”
“有。都是左右邻居和我们单位的人。”
“还有别人吗?”
“……没有。”
“王少怀爱和什么人来往?”
“不清楚。他总是忙,一天忙到晚。我也忙,真没留神他爱和什么人来往&
hellip;…”
“你仔细想一想,他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跟什么女的有来往?”
王妻把头低下去。
我也为她感到难受。
“……听说他们公司有个叫欧阳云的女的被抓了。我心里很不
是滋味,我担心少怀
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最近一两个月,王少怀是按时上、下班吗?”
“上班按时,可下班从不按时。有时候他回来得太晚,我也问过他。我不是
怀疑他
什么。我觉得那次事后,少怀已经改正了。我问他,是关心他,怕路上不安全,怕他太
操劳,他血压高……”
“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要考工程师,在单位跟人学英语,所以回来就晚。”
“他从几月份开始因为学英语回来晚的?”
“三月多吧……反正从三月份开始,他就一直说要考工程师,
要补习英语。”
“他说他跟谁补习英语了吗?”
“说了。我随便问过。他说,他跟公司的金翻译补习。”
“金翻译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没问过,他也没说过。”
金翻译?
金翻译……
从王少怀家里出来,我与小凤分手,又赶回办公室。
看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可我忍不住,还是抓起了电话,拨到了电器公司人事处
长家。
“实在对不起啊!……”听到电话铃响了半天,对方才拿
起听筒,我抱歉地说。
“噢!……”人事处长弄清楚我的身份后,说,“
其实,我也没睡着。公司里出了
这么一大台事,唉!……”
37.第十八章(2)
“听说王少怀在这段时间里正准备考工程师?”
“是的。公司特别开会研究过这件事,支持他考工程师。”
“为此他在跟公司的金翻译补习英语吗?”
“啊……是的。”
“金翻译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女的?”
“是,女的。”
“我想知道她的一般况。”
“姓名:金飞飞;性别:女;一九五五年生于吉林长春;文化程度:大专;
已婚,
丈夫现在吉林一家进出口公司任日文翻译。该同志政治可靠,要求上进,英语水平在公
司数一数二。”
真是个人事处长!满肚子装的都是人事档案!
“这么说,金飞飞与丈夫分居?”
“分居多年啰!咱们搞不到进京指标,一时还解决不了她的困难。”
“王少怀是从什么时候跟金飞飞补习英语的?”
“今年四月初开始的。这也是公司开会决定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年四月初。”
啊,四月初……
“一直到出事,都在补习吗?”
“都在补习。”
“一般是什么时间补习?”
“下班后,有时候星期天也补习。”
“都在哪儿补习?”
“在他办公室里。这也是公司开会决定的……听说,有时候也
去家里补习……”
“去谁家?”
“当然是王经理家里呗!……不过,这是我瞎分析的,不算结
论。因为金飞飞在京
无亲属,现住公司女单身宿舍。”
去王少怀家?这显然与王妻说的况不符。
难道,王少怀也把金飞飞带到了丁字街?……
啊,四月初——
这是王少怀开始跟金飞飞补习英语的日子,也是王少怀与欧阳云之间的关系开始走
下坡路的日子。
难道,这只是在时间上的偶然巧合吗?
我一步步设想着。
我又一次次把设想推翻。
一切都是谜。
答案在哪里?
我抬头望望窗外,仿佛满天的繁星已不像刚才那样多了,也不像刚才那样亮了。夜
也如同睡着了一般,睡得那样深沉,远处近处都没有一点声响。
可我却没有半点睡意。如山的问题,一齐在脑子里翻腾。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几年前读过的一篇关于研究人的思维效率的论文。这篇妙
不可的论文先阐述了生物界里的如下奇妙的现象:公鸡到了黎明就高声啼叫;蝙蝠在夜
间却异常活跃;向日葵在阳光下抬起笑脸;夜来香却在月色里散幽香……
在阐述了这些
奇妙的现象之后,十分精辟地分析了人在凌晨、清早、上午、中午、下午、傍晚,深夜
等不同时间里的不同思维效果。得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结论:人的大脑生物节律有两种
类型,一种是“百灵鸟型”,一种是“猫头鹰型”。属于&ldquo
;百灵鸟型”的人,在清晨和
上午精神焕,朝气蓬勃,记忆和创作效率较高,而一到了晚上,大脑的工作效率就低了
;属于“猫头鹰型”的呢,则恰恰相反,这种人一到夜间,脑细胞即转入高
度兴奋状态
,精力集中,思维十分活跃,许多出色的成果,往往产生于月朗星稀之夜…&
hellip;
那我呢?
显然,我是属于“猫头鹰型”了。
猫头鹰啊,你不是夜的精灵吗?你的眼睛不是在夜间最敏锐吗?
我收回了凝视满天繁星的目光,打开欧阳云的卷宗,从里面找出欧阳云写给王少怀
的第三封信。
你可知我对你一片芳心意长,并非你所责怪的那种嫉妒心很强的庸俗之辈。否则,
我也不会劝你念旧,对你过去的人不要太无了。我知你过去生的事,也如同现在跟我一
样,完全是出于你与妻子之间没有真正的爱。你追求真正的感,就像我追求你一样。我
为了试探你是否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不义之徒,曾问你为何不与无爱的妻子分手,你说你
怜念她为你生儿育女,不能在她暮年之时将她抛弃。我觉得你是一个道德崇高、有良心
、重感、懂得爱的人,我也并不愿意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同意你的
意见,让我们耐心地等下去,只要两心不变,又岂在朝朝暮暮?
38.第十八章(3)
想不到我一片好心,招来你如此大怒。你一番薄无义之词,如同万把钢刀,句句刺
伤我的心。害得我不知又要度过几个不眠之夜。你说我在监视你,真让我有口难。我多
日来不断听别人说你的不光彩的话,我心疼又担心。心疼你身带高血压这样整日忙忙碌
碌,还要遭人非议;担心你被色迷心窍,再犯错误,那岂不是自毁自身?我劝你并非出
于争风吃醋,而只因为我们关系不一般,完全出于对你一片赤诚。你可知我此生灾难重
重,心灵千疮百孔已到了不能再承受灾难的时候?你可知我日思夜想,每天都在窗前巴
望,一天见不到你就心里慌,两天见不到你就担心你是否病倒在床?你若真心爱我就应
该理解我对你的一片衷肠。正因为爱你爱得太深,我那天说你才说得太重。请大哥哥千
万原谅小妹妹的不冷静,我知你在家没温暖心里也难受,我应该让你得到你应该享受的
天伦之乐。请你在百忙之间,抽空给我写封信,也使我这内疚的心得到一点安宁。
我接连读了三遍,察觉到欧阳云为什么要有意躲开这封信了。应该说,在这封信里
,明显地暴露了他们之间的“爱”生巨变的原因——
王少怀责怪欧阳云嫉妒什么?嫉妒谁?
欧阳云又担心王少怀被谁的色迷住心窍?
王少怀为什么“如此大怒”,说欧阳云在“监视”他?
欧阳云又为什么要“说”王少怀,并且“因为爱得太深”,
就“说得太重”呢?
王少怀为什么会遭人非议,他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
欧阳云又为什么表白自己不是“争风吃醋”?
显然,在欧阳云与王少怀之间,又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是痴的欧阳云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
也是无的王少怀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
一个要追根寻底;一个要躲闪推脱。
从暗到明,从明到烈,从烈到炽——
终于,欧阳云明白了一切!
欧阳云的梦破灭了。
不,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梦总要醒,醒来方知梦”。
她从梦中醒来了。
她与王少怀之间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她苦心追求的,她惨淡经营的,她昼夜思念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无比残酷无比狰
狞的事实面前,被撞得粉碎!
多少卿卿我我,多少恩恩爱爱,多少对天誓,多少指地为盟,刹那间烟消云散,刹
那间无影无踪!
只留下虚假意的笑影,只留下口是心非的话音。
一切都是骗局!
而这骗局却偏偏布向了一颗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唯恐受骗的寡妇的心!
多么残忍!
多么卑鄙!
命运对一个女人中的弱者,竟是如此不公平!
委屈、耻辱、追悔、悲愤,会使一颗本来善良、痴、懦弱的心,爆出惊人的勇气、
力量和仇恨的火焰!
