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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se版 - 我的邻居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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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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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十六岁过了一半的年纪,我爱上了A。A是我的邻居,大致跟我同龄,也许还小我几个
月。虽然仍处在暗恋单相思的阶段,但我觉得这应该算得上是我的初恋了。我想我是爱
上了她——或者说是喜欢——反正用哪个说法对我来说也没多大区别。其实我对她并不
熟悉,更怀疑她是否认识我。而在当时,我只是一心想要对她表白,却又略为有些不知
所措。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我决定还是从长计议,先着手做一些有关A的背景调查。调查结
果显示:A大概是在上个暑假的时候搬到我们这片儿的,算起来有一段时间了。她住在
隔我家两条小马路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所以勉强可说是和我互为邻居。A目前就读于一
所市重点高中,学习不错,朋友不少,并已迅速成为校乐团的骨干。无论是在她们学校
,还是在我们这片儿,A都是公认的美人。至于家庭状况呢,她爸以前在外交口上班,
后来辞职了和别人一起搞外贸进出口之类的生意,很少挨家呆着。而她妈就更没几个人
见过,据说是几零几医院里开刀的。这两位长者的感情好像一直都不好。附近小孩儿都
传他们很久前就离婚了,而那之后她妈就又一个人出国了。至于双方是不是又找了别人
,没人清楚。总而言之,A的家庭背景稍显诡秘,不过巨趁钱是确定的。
以上这些信息对于一个尝试陷入初恋的人来说,毫无疑问是存在着巨大诱惑力的。另外
还有一个我虽早已知悉但仍极具参考价值的情报:A是一个热情且品味独到实力强劲的
欧美非主流音乐爱好者。这点倒是和我有些类似。那时候周围人听这些的并不多,确切
地说是很少。想来A家里那么有钱,在父母那边儿也肯定有各种对外交流的渠道,那么
有这方面爱好并深陷其中也是很正常的。
百密一疏的是,最后我也没弄清那时候A到底有没有正经男朋友。不过在这一点上我倒
是不太在意。我的想法是:反正算是有共同爱好了,那就先论普通朋友交呗,应该也没
啥大不了的吧。
在此之后,通过一个哥们儿的安排,我觅得一个和A搭茬的机会。于是就在这个阳光和
煦的清晨,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她走去,脚步安详而轻快。我走到大太阳底下,同阴
影中的A致意道:“你好。”
我感觉我的语气有些故作老成。
“你好。”她回应了我,平常的反应,听不出是什么心态。
“我挺好。”我已经有点乱了。
“……你是想跟我练口语么?”
“不是……我是说,你认识我吧。就是说,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是知道你是谁。”
“那就成。我就是想,想那什么,说咱交个朋友吧。”
她嗤笑一声,随即问道:“你喜欢听什么?”
对于她的这个经典问题,我假装思索片刻,然后说出了两个著名乐队的名字。这两个乐
队都是我从广播里听见的,可谓是一听钟情,非常喜欢。他们一个来自英国,一个来自
美国。英国的那个旋律称得上是相当的优美,美国的那个反倒是和弦刷的英气勃发。为
什么我们中国人要给这些老牌帝国主义国家起这么好听的中文名字呢?我一想到这点,
就不禁陷入了沉思。
“就这俩?”A不屑的反问将我拉回了现实。幸亏我已做好极其充分的准备,便又报出
了几个中欧新古典暗潮乐队的大名。这些都是打口店的老兔子推荐给我装点门面的。盘
虽然比较偏门儿,但在地下音乐世界里颇具威望。这帮人歌都搞得特长,价位也是跟着
水涨船高。当这些带着巴伐利亚森林寒意的乐队名从我口中娓娓而出之时,我感觉自己
充满了自信。而她也仿佛露出了我期待已久的笑意。
“不行。”
什么不行?我心想。
“你的品味不行。”
“品味太低。”
“急需提高。”
我呆立在原地,一时无言以对。当我终于想出如何反击的言辞之时,A已经扬长而去了
。她的身影无处寻觅,只留下那轻薄的语气还在我的耳边高低飘游萦绕,令我久久难以
自拔。
“你说有她这样的吗?”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在打口店里跟一群人胡侃,顺便向老兔子抱怨此事。老兔子这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他本来也就是个经常在附近几家打口店里瞎晃的主儿,跟里里外
外都混熟了。有关老兔子最神秘的是他的年龄。有人说他二十出头,有人又说他其实都
快四十了。由此可见此人外观相貌极具迷惑性,而“老兔子”这个绰号的来历想来也和
这一点不无关系。老兔子跟我算熟。前日我和A那次谈不上成功的会见也是他从中拉的
纤儿。他听了我跟他一通诉苦之后,对于A的这种行径,也是相当的义愤填膺,
“你听她瞎扯呢。小丫头片子,她能听过多少东西,知道啥叫好赖。回头她要过来我替
你好好教育她一顿。让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你这句话就行。”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好几句不太行的,
“不过你脑子也得活分点,别总一根筋。要顺水推舟,不要刻舟求剑。该贫的时候就贫
起来。”
这时我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就跟老兔子说:“先别扯了。她还真来了。快
教育她。赶紧的。”说话间门帘已经被掀开,屋里就有人应声喊道:“哎唷!尖儿师来
了!”尖儿师是A在打口圈子里的外号,更精确的说应该是“尖儿某大师”这个绰号的
缩写。这个绰号的准确出处已不可考。有人说是因为A长的飒,所以应该是“尖果儿大
师”。还有人说是因为A的欣赏水平高,收藏上档次,被尊称为“尖儿货大师”。另外
还有第三个说法,是说A最初出现在这片儿的时候穿了件英国原版的摩托头黑桃尖儿老
头衫——当然她后来就再也没穿过这个。但是无论如何,都很难想象一个状似清纯的女
中学生是如何被这群人赋予这样的绰号的。
A进来以后,立马就有人跟她搭茬:“今儿晚上挨‘糟心墓园’那演出尖儿师你去么?
