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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itary版 - 废都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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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门被推开,柳月披着一件大红的睡袍过来了。柳月的头发还未干,用一块白色*
的小手帕在脑后拢着。洗过澡的面部光洁红润,眉毛却已画了,还有眼 影,艳红的唇膏
抹得嘴唇很厚,很圆,如一颗杏子。柳月是格外的漂亮了,庄之蝶在心里说,尤其在热
水澡后,在明日将要做新娘的这最后一个晚上。庄之蝶看着她 笑了一下,垂了头却去吸
烟,他是憋了一口长气,纸烟上的红点迅速往下移动,长长的灰烬却平端着,没有掉下
去。柳月说:“庄老师,你又在发闷了?”庄之蝶没 有吭声,苦闷使他觉得说出来毫无
价值和意义了。柳月说:“我明日儿就要走了,你不向我表示最后一次祝福吗?”庄之
蝶说:“祝你幸福。”柳月说:“你真的认 为我就幸福了?”庄之蝶点点头,说:“我
认为是幸福的,你会得到幸福的。”柳月却冷笑了:“谢谢你,老师,这幸福也是你给
我的。”庄之蝶抬起头来吃惊地看 着柳月。柳月也看着他。庄之哗一声叹息,头又垂下
去了。柳月说:“我到你这儿时间不长,但也不短。我认识了你这位老师,读了许多书
.经见了许多事,也闻够 了这书房浓浓的烟味。我要走了,我真舍不得,你让我再在这
儿坐坐,看看这个你说极像我的唐侍女塑像,行吗?”庄之蝶说:“明天你才走的,今
晚这里还是你的 家,你坐吧,这个唐侍女我明日就可以送给你的。”柳月说:“这么说
,你是要永远不让我陪你在书房了?”庄之蝶听了这话,倒发楞了,说:“柳月,我不
是这个 意思,其实我没有想要送你这侍女塑像,我要送你一件别的东西的。”柳月说:
“别的什么东西,现在能看看吗?”庄之蝶便从抽斗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匣子给了柳 月。
柳月打开,却是一面团花铭带纹古铜镜,镶有凸起的窄棱,棱外有铭带纹一周,其铭为
三十二字:“炼形神冶,莹质良工,如珠出昼,似月停空,当眉写翠,对 脸传红,倚窗
绣幌,俱含影中。”当下叫道:“这么好的一面古铜镜,你能舍得?”庄之蝶说:“是
我舍不得的东西我才送你哩。”柳月说:“唐宛儿家墙上悬挂了 一面古铜镜,大小花纹
同这面相近,只是铭不同。我问过她:你怎么有这么个镜?她说,是呀,我就有了!没
想现在我也就有了!”庄之蝶说:“唐宛儿的那个镜也 是我送的。”柳月怔住了,说:
“也是你送的?你既然送过了她。这该是一对镜的,你却送了我了?”庄之蝶说:“我
不能再见到唐宛儿了,看到这镜不免就想到那 镜……不说她了,柳月。”柳月却一撩睡
袍坐在沙发前的皮椅上,说:“庄老师,我知道你在恨我,为唐宛儿的事恨我。我承认
是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大姐,一是因为 大姐在打我,她下死劲地打我,二是她首先发现了
鸽子带来的信。但是。她看到了信只是怀疑,她就是把我打死我不说,事情也不会弄成
现在的样子,而我就说了, 说了很多。我给你说,我之所以能这样,我也是嫉妒唐宛儿
,嫉妒她同我一样的人,同样在这个城里没有户口,甚至她是和周敏私奔出来,还不如
我,可她却赢得你 那么爱她,我就在你身边,却……”庄之蝶说:“柳月,不要说这些
了,不是她赢得了我爱她,而是我太不好了,你不觉得我在毁了她吗?现在不就毁了吗
?!”柳 月说:“如果你那样说,你又怎么不是毁了我?你把我嫁给市长的儿子,你以
为我真的喜欢那大正吗?你说心里话,你明明白白也知道我不会爱着大正的,但你把我
就嫁给他,我也就闭着眼睛要嫁给他!是你把我、把唐宛儿都创造成了一个新人,使我
们产生了新生活的勇气和自信,但你最后却又把我们毁灭了!而你在毁灭我们 的过程中
,你也毁灭了你,毁灭了你的形象和声誉,毁灭了大姐和这个家!”庄之蝶听了,猛地
醒悟了自己长久以来苦闷的根蒂。这是一个太聪明太厉害的女子。他 却没有在这么长的
日子里发现她的见地,而今她要走了,就再不是他家的保姆和一个自己所喜爱的女人了
,她说出这么样的话来,给他留下作念。难道这柳月就像一 支烛,一盏灯,在即将要灭
的时候偏放更亮的光芒。而放了更亮的光芒后就熄灭了吗?庄之蝶再一次抬起头来,看
着说过了那番话后还在激动的柳月,他轻声唤道: “柳月!”柳月就扑过来,搂抱了他
,他也搂抱她,然后各自都流了泪。庄之蝶说:“柳月,你说得对,是我创造了一切也
毁灭了一切。但是,一切都不能挽救了, 我可能也难以自拔了。你还年轻,你嫁过去,
好好重新活你的人吧,啊?!”柳月一股泪水流下来,嗒嗒地滴在庄之蝶的手臂上,说
:“庄老师,我害怕和大正在一 处了我也会难以自拔的,那么往后会怎样呢?我害怕,
我真的害怕哩。那我求你,明日我就是他的人了,你在最后的一个晚上能让我像唐宛儿
一样吗?”她说着,眼 睛就闭上了,一只手把睡袍的带子拉脱,睡袍分开了,像一颗大
的活的荔枝剥开了红的壳皮,里边是一堆玉一般的果肉。庄之蝶默默地看着,把桌上的
台灯移过来拿 在手里照着看,只见那一处美穴正随着柳月的逐渐舒展而微微绽放了。伴
着新浴后的湿润和香泽,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丰盈白腻。庄之蝶怔怔的看着,仿佛
那是 一瓣儿海棠着了雨,一束芯蕊于湿漉漉的雾气里对着他吐出一抹嫩红。这是一具怎
样鲜活的肉体啊!自己吹绽了她的同时也毁灭了她。迟疑了半晌的庄之蝶,陡然间 从这
洁净里看到了自己以往的肮脏和丑陋,忍不住心头一颤,一时泛起的便不单是情|欲,还
有说不出的愧疚。只是愧疚终于被柳月不断起伏的峰峦再次淹没,他甩手 丢了台灯,猛
地一头扎下去,追逐着那一丛芳草吸舔了起来。柳月叫了一声,那沙发就一下一下往门
口拥动,最后顶住了房门,呼地一声,把两人都闪了一下,柳月 的头窝在那里。庄之蝶
