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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64 | 1 牛头呢，活着的时候，还真姓牛，叫牛伟，河南鲁山县人，我们说过他的祖先是辅文侯
牛皋将军。牛伟生活在明代，他出生的时候，家里早已经是布衣百姓。小时候牛伟倒也
跟着族里的私塾念过两天书，天分照他说还不错，起码老师没教过的字，猜不出来的，
基本能够保证很有素质地不乱认。
后来因为养家的需要，牛伟弃了学，去做木匠。不知道什么异人传授了他一些本领，木
工活据说是他们县的公认的第一高手，加上性格豪爽，而且乐于助人，很快在同行中当
上了老大，大家就喊他牛头。
那时候当木匠的经常给官府抓差，因为他是一个头嘛，各种事情总是派到他头上，算是
有点小权。小吏们要是想克扣工钱，第一个找的也是他。盛世的时候，他跟小吏们混得
挺熟，贿赂他们，容忍着他们的欺压，同时尽量照顾着自己手下的兄弟们，大家维持一
个温饱。
后来世道乱了，官府派的徭役没有一个尽头，而且都是不付钱光打白条的那种，能给你
发点干粮算很好很好的。木工们都不乐意，但是没有办法，只好忍着。牛伟还得劝大家
不要怠工，早点把活干完早点回去能做自己的生意。 结果大家听了他的，早点干完了
，连带小吏家的私活也都帮干了，结果那个小吏跟县太爷推荐说，这班木匠干活好使，
把他们留下来干更多的活。牛伟这下子急了，给小吏上供，要求赶快把他们放了。小吏
收了钱，一时贪心，想这不错，把他们羁留的时间越长他们的贿赂就会越多，于是故意
拖着不放他们。
这时候县太爷的哥哥偏又看中了牛伟的侄女，想要讨来做小老婆。牛伟软推了几次不成
，最后大家撕破了脸皮，县太爷把牛伟给关了起来，侄女也被强抢走了。听到这个消息
这个老实人怒了，施展自己的本事，把监狱的房子给拆了一个大洞，越狱了。跑出来就
看到那个小吏。
一个把监狱给拆了的人有多大能耐，对此那个小吏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他很作死地冲着
牛伟挥一根马鞭，还骂骂咧咧：牛伟，你奶奶的莫不是要杀官做乱。小吏显然认为杀官
作乱是个小概率事件。但是，一个人拆了监狱之后再杀官作乱，这个概率是不小的，数
学上称为条件概率。如果小吏的数学学问好一点，就不会给牛伟给一斧头剁了。剁完小
吏牛伟火气也壮了，满县衙门找县太爷算帐。县太爷和他哥算是命大，在牛伟越狱前，
因为听说闯王的土匪部队要来打县城，已经给吓得跑了。
原来那天城里来了个闯王手下的书生，教大家唱歌：“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而
民众虽然觉得日子过得蛮苦，但是要他们起来造反终究还不是很有胆子。结果除了几个
二混子，就没有人真地站出来响应这个书生。可是当牛头他提着小吏的人头，特背影特
壮烈地走过他们县城的大街，大家开始窃窃私语：牛头这么忠厚的人，都杀吏造反，看
来是真该反了。
牛头后来死在明末的乱世之中，因为生前好歹有管人（虽然是管人管砸了）的经验，名
字也叫牛头，就真被提升为牛头。他当了三百多年牛头，算是资历特别老的牛头了。
因为牛头很耿直地不愿意乱认字，他就不爱读书。不光是不爱读书而已，人类可以通过
阅读书籍来获取知识这件事情，他就不是很有概念。比如说，他的祖宗牛皋的事迹，他
自然听长辈说过一些，一直心里很得意。等他当了神仙，闲聊的时候，就忍不住说给别
人听。当他发现别人读过说岳传，牛皋的故事比他知道的还多，他就感到非常惊奇。而
且，别人嘴里的牛皋的事迹，比他从长辈那里听来的要神奇得多，有趣得多。什么做梦
梦见神人传授武艺啦，什么和吉青喝酒，喝多撒尿都能拿住一个奸细啦，什么气死兀术
笑死牛皋啦，这些小说情节在他们家是从来不讲的。每次牛皋都缠着别的神仙把这些故
事一遍遍讲给他听，听完了每次都意犹未尽地感叹：
“他大舅的合页的，你们咋能知道这么多。”
这些年他经常跟马面混在一起。马面就老给他讲牛皋在“牛头”山抗击金兵的故事。他
听了之后乐得合不拢嘴。因为这个缘故他简直有点崇拜马面。崇拜之余，他喜欢把手下
的鬼卒们招在一起，亲自给他们讲牛皋的故事。可是这些鬼卒生前就算没有读过说岳传
，街头说书的总是听过无数遍的，而牛头嘴巴不小，口才却一般，讲个故事颠三倒四的
，把他的手下折腾得郁闷要撞墙。
有时候，马面看多了书无聊，也跟牛头吹嘘两句。
“你知道现在科学家都发现了，人身上都有一种东西，叫基因。基因能够决定你长什么