有‘温带植被’呢。我带你进去吧。免票!”“得了吧,可别侵犯我的品味了。要是‘
伤感雄蕊’重组我还说去看看。”“哎唷这么拽,大师就是大师!真是不服不行啊。”
刚才还跟我这儿吹得风生水起的老兔子,这会儿却不知道躲哪个旮旯去了。而A大概也
看见了角落里的我,“哟。你好。你也在这儿呢。” 紧接着又投射来一记嗤笑般的轻
叹,俨然是在明示她的高尚品味再次受到了侵犯。
我被气得欲火中烧,并且再一次无言以对,半晌之后才朴实而不失激烈的质问A:“那
天你凭什么就说我品味太低?” A没想到我居然敢对她进行语言上的突然袭击,吓了一
跳;又可能是被我这股大义凛然的劲儿给惊着了,发出一个“喔儿”的叫声。当她镇静
下来,就不禁轻笑道:“你的音乐品味不低吗?那谁,你说呢?”众人都跟点的是自己
名儿似的随之起哄:“没错。低,特别低!”其中最响亮的正是老兔子的声音,不知道
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没想到老兔子这孙子也他妈掉头轰起我来了。我也没得空管他,接茬紧咬着A不放:
“哦就你品味高?那你说说都你听过啥?”众人又都笑了,衬托的A也有些得意,“我
说了你能知道么。”没等我答话,她已经迫不及待说出了几个乐队名字。有的我听说过
,有的没有,但是都没听过。我不甘示弱,也冷笑了一声:“啥玩意。没人听过的就一
定牛逼么?”然后我隔空问老兔子:“老兔子你有她说的那些盘么。我豁出去了,都包
了。”“我可没有,”老兔子又迅速补充说道,“你找A借来听吧。要不就上她家听去
。她家里可是豪多尖货儿。”然后又有人接茬说:“你没看我们都没地儿弄去,这不都
还得找她要么。”A听了,洋洋得意起来:“没错。你要不信就可全世界打听去吧。”
我一听话里话外这意思,正好就坡下驴:“我还就不信了。要不你带我上你家听个试试
?”
“行啊。等周末吧。我有空的。”
待A翩然而去,我一把揪住老兔子质问之:“你刚才不还说要替我拔闯的吗?怎么真人
来了就怂了?”
“唉你得体谅我。我也有苦衷啊。跟她借了好几张原盘不知道被哪个孙子拿走也不还。
现在我这儿正没处躲没处藏的呢。”
(二)
这个周末的下午,A果然信守承诺带我去了她家。我虽然没进来过她住的这个小区,但
是也知道这边儿非常现代化。电梯扶摇直上把我们送到了指定楼层。她家好像还真是挺
阔气的,面积特大。空气中洋溢着各种家居种植物的怪味。A说这只是她爸名下房产的
一处,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方便她上学置的,所以目前基本上就是她一个人住,平时有
个保姆定期来打扫和偶尔做个饭啥的。我都搞不清她家到底几室几厅,也不明白为什么
她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套房。当然也只是那时候的我想不明白。可能有钱人的思路就
是不一样吧,比如说投资保值什么的。总之对此我向A表达了恰当的羡慕之情。
A自己住一间屋,但是她说是女孩子的屋子不能让我进。我则只觉得她是在故意营造一
种神秘的气氛。她带我进了另外一间屋,号称是专门给她放盘的。屋里没啥家具,就只
有一张巨大巨高的板儿床,上面放了个薄床垫,此外什么都没铺。床底下塞满了全是盘
,不知道得接多少灰了。我坐在床边上,两脚直晃悠够不着地。A钻进床底下抠次半天
,掏出来几张盘递给我。我接过来说:“你这儿简直就是盘丝洞啊。”
A给了我个脑锛儿:“我要是蜘蛛精就先把你生吃了。”然后她又说:“你就在这屋里
听吧。我出去一下。对了,再警告你一次,不许进我那屋。绝对。要不没你好果子吃。”
我不知道她说的“出去一下”是指出这间屋子,还是出她家门。不过这好像跟我也没什
么关系。反正我就客随主便,躺在这张板儿床上听了A给我的这几张盘——确切地说是
三张。说实话这几张盘没有一张对我当时的口味,就感觉所有参与演出人员都有气无力
不在调上,听着相当的不习惯。但反过来也得承认,这些歌确实有种特别的劲儿,迷迷
瞪瞪的,让人听完之后想要再去回味那么一下子。
就在我快听完最后一张的时候,A推门走了进来。等我摘下耳机,她问我:“都听完了
?有什么感受吗?”我说:“还不错。可以的。”A对我的回答好像很不满意:“什么
叫还不错啊?说实话,别不好意思。有没有感觉到品味得到了升华?”面对她的咄咄逼
人我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老实的回答她:“还没有。真的。不过还真是有一些挺特别的
感觉的。我水平低,可能还得多听两遍才能品的出来。”“嗯,你是得慢慢练。”“我
得走了,要不你借我回家听听吧。”A把几张盘从我手里都拿了回去,一边塞起来一边
说:“别做梦了。要还想听哪天再来听吧。”“哎哟别逗了。”“谁跟你逗了?这没商
量。”我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抠门,别人都借,怎么搁我就不行呢?不过我也懒得跟个
