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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isureTime版 - 《石秀》施蛰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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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 石秀话题: 潘巧云话题: 杨雄话题: 这样话题: 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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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却说石秀这一晚在杨雄家里歇宿了,兀自的翻来复去睡不着。隔着青 花布帐眼睁睁
的看着床面前小桌子上的一盏燃着独股灯芯的矮灯檠,微小的 火焰在距离不到五尺的
靠房门的板壁上直是乱晃。石秀的心情,也正如这个 微小的火焰一般的在摇摇不定了
。其实,与其说石秀的心情是和这样的一个 新朋友家里的灯檠上的火焰一样地晃动,
倒不如说它是被这样的火焰所诱惑 着,率领着的,更为恰当。因为上床之后的石秀起
先是感觉到了一阵白昼的 动武,交际,谈话,所构合成的疲倦,如果那时就闭上眼纳
头管自睡觉,他 是无疑地立即会得呼呼的睡个大的。叵耐石秀是个从来就没有在陌生
人家歇 过夜的人,况且自己在小客店里每夜躺的是土炕,硬而且冷,哪有杨雄家这 样
的软绵绵的铺陈,所以石秀在这转换环境的第一夜,就觉得一时不容易入 睡了。
躺在床上留心看着这个好像很神秘的晃动着的火焰,石秀心里便不禁给 勾引起一
大片不尽的思潮了。当时的石秀,一点不夸张地说,虽则没有睡熟, 也昏昏然的好像
自己是已经入了梦境一般了。他回想起每天挑了柴担在蓟州 城里做卖买的生涯,更回
想起七年前随同了叔父路远迢迢的从金陵建康府家 乡来此贩买牛羊牲口的情形,叔父
怎样死在客店里,自己又怎样的给牛贩子 串通了小泼皮做下了圈套,哄骗得自己折蚀
完了本钱,回去不得。自己想想 自己的生世,真是困厄险之至。便是今天的事情,当
初是只为了路见不平, 按捺不下一股义侠之气。遂尔帮袒了杨节级,把张保这厮教训
了一顿拳脚, 却不想和杨节级结成了异姓兄弟,从此住到他家里来;更不想中间又认
识了 梁山水泊里天下闻名的人物,算算这一日里的遭际,又简直有些疑真疑幻起
来。
猛可地,石秀又想起了神行太保递给他的十两纹银。伸手向横在脚边的 钱袋里一
摸,兀不是冷冰冰的一锭雪白花银吗?借着隔了一重青花布帐的微 弱的灯光,石秀把
玩着这个寒光逼眼、宝气射人的银锭,不觉得心中一动, 我石秀手头竟有三五年没拿
到这样沉重的整块银子了。当那神行太保递给我 银锭的时候,一气的夸说着梁山泊里
怎样的人才众多,怎样的讲义气,怎样 的论秤分金银,换套穿衣服,自己想想正在无
路投奔的当儿,正可托他们去 说项说项,投奔入伙,要不是杨节级哥哥撞入店中来,
这时候恐怕早已和他 们一路儿向梁山泊去了,这样想着的石秀,颇有些后悔和杨雄结
识这回事了。 想想现在虽则住在杨雄家里,听潘公的口气,很想要我帮他开设一爿肉
铺子, 这虽然比在蓟州城中挑柴担要强的多,可终究也不是大丈夫出头之所。于是,
这个年轻的武士石秀不由的幻想着那些在梁山水泊里等待着他的一切名誉, 富有,和
英雄的事业。“哎!今番是错走了道儿了也。”石秀瞪视着帐顶, 轻声地对自己说着
这样后悔的话。
可是,正如他的脾气的急躁一样,他的思想真也变换得忒快。好似学习 了某种新的学
问似的,石秀忽然又悟到了一个主意:啐!那戴宗杨林这两个 东西,简直的说得天花
乱坠,想骗我石秀入伙,帮同他们去干打家劫舍的不 义的勾当。须知我石秀虽则贫贱
,也有着清清白白的祖宗家世,难道一时竟 熬不住这一点点的苦楚,自愿上山入伙,
给祖宗丢脸不成。他们所说朝廷招 安等话,全是胡说,谁个不知道现今各处各城张挂
着榜文图像,捉拿那个山
东及时雨宋江,难道朝廷还会得招安他们给他们官儿做么?我石秀怎地一时 糊涂,险
些儿钻进了圈套,将来犯了杀头开腔之苦还没什么打紧,倒是还蒙 了一个强盗的名声
可不是什么香的。哎!哎!看来我石秀大概是穷昏了,免 不得要见财起意,这可是真
丢脸了。罢了,别希罕这个捞什子了。倒还不如 先开起肉铺子来,积蓄几个盘缠,回
家乡去谋个出头的日子罢。这样想着的 石秀,随手秃的一声,将那个银锭抛在床角边
去了。
思绪暂时沉静了下去之后,渐渐地又集中到杨雄身上。这时,在坦白的、 纯粹的
石秀的心上,追摹着他所得到了杨雄的印象了。那个黄面孔,细长眉 毛,两只胳膊上
刺满了青龙花纹的杨雄的形貌,是他在没有和杨雄相识之前 就早已认熟了的,他这时
所追想的是日间的杨雄的谈吐和对待他的仪态,“到 底是一个爽直慷慨的英雄啊!”
思索了一番之后,用着英雄惜英雄的情意, 石秀得到了这样的结案。但是,忽地又灵
光一闪,年轻的石秀眼前又浮上一 个靓艳的人形来,这是杨雄的妻小潘巧云了。不知
怎地,石秀脑筋里分明记 得刚才被杨雄叫出堂前来见礼的时候的她的一副袅袅婷婷的
姿态,一袭回字 缕空细花的杏黄绸衫,轻轻地束着一副绣花如意翠绿抹地丝绦,斜领
不掩, 香肩微,隐隐的窥得见当胸一片乳白的肌肤,映照着对面杨雄穿着的一件又 宽
又大的玄色直裰,越发娇滴滴地显出红白。先前,当她未曾打起布帘儿出 来的时候,
石秀就听见了一声永远也忘不了她的娇脆的“大哥,你有甚叔 叔?”石秀正在诧异这
声音恁地软又恁地婉转,她却已经点动着花簇簇的鞋 儿走了出来。直害得石秀慌了手
脚,迎上前去,正眼儿不敢瞧一下,行礼不 迭。却又吃她伸出五指尖尖的左手来对他
眼前一摆,如像一匹献媚的百灵鸟 似的说着:“奴家年轻,哪敢受此大礼。”石秀分
明记得,那个时候,真是 窘乱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是从来没有和这样的美妇人面交
话过,要不是杨 雄接下话去,救了急,真个不知要显出怎样的村蠢相来呢。想着这样
的情形, 虽然是在幽暗的帐子里,石秀也自觉得脸上一阵的臊热起来,心头也不知怎
的像有小鹿儿在内乱撞了。想想自己年纪又轻,又练就得一副好身手,脸蛋 儿又生得
不算不俊俏,却是这样披风带雪的流落在这个举目无亲的蓟州城里 干那低微的买柴勾
当,生活上的苦难已是今日不保明日,哪里还能够容许他 有如恋爱之类的妄想;而杨
雄呢,虽说他是个慷爽的英雄,可是也未必便有 什么了不得的处所,却是在这个蓟州
城里,便要算到数一数二的人物,而且 尤其要叫人短气的,却是如他这样的一尊黄皮
胖大汉,却搂着恁地一个国色 天香的赛西施在家里,正是天下最不平的事情。那石秀
愈想愈闷,不觉的莽 莽苍苍地叹了一口浩气。
这时,石秀眼前忽觉的一暗,不禁吃了一吓,手扶着头,疑心自己想偏 了心,故
而昏晕了。但自己委实好端端地没有病,意识仍然很清楚,回头向 帐外一望,不期噗
哧一笑,原来灯盏里的灯芯短了,光焰遂往下一沉。石秀 便撩起帐子,探身出来剔着
灯芯。忽听得房门外悉悉率率的起着一阵轻微的 声音,好像有人在外面行动。石秀不
觉停住了剔灯芯的那只手,扶在床边的 小桌子上,侧耳顷听,却再也听不出什么来。
石秀心下思忖,想是杨雄他们 夫妇还未睡觉,正在外面拿什么东西进房去呢。当下那
年少热情的石秀,正 如一个擅长着透视术的魔法师,穿过了闩闭着的房门,看出了外
面秉着凤胫 灯檠的穿着晚妆的潘巧云,正在跋着紫绢的拖鞋翻身闪进里面去,而且连
她 当跨过门的时候,因为拖鞋卸落在地上,回身将那只没有穿袜子的光致的脚 去勾取
拖鞋的那个特殊的娇艳的动作,也给他看见了。是的,这样素洁的,
轮廓很圆浑的,肥而不胖的向后伸着的美脚,这样的一种身子向着前方,左 手秉着灯
檠,右手平伸着,以保重她的体重的平衡的教人代为担忧的特殊的 姿势,正是最近在
挑着柴担打一条小巷里经过的时候,一个美丽的小家女子 所曾使石秀吃惊过的。但是
,现在,石秀却仿佛这样的姿态和美脚是第一度 才看见,而且是属于义兄杨雄的妻子
,那个美丽的潘巧云的。对于石秀,这 显然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但石秀却并不就
对于这样的奇迹之显现有一些 阐明的欲求。非特如此,石秀甚至已完全忘记了当他看
见那个美艳的妇人的 短促的一时间,她究竟是否跣露着脚。这是,因为在他目前的记
忆中,不知 怎地,却再也想不起她的鞋袜是恁样的形式来。非特如此,使年轻的石秀
陷 于重压的苦闷之中的,是他的记忆,已经更进一步,连得当时所见的那个美 艳的妇
人的衣带裙裤的颜色和式样都遗失了。他所追想得到的潘巧云,只是 一个使他眼睛觉
着刺痛的活的美体的本身,是这样地充满着热力和欲望的一 个可亲的精灵,是明知其
含着剧毒而又自甘于被它的色泽和醇郁所魅惑的一 盏鸩酒。非特如此,时间与空间的
隔绝对于这时候的石秀,又已不起什么作 用,所以,在板壁上晃动着的庞大的黑影是
杨雄的玄布直裰,而在这黑影前 面闪着光亮的,便是从虚幻的记忆中召来的美妇人潘
巧云了。也没有把灯芯 剔亮,石秀的战抖的手旋即退缩入帐中,帐门便掩下了。石秀
靠坐在床上, 一瞑目,深自痛悔起来。为什么有了这样的对于杨雄是十分不义的思想
呢? 自己是绝不曾和一个妇人有过关涉,也绝不曾有过这样的企求;——是的, 从来
也没有意识地生过这种恋望。然则何以会得在第一天结义的哥哥家里, 初见了嫂子一
面,就生着这样不经的妄念呢?这又岂不是很可卑的吗?对于 自己的谴责,就是要先
鞠问这是不是很可卑的呢?
觉醒了之后又自悔自艾着的石秀,这样地一层一层的思索着。终于在这
样的自己检讨之下发生了疑问。看见了一个美妇人而生了痴恋,这是不是可 卑的呢?
当然不算得什么可卑的。但看见了义兄的美妇人而生痴恋,这却是 可卑的事了。这是
因为这个妇人是已经属于了义兄的,而凡是义兄的东西, 做义弟的是不能有据为己有
的希望的。这样说来,当初索性没有和杨雄结义, 则如果偶然见着了这样的美妇人,
倒不妨设法结一重因缘的。于是,石秀又 后悔着早该跟戴宗杨林两人上梁山去的。但
是,一上梁山恐怕又未必会看见 这样美艳的妇人了。从这方面说来,事情倒好像也是
安排就了的。这里,是 一点也不容许石秀有措手之余裕的。然则,现在既已知道了这
是杨雄所有的 美妇人之后,不存什么别的奢望,而徒然像回忆一弯彩虹似的生着些放
诞的 妄想,或者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或者未必便是什么大不了的可卑的事件吧。 这
样地宽慰着自己的石秀,终于把新生的苦闷的纠纷暂时解决了。但是, 在这样的解决
之中,他觉到牺牲得太大了。允许自己尽量的耽于对潘巧云的 妄想,而禁抑着这个热
情的奔泻,石秀自己也未尝不觉到,这是一重危险。 但为了自己的小心,守礼,和谨
饬,便不得不用最强的自制力执行了这样的
决断。
二次日,石秀一觉醒来,听听窗外已是鸟声琐碎,日影扶苏,虽然还不 免有些疲
倦,只因为是在别人家里,客客气气的不好放肆,便赶紧起身,穿 着停当,把房门开
了。外面早已有一个丫环伺候着, 见石秀起来,她就走进 房来,把桌上的灯檠收过。
石秀觉得没有话说,只眼看着那个丫环的行动。 那丫环起先是嘿嘿地低着头进房来,
待到一手掌着灯檠,不觉自顾自的微笑 着,石秀看在眼里,心中纳罕。便问:
“喂,敢是有什么好笑的事看见了么?” 那丫环抬起头来对石秀瞅了一眼,当下石秀
不觉又吃一惊。心想杨节级
哥哥倒有这们福气,有了个艳妻不算,还养着这样一个美婢。你看她微红的 俏脸儿,
左唇边安着不大不小、不浓不淡的一点美人痣,鬓发蓬松,而不觉 得乱,眼睛直瞅着
你,好像要从她的柔薄的嘴唇里说出什么密恋的或狠毒的 话来似的,又何尝有一丝一
毫地方像一个丫环呢。眩惑着的石秀正在这样沉 思着,忽然看见她说:
“爷好像昨儿晚上害怕了,没有熄得火睡。” 神志不属的石秀随嘴回答道: “唔,没
有害怕,睡觉得早,忘掉了吹火。” 直到那丫环拿了灯檠走出去了好一会儿,石秀还
呆呆的站在衣桁边。刚
才不是形容过这时的石秀是神志不属似的吗?石秀究竟怎样想着呢,难道看 见了这样
美艳的丫环,石秀又抑制不住自己的热情之挑诱了吗?还是因为这 个丫环而又被唤起
了昨夜的对于潘巧云的不义的思绪呢???不是,都不 是!石秀意识很清楚,既然对于
潘巧云的态度是已经过了一番郑重的考虑而 决定了,则当然对于潘巧云的丫环同样的
不便有什么妄念,因为这也对于杨 雄是很不义的事。然则,倘若要问,这时候的石秀
受了怎样的感想而神志不 属着的呢?这个,是可以很简单地阐明了的:原来石秀的感
情,在与这个美 艳的丫环照面的一刹那顷,是与其说是迷眩,不如说是恐怖,更为恰
当些。 虽然,明知潘巧云是潘巧云,而丫环是丫环,显然地她们两个人,在容貌和 身
分两方面,都有着判别,但石秀却恍惚觉得这个丫环就是潘巧云自己了。 潘巧云就是
这个丫环,这个丫环就是潘巧云;而不管她是丫环欤,潘巧云欤, 又同时地在石秀的
异常的视觉中被决断为剧毒和恐怖的原素了。通常说着“最 毒妇人心”这等成语的,
大都是曾经受到过妇人的灾祸的衰朽的男子,而石 秀是从来连得与妇人的交际都不曾
有过,决没有把妇人认为恶毒的可能。然 则说是因为石秀看出来的潘巧云和丫环的容
貌,都是很奸刁,很凶恶的缘故 么?这也不是。石秀所看见的潘巧云和那丫环,正如
我们所看见的一样,是 在蓟州城里不容易找得到的两个年龄相差十一岁的美女子。这
样讲起来,说 石秀所感到的感情是恐怖的话,是应当怎样解释的呢?这是仍旧应当从
石秀 所看见的她们俩的美艳中去求解答的。原来石秀好像在一刹那间觉得所有的 美艳
都就是恐怖雪亮的钢刀,寒光射眼,是美艳的,杀一个人,血花四溅, 是美艳的,但
同时也就得被称为恐怖;在黑夜中焚烧着宫室或大树林的火焰, 是美艳的,但同时也
就是恐怖,酒泛着嫣红的颜色,饮了之后,醉眼酡然, 使人歌舞弹唱,何尝不是很美
艳的,但其结果也得说是一个恐怖。怀着这样 的概念,石秀所以先迷眩于潘巧云和那
丫环,而同时又呆呆地预感着未见的 恐怖,而颇觉得有“住在这样的门户里,恐怕不
是什么福气罢”的感想。 呆气地立在衣桁边的石秀,刚想移步,忽听得外面杨雄的声
音:
“大嫂,石秀叔叔快要起来,你也得替他安排好一套衣服巾帻,让他好 换。停会
儿再着人到街上石叔叔住过的客店里,把石叔叔的行李包裹拿了来。 千万不要忘了。

