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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83 | 1 白痴
葛家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祖上”这词用得也许有些夸张，他们家并非显赫，也远
没有宦达。但土地却真是几十年前土改时分下来的，天宝的爷爷搭了个瓦房，传到天宝
父亲手里，十几年前将房子翻了新，砌成六房三层的小楼，独门独户。这样的情形在别
处也并不稀奇，但葛家的房子是在城里面，天生就多了几分价值。虽说是小城，但近年
房价也涨得厉害，比起那些奋斗进城好不容易才在公寓里谋得一个几房几厅的人来说，
葛家的“别墅”分外让人眼红。
天宝是葛家唯一的孩子——本来她也不该有。葛母年轻的时候，颇有几分前卫思想。她
并不打算养小孩，吃了很多避孕药。但什么药都不见得有用，她还是怀上了天宝。既然
怀了，也就听从丈夫的意见，生下了天宝。
天宝现在二十多岁，她越长越漂亮。走在大街上，天宝恬静素雅的样子总是能吸引不少
人的目光。这样的情形多了，她免不了羞羞答答的又故意试探地问葛母：“为什么别人
都盯着我看？”
葛母瞪了她一眼，并不理会。然而她却记在心上，对丈夫说：“天宝大了。”葛父愣了
愣，直叹道：“是呀，该给她找个婆家了。”于是到处托人，看哪里有合适的人。家境
差点没关系，但要实诚，靠得住。
天宝的相亲宴安排在市郊的一家咖啡馆。葛母告诉她，对方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乡下
来的，但小伙子人很精干。让她看看，不满意再换。天宝娇羞得像个小媳妇，却轻笑着
，自己拿出刷子扫腮红。葛母叹了口气，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见到陈南雷的时候，天宝有些失望。他与她想象的高大英俊的样子不同，陈南雷矮矮黑
黑的，相貌也很普通。他看到她，来到她面前坐下，问道：“你就是天宝吧。”
天宝仍笑着点点头。
“我叫陈南雷。”陈南雷道，“耳东陈，天南地北的南，雷锋的雷。”
天宝觉得好笑，重复了句：“雷锋哦。”
“嗯，”陈南雷微笑，“雷锋。”
天宝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雷锋。虽然她起初并不满意他的样子。但很快就被陈南雷的和
善和谈吐打动。葛母问她怎么样，她脸红得像胡萝卜，点点头，葛母笑道：“这就好，
陈南雷也满意你。”
于是陈南雷成了天宝家的常客。他时常给天宝带来些小玩意，比如手帕啊、布娃娃啊，
这些天宝都很喜欢。次数多了，天宝也渐渐养成了收礼物的习惯。每次他来，她都会问
：“今天给我带了什么？”
天宝并不注重收到的是什么，只要是陈南雷送的，她都喜欢，都会因此乐上一整天。陈
南雷也懂得，所以每次来葛家都带来些小女孩玩的小把戏。当然也有忘记的时候。
有一次，天宝照例问：“今天是什么礼物呢？”陈南雷并没有带，尴尬地，在天宝期盼
的眼神下在口袋搜了半天，最后搜出一颗糖。天宝照例像以往一样兴奋。陈南雷暗自松
了一口气，然而脸色十分凝重。
天宝第一次去陈家是陈南雷的哥哥娶亲的时候。陈家送给新娘子家的彩礼也是葛母帮忙
备下的。天宝第一次在那里露脸，她小心翼翼的，对人礼貌而戒备。但不可避免的，她
的出现还是引起了陈家亲友的议论。陈南雷要帮忙张罗事情，天宝就跟在他后面，像个
小尾巴。
陈南雷说：“你可以坐着，找别人聊聊天。”
天宝拉着他的手道：“我要跟着你。”
陈南雷没法，只得让他跟着。天宝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乡下，宴席还没开，就问陈南雷：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陈南雷叹了口气道：“吃完饭就送你回去。”
陈家兄弟多，经济也不好。天宝的父母也有意让陈南雷做他们家上门女婿。天宝也试探
着他的意愿，而陈南雷总是微笑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有一次，天宝急了，就直接
问道：“你到是说呀，愿不愿嫁到我们家来。”
陈南雷脸色微变，反问道：“你呢？你愿意嫁到乡下去吗？你干得了农活吗？”
“可是，”天宝急切道：“有这个必要吗？我们为什么要放着这里好好的房子不住，跑
