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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isureTime版 - 【BSSD】纪念吴多蓝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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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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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君最近写的一篇纪念高中物理老师的文章,仅和这里文友分享;不上首页。
我帮他把自我吹捧过多的部分,和一些敏感词修整一下。:)
也是青春里一部分回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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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多蓝先生是海南岛人, 六十年代从华南师范学院毕业. 写这篇纪念文章时,我特意
去网上察找这个名字,希望找到有关于他的信息。他生前是广州大学附中的高级物理教
师, 我以为会找到关于他的信息, 竟然没有。 但发现一个现象,海南省叫多蓝的男人
很多也许“多蓝”在当地有特殊的意思也未可知.
第一次见到吴老师是一九八八年的九月, 附中开学,第一天上物理课, 进来个很英
俊的男人,挺拔的个子,大眼睛,高鼻梁,举手投足之间,极有风度,象个电影明星。 他讲
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有点抑扬顿挫的南方口音,但很清晰易懂。他开门见山地说:“
物理学是研究自然规律的学科,如果你对自然规律兴趣不大也没关系,学物理对考大学
也有用。成才的道路有很多,读大学应该是最顺利的道路吧。大家要努力考上,将来人
生会顺利很多。”我对他的讲话印象深刻:简洁,却是这么真诚。要知道,平时班主任
讲得比较多是政治正确的论调。同学们努力读书,要成为对国家和人民有用的人。这些
话听着挺冠冕堂皇的,但毕竟觉得和自己很远。甚至, 我有时候想,如果祖国和人民
觉得我没用,是否我就没有活着的价值呢?我爹倒也实在: 不读书,将来找不到工作
,父母死了,你靠什么吃饭呢?要饭吃么?听得我觉得世界很残酷,仿佛我随时可能穿
着脏兮兮的衣服,坐在北京路的人行天桥上开始要饭了。吴老师的话介乎二者之间,原
来除了对祖国人民负责和找饭吃之间,有一种叫探索自然和顺利成才的东西。我要成才
,要读大学,象吴老师说的那样。
八八年以后的三年里,物理的四大分支力,热,电,光一直是吴老师教的,我的那
点物理底子全靠他给打牢固。深深懂得了有力不一定有运动。换句话说,努力也不一定
成功。力是怎么按照平行四边形分解的;永动机不会有,如果有人告诉你,水变汽油了
,一定在骗你。电和磁是可以互相转化的。他的讲课简洁,清晰,没有任何废话,有的
东西反复强调,要言不烦; 有的一语带过,听他的物理课是种享受,课堂上不会打瞌
睡。
吴老师的学问倒不是我对他印象深刻的主要原因。那时候中国刚刚改革开放,经济开
始转型,社会发展,到处都在谈挣钱,有的老师也会上课时抱怨待遇低。我从未听吴老
师抱怨过工资低和谈怎么挣钱和改善生活,显得很清新,脱俗。令人难忘的另一个原因
是他的漂亮和潇洒。我不是女人,也不是男同性恋,这里指的存粹是一种对大自然造人
的赞赏。他白皙修长,体态匀称挺拔,眼睛大而柔和,眉毛清秀,鼻梁挺拔,下巴的曲
线柔和坚毅。他无疑是我一生中见过的那懂些物理的人中最漂亮的人物,也是我遇到的
漂亮人物中最懂物理的。每年冬天来临南国时,我们都必须穿上鼓鼓囊囊的几层厚衣服
御寒,显得臃肿拖沓。唯有多蓝老师,无论多冷,依然是束腰的白衬衣,深色的长裤,
黑皮鞋,象初夏刚参加完五四运动游行的青年学生一样校园里飘然走过。忘了那鲁迅笔
下念着“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呢;金叵箩,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呵”的教书
先生吧;忘了那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汤显祖吧。忘了那“我看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看我应如是”的辛弃疾吧。什么叫潇洒?什么叫风流?吴多蓝老师在我的心目
中重新定义了潇洒,风流:只穿一件白衬衣走在寒风凛凛的南国, 阴郁的冬天里,白
而且洁。我印象中他在冬天也穿过外套:那天下雨,他加了件西装外套在寒冬的冻雨里