世上有爱,就有恨。
爱得深,恨得切!
火山喷般的恨,一旦冲出了理智的山口,就会使一个人,忘记自我的存在,忘记家
人的存在,更忘记社会的存在!
有的,只是仇恨!
有的,只是仇敌!
有的,只是复仇!
向仇敌复仇,向仇敌讨还事实上永远也不可能讨还的债!
就这样,欧阳云举起了刀……
她举起刀了吗?……
她举得起刀吗?……
窗外晨曦微露,又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
猫头鹰,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我自己问自己。
不是逞强,我真的没有丝毫睡意。
怎么,又要变成百灵鸟了吗?
百灵鸟就百灵鸟!
我抓起电话筒,又害得被我半夜叫醒的人事处长起了个大早。
我告诉他,我想找金飞飞了解有关王少怀的况。
“哦?!”这回,我听出这位人事处长真的醒了。
“是的,我一早就想见金飞飞!”
“好,好,我一定通知,一定做好她的思想工作。不过,不过…&
hellip;”
“您还有什么?”
“嗯,是这么回事……让金飞飞给王经理补习英语,是&hellip
;…是我提议的。因为,因
为她英语水平高……后来,公司开会就这么决定了。也是我找金飞飞谈的
话,告之她此
事……如果,假如……我想我还是先把这件事讲清楚好些&
hellip;…对这件事,需要我写材料
,我一定如实写……”
39.第十九章(1)
金飞飞几乎是跟小凤同时来到的。
怎么形容她呢?
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皙。看得出那又细又弯的眉毛是经过精心修整的;嘴唇上
薄薄地涂了一层变色口红,红得自然柔和;一头披肩黑亮亮地散在肩上。与她的修饰相
反,她的穿着朴素,一身淡绿色的亚麻连衣裙,已经洗得有些白了,可因为合身,式样
又新颖,在朴素中,仍显出一种现代的美。
的确,金飞飞不但比欧阳云年轻十一岁,而且,更显得漂亮、端庄。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特别是在进了屋子以后,两条又细又弯的眉毛,更皱得紧了。
“请坐吧!”
我客气地指给她座位。
她坐下后,抬起眼不安地望着我。
我这才看清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知道你们会找到我的……”金飞飞的声音很小,就像
蚊子叫那样,“这些天我
想得很多。我心里很后悔。谁想到他会死呢?我想来想去,心里很矛盾…&
hellip;可是,我也
知道不讲清楚不行,只求你们能……能为我保密……我跟我
丈夫感很好,我也是为他…
…我还得在单位工作下去……”
“好!我们欢迎你这种诚恳的态度。只要你能把事讲清楚,我们会设身处地
为你着
想的。这些,你就放心好了,不要有什么顾虑。”
“……今年四月二日,人事处长找我谈话,说王经理要考工程
师,公司决定让我辅
导王经理英语,必要时可以半天脱产辅导。我想,王经理是公司领导,辅导他学英语,
正好有机会跟他多谈谈自己的分居问题,请他在上面托托人,帮忙要一个进京的指标&
hellip;
…”
听到这儿,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天啊!夫妻分居!金飞飞有求于王少怀!
“……没过一天,王经理就找到我,我就开始辅导他英语了。
开始是在他的办公室
里。辅导了几天,他就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他说我长得漂亮,说公司里
没人能比上我
,说从我一分配到公司来,他就看上我了……他说,他一定为我努力争取
进京指标,解
决我们夫妻分居的困难。说他认识劳动人事局的人,能想办法要指标,让我不要着急。
我一听这个,心里就高兴啦,他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也忍着了。到了四月中旬,是四月
十六日那天,他对我说,他已经跟家里人说好了,让我到家里去辅导他英语。他让我坐
车到朝外大街下车,他在那站等我。那天下午三点多钟,我去了。到了丁字街10号,才
现那不是他家,是他父亲家。他父亲不在家,屋里阴森森的,我说挺害怕。他说怕什么
呀?他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让我上床休息,还给我脱鞋。我说我不累,他一下子就给
我跪下了,求我,还磕头……我心里很害怕,他是领导,是经理,我解决
分居的困难还
得靠他……我就同意了。后来,他又约我去丁字街,我不去,他说他嘴上
都急得起泡了
,又在办公室给我跪下求我。我没办法,又跟他去了丁字街。从这往后,差不多每天下
午他都让我去丁字街……这都怪我,为了解决夫妻分居的困难…&
hellip;”
说到这儿,金飞飞哭了。
她哭得那么悲伤,仿佛已经忘记了世界的存在!
她的泪,是从心底出来的啊!
听着她的恸哭声,看着她抽动的肩膀,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
——这是莎士比亚在三百多年前写下的名句吗?
是的,我记得那是《哈姆莱特》中丹麦王子在谴责他的母后再嫁时说的一句著名独
白。
唉!可怜的金飞飞,你爱你的丈夫,你渴望与你的丈夫团聚,你以如此昂贵的代价
,去换取你的追求。而你追求的,却在换取中永远地丢失了!
王少怀以同样的花巧语,以同样的乞求下跪,把痴的欧阳云带入梦中,不等她醒过
来,又把懦弱的金飞飞带入梦中!
“你仔细想想,在你和王少怀有了这种关系以后,有什么人在注意你们吗?&
rdquo;
“好像没有。”
“你多次去丁字街10号,没碰到过熟人吗?”
40.第十九章(2)
“没有……就是有一次,我从丁字街10号出来,远远的,看见
树下站着一个人,好
像是……”
“是谁?”
“好像是公司医务室的欧阳云。***”
“哦?你看准了吗?”
“我觉得很像。”
“她看见你了吗?”
“说不清……”
“她站在树下干什么?”
“看不出是干什么。好像就是那么站着。”
“你还记得这是哪天的事吗?”
“是五月二十四日的下午,大概快五点钟了。”
“你就看见过这一次?”
“嗯。”
“你告诉王少怀了吗?”
“告诉了。他说我看花眼了。还说,谁看见也不怕,这是公司决定的脱产辅
导英语
!”
“在公司你跟欧阳云说话吗?”
“我这个人很少生病,几乎不怎么去医务室。但那儿以后,我总觉得树下站
着的就
是欧阳云。我假装嗓子疼去拿药,故意找茬儿跟欧阳云说话。可是,她不太理我,我什
么也没探听到。不过……不过,从她冷冰冰的样子上,我想到她好像知道
了我的丑事,
从心里看不起我似的……现在,欧阳云被抓起来了,这两天我翻来覆去地
想,越想越觉
得欧阳云是知道我和王少怀的丑事的!我越想越后悔。我是自己毁自己啊!…&
hellip;”
至此,我感到已经抓住了欧阳云与王少怀感突变的要害——
他们之间又多出了一个金飞飞!
金飞飞不但比欧阳云年轻,长得也比欧阳云更漂亮。
欧阳云彻底明白自己是被王少怀玩弄了!
抓住了这个要害,我对攻下欧阳云充满了信心。
可是,当欧阳云被带进来的时候,我才觉,经过一个不眠的长夜,不但我有收获,
欧阳云的思想,也起了巨大的变化!
41.第二十章(1)
“我恨王少怀!”
欧阳云一上来就这样说。
变化真大啊,简直是一百八十度!
“你为什么恨他?”
“因为他欺骗了我!”
“他怎么欺骗你啦?”
“他……他是个骗子,是个流氓!他用花巧语,他用乞求下跪
,把我骗到了手!…
…我恨我太幼稚!太善良!太痴!太可欺!我……”
“你怎么知道他是欺骗你呢?”
“因为他在骗我的同时,又把另一个女人骗到手了。我相信,王少怀也会对
这个女
人花巧语,也会对这个女人乞求下跪!他这个丧尽天良的色鬼!我现在想起来,恨不得
把他生吃了!”
“你说的这个女人是谁?”
“金飞飞!公司报所的翻译。”
欧阳云是咬着牙齿说出这个名字的!
“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呢?”
