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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y版 - 金敬迈:荒唐的红与黑(上) (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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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文字转载自 Military 讨论区 】
发信人: Communipig (共产猪), 信区: Military
标 题: 金敬迈:荒唐的红与黑(上)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Fri Nov 26 21:43:44 2010, 美东)
http://www.southcn.com/nfsq/ywhc/tbxst/shentan/200510240368.htm
2005-10-24 11:38:27 南方网 田炳信
南方网对本篇稿件享有著作权(或专有使用权),未经南方网许可,不得转载。
人物:金敬迈,《欧阳海之歌》的作者,广州军区离休干部
时间:2005年2月19日
地点:广州市童心路5号聊斋吧
金敬迈:荒唐的红与黑
赤橙黄绿青蓝紫。
红是颜色之首,紫是颜色之尾。首尾相联,大红大紫。往前往后,都会进入黑的领
域。
黑色中,星空是情侣的私家星空;黑色中,单体生命才有休整的宿营地。
黑色是一种最强的消溶剂。温情、血腥、浪漫、无耻的战争故事、爱情故事、政治
故事、经济故事,大多在黑色中完成交易。
黑色不是一种坏颜色,黑色是一种真实的颜色,但经常掩盖着许多不真实的颜色。
黑色是一种需平反的颜色。黑色是用量最大的一种颜色。黑色是一种最真实、长久
的颜色。是顶级色,是颜色之总和。
金敬迈,今年76岁,你很难想到他在秦城监狱关押了2864天。没有疯,没有神经质
,本身就是一个生命的奇迹。人的意志有多厚重,人的骨头就有多蛮横。
一个单体生命是一件鲜嫩、逼真的道具,而社会则是多么铺张、奢侈的一个大导演
。就像蹦极,你从高空坠入深谷,来回晃悠,颠颤,心惊,肉跳。在政治的蹦极中,不
是谁都有机会走到极限的两头。金敬迈大红登上天安门,大黑栽进秦城监狱。不是谁都
能在这两极游走的。
田炳信:我听说你晚年要写三本书:《天堂》,《地狱》,《人间》。我想跟您探
讨这三本书的名字能不能改一下,每部书只用一个字:《天堂》改为《假》,《地狱》
改为《丑》,《人间》叫《恶》。与真善美对立起来。你回顾一下你的前半生,不管大
红大紫大黑,你所体验的是假,我认为你并不是要积极地去图表现,要当个什么大官,
而完全是命运的大风,呼一下把你吹上去了,并不像有些人通过钻营、投机来向上爬。
我还看了资料,说到你写《欧阳海之歌》有些章节做了几次修改,我说了,在那种情况
下,有人让你修改,是莫大的皇恩浩荡,最高指示让你改,不要说你不改,发自内心都
要去改。人不能离开当时的环境特点去说话。
金敬迈:有人议论我的那些修改,我就奇怪,当时是什么环境,什么人让我改?很
多历史别人不了解,了解的也不愿说,白纸黑字就是历史,扯谈。真实的历史往往并不
能真实地表现出。写《欧阳海之歌》的时候,我睡着了。现在,我醒了。
田炳信:其实,历史离不开历史上扮演的角色的机遇和环境,离不开写史的人的心
态和处境,离不开读史的人的心情和阅历,离开这三点,任何一件事都无真实可言。
金敬迈:我觉得我很悲哀,我想做一个好人,想做一个真实的人,都做不到。这些
年我尽可能真实,但就这样子,都还是做不到。
田炳信:是你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呢?还是社会不让你过这一关?
