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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不能没
在武汉，炎炎盛夏是游泳的好时节。从1956年开始，每到夏季，武汉都要组织横渡长江
活动。我从小就住在离江边不远的地方，已记不清看过多少次规模壮观的渡江了。1966
年7月16日，毛主席畅游了长江，后来我们经常在武昌平湖门码头看停在那里的一艘小
炮舰，据说就是这艘小炮舰陪毛主席游长江的。
然而，多少年来，每当看到在长江中游泳的人群，都会勾起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武
汉渡江史上的一幕悲剧。
1967年7月的武汉已载入史册。那时“文化大革命”已有一年多时间，武汉的派系斗争
到了白热化程度。为纪念毛主席1966年7月16日畅游长江一周年，武汉地区组织了声势
浩大的“七一六”渡江活动。到8月1日，又组织了规模更大的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
40周年渡江活动。
“文化大革命”中人们的“革命”热情已被煽动到极端的高度。武汉的酷暑与人们高涨
的革命热情相比，显得微不足道。那时的武汉人不在乎天热，凉丝丝的江水对武汉人具
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更何况人们心中燃烧的激情处于一种现在无法想象的亢奋状态。
据当时《湖北日报》记载：“七月十六日早晨，红日升起，金波灿灿……八点多，在武
昌江边的起渡点举行了隆重的开幕式……这次横渡长江的无产阶级革命派游泳健儿，有
一万八千余人。他们是在比往年风大浪大而救生船又特别少的情况下渡过长江的”。同
时该报还记载：“江心流速平均每秒二点八至三米。西南风越刮越猛，大规模渡江时，
风力增至五级至六级，江面波浪翻腾，浪花飞溅，发出喧啸声”。前来参加渡江的还有
北京、上海、山东、广东、河南、湖南、福建、天津、南京、西安、昆明等地的代表。
武汉沿江两岸有“数十万观众”。同时，《湖北日报》对当时救生条件略有记载：“浩
瀚的江面，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救生船”，“一百多小将，用五个篮球作救生工具，毅
然决然跃入长江”。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当时渡江条件是很差的。
1967年8月1日武昌桥头人山人海，红旗飘扬。
“七一六”渡江几天以后，武汉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七二〇”事件。
8月1日早上，我和一群小伙伴再次来到武昌桥头，观看“八一”渡江。到那里时已是人
山人海，红旗飘扬。
高音喇叭不断呼喊着口号：“沿着毛主席指引的航道前进，前进，再前进”、“到中流
击水，浪遏飞舟”、“向革命小将学习致敬”、“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
突然喇叭安静下来，前面传来嘹亮的军号声，有人说那是部队几十个司号员在吹。随着
这嘹亮的军号声，几声枪响后，天空中出现几颗红色信号弹，和我们看的电影里面的信
号弹一样，但这是真的，是我第一次看见真的信号弹。天上轰隆隆，直升飞机飞过来，
在我们头上盘旋，还撒下传单。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激动起来了，渡江的队伍都动起来
，来看渡江的人们也都激动起来了，一阵阵涌动。
高音喇叭又重新响了起来，男、女播音员的声音更高更快：“渡江仪仗队下水啦，他们
乘风破浪前进……接下来的是解放军方阵，向中国人民解放军学习、向中国人民解放军
致敬……”
“浩浩荡荡的工人游泳大军过来啦！钢工总、工造总司、钢九一三、红武钢、八一七等
工人革命造反组织的无数面红色战旗，把江水映得通红通红。正是这支红通通的无产阶
级‘文化大革命’主力军英勇地捍卫着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向党内、军内一小撮走资本
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发动猛烈进攻，把武汉地区‘文化大革命’从一个高潮推向另一个高
潮！不获全胜，决不罢休！”
“武汉地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急先锋钢二司、新华工、新湖大、新华农、三司革联
、中学红联、红卫兵革联的小将们，他们发扬了‘大风大浪也不可怕’的大无畏精神，
他们在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大搏斗中”；
“在浩浩荡荡的渡江大军中，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无产阶级革命派，他们有的来自我国‘
文化大革命’的策源地北京，有的来自一月革命的圣地上海，北至黑龙江畔，南至滇池
之滨，从东海，到天山，都有革命的战友到武汉来，在毛主席开辟的革命航道上并肩前
进。他们有首都大中学红代会、哈尔滨哈军工、四川川大八二六、西安西军电、上海交
大‘反到底’、上海‘复旦师’、河南‘二七公社’等二十多个省市的九十多个单位三