女孩儿计较这么多,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只是心里想着瞧你说的好像谁多爱来你这儿似
的。
回到家后,那几张盘里的怪异音乐果然如A所暗示的那样,在我耳边悄悄出现并且徐徐
不散,让我一天到晚没事就惦记着。熬了没几天,我就又觍着脸去找A了。幸好A猜不透
我的心,看我又来找她,也没有借机损我,倒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好啊。那你先跟我去趟超市买点儿东西的吧。”
我们走进了附近的一家超级市场。我跟在A后面转来转去,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
道。A买了一些水果和饮料,还有零食。就在我们要去结账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对我
说:“我有个同学在那边儿,去打个招呼。你别过来了,就站这儿等我。”说完她从购
物车里随便拿了一两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走开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超市里面大声播放着时下的流行歌曲。我竖起耳朵,从这
片嘈杂中听见了A和另一个女生在交谈。她们好像也没聊什么正经事,无非就是些校内
校外的家长里短。过了一阵,好像又有个男人过来跟她们说话,但声音也渐渐就听不见
了。又过了好一会儿,A才回来,塞给我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包。
“这什么玩意儿啊你就往我手里塞?”
“你别管了。我钱不够了,你把它塞衣服里带出去。”
“……那怎么行。那不是偷吗?你这不是害我么?”
“你干不干吧。不干就算了。以后你也别上我家来了。”
“我有钱。我先帮你垫上好吧。”
“不行。我不要你的钱。你不想干就算了。可别说是我为难你。”
我一狠心就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虽然天色已晚,但当时天气已经转暖,我身上穿
的也不多,我想这么一大包东西就这么塞衣服里面一定会被别人发现吧。我推着购物车
,胆战心惊的跟随着A向收银台走去。在收银员小姑娘从购物车里往外拿东西的时候,
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只觉得这个塑料包几乎要从我的心口里跳出来了。
但是最终什么也没发生。等我们平安的离开超市,A对我表示了嘉许:“行啊。你还挺
够意思的。”
我掏出那个塑料包,紧紧捏在手中:“为什么非要我……”“给我,让你揉烂了就不能
用了。”A夺过我手里的这一团,打断了我的话。“……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怎么
那么好奇啊。卫生巾。行了吧?我就是考验你一下,其实我早就已经付过钱了。”
“你耍着我玩儿……”“哎耍你一回又怎么着。我买这些吃的回去都请你吃,成了吧
?”A又一次打断了我,拉着我的袖子直奔她家而去,都没有给我留个喘口气儿的空儿。
于是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我三天两头逮着空就跑去A家里听东西。具体情况一般就还
是我躺在收盘的那间屋里听,而A一般都不在那屋里,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有时候她
说她在自己屋里待着,有时候她就说她出门了。不过有的时候,A也会跟我一块躺在这
张大板儿床上听东西。偶尔,她会嫌床太硬,就一屁股把头枕在我的大腿上听。而沉浸
在音乐中的我,虽然也曾心中一动,但仍作无动于衷状,说不好是忘了,还是故意不去
在乎自己的初心。我只记得每当A听到特带劲儿的,躺那儿扭来扭去的时候,能够体会
到她梳着马尾辫的头型很圆。
后来我渐渐也感到好奇,就小心翼翼的试探问A都出去干了些什么。她就会告诉我她是
去学习,写作业,或者跟同学一起复习备考。我心说这市重点果然压力够大的,可是一
个疑问也就自然涌上心头:既然她这么忙碌,那她收的这么多盘都什么时候听呢?我也
曾怀疑过A其实是故作高深——如果不是在功课学习上,那就必然是在音乐聆听上了。
所以有时候我会成心请教她,或者问她这些音乐方面的知识还有细节。真还别说,甭管
多偏多冷门的,她都能回答的头头是道,八九不离十。当然了有些答案那时候我也没地
儿验证去,不知道个真假。不过总的来说,A堪称对得起她那个“尖儿师”的绰号了。
日积月累中,不知不觉的,不由自主的,不得不的……我还真发现自己的音乐品味似乎
是在缓慢而稳定的提高中。倒也不是说以前喜欢听的就不喜欢了,只是隐约中有了一些
