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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ture版 -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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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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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母亲
以此旧文向天下所有的母亲或者将要做母亲的人祝福..

作者:平静幸福 [劳柯]
母亲从来没有上过学,就连最简单的十个阿拉伯数字也不认识。
小时候记得母亲记账的方法是在床头的墙上画杠杠,横七竖八。别人是看不懂的,但是
那些杠杠代表的意义在母亲心里却是一清二楚。虽然小时候经济来往很简单,都是问谁
家借钱了,谁家问自己借钱这类的事,不过十几年下来母亲床边的墙上画满了各式各样
的杠杠。这些杠杠是母亲的宝贝,是绝对不允许我去碰的。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家里的老屋被推倒重盖。母亲舍不得在新墙上画杠杠,就问我要了一
本硬皮的本子和一支铅笔准备用来记账。后来也没有用上,因为家里的经济来往变得更
加简单。母亲就用这个本本记电话号码。本本被仔细地装在一个小包里,母亲把包挂在
床头。
如果说现在家里还有什么宝贝的话,就是的那部电话。不论谁用电话,母亲总会好好地
在旁边看着,她很怕别人把电话弄坏。用她的话说如果电话坏了,她就听不到儿子的声
音了。
为了方便母亲给我打电话,姐姐把我的电话号码在键盘上贴了颜色,然后写下拨打的顺
序。母亲试过几次都没有给我拨通,从那以后每一次给我打电话她都要请人来拨打。母
亲很少给我打电话,一则要麻烦别人,二则知道从国内往美国打电话费很贵。不知道是
谁告诉她的说一句话要八块钱。所以母亲给我打电话只说一句话:“儿子,给我打过来
。”后来我手机可以显示国际号码,母亲连那一句话也不说了,电话一通不等我接就挂
了,还不时地告诉我说:“你一看是家里的号码,不要接,直接打过来就可以了。”
母亲总是这么省,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来花。她总对我们说:“我和你爸那样不会过
日子,你们几个能长大成人?”有一次我劝她说:“现在你不用省了,我们不会让你缺
钱的。”母亲有自己的理由,她这样说:“你们赚钱也不容易,花你们的钱我更要省了
。”
过去冬天没事的时候父亲喜欢打一种叫‘五猴子’的牌,输赢很小。母亲总是管着他,
不让他去打。小的时候他们两个吵架大多数是因为父亲打牌输了钱。记得有一次父亲输
掉过年的两块钱,母亲和他大吵了一场,带着我去了姥姥家。现在母亲不再管父亲打牌
,不过有的时候她会说:“凡正是孩子们的钱,你舍得输就输吧。”其实父亲也舍不得
花钱,即使到现在,一个冬天下来,也输不了十块钱。
母亲有六个孩子,长大成人四个。虽然我们姊妹几个都成家了,但母亲对我们的牵挂丝
毫减弱。她说:“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挂啊!”二姐的脾气不好,
有的时候会和母亲吵架,吵得厉害的时候母亲就会非常生气,说:“以后你不要来了。
”如果过一段时间二姐没来,母亲心里就开始犯嘀咕:‘这二呢子怎么不来了? 是不
是有什么事?’过去她会让父亲去二姐家去看看,现在有了电话心里一挂念就请人给姐
姐们打电话。
三个姐姐都知道母亲脾气,隔三差五地都会到家里看一下或者打一个电话。

母亲是非常支持计划生育政策的。虽然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实行了很多年,但是在我们那
儿的农村一对夫妇一个小孩的情况仍然很少见。我二姐和三姐都有一个小孩,这很大一
部分来自母亲的反对。母亲常说:“谁家孩子多谁家遭殃,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受罪
。”二姐本来想再要一个小孩,母亲比管计划生育的干部还要耐心地做二姐的工作,最
