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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2226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ChinaNews 讨论区 】
发信人: gzsums (gzsums), 信区: ChinaNews
标 题: 回国杂想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Fri Nov 12 12:19:49 2010, 美东)
回国后写感想，应该是一大俗吧？
有朋友说，既然都是俗人，生活在俗世中，不妨俗一把。
回国的各种细节，虽然各地均有差距，但应该基本大同小异。无论是风景还是美食，亲
戚朋友的见面聚会，各种感慨和感想恐怕也大多数是大同小异的。细述这些细节，当然
也有很多趣味，不过，这种趣味倒不是我要说的内容。经过一个月的旅行，有一些对于
中国目前现状的感想，这个才是促使我写下来作为记录的动因。
中国的变化之巨，即使是几年的差距也足以让很多人惊叹。尤其是对比美国这种波澜不
兴的生活来说，更是如此。对比起这些时间带来的变化有一些显著的特征值得一谈。
1、城市化的深入
中国农民的城市化，虽然自30年前就开始了；但是，对比起如今的城市化进程来说，以
往的过程，尤其是30年前开始的农民工进城打工，只是一种“半城市化”而已。以往的
农民工，虽然在城市里打工，但是作为根据地的家庭还是继续保持在农村的。城市只不
过是他们离乡背井去赚钱的地方而已。赚钱的最后，还是在家乡改善生活。然而，这次
回国，发现举家老小从农村到城市定居的现象已经成为一种很普遍的行为。国庆节期间
，看到很多出来休假的年轻工人们大多数是十八、九的年龄。他们正是30年前进城打工
的农民工的下一代人。从这些人身上，已经看不到那些像他们的父辈那样，从农村刚刚
进城的人的痕迹。他们是在城市里出生和成长的新一代城市居民。随着父子两代的城市
化过程，他们的祖辈，也随之迁徙到了城市。我想，再过几年，那种所谓的农村“留守
”现象会逐渐减少；城市化的进程将会越来越明显。大量的人口，即使户籍还没有改变
，在农村也会变成人去楼空了。
城市化的深入，除了大量（常年居住于）城市人口增加外，以大城市为中心的社会发展
模式也会越来越明显。越是规模大的城市，其发展的速度越快；小城市和农村将出现发
展缓慢或者停滞的状态。除了人口的迁移外，对于社会资源的占有能力也是一种巨大的
动因。规模越大的城市，越容易获得资源，从而发展得也越迅速。所谓“新农村建设”
将被这种不断加速的，向大城市集中的城市化进程而淹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城市的
房价，尤其是大城市的房价将会持续保持高水平的状态。这不是说房价不会波动；但是
大城市的房价受到这种城市化进程的推动，其整体状态将会持续增高。
2、制度化社会的沦丧
制度化社会，指的是一个社会的管理依赖于一个稳定的制度制定和制度执行。据说，中
国每年的立法数量也是不少的。但是，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广州市的每一个大的十字
路口，在人行横道的两端都站着一个穿着类似警察制服的交通管理员专门管理禁止行人
冲红灯过马路。在一个全国第三大的城市里，连行人过马路都需要有人专职钉守，可见
其他的制度究竟有多少“威慑力”就可想而知了。交通秩序的混乱，是表面上最直接的
制度管理失效的表现。中国的马路上处处是英雄好汉。我跟朋友戏称，能够在中国的大
城市开车就能在世界上所有的地方开车。而除了这种表面上的表现，更多的关于社会管
理的制度也基本失效。最严重的当然是法律的失效。法律的失效，不是说法律不再有惩
罚人的能力；而是说法律已经丧失了其公正性、可信性和权威性。而对法律最大的侵犯
，并不是来自个人的违法；而是来自政府的违法管理。政府和权力对于法律的践踏让社
会人群对于制度的权威性和实践性产生怀疑。这是整个制度化管理失效的最严重的原因。
另外一个损害制度化管理的原因就是上述所说的这种大规模城市化的深入，让很多从农
村和小城镇来到城市生活的人，在他们对于自己的权利和他人的权利没有清晰认识的时
候，在他们对于公民社会没有清晰认识的时候，通过聚集生活产生一种示范效应式的对