不同的看法,从另一个角度去欣赏,自我感觉有点高屋建瓴那意思了。而A她也不知道
是真心还是假意,没事儿也会夸我悟性高,品味“蹭蹭的往上长”。
要说A家里的盘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倒腾的,确实外面都特少见。有好多是那种闻所未闻
,周围谁也不知道是该算尖儿货还是当糟泔论的。就这些破烂吧,A看的还全都特紧。
不过到后来要赶上高兴劲儿来了,她也会挑些她不是特中意的盘让我拿走听,而且一旦
借了也就想不起来往回要了。有了这座金山在旁边,我也不经常去打口店了。就算去一
般也就是带几张A给我的盘里我觉得比较尖儿的,过去转一圈,给老兔子他们那帮人现
一把就撤。
这样的日子也过的挺舒泰的。
(三)
转眼之间就到了暑假。快放假的时候,A说她要到外地旅游半个月。听她跟我说起这个
,我一时思绪万千。头一个想法就是才发现我来A家里这么多趟,一次都还没有见过她
的家长。虽说她妈应该是不在国内,但是她爸怎么也没露过面呢?而A光说跟我她要旅
游,也没说是跟家里人去,还是跟同学去,还是自己去,还是……我也就不好意思问了
。等她走了以后,我自己一个人除了瞎琢磨,剩下的脑细胞活动量大多就是在莫名惆怅
和百爪挠心之间徘徊。这徘徊最初是以茫然漫步的姿态呈现;到后来就越走越快,加速
成折返跑了。
好在不久之后——虽然当初她说是半个月,但其实只有两个星期——A就回来了。希望
,或者说盼头也又回到了我的生活。刚开始我还怕她出去见了圈世面回来会烦我,但这
种迹象并未露头,她对我的态度也一如以往。再加上假期里闲来无事,我去A家里听东
西去的也更勤了。
大概在八月的第二个星期六的上午,天气热的令人十分烦躁,而我又奔A家里去了。以
往我很少在上午去她家,也没在她家吃过饭——事实上,我就没遇到过A在家吃饭,也
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在家吃饭,甚至于她平常吃不吃饭我都不知道。而这次去她那儿的
主要原因,也与音乐和饭辙都无关,纯粹是我想蹭她家里的空调。
等我到了她家,A并没有对此表现出诧异或是不悦。她仍是像平常那样款待了我,还特
别弄了一大盆草莓冰沙,还有冰镇西瓜。她也还是带我进了那间我平常待的屋子,按我
的请求帮我挑了一些不像以前那么噪的,能让人心静如水自然凉的盘给我听。然后她也
还是没说她去哪,自己就出去了。也就是说,一切都和以前我来这儿没有什么区别。
我坐在床沿上一边听一边享受着各种解暑冰点。可不知为何,这机械清冷的氛围音乐和
沁人心脾的冰沙,并无力压制我心中愈演愈烈的燥热。等我实在热得快受不了了,才明
白过来好像是这屋里的空调出问题不制冷了。我想要告诉A空调坏了的噩耗,让她赶快
找人修,可是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我出了屋穿过客厅来到A自己的房间门前,敲了
敲门,没有得到回应。而一想起A之前发给我的各种禁止入内的叮嘱和警告,我也没有
勇气去拧门把手。我估计她大概是又出门找同学一起学习去了——毕竟重点高中的暑假
作业也是挺繁重的,她之前又出去疯玩了两个星期。于是我便回去把现实食物和精神食
粮都搬到了客厅。客厅里的空调开的不够低,我也不会调节。干脆我就把上衣脱了,光
着膀子窝进久违的真皮沙发里。
我窝在沙发里养精蓄锐接着听歌,昏昏沉沉中就进入了梦乡。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也不
知道几点了,只觉得刚才那些水果吃了跟没吃一样,肚子饿得直发慌。耳中仍然回荡着
睡前在听的绵长悠远无始无终的禅音,以及不知道怎么来的,极具震撼力的低音炮……
我突然一激灵,才意识到这把我震醒的低音炮并非耳机里的声音。我把耳机摘下来仔细
体会了一下,确定这动静就来自A的房间。
我心想看来她是已经回来了,那总该管我顿饭吧。想到这儿,我就又走到了A的房门前
。沉重的低音从我脚下的门缝里贴着地皮摇摆而出。我把耳朵贴在她房门上,听见了里
面发出各种奇怪的噪音,吱吱呀呀的。而其中有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好像是在哭,又好
像是在笑,在喘息,在呻吟……仿佛是被一种魔力诱惑住了,我无法自控的把耳朵贴的
更紧,想要听出来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而门也在瞬间猛的朝内打开。我猝不及防,一下子向前摔
在了地上。转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又施加在我整个后背之上。我的手臂被猛的一个反剪
,脖颈也被紧紧按住。即便我用尽全力,也没办法把头抬起来分毫。就在我白费力气挣
扎之时,方头顶上传来了我曾十分熟悉的声音。那是A嘲讽般的笑声。
“哎,我不是跟你说过绝对不许进我屋么?”