后使她放弃了原来的想法。
不知道母亲养活六个小孩受过什么样的罪,每当我们问起小时候的事,她总是说:“反
正你们也没有享过福。”听外婆说母亲从小有病,一直到我小的时候才好彻底,在那以
前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坏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外婆是小脚,是我们村大户人家的女儿。外公家离我们村有三十多里路,也是村里的大
户,不过外婆嫁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多少地产,只有很大的院落和房子。母亲说:“
八路军,中央军,日本人都在家里驻扎过。”母亲还说八路军最好,说起中央军母亲似
乎只记得一个瘸子,她说那个瘸子屁股上总挂一个瓷缸,走一下就响一下。外婆纠正说
那不是中央军,是日本人。
母亲小父亲十一岁,抗日战争结束的时候刚刚五岁。不知道母亲对战争的记忆是什么样
子的,她从来没有给我说起过。外婆说母亲的病是被日本打出来的。母亲从小脾气就有
点犟。听外婆说有一次因为和一个驻扎在家里日本兵抢东西,被枪托子打在头上,从那
以后母亲的精神就不怎么正常。外婆常说:“你娘命苦,你大的命也不好,不知道他怎
么和你娘过了一辈子。你娘说闹就闹。”我没有见过母亲闹,按照外婆的说法从我记事
起母亲的病就好了。
我曾经问过大姐母亲闹起来是什么样子。大姐没有具体地给我讲,她告诉过我一件事情
。她说我小的时候母亲一犯病就会把我头朝下脚朝上抱着。她还补充说:“你二姐上学
的时候是给我报的名,后来为了看你三姐就让你二姐去上了。等你三姐大了,又给我报
了名去上学,后来为来看你,我没有上几天就不上了。”大姐没有读过书,但是在我看
来她是我们姊妹四个中是最稳重,最能挺事的人。
记忆中母亲基本上不下地干活,地里的活都是父亲和大姐干。母亲的主要任务就是每天
三顿饭,和家里卫生,然后就是给我们几个做衣服。
母亲特别爱干净。我们村是沙土地,到处都是尘土,可是我们家里地面上很少有尘土。
地面是硬土做的,母亲总是把硬土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母亲不会织布,布有些是外婆织的,有些是奶奶织的留下来的。我出国的时候,母亲还
拿出两床织的红绿相间的棉布床单给我,说是外婆留下来的。父亲做生意以后,经常从
城里换来一些旧衣服,母亲就改这些旧衣服给我们穿。
那个时候我特别想要一件海军汗衫,有蓝白条那种。后来父亲换到了一件,不过我穿上
去太大了,母亲就让我就把下半截塞到裤子里,三姐还羡慕说:“你看,西式裤子外扎
腰,真愣。” 当然裤子也是父亲换的。
那天我非常神气地去上学。课间休息的时候,有同学说我穿的是女式裤子,我就给他们
争论。他们说:“男士的裤子都是前开门,女式才是偏开门。你看,你的是偏看门,还
不是女孩子的裤子。”
为了盖住偏开门,我只有把塞到裤子的汗衫拿出了,都快到膝盖了,象穿了一个裙子。
回到家,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就紧赶着把偏开门缝上,从新在裤子的前面
开了门。第二天我就穿上了前开门的裤子。

每一次打电话回去,母亲总是问我有没有放学或者什么时候去上学。虽然我已经工作很
多年,但是她仍然改不了这个习惯。
母亲很少下地干农活,这在农村妇女中是不多见的。地里的活都由父亲和姐姐们承担。
母亲就在家里做饭和洗衣服。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闲过,不是在厨房就是在坑边洗衣服
……. 她似乎有做不完的事。
父亲刚开始干生意那几年,母亲总是要起很早给父亲做早饭。等父亲走了,然和再给我
们几个姊妹们做早饭。等我上了学,我的‘上学’和‘放学’也成为了母亲生活中非常
重要的事。
农村里的学校和城里的不同。早上要先上早自习,然后回家吃早饭。记得那个时候有月
亮的晚上特别亮,母亲也就把握不住时间。怕我迟到又怕我去的太早,后半夜有月亮的
晚上母亲总要起来好几次看天是不是亮了。因为这个原因我小学从来没有迟到过。
母亲有早睡的习惯。我上初中的时候要上晚自习到八点半,母亲早睡的习惯也就被改变
了。每一次上完自习回来,母亲总会在村口等我。当时还觉得母亲等我让我在同学面前
很没有面子,还很生气地说过她几次,现在想想真不应该那样去做。
我初三复课那一年,学校离我们村有六七里的路程。有一天下大雪,我就住在同学家里
