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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
发帖数: 102 | 1 市中心的地方，有一片森林，它的周围是繁华的商业街，白天人流密集，但森林却并不
精致，形同荒废，政府曾多次立项修整，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不知缘由。那片森林，在
人们之中颇有名气，它的名字叫做自尽森林。
已经数不清楚有多少人在其中自尽过，它有自己的寒气，小孩子经过会颤栗，成年人则
避之不及，在诸如节假日等周遭街道皆繁盛热闹的时刻，它也仿佛一个禁区，兀自冷清
着，有时候你甚至会忽视它，觉得它只是一个寻常的树林罢了。
我真的找了许久，从前出来和妻子茉茉逛街的时候，倒是经常看见这片森林，但这次专
程而来，它却仿佛把自己藏了起来。但我还是找到它了，天就要漆黑，不是节假日，周
遭本就安静平淡，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时刻了。
我的妻子茉茉意外去世以后，我便有些颓靡，并没有经历那种特别巨大的悲哀，就是干
什么都提不起劲。我参加了一个互助会，成员都是有些厌世、遭遇过重大不幸之人，气
氛本来应该是励志、彼此扶持的，但有时候一群不幸之人，并不一定会结伴走出绝望，
还可能是不断渲染各自的不幸，最后涟漪衍射开，彼此的情绪遭遇重重叠加，反倒让大
家都更忧郁起来。
我们的互助会就是如此，我们组织原先的名字叫做“自杀者互助会”，因为我们都想过
要自杀，而现在，我们几乎成了“自杀者讨论会”，前一阵子，我们的话题大多是：怎
样告别世界的方式才是最理想的。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尽森林。我的祖父阿生，是在政府的城市规划部门工作过的，他曾
参与过自尽森林的改造计划，但经过调研，最终他带头否决了项目方案，决定保留那片
森林。
祖父曾无意中对我说过，那片森林，不可改动。
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那森林有一种寒意，它诱惑人们，去它的怀中，了结自己。它吸
收人命。
新闻里对去森林中自尽的人的报道太多了，电视或是网络之中，不时就会有关于厌世之
人在森林中了却残生，被送进病房的报道。
于是我在之前几次的互助会议（“互助”这个词语真可笑，如果彼此给予组员自杀建议
也算是一种“帮助”的话）中，提出或许我们可以去自尽森林“动手”。
这是个好提案，我发现组员里有不少人已经有些近乎痴狂，其中一个名叫莉莉的女孩，
当即便眼中一亮，决定当晚就去“行动”。
说实话，我们这些厌世之人，有些疯狂，却也挺懦弱的，我们之所以能名正言顺地谈论
如何杀掉自己，正是因为我们多多少少还有些怕，怕死，怕痛苦，怕未知。但莉莉那晚
大概真的去了。
自尽森林中的每一颗树，都有粗壮的树干，高高地伸展出来，足以成受一具尸体的悬吊。
那天之后我们再没有见过莉莉，她似乎本职是一名护士，在市区某医院，新闻中大概报
道过自尽森林的又一起自杀事件，但我们不记得见到过莉莉的名字。
或许莉莉真的告别我们去了，最近组里的言论似乎因为莉莉的行动，而有些激烈，终于
我被大家感染，决定要真的进入自尽森林了。
对我而言，无所谓活着，既然无所谓，那不活着也无所谓吧。
夜还不够深，但气温已经很低了，我穿着薄衣服，有些冷，但死后会更冷的，连现在的
冷都受不了，这可不行，我踏进森林里，天幕立刻被层叠的树冠遮去本就不多的光线，
无法辨认方向，也没有必要，我索性由着自己的感觉走，反正要走到一个比较幽深的、
适合动手的地方。
又打了许多个哆嗦之后，我估摸着行程已经可以停止，接下来的任务就简单多了，我选
好了一颗粗壮的大树，它是什么树呢，我的祖父应该知道，树木总是城市规划工作中的
重要一环嘛，但我对它一窍不通，它看起来挺拔、高大，树干不弯曲，笔直向上生长，
树皮也不皱着，虽然粗糙但却也显得平整，而满树的叶子，是那种椭圆的，小小的，白
天在阳光里会是晶莹剔透的，而现在，它们仿佛密布的眼脸，全体低垂着，仿佛它们身
后便是死神的眼睛。
它们要目睹一场仪式，看一个人怎么成为虚无。
我很麻利的从包裹中掏出绳索，将它抛过树枝，接住落下来的另一头，然后把两头的绳
索绑在一起，成为一个环。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站在带来的小马扎上，调整绳索长
度，把头伸进去，踢翻马扎，告别一切反悔的可能性。
多么简单，大功告成。
我便这么做了，告诉你们，我真的不太后悔，就要踢翻马扎的时候，我想起来和茉茉一
起外出，那时候我开着车子，我瞌睡了，闭了一会眼睛，我们的车子撞上了防护栏，再
接下来我便成为了一个人。
有时候我在想，我之所以还活着，因为我知道茉茉见到了我会原谅我，那多不好意思呀
。我太不好意思去死了。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是男人，总是要厚脸皮一点，大不了，到
时候见到茉茉，就多抽自己几巴掌。
想到这里，我头陷入绳环之中，双手也懒得抚着绳环，就自己垂在身侧，然后，两脚一
蹬，便感到身下的支撑离我而去，此时此刻，我的头颅，和绳索，和重力，和身躯，彼
此拉扯，很快，它们便会迎接唯一的结局。
后来有人问我当时的感受是什么，怎么说呢，当时我视线已经很模糊了，但我还是感觉
到，有人在拥抱我。
是那种先是很轻柔，接下来便有力起来，像是会要将我抱起来，让我重新充满力量的那
种拥抱。
是那种像爱人一样的，会让你突然特别想活下去的拥抱，对吧。
是啊，特别美好。
和莉莉短暂聊了几句，她便去其他病房查房了。她是个特别好的护士。
而我躺在病床上，想之前的事情。
我已经想不起来更多细节了，一切仿佛是一个梦境。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后来
我仔细回看过曾经的新闻，似乎关乎自尽森林的报道，总没有死亡的字样，往往是又在
森林边缘发现熟睡的自尽之人，被送进了医院里。
我的外衣口袋里，有一截树枝，上面还有一片小的、圆的叶片。莉莉的上衣口袋里也放
着一截小树枝。她先前跟我说，最近夜晚睡得特别好，觉得好像不用去互助会了，因为
工作落下太多，有些忙，便没有联系我们。
我有些想叫回莉莉，问问她现在晚上睡觉会不会做梦，梦里会不会有人抱她。
又觉得还是自己去得出答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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