我想要回答,想要跟她解释说我没想进来,只是趴在门上听听而已。门也不是我打开的
。但是压在我身上的那个人掐的我连哼哼都哼不出来了。A看我说不出话,又笑了,
“算了。下不为例。这次是给你个教训。就这样吧。以后记住了。”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压着我的人从我身上站了起来,然后听脚步和动静似乎是转身开
门离开了A的家。和我一样的是,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而我还是保持原状
趴在地上,想站却爬不起身,只觉得肋骨都嵌进地面里拔不出来了。A走过来把我从地
上拉了起来,顺手关上了房间门。她把我拽到客厅沙发跟前,把衣服扔给我让我穿上。
然后,她又稍为和缓的重复了一遍刚才问我的那句话,一个字不差,
“哎,我不是跟你说过绝对不许进我屋么?”
我听了之后一时说不出话,条件反射的哆嗦了一下。A可能是以为我真给吓着了,便转
而用更温柔的口气对我说,
“好了。我早跟你说了,别离我这屋太近,更别说进屋了。而且你还光着个膀子,让人
看见谁知道你是想干什么啊?今天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当没发生过,都忘了,成吧?”
我嗫嚅道:“又不是我想进来的。是你们突然把屋门打开的。”A却好像没听见似的,
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是还没吃午饭吧。走我请你外面搓一顿去。给你压压惊。对了
你衣服都穿反了。”
A带我去了一家档次还可以的饭馆,给我点了我最爱吃的韭菜合子和地三鲜。可能是吃
过了的关系,在饭桌上A没怎么吃。对刚才那事儿她也是闭口不提,倒是一个劲儿的扯
些半生不冷的笑话想逗我乐。我仍是惊魂未定,她说什么我就应什么,她不说话我就紧
着往嘴里塞,也不敢再提刚才那事儿往枪口上撞。
吃到一半,A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特别有意思。有一个男的,他从镜子里看不
见自己的脸……”说到这儿她却停住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我问她:“然后呢?”
“哦……没想好,我忘了。还是说别的吧。”接着她就把话题岔开,我当然也就不深究
了。
这顿饭过后,确实如A所说,那天中午的一切都像没发生一样。我还是照老样子去她家
里听盘,她也还是大部分时间自己干自己的事儿。我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房间里发出任何
响动。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因为我根本就不敢靠近那个房间了。而且只要A不在,我
就总是把耳机戴在头上,音量开到最大,想要以此将自己的耳朵与这间屋子里的其他声
音隔绝开来。
对了,那顿午饭我吃的特别撑,一直撑到后半夜。本来A还说连晚饭都请了的,结果也
都免了。
(四)
如上所述,那天中午的事很快就被我们遗忘了。又是一个在A家里度过的下午,A破例陪
我一直在屋里呆着,中间一点都没有出去过。俩人正躺床上使劲听呢的时候,我突然想
起一个事儿。
“哎我说,你听说过那什么‘荒岛唱片’么?”
“什么‘荒岛唱片’啊?是说小岛唱片那个厂牌吗?”
“不是。哪儿跟哪儿啊。荒岛唱片,就是个说法。比方有哪个缺德的把你自己一个人扔
一荒岛上,有吃有喝死不了但是这辈子也不能离开了,从此与世隔绝。不过在岛上还能
听唱片,但是只许带一张去。你带哪张?”
“荒岛上还能有听唱片的玩意儿啊?那还叫‘荒’岛吗?”
“哎哟你别较真啊,就是个假设。就是假设你给关一个地方什么也不能干光能听唱片的
。都说着玩的,其实也就是变个法儿问你最喜欢听,觉得最牛逼,到哪儿都想带着的唱
片。这我前两天听老兔子扯淡时候说的。”
“你怎么净跟别人瞎扯呢,不学点好的。”
“先别说那个,先说说你的荒岛唱片啊。”
“那我可不知道我要带哪张。我喜欢的盘多了。一个人能带几张啊?”
“就一张。总有个‘最’吧。我知道了,跟你应该这么说:哪张盘你死都绝对不借别人
?”
A大声的笑了,沉思片刻,说了句“你等着啊”就出去外屋了。好一会儿的功夫,她才
回来,递给我一盘光板儿磁带,口儿打的挺深,没有磁带盒。
“这就是你那‘荒岛唱片’?是磁带啊。盒儿呢?”
“就这一盘。拿到手盒儿都打烂没影了。很没名的一个乐队。乐队的名字叫Low Blow。
专辑的名字叫Holy Company。”
“搂……不搂?这名字什么意思啊,听着怪不健康的。”
“你真文盲。跟你说也白说。”
“那专辑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神圣的公司?”
“哎哟我说你可别露怯了。人那是神圣的同伴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就比如咱俩现在一块儿待在这儿,我就是你神圣的同伴了。让你每天都知道进步,提
高欣赏品味。”
“那我能有幸鉴赏一下您这‘荒岛唱片’吗?”