没有回去,这是去上学的时候和母亲说的好的。第二天我来到学校,看到教室门口一帮
人围着,等我走近了发现母亲缩着肩膀蹲在墙角,二姐站在旁边。看到我母亲眼泪都出
来了。后来二姐说那天晚上母亲差一点就犯病了,父亲不在,如果犯了病我们都不知道
该怎么办。
从我记事起母亲的病就没有犯过。虽然外婆和邻居都说母亲在年轻的时候常犯病,但我
仍然非常怀疑母亲‘精神有病’的说法,等我懂事了,每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我就
非常反感,因为这个原因我从小对外婆就有了看法。
直到现在姐姐们还开玩笑说母亲偏心,母亲辩解说:“我还偏心,小的时候打他打的最
厉害。现在打不动了。”我已经不记得小时候母亲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打过我。等我长
大以后,母亲也常把‘打我’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不过她从来没有打过我。
大姐说我小时候特别闹人,而且闹起来没头没尾。大姐和母亲都舍不得打我,就自创一
种方法:捂。每当我闹人闹得厉害的时候就把我盖到被子里‘捂’。大姐说其实没有真
正的‘捂’过,说我一看到母亲拿被子就不闹了,但是等把被子放回去我就又闹起来。
每当说起这些事,母亲总是不住地摇头说:“你是磨人精托生的,小时候太闹人了。”
隔壁村有一家卖蒸馍的,每天一大早都会对着我们家喊上几声:“蒸馍啊。”他知道母
亲每天都早上都要给我买一个蒸馍。蒸馍是白面做到。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有几次我在被
窝里吃蒸馍三姐站在床边看我吃蒸馍的模样。
虽然每天早上吃一个蒸馍,小的时候我的身体并不好,上小学的时候总是肚子疼。母亲
没有钱给我看病,就到处打听偏方。后来她听说弹药可以治疗肚子疼,就把父亲换来的
没有用过的子弹用门鼻子把弹头蛂下来,把弹药倒出来让我吃。说来也真奇怪,每一次
吃了弹药,我的肚子就不疼了。小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弹药,有的时候一天要
吃两到三次。
父母现在年岁都大了,关系倒是反转了过来。原来母亲听父亲的,现在父亲听母亲的。
有一次我和母亲讲道理,话说得重了。在一旁的父亲说:“儿子,可不能给你娘这样说
话,你娘一辈子可不容易。”父亲的话说得我鼻子酸酸的。小时候每次从外面回到家,
如果第一眼看不到母亲,我就会问:“娘去哪里了?”我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这
句话了。

我很难用爱情这个词来表达父母之间的关系。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父母经常吵架。虽然他们吵架的原因五花八门,不过我现在想想
大概都是因为穷。那个时候的农民入冬以后就没有什么事做,男的就会聚在一起玩一种
叫‘五猴子’的牌。虽然这种牌输赢很小,但是母亲却强烈反对父亲玩。母亲总会以各
种各样的理由去牌场里找父亲,这使父亲非常恼火。
如果正好赢了钱,他们俩也许不会吵架;但是如果是输了钱,从牌场里一出来两个人就
会吵架。吵架总是以母亲痛哭流涕而结束。
如果吵得厉害,母亲就会到自己的舅舅家去。母亲的外婆家在我们村东头,不过母亲的
外婆和外公很早就去世了。母亲到舅舅家给自己舅母哭诉,有几次发下狠话说再也不回
来。有一次母亲在自己舅舅家住了两天,不过后来还是自己回来了。她回来说怕我们几
个孩子饿着。
父亲出生的时候爷爷已经在第一次围剿中被打死。因为这个原因奶奶领了很多年国民政
府的抚恤金,这些钱都被奶奶装在罐子里藏着,等到解放了都成了废纸。因为穷,父亲
一直到三十都没有结婚,这在当时的农村已经是非常危险的年龄。
我曾经问过母亲她和父亲是哪一年结婚的。母亲说她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当时二十一岁
。如果她说是对的,他们应该是1961年结婚的,那一年父亲已经三十二岁了。
母亲不知道几个国家领导人的名字。她甚至于连邓小平是谁都不知道,除了毛泽东,母
亲就知道刘少奇。母亲说:“都是刘少奇搞歪风,把我们迁到了黑龙江。要不是这样,
我怎么会嫁到这里。”
刘少奇当主席以后在鲁西南建一个大水库。母亲所在的村被规划到水库里,全村被迁到
了黑龙江。母亲说:“那个水库总共就用过一次,后来就荒废了。”我们那个地方到现