要停下来扶正她,她说:“我不要停的,我不要停的!”双腿竟蹬了房门,房门就发出
哐哐的响动,身于撞落了挂在墙上的一张条幅,哗哗啦 啦掉下来盖住他们。柳月说:“
字画烂了。”庄之蝶也说:“字画烂了。”但他们并没有了手去取字画。两人都沉醉在
令彼此亢奋的动作和呻吟里,只顾了去回应对 方下一个的动作和呼叫。直到柳月不能自
支,从沙发上斜躺下去,腿根儿已是湿亮亮了一片。庄之蝶寻纸巾摖拭了,便伏身将脸
埋在柳月的肚皮上,头一摆一摆地拱 着,鼻孔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柳月感觉那胡须在
自己身上痒痒的地蹭,就忍不住“咯咯”地笑,反手从沙发角寻了靠枕垫在庄之蝶膝盖
下,将双腿软软的搭了在他 肩上。庄之蝶用手挽了那腿,软骨滑肉如温泉过手,不禁万
分的怜爱,终于迟疑了一下说:“柳月,我真的不敢再玷污你了,我对你犯下的罪恶,
已经不可饶恕!” 说完就定定地木在那里。柳月一愣,目光直视了庄之蝶,幽幽地说:
“你这会儿知道罪恶了,你当初做什么去了?我现在也没有怨恨你啊?!因为我爱过你
,我不能 得到你一世,还不能得到你一天吗?”说完,两道泪水就淌落下来。庄之蝶一
把将柳月抱在怀里,不停地吻着那腮上的泪,直到渐渐又融为了一体。两人由沙发搬到
床上,又从床上滚到地毯,在极力的疯狂里品尝着天旋地转,终于如一对遗落在沙滩的
鱼儿筋疲力尽了。柳月用脚从茶几上夹了烟盒,取一支自己咳嗽着点燃了,帮 种到庄之
蝶嘴里,然后躺在庄之蝶胳膊上看他吸。庄之蝶一支吸完,再接一支。。。两人就这样
静静躺着,很久,谁也没有力气说一句话。柳月离开了烟雾腾腾的书 房时,说:“我真
高兴,老师,明日这个时候,我的身子在那个残疾人的床上,我的心却要在这个书房了
!”庄之蝶说:“不要这样,柳月,你应该恨我的。”柳月 说:“这你不要管我,我不
要你管的!”把门拉闭出去了。庄之蝶一直听她走过的脚步声,一直听她开门的吱呀声
,然后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翌日清早,牛月清老早起来打扫了屋里屋外,又去厨房烧好了粥,才去喊柳月起
床。柳月起来,就不好意思了,忙去把庄之蝶也喊醒,三人一桌吃了饭。饭后 柳月坐在
客厅里梳头,画眉,插花,戴项链和耳环,一定要让了牛月清和庄之蝶就坐在旁边当顾
问,从头上到脚下直收拾了两个小时,铺天盖地的鞭炮就响起来了。 牛月清就立即要柳
月脱了鞋,坐在卧床上去,而自个把房门大敞。这是一支几十人的迎亲队伍,开来的小
车是二十二辆,文联大院里放不下,一字儿又摆在大门口外 的马路上。得了红包的韦老
婆子跑前颠后,给每一个接亲的人笑着,又严厉地防范着街上闲人进入大院。胸佩了红
花的大正,被人搀扶着恭恭敬敬地要向庄之蝶和牛 月清行磕头礼,他的麻痹的右腿已经
往后撇去要趴下去,庄之蝶把他挡了,只要求鞠个躬就是。大正便深深一躬,又去卧室
为柳月穿鞋,再将其拖下来,把一朵与他 胸前同样艳红的花朵别在她的胸前。柳月静静
地看着他,当大正别好了花,捏了她的手向唇边去吻的时候,她撇撇嘴,对门口观看的
庄之蝶和牛月清说道:“他还在 学西方那一套呢!”羞得大正耳脖赤红。然后来人坐下
吃烟吃荤吃酒,欣赏墙上的字画,去书房门口瞧里边塞满的书。摆钟敲过十下,说一声
“上路!”趴在楼门洞 上的窗台上的人就将三万头的鞭炮吊下来点燃,声音巨大,震耳
欲聋。大正牵了柳月双双往下走,三个照相机和一台摄影机就镁光闪动,大正一笑,禁
不住发出一个 嘎儿之声,柳月就拿白眼窝他。大正一脸庄重了,又竭力要保持着身子的
平衡,但不免开步之后左右摇晃,不停地便撞着了柳月,后来就不是他在牵着柳月,而
是柳 月在死死抓着他的手,那手臂就硬如杠杆,把整个身子稳定着。楼门洞上的鞭炮还
在轰响,红色*的屑皮如蝴蝶一样翻飞。柳月害怕有一个断线的炮仗掉下来落在自已 头
上,一个跌子就跑过门洞口。因为猛地丢了手,险些使大正跌倒,一直跟在旁边的牛月
清就喊:“柳月!柳月!”柳月只好回过头来等着。楼下的院子里站满了 人,柳月这回
是挽了大正的胳膊,尽量地靠近,不使大正摇晃。牛月清说:“好!好!”指挥了四个
人把剪好的五彩纸儿往他们头上洒,一对新人立时满头满身金闪 银耀。接亲而来的几十
人依次往车上搬嫁妆,长长的队列从大院顺序走出,马路上围观的人就潮水般地涌过来
。人们在对着新郎新娘评头论足,说新娘比新郎高出了 一头,说新娘必定是一个新的家
庭的掌权人,说新郎不久将来就得戴上一顶绿帽子了。有人就说新郎是市长的儿子,市
长的儿子脾气一定是暴躁的,他是能在气势上 和威严上绝对征服了新娘的。于是又有人
说,要揍这美人儿?那他必须要等美人抱他到床上了才能揍她的。这些议论柳月自然听
在耳朵里,急急就钻了那辆车里去。
婚礼是在西京饭店的大餐厅中举行的。庄之蝶和牛月清所乘坐的车刚在饭店门口停下,
就看见偌大一群人已拥了大正和柳月进了餐厅大门。鞭炮不绝,鼓乐大作,正 疑惑人这
么多的,有人就过来说:“你二位今日可得坐上席的,市长他们已经在那里了。”两人
入得厅去,但见一片彩灯,光怪陆离,人皆鲜艳,喜笑颜开。穿着旗 袍的服务员穿梭往
来,正往每一张桌上放了花篮,摆了水果、糕点、瓜子、香烟、茶水、饮料。人乱哄哄
地,也不知是哪路宾客。大正和柳月已经在进门时接受了两 个儿童献上的花束,被人安
排着从铺着的一条约两米宽二十米长的红绸上缓缓向厅的那一头走。那一头搭就了一个
稍高的平台,红毯铺就,盆花拥簇,前有麦克风设 备,后有四张上席主桌。司仪黄德复
,让新人转过身来,招呼所有带相机的来宾拍照新人倩影了,人们大呼小叫,要他们靠
近些,再靠近些,要笑,要举了花束,或 者一个手搭了另一个的肩,一个搂了另一个的
腰。大正和柳月不做。不做不行,有人上去为他们摆姿势了,又是哄然大笑,满堂喝彩
。庄之蝶停在那红绸边,看清了 红绸上却有金粉书写了郑燮的一副联语:“春风放胆去
梳柳,夜雨瞒人在润花。”旁边写有“恭贺大正柳月婚喜”字样,然后是麻麻密密的数
百位恭贺人的签名。庄 之蝶想,一般会议典礼留念都是参加者在宣纸上签名,这不知是
谁的主意,倒把恭贺人名写在绸上,又以绸代替红地毯,也觉别出心裁,有趣有味。便
有人拿了笔过 来说:“请签个名吧。”庄之蝶在上边签了,那人叫道:“你就是庄先生