样，喜欢甜的还是咸的。包括你性格怎么样，是不是好相处，愿不愿意读书，娶什么样
的媳妇，这些都是基因决定的。”
“那要都是基因决定的，人还能改吗？”
“基因就是决定大方向，人要是努力，也能克服基因的不足。”
牛头毕竟也是一个神，一下子就明白了：“哦，基因就是命嘛。”
查岈山山神消失的事情，附近的神仙们都避讳着不谈论。对我来说，这件事情有太多的
谜团了。这些谜团，似乎只有邢大舅本人才能回答。所以这些天我在想一个问题，一个
这些神仙似乎一直在回避的问题：就是如果神“死”了，他们到哪个世界去。
“到一种叫聻（jian4）的世界去了。” 马面这样回答我。
“聻？” 我疑问道。
牛头感叹道：“他师傅的铁箍的，马面知道的真不少啊！”
马面问:“你们没有听说过聻类的事情？”
我摇摇头：“没有。”
牛头说：“当然听说过。”
我和马面都晕了：“你也听说过，那你还夸马面知道得真不少？”
牛头回答道：“因为知道的人不多嘛。雍正朝的时候，我在汲县的比干庙当过差，我还
亲眼见到过聻类呢。”
“哦？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这个不是可以随便说的。”牛头很拽地回答道。
“那什么是聻呢？”
“就是‘死’了的鬼神。”马面回答道。
原来我们平时说“死鬼死鬼”，这个死是相对人来说的，人死了，离开了人世，变成鬼
，生活在鬼神的世界。如果鬼再“死”一次，就变成了聻，离开了鬼神的世界，进入了
所谓聻冥世界。马面解释道，不过，好像不是很多神知道这个事情。
牛头给我们讲了他目击聻类的故事：
“你们知道，比干王爷是千古第一忠臣，所以来来往往的鬼神，经过比干庙的时候，都
要停下来，向王爷磕一个头再走。”
“有一天，有一个女鬼经过比干庙，后面跟着两个管托生的鬼使。给王爷磕头的时候，
那个女鬼忽然跳了起来，说王爷救救我，我不想托生。”
“王爷一看，这个女人别是有什么冤屈吧。他就问这俩鬼使，是不是欺负她了。那俩鬼
使看着不象好人，可是那被冤枉的样子，确实倒不象装出来的。那个女的也说：不是他
们欺负我，是我的相公还好好地活在卫辉城里，我不想去投生。'”
“我们和王爷听了就哈哈地笑了，说真是孩子想法，要你也不想托生他也不想托生，大
家就都是神仙了。轮回是你对天地所负的责任，必须去完成。”
“那个妇人没有法子，只好跟着鬼使们走了。谁知没过一会，有一个长得漂亮的女鬼急
匆匆地跑过来，迅速地磕了个头，站起身来就走。走出两步，她回过身来问我：'刚刚
是不是有长什么什么样的一个女鬼，经过这里去投生？'我说是啊，我们还说过话呢，
那女的恋着她的相公，不想去投生，我们还劝她了呢。漂亮女鬼听完扭过身就跑开了。”
“按说这样的单身的鬼魂到处乱跑是不符合规矩的，不过我们毕竟不是阴间的执法，所
以对这样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过了一会，那个漂亮的女鬼居然带着前一个女鬼又回转来了。八成是她去贿赂了鬼使
，鬼使们私自做了主张，允许这个女鬼不去投生了，滞留在阴间。这种事虽然少见，但
是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所以我也没有多话。”
“两个女人走出百十多步，忽然那个漂亮的女鬼一个跟头跌了出去。她还没站起来，却
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推，又一跤坐倒在地。我就跑过去，看到那女鬼眼睛瞪视着天空
，满脸都是惊惧的神色。我抬头看看，什么也没有。那个投生的女鬼在一旁使劲拉扯着
她，惊恐地喊着：阿端，阿端你怎么了？”
“啊，我知道了”，马面说道，“你说的正是我从书上读过的故事，没想到你还亲眼目
击呢。”
牛头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这个事情已经写在书上人人都知道了吗？”
马面点头：“牛哥，这个故事出现在小说聊斋志异中，好多人都读过。”
牛头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问：“那书里怎么说的？”
马面道：“书里说，卫辉－－就是汲县啦，有一个书生姓戚，他买了一个闹鬼的宅子。
住在鬼宅里果然流年不利，他老婆很快就死了。他一个人住着。有一天，在宅子的花园
里，他遇到一个美丽的女鬼，叫章阿端。他们两个相好了。亲密的时候，戚生就向章阿
端打听自己的妻子在阴间的情况。他对妻子的挂念让章阿端很感动，就百方设计，贿赂
鬼使，把戚生的妻子带来和他一起生活。可是她和戚生不是相好过吗，这事让她的曾经