在还有库里库外的说法。后来被移民到黑龙江的人家都陆续搬了回来,那么大一个移民
工程现在看来只剩下库里库外的分界线:一条土筑的大堤。
姥姥家在黑龙江只住了一年就搬了回来。那个时候库里都是水,姥姥就带着母亲住到自
己的娘家:我们村。
姥姥常常对我说:“那个时候你母亲常犯病,一旦犯病饭也不知道吃,人也不认识。”
姥姥的说法没有得到其他人的证实。我没有问过父亲,有一次我问小舅,小舅说:“你
母亲就是心强,没有病。”
母亲怎么认识了父亲,又为什么嫁给了父亲,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母亲
生了六个孩子,长大成人四个。现在一说起孩子,母亲就摇头:“孩子多,苦啊!孩子
受罪,大人也受罪。”
母亲反对父亲 ‘赌博’一直到父亲因为母亲的反对而大病一场为止。
那一年我已经读了高中,因为父亲做小生意家庭条件好了很多。那天下大雪,父亲被母
亲从牌场里叫了出来,闷闷不乐,刚一出牌场就一脚滑倒得了脑血栓。
堂哥说父亲的病是气的,亏得治疗的及时,要不即使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会半身瘫痪。
父亲后来躺了几天就痊愈了。不过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去牌场找过父亲。现在父亲也
经常去牌场,不过已经很少玩牌,偶尔玩一场,母亲在背地里会对姐姐们说:“又玩牌
了,一辈子改不了。”
家里的钱从我记事起都是母亲管的,母亲把这些钱放在只有她自己才能找到的地方。有
几次母亲去姥姥家,父亲翻遍了家却没有找到一分钱。现在日子好起来了,母亲的手依
然很紧。父亲每次赶集买东西,母亲总会把多余的钱收回来,说:“你花钱的时候我再
给你,没有事自己身上装钱干吗。”
母亲总认为父亲抽烟也是家庭的一大开销,所以从小就严格地控制我:不让我抽烟,喝
酒。直到现在我滴酒不沾,烟就更不用说了。

母亲在家里排行老大,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外公和外婆还在世的时候,我的两个舅
舅因为赡养老人的事总闹矛盾,凡事都要到我家要我父亲拿最后的主意。但是我的两个
舅舅并不是每一次都听父亲,有一次竟然在我们家里吵了起来。那一次母亲把她的两个
弟弟轰了出去,还大声地说:“你们俩个谁也不怨,都不孝顺。”
从我记事起,外公和外婆很少在我们家住,但是他们经常在小姨家住。这使我认为母亲
在他们面前并不受待见。外婆偶尔来住上几天,外公似乎从来没有住过。有一次外婆来
住,父亲从集市上买了面包,母亲就把面包放在火烤了给外婆吃,满院子都是面包的香
味。我馋得满嘴都是口水,外婆要给我吃,母亲硬是不肯。
外婆是小脚,不过走起路来还算稳当。其实像母亲这个年纪,也有很多人也是小脚,但
母亲不是。有一次我好奇地问外婆母亲小的时候有没有裹过脚,外婆说:“裹过几次,
她怕疼。不过谁也管不住她。”从语气上听,外婆还是希望母亲裹脚的。
母亲不迷信也不信教。外婆信基督教,她有的时候也会劝母亲去信教。劝的无非是人死
以后要去天堂之类的话。每当听到人有来生的时候,母亲就说:“人死如灯灭,灯灭了
就什么都没有了,还管它去不去天堂。”即使是过春节,母亲也从来都烧香,更不会请
什么老天爷财神爷之类的东西。记忆中过年的时候母亲只买一张灶王爷,她买灶王爷其
实只是想要灶王爷下端的‘历子’,就是二十四节气的日子。她虽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
认识,却认识二十四‘历子’。
外婆是在我上大学那年冬天去世的。报丧的人天还没有亮就赶到我们家。母亲正在用锤
子砸压水井上的冰,看到自己远方的一个侄子突然来了,一锤砸在自己的腿上。还没有
等报丧的人说话,她就坐在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外婆病重的时候母亲去看过几次,但
从来没有长住过,因为母亲在外面住一天就开始挂家,晚上就会睡不着。
外婆去世后两年外公也去世了。外公去世那天我正好在家里,母亲买了很多很多纸钱,
在我们屋后东西大路上烧。边烧纸,边嘟嘟囔囔地说话。我已经不记得母亲说的原话,
或者当时本来就没有听懂她说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说她从此没有了爹娘。
现在母亲的‘娘家人’只剩下小舅和小姨。每一次逢年过节打电话回家母亲有没有给小