制度的摧毁。这句话比较拗口。举个例子。有一次，坐火车前在进站检票的时候，本来
人群很自觉地排成了一条队伍。可是，却有一批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不排队就挤到了检票
口。于是整个队伍立即瓦解，大家都拥挤到检票口形成了无秩序的人群。这种现象在我
行走的各个地区都已经成为一种常态。这个现象的本身，当然是有人对于自我权利的使
用时完全忽视了他人权利的结果。而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虽然表现为根本没有尊重他
人权利的意识；而实际上他们更无意识的是通过对他人权利的尊重达到提高自己权利的
结果。权利的互相尊重，来自对于自己在未来的权利使用时获得他人的尊重的期待。这
种期待值的降低或者无意识，那么各种短期利益行为就在所难免。城市生活与农村生活
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群密度的增加。这种人群密集的生活方式，就让人与人之间的权利冲
突产生了比农村生活方式更频繁和程度更剧烈的结果。这样的权利冲突依赖于制度化管
理的协调和人群之间互相的权利尊重而维持一个和平而稳定的社会。对人群的制度化管
理失效，首先让这种人群社会的管理规则变得模糊；其次，整个社会的人群由于互相的
生疏，以及对于人群之间未来的权利互相尊重的期望值缺失，最终导致整个人群表现为
为了短期利益罔顾他人权利的现象。制度化管理的缺失，前面提到过，法律这种极其严
肃的制度尚且被权力任意践踏，社会人群对于其他制度的尊重程度就可想而知了。人群
的流动性巨大，稳定的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关系的建立就很困难。对于一个也许你以后一
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你保护他的权利的自觉性有多高呢？可想而知了。而人群的普
遍地对于制度的侵犯却能获得短期利益而不受惩罚的行为，通过密集人群的示范效应，
就迅速扩大为整个社会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行为模式。这样又加重了原本制度失效的
恶果。这种恶性循环的结果就是整个社会的制度化管理越来越薄弱，越来越依赖于人力
对于各种具体行为的管理。于是，在每一个十字路口站着一个警察来管理行人过马路就
成为一种现实状态。由此产生的社会运行和管理的成本增加，当然最后还是由整个社会
的人群来负担。然而，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一点了。只要自己高枕无忧，哪管他人洪水滔
天？
3、国营资本对于市场的垄断
我的一个朋友是一位在公立医院工作多年的护士。她的老公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我
觉得经过这么多年，她在生活水平已经达到这个大城市里的中上水平时，还继续在做辛
苦的护士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的一个理由是，作为公立医院的护士，属于国营事业单
位的工作人员；无论在家庭还是社会上的社会地位比起富人家的一位少奶奶这个身份来
说要高得多。这个理由令我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经过40年的改革开放，社会的等级制
度来了一个360度的华丽转身。国营企事业单位的人员，乃至公务员等职业再次成为受
人尊敬的职业，并不是因为人们重新开始发现这些职业的价值；而是这些职业的人员通
过与权力的某种联系获得了在这个社会的资源争夺中处于优势的地位。而这种对于资源
获取的优势地位，是伴随着国家权力对于社会经济生活的各个层面的垄断性占据而产生
的。这种垄断性占据，有几个方面的原因和因素。1、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国家权力伴
随国营企事业单位的扩张本来就具有一种政治合法性。2、国营企事业单位比私营经济
更容易获得各种资源的支持，包括政府审批，包括银行资金，包括各种宽松的监管。3
、国营企事业单位的扩张，伴随着行业各级官员收入的增加，以及他们的关联人员通过