?”庄之蝶笑笑点头,那人又说:“我也爱好文学的,今日见到你十分高兴!”庄之蝶
说: “谢谢。”要往前走。那人却还要和他说话:“庄先生,那新娘是你的保姆,是你
熏陶出来的?”庄之蝶说:“哪里!”那人说:“我真羡慕她!我有个请求不知先 生肯
不肯答应?我也想去你家当保姆,一边为你服务,一边向你学习写作。”庄之蝶说:“
我不请保姆了,感谢你的好意。”那人说:“你是嫌我不是女的吗?我是 能做饭,能洗
衣服的。”庄之蝶几乎是摆脱不了他的纠缠,牛月清便前去给黄德复讲了。黄德复正在
介绍着各位嘉宾,立即大声说:“今天参加婚礼的还有著名的作 家庄之蝶先生,我们热
烈鼓掌,请庄先生到主桌上来!”大厅里一片欢叫。掌声如雷,那人只好放了庄之蝶。
庄之蝶上了主桌,与已坐了的各界领导和城中的名流显 赫一一握手寒暄。刚在一个位上
落身,却跑上来两个姑娘,要请他签名留念。庄之蝶以为是在笔记本上签的,姑娘却把
身子一挺,说:“这心口专是为庄先生留 的!”看时,那穿着的白棉毛衫上已经横的竖
的签满了人名,庄之蝶说:“嗬,这么好的衫子怪可惜了!”姑娘说:“名人签字才有
价值的!平日哪儿寻得着你们, 听说市长儿子结婚,寻思你们肯定是来的。你们签了,
我们招摇过市,这才是真正的文化衫!”庄之蝶说:“让我先看看谁都来了?”便见上
面有汪希眠、阮知非、 孟云房、孙武、周敏、李洪文、苟大海的名字,就把笔拿起来,
在姑娘的胸前写了。另一个姑娘看了,却得寸进尺,说先生文思敏捷,能不能写一首诗
,四句也行 的。庄之蝶为难了,说:“这儿哪是写诗的环境,写什么内容呢?”姑娘说
:“今日是婚礼,写点爱情的吧!”庄之蝶在姑娘背上写开了。那姑娘让另一姑娘给她
念 念,就念道:
把杆杖插在土里!希望长出红花。
把石子丢在水里,希望长出尾巴。
把纸压在枕下,希望梦印成图画。
把邮票贴在心上,希望寄给远方的她。
姑娘就笑了,说:“庄先生你是在怀念谁呀?”庄之蝶说:“这是叫单相思。”姑娘说
:“对,我就喜欢单相思。我找了那么多男朋友,但我很快就拜拜了,这 世上没有我相
信的人,也没我可爱的人了。但我需要爱情,又不知道我要爱准?单相思最好,我就放
诞地去爱我想象中的一个人,就像是我有一把钥匙,可以去开每 一年单元房!”庄之蝶
就笑了,说:“姑娘你有这般体会一定更爱着具体的人的,怎么会不知道要受谁?”姑
娘就说:“那没有成功么。我发誓再不去爱他的,我天 天都在这里警告我的。”庄之蝶
说:“可你天天都摆脱不了对他的爱。这就是不会相思,学会相思,就割相思;不去想
他,怎不想他,能不想他?”姑娘叫道:“哎 呀庄先生你这么个年龄的人也和我们一个
样的?!”姑娘就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似乎很激动,有作长谈的架势。庄之蝶忙
提醒婚礼开始了,咱在这儿说话,影 响不好的,就把姑娘打发了下去。这时候,又一人
弯了腰上来,悄声地对在之蝶说:“庄先生,大门外马路左边有个人叫你去说句话的。
”庄之蝶疑惑了,是谁在这 个时候叫他?如果是熟人,那也必是要来参加婚礼的呀?!
就走出来,饭店的大门外,人们都进餐厅去看热闹了,只停着一排一排的小车,庄之蝶
左右看了看,并没 有人的。正欲转身返回,马路边的一辆出租车摇下了窗玻璃,一个人
叫了一下:“哎!”庄之蝶看时,那人戴了一副特大的墨镜。庄之蝶立即知道是谁了,
急跑过 去,说:“你是要参加婚礼?”唐宛儿说:“我要看看你!”庄之蝶仰天叹了一
声。唐宛儿说:“参加完婚礼,你能去‘求缺屋’那儿见我吗?”庄之蝶看看身后的 饭
店大门,一拉车门却坐了进去,对司机说:“往清虚庵那条街上开吧!”唐宛儿一下子
把他抱住,疯狂地在他的额上、睑上、鼻子上、嘴上急吻,她像是在啃一个 煮熟的羊头
,那口红就一个圈儿一个圈儿印满了任之蝶整个面部。司机把面前的镜扳了下来。
车到了清虚庵的街上,妇人说:“她们都去了?”庄之蝶说:“都去了。”妇人说:“
那我们到文联大院楼去!”不等庄之蝶同意,已给司机又掏了十元钱,车调头再往北驶
来。
两人一到住屋,妇人就要庄之蝶把她抱在怀里,她说她太想他了,她简直受不了了,她
一直在寻找机会,她相信上帝会赐给她的,今天果然就有了,她要把这一 个中午当作这
分隔的全部日子的总和来过。她要让庄之蝶把她抱紧,再紧些,还要紧,突然就哭起来
了,说:“庄哥.庄哥,你说我怎么办啊,你给我说怎么办 呢?”庄之蝶不知道给她怎
么说,他只是劝她,安慰她,后来他也觉得自己说的尽是空话,假话,毫无意义的话,
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唯有喃喃地呼唤着:“宛儿, 宛儿。”就头痛欲裂,感觉脑壳里装
了水,一摇动就水泼闪着疼。
他们就一直抱着,抱着如一尊默寂的石头,后来鬼知道怎么回事,手就相互着在脱对方
的衣服,直到两人的衣服全脱光了,才自问这里又要制造一场爱吗?两人 对视了一下,
就那么一个轻笑,皆明白了只有完成肉体的交融,才能把一切苦楚在一时里忘却,而这
种忘却苦楚的交融,以后是机会越来越少了,没有机会了!庄之 蝶把妇人放到沙发上的
时候,唐宛儿却说:“不,我要到床上去!我要你抱我到你们卧室的床上!”他们在床
上铺了最新的单子,取了最好的被子,而且换了新的枕 巾。唐宛儿就手脚分开地仰躺在
那里,静静地看着庄之蝶把房间所有的灯打开.把音响打开,喷了香水,燃了印度梵香
。她说:“我要尿呀!”庄之碟从床下取出了 印有牡丹花纹的便盆。妇人却说:“我要
你端了我的!”眼里万般娇情,庄之蝶上得床去,果然将她端了如小孩,听几点玉珠落
盆。待妇人尿毕,庄之蝶寻了纸巾要 帮妇人摖拭,妇人腿翘了看他摖,就妩媚如一幅画
。庄之蝶将便盆倒了回来,却同方才一样重新端了妇人下床。妇人疑惑着问庄之蝶,庄
之蝶不答,趔趄着端妇人走 到立柜那面大镜前。妇人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眼里就万种
着风情。待见到自己臀部因下坠着而益发显得硕大圆亮,一下子羞红了脸,嗔笑着挣扎
了道:“瞎!这又 不是什么好看地方!”就不等庄之蝶去看清那一道沟壑在镜中的映像
,双腿便奋力一夹,一只脚竟落在地毯外的水泥地上,“呀”地叫了声好凉,急拖着庄
之蝶逃回 了床上。
妇人将一双白腿紧紧缠在庄之蝶腰间,之后身子一伏,把两个的奶子罩了在庄之蝶鼻子