到乡下去和你哥你弟争那三间草房。”
陈南雷的脸色变得难看，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天宝觉得害怕。他有好一阵子没有
来天宝家，葛母觉得奇怪，问天宝道：“陈南雷怎么不来了？”天宝心烦意乱，气呼呼
地说：“不来就不来，很稀罕不成？”
天宝的心悬着。她觉得她猜不透陈南雷，然而猜不透似乎又是合情合理的。天宝想，他
是念过很多书的。
陈南雷没来的日子，天宝觉得心里空了。虽然以前并没有一个陈南雷，她二十多年的日
子也过来了。但是有过之后又突然没有了，与一直没有是不同的。天宝似乎明白了这一
点。
陈南雷没来的时候，许固骚扰的口哨显得特别烦心。许固是天宝的邻居，但他们的交情
却并不深。葛母从小就告诫她：“别和许固走近了，要不然会吃亏的。”于是，天宝一
直避着他。这点许固也知道。
但只要逮着机会了，许固总免不了要戏弄她几句，有时还不怀好意的插上个黄段子。天
宝愈发觉得他可恶。这样的情景要是被许固的父亲看到了，就冲许固大吼道：“你这个
没出息的，你存心想气死我不成？还不快滚出来。”如此诸类，天宝觉得许家父子俩都
有神经病。
陈南雷没来，天宝患得患失的，晚上竟开始失眠了。她爬起床，打开窗，发现许固竟也
在对面的窗前趴着，抽着烟。
天宝并不想理他，但苦于无聊，便问道：“你在干吗呢？”
“没干吗。”
“抽烟？”
“嗯。”
“不睡觉？”
“嗯”。
不同于白天，晚上的许固并不多话。天宝觉得无趣，便问道：“能给我一根烟吗？”
许固看了她一眼，将烟盒连同火机扔了过来。天宝取出一支，点好，剩下的还了过去。
“听说你交男朋友了？”许固问。
“嗯。”天宝点点头。
“你爱他吗？”
“嗯。”天宝笑了起来。
“那他爱你么？”许固恶意的笑道：“听说他是你妈花钱买来的。”
天宝变了脸色道：“乱讲。我们是相亲认识的。”
“傻丫头，”许固笑道，“就是买来和你相亲的。”
这个消息让天宝很气愤，她不能相信，但同时隐隐地也感到害怕。她去问葛母，葛母顿
时怒气冲冲道：“许固那东西什么谎扯不出来？谁叫你去招惹他的？”母亲的盛怒让天
宝稍稍安了心。
后来，陈南雷又来了。他对自己这一阵没来的解释很简单，他说：“家里有点事。”
天宝微笑着，道：“那以后有事记得先送个信来。”
陈南雷点点头。
陈南雷老不怎么说话，这让天宝十分迷惑，觉得他不可着摸。然而不止陈南雷奇怪，葛
母也奇怪，许固、许父也奇怪。他们都会说些天宝不懂的话，会突然生气，又突然好起
来。只有旺财从不让她费脑细胞。旺财是天宝养的猫，它已经很老了，身体肥肥的，天
天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天宝觉得难过，她问旺财： “你要死掉了吗？你死了，
谁来陪我？”
旺财似乎听得懂她的话，闪着发着黄光的眼睛，良久盯着天宝，然后用力“喵”了一声。
天宝发现陈南雷在观察自己。他并不说话，有时候目光接触，他又刻意别开。天宝觉得
压抑，她没有想过恋爱竟是这样的。她想找他说说话，但笨拙地总引不出好的话题，陈
南雷似乎知道她的窘迫。他轻笑着，用拇指抚着天宝的脸，道： “可惜啊，这么漂
亮的人儿。”
“什么可惜？”天宝疑惑。
陈南雷却摇摇头，不再回答。
谈恋爱后的天宝，竟然感觉到了疲惫。她常常晚上一个人，趴在窗台上发呆。四周披上
一层薄纱般的夜色，到处幽幽的发着冷光。而许固也常常在对面的窗台旁，抽着烟，烟
头火点时明时暗，但积郁难消。
旺财终于死了，天宝哭得很伤心，哭得太久，葛母由起初的安慰变成了不耐烦。她吼道
：“不就是一只猫么？死了就死了。我为你操碎了心，你就不能少添点乱？”
天宝抑制着哭声，抱着旺财，在屋子房边给它搭了个土丘。许固说这样不行，他帮天宝
挖了很深的洞，说：“得葬在底下才行。”
天宝将旺财放进去。天宝说：“旺财死了。”
许固拍了拍她的肩，天宝顿时抱着他嚎啕大哭：“旺财死了……”
天宝的身体贴着许固，他感到一股难言的臊动。他的手顺着天宝的发丝，慢慢的，挪到
了她的背，再到她的腰，定住，终于没有再往下。他轻轻推开她，天宝还在哭泣。许固
在自己口袋摸了半天纸巾，没有找到，索性拿起衬衣衣角，替天宝擦眼泪。
“乖，不哭。”
说不哭，天宝反而哭得更大声起来，引来了葛母。葛母见这情形，明白了三分，误会了
三分。她是个直性子人，冲许固道：“许固，你是个明白人。我们葛家与你们许家是几
十年的邻居了，乡里乡亲的。俗说话，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可不能把天宝害了!”