各种依附于这些大的国营企事业单位的经济形式获得市场分肥。4、外贸环境的恶化让
私营经济通过不依附于国营企事业单位而获得资源的途径减少。5、国家为了对抗金融
危机向国营企事业单位大量投入资源。国营企事业单位成为社会资源分配的一个重要来
源。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私营企业，尤其是大量中小企业，或者依附于国营企事业单位
而存在，或者消亡。
这种国进民退的结果，可以说利弊兼有。有利的地方包括几个方面：1、在中国这种制
度化管理缺乏的地方，官员的权力对于经济管理的控制至关重要。国进民退的结果，通
过对大型国营企事业单位的管理就可以较容易地控制整个社会的经济指标，甚至经济运
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简化了权力对于经济的管理和控制。2、 国营企事业单位对于
基础建设和大项目的投资热情比较高。于是推动整个社会的各项基础建设的发展速度快
速进步。中国城市建设和交通建设的迅速发展之所以能有如此令世界惊诧的速度，我看
，跟这种因素也是不可分割的。其实，这些优势，在以前被否定的计划经济时期也是存
在的。然而，正如计划经济时期那种国营企事业单位的毛病一样，现在的国营资本对于
经济市场和社会生活的扩大占领，也带来了类似的问题。1、劳动生产率的降低。投入
成本高，但是产出并没有相应地增加。2、社会创新能力萎缩。各种资源在现有的市场
内白热化竞争而缺乏对新市场的开拓。3、权力对于市场的过度干预导致市场公平和市
场效率的降低。
在国内我看到了现在出现一种新的公交系统：BRT（Bus Rapid Transportation）。据
说是为了改善公共交通的措施。然而，这种公交系统的出现，首先是扫荡了相关线路的
私营交通运输车辆。也不知道是因为行政命令下的禁止还是市场竞争的结果，以前那些
相关线路上的私人营运车辆全部消失了。而这个BRT令我重温了久违的挤公交的感觉，
也重温了在公共汽车上人挤人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掏口袋的感觉。虽然车上有自动投币的
设备，但是在很多站点都专门设立了有人值守的售票亭。售票亭里坐着一位大部分时间
在听音乐看报纸的20岁左右的青年。看来，BRT还解决了相当一部分年轻人的就业问题
。如果这些也无所谓的话，那么在晚上9点半以后，这种BRT的线路就大部分停驶，只留
下某些线路每小时一班的夜班车了。因此，晚上9点半后成为各种“黑的士”开始营业
的时间。有一位相熟的老司机给我讲述了一些黑的士有关的惊险故事，这里就不赘述了
。这个BRT的事情，我觉得是一个相当典型的国进民退后对于市场状态的影响的例子。
中国是个变化迅速的地区。关于中国的话题还可以写很多。从中国回到美国，我头脑里
挥不去的是一个词：利维坦。这两个国家是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相似之处是两个国家
的人们都被控制在一个巨大的系统里。在美国，这个系统叫做制度；在中国，这个系统
叫做权力。两个国家都是由雄心勃勃的领导人统治和管理；然而，11月2日的选举让美
国的总体扼腕长叹。相比起来，影帝的前后八次讲话在人民日报上最后的反响是几篇陈
词滥调的文章；谁知道他是否在仰望星空的时候深深叹息？坐在飞跃大陆和北极的飞机
上，最深刻的感受是自己正经历了一场穿越两个世界的旅行。如果形象地比喻一下的话
，美国是一列在轨道上行驶的列车，而中国是一匹在旷野中狂奔的野马。列车的行驶有
时快，有时慢，有时甚至倒车；轨道有时直行，有时弯行；有时甚至变轨。列车永远不
会脱离铁轨；而旷野中的野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狂奔，无论朝哪个方向。这是一匹
无人可以控制的野马。它所拥有的奔跑的力量完全不是来自其可怜的大脑，而是它全身
的每一块肌肉都不愿意停止地使劲颤动。机会和危机，前途和挑战；这些都是无法分割
的耦合体。世界和历史，都不会是事先设定的练习题，而是一场又一场的遭遇战。这些
事情，令任何一种对未来的预测都难免在将来被后人作为笑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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