百多名战友”；
“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们游到江心和武汉的战友们会师啦！他们互相鼓励，并肩前进，
在毛主席开辟的革命航道上继续前进，誓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我和几个小伙伴个子都不高，到处挤，到处窜，到处钻，一心想要挤到人群的前面去看
，但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堤把我们挡住了。我们只有从武昌桥头堡内顺着楼梯爬到
桥上，那里也站满了观看的人群。毕竟年代久远，印象中只记得江中岸边到处都是人，
高音喇叭声此起彼伏，红旗飘扬，热闹非凡。
8月2日上午，我正和一群小伙伴玩耍，有人跑过来说：“昨天渡江死了好多人!武昌桥
头堡下放了好多尸体，江里还在打捞。”大家一听，赶紧朝江边跑去。等我们到桥头堡
下面时，围观的人已经很多了，看见有人在往停着的卡车上抬尸体。等我走近一看，眼
前的一幕令我终生难忘：只见江边台阶有一块平地上一个挨着一个地躺着几十具尸体，
都是些大中学生。离岸一二十米江中有两只小木船，船上各有一人正拿着长长的竹竿不
停地朝江底探试。没过一会儿，竹竿上的铁钩就钩起一个小男孩。岸上观看的人群中有
人不停地大声喊：“又一个，又一个”。这只船拖着小男孩的尸体还没靠岸，另一只船
又钩起一个女生。小男孩被送上岸，他看起来年纪和我当时差不多，是那么瘦小可怜，
原来机灵顽皮的四肢现在已经僵硬，静静地躺在另一具尸体旁。那个女生被放在地上，
有人用预先准备好的白布把她从头到脚盖起来。不知她是谁家的女儿，她爸妈知道了会
怎么样呢?看了约一个多小时，听旁边的人说，有个妇女被打捞上来时手里还抱着个孩
子，还有人说昨天栏杆边就挤下去好几个。
岸上的卡车还在不停地运。我又看见打捞出几个人和一捆鞋。一年来，死人对我已经是
不奇怪了，但是一下看到这么多死人，而且都是年轻人，还有些小孩，我想了许久，只
能用“惊骇”两个字来说明当时的状态，尽管不完整。几十年后这里用“死人”两个字
时我仍然能感觉得到心里的刺痛，这是对“生命”的无知、麻木、亵渎和摧毁。还有围
观人群的惊呼声、惊叹声、惋惜声，以及莫名其妙的看热闹的呼喊声，至今仍萦绕于耳。
记不清是自己再也看不下去还是别的原因，我要一块去的小伙伴不看了回家去，他们不
同意，仍然要看下去。无奈我只好一人悄悄离开，将我看到的告诉了家人。之后，我就
去找昨天也参加渡江的一位亲戚，告诉他江边发生的事情。他告诉我，昨天他也差点没
命了。当他下水时，后面准备下水的队伍拼命往前涌，他都是连滚带爬给挤下水的。下
水后，人还没游起来，后面的人就压过来了，前面也都是人，根本不能游。挤到深水后
，就被压到水下，他感到下面有人上面也有人，几次往上抬头都给压了下来。他只能拼
命游潜泳，感觉哪里有空隙就往哪里游，好不容易才浮出水面吸口气。这时他看见自己
周围全是人，在水中乱作一团，又赶紧朝人较少的地方游去，这才脱离危险，渡过了长
江。他还告诉我，他是和武汉体育学院的队伍一起下水的。后来据说体院的学生死了不
少。这个被我称为四叔的亲戚水性极好，一米八的个儿，结实且灵活，幸亏他拣了条命
。离我家不远的一家有个男孩也是那天在长江死的。
多年以后，有个女同事跟我说起这事很有感慨，她说那一天她和她哥哥都在那里参加渡
江，但是在不同的学校，她是在中学队伍中，她哥哥是大学队伍中。等到快下水时，他
哥哥把她找到了，说大桥底下下水人太多，太乱了，所以硬是把她找到，脱离了中学的
渡江队伍，一起到上游的平湖门码头下水，躲过了这一劫，否则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这次到底死了多少人，可能永远也无法说清了。
据1967年8月2日《湖北日报》报道：此次渡江仪仗队2000人，紧跟仪仗队之后是5000多
名三军指战员，接下来是18000多人组成的工人游泳大军，后面分别是大中学生和来自
全国二十多个省市的代表。来自我省各专县的有1200多人。还有省直机关、事业单位以
及农民代表共计5万军民。这次规模空前的渡江，历时5个多小时。
5万多人在救生条件极差、秩序极端混乱的情况下渡江，在今天是无法想象的。如果当
时报道的参加人数和时间是准确的，按5万人5小时计算，则平均每分钟下水的达160多
人。
1967年8月2日，《人民日报》在第一、二版分别刊登有关武汉“七二〇”事件的文章，
第三版用大量篇幅报道了“武汉地区5万军民‘八一’建军节横渡长江”的消息。而此
时，已无法证实到底有多少充满火一样热情的年轻生命被无情的江水吞没了。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我也就13岁，但目睹的一切却在脑海里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痕迹，
以致几十年过去了还难以忘怀，而且有些场景还历历在目。
武昌桥头一次死去这么多人，围观的人也很多，我想当时家住司门口一带的人可能都记
得。这段往事多少年来已无人提及。多年前当我发表了一篇文章之后，我收到了十几封
来信，基本都是感谢我把这件事记录下来，还有人说当时武汉藏猪肉的冷库都用上了。
不知是真是假。但每当我面对波涛滚滚的长江，总感到波涛声中有一个声音在诉说，作
为一个亲眼目睹者，我想记录下这段悲惨的往事。是安慰自己还是告诉后人，或是纪念
逝者?
