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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0330 | 1 卖猪肉的西施和拍电影的彭浩翔
1972年，我生在偏僻的乡镇上，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小镇上的供销社是小孩子
最喜欢围观的地方，有猪肉卖的时候也是最热闹的时候。
那个年代的肥缺不是银行，电信，石油，电力，而是供销社的售货员，而这其中往往卖
猪肉的最为抢手，那个时候大家没钱存银行，也没人买车加油，能吃上一顿猪肉，便是
无比幸福的事。早上6点就起床排队，虽然冬天的寒风割脸，但一想到有猪肉吃，小孩
子便也都觉得很兴奋。大人们的呵斥，小孩打闹都会在供销社的大门打开的时候嘎然而
止——门后的猪肉西施似乎被门外吵了一整晚，所有的怒火都在开门前爆发：一群饿死
鬼，再闹老子关门了！
大人们低声呵斥住自家的小孩子：再闹，猪肉西施不卖你猪肉了！小孩子们便乖乖
的安静下来。那个时候缺油水，家长都喜欢多买些肥肉，先煎猪油，再作菜式，而瘦肉
太吃油，排到面前的时候，大人们往往央求猪肉西施，阿姐，多切点肥肉。
猪肉西施自是不耐烦：都切肥肉，谁吃瘦肉？小孩子往往悄悄嘀咕：肥肉你都留着
，狗日的肥肉吃多了也不怕变猪。猪肉西施听得真切，把肉一摔，你不爱吃可以滚。大
人们连忙呵斥住小孩，快给阿姨道歉，有的小孩乖乖道歉，猪肉西施便把肉甩进篮子里
：下一个！有的小孩子飞快的跑掉，猪肉西施便收起刀落，肥肉留在案板上，瘦肉甩大
人脸上或身上：下一个！
猪肉西施的本名我已记不得真切了，猪肉西施的来历据说和她爱搽的百雀羚有关。
那个时候的百雀羚据说用的也是动物油脂，而不是后来流行的凡士林，百雀羚的味道混
合猪肉的膻味，是猪肉西施略为骄傲的资本。猪肉西施据说是大城市里来的人，到乡下
便颇有些自负，据说猪肉西施来的时候行李很简单，只带了一箱子的书，卖完肉便喜欢
座在柜台后面看书，有时候是《双城记》，有时候是《呼啸山庄》，而她看得最多得还
是张爱玲的《小团圆》。那个时候，张爱玲的小说在封闭的内地还是***，小镇上的中
学语文老师都只听说过张爱玲，没人读过《小团圆》，也没人敢读。猪肉西施之所以大
摇大摆，据说是刚来就被镇长看上了。猪肉西施是学的当时最流行的农学的，本来是要
安排到最偏远的乡上去喂猪，在来的路上刚好和镇长同车，下车后说是去镇长的住处谈
谈文学，第二天早上乡里便接到通知说另外派人，猪肉西施是个人才，要留在镇上卖猪
肉，据说她能一眼分辨出哪些猪肉是病死猪，哪些猪肉是土猪，哪些是生仔难产死掉的
母猪，哪些是隔壁县卖过来的冻肉。
卖猪肉的西施爱看《小团圆》便也成了镇上的一大奇观，那个年代，闭塞的内地，
乡下农民，识字的本不多，中学的语文老师已经是他们眼里最有文化的人，而这个猪肉
西施看的都是语文老师看不懂的，那想必是文化人中的文化人。虽然农民们很难理解这
么有文化的人，在卖肉的时候也会爆粗口骂人，但也不影响大家买肉的热情，因为没别
的地方可买。时间久了，猪肉西施骂人已经算不上谈资了，直到有一次猪肉西施要提刀
砍一个买肉的小孩，终于激起了大家的愤怒，围着铺子要讨个说法。猪肉西施躲在铺子
里大声的嚷嚷：你们不喜欢吃廋肉的，可以闭上嘴巴不吃！大伙彻底被激怒了，要嚷着
烧供销社的铺子。在这危机时刻，供销社的社长华谊赶到现场，华谊是小镇当地人，围
观群众里有不少人论辈分算得上华谊的叔伯，拉住华谊要讨个公道。
因为沾亲带故，气氛缓和了下来，华谊开口道：乡亲们，卖猪肉不是一切一称那么
简单，切到你篮子里的猪肉，不仅仅是猪肉西施一个人晚上辛勤的等待货车卸货，辨别
死猪病猪，一刀一刀切给大家，还包括养猪人五年来起早贪黑割草，煮食，有的养猪人
吃住都在猪圈里，有的养猪人在猪生病的时候日夜守候，有的兽医冒雨翻山越岭给猪看
病，有的养猪人在弥留之际任旧挂念圈里的猪，大家倾尽全力，只因相信和深爱这些猪
，想把最好的猪肉献给大家，在家人团圆的时候，能享受到这猪肉的温馨。今天大家对
西施的行为有意见，但她只是这猪肉链上的一环而已，在猪肉铺子的大门打开前，她的
一举一动我说了算，但打开之后，她的人生就重归她自己，我左右不了。但我希望乡亲
们不要因为她的行为，影响到大家对美好猪肉的品质追求。
乡亲们都没什么文化，华谊的话一讲出来，大家一时语塞，华谊继续趁热打铁：乡
亲们，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今天的猪肉我包了，大家想吃肥的瘦的随便挑。乡亲们你看
我我看你，被华谊的这一出搞糊涂了，没人上前领肉。华谊又说：要不这样吧，乡亲们
，这周的猪肉我都包了，肥瘦随意。
突然天降暴雨，乡亲们也就四散躲雨去了，肉铺里的肉就挂在那里，再也无人问津。
再后来，1978年，中央下了个文件，说是要搞改革开放，乡亲们不懂什么叫改革开
放，只是觉得镇上的肉铺多了，猪肉西施那高亢嘹亮的骂人声也越来越少听到了，偶尔
还可以看到笑脸。新开的肉铺里刷着大标语：顾客就是上帝！乡亲们不懂什么是顾客，
什么是上帝，只是觉得猪肉可以想吃瘦的买瘦的，想吃肥的买肥的，卖猪肉的态度不好
大家还可以去投诉她，卖猪肉的岗位也越来越多，想干的人越来越少，而小孩子渐渐也
对猪肉失去了兴趣，供销社的肉铺悄无声息的关张了，而猪肉西施，只是听说带着一本
《小团圆》去了香港，再也无人见过她了。 | h**v
发帖数: 2010 | | l******t
发帖数: 1265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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