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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6723 | 1 http://hx.cnd.org/?p=158638
钱定榕
拙作“此心安处是吾乡”（Home is where my heart is）一书遭遇了一波三折之后，
终于在Amazon易地出版了。出书的经过在书中收录的“出书记”（曾在华夏文摘上发表
过“出书记”）里有详细的介绍。不料书出了不久，一波三折之后又有了第四折，遂引
发了这篇要一吐为快的文章。
大约半年前，友人F教授在网上看到一份“罗湖区文化体育局2017年第一季度工作情况
”，转给了我。现将这份报告摘录（部分）如下。
二、狠抓扫黄打非工作、文体市场监管和执法队伍建设。
（一）扫黄打非
1、召开年度扫黄打非工作会议，明确工作职责和重点。
2、全面开展文化市场意识形态风险隐患排查和梳理整治。根据市扫黄打非办提供线索
，联合公安等部门成功查办一起擅自从事出版业务案件，阻截了境外政治性有害出版物
（美籍华人钱定榕此身安处即吾乡）【勘误：应为‘此心安处即吾乡’】在我区出版印
刷。
这深圳市罗湖区文化体育局这份工作报告，有两件事值得注意。一是把拙作定性为“政
治性有害出版物”，二是此案并非深圳市扫黄打非办单独办理，还涉及了公安等部门，
即还有公安部门以及其它部门。真想不到会如此兴师动众。
我在“出书记”里交代过，我找的出版商是一家在香港登记注册的公司。可是出乎我的
意料，他们为了节省开支，并不在香港营业，而是分别在上海和深圳营业。文字编辑在
上海，出版编辑在深圳。我和文字编辑交流的过程中使用的是电子邮件，“公安等部门
”一定早就截获了稿件，因此稿件一到深圳的出版编辑手里，他就被捕了，同时办公室
被搜查，电脑被拿走，还被课以巨额罚款，“非法经营”的帽子早就准备好了。出版编
辑在派出所里糊里糊涂地被关了几天，出来以后说不清自己是被什么人关进去的，据说
“他们”不出示证据，也没有穿制服。
文字编辑告诉我，“‘他们’对你那篇‘给周小平的公开信’很感兴趣”，“也很了解
。”曾在华夏文摘上发表过的“给周小平的公开信”，文中我把周小平看作是个涉世不
深的年轻人，用的是一种规劝的口气，讲道理的态度。我不明白为什么摆事实讲真话的
文章会成了“政治性有害出版物”。天下有容不得事实和真话的政治吗？如果有，这个
政治一定是个不光彩的政治。“他们”对这篇文章很感兴趣，很好。“也很了解”，也
不奇怪。这篇文章发表以后，其它网站也曾转载过；还有人下载以后传回国内。“他们
”一定调查过我，所以“也很了解”。
可是，问题来了，既然很感兴趣也很了解，为什么不组织五毛撰文批判文中“政治性有
害”之处呢。我们可是文革的过来人，即便是四人帮，对于他们认定的反动文章，也敢
拿出来供大批判用，到如今怎么就一代不如一代了呢？怎么就既不敢公布“政治性有害
”的文章，又拿不出“政治性有益”的东西来批判呢？拿不出，就说明心里有鬼，“政
治性有害”就是托词，见不得人的托词。或者这个“政治”有问题。
正当我为此事纠结时，友人Z先生告诉我，真话也不一定总是可以说的。这真是醍醐灌
顶：讲话要考虑到听话人的感受。但是，什么人听不得真话呢？世界上总有不转弯的人
：许你做得，我就讲不得？现在拍案而起敢讲真话的人愈来愈多了，尤其是老人。他们
有阅历，又没有后顾之忧。但也有年轻的，例如那位泼墨的女士。据说失踪了。照我看
，她的行为是爱护总书记，把总书记的大幅照片随处张贴是极不严肃的。她若遭遇不幸
，那就是又一个张志新、林昭。但是我相信以后一定会平反。希望有关人员在下手以前
先为自己和家人想一想。还记得罗马尼亚的齐奥尔塞斯库夫妇吗，当他们被带到墙边站
下时，知道自己活到头了，齐奥尔塞斯库夫人对行刑的年轻军人说：“你们不能这样对
待我们，我比你妈妈年纪还大。”军人回答她：“我没有妈妈，她已经被你们杀害了！
”说完就端起枪，扣动扳机打完了整整一梭子弹。行文至此，我想起被称为革命的先行
者的孙中山先生的一句话：“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许你四处乱张贴，就不许别
人泼墨？你若挂在人民大会堂，没人来管你。
说实在的，现在人们对这个“政治”是愈来愈看不懂了。例如，云南的阮成发省长居然
不识“滇”字。这是不是政治？我手头有本“新华汉语词典”（崇文书局2006年版，主
要供具有中等文化水平的读者使用），对政治的定义是“指政府、政党、和社会团体和
个人在内政及国际关系方面的活动”，阮省长关于“镇越铁路”的发言当属内政活动，
是政治。据网上报道，出了这么一个大笑话以后，省长大人竟然迁怒于秘书没有在讲稿
上注明拼音。这真是难为了秘书，这个“滇”字在云南恐怕是连小学生都认识的字呀。
网上有人调侃道，“这‘滇’和‘镇’两字，一个有水，一个有钱，看起来这‘软’省
长是个只认钱的主。”网上还看到，这位省长没有学士学位，居然也是在职取得硕士和
法学博士学位的！一般而言，博士者，博学之士也，他身为云南省长竟然连个“滇”字
都不识，十有八九就是个假博士。实话说，从政并不一定要有博士学位；但是一个在学
位上造假的人从政，让老百姓如何信任他的人品和他的“政治”？这种行为是不是“政