葛母话说得厉害而且分明。许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竟没憋出一句话来回复。天宝没
弄懂是怎么回事，也不哭了，猜他们打什么哑谜。葛母将天宝领回家，答应再买只旺财
回来，天宝这才稍稍开心起来。
陈南雷来了，天宝给他讲旺财的事。然而他并不想听，问天宝道：“天宝，我们第一次
见面的那天，我说，我叫陈南雷，雷是雷锋的雷。你说，雷锋哦。然后就笑了，你为什
么笑？”
天宝不记得这陈年旧事，茫然道：“我笑了吗？”
“嗯。”陈南雷道：“你笑了。我当时想，明明是这么慧黠的一个女孩，别人怎么会那
么说你呢？”
天宝依旧困惑。陈南雷并不解释，又径直说道：“我不是雷锋，你知不知道？”
“我没说你是雷锋啊。”
陈南雷笑了笑，又道：“对不起，天宝。”
天宝被陈南雷弄糊涂了。他微笑着，蜻蜓点水似的亲了天宝的额头一下。这是他们谈恋
爱以来，从未有过的亲昵举动。天宝的脸“唰”地红了，含羞带怯地望着陈南雷。陈南
雷却撇下她，下楼去了。
天宝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想下去找陈南雷，然而又本能地害臊着。想等着他自己上来
，却一直不见人。天宝左右寻思，终于坐不住，下楼去了。
天宝看到陈南雷和自己父母都僵坐在客厅里。空气里弥漫着不和谐的气氛，三人都不说
话，然而表情都冻住了。但他们终于都没有对天宝说什么，只留给她一脸疑惑。
晚上，她早早趴在窗台上等许固出现——她对他的印象已经改观了不少。许固一来，她
就兴奋冲他嚷嚷道：“今天陈南雷吻我了。”
许固冷笑一声，道：“是吗？那什么时候结婚？”
天宝竟认真地思考起这问题来，道：“不知道，我还没问我妈。”
许固点燃了根烟，吊而郎当道：“他怎么吻你了？”
“就这样。”天宝用食指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额头？”
“嗯。”
许固微笑起来，嘘了一口烟，道：“那不叫吻。傻丫头，真正的吻应该是用嘴的。亲嘴
才是吻。你们亲过嘴没？”
“没有。”天宝老实回答。
许固笑了笑，突然问道：“想不想试试？”
天宝红着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许固当她默认了，掐灭了烟，顺着窗棱爬过来。天宝
变得很紧张，身体绷得紧紧的。许固在她耳边轻轻道：“乖，放松。”
此时的许固异常温柔，天宝脑袋变得浆糊起来，不知道身在何处。许固的吻是十分轻柔
的，天宝慢慢的回应他。好一会，他们才停止。许固轻声道：“真爱你，就会这样吻你
。”
天宝还没能平息下来。她目光迷离，头发有些凌乱，微弱的床头灯依旧可以照见她脸上
的红晕。天宝呼吸有点紊乱，胸脯一起一伏的，像两颗充满诱惑的果实。许固抑制不住
，终于又一把吻住她。
天宝还没来及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等到她回过神来，她和许固都已经赤裸着躺在
床上，身下是一滩粘糊糊的血。清醒过来的两人都有些后怕，许固拍拍天宝的脸，半威
胁半哄骗道：“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要不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许固拿着衣服爬窗出去了，剩下天宝，赤裸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竟凸起了小疙瘩。天
宝觉得一股寒意慢慢从脚底升起。
第二天，天宝早早起床将床单泡在水里，并对葛母说自己来例假了。葛母并没有起疑，
天宝松了口气。昨晚的事情给天宝太大的心理冲击，她希望一个人待着，陈南雷不要来
。陈南雷终于没有来。
陈南雷一直没有来。天宝好多次，趴在阳台上等着他来，他还是没有来。半夜的时候，
许固照例会爬到天宝的房里来。黎明，又爬回去。
有一次，葛母晚上起夜。经过天宝的房间，发现有声音。葛母疑心是贼，叫天宝。天宝
和许固两人都惊吓得跳起来。许固赶紧拿起衣服，往窗户外爬，慌乱中，一脚踩空，掉
了下去。三层楼房并没有很高，然而许固的头跌到了石头上。
许固死了，许父又气又恨，冲着许固的尸体哭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我早叫你离那
白痴远一点。这下好，连命都给搭上了。”
陈南雷再也不会来了。葛母抹着眼泪，叹气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哎。”
倒是天宝很镇定，她说：“没关系，再找过一个就是了。”
the end | B********2
发帖数: 31 | 2 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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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c*********4 的大作中提到】
: 白痴
: 葛家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祖上”这词用得也许有些夸张，他们家并非显赫，也远
: 没有宦达。但土地却真是几十年前土改时分下来的，天宝的爷爷搭了个瓦房，传到天宝
: 父亲手里，十几年前将房子翻了新，砌成六房三层的小楼，独门独户。这样的情形在别
: 处也并不稀奇，但葛家的房子是在城里面，天生就多了几分价值。虽说是小城，但近年
: 房价也涨得厉害，比起那些奋斗进城好不容易才在公寓里谋得一个几房几厅的人来说，
: 葛家的“别墅”分外让人眼红。
: 天宝是葛家唯一的孩子——本来她也不该有。葛母年轻的时候，颇有几分前卫思想。她
: 并不打算养小孩，吃了很多避孕药。但什么药都不见得有用，她还是怀上了天宝。既然
: 怀了，也就听从丈夫的意见，生下了天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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