“从四月初王少怀一沾上她,我就感到王少怀开始变了,老躲着我,行动鬼
鬼祟祟
的。有一次我约他,他说要去开会,其实没去开会,而是溜到了丁字街。他前脚走,金
飞飞后脚也走了。我是过来人,我明白王少怀这一套!他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一
直在暗中盯住他们。他们到了丁字街,我就跟到丁字街!他们关上门,我就站在门外贴
着门听!他们根本不是在学英语!可怜的金飞飞像我一样不幸!我是被王少怀骗的,真
的动了感,实心实意地爱上了他,愿意等他,想最终与他成为夫妻。可金飞飞又图什么
呢?她才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啊!王少怀比她大了整整二十岁啊!……做
女人的为什么
都这么命苦呢?……”
“金飞飞看出你在监视他们吗?”
“我知道她心里有鬼,有时候故意跑医务室来跟我没话找话说…&
hellip;但我憋在心里,
没露出来……”
“王少怀看出你在监视他们吗?”
“不清楚……”
我突然问:
“你不是在写给王少怀的第三封信里,谈到王少怀说你在监视他吗?”
这话问得突然,一下子点出了欧阳云一直隐瞒着的第三封信。
她愣住了,抬起眼睛望着我。
“是的,第三封信。这封信是你五月二十六日写给王少怀的!”我不容
否认地说。
欧阳云点点头,声音低了下去:“我是给王少怀写过三封信…&hellip
;我恨他!我给他写
第三封信的时候,还没有拿到准确的证据,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给他写信,我希望我对
他与金飞飞的猜测不是真的……但是,我错了。我恨我自己!…&
hellip;”
说到这,欧阳云突然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我:
“我恨王少怀,可我并没有杀他!”
她又要把问题立刻扯到六月十六日了。
我不动声色地说:
“我们现在不谈杀不杀的事。当你知道王少怀是欺骗你以后,你是怎么样的
?”
“我恨他!”
“你想解这个恨吗?”
“想!”
“想怎么解呢?”
“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他的事!他还以为我被他蒙在鼓里了!他想占有我的时
候,把
我捧上天;他想甩掉我的时候,就把我看成个傻瓜了!事没那么容易!可我找不到机会
报复他。六月十六日那天,他又约我去丁字街,正好!我就是要去抽他的脸!撕他的嘴
!让他再给我跪下!我豁出我这条命了……”
“您豁出命要干什么?”
“我想杀死他!杀他这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杀死他也不解我的恨!&
rdquo;欧阳云停
顿了一下,话头一转,“我是想杀死他,可事实上我没有杀他!”
“那王少怀死了吗?”
“死了。”
“他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可那不是我杀的!我那天真的没见着他!再说,我的照片和
信都在
他手里,我再愚蠢也不会干这种事!那天我敲了门,可没人开门。我没有那个门的钥匙
,没进去。我没杀人!你们要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就把我枪毙好了,越快越好!我不怕
死,我早就活够了!”
“你应该冷静点!”
我这样提醒她。
42.第二十章(2)
也是在提醒我自己。***
欧阳云的脖子软了下来。
“这是你第二次说想死了。从心里讲,你觉得你该不该死?”
“我不该死!我是好人,我是受害者。我跟王少怀关系不正当,这我承认,
你们该
用哪条法,就用哪条法吧!可别的死罪我没犯!”
“你既然没犯死罪,为什么老是说到死呢?”
“我心里难受!……从我爱人一死,我的处境就一天比一天坏
。在我最痛苦的时候
,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王少怀又欺骗了我的感,叫我哭都不敢当着人哭,生怕这件事被
人觉。现在,你们又怀疑我杀了人……我想,我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就算我就是活
着出去了,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那你愿意这事怎样解决?”
“人不是我杀的。你们非要我承认,就把我枪毙好了,我不求宽大。”
“怎么又说这个了?”
“……”
“你说你没有丁字街10号的钥匙?”
“没有。”
“王少怀跟你说过,除了他和他父亲外,还有谁有这个门钥匙吗?”
“没说过。他说过公司有派性,是‘文化大革命’结下的,有些
人跟他是死对头…
…”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反正人不是我杀的。如果你们硬安在我头上,我是改变不了
的。因
为你们有权力,我是阶下囚。什么时候都会有冤案,从古到今都如此。我这件事就是冤
案!”
“有冤你为什么不讲?”
“讲了你们也不信。”
“你讲的实话,我们都信!事实说明,你和王少怀关系的展,必然要导致这
种结果
。现在你回顾一下你走过的路,难道你不后悔吗?”
“我唯一后悔的,只是我不该上王少怀的当!”
“我相信你这是一句自心底的真话!问题在于后悔之后怎样办?是把事的真
相讲清
楚呢?还是顽固下去?”
“我不是顽固,我是冤枉!因为我那天的确没见到王少怀,所以,我讲不清
楚!”
“一个人不尊重事实,那么,事的展趋向,往往违背其意愿,向相反的方向
展。后
果是十分可悲的!”
“如果我的命是这样,我认命!”
审讯陷入了僵局。
43.第二十一章(1)
我有意中断了两天的审讯,想以这种冷处理的办法,使欧阳云从盲目的冲动和自信
中自我解脱出来。***
可是,从第三天开始的接连几次审讯,仍旧没有打开这种僵局。
夜深了,我伏在案前,反复读着这几次一直处于僵局的审讯记录:
六月二十九日
“为什么这两天你绪低沉?”
“我没有高兴的事。”
“你憋在心里的话怎么总不愿意讲出来?”
“没什么可讲的了。”
“不,你心里有话。”
“我永远也不会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来回答问题的!”
……
六月三十日
“你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
“不,你心里有事,并没有睡好。这从你的脸上、眼睛上、整个精神状态上
,都能
看得出来。”
“我要有问题,我就坦白。可现在我没杀人,你叫我说什么呀?”
“我只要求你按事实去说。”
“事实只有我最清楚!我这个人就是受苦的命,走哪条道都不通。你们就枪
毙了我
吧!我活在世上,痛苦多于快乐!”
“你的这种悲观绪,这种对今后的生活失去信心的绪,也是阻碍你讲事真相
的原因
之一。当然,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包括最重要的原因!你心里有顾虑,一时想不通,
我们允许你慢慢想。我们相信你是能够想通的,因为你受党的教育这么多年,你有基本
的觉悟……”
“我没什么顾虑,没什么想不通的,杀了就杀了,没杀就没杀!我没杀!&
rdquo;
……
七月二日
“回去以后考虑了吗?”
“考虑了。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劝我的话是真心真意的,也是合合理的。
我很感
激!”
“你在哪些方面还有压力?”
“那天王少怀约了我,我也去了;恰恰他又是那天死的,我的确不知道他是
怎么死
的。我说不清这个问题。你们怀疑我是有道理的,我不怪你们。”
“并不仅仅因为你去了,他死了,我们就把你带到这儿来的。事不那么简单
!”
“我知道事不简单,杀人是要偿命的。所以我没杀就不能说杀了。可现在,
我想通
了。我已经被抓到这儿来了,我和王少怀的关系已经暴露了,我一直视为生命的名誉从
此完了。我对不起我死去的爱人,也对不起孩子。我是一个爱脸面的人。本来在公司,
在社会上,就有人看我是寡妇,想欺负我。这样一来,欺负我的人就更多了。我从这里
活着出去,还不如死在这里!”
“你是不是说讲不讲清楚这件事,对于你的结果都一样?”
“我实在讲不清这件事,我愿承担责任,我不喊冤,还不行吗?我觉得你们
不让我
死,对我并不好。”
“其实,王少怀是怎么死的,你很清楚。”
“是杀死的。”
“谁杀的?”
“不知道。”
“用什么杀的?”
“用刀杀的。”
“什么样的刀?”
“……我也没看到,不知用什么刀。”
“致王少怀死的力量来自哪里?”
“来自人呗!是人杀的!”
“谁杀的?”
“你们说是我就是我。”
……
七月三日
“昨天晚上跟你讲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你怎么理解那些话?”
“你们讲的通达理,都是为我好。”
“你愿意依靠政府把事弄清楚吗?”
“依靠不依靠也没多大意思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正我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
“你相信我们能找出真正的杀人犯吗?”
“也相信,也不相信。”
“那天是王少怀约你的,还是你约王少怀的?”
“他约我的。”
“你分析分析王少怀是在什么时间死的?”