接着院子里一阵脚步响,石秀晓得是杨雄出去到官府里画卯去了。稍停 了一会,
石秀一个人在房里直觉得闲的慌,心想如果天天这样的住在杨雄家 里没事做,杨雄又
每天要去承应官府,不闷死,也得要闲死,这却应当想个 计较才是,这样思索着,不
觉的踱了出来。刚走到院子里,恰巧杨雄的妻子
潘巧云,身后跟着那丫环,捧着一堆衣服,打上房里出来。那妇人眼快,一 看见石秀
,便陪着笑脸迎上来:
“叔叔起来得恁地早,昨夜安歇得晚了,何不多睡一?刚才大哥吩咐了 替叔叔安
排衣服,正要拿来给叔叔更换哩。”
石秀抬头一看,只见她又换了一身衣服。是一袭满地竹枝纹的水红夹衫, 束着一
副亮蓝丝绦,腰边佩着一双古玉,走路时叮叮的直响,好像闪动着万 个琅。鬓脚边斜
插着一枝珠凤。衣服好像比昨天的紧小一些,所以胸前浮起 着的曲线似乎格外勾画得
清楚了。当着这样的巧笑倩兮的艳色,虽说胸中早 已有了定见,石秀也不禁脸上微红
,一时有些不知怎样回答才是的失措了。 而潘巧云是早已看出了石秀是怎样地窘困着
了。不等他想出回答的话,
便半回身地对着那丫环说: “迎儿,你自去把这些衣裳放在石爷房里。”
石秀正待谦让,迎儿早已捧着衣裳走向他房里去了,只剩了石秀和潘巧 云两个对
立在屋檐下。石秀左思右想,委实想不出什么话来应付潘巧云,只 指望潘巧云快些进
去,让自己好脱身出去。无奈这美妇人却好像识得他的心 理似的,偏不肯放松他。好
妇人,看着这样吃嫩的石秀,越发卖弄起风骚来。 石秀眼看她把眉头一轩,秋波一转
,樱唇里又迸出玉的声音:
“叔叔好像怪气闷的,可不是?其实叔叔住在这里,也就和住在自己家
里一样,休要客气。倘气闷时,不妨到后园里去,那边小屋里见放着家伙, 可以随便
练练把式。倘有什么使唤,就叫迎儿,大哥每天价出外时多,在家 时少,还要仰仗叔
叔帮帮门户,叔叔千万不要把我们当作外人看待,拘束起 来,倒叫我们大哥得知了,
说我们服侍的不至诚。”
石秀看着这露出了两排贝玉般的牙齿倩笑着,旋又将手中的香罗帕抿着
嘴唇的潘巧云,如中了酒似地昏眩着答道: “嫂嫂说哪里话来,俺石秀多承节级哥哥
好意,收容在这里居住,哪里
还会气闷。俺石秀是个粗狂的人,不懂礼教,倘有什么不到之处,还得嫂嫂
照拂。倘有用到俺的地方,也请嫂嫂差遣??” 石秀话未说完,早见潘巧云伸出了右手
的纤纤食指,指着石秀,快要接
触着石秀的面颊,眼儿乜斜着、朗朗地笑着,说道:
“却又来了,叔叔嘴说不会客气,却偏是恁地客气。以后休要这样,叫 奴家担受
不起??”
被她这样说着,石秀益发窘急,一时却答不上话。这时,迎儿已走了回
来,站在潘巧云身旁。趁着潘巧云询问迎儿怎样将衣服放在石爷房里的间隙, 石秀才
得有定一定神,把躇的仪态整顿一下的余裕。对于这样殷勤的女主人, 石秀的私心是
甚为满意了。石秀所得到的印象,潘巧云简直不仅是一个很美 艳的女人,而且还是一
个很善于交际,很洒落,细密地说起来,又是对于自 己很有好感的女人了。对于女人
,石秀虽然并不曾有过交际的经验,但自知 是决不至于禁受不住女人的谈笑而感觉到
窘难的。所以,对于当前的潘巧云, 继续地显现了稚气的困恼者,这是为了什么呢?
在石秀,自己又何尝不明白, 是为了一种秘密的羞惭。这种羞惭,就是对于昨天晚上
所曾费了许多抑制力 而想定了的决断而发生的。自从与潘巧云很接近地对立在屋檐下
,为时虽然 不过几分钟,而石秀却好像经过了几小时似的,继续地感觉到自己的卑贱
。 但愈是感得自己卑贱,却愈清晰地接受了潘巧云的明艳和爽朗。是的,这在 石秀自
己,当时也不可思议地诧异着潘巧云的声音容貌何以竟会得这样清晰
地深印在官感中。还是他的官感已变成为异常的敏锐了呢?还是潘巧云的声 音容貌已
经像一个妖妇所有的那样远过于真实了?这是谁也不能解释的。
这种不由自主的喜悦克服了石秀,虽然感到自己之卑贱,虽然又因此感 到些羞惭
,但在这时候,却并不急于想离开潘巧云了。并且,甚至已经可以 说是,下意识地,
怀着一种希望和她再多厮近一会儿的欲念了。石秀假意咳 了一声,调了个嗓子,向堂
屋里看望了一眼。
“叔叔里面去坐罢,停会儿爷爷起来之后,就要和叔叔商量开设屠宰作 坊的事情
哩。”潘巧云闪了闪身子,微笑地说。
石秀就移步走进堂屋中,潘巧云和迎儿随后便跟着进来。彼此略略地谦 逊了一会
,各自坐定了。迎儿依旧侍立在潘巧云背后。石秀坐在靠窗的一只 方椅上,心中暗自
烦躁。很想和潘巧云多交谈几句,无奈自己又一则好像无 话可说,再则即使有话,也
不敢说。明知和潘巧云说几句平常的话是不算得 什么的,但却不知怎的,总好像这是
很足以使自己引起快感而同时是有罪言 的事。石秀将正在对着院子里的剪秋罗凝视着
的眼光懦怯地移向潘巧云看 去,却刚与她的一晌就凝看着他的眼光相接。石秀不觉得
心中一震,略俯下 头去,又微微地咳嗽了一声。
“嫂嫂有事,请便,待我在这里等候丈人。” “奴家有什么事?还不是整天地闲着。
街坊上又不好意思去逛,爷爷又
是每天价上酒店去,叔叔没有来的时候,这里真是怪冷静的呢。”
这样说着的潘巧云,轻婉地立了起来。 “哎哟!真是糊涂,叔叔还没有用早点呢。迎
儿,你去到巷口替石爷做
两张炊饼来,带些蒜酱。”
迎儿答应着便走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了潘巧云和石秀两个。石秀本待 谦辞,叵
耐迎儿走得快,早已唤不住了,况且自己肚子里也真有些饿得慌, 便也随她。这时,
潘巧云笑吟吟地走近来:
“叔叔今年几岁了?”
“俺今年二十八岁。”
“奴家今年二十六岁,叔叔长奴家两岁了。不知叔叔来到蓟州城里几年 了?”
“唔,差不多要七年了。”
“这样说来,叔叔是二十一岁上出门的。不知叔叔在家乡可娶了媳妇没 有?”
受了这样冒昧和大胆的问话的袭击,石秀不禁耳根上觉得一阵热。用了 一个英爽
多情的少年人的羞涩的眼光停瞩着潘巧云,轻声地说:
“没有。” 而出乎石秀意料之外的,是在这样答话之后,这个美艳的妇人却并不接
话下去。俯视着的石秀抬起头来,分明地看出了浮显在她美艳的脸上的是一 痕淫亵的
,狎昵的靓笑。从她的眼睛里透露了石秀所从来未曾接触过的一种 女性的温存,而在
这种温存的背后,却又显然隐伏着一种欲得之而甘心的渴 望。同时,在她的容貌上,
又尽情地泄露了最明润,最丽,最幻想的颜色。 而在这一瞬间的美质的呈裸之时,为
所有的美质之焦点者,是石秀所永远没 有忘记了的她的将舌尖频频点着上唇的这种精
致的表情。
这是一个神秘的暴露,一弯幻想的彩虹之实现。在第一刹那间,未尝不
使石秀神魂震荡,目定口呆;而继续着的,对于这个不曾被热情遮蔽了理智 的石秀,
却反而是一重沉哀的失望。石秀颤震着,把眼光竭力从她脸上移开, 朦胧地注视着院
子里飘在秋风中的剪秋罗。
“嫂嫂烦劳你给一盏茶罢,俺口渴呢。” 而这时,趿着厚底的鞋子,阁阁地走下扶梯
出来的,是刚才起身的潘公。
三是屠宰作坊开张后约莫一个多月的一个瑟爽的午后,坐在小屋的檐 下,出神地
凝视着墙角边的有十数头肥猪蠢动着的猪圈,石秀又开始耽于他 的自以为可以得到些
快感的幻想了。
因为每天要赶黎明时候起身,帮着潘公宰猪,应接买卖,砍肥剁瘦,直 到傍午才
得休停,这样的疲劳,使石秀对于潘巧云的记忆,浅淡了好久,虽 然有时间或从邻舍
家听到些关于她的话。
这一天,因为收市得早了些,况且又听见了些新鲜的关于潘巧云的话, 独自个用
过了午饭,杨雄又没有回来,潘公是照例地拖了他的厚底靴子到茶 坊酒肆中和他相与
着的几个闲汉厮混去了。石秀只才悠然地重新整理起忘却 了许久的对于潘巧云的憧憬
。是刚才来买了半斤五花肉的那个住在巷口的卖 馄饨的的妻子,告诉他的,说潘巧云
嫁给杨雄是二婚了,在先她是嫁给的一 个本府的王押司,两年前王押司患病死了,才
改嫁给杨雄的,便是迎儿也是 从王押司家里带来的。
想着新近听到的这样的话,又想起曾经有过一天,偶然地听得人说潘巧
云是勾栏里出身的,石秀不觉对于潘巧云的出身有些怀疑起来了。莫不是真 的她家里
开过勾栏,然后嫁给了王押司的吗?不知节级哥哥知道不知道这底 细?如果知道的,
想必不会就把她娶来吧。
如果所听到的话都不是撒谎的,然则??这样的推料着的石秀,不禁又
想起了那来到杨雄家里的第二夭早晨的她的神情了。不仅是这一次,以后, 在肉店开
张的头几天,她也时常很亲密地来相帮在肉案子里面照料一切,每 次都有着一种特别
的神情使石秀的神经颤震过,而这些异常清晰的印象一时 间又浮在眼前了。这无异于
将她的完全的仪态展示在石秀面前。幻想着的石 秀,开始微喟着:“即使不是勾栏里
出身的,看着这种举止,也免不得要给 人家说闲话了”的话。
然则石秀是在轻蔑她了???并非!这是因为石秀虽然为人英武正直,
究竟还是个热情的少年汉子,所以此时的石秀,其心境却是两歧的,而这两 歧的心境
,都与轻蔑的感情相去极远。为杨雄的义弟的石秀,以客观的立场 来看潘巧云,只感
觉到她未免稍微不庄肃一点。而因为对于她的以前的历史 有了一些似乎确实的智识,
便觉得这种不庄肃的所以然,也不是什么不可恕 的了。总之,无论她怎样,现在总是
杨雄的妻子了,就这一点,石秀已经有 了足够的理由应当看重她了。但是,同时,在
另一方面,为一个热情的石秀 自己,却是正因为晓得了潘巧云曾经是勾栏里的人物而
有所喜悦着。这是在 石秀的意识之深渊内,缅想着潘巧云历次的对于自己的好感之表
示,不禁有 着一种认为很容易做到的自私的奢望。倘若真是勾栏里的人呢,万一她这
种 亲眼的表情又是故意的,那么,在我这方面,只要以为对于杨雄哥哥没有什 么过不
去,倒是不能辜负她的好意的,如像她这样的纤弱和美貌,对于如杨 雄哥哥这样的一
个黄胖大汉,照人情讲起来,也实在是厮配不上的。而俺石 秀,不娶浑家便罢,要娶
浑家,既已看见过世上有这等美貌的女人,却非娶