眼睛上。庄之蝶就喘不出气来,笑着叫你想闷死我吗?妇人吃吃笑着,一 面问庄之蝶:
“你知道这是在哪吗?庄哥!”庄之蝶便愣一下神; “温柔乡!”妇人接着说:“你在
我怀里这个样子就是在温柔乡。”庄之蝶喝彩道:“好,说得好!宛儿,你真有一套设
计的。”说着,起身一把将唐宛儿揽在怀 里:“宛儿,我一定也会给你一个‘温柔乡’
的。”妇人听了,将头枕在庄之蝶臂弯里,心满意足地说:“我相信你,庄哥!你不会
扔下我不管的。眼下你确实作 难,我也不想太难为你,我等得起的,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只要你还要我。”庄之蝶一时语噎,只用力搂紧了妇人。妇人口中喃喃:“只要你还
要我,只要你不烦 我。”庄之蝶叹了口气:“宛儿,我永远要你,我不烦你的,只是现
在我还不知该怎样和她摊牌,我有时真想抛弃了这一切带你走。”妇人说:“庄哥,我
不要你牺 牲这么多的,也许事情没咱们想得那么糟。我就想,如果我们今天就一直在这
里做*爱,就在这床上赤身露体等她回家,一切不都很简单了吗?”庄之蝶只当妇人说玩
笑,苦笑着正要搭话。却又听妇人说道:“我不怕她,我也不怕周敏!”说罢,也不等
庄之蝶答复,就翻身骑了上来。庄之蝶心里一紧,不由暗自叫苦,但见妇人已 开始痴醉
了摆弄自己下体,一时也只得竭力应付。两人又舔又咬的缠绵了许久,但是,怎么也没
有成功。庄之蝶垂头丧气地坐起来,听客厅的摆钟嗒嗒嗒地是那么 响,他说:“不行的
,宛儿,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吗?”妇人说:“这怎么会呢?你要吸一支烟吗?”庄之
蝶摇着头,说:“不行的,宛儿,我对不起你……时间不 早了,咱们能出去静静吗?我
会行的,我能让你满足,等出去静静了,咱们到‘求缺屋’去,只要你愿意.在那儿一
下午一夜都行的!”妇人静静地又躺在那里了, 说:“你不要这么说,庄哥,你是太紧
张也太苦闷了,虽然没有成功.但我已经满足了,我太满足了,我现在是在你们卧室的
床上和你在一起,我感觉我是主妇,我 很幸福!”她说着,眼盯着墙上的牛月清的挂像
,说:“她在恨我.或许在骂我淫*荡无耻吧,她是这个城里幸福的女人.她不理解我,
她不会理解另一个环境中的女 人的痛苦!”便站起来把挂像翻了个过儿。
他们出了文联大院,随着一条马路无目的地走。然后在饭馆里吃饭。吃完饭,路过一家
影院,就买了票去看电影。他们商定看完电影就去“求缺屋”的,要买好 多食品和饮料
,去真正生活一日,体会那日夜厮守的滋味和感觉。庄之蝶说:“一天一夜。”妇人说
不知会被人当作殉情之地歌颂呢,还是被骂作罪恶之穴?”两人就嘿嘿地笑。他 们这么
说着笑着在影院里看银幕上的故事,妇人就把头倚在庄之蝶的肩上,庄之蝶刹那间却记
起了以前照过的那张照片,但他不愿意再想这些,觉得他们现在的这个 样子,实在是一
个有意思的字,悄悄说给妇人。妇人问: “什么字?”庄之蝶在她的手心里写了一个“
总”字。妇人却在庄之蝶手心里写了一个“兑”字。庄之蝶就把妇人的两条腿提了放在
自已怀里,脱鞋来捏。突然附在 她耳边说:“我真没出息,该用它的时候不行,不用了
倒英武!”妇人于黑暗中去探,果然如棍竖起。就解了他的前边钮扣,弯下头来,用舌
头去舔了,舔着舔着, 就一口含进了嘴里,开始呜咂起来,身子也随着头的起伏而颤栗
抖动了。庄之蝶恐后边的人看出,用手努力支开了。妇人说:“我已经湿了。”庄之蝶
伸手去试,果 然也湿漉漉一片,就拧了妇人鼻子羞她,说:“我去买点瓜子来嗑吧。”
站起来从过道往出走。他瞧见了在那边的墙根有两个人靠墙蹲了下去。他以为是迟到的
人在 那里寻查座位,还指了一下手,意思是前边有空位子,但同时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好
笑:那么黑暗的,人家哪里懂得你指一下手的意思,也何必为他人操这份心?!” 于是
在休息室的服务台前买瓜子儿,瓜子儿却是葵花子儿,他说:“我要南瓜子儿!”南瓜
子儿不上火。但南瓜子儿没有了。庄之蝶记得刚才进来时离影院左边三百 米左右有家食
品店的,就给门口收票的人说了,匆匆往街上跑。五分钟后,庄之蝶来到影院座位上,
却没见了妇人,而妇人的小手提包还放在那里。庄之蝶想:去厕 所了。他甚至想到她从
厕所回来后,他一定要问是不是爱不了了,到厕所又去用手满足了吗?但是,十分钟过
去,妇人还没有回来。心:里就疑惑了,站起来太厕所 外唤她,妇人没有回应。让一个
过去的女人看看里边有没有人,那女人出来了说“没有”。庄之蝶就急了,想她能到哪
儿去呢?是在休息厅里?休息厅没有。他知道 妇人爱逗乐子,一定是在影院的什么地方
故意藏了,等着他经过时突然跳出来吓他的,就开始在剧场一排一排查看,在前院后院
寻找,没有。这时候,电影结束了, 观众散场,庄之蝶站在出口一眼一眼看,直等到剧
场里没有一个人了,仍是没有妇人的面。庄之蝶慌了,给孟云房拨电话。孟云房问他怎
么在婚礼中出去了再没见 人,是干什么去了?庄之蝶只好告诉了他一切,让他去周敏家
看看是不是唐宛儿提前回去了?孟云房说他和周敏参加完婚礼,一块去的周敏家,并未
见到唐宛儿,他 也是才从周敏家回来的。庄之蝶放下电话,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她先去了
“求缺屋”,便搭出租车赶到“求缺屋”,那里还是没有。庄之蝶最后赶到孟云房家,
一进门 就哭起来了。
牛月清眼看了庄之蝶在婚礼开始时出了餐厅,一直没有返回,心里就起了疑惑,因为他
的所有朋友都在参加婚礼,会不会是去幽会了唐究儿呢?但牛月清无法 离开,当市长和
夫人向她打问庄之蝶哪儿去了,她推托说有人叫了出去,一定是有什么紧事吧,市长夫
人就要她一定在吃罢饭后去新房看看,要等着新郎新娘闹过洞 房了再回去。牛月清于夜
里十一点回到家,她一眼就看见了有人来过了卧室,心贼起来,仔细检查了床铺,于是
发现了一根长长的头发,又发现了三根短而卷的-阴- 毛,而且墙上她的挂像被翻挂着
。她怒不可遏了,抓起了那枕头扔出去,把床单揭起来扔出去,把褥子也揭了扔出去。
她大声叫喊着,踹了书房门,把那里的一切都 弄翻了,书籍、稿纸、石雕、陶罐,搅在
一起踩着;摔着,后来就坐在那里等待着庄之蝶的回来!