“你等我给你拿个随身听去。对了你小心点,这盘磁带我可费了好大劲修呢。”
“那当然。一定一定。”
我戴上耳机,将磁带放进随身听里,按下了播放键。沙沙的摩擦声中,一种温暖熟悉的
安全感向我悄悄袭来。
也就刚过一分钟,我按下了暂停键。
“这姐姐唱的是哪国话啊?是英语吗?我怎么一点也听不出来她唱的什么玩意?”
“说是吧也不是。我问过别人,这叫克里奥安语,是一种混合语,其实也就是英语的一
个方言变种,本质上是差不多的。唉说多了你也不懂。你听不出来唱的什么那是因为你
英语听力太差。”
我半信半疑,忍不住想要问A你听力好那你给我说说这里面唱的到底是啥,不过归其末
了还是忍住了找麻烦的念头。我按下了倒退键,把磁带倒回去从头再开始听。
在这个下午,我把这盘磁带来回一共听了四遍。
后来的日子里,不止一次的,我想要向自己描述我在那天听完这张专辑的感受。而每当
我慢慢浸入往日情境之时,却又总感到已无法分清到底包围着自己的是不是那最初的感
受。这其实也并不奇怪。打个比方说,有一天你在街上遇见一个漂亮妞,彼时彼刻想的
也许不过是这姑娘长得相当可以值一个搭讪云云。但如果在那之后你不幸和她坠入了爱
河,那当你再回忆起初见那一瞬,就会不可避免的,在事后或多或少给初见时的想法观
感涂上一层罗曼蒂克的情调;更有甚者,还想要再夹带点一见钟情的私货。而如果你又
和她遗憾分手,那恐怕又会给那个最初带着调侃眼光的自己,在潜意识中蒙上一层宿命
伤感的面纱了。当然这么说未免有些太过主观晦涩。那么换用一种突发奇想的,比较科
幻的表达,就是讲一个人即使掌握了时间穿梭回到过去的能力,他也难以直接跳回那个
时刻,而只能在光阴中拖泥带水的逆流而上……好像越说越糊涂了。其实我只是想说,
我没有把握,或者应该说是相当确定我无法精确的唤起最初听这张专辑的感受。以下我
试图记录的,更多的只能说是在从那时到现在,不同时间点上层层体会的叠加和混合。
可是为什么我一定要找到最初的感受呢?我到底又是在向谁诉说呢?还是说回这张专辑
吧。
现在回想起来,A面打头的第一首歌应该说是一听之下无甚特色的另类摇滚,不是很噪
,但是却挺吵。乐手的演奏也相当粗糙,乏善可陈。不过要跟这女主唱比,那简直就是
天上地下了。客观的说,在这首歌里这个女主唱根本就不像是在唱歌,而只是在练习用
一些奇怪而僵硬的声调大声说话罢了。而她“说话”的口气,也是极其的嚣张、粗俗和
自以为是。虽然我听不懂歌词,但是也发现到后面副歌部分她差不多就是在一直重复同
一句挑衅似的念白。
尽管如此,在这低劣幼稚的表象下,却又刻意埋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敏感。这一丝的敏
感,细微到几乎无法让任何一个尚存一丝理性的旁观者有所觉察的地步。不过一旦你感
受到这远方微弱火苗的温度,那不可避免的,火势会在你的注意力作用下变得越来越猛
烈。在此需要事先声明的是,在接下来整盘专辑的聆听中,这道野火不仅没有消失,反
而还在巧妙的向听者内心深处蔓延,时而高涨,时而低伏。
到第二首歌,风格跟第一首没太大区别,不过旋律上是要更好一些,到中间加了延迟效
果的器乐过门还有些雾气蒙蒙的迷幻味儿。而主唱应该也是找到唱歌的感觉了,虽然听
起来还是像一出恶作剧,但态度已经变得温柔许多;间或还能听出点儿有意无意的挑逗
和勾引,令人心猿意马,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不过音乐本来就是一种唤起人类错觉
的艺术形式——也可以说艺术本来就应该是为了让人类产生错觉和幻觉而存在的。否则
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去搞艺术呢?我觉得我这逻辑简直是无懈可击了。
而第三首歌却可称得上是出人意表。一上来就是十足火辣的哇音吉他连复段,配着强劲
跳跃的勾击贝斯打底。就在整个人都要跟着这舞曲节奏情不自禁的甩起来之时,主唱那
刺耳的嘶鸣又如噩梦般出现了。她这次好像是用了什么人声效果器,要不就是拿着个喇
叭对着音箱暴躁吼叫,总之是制造出一种纯粹折磨性质的高频回授噪音。我只感觉全身
都被这恼羞成怒的咆哮之声罩住,逃脱不能。幸好这首歌本身不长,末尾还是一个柔化
的渐弱淡出。而如此的处理,和整首歌的夸张力度一对比,反倒显得突兀了。但不论如
何,这首歌都是一个令人不快并想要抛之脑后的存在。
经受了上述如此痛苦的考验之后,第四首歌可称的上是心旷神怡了。这首歌算是个节奏
轻快的放克小品。主唱的表现颇为轻松摇摆,但声音还是相当的神经质,似乎在向听者
传达一种玩世不恭的冷幽默。吉他弹的也很有探索感,后半首歌主唱闭嘴后,就是一整
段的加美兰风格联锁对奏,几度让我想起新浪潮时期的深红色国王那种龙卷风般螺旋上