这等女人不可了。 这样思索着的石秀,对于潘巧云的秘的情热,又急突地在他心中蠢
动起
来了。这一次的情热,却在第一次看见了潘巧云而生的情热更猛烈了。石秀 甚至下意
识地有了“虽然杨雄是自己的义兄,究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便爱上了他的浑
家又有甚打紧”的思想。
石秀对于以前的以谨伤、正直、简单的态度拒绝潘巧云的卖弄风骚,开 始认为是
傻气的而后悔着了。潘巧云已有好几天不到作坊里来了,便是迎儿 在点茶递饭的当儿
,平时总有说有笑的,而近来却也不知怎的,似乎收敛了 色笑。莫不是那女人见勾搭
不上自己,有些不悦意了么?莫不是她曾经告诫 过迎儿休得再来亲近么?石秀的后悔
随着推想的进展而变作一种自愧的歉仄 了。是的,是好像自己觉得辜负了潘巧云的盛
情的抱歉。
由于很清晰地浮动在眼前的美妇人潘巧云的种种爱娇的仪态,和熊熊地 炽热于胸
中的一个壮年男子的饥饿着的欲望,石秀不自主地离去了宰猪的作 坊和猪圈,走向杨
雄夫妇们住着的正屋中去了。这时候,石秀的心略微有些 飘荡了。从此一走进室内去
,倘若又看见了她,那实在是恋慕着的美艳的女 人,将装着怎么样的态度呢?石秀也
很了解自己,所以会得心中忐忑不宁而 生着这样的难于自决的疑问者,质直地说起来
,也就是早有了不甘再做傻子 的倾向了。但是,事实又是逼迫着他在两条路中间选择
一条的,既不甘再做 傻子,对于潘巧云的风流的情意有所抱歉,则这一脚踏进室内去
,其结果自 然是不必多说的了。而石秀是单为了对于这样的结果,终究还有些疑虑,
所 以临时又不免有“看见了她,将装着怎样的态度呢?”这种不很适当的踌躇。 但是
他终于怀着这样飘荡忐忑的心而走进了潘巧云正在那儿坐着叫迎儿 捶腿的那间耳房了
。一眼看见石秀然走进来,潘巧云的神色倒好像有些出于 不意似地稍微吃惊了一下。
但这是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甚至连搁在矮凳上的
两条腿也没有移动一下,潘巧云随即装着讽刺的笑脸说:
“哎哟!今天是甚好风儿把叔叔吹了进来。一晌只道叔叔忙着照料卖买, 虽说是
同住在一个宅子里,再也休想叔叔进来看望我们的。”
说了这样俏皮话的潘巧云,向石秀瞟了一眼,旋即往下望着那屈膝了蹲
在旁边,两个拳头停在她小腿上的迎儿,左腿对着迎儿一耸,说道: “怎么啦?为什
么停着不捶呀,石爷又不是外人,也没有什么害躁的。” 迎儿一抿嘴,接着又照前的
将两个拳头向潘巧云的裹着娇红的裤子的大
腿上捶上来了。
石秀不觉的脚下趄,进又不是,退又不是;没个安排处。心里不住地怯 荡,好像
已经做下了什么不端的事情了。对着这样放肆的,淫佚相的美妇人, 如果怀着守礼谨
饬的心,倒反而好像是很寒酸相了。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是 纯粹的一场淫猥的,下流
的飨宴,惟有沉醉似地去做一个享用这种佚乐的主 人公,才是最最漂亮而得体的行为
。石秀虽然没有到过什么勾栏里去,但常 常从旁人的述说及自己的幻想中推料到勾栏
里姐儿们的行径:纤小的脚搁在 朱漆的一凳上,斜拖了曳地的衣衫,诱惑似地显露了
裹膝或裤子,或许更露 出了细脆的裤带。瘦小的手指,如像拈着一枝蔷薇花似的擎着
一个细窑的酒 盏,而故意地做着斜睨的姿态的眼睛,又老是若即若离的流盼着你,泄
露了 临睡前的感情的秘密。这种情形,是常常不期然而然地涌现在石秀的眼前, 而旋
即被一种英雄的庄严所诃叱了的。
预先就怀了一种不稳重的思想的石秀,看了这故意显现着捶腿的姿态的
潘巧云,仿佛间好像自己是走进在一家勾栏里了似的,潘巧云是个娼妇,这 思想又在
石秀的心中明显地抬头了。从什么地方再可以判别出这是杨雄的家 里,而不是勾栏里
呢?好了,现在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所等待着的就是石 秀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只
要一句话或一个举动就尽够解决一切了。
石秀沉吟地凝看着潘巧云的裹着艳红色裤子的上腿部,嘴里含满了一口 粘腻的唾
沫。这唾沫,石秀是曾几次想咽下去,而终于咽不下;几次想吐出 来,而终于吐不出
来的。而在这样的当儿,虽然没有正眼儿地瞧见,石秀却 神经地感觉到潘巧云的锐利
的眼光正在迎候着他。并且,更进一步地,石秀 能预感到她这样的眼光将怎样地跟着
他的一句话或一个举动而骤然改变了。 “今天有大半天空闲,所以特地来望望嫂嫂,
却不道嫂嫂倒动怒了。”
石秀终于嗫嚅地说。 潘巧云把肩膀一耸,冷然一笑,却带着三分喜色:
“叔叔倒也会挖苦人。谁个和叔叔动怒来?既然承叔叔美意,没有把奴 家忘了,
倒教奴家过意不去了。”
一阵寒噤直穿透石秀的全身。 接着是一阵烦热,一阵狎亵的感觉。 “嫂嫂,这一身衣
服倒怪齐整的??”
准备着用轻薄的口吻说出了这样的调笑的话,但猛一转眼,恰巧在那美
妇人的背后,浮雕着回纹的茶几上,冷静地安置着那一条的杨雄的皂色头巾, 讽刺地
给石秀瞥见了。
“迎儿,你去替石爷点一盏香茶来。”这美丽的淫妇向迎儿丢了个眼色。
但她没有觉得背后的杨雄的敝头巾却已经有着这样的大力把她的自以为满意 的胜利劫
去了。在石秀心里,爱欲的苦闷和烈焰所织成了的魔网,这全部毁 灭了。呆看着这通
身发射出淫亵的气息来的美艳的妇人,石秀把牙齿紧啮着 下唇,突然地感觉到一阵悲
哀了。
“迎儿快不要忙,俺还得先出去走一趟,稍停一会儿再来这里打搅。”
匆匆地说着这样的话,石秀终于对潘巧云轻蔑地看了一眼,稍微行了半 个礼,决
心一回身,大踏步走了出来了。在窗外,他羞惭地分明听得了潘巧 云的神秘的,如银
铃一般的朗笑。
次日,早起五更,把卖买托出了潘公一手经管,石秀出发到外
县买猪去了。 四是在买猪回来的第三天,卖买完了,回到自己房中,石秀洗了手,独
自个呆坐着。
寻思着前天夜里所看见和听见的种种情形,又深悔着自己那天没有决心 把账目交
代清楚,动身回家乡去了。那天买猪回来的时候,店门关闭,虽然 潘公说是为了家里
要唪经,怕得没人照管,但又安知不是这个不纯良的妇人 因为对于自己有了反感而故
意这样表示的呢?石秀自以为是很能够懂得一个 妇人的心理的,当她爱好你的时候,
她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给你的,但反之, 当她怀恨你的时候,她是什么都吝啬的了。推
想起来,潘巧云必然也有着这 样的心,只为了那天终于没有替她实现了绮艳的白日梦
,不免取恨于他,所 以自己在杨雄家里,有了不能安身之势了。
但如果仅仅为了这样的缘故,而不能再久住在杨雄家里,这在石秀,倒 也是很情
愿的。因为如果再住下去,说不定自己会真的做出什么对不住杨雄 的下流事情来,那
时候倒连得懊悔也太迟了。
然而,使石秀的心奋激着,而终于按捺不下去者,是自己所深自引恨着 以为不该
看见的前天夜里的情形。其实,自己想想,如果早知要看见这种惊 心怵目的情形,倒
是应该趁未看见之前洁身远去的。而现在,是既已清清楚 楚目击着了,怀疑着何以无
巧不巧地偏要给自己看见这种情形呢?这算是报 仇么?还是一种严重的诱引呢?于是
,石秀的心奋激着,即使要想走,也不 甘心走了。
同时,对于杨雄,却有些悲哀或怜悯了。幻想着那美妇人对于那个报恩 寺里的和
尚海黎裴如海的殷勤的情状,更幻想着杨雄的英雄的气概,石秀不 觉得慨叹着女人的
心理的不可索解了。冒着生命之险,违负了英雄的丈夫, 而去对一个粗蠢的秃驴结好
,这是什么理由呢?哎!虽然美丽,但杨雄哥哥 却要给这个美丽误尽了一世英名了。
这样想着的石秀,在下意识中却依旧保留着一重自己的喜悦。无论如何, 杨雄之
不为这个美妇人潘巧云所欢迎,是无可否认的了。但自己呢,如果不 为了杨雄的关系
,而简直就与她有了苟且,那么,像裴如海这种秃驴,恐怕 不会得再被潘巧云所赏识
罢。这样说来,潘巧云之要有外遇,既已是不可避 免之事,则与其使她和裴如海发生
关系,恐怕倒还是和自己发生关系为比较 的可恕罢。
石秀从板凳上站了起来,结束了一下腰带,诧异着竟有这样诙谐的思想
钻入他的头脑里,真是不可思议的。石秀失笑了。再一想,如果此刻去到潘 巧云那儿
,依着自然的步骤,去完成那天的喜剧,则潘巧云对于自己又将取 何等态度呢???但
是,一想到今天潘公因为要陪伴女儿到报恩寺去还愿, 故而早晨把当日的店务交托给
石秀,则此时是不消说得,潘巧云早已在报恩 寺里了。虽然无从揣知他们在报恩寺里
的情况,但照大局看来,最后的决胜, 似乎已经让那个和尚占上风了。
嫉妒戴着正义的面具在石秀的失望了的热情的心中起着作用,这使石秀
感到了异常的纷乱,因此有了懊悔不早些脱离此地的愤激的思想了。而同时, 潘巧云
的美艳的、淫亵的姿态,却在他眼前呈显得愈加清楚。石秀不得不承 认自己是眷恋着
她的,而现在是等于失恋了一样地悲哀着。但愿她前天夜里 对于那个海黎的行径是一
种故意做给自己看见的诱引啊,石秀私心中怀着这 样谬误的期望。
对于杨雄的怜悯和歉意,对于自己的思想的虚伪的诃责,下意识的嫉妒、
炽热着的爱欲,纷纷地蹂躏着石秀的无主见的心。这样地到了日色西偏的下 午,石秀
独自个走向前院,见楼门、耳房门,统统都下着锁,寂静没一个人, 知道他们都尚在
寺里,没有回来,不觉得通身感到了寂寞。这寂寞,是一个 飘泊的孤独的青年人所特
有的寂寞。
石秀把大门反锁了,信步走上街去。打大街小巷里胡乱逛了一阵,不觉 有些乏起
来,但兀自不想回去,因为料想起来,潘公他们准还没有回家,自 己就使回家去,连