牛月清等了一夜,庄之蝶没有回来。第二天又是一天,庄之蝶还是没有回来。牛月清没
脾气了,牛月清懒得去摔东西砸家具了,她在一只大皮箱里收拾起自己的 换洗衣服。这
时候,门在敲响着,她去拉开了门闩,却并不拉开门扇,转身又去了浴室,在那里用洗
面奶擦脸。她在镜子里发现了一条新的皱纹,大声唏嘘,开始做 英国王妃戴安娜的那一
套面部按摩。她说:“你回来了,冰箱里有桂元精,你去冲一杯补补元气吧。以后干完
那事,你得把毛扫净才是。”但是,回答她的却是哇的 一声哭。
哭声异样,牛月清回过头来,当厅里跪倒的不是庄之蝶,是那个黄厂长。牛月清走出来
并没有扶他,冷冷地问:“你这是怎么啦,生意倒闭了吗?”黄厂长说: “我找庄先生
呀!”牛月清说:“你找他就找他,哭哭啼啼跪在这里干啥的?”黄厂长说:“我老婆
又唱了农药。”牛月请坐下来,却拿了镜子照着描眉,说:“又 喝了农药?那她是肚子
饥了渴了吧?”黄厂长说:“我说的是喝的农药!”牛月清说:“你那农药她又不是没
有喝过?!”黄厂长从地上站起来说:“她这次真的是 喝死了!”牛月清身子抖动了一
下,镜子从手里掉下来裂了缝儿,问道:“死了?!”黄厂长说:“我只说这‘102’是
喝不死人的,她要喝就喝吧,拉了门出来 了。晌午回去,一锨锅盖,锅里什么饭也没有
,我就火了,骂道你越来势越大了,连饭也不做了?!去炕上看时.她一条腿翘得老高
,把腿一板,整个身子却翻过 来,她是死得硬梆梆的了。”牛月清听了,好久没有言语
,待听到黄厂长还在那里唠唠叨叨,说这是一场什么事呀,农药要它有毒的时候它没个
毒劲,不让它有毒时 它却真把人毒死了!牛月清就笑了,说;“黄厂长,死了好的,你
那么有钱,什么都心想事成,就是缺一个洋婆娘嘛!她死是她命里不配你,这不给你腾
了路,你还 愁找不到个十八的,二十的?”黄厂长说:“她喝药前也是这般说的,可离
婚就离婚么,我已答应给她十万元的,她偏要去死!我知道她是不想死的,是要吓唬我
的,可谁知道这药竟又有了毒性*!她这一死,她的那些娘家兄弟就托人写了状子给法
院寄,给区gov寄,听说给市长也寄了,全是告我的‘101’是假农 药,‘102’也是假
药。”牛月清说:“噢噢,你来找庄之蝶是让他再给你作一篇文章宣传产品,或者去市
上领导那儿为你开脱罪责?”黄厂长说:“是这样。我 现在只有寻庄先生这一条路了,
他不会不救我的。”牛月清说:“那你就在大院门口那儿等你的庄先生吧,我要出门的
,这门我还得锁了的。”黄厂长一脸尴尬说: “这,这……”牛月清叭地把那镜子在地
上摔得粉碎,骂道:“你给我滚出去!你们这些臭男人还有什么,就是有几个钱嘛!你
老婆让你逼死了,你不忙着去料理她 的后事,哭丧着来让别人找门子。你还有脸给我说
?你还领了谁来,是不是把那个不要脸的野婆娘也领来了?是不是她还在楼下等着你?
你把她领来我瞧瞧,害女人 的又都是些什么大人?想没想过你今日害了这一个,赶明日
又有她一个来害了你一个?!你滚出去,滚出去!”黄厂长被她一把推出去,门就哐地
关了。
门关了,牛月清瞧着地板上一片泥鞋蹭下的污垢,只觉得恶心,就拿了拖把来拖,拖了
一遍又一遍,回坐到床沿上呼哧呼哧喘气。
这个下午,庄之蝶依旧没有回来,牛月清写下了长长的一封信,历数了她与庄之蝶结婚
十数年的和睦生活。追叙着当初他是怎样的一副村相,怎样的穷光蛋;是 她嫁了他,她
完全把自已牺牲在了他的身上,鼓励他,体贴他,照料他,使他一步一步奋斗到今日。
今日他是成功的了,名有了,利也有了,当然她是不配作他的夫 人了,因为她原本就不
漂亮,何况现在老了,更是因为十数年里全为他在牺牲,已经活得没有了自己。很长很
长的时间了,他们的婚姻已经死亡,两人同床异梦。与 其这样,我痛苦,你也痛苦,不
如结束为好。牛月清写到这里,就写了另一段话,说她到底不明白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
她哪儿做得不对?对于他,对于这个家庭,她 呕心沥血,而你庄之蝶一次一次伤她的心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人活得就这么样的假?但是,牛月清写下了这一段,她又用笔
抹去了,她觉得没必要再写这些。于 是又写道,为了保全他的声誉,为了他今后的幸福
。她不愿同一般人一样在最后分手时打打闹闹成了仇人,只希望和平解决,不通过法院
,而到街道办事处办理离婚 手续就行。她说,她现在是要住到双仁府那边去,请不要找
她,要找就是写好了协议书一块去街道办事处吧。牛月清写完了信,提了装满她的换洗
衣物的大皮箱,从 文联大院走出去,她感到了一种少有的解脱。
一到双仁府,老娘在院门口的石墩子上坐着,脸上木木呆呆,牛月清叫了一声:“娘!
”老太太没有理会,还向牛月清看了看,又一动不动地坐着。牛月清就蹲在 她跟前,说
:“娘,你怎地不理我,你怎么啦?”老太太突然间惊醒过来,茫然的目光在眼眶里转
悠,说。“谁?”牛月清说:“我是月清,你认不得我了吗?”老 太太就大张了嘴,抽
搐着,哭起来了。牛月清见娘怎么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也就哭了。母女俩先是一个心
思地哭。而后各有各的淒惶,哭得就更历害了。好容易把 娘搀扶到屋里,问娘怎么连人
也认不得了。老太太说三个晚上她没有瞌睡了,脑子里总是嗡嗡地响,可女儿不过来,
女婿也不过来,是她把牛月清穿过的衣服扎了个 捆儿吊在院中那口枯井里,牛月清才回
来了。她说:“你没魂了,月清,我把你魂叫回来了!”牛月清知道老太太的老毛病又
犯了,但从来没有这么个呆相的。心想 母女离得最近,女儿的事老娘一定有了什么感应
才这样的。便忍不住又落了泪,说:“娘,都怪我不好,好多天没有来照顾你了,使你
病成这样!我再也不离开你 了,我就住在双仁府这边,一日三顿给你做饭,晚上陪你睡
觉,陪你说话啊!娘,你这会想吃些什么吗?”老太太说她想吃拌汤。牛月清赶忙去做
,揭了锅盖,锅是 洗了,但锅沿没有洗净,牛月清就又要伤心。十多年来,她的心十分
之九都给了庄之蝶,然后一分才在娘身上,她觉得太对不起老娘,而在世界上最亲近的
却只有老 娘啊!