金敬迈:我现在倒不在乎这个了,我76岁了。
田炳信:孔子讲过一句话: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不
逾矩,随心所欲。我理解那个“矩”,就是法律。你只要不杀人,不放火,想干什么就
干什么。这个岁数应该是一种随意、无所谓、通达的心境。
金敬迈:我也不想杀人,不想放火,我想做好事都不让。这样我说我的,你记你的
,爱怎么发你自己负责。本来我说,我说过的我完全可以负责,但别人偏不让你负责。
所以为什么叫把关呢?意思就是有人替我负责,不用我负责。我要自负。我讲完了,就
是有最高指示,我该杀,我也不在乎,一个人难得活70多岁,一般来说,是够了。
田炳信:人生七十古来稀。
金敬迈:而我已经是70有6了。
田炳信:赚回来了。
金敬迈:而且像我这样的人,在这个社会上不是多余的,也是没什么价值的了。我
先把我的观点表白,现在报纸上经常说我或者我又怎么说的,有真有假,有误传。我的
基本观点要说清楚。我很苦恼,但并不是说愁吃愁穿,毕竟我是个离休的老干部,而且
我也没有其他更多的欲望。我以为经历了那么一番苦难之后,我们就好了,但是没有。
我觉得不如人意的事情太多,我可以有选择地说某些真话,但绝不再说假话了。
我最基本的观点是:不批判“文革”,中国就没有希望;不批判“文革”,我们这
个民族绝对没有希望。如果一个有13亿人口的伟大的、强大的民族,不认真地反思,一
个民族干了什么?那是一个不清醒的民族。那么这个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我敢断言
。那是不是现在就批判,我没有这个主张,我只是说如果不批判。批不批,不由我。我
今天上街去振臂一呼“打倒谁谁谁”,我就给抓起来,而且不必公审,要想我死的办法
多的是,比摁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已经被摁过一次,没被摁死就是了。所以,这个基
本观点明确了之后,谈什么都好说了。
田炳信:我们这篇访谈,我想起这么个题目,叫做《荒唐的红与黑》,我想在中国
一个人的一本书发行了3000万册,发行量仅次于《毛泽东选集》,如果说还有第二个人
,也不多。
金敬迈:罪过,罪过。
田炳信:不,这不是一个普通数字的概念,不得了。此其一。其二,一个普通战士
一步当上文化部长,管你怎么样,当一天也是。然后又到了秦城监狱,还是一号监狱。
吹牛的话:天堂、地狱一步到位。我常开玩笑,我在新华社内蒙古分社当记者的时候,
有个笑话,一个老牧民喝多了,一下掉到内蒙古草原的一个茅坑里了,捞上来后,老牧
民还吹牛说:“这算什么?我在北京的大茅坑,喝醉了还掉下过去呢。”就是见过大茅
坑,见过大世面,闯过大码头的意思。我这是瞎类比了。所以,今天看来过去发生的一
切都很荒唐。人生难得碰上一件像样的事,你几件都碰上了,你看来还真是个大命之人
,命硬之人。中国人讲“一命,二运,三风水,四仁,五德,六读书,七工,八计,九
盘算”,起码的“一命、二运”你都沾上了。
金敬迈:你忽然勾起我一段愤怒,今天上午看体育频道,在NBA开始之前,有一个
节目说是把一个人关在一个房间里试验,看他会怎么样。我看到这里,我几乎想砸电视
机。24小时会怎么样,你看我金某人关了2000多天是怎么样。关24小时能测试出什么?
他那是玩嘛,是个少爷吃饱了撑的,真是愤怒,这算是什么游戏,人们怎么这么容易忘
记历史呢?
田炳信:人类的群体记忆确实是很容易忘记过去。不过,你有你特殊的人生经历,
也遭受了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遭遇。我相信,对某些人物,某些场景,某些细节,你
会比一般人更敏感,这种情绪的出现,你自己有时都很难控制,是不是?