夜饭也不见得能吃着,左右也是在昏暮的小屋里枯坐,岂 不无聊。因此石秀虽则脚力
有些乏了,却仍是望着闹市口闲步过去。
不一会,走到一处,大门外挂满了金字帐额,大红彩绣,一串儿八盏大 宫灯,照
耀得甚为明亮。石秀仔细看时,原来是本处出名的一家大勾栏。里 面鼓吹弹唱之声,
很是热闹。石秀心想,这等地方,俺从来没有闯进去过。 今日闲闷,何不就去睃一睃
呢。当下石秀就慢步踱了进去,揭起大红呢幕, 只见里面已是挤满了人山人海。正中
戏台上,有一个粉头正在说唱着什么话
本,满座客人不停地喝着彩。石秀便去前面几排上觑个空位儿坐了。 接连的看了几回
戏舞,听了几场话本之后,管弦响处,戏台上慢步轻盈
地走出一个姑娘来,未开言先就引惹得四座客人们喝了一声满堂大彩。石秀 借着戏台
口高挂着的四盏玻璃灯光,定睛看时,这个姑娘好像是在什么地方 看见过的,只是偏
记不清楚。石秀两眼跟定着她的嘴唇翕动,昏昏沉沉竟也 不知道她在唱些甚么。
石秀终于被这个姑娘的美丽,妖娇,和声音所迷恋了。在搬到杨雄家去 居住以前
,石秀是从来也没有发现过女人的爱娇过;而在看见了潘巧云之后, 他却随处觉得每
一个女人都有着她的动人的地方。不过都不能如潘巧云那样 的为众美所荟萃而已。这
戏台上的姑娘,在石秀记忆中,既好像是从前在什 么地方看见过的,而她的美丽和妖
娇,又被石秀认为是很与潘巧云有相似之 处。于是,童贞的石秀的爱欲,遂深深地被
激动了。
二更天气,石秀已昏昏沉沉地在这个粉头的妆阁里了。刚才所经过的种 种事:这
粉头怎样托着盘子向自己讨赏,自己又怎样的掏出五七两散碎的纹 银丢了出去,她又
怎样的微笑着道谢,自己又怎样的招呼勾栏里的龟奴指定 今夜要这个娼妇歇宿,弹唱
散棚之后,她又怎样的送客留髡,这其间的一切, 石秀全都在迷惘中过去了。如今是
非但这些事情好像做梦一般,便是现在身 在这娼妇房间里这样实实在在的事,也好像
如在梦中一般,真的自己也有些 不相信了。
石秀坐在靠纱窗下的春凳上,玻璃灯下,细审着那正在床前桌子上焚着
一盒寿字香的娼女,忽然忆起她好像便是从前在挑着柴担打一条小巷里走过 的时候所
吃惊过的美丽的小家女子。??可真的就是她吗?一向就是个猖女 呢,还是新近做了这
种行业的呢?她的特殊的姿态,使石秀迄未忘记了的美 丽的脚踝,又忽然像初次看见
似地浮现在石秀眼前。而同时,仿佛之间,石 秀又忆起了第一晚住在杨雄家里的那夜
的梦幻。潘巧云的脚,小巷里的少女 的脚,这个娼女的脚,现在是都现实地陈列给石
秀了。当她着了银盒中的香 末,用了很轻巧的姿态,旋转脚跟走过来的时候,呆望着
出神的石秀真的几 乎要发狂似地迎上前去,抱着她的小腿,俯吻她的圆致美好的脚踝
了。
这个没有到二十岁的娼女,像一个老资格的卖淫女似的,做着放肆的仪
容,终于挨近了石秀。石秀心中震颤着,耳朵里好似有一匹蜜蜂在鸣响个不 住,而他
的感觉却并不是一个初次走进勾栏里来的少年男子的胆怯和腼腆, 而是骤然间激动着
的一种意义极为神秘的报复的快感。
那有着西域胡人的迷魂药末的魅力的,从这个美艳的娼女身上传导过来 的热气和
香味,使石秀朦胧地有了超于官感以上震荡。而这种震荡是因为对 于潘巧云的报复心
,太满意过度了,而方才如此的。不错,石秀在这时候, 是最希望潘巧云会得突然闯
入到这房间里,并且一眼就看见了这个美艳的娼 女正被拥抱在他的怀里。这样,她一
定会得交并着忿怒,失望,和羞耻,而 深感到被遗弃的悲哀,掩着面遁逃出去放声大
哭的吧?如果真的做到了这个 地步,无论她前天对于那个报恩寺里的和尚调情的态度
是真的,抑或是一种 作用,这一场看在眼里的气愤总可以泄尽了吧?
稍微抬起头来,石秀看那抱在手臂里的娼女,正在从旁边茶几上漆盘子 里拣起一
颗梨子,又从盘里拿起了预备着的小刀削着梨子皮。虽然是一个有 经验的卖淫女,但
眉宇之间,却还剩留着一种天真的姿态。看了她安心削梨
皮的样子,好像坐在石秀怀里是已经感觉到了十分的安慰和闲适,正如一个 温柔的妻
子在一个信任的丈夫怀中一样,石秀的对于女性的纯净的爱恋心, 不觉初次地大大的
感动了。
石秀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娼女回过脸来用着亲热的眼色问: “爷怎么不乐哪?”
石秀痴呆了似的对她定着眼看了好半天。突然地一重强烈的欲望升了上 来,双手
一紧,把她更密接地横抱了转来。但是,在这瞬息之间,使石秀惊 吓得放手不迭的,
是她忽然哀痛地锐声高叫起来,并且立刻洒脱了石秀,手 中的刀和半削的梨都砉的坠
下在地板上了。她急忘地跑向床前桌上的灯檠旁 去俯着头不知做什么去了。石秀便跟
踪上去,看她究竟做些什么,才知道是 因为他手臂一紧,不留神害她将手里的小刀割
破了一个指头。在那白皙,细 腻,而又光洁的皮肤上,这样娇艳而美丽地流出了一缕
朱红的血。创口是在 左手的食指上,这嫣红的血缕沿着食指徐徐地淌下来,流成了一
条半寸余长 的红线,然后越过了指甲,如像一粒透明的红宝石,又像疾飞而逝的夏夜
之 流星,在不很明亮的灯光中闪过,直沉下去,滴到给桌面的影子所荫蔽着的 地板上
去了。
诧异着这样的女人的血之奇丽,又目击着她皱着眉头的痛苦相,石秀觉
得对于女性的爱欲,尤其在胸中高潮着了。这是从来所没有看见过的艳迹啊! 在任何
男子身上,怕决不会有这样美丽的血,及其所构成的使人怜爱和满足 的表象罢。石秀
——这热情过度地沸腾着的青年武士,猛然的将她的正在拂 拭着创口的右手指挪开了
,让一缕血的红丝继续地从这小小的创口里吐出 来。
五自从石秀在勾栏里厮混了一宵之后,转瞬又不觉一月有余。石秀渐渐
觉得潘巧云的态度愈加冷酷了,每遭见面,总没有好脸色。就是迎儿这丫环 每次送茶
送饭也分明显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潘公向来是怕女儿的,现今看见 女儿如此冷淡石秀
,也就不敢同石秀亲热。况且这老儿一到下午,整天价要 出去上茶寮,坐酒店,因此
上只除了上午同在店里照应卖买的一两个时辰之 外,石秀简直连影儿都找不到他。当
着这种情景,石秀如何禁受得下!因此 便不时地纳闷着了。
难道我在勾栏里荒唐的事情给发觉了,所以便瞧我不起吗?还是因为我
和勾栏里的姑娘有了来往,所以这淫妇吃醋了呢?石秀怀着这样的疑虑,很 想从潘巧
云的言语和行动中得知一个究竟,叵耐潘巧云竟接连的有好几天没 开口,甚至老是躲
在房里,不下楼来。石秀却没做手脚处。实在,石秀对于 潘巧云是一个没有忘情的胆
怯的密恋者,所以这时候的石秀,是一半抱着羞 怍,而一半却怀着喜悦。在梦里,石
秀会得对潘巧云说着“要不是有着杨雄 哥哥,我是早已娶了你了”这样的话。但是,
一到白天,下午收了市,一重 不敢确信的殷忧,或者毋宁说是耻辱,总不期然而然的
会得兜上心来。那就 是在石秀的幻像中,想起了潘巧云,总同时又仿佛看见了那报恩
寺里的和尚 裴如海的一派淫狎轻亵的姿态。难道女人所欢喜的是这种男人么?如果真
是 这样的,则自己和杨雄之终于不能受这个妇人的青眼,也是活该的事。自己 虽则没
有什么关系,但杨雄哥哥却生生地吃亏在她手里了。哎!一个武士, 一个英雄,在一
个妇人的眼里,却比不上一个和尚,这不是可羞的事么?但 愿我这种逆料是不准确的
呀!
耽于这样的幻想与忧虑的石秀,每夜总翻来复去地睡不熟。一天,五更 时分,石
秀又斗的从梦里跳醒转里,看看窗棂外残月犹明,很有些凄清之感。 猛听得巷外的报
晓头陀敲着木鱼直走进巷里来,嘴里高喊着:
“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佛菩萨。” 石秀心下思忖道:“这条巷是条死巷,如何有
这头陀连日来这里敲木鱼
叫佛?事有可疑——”这样的疑心一动,便愈想愈蹊跷了。石秀就从床上跳 将起来,
也顾不得寒冷,去门缝里张时,只见一个人戴顶头巾从黑影里闪将 出来,和头陀去了
,随后便是迎儿来关门。
看着了这样的行动,石秀竟呆住了。竟有这等事情做出来,看在我石秀 的眼里吗
?一时间,对于那个淫荡的潘巧云的轻蔑,对于这个奸夫裴如海的 痛恨,对于杨雄的
悲哀,还有对于自己的好像失恋而又受侮辱似的羞怍与懊 丧,纷纷地在石秀的心中扰
乱了。当初是为了顾全杨雄哥哥一世的英名,没 有敢毁坏了那妇人,但她终于自己毁
了杨雄哥哥的名誉,这个妇人是不可恕 的。那个和尚,明知她是杨雄的妻子,竟敢来
做这等苟且之事,也是不可恕 的。石秀不觉叹口气,自说道:“哥哥如此豪杰,却恨
讨了这个淫妇,倒被 这婆娘瞒过了,如今竟做出了这等勾当来,如何是好?”
巴到天明,把猪挑出门去,卖个早市。饭罢,讨了一遭赊账,日中前后, 径到州
衙前来寻杨雄,心中直是委决不下见了杨雄该当如何说法。却好行至 州桥边,正迎见
杨雄,杨雄便问道:
“兄弟哪里去来?”
石秀道: “因讨赊账,就来寻哥哥。” 杨雄道:
“我常为官事忙,并不曾和兄弟快活吃三杯,且来这里坐一坐。”
杨雄把石秀引到州桥下一个酒楼上,拣一处僻静阁儿里,两个坐下,叫 酒保取瓶
好酒来,安排盘馔,海鲜,案酒。二人饮过三杯。杨雄见石秀不言 不语,只低了头好
像寻思什么要紧事情。杨雄是个性急的人,便问道:
“兄弟心中有些不乐,莫不是家里有甚言语伤触你处?”
石秀看杨雄这样地至诚,这样地直爽,不觉得心中一阵悲哀: “家中也无有说话,兄
弟感承哥哥把做亲骨肉一般看待,有句话敢说
么?”
杨雄道: “兄弟今日何故见外?有的话,尽说不妨。” 石秀对杨雄凝看了半晌,迟疑
了一会儿,说道:
“哥哥每日出来承当官府,却不知背后之事。??这个嫂嫂不是良人, 兄弟已看在
眼里多遍了,且未敢说。今日见得仔细,忍不住来寻哥哥,直言 休怪。”
听着这样的话,眼见得杨雄黄的脸上泛上了一阵红色。呆想了一刻,才 忸怩地说