老太太有了牛月清在身边,脸上慢慢生动起来,但她总是说这房子该剧刷墙了,墙上爬
满蚰蜒、臭虫,甚至有蝎子。牛月清给她倒了开水,她说碗里有一团虫 子;给她端了洗
脚水,她又说盆底有更大的一团虫子。夜里牛月清不让狼独个去睡那棺材床,和她打通
铺儿,老太太又说是睡不着,总是说牛月清三四岁时的样子多 胖的,多乖的,然后就用
手不停地扇着牛月清伸过来的脚,说脚上落满了苍蝇.叮咛明日一定要洗洗脚的。牛月
清听了,就和娘睡在了一头,让娘搂着,给娘呜呜咽 咽地哭。
庄之蝶和孟云房、周敏满城里寻找唐宛儿,几乎转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毫无结果,三
人就来找赵京五。赵京五在家里喝了几天闷酒,见了他们,精神提不起 来。庄之蝶就说
:“柳月是一个心眼儿要嫁给大正的,我是劝说了多次,可有什么作用?我说柳月呀,
甭论京五一表的人材,单那一身的本事,说不定将来成龙变 凤,不愁你享不了福的!可
她眼窝浅,反问了我:庄老师你这是给我画饼吧!你瞧瞧,她就是这般见识,我也没办
法了,我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的亲戚。就是箍 了她的身,能箍了她的心?!既然这
样,那就全随她去吧。”孟云房说:“我看是好事不是坏事。当初听说赵京五和柳月要
订婚,我心里就老大的不高兴,但话就说 不出口。现在她嫁给跛子,你们瞧着吧,跛子
有难还在后头哩!”周敏说:“孟老师这话怎讲?”孟云房说:“我听我老婆说了,那
一次她和柳月去洗澡,发现柳月 是个白虎星,白虎星克男人可是杀人不用刀的,这是书
上写着的。”赵京五说:“你们都不用说了,我也不是为一个女人就要毁了自己的人。
人各有志,她不愿嫁 我,强扭的瓜总是不甜。我只是恨我自己没能耐,又是可惜她太看
重眼前实利了。今日你们都来了,好心我也全领了,都不要走的,我提几瓶酒来喝喝。
”庄之蝶 说:“京五有这个度量,我们也就放心了。要喝酒,改日到我那里去,咱们放
开喝醉一场,只是今日还有要紧的事,你也得跟我们跑跑。你知道吗?唐宛儿丢了。”
就根根稍稍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说是他和唐宛儿去看电影时丢的。周敏禁不住哭腔下来
,说:“赵哥,咱这办的是什么事吗?你的一个走了,我的一个丢了!这么个 城市,我
们差不多蓖梳一般地蓖过一遍,只是没个踪影,我倒害怕她遇着了坏人,要么被害了,
要么让拐卖了。”庄之蝶说:“你胡说什么!唐宛儿在城里无怨无 仇,谁能害她?她那
么精明的人就又能吃人拐卖了?!京五你的门子多,三教九流都认识,咱要想法儿找着
她才是。”赵京五说:“这怎么不早早来给我说?现在黑 道儿爱惹这些事的。我认识一
个人,若是犯在他门手里,倒十有八九能寻得出来。”四人当下就走到街上,乘了一辆
出租车直往北新街而来。到了北新街,穿过一个 小巷,到一家挂着一个精致小花圈的店
铺门口,赵京五让他们在门口等着,就进去和店里一个正制做纸花的老太太说话。过一
会儿出来,说:”牧干不在。”众人 说:“牧子是谁?”赵京五说:“他是红道黑道两
头挂的人物。早年学过拳脚,了不得的本事!咱先去街上吃饭吧,吃完饭再来。”四人
就又到街上一家饭馆,才到 的门口,就碰上了阮知非和一个女的坐了一辆车驶过,车停
下来对庄之蝶说:“哎呀,才要去找你的,没想就碰着了,你瞧我这运气!”孟云房瞥
了一眼那车中的女 子,低声说:“又换了班子了?”阮知非说:“哪里,这是我的秘书
。换什么班子,现在是懒得离婚!今日你们倒有空逛街?跟我上车吧,我们要去招收三
个时装女 模特,现在歌舞厅吃香的是时装表演,已收了四个,去帮我看看!”庄之蝶说
:“我们还有重要的事,你走吧。”孟云房想托阮知非寻找唐宛儿,庄之蝶使了眼色*,
孟云房就不言语了。阮知非说:“你们鬼鬼祟祟的不知又要干什么去,那我就不打扰了
,改日要看这些模特,就给我打电话吧!”说完钻进车去,对那女子说了些什 么,一阵
浪笑,车开走了。四人就进了饭馆。
饭馆里人很多,赵京五自动去排队买票,庄之蝶、孟云房、。周敏就拣一张桌子坐下说
话。旁边的那张桌上,有两个年轻人低了头叽叽咕咕说什么,便见一个粗 壮汉子先在窗
外的玻璃前朝里看了一会。庄之蝶先是抬头一看,玻璃上一个压扁的肉脸,便觉得不舒
服,低了头对孟云房说:“闲人!”把身子背了玻璃,故意挡了 窗外的人。过一会儿,
那汉子却进来,个头并不高,却四四方方的敦实,径直在油饼锅边买了四个油饼,也不
包纸,一手两个捏着,就在那两个年轻的桌前坐了。两 个年轻人没有言语,却要起身欲
走,汉子伸过双臂,双手仍各捏着油饼,说:“哥们,帮个忙,绾绾袖子!”两个年轻
人看了看他.就无声地一人一个地帮他绾了袖 儿,袖子绾上来,两个袖子里却都缝着红
袖章,黄字写着“治安”二字。两个年轻人噢地一叫,转身便走,不想四个油饼眨眼间
啪啪各打在他们的左右腮上,汉子低 声吼道:“敢给我走?!”两个年轻人真的立在那
里不敢走了。汉子说:“老实给我说,十二路公共车上的钱包是不是你们愉的?”年轻
人说:“你怎么知道?不, 不是偷的,是捡的。”汉子说:“好,检的就好!把钱包装
到我右边的口袋,丢钱人还在派出所哭着哩。”年轻人把钱包装在汉子的右口袋里了,
还在说:“大哥, 我们真是捡的,是在车门口捡的。”汉子说:“还乖,那你们走吧,
若要以后再捡,遇着我就不会是今天了,滚吧!把扣子扣端,滚!”两个年轻人兀自把
衣扣扣好 了,一拱手。撒腿就跑。汉子笑了笑,从桌上捏了油饼却吃起来。这一幕直看
得庄之蝶、孟云房、周敏目瞪口呆,孟云房低声说:“他会不会把钱包送给丢钱的 人?