金敬迈:确实是这样,前不久,我去参加一个活动,大概是纪念毛泽东在《延安文
艺座谈会讲话》发表55周年,在顺德的某一个镇子上,举办一个文艺晚会。本人作为嘉
宾之一,跟部队的很多作家一同前往,有《西沙之战》作者张永枚等。去的时候,我们
同车的几个人一起聊天,一下就谈到了毛泽东。由于有不同的观点,就有点话不投机了
,我没有吱声,因为我们的私人感情还是不错的,个人的观点可以保留。你可以说毛泽
东好,我尊重你的观点,只要有根有据,怎么说都行。其中,张永枚对另外一个作家就
有意见了,说:“你这么议论毛泽东,我不能认同,毛怎么都是伟大的领袖。”我就出
来打圆场:“这个事就不争了,谁都说不清楚,各有各的道理。”但当时还是很不愉快
,我是个脾气很燥的人,我还是忍住了。在文艺晚会上,恰好有一个节目,是毛泽东的
特型演员古月来了,我们几个都是坐在前排,部队画家胡一川80多岁了,就上到舞台握
着古月的手说:“主席啊,当年我参加了座谈会,很受教育啊……。”握着手不放,因
为当时是现场直播,节目没法继续演了。古月灵机一动,撇开胡一川走下台,与到场的
嘉宾握手,喊起“同志们好!”台下自然就热情万分,全体起立鼓掌欢迎。古月一直走
过来,与大家逐一握手。我和张永枚坐在一起,我想,这回是我表表我的态度的时候了
,古月握完张永枚的手,轮到我,我就坐在位置上,两手抡在胸前,一动也不动。我想
,我干嘛要跟你握手,就是毛泽东来了我也不握,更何况你是古月。后来我还听说这场
演出古月要了4万块钱的出场费,你是在表演,如果我也站起来跟你握手,那么我也是
表演者了,我也要分3万9,我怎么也不能比你古月“次”啊。全场都站起来了,就我坐
着。
田炳信:古月不认识你?
金敬迈:不认识,当时他愣了一下,就跟旁边的握手去了,这就是本人的基本态度
,我不能假装站起来跟他握手。
田炳信:现在您连作秀的兴趣都没有了。
金敬迈:这一段转播不知道怎么让孔捷生看到了,他就发表了一篇文章《到底老迈
还是老迈》。
田炳信:我们还是回到《欧阳海之歌》。我给写《雷锋》的作者雷润明作了一个采
访,雷锋是怎么样出来的。写这个的时候,我想到欧阳海。在当年,雷锋是1963年2月7
日在《人民日报》发表出来的,标题叫《毛主席的好战士——雷锋》,3月5日,毛主席
写了《向雷锋同志学习》。我又看资料,你写欧阳海的时候,是1963年,发表是在1965
年,我想在当时没有必然的联系,如果比喻雷锋是一首诗,一首短诗,那么欧阳海就是
内蒙古族长调。因为你那是长篇小说。前后有没有这种脉络?当时是苏联对我们进行一
种封锁,国内是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我认为有人为因素造成的灾害,不仅仅是自
然灾害。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每一个中国人虔诚的,无私的,自觉的牺牲和奉献。所以
我们就制造了这些英雄人物出来。新华社的一个老记者跟我说,雷锋是一个和尚,一个
好和尚,他只是修炼自己。做点好事,他不如张志新,遇罗克,敢于和大的恶势力作斗
争。他更不是菩萨,因为菩萨要普渡众生。他只是一个好和尚。《欧阳海之歌》在当时
的背景下,因为我了解过,你当年并没有写过长篇小说。一炮走红。陆陆续续印了三千
万册。全中国大大小小的报章杂志转载。你现在已经是古稀之年了,你回头看看,冥冥
之中是否和这件事情是否连在一起了。雷锋成了欧阳海的一块砖,欧阳海成了雷锋的一
块玉,就是抛砖引玉。一本书,仅次于毛泽东选集的发行量,那是一本圣经,准圣经。
我小时候读了好几遍《欧阳海之歌》,我都想,有一天我也要成为欧阳海那样的英雄。
那本书对我们的影响是非常之大的。你能不能谈谈这本书的背景。
金敬迈:你把我拔高了。我来说说欧阳海的创作。我是一个很不本分的人。
田炳信:骨子里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人,从小就是这样?
金敬迈:我从小就是一个不本分的人。我很不安于现状的人。我不能鹤立鸡群,我
就要鸡立鹤群。我反正就要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高,我就矮。别人都高瞻远瞩,我就
看到近处。我很聪明。我说有点小聪明是谦虚。我记忆力极佳。
田炳信:是天生的。能举个例子么?