“可能是我没到那儿他就死了,可能是我到他那儿他死的,也可能是我离开
那儿他
才死的。”
44.第二十一章(2)
“在这三个可能中,王少怀最可能在什么时间被害死?”
“我不知道。”
“你很清楚。”
“我确实不知道。”
“你最顾虑的是什么?”
“我最顾虑的是这案子你们搞不清,老关着我。我活也活不了,死也死不了
!”
“你最担心的是什么?”
“我最担心的就是死不了,活受罪!”
……
审讯陷入僵局,这使我很苦恼。可是,这天夜里闯入我梦中的追捕,却是成功的。
是的,应该说,那是一次成功的追捕。
对秃耳朵来说,也是最后一次!
……自从在那个难忘的风雪黄昏里,在与狡猾的秃耳朵兜圈子中,我
踩中了自己布
下的铁夹后,一个冬天我都很少出门。我的腿被夹子打得不轻,伤着了骨头。俗话说,
伤筋动骨一百天。老猎手武大伯给我包上草药。我整整在屋子里憋了三个月。
说也奇怪,在我养伤的这个冬天,秃耳朵也没再来捣乱了。
也许,那难忘的追逐把它也吓坏了,它远离了这地方吧?
也许,它遭了难,被豹子咬死了吧?
可是,一到春天,当我的腿好利索了,秃耳朵却又跑出来兴风作浪了。仍旧是无止
境的咬鸡叼鸭,害得大家不安宁。
好,它既然又来了,我还要跟它干!
武大伯告诉我,春天是狐狸的期,它要配对,要生儿育女。秃耳朵是母狐狸,对公
狐狸的气味一定追得很紧。武大伯说,如果能想办法弄来公狐狸尿,涂在夹子上,然后
把夹子用草伪装好,秃耳朵嗅着公狐狸的尿味,准会飞跑过去的。
这个主意挺好,可到哪儿去找公狐狸尿呢?
为了到林子里去找公狐狸尿,可把我们几个年轻人累得够呛。结果,一个个累得瘦
了一圈儿,连只公狐狸的影儿也没见到。
那是春末夏初的一个下午,我们一伙人正坐在屋里议论着打秃耳朵的事,一个孩子
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连声叫着秃耳朵。
原来,这孩子看见秃耳朵躲在村东的那一片草丛里,正探头探脑地朝村里看呢!
我真不敢相信,怎么大白天的,秃耳朵就跑来啦?
武大伯说,咱们先别慌着惊动它,让它进村吧!
说着,武大伯把人分成两伙,他和我一伙,带上几个夹子,绕道去村东;另一伙人
躲在村子里,监视秃耳朵。武大伯再三交代说:“等秃耳朵一进村,你们就叫喊
着朝村
西跑,就好像村西来了狐狸一样。秃耳朵看看不是追它,就会沿着进村来的道儿,朝村
东的草地里跑。村东的草地里有它自己留的气味,我们就把夹子下在那里!”
有个毛头孩子问:“如果我们就盯着秃耳朵朝东追,它不就更慌神,更容易
踩着夹
子吗?”
武大伯说:“你那么一撵,它就慌不择道儿,不会再沿着进村的来的道儿跑
了。那
样一来,我们的夹子就白下啰!”
一切都按布置的进行了。
果然,就在村西响起一片叫喊声的时候,秃耳朵连跑带颠地沿着原路朝村东的草地
跑过来。一边跑,它还一边不放心地回头看呢!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它跑得挺笨。
它再也想不到草丛里已布下好几个铁夹子。
只听“咔嚓”一声夹子响,秃耳朵栽倒了。
但是,它没有叫,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草丛在剧烈地摇动。
我知道,那是它在拼命挣扎。
一股从没有过的兴奋,电流般冲过我的全身。胜利了!我们终于胜利了!为了这胜
利的一天,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啊!
我一下子从隐身的大树后跳出来,疯一样地大声叫起来:
“噢!噢!打着了!打着了!”
我撒开腿,朝摇动的草丛跑过去。就在这一瞬间——
“咔噢!——”
随着一声凄厉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叫,我看见了一双挤满泪水的大眼睛。
这是秃耳朵的眼睛——
在挣扎中感到了死的来临的绝望的眼睛!
由于极度惊悸,两只瞳孔睁得像两颗黑色的药丸,透过混浊的泪,闪出恐惧、憎恨
和野兽特有的凶光。
45.第二十一章(3)
不,除去恐惧、憎恨和野兽特有的凶光,在这双绝望的泪眼里,我还看到了乞怜、
悲哀和对生的向往!
这双泪眼直盯着我,我也从这双泪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在这目光交错的刹那间,仿佛时空突然停顿,天地间的一切都一动不动地凝固了&
mdash;—
只有森林里蕴含着冷气的风,吹动树梢,出令人屏息的沙沙声……
这时,武大伯赶上来,他看着蜷缩在草丛里的全身颤抖着的秃耳朵说:
“哟,瞧它那肚子!它怀了小狐狸啦!”
“啊!”我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我看它跑得笨呢。
“少说也有四五只呢!怪不得它大白天就来了,它是饿的呀!饿的呀!为了
肚子里
的儿女,它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不知怎么的,我鼻子突然一酸,泪水立刻就糊满了眼窝。
我扭过脸去,不忍心再看那蜷缩在草丛里颤抖的身躯了。
武大伯掏出刀,冲秃耳朵逼近。
秃耳朵强忍着疼痛,吃力朝后挪腾着身子。
“大伯!”我一把拉住武大伯,“咱们……咱们把
它放了吧!”
“嗯?”武大伯愣住了。
“……把它放了吧,让它把孩子生出来吧!它的孩子们有什么
罪呢?……”我几乎
是在乞求武大伯了。
武大伯摇摇头:“不行啦,它的腿已经被夹断了。放了它,它也难活了。还
不如让
它死了好!省得它受罪!”
“那……”我连连摇着武大伯的胳膊,“我们把它
养活起来,给它的腿包上草药…
…”
“就像我给你的腿包上草药一样?”
“对,对!……”
“你呀!看不出小小年纪,还有这么一副菩萨心肠!”
就这样,我们把秃耳朵抬回了村。
武大伯给它的伤腿包上草药,把它锁在我们房后的栅栏院里。村子里的小伙子们还
从家里抱来干草,给它铺了个窝。我扛来一个破箱子,里面铺上草,给它生孩子用。
可是,秃耳朵并没有理解我。
我喂它食,它怎么也不吃,还想咬我。
因为,它已经从气味上认出了我。
在它的眼里,我仍是那个风雪黄昏里穷追不舍的对手……
……我知道,我又是在做梦。可我怎么也醒不了。
当我终于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我躺在床上,在黎明前的昏暗中思索着。
我努力忘记那绝望的挤满泪的双眼,努力忘记那凄厉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叫。
我的眼前,又闪现出欧阳云那充满悲愤、追悔、倔强的目光。我的耳边,又响起欧
阳云那蕴含着凄苦、痴、恼怒的声音。
我对她已经审讯了十六次。十六次啊!
仔细分析了这十六次中的起起落落,我开始动摇了。
不,如同我刚接案时就曾产生过的疑问一样——
王少怀是欧阳云杀的吗?
欧阳云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时间,并且,她的确到过现场。
但是,王少怀真的是她杀的吗?
不像!
不是!
我必须到社会中去,再做深入一步的调查研究……
46.第二十二章(1)
不料,在第十七次审讯中,欧阳云突然一反常态。***
“王少怀是我杀的!”
她还没坐下就说。
“什么?”
我一下子愣住了。
“王少怀是我杀的。”
欧阳云又重复了一遍。以沉着冷静的声音,回答我自内心的惊愕。
我沉下心来,盯住她:
“那你谈谈吧!”
欧阳云咬咬牙:
“没什么好谈的,是我杀了他!这件事到昨天为止,我一直不承认,给你们
工作带
来许多麻烦,我对不起你们。你们对我一直很耐心,我很感激你们。”
“你为什么要杀王少怀?”
“我已经说过了,我恨他!在我需要同和帮助的时候,他欺骗了我。我起先
想告他
,但一想我们的事说不出口,我到哪儿去告呢?我找不到说理的地方。再说,就是告下
来了,他顶多挨个处分,照样当他的官,可我却完了。名声完了,人完了,工作也完了
……为了出这口气,为了讨还我失去的,也为了惩罚我自己,我决定杀了
他!”