舅和小姨打电话,如果我还没有打,她就催促我说:“一会放下电话就给你舅和姨打电
话,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这一家人。你们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小姨做的,家里的重活都
你舅给干的。”
上一次我回国一起和母亲去看舅舅。我小时候外婆住的房子已经不在了。表哥和表嫂们
都出去打工了,只有小舅和小舅母在。刚一进屋,母亲就蹲在门槛上哭,非得要到外公
外婆的坟上去。舅母和舅舅怎么也劝不住。
我和舅舅就带上纸钱随母亲来去外公外婆的坟,她一路上都在哭,等到了坟前哭得更厉
害了。母亲边哭边说:“爹啊,娘啊,女儿没有孝顺过你们,现在你们走了,我来到这
里去谁家啊?谁又想着我啊?”

随着年龄,母亲的长相越来越像外婆,甚至于脸上皱纹的走向,走路的姿势都和记忆中
的外婆一模一样。但是母亲的性格和外婆不一样,有些地方甚至于恰恰相反,不过有一
点是相同的:无论什么事都听自己丈夫的。
我没有问过母亲内心的真实想法。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父亲做决
定。连姐姐们婚姻这样的大事母亲也基本上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如果父亲问母亲的想法
,母亲就会说:“你看着可以就可以吧。”
大姐是外婆做媒,姨娘做亲,大姐的婆婆是母亲的堂姐。大姐夫是高中毕业,外婆说大
姐夫可以在县城里找到正式工作。记得当时父亲对着门亲事特别认真,还专门把堂叔和
大伯请到到家里商量。当时还是支部书记的堂叔说小孩看上去很精明,不过就怕国家认
为是近亲结婚,结婚的时候麻烦。一直没有说话的母亲说:“我堂姐是养的,和我一点
血缘关系都没有。”
母亲说的没错,大姐的婆婆长得高高胖胖的,和母亲那一族人一点都不一样。我一直称
呼她为‘白姨’,好像不母亲大两岁的样子。白姨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得了半身不遂,卧
床很多年。有一年暑假,我和母亲一起到大姐去,母亲就去看白姨。那一次两个人说了
很多。后来白姨走了,母亲在家里哭了一场。
二姐夫是我们邻村的,他和我二姐订婚以前跟着父亲在商丘做换破烂的生意。那个是很
多年轻人以换破烂的名义去偷东西,二姐夫不这样,父亲慢慢地喜欢上了他。不过二姐
夫的父亲却是不怎么样一个人,用我们那里的话说是‘不正经干’,所以父亲一直没有
下定决心。事情拖了几年,后来总算成了。
二姐夫人很好,待二姐也很好,母亲特别喜欢他。不过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正哭着给
二姐和二姐夫说话,二姐夫靠门蹲着,不住地点头。母亲说:“谁会嫁到你们这样的人
家,你父亲不正经混。现在倒是厉害起来了,结婚以前你怎么不和二凤吵架啊?”二姐
夫不住地道歉说:“大娘,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从他们的话中,我知道二姐
和二姐夫吵架了,不过我知道二姐的脾气,应该不怨二姐夫。无论怎么样,母亲总还是
看着自己的女儿好。
等到三姐谈婚论嫁的时候,即使在我们农村,自由恋爱也已经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媒人
给三姐提过几次,不过父亲都不如意。有一次相亲回来,见父亲咳声叹气,母亲就说:
“同文叔他们家的大妮子谈一个朋友很好,我们见过。要不也让三妮子自己去谈吧。”
一听这话,父亲‘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说:“门都没有。”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
到母亲关于三姐婚姻的任何建议。
三姐夫后来还是别人介绍的,虽然算不上自由恋爱,但总算比二姐和大姐要强一点,父
亲允许他们俩在没有结婚以前可以到城里去玩。结婚以后,三姐夫试过各式方法去赚钱
,但大都是以失败而告终。看得出来,母亲对三姐夫这一点非常的不满意。每当我们四
个都道家的时候,如果有机会,母亲就会说:“你们几个一点要接济三凤,她过的最穷
。”
后来三姐大病过一次,按母亲的说法都是贫困引起的。在往后推,贫困都是因为三姐夫
