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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683 | 1 中非合作：南南合作惹恼了谁？
蒋晓晓
王国乡
哈佛公共卫生学院全球卫生系第一年课程中，有一门关于全球政治经济学的必修课；由
同时在哈佛公共卫生学院和哈佛商学院任教的Micheal Reich讲授。课堂上详细地讨论
了多边援助机构（如世界银行、国际金融组织）和双边援助机构（美国国际发展署，英
国国际发展部等）的运行模式和所取得的全球影响力。在一堂课快结束的时候，老师提
到目前很多新兴的国家也在加入援助国的行列，比如中国。我于是举手，指出其实中国
并不是“新兴的援助国家”；Reich教授挥挥手示意我快下课了不用说了，并指出这个
我们会在再之后的环节中专门来讨论。后来那堂课因为其他原因被取消了，但是我却越
来越认识到国际社会对于中国援非历史的了解非常至少；即使是甚少的了解，依然充满
了偏见和误读。
其实中国援助非洲的历史几乎和世界其他重要援助国一样长久：1961年美国成立了美国
国家发展署（United States 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专注于帮助
全球其他国家的发展事务，在那之前，美国政府的有限的对外援助主要都是帮助欧洲的
战后重建，并没有关注非洲的发展。中国虽然一直都没有自己独立的援助机构，但是早
在1963年1月，毛泽东就应阿尔及利亚总统的邀请向阿尔及利亚派遣了第一支中国医疗
队，开辟了中国向非洲以及世界其他地区输送医疗队的历史，至今都没有间断，成为中
国援外的标杆项目。
自1963年以来，中国与非洲很多国家陆续建立了卫生援助项目，与此同时，经济合作也
在稳步有效的展开；几十年间，中国陆续派出2万多名医疗队员, 几乎遍布非洲每一个
国家，诊治病人两百多亿人次；中国援建了贯通东非和中南非的坦赞铁路，帮助很多国
家建立了公路网络，并且修建大坝和工厂。全世界在这几十年间，经历了欧洲战后重建
，苏美冷战，越南战争，殖民地独立等大事件，似乎没有人关注到中国和非洲兄弟国家
之间不断建立和强大起来的友谊。1993年，世界银行在它的报告中首次使用了新的计算
贫穷的方法，在这一方法的计算下，贫穷负担最严重的地区一下子由南亚变成了非洲；
发达国家在把目光都转向非洲的同时，突然意识到，他们在非洲大陆的土地上，到处都
可以看到中国人的身影：在修路，在建楼，甚至就生活在普通非洲人中间，仿佛这里也
是他们的家。
2006年11月，北京的大街小巷挂满了非洲国家的国旗。这一年是中国和非洲国家开启外
交关系50周年，北京迎来了来自48个非洲国家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举办了中非论坛
第三次部长级会议暨北京峰会。这次会议通过了《中非合作论坛－－北京行动计划》，
确保了中非合作得到国家高层领导人的直接支持，使得跨部门的合作更加有效。2006年
之后，中非合作更上台阶；中国承诺向非洲援建了30家医院，并且提供价值30亿人民币
的药品物资；并为非洲400多种商品减免关税，促进双方的贸易往来。而此时，我们也
在广州的街头看到了更多的非洲商人挑选商品回国买卖，在非洲的闹市看到中国人开的
店铺出售从中国进口的茶叶或生活用品生意火爆。中非合作从国家层面到人民基层了，
都在如火如荼地开展。
与此同时，西方学者开始关注中非合作。在学术层面，有看好中非合作的，认为中国为
非洲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并且中国坚持的基础设施建设这一途径在很大层面上为非洲创
造了发展的几乎；也有不看好中非合作的，认为中国在掠夺当地的资源以保障自己的经
济发展并且提高自己的国际政治影响力。但是在媒体上，更多的是负面的声音。国际媒
体对于中国在非洲行动的指责根源也正是中国在非洲的行动与西方其他国家的区别之处
，在此我们不能详尽指出，仅指出三点：
1. 和政府合作还是避开政府？
Niall Ferguson，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在他最新出版的《文明（civilization）》一书
中指责“中国用投资换取非洲的资源，（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们并不管和他们打交道
的非洲国家元首是军事独裁者，还是腐败的专制领导人；这样的行为严重了影响了西方
国家和非政府组织用援助作为条件帮助非洲提高政治廉洁度的努力。”
这样的指控不仅仅忽视了中国与政治廉洁的非洲国家同样合作以及目前非洲大于50%的
国家是通过民主选举而不是军事斗争取得政权的事实，更逃避了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
是所谓“西方国家和非政府组织帮助非洲提高政治廉洁度的努力”正是西方国家通过援
助资金的分配来要挟和削弱当地政府的行为，其早已经在西方学界和社会本身引起了巨
大的争议和指责。
从1950年起，由美国政府控制的世界银行和由欧盟控制的国际货币基金开始实行“结构
调整计划”，以帮助当地政府能够更好地发展经济还清贷款之名，要求那些向他们借贷
款的政府实行一系列的措施，包括私有化国有企业，开放通商贸易以及限制公务员（包
括教师和卫生医务人员）的工资福利等等。这些措施在随后的几十年中导致了发展中国