金敬迈:就说我当兵吧。本人在部队里一直演主要角色。演话剧,歌剧我全是主要
角色。这个戏叫李国瑞我就演李国瑞,这个戏叫秦道政我就演秦道政,为什么呢?我的
个子也不高,形象也不是英雄形象。我背台词特快。剧本我一般读三遍,我就能从头记
到尾,拿歌剧来讲,我只要练一次,我就不仅记住台词,连调我就都会唱了。我不会五
线谱,但我会简谱。反正一比,就用你了。别人还没排练呢,你已经会了,而且不忘词
。所以,我就很不本分。演出之前,跑龙套,我也能跑龙套。拉小提琴,我也能拉,吹
黑管,我也能吹响。跳舞,我也不错。来小翻,我就翻不了。因为没有童子功,小时候
没有练过。后来唱歌剧,因为没有专业培训,所以不懂变调,瞎喊,把嗓子喊坏了,声
带喊裂了。再后来,好条件的同志越来越多,我的形象又不高大,慢慢就变成演群众角
色了。
田炳信:由鹤立鸡群变成鸡立鹤群了。
金敬迈:再后来我没有办法演戏,是因为我摔了一次狠的。那是演南海战歌,我演
一个战士,跟一个匪兵搏斗。匪兵把我绊倒,然后我一个空翻,再然后跟匪兵搏斗,匪
兵又把我一脚瞪开,我从悬崖上仰面倒下去。那悬崖也就是一人多高的一个台。台下放
一个麻包垫着,然后旁边两个人在旁边护着。因为我演过戏,有功底,就我能空翻,所
以就由我来演。一切都按部就班在演,我被匪兵一脚蹬去,我大叫一声:“啊……”,
仰面向后倒去。结果我一倒下去,嘭一声巨响,我狠狠地摔到地板上。原来那天他们忘
记了放麻包袋,而且更糟糕的是那两个在下面接着护我的人也没有来。当场我就摔得动
都不能动。幸好戏里面我也就是牺牲了不用再上场。我的腰就成了90度弯着,动不了。
要是今天,早送医院拍片子去了。我咬咬牙,就休息了一下,就没事了想着不怕。但走
路还是90度弯着腰走。后来,我闲着没事,我又闲不住。因为我念过高中,能写些幕前
词,就是在演出之前,结合所在的部队的特点,做一些赞扬,表示敬意的一些开场白。
他们让我写,觉得我写得很不错,每次都有一些新的花样。
我们55军的政委,要写个剧本。就派我去,协助政委写。结果到了之后,政委说,
你来写,我来给你出主意。我一听就说,不行,我没写过剧本,只写过幕前词。政委说
,没事,尽管写,谁一生下来就会啊。结果,我就写了。我就只好硬着头皮写了。写好
了,大家说,老迈还是不错,有潜质。结果,就是摔了这么一跤,我就开始了写作的生
涯。如果不是那一跤我可能就干别的去了。我是62年10月25日调到创作组。从演员队调
过去。
田炳信:你不是在55军么?
金敬迈:不是,我在广州军区。在军区的战士歌舞团。我调过去之后,就写了个剧
本,叫《一个战士》。
田炳信:是《欧阳海之歌》么?
金敬迈:不是。但基本上就是原形。我要写一个怎么样的战士呢?我要写一个比他
的领导高明的战士。
田炳信:其实你是在写自己,有没有这么个意思在里面?
金敬迈:对,这说是写自己,好像有点高了,我其实是想写我心目中的战士。我套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狗咬人不是新闻。
田炳信:人咬狗才是新闻。
金敬迈:对,领导比战士高,不算什么,战士比领导高,才有突出。我总有一个观
点,并不是说处长一定比科长要高明,科长要比科员高明。不是你坐的位置高你就一定
高,人的智慧是由大脑决定的,不是由屁股决定的。而我们现在,当然现在更厉害了。
以前五、六十年代,我是指导员,我就一定比你强。当然,你有的地方比我强,但并不
是所有的方面你都比我强。但我们是把人从人品上,价值上,智慧上都按官位大小做了
排比,分成等级。我认为是极其愚昧落后的作法。我要写一个全面比领导强的战士。论
能力,论人品,论智慧,各方面都比领导强的。我一定要写出这么个好战士来。但怎么
才能比呢?领导不可能和你战士比,指导员、连长从不说我们来比工作,怎么能比呢?
