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郁明：咸壶往事 - Mod_CHN_Hist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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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 咸壶话题: 芦苇话题: 生产队话题: 多少话题: 工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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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湖县，白马湖公社红旗八队知青
我插队的那个地方，家家户户都有那种小瓦罐，土头土脑的，敞口、无盖，罐口都用小
绳拴着，便于手提着行走或是悬挂在哪个地方。罐里边通常装着切得很碎的咸菜或者萝
卜干之类的东西，社员们都称之谓“咸壶”。咸壶里面的东西一定是极咸的，那些无法
融化的大颗粒盐籽比比皆是。现在想想，这其实是极有道理的，一是经得吃，二是时间
长了也不容易变质。
每逢要出远门了，要去水利工地开河啊、挑圩啊，或是上芦苇滩收割芦苇的时侯，咸壶
就同劳动工具和被辱一样，成了每个人必带的东西了。因为这一去几十里上百里的，少
则得呆上个把星期，多则两三个月，吃饭通常都是由生产队出米，派专人统一来煮，而
下饭的菜——或者更准确地说，这段时期，每日里出大力、流大汗，人体盐份的大量流
失，就全靠这个咸壶里的东西来补充了。开始，我对这小咸壶的重要性认识不足，第一
次出远门就没想到要准备一个这样的东西拎上，直到捧着那大碗的米饭往嘴里扒时，才
知道懊悔不已，虽然很饿，却是很难咽下。幸有那些天性善良社员们，一个个都捧过自
己的咸壶，一声声“就咸、就咸” ，这才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同时也喊得我心里头热
乎。他们在这里不是说“吃菜”，而是说成“就咸”，细想想，你不得不佩服是再传神
和贴切不过的了。
出门所需的粮食、被褥、还有劳动工具等大件的东西，都是用生产队的大船来运送，而
这小小的咸壶，则通常都是由徒步的社员们自己提溜着前往，所以，每年一旦到了要外
出的季节，在那高高的大堤上，在那无垠的田地间，你常常可以看到一长溜一长溜衣着
朴实，提着个小咸壶匆匆行进的人们。不管是凛冽的寒风，还是那漫天大雪，都阻挡不
了他们前行的脚步。那时，我也曾提着个那样的小咸壶，夹杂在那样的人群中，匆匆行
进了许多年。
到了目的地后，那些由芦苇搭起的简易工棚里，立即就有了挂成一排的咸壶，如果你已
经是懂行的人了，那通过这些咸壶还能了解到两个信息：一是数数有多少个咸壶，就知
道这个生产队来了多少人，二是看咸壶里有多少内容，就可以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劳作大
概需要持续多长时间。
那天已经很晚了，在那挂着一排咸壶的工棚里，劳累了一天的我们都已经躺下了，突然
生产队里那仅有的一台半导体收音机传来了中共中央‘九大’召开的消息。机主连忙把
声音开到最大，已经熄灭了的马灯又被重新点燃，大家纷纷坐起身来，披上衣服，聆听
那来自北京的声音。声音洪亮，声音激昂：“……出席这次大会的代表共计1512人——
”。听到这里，坐在我边上的狗娃子他爹突然高声地嚷了起来：“乖乖隆地咚，那要带
多少咸壶啊，吃饭时找都找不到！”有意思的是他竟然还学起了我们“知青”的语气和
腔调，我先是愣了一下，立刻禁不住大笑起来，工棚里也一下子爆出更多的哄笑声，痛
斥狗娃子他爹少见识的声音也接锺而至，看来，在我们这个由芦苇搭起的临时工蓬里，
知道去北京开会是不需要带咸壶的人还是占多数的。
就是这样，我们拎着咸壶四处奔波，一年又一年。我们砍倒那无边的芦苇，给国家输送
了无数最好的造纸材料；我们挑起那高高的圩堤，制服曾经肆虐的洪水，让历史上多灾
多难的淮河流域的那片土地，变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悠悠岁月，多少人、多少事都被渐渐的淡忘了，或根本
就从记忆中消失了，但那些个不起眼的咸壶，那些拎着咸壶四处奔波的我的农民兄弟，
令我常常想起，令我不能忘怀，他们不只是改变着农村的贫穷和落后，他们还让祖国飞
速发展，一往无前。中国拥有了原子弹，中国的卫星上了天，这一切，最大的功劳就应
该属于他们，尽管他们常常吃着那丁点咸菜，尽管他们可能还不知道去北京开会是不用
带咸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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