走过校道,竟然没打伞。
高中时吴老师和我私交甚好,我很长时间自以为是我对于中学的物理概念得很明白,
能和他讨论点有意思的物理问题。高一暑假时广州市举行力学竞赛,吴老师冒着酷暑骑
自行车到我家通知我回校培训,准备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比赛。他给我和几个同学讲讲
难题,去参加竞赛。考完了比赛,我感觉一般般。大概过了一周,他告诉我,考得不错
,可能是普通中学组的一等奖,但不要声张,因为他是通过内部打听到的。直到一个多
月以后,正式通知下来,我真的是获了奖。我有些意外,他会托人为我打听成绩,还相
信我会保守秘密。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不小的鼓励。我两岁时得了小儿麻痹症,按
照当时中国教育部的规定,属于不允许正常报考大学的高中学生。尽管读书成绩很好,
以后能否进大学深造很难说。吴老师也许明白到这些,多少想给我些鼓励。每次考完物
理,他总会宣布一下最高分学生的名字。少年人心高,虚荣心也强,为了得到老师宣告
自己名字的那个荣誉,以至于我后来喜欢物理考试了。有一次考电磁学,大家考得不大
好,我考了满分,吴老师当着全班说,全级只有一个满分的;于是我的虚荣心很受用。
要知道,也许是身体的原因,我很早就体会到了世态炎凉。很多中国人很实际的,或者
叫势利,如果觉得你没用,话都不愿意和你多说一句。曾有个别老师对我很冷淡,校园
里见了面甚至懒得搭理我。吴老师与我有很多话交谈,从物理学到他儿子的升学考学。
他不庸俗, 不势利。
很多年后我看一部影片“一路向西”,里面有个色情场上的老手向不喑世事的男
主人公介绍选妓女的心得,要找最丑的。这样,她会对你的知遇之恩感激,服务会比漂
亮的好得多。我很感激吴老师,当我还是丑小鸭时,他对我的鼓励和知遇之恩令我难忘
。尽管到如今我也不是什么天鹅,但那时一定是只更丑的丑小鸭。吴老师这样倜傥的人
物,竟然欣赏我。我感谢他帮一个少年在最需要的时候建立了自信,自尊。而且,他也
许不知道自己的仁慈。
吴老师当时大概在政治上是所谓的逍遥派,他好像从来不参加学校每周四的教师政
治学习。言谈中,你可以感到他的淡薄,清高之气。 八九年春夏运动时我很激进,年
少无知的我写文章,强烈鼓吹民主。广场风波后,中学生也要政治学习,统一思想。吴
老师特意骑自行车到我家,劝解我别说太多。他的好意和担心,我是明白的。那次无意
中提起,他喜欢骑自行车,闷得时候可以沿着珠江边骑二十几公里,而且经常去。我猜
想:他的精神里会不会颇为孤独吧?
三年后,我很幸运地被省内一间大学录取。自己觉得有点可惜,没能学喜爱的物理学
,学了数学;还好,两个学科倒也相关。上大学以后我似乎就没有见过多蓝老师,或者
是自己的大学生活乏善可陈,自己失望,也不想让老师失望。再后来,忙碌于出国读书
,工作;生活中多了许多的沧桑变故。最后一次与吴老师见面时,已是是二零一二年。
我在纽约找到一份教职,回广州看妈妈,她的第一次癌症化疗后病情基本稳定。我突然
觉得应该请中学时教过我的老师们吃顿饭,自己已经工作了,回国不请老师们吃顿饭,
太不知道感恩。吃饭那天,吴老师也来了,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见到他时,我突然有
些感伤,岁月真的不饶人,即使是对吴老师这等人物。他老了很多,白皙的脸上有不少
老人斑,个子似乎比我记忆中的矮了。头顶已经半秃,人很瘦。他和我握手,问我身体
可好。他说自己得了糖尿病,颇有病痛。饭局上,他的话不多,始终和蔼地微笑。他问
我,国外评职称,升职是否容易,公平?我说,领导觉得好就行了。他笑了,说,这么
说来天下乌鸦一样黑的。我们于是一同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最后,听到关于多蓝老师的消息,竟然是他已经去世了。他的离去很是惨烈:二零
一四年某天的午间, 从教工宿舍的六楼窗户跳了下去。没有人知道原因,有人猜测是
病痛的折磨,有人猜测是忧郁症。他一直教授物理学,难道是要亲自体会一下自由落体
运动,体会 失重时的自由感觉么?逝者已矣,那也许永远是一个迷了。我回想起他说
自己很郁闷时,会自己骑车漫无目标地逛。也许他因某些人和事很苦闷,很多年一直无
法排解,释怀。外人皆无从知道。
女人的漂亮,男人的才华,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生奢侈品。而吴老师却英俊且又有
才华,也许是上天的嫉妒,以致污浊的尘世间不能容他长久地栖身,才让他在晚年这么
惨烈的结束?想起他,我依然在自己潸潸的泪光中望见那个英俊的男人,一袭白衬衣,
黑裤,迎着凛凛的寒风走过操场边的水泥小道;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赞道:好一个潇洒
倜傥的君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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