组织决定了连长做的工作,不可能由一个战士来做,没有办法比,那么这就是个虚的。
但有一点可以比,那就是死,生死是可以比的。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公平的,这是可
比的。在这么一种情况下,我碰到了欧阳海。
田炳信:哦,你是在这么个情况下碰到欧阳海的。
金敬迈:对,我已经写了,写了两次。没有高潮,没有结果,虽然有精神,但没有
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我就像是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我得救了。
田炳信:你是怎么听到这个事的?是被报道出来,还是听到这个事自己去看呢?
金敬迈:不,是我写不出来了,领导说:“你这是不深入群众,不深入哪里写得出
来?到下面去,一起摸爬滚打,掉几层皮,同吃同住同劳动,屁股要坐到工农兵那边来
。”我被反反复复地教导,虽然不想下去,但还是没办法,还是下去了。
田炳信:下到哪里?
金敬迈:下到湖南衡阳,我下到139师去了。欧阳海是140师的,140师在衡山。我
在衡阳写不出来,师领导对我很照顾,就带我到衡山去散散心,政治部主任陪着我去了
。爬衡山的时候,听说出了个事,有个战士调皮捣蛋,被火车压死了。我问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好好地行军,跑到火车站轨道上去推一匹马,说是马受惊了,跑到轨道上去了
。用得着你推吗?火车来了,马自然就跑开了,结果马不肯走,他就去推,火车一来,
马还是跑了,人哪有马快啊,结果人给压死了。
田炳信:这是事故啊,在当时这是事故吧?
金敬迈:对,是事故,匆匆忙忙把这个战士给埋了。这个战士平时跟指导员关系就
不好,捣蛋得很,这都是他们编出来抵毁欧阳海的。
田炳信:那个战士就叫做欧阳海?真名就叫欧阳海?
金敬迈:对,真名就叫欧阳海。我说,那我去看看去。我到了140师跟战士们聊了
起来,结果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人人都说欧阳海好,倒是那个指导员鸡肠小肚的,怪不
得让战士们瞧不起。当时还有新华社的记者在采访,一共八个人在采访。
田炳信:这时候欧阳海还没有推出来吧?
金敬迈:还没见报。这么多人一起在采访,最后就用了我的那篇报道,当时本人风
格还是很高,把八个人的名字都署上了。
田炳信:欧阳海的这个报道署了八个人的名?
金敬迈:对,八个人的名字。因为我见到八个人都在采访嘛,而且我们八个人的意
见都一致,欧阳海是个好战士。
田炳信:这篇报道在哪里发表?
金敬迈:《解放军报》。发了之后,很快就命名为“爱民模范”,这才把欧阳海挖
出来。
田炳信:把欧阳海的尸体挖出来?当时埋得很草率?
金敬迈:是,出了事后就草草地埋了。碑都没有,就埋在事故现场旁边,也没有坟
。起出来后,又到耒阳去安葬。这个报道写完了,也就拉倒了。我倒是暗暗地有一个小
想法藏在心里,我想把欧阳海牺牲这个事借到我的小说里面去,移花接木,接到我那个
小说的战士身上,那就完美了。因为我那个战士没有结果嘛,现在就有结果了,就这样
,我就跃跃欲试。回来后,我就跟团里说,我想写个话剧。团里说:“很好啊!”但就
是这火车上不了舞台,战歌还是很有传统的,写抗美援朝的时候,吉普车上了舞台,写
南海战歌的时候,船上了舞台,当然是重新做的一条大木船,幕布一拉开,观众就直鼓
掌,效果很好。火车太大了,上不了舞台。我想,我能不能写个小说,但是由于我没写
过小说,团里就不赞成,认为我是好高骛远,还不会跑,就想飞,还是老老实实走吧,
你这人是有点小聪明,但就是过于自信,长篇小说,你以后再说吧。没办法,我只好打
消了这个念头。后来,47军的政委叫孙正,他听说军区话剧团有个姓金的来采访过欧阳
海,就想让我写点什么,听说我想写小说,他立刻就同意了,并马上给黄永胜说了,如
果话剧团不同意,孙正来替老金请假。黄永胜就同意了,转告政治部,通知剧团让我写
小说。团里来跟我谈话:“你不是想写小说吗?现在机会来了。”“我?不不不,我走
都还走不好,我怎么敢飞?我不写。”“你写嘛,实践出真知嘛。”“不不不,我没写
过,我绝对不写。”
田炳信:你跟他赌气赌上了。
金敬迈:嗯,团领导发火了:“你严肃点好不好?别东扯西扯的,这是政治任务。
”我这才同意:“那我就试试看吧。”“你要多长时间?”我从来没有写过小说,你怎
么也得给我一年半载的吧。“一个月怎么样?”“一个月?哪用得了这么长时间?两天
就写出来了。小说,他们不都是那么写的嘛!”