”周敏说:“这种人我知道,惹不起的,别让他听到了。”庄立蝶说:“你知道他是干
什么的?”周敏说:“这类闲人,派出所却常用的,我当年在潼关城里就 充过这角色*
。”说话间,赵京五买了饭牌子过来,却叫道:“牧子?!寻了你半天,你怎么就在这
儿!”汉子腮帮子上鼓着一个大包,舌头调不过来,只把手里的油 饼让赵京五吃。赵京
五没有吃,喜得扭头对庄之蝶说:“咱寻牧子,牧子就坐在你们身边!牧子,我介绍一
下,这位是作家庄之蝶,这位是研究员孟云房,这位是编 辑周敏。”牧子终于咽下一口
油饼,问:“是谁?你说谁?!”赵京五说:“是庄之蝶,你知道吗?”牧子说:“你
说咱省长的名字我或许不知道,你说庄之蝶,我 说我不知道,旁人就笑话我没文化了!
”油手在桌上蹭蹭,伸过来—一和庄之蝶等握,说:“听说你写的书好看,我买了几本
,但我没读过,我老婆读的,她是你的 崇拜者!有什么事寻我?真的是寻我?”赵京五
说:“可不是在寻你!你不信,回家问问婶子!”牧子就油手在怀里掏了一把钱给了赵
京五,说:“就冲庄先生能寻 我,也是我活得荣幸,去买一瓶白酒,咱们喝一喝!”庄
之蝶忙说:“不必了,这么豪爽的人,真叫人痛快.改日到我家去喝吧!”赵京五就按
了他坐好,把求他帮 忙的事叙说了一遍,牧子说:“那好吧,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就
出了饭馆往电话亭去。一会回来说:“东片的南片的都问了,他们没有收留这女人,也
没见过。北 一片的回话说此人居住的不在他们的范围。我不认识西片的那黑老三。我对
北片的王炜说了,不属于他管的范围也要查,让他马上去找黑老三。过会儿就会回给我
电 话的。”庄之蝶听了如听神话,说:“这还有势力范围啊?”牧子说:“国有国界,
省有省界么,要是丢了什么东西没有查不出来的。可人是活人,查起来就难 了。”孟云
房就来了兴趣,问:“你刚才抓那两个小偷,怎么就能看出是小偷?”牧子说:“我在
十二路车站那儿,正好碰着车上下人,最后下来的一个老头叫嚷钱 包丢了,我一留神,
就看出那两个是贼的。职业有职业的味儿,什么味儿,我知道但我说不出来。”孟云房
说:“对了,这就像咱们写作人讲的感觉。”正说话.牧 子身上的BP机叫起来,他一看
号码,说:“来电话了!”就又走出去。四个人心都提起,全都没话,一等牧子出现在
饭馆门口,站起来就问:“找着了?”牧子 说:“那小子也说没有。”大家脸色*就难
看了,坐下胡乱吃了饭,向牧子告辞,搭车回到孟云房家来。
庄之蝶说:“云房,现在怎么办了”孟云房说:“是不是向公安局报个案?”赵京五说
:“没必要的,牧子都寻不到,公安局还有什么办法?”庄之蝶说:“到 这一步,云房
你查查卦吧。”孟云房说:“平日开玩笑的事我可以算的,但现在这么大的事。我倒不
敢了。让我试试,一般寻人是用《诸葛神数》的,周敏,你说三 个字来。”周敏想不出
来。孟云房说:“要突然想到什么说什么。”周敏说:“门石头。我是突然看见你家门
口的这块石头的。”孟云房就开始数各字的笔划,门字 要繁体门字,是9划,石字是5划
,头是繁体字16划,去10剩6,组成956,然后减384,查出第一个字,后又反复加384。
终于将查出来的字,联成一 首词:“东临水际,生有桃林。鸟声向晚,云掩月昏。”大
家就纳闷了。庄之蝶说:“在东方,东方属哪儿?若在城里就是东城区,若在城外就是
东边,东边郊区是 什么地方?”周敏突然叫道:“会不会回了潼关?潼关就在东边。”
赵京五说:“极有可能,周敏你在潼关还有哥儿们没有?”周敏说:“那哥儿们多了。
”赵京五 说:“那你就从这儿直拨电话问问呀!”周敏说:“她是毫无迹象要回潼关呀
,就是回,也得给我说一声的呀!”开始拨电话,拨了好一会儿,拨通了,果然唐宛儿
是回到了潼关。那边的哥儿们说,唐宛儿回到潼关,消息传得满县城都知道了,说是周
敏拐了良家妇女私奔到西京,唐宛儿的丈夫雇人雇车去西京查访了七天七夜。 没想在一
家电影院发现了。她丈夫就和一个人叫了一辆出租车停在影院门口,派另一个人去影院
见她,唐宛儿是认识那人的,问起那人孩子的事,那人就让她出来说 说话儿,引她出来
,她丈夫和前一个人就把她抢了塞进车里,口里塞了毛巾,手脚用绳子捆了,一气儿开
回潼关来的。周敏这么复述给了大家,庄之蝶第一个先哭 了,说:“这是对待犯人嘛,
怎么敢这样待她?这是对待犯人了嘛!那她回去,不知要受什么罪了!周敏,你立即去
车站买票往潼关去,你要救她出来。你一定要救 了他出来!”周敏却霜打了一样蹲在那
里不言语。庄之蝶说:“你怎么啦?不想去啦?”周敏说:“我日夜担心的就怕会这样
,他们能在西京大海捞针一样把她寻回 去,我怕回去了连见都见不到她了。”庄之蝶骂
道:“你说的屁话!那你何必当初要把她带来?你一个男子汉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唐宛儿真是瞎了眼,枉对你一 场爱了!”骂完,周敏用拳头打自己头,庄之蝶也用拳头
打自己的头。
牛月清住到双仁府这边。双仁府地区的低洼改造开始实施,北头的几条巷子人已经搬迁
,老太太就恐慌:下一个月,或者是冬季,就该轮到她搬迁了。那这条昔 日的水局巷,
那有着古井台的亭子就要再没有了!她把那些骨片水牌就一日数次地拿出来看,唠唠叨
叨给女儿说前朝,讲后代,一会儿人话,一会儿鬼话,人话鬼话 混在一起了吱哇。牛月
清照料着老娘,心却无时无刻不在庄之蝶身上。离开了文联大院的住屋,没有了更多的
打扰,她原本是可以清静地思考他们的事情了,但是门 前清凉,热闹惯了的人毕竟又生
出了几许寂寞。她是一怒之下离开了那个家,发誓再也不想见他的。而现在离开了他,
也才知道自己那样地爱着他。她猜想庄之蝶回 到家去,看到了那封长信要作出怎样地反
应,是暴跳如雷,痛不欲生?如果是那样,他就会很快到这边来的,痛哭流涕地向她诉
说事情的原委,忏悔自己的过失。发 誓与唐宛儿分手。她想,到那时,她就要把他堵在
屋外,用笤帚扫土去羞辱他,泼一盆脏水出去作践他。她这么干着,娘偏拉她,她要与
娘吵,然后当着娘的面骂 他,用手采他的头发,直到把肚子里怨愤泄了,就可以接纳他
了。但是,庄之蝶没有来,连个电话也没打过来。难道,庄之蝶盼望的正是这样吗?他
一直在寻找离婚 的借口,又想自已不说,只折磨得她这么说了,干起来了,正中了他的
下怀?牛月清又想,或许是庄之蝶真的生了气了,他虽平日随和,但脾性*儿执拗,要以