“你哪天杀的他?”
“六月十六日,星期四。那天他约我到丁字街,我就去了。我敲门,他开了
,我就
进去了。趁他抱我的时候,我用刀子照他心口上刺了几下,又朝他背上刺了几下。他就
倒在地上死了。”
“那天你俩谁先到的?”
“他先到,我后到。”
“他几点钟到的?”
“不知道。”
“你几点钟到的?”
“七点钟。”
“你几点钟离开的公司?”
“五点多钟。”
“从公司到丁字街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你离开公司后,还干了什么?&
rdquo;
“我拿刀去了。”
“到哪儿拿刀去了?”
“回家。”
“车道沟?”
“是。”
“你用的是什么刀?”
“是一把用钢管磨的刀。”
我一听这话,心里吃了一惊——
在电器公司传达的案报告里,并没讲到用的是什么刀呀!
欧阳云怎么会知道的?
“那就不是刀,而是管叉了?”我问。
“我不懂什么管叉不管叉的,反正是用钢管磨的刀。”
“你哪儿来的这东西?”
“那还是在‘文革’闹武斗的时候,我捡的。那时候社会乱,大
家都准备这种东西
防身用。我捡了没扔,就一直留着。”
“这把刀现在什么地方?”
“第二天我坐44路在新街口下车,往西走了一段路以后,把它扔在马路上了
。”
“那天你杀他,你是怎么带的刀?”
“我用报纸包着。”
“那天王少怀穿的什么衣服?”
“穿的白衣服,灰裤子,黑皮凉鞋。”
“你进屋后怎么动的手?”
“我一进屋,王少怀就把我抱住了。我就给了他心口一刀,他就倒下了。&
rdquo;
“就是说,第一刀扎的前胸?”
“对。”
“你一共扎了他几刀?”
“四五刀。”
“都扎了哪儿?”
“前胸,后背。”
“还扎了哪儿?”
“……我记不清了。”
“你再想想。”
“记不清了。当时我都蒙了!”
“你在什么位置杀的他?”
“我都蒙了,我记不清了。”
“那他倒在什么地方了?”
“倒在里屋地上了。”
“倒在里屋南边,还是北边?”
“记不清了。”
“南边北边都记不清了?”
“……北边。”
“你离开时,怎么把刀带出屋子的?”
“我放在王少怀的黑皮包里带出去的!”
我心里又吃了一惊——
黑皮包!
“是什么样的黑皮包?”
“就是王少怀上下班常用的那个黑皮包。”
“黑皮包里装的什么?”
“就装着一个茶杯,一把扇子和一个本子。”
“你为什么要拿这个黑皮包?”
“为了把带血的刀藏好带出去。”
47.第二十二章(2)
“现在这个黑皮包在哪儿?”
“我扔了。”
“扔在哪儿了?”
“扔在动物园和展览馆之间的马路上了。”
好,又是马路上,跟管叉提供的下落一样,根本无法查找!
“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前胸和后背,你还扎了王少怀哪些地方?”
“我记不清了。”
“你今天能转变立场,迈出第一步,我们很欢迎。但是,现在,你还应该把
事的真
相讲清楚。”
“我不是讲清楚了吗?”欧阳云忽然起急来,“王少怀的确是我
杀的!我到哪儿都
承认!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冤枉我,可的确是我杀的他呀!我杀了人,我就是凶手。你们
找出凶手不就完了吗?现在凶手找到了,你们就快往上报吧!还一个劲儿问什么?我杀
人,愿意偿命。他是罪有应得,我也是罪有应得!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跟我的孩子
脱离母子关系,让他别受我的连累,让他忘掉他的母亲!……别的,没什
么好说的了!”
48.第二十三章(1)
尽管欧阳云的话如同砖头瓦块一般砸过来,但我冷静分析后,找到了她特别强调的
一句话——
“你们找出凶手不就完了吗?”
欧阳云抛弃了在前十六次审讯中以步步抵抗的努力去顽强追求的一切,现在只希望
用自己承认自己是凶手来迅速了结此案!
是什么力量促使这个并不懦弱的女人,在一夜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呢?
她为什么这样急切,几乎是刻不容缓地希望此案迅速了结呢?
欧阳云承认自己杀了王少怀,可她供认的杀人过程里,却又有三点重大疑问:
第一,欧阳云说当天下午五点多钟离开公司后,先去车道沟拿管叉,然后再去的丁
字街。根据我和小凤的实地调查,她从公司到车道沟得用一小时四十五分,从车道沟到
丁字街得用一小时二十分。加起来最少也得用三个小时的时间。七点半以前,她是无论
如何也赶不到丁字街的。除非,她租用了出租汽车——不过,这可以通过出
租汽车站查
清。要么,就是有人驾车参与了此事!
第二,王少怀是倒在里屋南边的,可欧阳云却说他倒在里屋北边。
第三,欧阳云说她只扎了王少怀的前胸和后背,而王少怀的太阳穴上还有两刀,其
中一刀竟扎穿了太阳穴。当然,凶手杀人时往往唯恐对方不死,就往死里乱扎。凶手可
能忘记扎了多少刀,但所扎的要害部位,像太阳穴这样的部位,凶手是不会忘记的!特
别是当刀尖扎穿太阳穴的那一刹那间的贯通感,会给凶手留下永远难忘的深刻印象。欧
阳云是不会忘记太阳穴上的这一刀的!
这三点疑问,令人琢磨。
欧阳云不顾一切地要迅速了结此案的急迫心,更耐人寻味。
我感到,在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更重要的秘密!
正是这个秘密,在摆布欧阳云,在折磨欧阳云,在吞噬欧阳云!
这个秘密是什么呢?
这天下午,我又审问了欧阳云。就以上三个重大疑问,让她重新讲述。
欧阳云的讲述,仍旧同上午一样。
至此,我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欧阳云不是凶手!
王少怀不是她杀的!
但是——
欧阳云肯定了解王少怀被杀的内幕!
欧阳云肯定认识凶手!
因为,在她供述的杀人过程里,直接涉及了并未公布的案:
一、凶器是管叉;
二、王少怀失踪的黑皮包。
那么,真正的凶手又是谁呢?
欧阳云为什么不惜承担凶手的罪名,竟然以自己的性命掩护他呢?
啊,掩护……竟然以自己的性命掩护!……
刹那间,在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秃耳朵那蜷缩成一团的身躯……
我把被夹子打断了腿的秃耳朵锁在后院的栅栏院里养起来,我在心里暗暗祝愿它的
腿能早日养好,祝愿它能顺利地把它的孩子生出来,带回森林里去。
可是,我喂它食,它却不吃。它已经从气味上认出了我。在它的眼里,我仍是那个
风雪黄昏的对手。
然而,我不生它的气。
因为,它有理由恨我呀!
我耐心地喂它。
终于,它吃食了。
不过,从它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它仍旧在恨我,恨我!它所以吃食,全是为了
它肚子里的孩子们。
但我却高兴极了:只要秃耳朵吃食,它就能活下去,它的伤腿就能养好,它的孩子
们就能生出来,它就能重新返回森林里。
一天清晨,我去后院喂食,刚一打开栅栏门,就看见一只狐狸噌地从栅栏里跳了出
去。
我大吃一惊,还以为是秃耳朵挣断锁链逃跑了呢!定睛一看,秃耳朵没有跑,正蜷
缩在草堆里,睁大一双眼睛,不安地瞧着我。而且,它好像把什么东西藏在了草底下,
正慌乱地用一只前腿压住。
这是怎么回事呢?
再走近一看,我顿时愣住了:
啊?秃耳朵藏在草底下的,竟是一只野兔!
一只已经被咬死了的野兔。
49.第二十三章(2)
我再看看留在栅栏院里的一串脚印,看看秃耳朵不安的眼色,我全明白了—&
mdash;
跳出栅栏的,是尚未出世的小狐狸的爸爸!
它寻找了几天几夜,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它的妻子。
也许,它是昨天夜里找到的秃耳朵,也许是今天清晨才找到的。
它看见它可怜的妻子断了一条腿,正蜷缩在栅栏院的草堆里。也许,它曾试着召唤
妻子随它走,但是,它终于现妻子是被铁链锁住的。
它担心孤独的妻子在这里挨饿,就急忙去抓了一只野兔给它送来。
并且,它决心救它的妻子出去——
在锁着秃耳朵的铁链上,我现了几颗闪亮的牙齿印。
那一定是秃耳朵的丈夫咬的!