田炳信:你看来是没经验,夸海口了吧。你也算是够自信的啊,哈哈。你关键是没
写过?
金敬迈:阿,他们是瞎扯蛋,搞了一辈子,屁没写一个,让我这么个新手写,一个
月时间写一部长篇小说,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哼,你为难不了我金某人,老子保证不
用一个月就写出来,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写出来。
田炳信:哦,你是又赌气了。
金敬迈:赌了,真赌成了,28天写出来。
田炳信:多少字?
金敬迈:30万字。
田炳信:28天?
金敬迈:28天!
田炳信:一天一万字啊。
金敬迈:对,就是用笔写出来的,那时可没有电脑。
田炳信:用圆珠笔,没钢笔吧?
金敬迈:特意买了一支派克钢笔,10多块钱。
田炳信:那时候是贵重物品啊,你工资多少?
金敬迈:100多块钱吧。
田炳信:那你算工资高的了。
金敬迈:就这支钢笔,给写秃了。那时候跟爱人、两个孩子住一间房,又闷又热,
一间房,一张床。
田炳信:是什么时候,夏天么?
金敬迈:对,5月份开始写,写到6月份。老婆在旁边扇扇子。
田炳信:你光着膀子写的吧?
金敬迈:我只穿一条短裤衩,点根蚊香。他们在蚊帐里面,我在蚊帐外面,台灯用
报纸罩好,因为孩子们第二天要上学,老婆要上班,我就只能是趴在桌子吭哧吭哧地写
,不写完就不睡觉。
田炳信:夸下海口了,逼着自己干,这种事也只有你才敢这么做。
金敬迈:是我的性格决定了,是我的“恶劣作风”。我就是赌气,我就是要写一个
战士比他的指导员高明,我就是要证明我一个小兵一个月内就能把小说写出来。
田炳信:这28天你就一直呆在家里写吗?
金敬迈:我写这个小说我心里有底稿了,而且写战士“反”领导,我特有情绪写,
正中下怀。另外,领导也太小瞧我金某人了。
田炳信:那时候你才20多岁?
金敬迈:不不,我30多岁了,我是1929年生的,当时30多岁了。写这本书并不是很
容易,我还花了些心思。首先我这个“反”指导员的战士,不是调皮捣蛋的“反”,是
从正气上来“反”。为了这个,我要先写一个好的指导员和好连长,花了大量的笔墨来
写这两个好领导,后面再来一个坏领导,这一比,然后是两个领导都走了,换了新的指
导员来,叫吴学新,实际中的这个人叫吴新文。
田炳信:是真人吗?是欧阳海所在连队的指导员吗?
金敬迈:对,就是欧阳海的指导员。名字也来不及改了,就叫吴学新,没办法再斟
酌了,赶快弄,弄完后就报上去了。结果,团里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刚好赶上对越自
卫反击战,要排戏了,排个叫《南方来信》的戏。
田炳信:那小说呢?也放下了?
金敬迈:对,放下了,排戏重要,领导说了,是党交给的任务。
田炳信:你忙半天,想得个表扬夸奖什么的,结果“辛苦了”都没一句。心里可不
舒服了?