不正经混引起的。自从那以后,母亲会因为这件事情抱怨父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
的原因,四个孩子都离开那个家以后,家里的事情一下子有母亲做起了主,当然现在家
里也没有了什么大事。

我们那儿有句俗话:‘三辈子不出娘家门’说的是即使到自己的孙子辈,从长相上看还
是和自己的娘家人相同。母亲说我长得很像外公,特别是看人时的眼神。这使母亲总是
担心我的一些性格会像外公。
外公家原本是他村里的大户,但到外公成人的时候家道已经衰败。外公虽然没有继承到
什么财产,但却有很多旧社会男人的不良习气。母亲常说外公对孩子和外婆很不好。电
话上如果一段时间听不到妻的声音,母亲就会怀疑我和妻吵架了,就会让妻在电话上给
她说两句。其实他们也说不了啥,母亲听不懂普通话,妻子对山东的土话也是半懂不懂
。然后母亲会在电话上对我说:“一定要好好待人家,如果那天你不好,看我见到你怎
么打你。”
母亲常说要‘打我’。有一次在家里,母亲又说要打我,父亲就把擀面杖递给他。她拿
着面杖,当然没有打我。最后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说:“打不动了。”
母亲还是‘打得动的’,不过我每一次回国见到母亲,总感觉到她比上一次我见她的时
候又苍老了很多。母亲的牙齿都掉光了,嚼起来下颚的幅度很到。我和姐姐们都劝她去
镶牙,她说:“习惯了,假牙没准还没有牙床好用呢。”
母亲说她现在没有什么烦心的事,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吃的。说到吃的,母亲就会补充
说:“做了一辈子饭,年纪大了倒不想做饭了,每天都不知道做什么吃。”村里的别的
老人经常到女儿家去住,我父母却很少到我姐姐家去。父亲偶尔会到姐姐家住上一两天
,母亲却是从来不去住。她说:“住女儿家不习惯,还是自己家好。”
上个月的初五是我父亲八十二岁的生日,父亲嫌麻烦就不想过生日,就在生日的前一天
‘躲’到大姐家。大姐让母亲和父亲一起去住,母亲怎么也不去。她说家里有很多东西
,她要看家。其实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按父亲的说法家里的东西扔到大街上都没
有人去捡。
父亲临走时发狠说:“即使你不去,我也要在大女儿家住十天,到十五回来。”母亲说
:“你愿意住几天就住几天,反正我不去,我要在家里等儿子的电话。”
父亲没有在姐姐家住十天,只住了一天。生日的那天下午就回去了。他对大姐说:“你
娘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即使时在白天,我出去一会她都要找我,我还是回去吧,反正生
日也过完了。”大姐怎么也留不住他。
父亲骑着电动车到村口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母亲站在屋后的大路上正朝西看,看到父亲
,她说:“怎么这么晚?天都快黑了。这不是叫孩子们担心。”
《完》
i********t
发帖数: 261
2
对母亲的爱总是说也说不完.
欢迎回来,祝全天下母亲-母亲节快乐!
j******n
发帖数: 21641
3
re

【在 j*****b 的大作中提到】
: 母亲
: 以此旧文向天下所有的母亲或者将要做母亲的人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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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记得母亲记账的方法是在床头的墙上画杠杠,横七竖八。别人是看不懂的,但是
: 那些杠杠代表的意义在母亲心里却是一清二楚。虽然小时候经济来往很简单,都是问谁
: 家借钱了,谁家问自己借钱这类的事,不过十几年下来母亲床边的墙上画满了各式各样
: 的杠杠。这些杠杠是母亲的宝贝,是绝对不允许我去碰的。
: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家里的老屋被推倒重盖。母亲舍不得在新墙上画杠杠,就问我要了一

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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