的丈夫，妒忌得了不得。她丈夫是一只死去的鬼，也就是聻。他从鬼神看不到的地方，
骚扰为难章阿端，让她苦不堪言。”
牛头说：“你太厉害了，这些都知道的。真是这样的。后来那些天，我们总看见章阿端
被缠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们大家，包括王爷都很同情她，因为他们俩是夫妻，那是
人间的事情，现在一个是鬼一个是聻，完全不相干嘛。有人试着和她丈夫讲道理，可是
这个做丈夫的就是不听我们的。后来总算那聻自己消停了。”
马面说：“不是啊，书上说是戚生找来和尚念经，让那聻得以解脱。”
牛头摇头道：“怎么可能，人间的和尚念经，度鬼还有可能。聻是一点不可能被超度。
再说聻超度到哪里，投生为鬼吗？不过那个事情，王爷吩咐所有的人不能乱说的。没想
到竟然还传出去，写成书了。”
我和马面的反应是一致的：“别的牛头也有相熟的朋友的嘛。你能讲给我们听，别的牛
头就能讲出去，让蒲松龄听说。”
马面又问：“为什么王爷不让说？”
“王爷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只有圣神才能搞清楚，我们这些普通的鬼神，应当存
而不论，也不要张扬其事，给鬼神界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那么，谁是圣神呢？”我问道。
“我哪知道，王爷都不知道。”
我倒是能够猜测比干王爷的想法。鬼神和人不一样。人类吗，恐惧的时候祈望神的保护
，有欲望的时候期盼神的佑助，所以经常谈论神。我们鬼神，没有那些个恐惧心和贪欲
心，所以心理上不需要聻类。所以聻类对我们来说，就象不存在一样。
再一个，鬼神受到人类敬重，千百年大概也养成了自大的坏习惯，对于生活在另外一个
世界，力量有可能比我们强，甚至有可能控制自己命运的聻类，不自觉地就会回避。谈
论聻类，会伤害鬼神的自尊心。而据我这些年看下来，鬼神的自尊心还不小呢。
马面补充道：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人类形容一个人了不得，可以说这个人太神了。可
我们要说土地爷你太jian4了，你乐意吗？
作为一个年轻的神仙，我一直敢去想别的神仙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听说了聻类的存在
，我就想，人类力量不足的时候，他们祈求神力帮忙。现在我们神力捉襟见肘，如果能
有聻类的力量来帮忙就好了。我还进一步想：神力可以来源于人类的信力，聻类能不能
借用我们神仙的信力呢？那样，我们只要坐在那里祈祷祈祷哪一个伟大光荣正确的聻类
就可以了。我们这些小土地，也能过上人类的傻瓜生活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都是乱想，跟包不同想象捉拿蒋中正相比，荒谬程度差不多。不
过，我现在的想法倒是清楚了，如果查山神在聻间的话，我得想办法和他联系上。可是
怎么才能和一个聻联系上呢？要不要去一趟卫辉？
“你说过你当鬼卒的时候，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托梦给庞炳勋？”马面说。
“不错。”
“这不结了，那如果查山神真的在聻间的话”马面总结道，“我们就等着查山神来托梦
就好了。”
“好吧，不过，他现在大小是一个聻”，我问：“我们要不要焚香沐浴什么的，表示虔
敬？”
“他姨奶奶的砂纸的，他悄没声息地完蛋了，山上的野鬼我们帮他*的，水库我们帮他
保全的，累得个臭死，他不焚香沐浴来拜见我们，还要我们焚香沐浴去拜见他？”牛头
怒道。
从那天开始，我们轮流到山神庙外面睡觉。希望能赶上山神给我们托梦。我们这些做鬼
神的，觉都不是很多，不象人类几个晚上不睡觉就要崩溃。审讯犯人多有不给犯人睡觉
的，几个晚上下来犯人什么都招了。所以我们这些鬼神很适合当地下党，定能保持党的
秘密。
也不知道查山神是就没有变成聻还是他跟我当年一样不会托梦，我们在山神庙祈梦祈了
几十回，不要说查山神来托梦，我们连一个梦都没有做过。
这事被鬼卒们传到别的山神土地那里，我们很快成了整个河南鬼神界的笑柄。不过笑完
之后，老于世故的鬼神会加一句：缺乏神力穷得呗，可以理解。当然也有人掷地有声地
说：穷，也要有尊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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