金敬迈:没有一句表扬,我又跑龙套去了。
田炳信:我年青的时候也干过这种事,刚到新华社,大年二十九把我派到“草原英
雄小姐妹”达茂旗新宝力格苏木去采访,采访完回来路上还出了车祸,差点从悬崖上摔
下去,还好回来了。在旗里,我将写完的稿子叫《新春三迎》,跑到旗邮电局,我写了
将近两千字,拍电报回社里发。邮电局一般都发些啥电报呢,都是诸如“母病速归,几
月几日”之类的常用词,结果我一篇两千多字的通讯,全部用电码给发回来,3个邮局
职工忙了一上午拍到北京去,后来《人民日报》也用了。我刚出道,年轻人,有点好胜
心、虚荣心,总想领导表扬表扬一下,我回到呼和浩特,跟领导说,我写完了也都发了
,结果领导没吭声。我还是刚新婚,你们都在家过年,我跑下去完成任务,结果没有一
个人表扬你半句。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人家那是收拾你,你还自己得意洋洋呢,我后
来很晚才明白,那种感觉就跟你一样的,所以特别理解你的心情。那后来就跑龙套去了。
金敬迈:嗯,我也没抱太大的期望,也就是安慰一下自己,证明自己在一个月内有
能力把一篇小说写出来。我也不是一个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写字的人,我的字,一页稿
纸,头一两行还能认认真真,到后来,就越写越潦草了。然后又翻一页,头两行又是规
规矩矩。都是这样的,所以我自己也没来得及去看,自己也看不懂,得前后看看,根据
前后的意思来猜。后来,那《南方来信》没有去广西前线演出,又放下来了。到了9月
份,鲁艺来广州约稿(《解放军文艺》社的副主编),找了什么梁新、肖艺等名气大的
作家,我还名不见经传呢。由于这些作家以写话剧为主,话剧不适合出版,正准备走的
时候,鲁艺说:“听说一个姓金的在写一个什么小说,不知道写完了没有。”因为他第
二天要回北京,就约我当天下午见面,我就把稿子找出来,蹬个自行车就去珠江宾馆见
他去了。鲁艺问我写过些啥,我说我没写过什么,是写着玩,练练笔来的。鲁艺说:“
那你把稿子给我看看。”我说:“别看了,连我自己都看不明白。”鲁艺说:“没关系
,我反正明天才走,让我看看,我在延安的时候就当编辑,什么怪字我都见过,只要是
中国字,难不倒我。”我就只好把稿子留下,先走了。第二天一早,来电话把我叫去了
,一见面,鲁艺就说:“你写的不是中国字。”
田炳信:什么字?
金敬迈:鲁艺说:“我不认识,你写的不是中国字。前三个字我认识,第四、五、
六个可以猜一猜,到了第七、八、九个字,猜都没法猜。”我说:“是啊,我自己看都
困难,我字不规范,又赶时间,一个月不到,20多天写完的。”鲁艺说:“什么?你到
底多少天写出来的?”我说:“28天。”鲁艺说:“你28天鬼画就能画得出来,说明你
写得很顺啊。你这样选几段给我读出来听听,我晚上的火车,还有时间。一共多少章?
”“十章。”“好,第一章选一段,第五章选一段,第十章选一段。”然后给我泡了杯
茶,我就心里犯嘀咕了,我也没有看过,怎么读呢?一开始读得嗑嗑巴巴,也有很多字
不认识,但鲁艺这老头还是上当了,我是演话剧的。
田炳信:哦,你朗诵水平高。
金敬迈:对,我如果能写出30、40分来,就能把它读及格,如果写得有70分,我绝
对能把它读出100分来。所以我就有这个自信。我越读越来劲,抑扬顿挫,拿腔拿调。
遇到不认识的字,临时改一下,编一个出来。第一节我读完了,这是要掩埋欧阳海的一
个情节,还是大雪纷飞的季节,然后翻到第五章开始读:火辣辣的太阳……。“别,别
,别,怎么火辣辣的太阳了?刚才不是还在大雪纷飞吗?”我说这是第五章啊。“别,
别,别,倒回去,接着往下读,一段都不要拉。”我就只好完完整整地把第一章读完。
我很投入,读完了,自己本人泣不成声。我被我感动了。
田炳信:我插一句,你写的时候有没有哭?