它等不得秃耳朵养好腿伤了。
也许,就在它咬铁链子的时候,我进来了。它吓跑了。
我呆呆地愣在那儿,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我盯住公狐狸留在地上的脚印想,
为了心爱的妻子,为了尚未出世的孩子,它还会来的,一定还会来的!
果然,第二天清晨,当我去后院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它!尽管我放轻了脚步,可还
是惊动了它,吓跑了它。
不过,这一回我看清了,公狐狸果然是来咬铁链子的!
它哪里知道,它是咬不断铁链子的。
它就是知道咬不断铁链子,它也会咬的!
因为,铁链子锁住了它的妻子,锁住了它尚未出世的孩子!
我真想上去解开秃耳朵的锁链,但一想起武大伯的话,又怕断了腿的秃耳朵跑走了
也难活。我忍住了。我没走过去,扭头回屋了。
我希望公狐狸看到我走了,能再跑回来安慰它受伤的妻子。
我趴在窗口,偷偷地向后院瞅着。
可是,公狐狸却没有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秃耳朵孤零零地蜷缩在草堆里。不时的,它抬起头来,朝公
狐狸逃走的方向望望,又低下头去,用后腿轻轻地挠挠肚皮。
也许,孩子们在它的肚子里闹着要出来啦!
那天夜里,我隐约听见了一声尖叫。好像是秃耳朵在叫。但,我分不清自己是醒还
是睡着,终于没有起床。
第二天清晨,我决定不去后院了,就从窗口看看,以免再惊动了这对患难夫妻的相
会。
可是,当我从窗口偷偷往草堆上看的时候,一个万万想不到的景,惊得我失声叫了
起来:
“啊呀!——”
秃耳朵死了。
蜷曲着身子缩在草堆里死了。
它的那只本来用草药包得好好的腿,不知怎么断了,从伤口里流出的紫血,染红了
金黄的稻草。
那血,已经干了。
秃耳朵的身子,也已经僵硬了。
我一拳头打碎了玻璃,从窗口跳了出去。
我看明白了,全看明白了!
秃耳朵的嘴上沾着草药和纱布片,那本来包得好好的腿,是它自己给咬断的呀!
它知道我已经两次看见了它的丈夫,它害怕它的丈夫因为营救它,而落得同它一样
的下场!
但是,它知道它的丈夫是不怕死的,只要不把它救出来,它的丈夫决不会甘心!
它身负重伤,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丈夫死了这条心。它痛苦地在尚未出世的孩子与丈
夫之间,选择了丈夫!
它用自杀,使丈夫死了挽救它的心!
它用自己的性命,也是用孩子们的性命,挽救丈夫,掩护丈夫!
我这才明白了秃耳朵被夹子打中的时候,所出的那一声凄厉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惨
叫的真正含义——它不是为自己悲哀,而是为了孩子,更为了将要失去妻子
和孩子的可
怜的公狐狸!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放声哭起来……
从那以后,公狐狸再也没来过我的后院了。
我呢,也把夹兽的铁夹子全扔进铁匠炉里化成水,打成镰刀和锄头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可每当我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秃耳朵那蜷缩
的僵冷的身躯
,就清清楚楚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十年前的事,就好像生在昨天,不,就好像生在今天,生在现在!
可现在……
欧阳云要用自己的性命掩护谁呢?
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性命掩护这个人呢?
50.第二十四章(1)
我翻开欧阳云记满了人名、地址和电话的通讯小本,准备从与欧阳云经常保持接触
和联系的人员中,寻找真正的凶手。***
我初步统计了一下,仅通讯小本上记载的人名,就有四十六个。相信与欧阳云保持
接触和联系的人员,绝不仅仅是这四十六个。但是,我决定先以这四十六个人为重点,
从时间、因素和条件上,逐个进行摸底工作。如果这四十六人均被排除,我再深入一步
了解欧阳云的其他社会关系,从中找出嫌疑者。
就在我的排查工作刚刚开始不久,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姐姐从学校打来的。
一听姐姐的声音,不等她讲,我马上抢先问:
“高原怎么样?他在姐姐家生活得习惯吗?”
“这孩子很倔,可能是和从小失去了爸爸有关系。我很喜欢这孩子的倔劲儿
。有倔
劲儿,长大了才能有出息。他现在生活得很习惯了,我和你姐夫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他也把我们当成他的亲人……是啊,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他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了吗?”
“开始不知道。现在已经知道了,是我告诉他的。他听了以后哭了…&
hellip;”
我又想起高原脊背靠着墙壁,紧咬着嘴唇,缩在角落里的景,我又看见了他含泪的
眼,看见了他对我又怕又恨的眼神,看见了他在搜查记录上签名时的颤抖的小手&
hellip;…
“……他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后,”姐姐继续说,&ldquo
;有两天没怎么理我。可我和你
姐夫对他更加关心。有一天,他哭了,他对我说,他恨你!但是,现在想到自己错了。
今天,他到校长室来找我,特意告诉了我一件事,让我告诉你……”
“什么事?”
“他说,有人找到他,向他打听消息。”
“谁?”
“这个人姓丁名力,是车道沟煤厂的工人。高原说,以前丁力也到他们家去
过。”
“他向高原打听什么消息?”
“打听你们那天搜查的事。他问高原,警察搜到了什么?”
“哦!……高原自己怎么不来跟我说呀?”
“他怕你。”
“怕我?”
“但不恨你。”
我笑了。
丁力这个名字,在欧阳云的通讯小本里没有。
我立刻通知车道沟煤厂,送来了丁力的档案。
丁力今年三十三岁,未婚。他曾在乡下插过队,在农村当过保卫干事。后来,病退
回城待业。三年前他在煤厂工作的父亲不幸死于车祸,丁力接替父亲到煤厂当送煤工至
今。他安心工作,积极肯干,常常得到用户的表扬。从今年二月初起,丁力参加文化补
习夜校,每晚七点半,到西单绒线胡同小学上课。
丁力为什么要打听搜查消息呢?
是一般关心,还是好奇,还是……
我决定先从作案时间上对丁力进行调查,必要时可以正面接触!
煤厂保卫科告诉我,六月十六日下午,丁力说他头疼,三点多钟就离开班上回家了
。他家住车道沟小经厂。小经厂居委会主任告诉我,快五点钟的时候,她看见丁力去小
经厂街道医院了。我到医院查了挂号登记,丁力果然去看了病。经了解,因为当时医院
快下班了,看病的很少。可尽管如此,看病带拿药,最少也要二十分钟。也就是说,五
点二十分以前,他都在小经厂。我又赶到绒线胡同小学,夜校任课教师告诉我,六月十
六日那天,丁力没有缺勤,是准时来教室上课的。也就是说,丁力是七点三十分来到教
室的。
我计算了一下,丁力从离开医院到来到绒线胡同,这中间只有两个小时零十分钟;
而从小经厂乘车到丁字街,再从丁字街乘车到绒线胡同,最少也得两小时二十分钟。而
且,这中间得马不停蹄地走,包括在丁字街,几乎是进了10号门就立刻走出来才行。
照这样计算,丁力一个人几乎是没有作案时间的。
当然,还有两种可能,一是丁力提前租好了出租车;二是有人驾车参与此事,协助
丁力(丁力本人不会开车)。
出租汽车公司很快就有了答复:六月十六日下午五点钟左右,小经厂附近没有人租
用出租车;在同一时间里,全市的出租汽车都没有开到丁字街方向。
51.第二十四章(2)
租出租车的可能被否决了。
只剩下有没有人协助丁力驾车参与此事了。
要对在同一时间里,全市各单位及私人出车的况进行一次调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
事!
我决定两条腿走路,一方面进行出车调查,另一方面调查丁力的社会关系中有无与
车打交道的人。如果这些努力都不成功,我就正面接触他一次!
我的两条腿还没开走,秘书科就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的消息令我一惊!
“王少怀被害一案,有人前来自。”
“谁?”
“丁力!”