硬顶 硬,只等着她再回那边去了,才有低头?他是名人,平日在外人都敬着,在家里她
也惯着,他伤害了她,还得她再去顺毛扑索了才肯回头吗?牛月清几次想去文联大 院那
边看看,但走到半路上又折头回来。她担怕这样做了,庄之蝶会不会更反感,以为是她
牛月清离不得他的。而自己这么个样儿回去那又何必当时要写下长信出走 呢!牛月清给
孟云房拨电话,盖云房知道了这事。在电话里训斥她处理问题太不明智了,怎么能离开
家再不回去?怎么就提出要离婚?她的气上来了,在电话上说: “你怎么尽说我的不是
,即便是我处理问题不好,他干那种丑恶的事就对了?男人在外边嫖*野,老婆还要把他
当爷敬着?他是名人么,你们当然只得维护他么,他身 上的疮也是艳若桃花么!”发完
了火,就把电话摔下了。她只说这下连孟云房也恶了,没想孟云房在这个晚上竟登了门
来。一进来就给她笑,就说是来听她训斥的。 于是,她就和他谈,说她怎么也想不通庄
之蝶怎么能堕落成这样?孟云房说:“是的,令我也想不通!别人都干了什么样的事了
却安然无恙,而庄之蝶可怜地只碰着 个唐宛儿,就惹得人虽未亡家却要破?”牛月清说
:“你还嫌他堕落得不够?”孟云房说:“但我可以人说,在这个城里的文化圈里,庄
之蝶算是最好的!”牛月清 闷了闷,说:“可他毕竟和别人不一样,他若是阮知非那样
,出这事谁也不觉得是什么事,而他在大家心目中形象是什么呢?是一个正正经经的高
高大大的人,出这 事谁能接受了?这不只他毁了他自己,也毁了多少人呢?他虽然没有
离家出走,但他夜夜是睡在书房的;虽然没有提出离婚,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与其那
样,我为 什么还要赖着他?”孟云房说:“这一点你说得很对。别人在外玩女人都是逢
场作戏罢了,庄之蝶倒真的投入了感情!他实在是个老实的人。他同唐宛儿那么来往,
我就不大愿意的,调剂调剂生活是可以的,但若弄到那个份儿上,那和自己老婆又有什
么两样?”牛月清听了,心里不悦了,说:“你这意思是让他在外胡来,见一 个爱一个
,爱一个扔一个,回来又把我哄得住住的?”孟云房说。“婚姻是婚姻,爱情是爱情,
这不是一回事,但又是统一的。别看庄之蝶在这个城市几十年了,但 他并没有城市现代
思维,还整个价的乡下人意识!”牛月清说:“我需要的是婚姻就是爱情。爱情就是婚
姻!”孟云房说:“在这一点上,你和庄之蝶总是应对我但 现实情况如何呢?这不,你
们现在就陷入多太的痛苦呢!”牛月清说:“云房,咱不要说了,咱也说不到一搭去。
你要喝水我给你倒去;你要不喝,你有别的事就干 你的事去吧!”孟云房落下大红脸,
却嘿嘿笑了:“哎呀,这不是在赶我吗?可我偏不走的、我是吃惯了你的饭,我今日还
要吃了才走的!”牛月清就哽哽咽咽哭自 己的凄惶。孟云房见她越哭越伤心,就说:“
月清,我是个臭嘴人,说些话你或许不爱听的,但我从心里讲,我是同情你的。之蝶也
给我说了你不回家去住的话,我 就批评了他。我说之蝶,说良心话月清是个好老婆,她
跟你了十多年,又没个什么大过错,你心就安吗?”牛月清说:“我用不着同情。我也
能看出庄之蝶之所以不 主动提出离婚,是在同情我,是在为我的后路着想。从这一点讲
,他还是个有良心的。可我需要同情吗?我要的是感情!我不是不爱他。正是我还爱着
他,我才成全 他,让他和唐宛儿去成亲结婚去吧!”孟云房说:“他和唐宛儿结婚?你
不知道的,唐宛儿被他原来的丈夫寻着押回潼关了!”牛月清愣了一下,便说:“这骚
精狐 子,她还有今天;她把人害够了,她回去了?!”孟云房说:“别骂唐宛儿了,她
也怪可怜的。”牛月清说:“她还可怜,水性*杨花的淫*妇儿!”孟云房说:“唐宛 儿
既然已经走了。你们还是好好地过日子吧!虽然这场事相互伤了感情,需要一段时间恢
复,可我觉得只有你们两个和好是对谁都好的,那样,我孟云房以后来也有 个吃饭喝茶
的地方!”牛月清说:“你孟云房来.我还给你吃的喝的,只恐怕你以后不会再到我这
儿来了哩!”孟云房说:“我吃不吃喝不喝是小事,要是你们离了 婚,你是摆脱了过一
时的痛苦,那以后就会幸福了?”牛月清说:“他离了婚,就是和唐宛见不行,凭他的
地位名声,十八岁的能找,二十岁的也能找,他不会不幸 福。我是找不下个名人男人了
,可我想,找一个工人,一个小职员总还可以吧?或许,我什么也不会找了,我就跟我
娘过!”孟云房说:“你怎么这样固执,在旧社 会一夫多妻,那做老婆的都不活了?只
要你肯放他一马,他那里由我去劝说!我以前就说了,无论如何,根据地不能失的。别
像了我现在,原先是恨死了那一个,重 新结婚了,反倒觉得还不如先前的,我现在夜里
做梦还总是孟烬的娘,夏捷倒是一次梦里也没见过。”牛月清说:“你这仍是要他搞双
轨制吗?亏你给他出这馊主 意!”噎得益云房当下无语。牛月清就说她要睡觉了,撵着
孟云房出了卧室。孟云房尴尬地只是笑笑,出来,老太太却坐在客厅里说:“你们说什
么来着,鬼念经似 的。我这耳朵笨了,只听着说是谁丢了?”孟云房说:“大娘,人耳
朵笨些好,糊涂些就更好的!是唐宛儿丢了,你还记得吗?就是周敏的那个女人,她走
失好些日 子没见回来了!”老太太说:“我说让睡觉了把鞋抱在怀里,你们谁听的?现
在唐宛儿就去了!女人家重要的是鞋!她丢的时候穿的什么鞋?”孟云房说:“听说就
是那高跟黑皮鞋吧。”牛月清说:“娘,娘,你话这么多呀!”孟云房就又笑了一下,
说:“那我走啦。”出门也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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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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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硬,勉强读了几行,还是放弃了。平凹水平还是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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