金敬迈:没有。
田炳信:结果读的时候哭了。
金敬迈:我写的时候只有创作激情,没空看。
田炳信:那听的呢?
金敬迈:哭得一塌糊涂,老头用手捂着脸,泪水往下滴,老头说:“你这样读太辛
苦了,打个电话给军区文化部,把票退了,今晚我不走了,你别这么读,我们慢慢来,
三天、五天一个礼拜读完就行了。我不虚此行,我还没听过这么成熟的初稿,你肯定写
过东西,不要瞒我。”我整整读了三天,终于读完。
田炳信:你每天一早就到珠江宾馆去给他朗诵,第一个听到你作品的就是他啊。
金敬迈:他每天泡好一壶茶,等我给他读。
田炳信:那读完之后呢?
金敬迈:他认为这个指导员这样不行,要改。他说:“这肯定是个很不错的作品,
小同志,你听我的,要好好改一下,把指导员的形象柔和一下,改好一点,不影响你作
品的原来立意嘛。”就这样把指导员改成副指导员,最后又改成代理指导员,把官僚主
义改成调查研究不够,不是品质问题,是认识问题,是有误会造成的。我就按照鲁艺的
要求,把稿子改了一下,作了些润色,把太草的字写好一点。先自己整了十多天,为了
把稿子写好,在油印社找了7个人,搭起桌子围成一圈,我就坐在中心。每个人发5张原
稿,轮着来。不要一个字一个字问,就把不认识的字先空着,把几页都抄完。我就像下
棋高手一样,轮着到每一桌上去指点。就这样,搞了一个礼拜。每一页都有大量认不出
的字,每抄一万字给2块钱,30万字60块钱。当时也不富裕,要养活我们夫妻双方的老
人,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保姆。家里也没什么好卖的,没手表,最后翻箱倒柜,找出
一个结婚时丈母娘送的一对戒指,我拿到东山百货大楼旁边的一个国营古玩玉器收购店
去卖,收购店的人问我:“是不是你的?”我说:“是我们的结婚戒指。”“那要有证
明喔。”我只好又回到团里写证明去。开好后,就又到收购店,收购店的人又说:“这
对戒指,金子是不值钱的,国家规定,金银禁止买卖。这两块石头不错,一块好点,给
23块钱,另外一个20块钱,两个一共43块钱。”“我要60块钱,43块少了点。”“不少
了,这些金子不能卖,不值钱,捐出来给国家了,支援国家经济建设,国家还可以拿来
出口。”“43块钱太少,能不能加一点?”“不行,就这么多了。”没办法,只好卖了
。拿了钱回去,老婆说:“不要紧,我来帮你抄。”老婆的字比我的正规,她抄了17块
钱的,那些油印社的帮我抄了43块钱的。抄好以后,我就寄到北京去了。鲁艺把它印成
一本征求意见本,大概都送了。他当时说只送给总政的首长,萧华那肯定是送了的,杨
成武都送了,他们看了,也觉得好,就给中央送了,毛主席、江青、周恩来都在这个时
候看了。
(未完,待续)
S*******C
发帖数: 7325
2
看了阁下转载的这篇,应该是公开发表的。
有link,有source,唯一的问题是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其实link有很多,你未必一定要转载这个出处。

月7
1965
了。

【在 C********g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文字转载自 Military 讨论区 】
: 发信人: Communipig (共产猪), 信区: Military
: 标 题: 金敬迈:荒唐的红与黑(上)
: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Fri Nov 26 21:43:44 2010, 美东)
: http://www.southcn.com/nfsq/ywhc/tbxst/shentan/200510240368.htm
: 2005-10-24 11:38:27 南方网 田炳信
: 南方网对本篇稿件享有著作权(或专有使用权),未经南方网许可,不得转载。
: 人物:金敬迈,《欧阳海之歌》的作者,广州军区离休干部
: 时间:2005年2月19日
: 地点:广州市童心路5号聊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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