52.第二十五章(1)
丁力的个头不高,人也生得黑;因为嘴唇厚,加上早该剃却还没剃的头、胡子,使
本来就瘦的脸颊更显得如刀削一般;过度的疲劳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
深深的皱纹。***但是,像所有送煤工一样,尽管他面有倦容,仍旧浑身是劲,一屁股
坐下时,砸得板凳咯吱响。我注意到他那双眼睛,眼睛不大,但黑而有神,闪着令人难
忘的光。
“我要说清楚,我很镇静。王少怀是我杀的,我既然讲了这话,就永远也不
推翻。
我的结局我清楚,最后我会走上刑场的。我过去干过保卫,与公安打过交道。我绝不耽
误你们的时间。时间也是我自己的。事是我办的,人是我杀的,与欧阳云没关系,你们
要枪毙,就枪毙我好了,不要冤枉了欧阳云!”
听得出来,丁力的确很镇静。
我没插话,就由他讲下去。
“我这个人,超过了一般的人。你们搜欧阳云家的时候,我就在外边听着。
我知道
欧阳云一进去就很难出来了。她早晚要说出来的。因为她是一个女人,王少怀是一个大
公司的领导,他的事属于道德上的事。遗憾的是我们现在没有道德法。所以,法律上制
裁不了他。顶多也不过给他个处分,他照样当他的官!照样利用职权玩弄手下的妇女。
可被他玩弄了的妇女,被他欺负了的孤儿寡母,又该怎么办呢?只能忍气吞声。这还有
公理吗?于是,我决定杀了他!我一是为出口气,为被他欺负的可怜的孤儿寡母出口气
;二是想到他这种人留着还会害更多的人!今天是欧阳云、金飞飞,明天还不定是谁!
所以,我最后下决心走这个极端,消灭了他!我在农村杀过猪,我知道,我是在干一件
愚事……”
我在心里点点头:丁力,你的确是在干一件愚事!你所选择的路是不可取的!王少
怀这样的人,依靠组织和司法机关,是完全可以制裁他的,你的做法只能毁灭自己。当
你醒悟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在电子工业方面,王少怀是一个人才,我也佩服过他。
但是,他这个人道德
太坏,为人太坏,我不能留着他!我干过保卫,了解公安,研究过怎样为自己找证人,
也研究过怎样不留痕迹。我杀王少怀采取的方法是走时间差!我把时间安排得特别紧凑
。六月十六日下午,我三点四十分跟头请假离开班上,一到家就提上早已装好衣服、手
套、鞋袜和管叉的书包,去医院看病。我去医院是故意从居委会主任家门口走的。五点
十二分我就离开了医院,乘车赶到丁字街的时候是五点三十三分。就在我到达丁字街的
时候,我看见一个胖男人进了10号。我没见过王少怀,但估计他就是。我立刻把带来的
袜子套在鞋外面,又戴上手套跟了上去。我正要敲门,没想到大门根本没锁,我一推就
进去了,见过道里没人,我就往里走。王少怀猛地看见我,一愣。我怕认错了人,就问
他:‘你是不是叫王少怀?’他说:‘我叫王少怀。你有什么事?&
rsquo;这时,正好从楼上
掉下来一件什么东西,好像是楼上晒的衣服,被风刮下来,从凉台上一闪而过。王少怀
就回头看。趁这当口,我掏出管叉,照他后心捅了一下。不等他回过头,我又接连在他
背上捅了两下。这时,他就伸手扶墙了。他转过身,我问他:‘你知道你犯什么
罪了吗
?’他两眼直瞪着我,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我说:‘你犯了罪,你罪有应得
,我让你死
个明白!’说完,我又照他前胸捅了几下。这时,流的血已是黑颜色的了。我看
他还有
点动,就照他太阳穴上补了两叉子。我看见王少怀的黑皮包就放在床上,顺手拿过来,
装上管叉走了。临走时,把大门一拽,门上的暗锁就自己撞上了。前后只用了一两分钟
的时间。我都没想到这么快。我身上几乎没沾一点血,可我还是在附近一个公共厕所里
把衣服、鞋都换了新的,然后立刻乘车往西单走。恰好,车也顺。我到西单的时候,下
车就拼命跑,终于在七点半到了学校。
“我想到自己在现场没留下任何痕迹,也想到自己有证人可以证明我没有作
案时间
,我为我的作案成功,曾有过幻想。但你们把欧阳云一抓进去,就使我打破了幻想。我
每天掐着指头算。我知道过了这么多天,你们都没抓到我头上,是因为欧阳云始终咬着
牙没招出我来。可我也知道,欧阳云不招,你们是不会放过她的!我不愿意在外面等着
你们反复审问欧阳云,我不愿意让欧阳云为我而在精神上受刺激。她身体不好,她还有
孩子……所以,我自己来了!我用我的自,来承担我应该承担的法律责任
,来解脱你们
对欧阳云的反复审问——因为我爱她!”
53.第二十五章(2)
啊?丁力的最后一句话,震动了我。***
“你爱她?”
“是的,我爱她!我不忍心让我所爱的人为了我一天天受牢狱之苦!但是,
已经到
了这种时候,我不愿意再谈什么爱不爱了。因为我所爱的,我所追求的,都已经失去了
,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我没有求生的**。生在一个没有爱,也没有追求的世上,无异行
尸走肉!我的愚蠢行动,已经给欧阳云家带来了困难和痛苦。我受到良心的谴责,可我
不能挽回一切,所以我才来自,来把问题讲清楚。我讲的句句是实,你们不要花费时间
问来问去的,我绝不推翻。我知道杀了人,政府不会对我手软,我应该受到法律制裁。
对此,我没什么可说的,认罪伏法!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我到枪毙的那一天,也不怨
恨政府,也不对抗政府。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人是我杀的,不关欧阳云的事!欧阳云没
有罪!我杀王少怀,是瞒着欧阳云干的,她根本不知道。你们千万不要冤枉了欧阳云,
千万不要处罚欧阳云。如果你们冤枉了欧阳云,我死不瞑目!如果你们冤枉了欧阳云,
那她可怜的高原就成了孤儿……本来,我可以成为高原的父亲,我愿意做
他的父亲,保
护他,保护欧阳云,让她们孤儿寡母不再受人欺负。可现在!……”
54.第二十六章(1)
丁力被带下去以后,我决定立即提审欧阳云,核实丁力的话。***
我说不清自己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来等候欧阳云的。
我想,也许,这是我对她的最后一次审问了。
她进来了,头乱蓬蓬的,行动迟缓,满面倦容。
“你回去以后,考虑得怎么样?”我问。
“我没什么好考虑的。王少怀是我杀的,我到哪儿也不改口。我就希望政府
早早枪
毙我,越快越好!我受不了这份罪啦!我一天也不想活啦!”
“王少怀究竟是不是你杀的?”我又问。
“是!他欺骗了我,可我没办法。我不懂法律,我没法去告他。我一腔怨恨
无处申
,只有自己解放自己,杀了他!”
我突然问:
“你认识丁力吗?”
“啊,谁?……谁?”欧阳云颤抖着向我瞪大一双充血的
眼睛。
“丁力!”
“丁力?丁力怎么啦?……他怎么啦?啊?你们不能抓丁力!
你们不能抓丁力!这
事全是我一个人做的,跟他没关系,跟他没关系!……啊噢!—&
mdash;”
随着一声惊人的野兽般的尖叫,欧阳云连人带板凳一起倒在地上……
55.第二十七章(1)
因为过度冲动,欧阳云突然昏厥了。
她被医生抬走了。
可她倒地刹那间出惊人的野兽般的尖叫声,却久久地回响在预审室里。
“啊噢!——”
欧阳云的尖叫声,在我的耳畔渐渐地被另一种难忘的叫声代替:
“咔噢!——”
那是秃耳朵的叫声。
为自己,为孩子,更为孩子的父亲出的凄厉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叫!
当欧阳云从昏厥中醒来,明白大势已去时,她几乎是从头到尾哭着对我诉说了以下
的话:
“……我对不起丁力,我害了丁力。我之所以要主动承认是我
杀的王少怀,就是害
怕时间一长,你们能查出是丁力……我所以要求死,是为了惩罚我自己!