家陷入经济发展人民福利却无法提高的怪圈；财富的增长流落到富人和外国投资者手中
，而国家部门由于长期的投资不足造成大量的人才流失。在刚果民主共合作，笔者了解
到到受雇于卫生部的医生排着队去外国驻当地的非政府组织应聘，以求更高的薪水和发
展前景；有能力的医生和护士干脆去国外找工作，离开这个国家。与此同时，国际非政
府组织在当地的项目也尽量避开“官僚作风严重”的中央政府机构，直接与人群接触或
者仅仅与基层政府接触，以提高项目的效率。
这样的行为方式对于当地发展的发展以及项目的持续性的影响已经得到了越来越多西方
学者的共识，但是由于各种原因；“绕过政府”，依然是很多国际组织在发达国家实施
援助合作的主要方式。在这样的基础上，中国政府与非洲政府的高层领导能够坐在谈判
桌上平等交流并且共同商议发展计划的模式，显得愈加意义非凡。
2. 援助还是贸易？
西方国家指责中国在非洲更多的是一个冷酷的生意人的形象，而不是慈善援助者。但就
贸易和援助的数字比较，也的确是这样的；中国援非金额在过去的50年间（截止至2009
年）共有约40亿美金；然而2011年单年的中非贸易总额就超过了1500亿美元，2012年这
一数字上涨到2000亿。援助只是中非合作中很小的一部分。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对于非洲人，是援助重要还是贸易重要？是“绕过政府”
施舍给人民的嗟来之食重要，还是为当地人提供更便宜的消费选择以及为当地人生产的
商品提供更自由的贸易市场更重要？
2009年，赞比亚经济学家Dambisa Moyo出版了在西方学界颇为有名的关于援助的书，名
叫《死亡援助》，其中就指出，援助并没有解决非洲欠发达的问题；相反，援助本身是
造成非洲一直不能摆脱贫穷的原因之一。书中列举了大量的事实和举例：西方国家为当
地人提供免费的蚊帐以预防由蚊子传播的疟疾，这使得很多当地以织蚊帐为生的人失去
了工作，因为不会再有人买他们质量不高还收钱的蚊帐；援助项目削弱了政府机构在人
民中的公信力，另一方便，通过政府分配的援助款项又加重了政府的腐败。另一方面，
欧盟和美国为农业提供的补贴几乎是他们的援助款项的两倍，使得非洲的农业产品在国
际市场上毫无优势可言很难卖出去……
3. 父亲儿子还是兄弟同胞？
2010年，马克和尼克弗朗西斯（Marc Francis & Nick Francis）两兄弟在一家伦敦电
影公司的资助下拍摄了《中非遇》（法语名为：《非洲，中国的野心》），记录了生活
在赞比亚的两位中国普通人的生活：一个是从中国搬到非洲常住的小农场主，一个是在
赞比亚出差负责援建项目的经理。在采访当地官员的时候，商务部长提到中国人和外国
人来到当地之后的区别：白人来了给我们提出各种意见，要我们做这个做那个；中国人
来了之后也不多说话，问我们工作在哪里，然后就去做了。
白人在非洲的父权心态不仅仅表现在与政府打交道的沟通谈判中，更表现在那些生活在
当地的“国际专家”们的生活点滴之中；他们很少出门逛街，住在高级豪华的公寓里，
参加朋友们之间组织的派对，去最高档的餐厅用餐然后去白人聚集的酒吧跳舞。相反，
在非洲人眼里，中国人就出现在他们生活的周围：在菜场和他们一起卖菜，在他们的社
区里开商店，在马路上和他们一起汗流浃背的修建公路……
中国政府不仅仅鼓励国有和私人企业进军非洲，并且鼓励私人去非洲做小本买卖；而不
同于在西方文明中心论指导思想下西方媒体长期宣传的非洲贫穷落后，战乱频仍的形象
，确实有一些非洲国家和地区，环境较为稳定，资源丰富，客观上发展条件好于中国国
内的一些中西部地区，这也导致了对于一些中国人来说，非洲有比国内更好的发展空间
，于是去非洲寻找雇佣机会甚至有人举家搬迁。
这也使中国招致了一些国际社会的指责，即中国向非洲输出劳工与当地人争抢工作机会
；并且一些在当地的中国人由于素质参差不齐，也引发可一些与非洲人之间的利益冲突
事件；还有一些中国雇主或者企业并未严格遵守当地法律法规，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这些问题可以通过加强对去非劳务人员、在非企业的当地法律、法规、政策培训和文化
敏感性培训去解决。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这种现象的背后其实正是中非关系之所以不同
于非洲和其他老牌援助国之间关系的本质原因：中国到当地，是为了促进友谊谋求共同
的发展；而不是以高高在上的父权心态指导或施舍给非洲的发展机会。笔者在刚果民主
共和国做调查的时候，曾经采访了中国医疗队所驻扎的在当地医院的院长，在他眼里，
中非合作有这样的独特性：“中国从来都没有殖民过非洲，相反，中国近代也有被殖民
的历史，我们经历过相同的苦难；我们是兄弟朋友，这是我们非常看重和中国人合作的
原因。”
中非合作在可以想象的将来仍然是中国对外关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中国在国际政
治舞台上如何扮演自己的角色将起到重要的作用；而国际社会对于这一合作伙伴关系的
争辩也会随着中非合作的持续进展而不断升温。我们应当通过提高中非合作项目的实效
性，为国际社会提供不一样的样板，也为非洲国家在协商谈判援外投入的时候提供更多
的筹码。在我们和非洲国家加强沟通交流的基础上，这些努力都将进一步促进南南合作
，加深其对于国际政治格局的影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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