“我自无背后眼,你且说是谁?” 石秀喝干了一杯酒,说:
“前者家里做道场,请那个贼秃海黎来,嫂嫂便和他眉来眼去,兄弟都
看见。第三日又去寺里还什么血盆忏愿心。我近日只听得一个头陀直来巷内 敲木鱼叫
佛,那厮敲得作怪。今日五更,被我起来张看时,看见果然是这贼 秃,戴顶头巾,从
家里出去。所以不得不将来告诉哥哥。”
把这事情诉说了出来,石秀觉得心中松动得多,好像所有的烦闷都发泄 尽了。而
杨雄黄里泛红的脸色,却气得铁青了。他大嚷道:
“这贱人怎敢如此!” 石秀道:
“哥哥且请息怒,今晚都不要提,只和每日一般;明日只推做上宿,三 更后却再
来敲门,那厮必定从后门先走,兄弟一把拿来,着哥哥发落。
杨雄思忖了一会,道: “兄弟见得是。” 石秀又吩咐道: “哥哥今晚且不要胡发说
话。” 杨雄点了点头,道: “我明日约你便是。”
两个再饮了几杯,算还了酒钱,一同下楼来,出得酒肆,撞见四五个虞 侯来把杨
雄找了去,当下石秀便自归家里来收拾了店面,去作坊里歇息。
晚上,睡在床上,沉思着日间的事,心中不胜满意。算来秃驴的性命是
已经在自家手里的了。谁教你吃了豹子心,肝,色胆包天,敢来奸宿杨雄的 妻子?如
今好教你见个利害呢。这样踌躇满志着的石秀忽然转念,假使自己 那天一糊涂竟同潘
巧云这美丽的淫妇勾搭上了手脚,到如今又是怎样一个局 面呢。杨雄哥哥不晓得便怎
样,要是晓得了又当怎样???这是不必多想的, 如果自己真的干下了这样的错事,便
一错错到底,一定会得索性把杨雄哥哥 暗杀了,省得两不方便的。这样设想着,石秀
不禁打了个寒噤!
明夜万一捉到了那个贼秃,杨雄哥哥将他一刀杀死了,以后又怎样呢?
对于那个潘巧云,又应当怎样去措置的呢?虽然说这是该当让杨雄哥哥自己 去定夺,
但是看来哥哥一定没有那么样的心肠把这样美丽的妻子杀却的。是 的,只要把那个和
尚杀死了,她总也不敢再放肆了。况且,也许她这一回的 放荡,是因为自己之不能接
受她的宠爱,所以去而和这样的蠢和尚通奸的。 石秀近来也很明白妇人的心理,当一
个妇人好奇地有了想找寻外遇的欲望之 后,如果第一个目的物从手里漏过,她一定要
继续着去寻求第二个目的物来 抵补的。这样说来,潘巧云之所以忽然不贞于杨雄,也
许间接的是被自己所 害的呢。石秀倒有些歉仄似地后悔着日间在酒楼上对杨雄把潘巧
云的坏话说 得太过火了。其实,一则我也够不上劝哥哥杀死她,因为自己毕竟也是有
些 爱恋着她的。再则就是替哥哥设想,这样美丽的妻子,杀死了也可惜,只要 先杀掉
了这贼秃,让她心下明白,以后不敢再做这种丑事就够了。
怀着宽恕潘巧云的心的石秀次日晨起,宰了猪,满想先到店面中去赶了 早市,再
找杨雄哥哥说话。却不道到了店中,只见肉案并柜子都拆翻了,屠 刀收得一柄也不见
。石秀始而一怔,继而恍然大悟,不觉冷笑道:“是了。 这一定是哥哥醉后失言,透
漏了消息,倒吃这淫妇使个见识,定是她反说我 对她有什么无礼。她教丈夫收了肉店
,我若便和她分辩,倒教哥哥出丑,我 且退一步了,却别作计较。”石秀便去作坊里
收拾了衣服包裹,也不告辞, 一径走出了杨雄家。
石秀在近巷的客店内赁一间房住下了,心中直是忿闷。这妇人好生无礼,
竟敢使用毒计,离间我和哥哥的感情。这样看来,说 不定她会得唆使那贼秃, 害了哥
哥性命,须不是耍。现在哥哥既然听信了她的话,冷淡于我,我却再 也说不明白,除
非结果了那贼秃给他看。于是杀海黎裴如海的意志在石秀的 心里活跃着了。
第三日傍晚,石秀到杨雄家门口巡看,只见小牢子取了杨雄的铺盖出去。 石秀想
今夜哥哥必然当牢上宿,决不在家,那贼秃必然要来幽会。当下便不 声不响地回了客
店,就房中把一口防身解腕尖刀拂拭了一回,早早的睡了。 挨到四更天气,石秀悄悄
的起身,开了店门,径踅到杨雄后门头巷内,伏在 黑暗中张时,却好交五更时候,西
天上还露着一钩残月,只见那个头陀挟着 木鱼,来巷口探头探脑。石秀一闪,闪在头
陀背后,一只手扯住头陀,一只 手把刀去脖子上搁着。低声喝道:
“你不要挣扎,若高则声,便杀了你,你只好好实说,海和尚叫你来怎 样?”
那头陀不防地被人抓住了,脖子上冷森森地晓得是利器,直唬得格格地 说道:
“好汉,你饶我便说。” 石秀道: “快说!我不杀你。” 头陀便说道:
“海黎和潘公女儿有染,每夜来往,教我只看后门头有香桌儿为号,便
去寺里报信,唤他入钹;到五更头却教我来敲木鱼叫佛报晓,唤他出钹。” 石秀听了
,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问:
“他如今在哪里?”
头陀道: “他还在潘公女儿床上睡觉。我如今敲得木鱼响,他便出来。” 石秀喝道:
“你且借衣服木鱼与我。” 只一手把头陀推翻在地上,剥了衣服,夺了木鱼,头陀正
待爬起溜走,
石秀赶上前一步,将刀就颈上一勒,只听得疙瘩一声,那头陀已经倒在地上,
不做声息,石秀稍微呆了一阵,想不到初次杀人,倒这样的容易,这样的爽 快。再将
手中的刀就月亮中一照,却见刀锋上一点点的斑点,一股腥味,直 攒进鼻子里来,石
秀的精神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地,不觉的望上一壮。
石秀穿上直裰,护膝,一边插了尖刀,把木鱼直敲进巷里来。工夫不大, 只看见
杨雄家后门半启,海黎戴着头巾闪了出来。石秀兀自把木鱼敲响,那 和尚喝道:
“只顾敲什么!” 石秀也不应他,让他走到巷口,一个箭步蹿将上去,抛了木鱼,一
手将
那和尚放翻了。按住喝道: “不要高则声!高声便杀了你。只等我剥了衣服便罢。”
海黎听声音知道是石秀,眼睛一闭,便也不敢则声。石秀就迅速地把他
的衣服头巾都剥了,赤条条不著一丝。残月的光,掠过了一堵短墙,斜射在 这裸露着
的和尚的肉体上,分明地显出了强壮的肌肉,石秀忽然感觉到一阵 欲念。这是不久之
前,和那美丽的潘巧云在一处的肉体啊,仿佛这是自己的
肉体一般,石秀却不忍将屈膝边插着的刀来杀下去了。但旋即想着那潘巧云 的狠毒,
离间自己和杨雄的感情,教杨雄逼出了自己;又想着她那种对自己 冷淡的态度,咄!
岂不都是因为有了你这个秃驴之故吗?同时,又恍惚这样 海黎实在是自己的情敌一般
,没有他,自己是或许终于会得和潘巧云成就了 这场恋爱的,而潘巧云或许会继续对
自己表示好感,但自从这秃驴引诱上了 潘巧云之后,这一切全都给毁了。只此一点,
已经是不可饶恕的了。嗯,反 正已经杀了一个人了。??石秀牙齿一咬,打屈膝边摸出
刚才杀过那头陀的 尖刀来,觑准了海黎的脖子,只一刀直搠进去。这和尚哼了一声,
早就横倒 下去了。石秀再搠了三四刀,看看不再动弹,便站了起来,吐了一口热气。
在石秀的意料中,恍惚杀人是很不费力的事,不知怎的,这样地接连杀了两 个人,却
这样地省事。石秀昏昏沉沉地闻着从寒风中吹入鼻子的血腥气,看 着手中紧握着的青
光射眼的尖刀,有了“天下一切事情,杀人是最最愉快的” 这样的感觉。这时候,如
果有人打这条巷里走过,无疑地,石秀一定会得很 餍足地将他杀却了的。而且,在这
一刹那间,石秀好像觉得对于潘巧云,也 是以杀了她为唯一的好办法。因为即使到了
现在,石秀终于默认着自己是爱 恋着这个美艳的女人潘巧云的。不过以前是抱着“因
为爱她,所以想睡她” 的思想,而现在的石秀却猛烈地升起了“因为爱她,所以要杀
她”这种奇妙 的思想了。这就是因为石秀觉得最愉快的是杀人,所以睡一个女人,在
石秀 是以为决不及杀一个女人那样的愉快了。这是在石秀那天睡了勾栏里的娼女 之后
,觉得没有甚么意味,而现在杀了一个头陀,一个和尚,觉得异常爽利 这件事实上,
就可以看得出来的。石秀回头一望杨雄家的后门,静沉沉的已 关闭,好像这个死了的
和尚并不是从这门户里走出来的。石秀好像失望似的, 将尖刀上的血迹在和尚的尸身
上括了括干净。这时,远处树林里已经有一阵 雀噪的声音,石秀打了个寒噤,这才醒
悟过来,匆匆地将手里的刀丢在头陀 身边,将剥下来的两套衣服,捆做个包裹,径回
客店里来。幸喜得客人都未 起身,轻轻地开了门进去,悄悄地关上了自去房里睡觉。
一连五七日,石秀没有出去,一半是因为干下了这样的命案,虽说做得
手脚干净,别人寻不出什么破绽,但也总宁可避避锋头。一半是每天价沉思 着这事情
的后文究竟应当怎样办,徒然替杨雄着想,石秀以为这时候最好是 自己索性走开了这
蓟州城,让杨雄他们依旧可以照常过日子,以前的事情, 好比过眼云烟,略无迹象。
但是,如果要替自己着想呢,既然做了这等命案,总要彻底地有个结局,
不然岂不白白地便宜了杨雄?况且自己总得要对杨雄当面说个明白,免得杨 雄再心中
有什么芥蒂。此外,那要想杀潘巧云的心,在这蛰伏在客店里的数 日中,因为不时地
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勾栏里看见娼女手指上流着鲜艳的血 这回事,却越发饥渴着要想
试一试了。如果把这柄尖刀,刺进了裸露着的潘 巧云的肉体里去,那细洁而白净的肌
肤上,流出着鲜红的血,她的妖娇的头 部痛苦地侧转着,黑润的头发悬挂下来一直披
散在乳尖上,整齐的牙齿紧啮 着朱红的舌尖或是下唇,四肢起着轻微而均匀的波颤,
但想像着这样的情景, 又岂不是很出奇地美丽的吗?况且,如果实行起这事来,同时
还可以再杀一 个迎儿,那一定也是照样地惊人的奇迹。
终于这样的好奇和自私的心克服了石秀,这一天,石秀整了整衣衫走出 到街上,
好像长久没有看见天日一般的眼目晕眩着。独自个呆呆的走到州桥 边,眼前一亮,瞥