升的味道。当这首歌行将完毕之时,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它结束,同时还在下意识的猜
测下一首又会是什么风格。
然而接踵而来的只是空白的沉默。
直到嗒的一声响起,我才猛然惊醒,意识到A面已经播放结束,要自动翻面了。
(五)
磁带进行到了B面,算起来这是第五首歌了。短促的前奏听上去应是A面最后一首歌的余
音延续——看来我对音乐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这首歌风格上可以归类于当时相当流行的自赏及梦幻流行,也是整张专辑里旋律最动人
的一首。吉他和鼓在轻盈的贝斯线条上搭起一道单薄毛糙的噪音墙。伫立于墙边的女主
唱一反之前歇斯底里躁郁不安的表现,变得暧昧还有一点扭捏。她不加修饰的稚嫩嗓音
于甜蜜的失真中泛起恋爱的伤感,仿佛是在向心上人婉转的倾诉衷肠,却又得不到想象
中的回应。这次我被她唱的更是有些想入非非,暗忖看来这姐姐终于折腾累了,也该歇
歇了。
但是下一首歌就让我的判断彻底破产。歌开始没多久就是一记迅雷不及掩耳的强力镲击
,好悬没把我给震聋了。五音不全的主唱在噪音的汪洋中起起落落,声音冷漠疏离,干
枯刺耳,恰恰和上一首歌的柔情万种形成鲜明对比。但不知为何,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的歌唱却让我更有想要靠近的冲动,就好像是想要拯救一条被惊涛骇浪推的越来越远的
人鱼——虽然知道那未知的深处才是人鱼最终的归宿,而自己轻易涉足其中只会被无情
的吞噬。
如果不算A面第三首,那这首歌是全盘最噪最狠的,基本就是工噪加硬核;但听起来却
又出乎意料的让人忧郁,感觉心口堵得慌。另外从这首歌开始,录音制作也变得要比之
前明亮许多。
再下一首歌风格上更是如此与众不同,甚至令我以为是专辑制作人选错了歌。我想对这
首歌风格恰当的描述呢,应该说是沾染着慢核(台湾人叫缓飙)气味的抒情雷鬼。慵懒
的节奏一笔笔描摹寡淡的氛围,营造出一种异质的采样效果。乍听是漏洞百出,细听又
天衣无缝,听者不经意间就被带进了一个平行时空中的荒诞世界。而主唱舒缓的吟唱,
就像是在昏暗的灯光下,讲述一个让你似曾相识又不知道该不该去伤心的故事。后来,
每当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一个故事伤心的时候,都会想起这首歌。
磁带终于快要走到B面的末尾了。最后一首歌——其实并不是最后一首,这只是我第一
次听的错觉——一开始听上去就只是普通的流行朋克,演奏和演唱都是按部就班却又有
气无力的样子,让人猜想这只不过是为了凑数而安排的一首敷衍了事之作。
但就在这个想法即将成型之时,一个转调的来临,如同一颗摇曳飞入天际直奔军火库而
去的信号弹,彻底掏空了我的心。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其实是在带着微酸苦涩的不
舍离别后,不知何故也毫无征兆的被真相迎头重击的心情。但当时的我还太小,没有什
么情感经历,也没看过多少日剧,耳中只感到周围的世界刹那之间充斥着无尽的轰鸣,
就好似陷入了无边的寂静。而自己却恍然不知身在何处,跟喝多了似的。
当我才从中醒过味来的时候,真正的闭幕曲已经开始了。这首歌的引子是一段整张专辑
中难得一见的华丽吉他独奏。而进入主歌之后的风格我也说不清,反正挺邪门的,可能
就是所谓的艺术流行吧。先是极其难辨的,好似呢喃的低声清唱,如同在编织一个难解
的谜语。然后各种乐器分批加入这场疯狂膨胀的即兴,甚至好像还有扭曲的磁带回圈拼
贴混杂其中。而人声虽然高亢了起来,却被这层层音效覆盖,时隐时现,变得越发不可
分辨……说实话,我并不能确定这首歌里的主唱究竟是还是不是之前的同一个人,所以
我屡次屏息凝神想要听清她的声音,但最终都无法成功。
在这首歌结束前的几秒钟——也就是B面结束前的几秒钟——一切都归于平静,只留下
一把原声吉他弹奏熟悉的旋律。这个调子我倒是想起来了,很像是极端乐队那首烂大街
的《多于言语》,不过又并不完全一样。
这盘磁带到此为止,一共只有九首歌,加起来撑死能有个半个小时出头就不错了。显而
易闻,这张专辑谈不上什么实验性或创新,技术上也没什么亮点,还暴露出不少难以让
人忽视的做作模仿痕迹。最大的优点也许就是风格还算是比较多样化。尽管如此,我却
感觉我似乎明白为什么A会将这盘破磁带当成宝贝了,就像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喜欢那些
在别人听来不怎么上道的怪异专辑。
等我连续听完第四遍之后,把这盘磁带从仓里退了出来,把玩在手心中,一时有些恍神
,都没听见A的问话,
“——哎,你傻了啊。问你觉得怎么样呢?”