武汉的夏天仍然炎热，当年参加渡江的如今都已是60岁以上的人了，他们是否还记得那
悲惨的一幕呢……
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文革”这一特殊年代中国基层社会的变迁
书名：迷茫年少时——我的“文革”记忆
ISBN：978-7-01-014431-3
作者：于斌 著
定价：48.00元
开本：16开
出版日期：2015年3月
分类：文化大革命－史料（D652）
内容简介：
本书从当事人的视角介绍了 “文革”时期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如在“文革”初期
“破四旧”的实况和“大串联”情况，武汉地区的武斗，为纪念毛泽东横渡长江酿成的
惨剧，“文革”后期知识分子和青年工人的思想变化，等等。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文
革”这一特殊年代中国基层社会的变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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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4173 | |
s***c
发帖数: 1926 | 3 这是真事，我们家都有人参加了。
活下来的方法是下水时尽可能快的游出去，脱离人群。N多亲身参与者和我说过当时是
踩着水下人的尸体游出去的。
1966
【在 c*********d 的大作中提到】
: http://www.360doc7.net/wxarticlenew/512866574.html
: 生命中不能没
: 在武汉，炎炎盛夏是游泳的好时节。从1956年开始，每到夏季，武汉都要组织横渡长江
: 活动。我从小就住在离江边不远的地方，已记不清看过多少次规模壮观的渡江了。1966
: 年7月16日，毛主席畅游了长江，后来我们经常在武昌平湖门码头看停在那里的一艘小
: 炮舰，据说就是这艘小炮舰陪毛主席游长江的。
: 然而，多少年来，每当看到在长江中游泳的人群，都会勾起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武
: 汉渡江史上的一幕悲剧。
: 1967年7月的武汉已载入史册。那时“文化大革命”已有一年多时间，武汉的派系斗争
: 到了白热化程度。为纪念毛主席1966年7月16日畅游长江一周年，武汉地区组织了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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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9770 | 4 就是1966年腊肉游长江，创造鸟比孙杨快1倍的世界纪录。 |
h**c
发帖数: 1979 | |
Z**********g
发帖数: 14173 | 6 到底死了多少啊？
看原文就几十人啊。
还有，为什么会淹死啊，弄个救生圈就好了，或者救生衣。
【在 s***c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是真事，我们家都有人参加了。
: 活下来的方法是下水时尽可能快的游出去，脱离人群。N多亲身参与者和我说过当时是
: 踩着水下人的尸体游出去的。
:
: 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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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979 | 7 应该心里默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在 Z**********g 的大作中提到】
: 到底死了多少啊？
: 看原文就几十人啊。
: 还有，为什么会淹死啊，弄个救生圈就好了，或者救生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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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g
发帖数: 8316 | |
Z**********g
发帖数: 14173 | 9 俺爹说，俺可以学游泳，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下水。
蒙古人不擅长水战…… |
s***c
发帖数: 1926 | 10 成千上万的老将，小降赶鸭子似的在一个地方下水，前面的人还没有游远，后面的人又
来了。N多人就直接在下水处被踩死了。肯定不止几十啊。
【在 Z**********g 的大作中提到】
: 到底死了多少啊？
: 看原文就几十人啊。
: 还有，为什么会淹死啊，弄个救生圈就好了，或者救生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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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979 | 11 于是，就大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那个警察也和我一起
喊。刚喊几句，我就喝了两口水，不敢再喊了。没想到的是，喝了几口江水，倒有了点
力气，终于把他拉到船边，我右手拉着他，左手去抓船侧的梯子。大船边水流很急，手
掌像是被铁棍打了一下，没抓住。好在一侧还有一个梯子，有了准备，再抓就抓住了。
让警察抓住梯子后，我再向岸边游去。
【在 h**c 的大作中提到】
: 应该心里默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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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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