治性有害行为”？此等“政治性有害行为”，在省部级高官那里却可以通行无阻，看来
对“政治”一词的理解，当官的和我等百姓大相径庭。我们的后人如果要写一部新编“
儒林外史”，这就是绝好的题材。不，还是把“软”省长大人的故事放到新编“廿年目
睹之怪现状”（或“六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里去比较合适。要是“软”省长也可以称
为“儒”，那么让那些从小苦读十多年，过五关斩六将的读书人，或苦读二十多年凭真
本事取得博士学位的真博士们，又情何以堪？这是不是对知识和文化以及对知识分子的
亵渎？所幸，老天还是公平有眼的，凭借权势固然可以鱼目混珠，但是个人的人文修养
和文化素质则是装不出来的。猪鼻子里插葱怎么也不能装象。
我刚访问俄国归来，突然想起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由此联想
：“冤家是怎样造就的”。世上万物，唯独思想无法禁锢，你可以禁书、抓人、炒家、
罚款，可是你的行为非但不能服人，反而遭人反感。你抓人家、关人家一次，人家恨你
一辈子。抓一个人就是带走一片天。冤家就是这样造就的！远的不说，从文革到如今，
造就了多少冤家？张志新、林昭的案子岂是一纸平反昭书就能解决的，人家要看到法治
的实现，否则明天还会有王志新、李志新、王昭、李昭。没有法治就不能平息冤家。等
到“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那一天到来时，你还指望有男子汉出来保卫你？不要
迷信军警，他们也是人。据说当年苏联8.19事件时，克格勃最精锐的反恐特别部队“阿
尔法”小分队受命逮捕叶利钦，不料除了组长一人外，其他成员全都拒绝执行命令，并
且当场把党证交还给上级，从而使叶利钦能够成功逃脱并组织反击。奉命攻打“白宫”
的军队按兵不动，坚持不向民众开枪。叶利钦还可以登上坦克，向欢呼的人群发表演说
。这就是脱离人民，失去民心的结果。这是不是前车之鉴？前不久，由于中美贸易战，
某报刊文要求人民“共克时艰”，社会的反映想必大家都还记得。这个信号难道还不明
白吗？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要再迷信“维稳”了。
最近学校开学之际又出了个教科书事件。有关文革的章节被取消，合并到“艰难的探索
”里。这更是“政治性有害行为”。
请看1981年的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的决议：实践证明，“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
任何意义上的革命或社会进步。。。。在社会主义条件下进行所谓“一个阶级推翻一个
阶级”的政治大革命，既没有经济基础，也没有政治基础。它必然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
纲领，而只能造成严重的混乱、破坏和倒退。历史已经判明，“文化大革命”是一场由
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
。。对于“文化大革命”这一全局性的、长时间的左倾严重错误，毛泽东同志负有主要
责任。
自己的党的决议言犹在耳，明明是“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或
称为十年浩劫，如今怎么就成了“艰难的探索”？这不仅是“政治性有害行为”，而且
是公开地和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的决议唱反调，这是反党行为！老百姓拥护共产党，但
是请告诉老百姓，应该拥护哪一个共产党，1981年的共产党还是2018年的共产党？人无
信则不立，党无信呢？
现在就翻文革的案还早了一点，起码也应该等到所有经历过文革的人都死绝了以后再动
手。是的，现在人们对这个“政治”是愈来愈看不懂了。但是，经历过文革的人都坚信
，民心是不可拂逆的，指鹿为马绝对行不通。
很不幸，我还记得1948年报纸上的一句话：赶快收拾人心。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也为了
有关人员自己，请三思。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深圳市罗湖区文化体育局笔下留情，没有将拙作定性为反动出版
物，尽管反动一定是“政治性有害”的，但是程度不一样。认真讲来，扼杀言论自由倒
是真正的“政治性有害”行为，一种企图用耳根清净来掩饰内心的虚弱的行为。
最后，借用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中的一句话：“呜呼，我说不出话。”
2018年9月于硅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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