见杨雄正打从桥上走下来,石秀便高叫道:
“哥哥,哪里去?” 杨雄回过头来,见是石秀不觉一惊。便道: “兄弟,我正没寻你
处。”
石秀道: “哥哥且来我下处,和你说话。”
于是石秀引了杨雄走回客店来。一路上,石秀打量着对杨雄说怎的话, 听杨雄说
正在找寻我,难道自己悔悟了,要再把我找回去帮他泰山开肉铺子 么?呸!除非是没
志气的人才这么做。倘若他正要找我帮同去杀他的妻子呢? 不行,我可不能动手,这
非得本夫自己下手不可。但我可是应该劝他杀了那 个女人呢,还是劝他罢休了?不啊
!??决不!这个女人是非杀不可的了, 哥哥若使这回不杀她,总有一天她会把哥哥谋
杀了的??
到了客店里的小房内,石秀便说道: “哥哥,兄弟不说谎么?” 杨雄脸一红,道:
“兄弟你休怪我,是我一时愚蠢,不是了,酒后失言,反被那婆娘瞒过 了,怪兄
弟相闹不得。我今特来寻贤弟,负荆请罪。”
石秀心中暗想,“原来你是来请罪的,这倒说得轻容易。难道你简直这 样的不中
用么?”
待我来激他一激,看他怎生,当下便又道:
“哥哥,兄弟虽是个不才小人,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如何肯做这等 之事?怕
哥哥日后中了奸计,因此来寻哥哥,有表记教哥哥看。”
说着,石秀从炕下将过了和尚头陀的衣裳,放在杨雄面前,一面留心看
杨雄脸色。果然杨雄眼睛一睁,怒火上冲,大声的说道: “兄弟休怪。我今夜碎割了
这贱人,出这口恶气。” 石秀自肚里好笑,天下有这等卤莽的人,益发待我来摆布了
罢。便自己
沉吟了一回,打定主意,才说道:
“哥哥只依着兄弟的言语,教你做个好男子。” 杨雄很相信地说: “兄弟,你怎地教
我做个好男子?”
石秀道:
“此地东门外有一座翠屏山好生僻静。哥哥到明日,只说道:‘我多时 不烧香,
我今来和大嫂同去,’把那妇人赚将出来,就带了迎儿同到山上。 小弟先在那里等候
着,当头对面,把是非都对明白了,哥哥那时写与一纸休 书,弃了这妇人,却不是上
着?”
杨雄听了这话,沉思了好半歇,只是不答上来。石秀便把那和尚头陀的 衣裳包裹
好了,重又丢进炕下去。只听杨雄说道:
“兄弟,这个何必说得,你身上清洁,我已知了,都是那妇人说 谎。”
石秀道: “不然,我也要哥哥知道和海黎往来真实的事。” 杨雄道:
“既然兄弟如此高见,必然不差,我明日准定和那贱人同上翠屏山来, 只是你却
休要误了。”
石秀冷笑道:
“小弟若是明日不来,所言俱是虚谬。” 当下杨雄便分别而去。石秀满心高兴,眼前
直是浮荡着潘巧云和迎儿的
赤露着的躯体,在荒凉的翠屏山上,横倒在丛草中。黑的头发,白的肌肉, 鲜红的血
,这样强烈的色彩的对照,看见了之后,精神上和肉体上,将感受 到怎样的轻快啊!
石秀完全像饥渴极了似地眼睁睁挨到了次日,早上起身, 杨雄又来相约,到了午牌时
分,便匆匆的吃了午饭,结算了客店钱,背了包 裹,腰刀,杆棒,一个人走出东门,
来到翠屏山顶上,找一个古墓边等候着。 工夫不多,便看见杨雄引着潘巧云和迎儿走
上山坡来。石秀便把包裹、 腰刀、杆棒,都放下在树根前,只一闪,闪在这三人面前
,向着潘巧云道:
“嫂嫂拜揖。” 那妇人不觉一怔,连忙答道: “叔叔怎地也在这里?” 石秀道: “
在此专等多时了。” 杨雄这时便把脸色一沉道:
“你前日对我说:‘叔叔多遍把言语调戏你,又将手摸你胸前,问你有 孕也未。
’今日这里无人,你两个对的明白。”
潘巧云笑着道:
“哎呀,过了的事,只顾说什么?” 石秀不觉大怒,睁着眼道:
“嫂嫂,你怎么说?这须不是闲话,正要在哥哥面前对的明白。”
那妇人见神气不妙,向石秀丢了个媚眼道: “叔叔,你没事自把髯儿提做什么?” 石
秀看见潘巧云对自己丢着眼色,明知她是在哀求自己宽容些了。但是
一则有杨雄在旁边,事实上也无可转圆,二则愈是她装着媚眼,愈勾引起石
秀的奇诞的欲望。石秀便道: “嫂嫂,你休要硬诤,教你看个证见。”
说了,便去包裹里,取出海黎和那头陀的衣服来,撒放在地下道:
“嫂嫂,你认得么?” 潘巧云看了这两堆衣服,绯红了脸无言可对。石秀看着她这样
的恐怖的
美艳相,不觉得杀心大动,趁着这样红嫩的面皮,把尖刀直刺进去,不是很
舒服的吗?当下便飕地掣出了腰刀,一回头对杨雄说道: “此事只问迎儿便知端的。
” 杨雄便去揪过那丫环跪在面前,喝道:
“你这小贱人,快好好实说:怎地在和尚房里入奸,怎生约会把香桌儿 为号,如
何教头陀来敲木鱼,实对我说,饶你这条性命;但瞒了一句,先把 你剁做肉泥。”
迎儿是早已唬做了一团,只听杨雄如此说,便一五一十的把潘巧云怎生 奸通海和
尚的情节统统告诉了出来。只是对于潘巧云说石秀曾经调戏她一 层,却说没有亲眼看
见,不敢说有没有这回事。
听了迎儿的口供,石秀思忖着:好利嘴的丫环,临死还要诬陷我一下吗? 今天却
非要把这事情弄个明白不可。便对杨雄道:
“哥哥得知么?这般言语须不是兄弟教她如此说的。请哥哥再问嫂嫂详
细缘由。” 杨雄揪过那妇人来喝道:
“贼贱人,迎儿已都招了,你一些儿也休抵赖,再把实情对我说了,饶 你这贱人
一命。”
这时,美艳的潘巧云已经唬得手足失措,听着杨雄的话,只显露了一种 悲苦相,
含着求恕的眼泪道:
“我的不是了。大哥,你看我旧日夫妻之面,饶恕我这一遍听了这样的 求情话,
杨雄的手不觉往下一沉,面色立刻更变了。好像征求石秀的意见似 的,杨雄一回头,
对石秀一望。石秀都看在眼里,想杨雄哥哥定必是心中软 下来了。可是杨雄哥哥这回
肯干休,俺石秀却不肯干休呢。于是,石秀便又 道:
“哥哥,这个须含糊不得,须要问嫂嫂一个明白缘由。” 杨雄便喝道:
“贱人,你快说!” 潘巧云只得把偷和尚的事,从做道场夜里说起,直至往来,一一
都说了。
石秀道: “你却怎地对哥哥说我来调戏你?” 潘巧云被他逼问着,只得说道:
“前日他醉了骂我,我见他骂得蹊跷,我只猜是叔叔看见破绽,说与他。
到五更里,又提起来问叔叔如何,我却把这段话来支吾,其实叔叔并不曾怎 地。”
石秀只才暗道,好了,嫂嫂,你这样说明白了,俺石秀才不再恨你了。
现在,你瞧罢,俺倒要真的来当着哥哥的面来调戏你了。石秀一回头,看见 杨雄正对
自己呆望着,不觉暗笑。
“今日三面都说明白了,任从哥哥如何处置罢。”石秀故意这样说。
杨雄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齿,说道: “兄弟,你与我拔了个贱人的头面,剥
了衣裳,我亲自服侍她。” 石秀正盼候着这样的吩咐,便上前一步,先把潘巧云发髻
上的簪儿钗儿
卸了下来,再把里里外外的衣裳全给剥了下来。但并不是用着什么狂暴的手
势,在石秀这是取着与那一夜在勾栏里临睡的时候给那个娼女解衣裳时一样 的手势,
石秀屡次故意地碰着了潘巧云的肌肤,看她的悲苦而泄露着怨毒的 神情的眼色,又觉
得异常地舒畅了。把潘巧云的衣服头面剥好,便交给杨雄 去绑起来。一回头,看见了
迎儿不错,这个女人也有点意思,便跨前一步把 迎儿的首饰衣服也都扯去了。看着那
纤小的女体,石秀不禁又像杀却了头陀 和尚之后那样的烦躁和疯狂起来,便一手将刀
递给杨雄道:
“哥哥,这个小贱人留她做什么,一发斩草除根。” 杨雄听说,应道: “果然,兄弟
把刀来,我自动手。”
迎儿正待要喊,杨雄用着他的本行熟谙着的刽子手的手法,很灵快地只 一刀,便
把迎儿砍死了。正如石秀所预料着的一样,皓白的肌肤上,淌满了 鲜红的血,手足兀
自动弹着。石秀稍稍震慑了一下,随后就觉得反而异常的 安逸,和平。所有的纷乱,
烦恼,暴躁,似乎都随着迎儿脖子里的血流完了。
那在树上被绑着的潘巧云发着悲哀的娇声叫道: “叔叔劝一劝。”
石秀定睛对她望着。唔,真不愧是个美人。但不知道从你肌肤的裂缝里, 冒射出
鲜血来,究竟奇丽到如何程度呢。你说我调戏你,其实还不止是调戏 你,我简直是超
于海和尚以上的爱恋着你呢。对于这样热爱着你的人,你难 道还吝啬着性命,不显呈
你的最最艳丽的色相给我看看么?
石秀对潘巧云多情地看着。杨雄一步向前,把尖刀只一旋,先拉出了一 个舌头。
鲜血从两片薄薄的嘴唇间直洒出来,接着杨雄一边骂,一边将那妇 人又一刀从心窝里
直割下去到小肚子。伸手进去取出了心肝五脏。石秀一一 的看着,每剜一刀,只觉得
一阵爽快。只是看到杨雄破着潘巧云的肚子倒反 而觉得有些厌恶起来,蠢人,到底是
刽子手出身,会做出这种事来。随后看 杨雄把潘巧云的四肢,和两个乳房都割了下来
,看着这些泛着最后的桃红色 的肢体,石秀重又觉得一阵满足的愉快了。真是个奇观
啊,分析下来,每一 个肢体都是极美丽的。如果这些肢体合并拢来,能够再成为一个
活着的女人, 我是会得不顾着杨雄而抱持着她的呢。
看过了这样的悲剧,或者,在石秀是可以说是喜剧的,石秀好像做了什 么过份疲
劳的事,四肢都非凡地酸痛了。一回头,看见杨雄正在将手中的刀 丢在草丛中,对着
这份残了的妻子的肢体呆立着。石秀好像曾经欺骗杨雄做 了什么上当的事情似的,心
里转觉得很歉仄了。好久好久,在这荒凉的山顶 上,石秀茫然地和杨雄对立着。而同
时,看见了那边古树上已经有许多饥饿 了的乌鸦在啄食潘巧云的心脏,心中又不禁想
道:
“这一定是很美味的呢。”
x*******a
发帖数: 11067
2
看过这篇。水浒传里这样残暴的桥段不少,比如李逵劈小衙内那种,实在看不下去。
读水浒的时候就觉得宋江/李逵都是大坏蛋,讨厌极了。
wh
发帖数: 141625
3
施蛰存什么时候写的?好像有石秀这个电影?我似乎记得残杀女人的片段……