我没良心,我
害了丁力!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真正爱过我,一个是我的丈夫老高,另一个,就
是丁力!老高在世的时候,处处体贴我,没想到我们夫妻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个使老高备
受摧残的‘文革’,好景不长,老高又病了。医院诊断是肝癌。他不服命,
非要做手术
。医院拗不过他,我也拗不过他,只好做了手术。手术后没几天他的病就恶化了。当时
只有我一个人照顾他,他的亲戚一个也不来,我要求双方单位派人来,双方单位也迟迟
派不出人来。我只好请事假在家。这对我是一个打击,我觉得世上的人真是无无义。这
时候,丁力因为给我们家送煤,看到了我们家的困难。后来,他就常常利用下班的时间
,来帮助我照顾老高,帮助我做些体力活。
终于,老高开始出现昏迷,临死前,他拽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养好高原…
…我和
孩子成了孤儿寡母,我在家照顾老高九个多月,单位只给了一个月的工资。这其间跟单
位借的钱,抚恤金都不够顶。我拉着一个上学的孩子,手里没一个钱,日子实在难熬。
贫困使我不得已打主意让孩子退学当小工了。孩子哭着要上学……他说他
不是因为懒不
想当小工,也不是不心疼妈妈,他是想学知识……我们娘俩正抱头哭,丁
力又来了。他
把他刚拿到的工资,全塞给了我。他说,再困难也得让孩子上学,孩子上不了学,就对
不起老高。他还说,他过去因为‘文命’,读书读少了,到现在还受人歧视
。他不愿意
看着高原也受人歧视。他这样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丁力同我,帮助
我,时间一长
,我们就产生了感。我感到生活有了指望。我特意去照相馆拍了一张彩色艺术照。我是
为丁力拍的。但我当时却没敢给他。这事一想起来,我就后悔……我对不
起丁力……丁
力也是个苦命的人。他父亲死了以后,他一个人要养活没有工作的母亲,经济上一直吃
紧,加上人长得黑,长得矮,又是送煤工,被人瞧不起,所以他一直也找不到对象。去
年年底,丁力正式提出要跟我结婚,并且说他已经偷偷地准备好了结婚用品。我心里很
矛盾。我知道他是真心爱我,我也爱他。可是,我们的岁数差别太大。我比他大六岁,
又是个拖着孩子的寡妇,他母亲会同意吗?我的孩子会同意吗?社会舆论我们受得了吗
?我强忍着内心的感,对丁力说,老高刚死,这事先放一放。
今年春节,他又跟我提出结婚,我心里仍是顾虑重重,不知背着丁力流了多少泪,
还是没有答应他。就在这个时候,王少怀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里,我被他的花巧语迷住
了心窍。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我有了私心,我对不起丁力。我想,嫁给丁力不如嫁给王
少怀。我孤儿寡母受人欺负,正需要一个有权有势的给我撑腰。王少怀是经理,说一不
二,我有这样的大树好乘凉。再说,我们俩的年纪也相配。我决定等王少怀…&
hellip;可这个
老流氓,他欺骗了我,玩弄了我……丁力跟我好了一年多了,连结婚的东
西都为我准备
了,可他从没动过我,连我的手都没摸过一下啊!……天杀的王少怀,他
对我真下得了
手啊!才一个多月,他就想甩掉我了!到了六月十日,我终于现王少怀又跟上金飞飞了
,这才彻底明白自己受了骗!我恨啊!我哭得死去活来。就在这个时候,丁力来找我了
。他追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我对你有罪,我对不起你,我没脸再见你了!&
rsquo;我哭着
告诉了丁力。丁力一听,也哭了。我知道,他为什么哭。他是一个坚强的人。可是,他
所爱的,他所追求的,都已经丢失了,而且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所以,他哭了。都是我
辜负了他,都是我坑害了他呀!……丁力真是个好人,他哭了一阵后,抹
抹眼泪对我说
:‘我原谅你了!你生活不易,这都是为生活所迫。我们现在就结婚吧!一结了
婚,就
没人再敢欺负你了!’我哭着答应了丁力。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爱,比金子还
珍贵的
爱!但是,我已经不配得到这种爱了。第二天,我去找王少怀,让他给我开结婚证明。
王少怀一听就傻眼了。
56.第二十七章(2)
我说:‘因为你对我不是真心,我不愿意做多余的第三者,第四者!’
王少怀一听
就跟我瞪眼了。***他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没有和别人有什么关系。我不同
意你
结婚,不给你开证明!你不要再听别人瞎说,你多考虑考虑你的处境,现在马上就要调
工资了。你想不想调?你要小心点!你还想让你儿子以后到公司来工作,你也得为孩子
想想!’王少怀威胁完了,又说,让我十六日下午到丁字街去,他再跟我好好谈
谈,他
说婚是一定不同意我结的!我当时就同意了。我说:‘十六日下午我去,你带上
我给你
的信和照片吧!’王少怀答应了。我想,那天去,就当面揭穿他和金飞飞的事,
跟他要
回信和照片。回家后,我把王少怀不同意我结婚的事告诉了丁力。丁力说:‘欺
人太甚
!我谁都能原谅,就是不能原谅王少怀!’想不到,他就这样杀了王少怀!那天
我去丁
字街10号没见到王少怀。我就赶紧跑到绒线胡同去找丁力。
我想把没见到王少怀的事告诉他。我一到学校,刚好赶上下课。我一眼就看到丁力
提着王少怀的黑皮包。当时我就吓住了。丁力说:‘仇已经报了!’我说:
‘你要为我
报仇,也应该告诉我。’丁力说:‘不能告诉你!告诉了你,就成了合谋杀
人,那样就
要连累你了!’他怕吓着我,没具体跟我讲是怎么杀的。我们一直朝西走,走到
了玉渊
潭公园。我们在河边上,借着路灯打开王少怀的黑皮包一看,里面没有信和照片。丁力
就把王少怀的黑皮包,连同管叉、衣服、鞋袜等一起,捆上石头,扔到河里了…
…丁力
是为我杀的王少怀,责任在我!我已经坑害了丁力,我不能再坑害他了!你们要枪毙就
枪毙我吧!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有用我的死,才能赎回我对丁力的罪过;只有用
我的死,才能安慰我负罪的心灵!舍此,没有其他路可走,没有其他路可走啊!&
hellip;…”
57.第二十八章(1)
根据丁力和欧阳云的供述,我们在玉渊潭公园的后湖东岸,打捞到王少怀的黑皮包
,从中找到管叉及丁力作案时穿戴的衣服、手套等物品。***
至此,丁字街血案真相大白。
我逐项填写了结案报告,将这一案件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
不久,检察院向法院提起了公诉。
一个月后,法庭宣布了判决:
丁力因故意杀人罪,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32条第53条第一款之规定,
判处死刑。
欧阳云的行为已构成包庇罪,因节较轻,免于刑事处分。
当张处长告诉我这一判决时,我问:
“丁力上诉了吗?”
张处长摇摇头。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又问:
“欧阳云呢?”
“已经释放回家了。”
我刚要拿起电话,想把这一况告诉姐姐,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是车道沟派出所打来的。
“什么?……”我大声叫着,“你说什么?”
“欧阳云自杀了!”电话里又重复了一遍,“在她自己家里。尸
体……”
“……”
我说不出话来了。
电话里还在讲。
我已经听不清是在讲什么了。
猫头鹰,你这是怎么了?
我终于听清了——
一声凄厉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叫声,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咔噢!——”
w******n
发帖数: 1837
2
看完了,觉得还行。
1 (共1页)
进入Detective版参与讨论
相关主题
古墓遗尸案 12[ZGPT]欧阳自远强调月照真实 怀疑就是侮辱(图)
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5天啊, 不得不跳出来了
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3须刀定律用在破案
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2├ Re: 欧阳自远发狠誓言:被阿三超越,就是中国科学家无能
傍晚敲门的女人 1Re: 人类已经无法阻止欧阳自远了:欧阳自远:中国拟2030年前着
傍晚敲门的女人第四案——彼岸花开
奇案五:纸盒藏尸案(1974年)第五案——欲望之眼
[TTXW]嫦娥首席科学家首次回应中日探月之争古墓遗尸案 3
相关话题的讨论汇总
话题: rdquo话题: ldquo话题: hellip话题: 王少怀话题: 欧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