【在 p*********3 的大作中提到】
: 一却说石秀这一晚在杨雄家里歇宿了,兀自的翻来复去睡不着。隔着青 花布帐眼睁睁
: 的看着床面前小桌子上的一盏燃着独股灯芯的矮灯檠,微小的 火焰在距离不到五尺的
: 靠房门的板壁上直是乱晃。石秀的心情,也正如这个 微小的火焰一般的在摇摇不定了
: 。其实,与其说石秀的心情是和这样的一个 新朋友家里的灯檠上的火焰一样地晃动,
: 倒不如说它是被这样的火焰所诱惑 着,率领着的,更为恰当。因为上床之后的石秀起
: 先是感觉到了一阵白昼的 动武,交际,谈话,所构合成的疲倦,如果那时就闭上眼纳
: 头管自睡觉,他 是无疑地立即会得呼呼的睡个大的。叵耐石秀是个从来就没有在陌生
: 人家歇 过夜的人,况且自己在小客店里每夜躺的是土炕,硬而且冷,哪有杨雄家这 样
: 的软绵绵的铺陈,所以石秀在这转换环境的第一夜,就觉得一时不容易入 睡了。
: 躺在床上留心看着这个好像很神秘的晃动着的火焰,石秀心里便不禁给 勾引起一

y*****s
发帖数: 1873
4
三十年代吧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施蛰存什么时候写的?好像有石秀这个电影?我似乎记得残杀女人的片段……
wh
发帖数: 141625
5
嗯想来是,那时他和穆时英等都算新感觉派的代表吧,写心理、犯罪或罪念多。

【在 y*****s 的大作中提到】
: 三十年代吧
y*****s
发帖数: 1873
6
感觉很有意思!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嗯想来是,那时他和穆时英等都算新感觉派的代表吧,写心理、犯罪或罪念多。
wh
发帖数: 141625
7
那当然,你的菜!穆时英你看过吗?

【在 y*****s 的大作中提到】
: 感觉很有意思!
l*****l
发帖数: 5909
8
好像看过一点。消遣男人什么的。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那当然,你的菜!穆时英你看过吗?
R****E
发帖数: 391
9
感觉有基情

【在 p*********3 的大作中提到】
: 一却说石秀这一晚在杨雄家里歇宿了,兀自的翻来复去睡不着。隔着青 花布帐眼睁睁
: 的看着床面前小桌子上的一盏燃着独股灯芯的矮灯檠,微小的 火焰在距离不到五尺的
: 靠房门的板壁上直是乱晃。石秀的心情,也正如这个 微小的火焰一般的在摇摇不定了
: 。其实,与其说石秀的心情是和这样的一个 新朋友家里的灯檠上的火焰一样地晃动,
: 倒不如说它是被这样的火焰所诱惑 着,率领着的,更为恰当。因为上床之后的石秀起
: 先是感觉到了一阵白昼的 动武,交际,谈话,所构合成的疲倦,如果那时就闭上眼纳
: 头管自睡觉,他 是无疑地立即会得呼呼的睡个大的。叵耐石秀是个从来就没有在陌生
: 人家歇 过夜的人,况且自己在小客店里每夜躺的是土炕,硬而且冷,哪有杨雄家这 样
: 的软绵绵的铺陈,所以石秀在这转换环境的第一夜,就觉得一时不容易入 睡了。
: 躺在床上留心看着这个好像很神秘的晃动着的火焰,石秀心里便不禁给 勾引起一

m********y
发帖数: 522
10
整篇来看挺有意思的,改的角度比较新颖。看细节的话感觉类似的潜意识描写反复出现
,以前看因为这个没了耐性,这次倒是一口气看完了,还是喜欢不加那么多现代心理分
析的原文,至于暴力什么的我觉得还好。。。读的时候老有桃红色的感觉,读到最后真
的看到这几个字。。。

【在 p*********3 的大作中提到】
: 一却说石秀这一晚在杨雄家里歇宿了,兀自的翻来复去睡不着。隔着青 花布帐眼睁睁
: 的看着床面前小桌子上的一盏燃着独股灯芯的矮灯檠,微小的 火焰在距离不到五尺的
: 靠房门的板壁上直是乱晃。石秀的心情,也正如这个 微小的火焰一般的在摇摇不定了
: 。其实,与其说石秀的心情是和这样的一个 新朋友家里的灯檠上的火焰一样地晃动,
: 倒不如说它是被这样的火焰所诱惑 着,率领着的,更为恰当。因为上床之后的石秀起
: 先是感觉到了一阵白昼的 动武,交际,谈话,所构合成的疲倦,如果那时就闭上眼纳
: 头管自睡觉,他 是无疑地立即会得呼呼的睡个大的。叵耐石秀是个从来就没有在陌生
: 人家歇 过夜的人,况且自己在小客店里每夜躺的是土炕,硬而且冷,哪有杨雄家这 样
: 的软绵绵的铺陈,所以石秀在这转换环境的第一夜,就觉得一时不容易入 睡了。
: 躺在床上留心看着这个好像很神秘的晃动着的火焰,石秀心里便不禁给 勾引起一

x**********g
发帖数: 3276
11
太血腥了,好看。

【在 p*********3 的大作中提到】
: 一却说石秀这一晚在杨雄家里歇宿了,兀自的翻来复去睡不着。隔着青 花布帐眼睁睁
: 的看着床面前小桌子上的一盏燃着独股灯芯的矮灯檠,微小的 火焰在距离不到五尺的
: 靠房门的板壁上直是乱晃。石秀的心情,也正如这个 微小的火焰一般的在摇摇不定了
: 。其实,与其说石秀的心情是和这样的一个 新朋友家里的灯檠上的火焰一样地晃动,
: 倒不如说它是被这样的火焰所诱惑 着,率领着的,更为恰当。因为上床之后的石秀起
: 先是感觉到了一阵白昼的 动武,交际,谈话,所构合成的疲倦,如果那时就闭上眼纳
: 头管自睡觉,他 是无疑地立即会得呼呼的睡个大的。叵耐石秀是个从来就没有在陌生
: 人家歇 过夜的人,况且自己在小客店里每夜躺的是土炕,硬而且冷,哪有杨雄家这 样
: 的软绵绵的铺陈,所以石秀在这转换环境的第一夜,就觉得一时不容易入 睡了。
: 躺在床上留心看着这个好像很神秘的晃动着的火焰,石秀心里便不禁给 勾引起一

x**********g
发帖数: 3276
12
毫无新颖之处, 就是写了普通人的意淫罢了。

【在 m********y 的大作中提到】
: 整篇来看挺有意思的,改的角度比较新颖。看细节的话感觉类似的潜意识描写反复出现
: ,以前看因为这个没了耐性,这次倒是一口气看完了,还是喜欢不加那么多现代心理分
: 析的原文,至于暴力什么的我觉得还好。。。读的时候老有桃红色的感觉,读到最后真
: 的看到这几个字。。。

b***e
发帖数: 15201
13
这里的索男都有些心理变态了。。

【在 p*********3 的大作中提到】
: 一却说石秀这一晚在杨雄家里歇宿了,兀自的翻来复去睡不着。隔着青 花布帐眼睁睁
: 的看着床面前小桌子上的一盏燃着独股灯芯的矮灯檠,微小的 火焰在距离不到五尺的
: 靠房门的板壁上直是乱晃。石秀的心情,也正如这个 微小的火焰一般的在摇摇不定了
: 。其实,与其说石秀的心情是和这样的一个 新朋友家里的灯檠上的火焰一样地晃动,
: 倒不如说它是被这样的火焰所诱惑 着,率领着的,更为恰当。因为上床之后的石秀起
: 先是感觉到了一阵白昼的 动武,交际,谈话,所构合成的疲倦,如果那时就闭上眼纳
: 头管自睡觉,他 是无疑地立即会得呼呼的睡个大的。叵耐石秀是个从来就没有在陌生
: 人家歇 过夜的人,况且自己在小客店里每夜躺的是土炕,硬而且冷,哪有杨雄家这 样
: 的软绵绵的铺陈,所以石秀在这转换环境的第一夜,就觉得一时不容易入 睡了。
: 躺在床上留心看着这个好像很神秘的晃动着的火焰,石秀心里便不禁给 勾引起一

y*****s
发帖数: 1873
14
从何说起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这里的索男都有些心理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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