“……哦,好像不错。感觉听出了很多东西。”
“真的假的啊?就你?我才不信你能听出什么来。”
A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但我能听出她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点点兴奋。
“真的。我感觉这像是个概念专辑。”
“概念专辑?”
“对。概念专辑。就是串起来像讲故事那种。”
听我这么说,A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气质尽失,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了,
“就你连人唱啥都听不懂还能听出个概念专辑讲故事来?别逗我成么?”
“你笑啥啊?好像你听的懂似的。”
“那是。肯定比你懂。”
“哎不跟你瞎扯了。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下次来还能听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不能听太多次了。我怕你给我弄坏了。”
她掰开我的手,把磁带拿走,又跟上挤兑我两句,
“你耳朵是够贼的。我还怕你真能听出点什么东西来呢。”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光里,我来A家的密度更高了,来的时间更晚了,相应走的也更迟了
。原因在于我发现自己更喜欢在傍晚的这间屋子里,站在窗前听这盘磁带。虽然A说不
让我听太多次,但事实上她也没怎么管我。当随身听自动换面的时候我会想起我爸妈。
我妈现在应该是在楼上邻居家打牌。而我爸呢?应该是在厅里看球吧。如果他们这时能
从百忙之中抽空想到抬起头望向窗外的那栋高层,也许就会依稀看见他们的儿子正站在
十七层楼靠西的那扇窗前。他的人影正被夏末微热的晚风吹得纹丝不动,真的就像是一
个浮在空中静止的影子。
“想什么呢?”A走了过来,从背后趴到我的肩膀上,随手摘掉了我的一只耳机。这个
时候我正听到最后一首歌的一半的地方,被她在我耳边的呼吸弄的有些痒痒。
“想你呢。”
“滚。”
她轻轻推了我一下,没有推开。不过也够危险的。
“真的。在想你能不能把这盘磁带借我回家听两天。”
“不行。”
“借给我吧。我求你了。”
“没门。”
“借给我吧。我就想听这个。你前两天不还说过嫌我烦么。你借给我这个,我以后就不
用总来你这儿了。”
……
我们俩就这么废了半天罗圈话,A终于松了口,
“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当然。”
“你发誓。”
“我拿嘚儿发誓。”
“滚。”
“真的。什么誓你都值当我发了。快说吧。”
“第一,你不能把我借你这盘磁带告诉任何别人。也不能给任何别人听。你爸妈也不行
。连看见都不行。保密。特别是打口店那帮孙子,一个个都贼着呢。”
“就老兔子他们呗。没问题。我以后躲着走。”
“第二,你千万别给我弄坏了。也别琢磨翻录复制啥的。这磁带挺老的了,而且有最先
进的防拷贝技术!弄坏了我跟你没完。”
“这也没问题。我吃饱了撑的复制它干啥。你就麻利儿给我吧。”
“今儿你先回去吧。我晚上还想把这盘磁带再听一遍呢。明儿你再这点儿过来拿。”
“……好吧。那明儿见。”
“……对了,你刚才是说借给你这个你以后就再也不来了吗?”
“我逗你玩呢。”
“滚。”
(六)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身心萎靡不振,就在家歇了几天没出
屋。我并没有告诉A我病了。然而就在我病快好的时候,A却突然出现了。我本来还想跟
她说两句感谢的话,不过很明显的是,她并非专门为了看望我而来。
“你是不是把我借你那盘磁带给打口店那帮人听了?”
“没有啊。哪能啊。一直在我这儿呢。”
“那你就是把我借你磁带的事儿告诉他们了吧?”
“也……没有。你不是不让我跟他们说么。”
“我没工夫跟你耗。说实话好吗?”
“……我真没说。我就只是问了一下老兔子他们知不知道这个乐队和这盘专辑。他说他
也不知道。别人也说不知道。而且我问的时候也没说我为什么要问啊。谁都不知道是从
你这儿来的啊,更不可能知道你借我磁带的事儿了。”
“你傻啊。”
说完这句话,A轻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我被她弄得更是有些心虚了,干咳了两声,
想要等她起个头,好再为自己辩白一下。但她仍是一言不发,只是那么干坐了一会儿,
就站起来说要走了。我感觉非常尴尬,更以为她是在小题大作,便脱口而出:“你这是
干什么啊。那我把那磁带还给你得了。以前借的盘也都还给你。咱就算两清了。”
她淡淡的答道:“不用了。等我想要的时候我会找你要的。”
A离开后,我的心情越发惴惴不安,左思右想还是怪自己好奇心太重,非要跟老兔子打
听这事儿,惹出了麻烦。一想到这儿,就更恨老兔子那不是东西的玩意儿了。肯定是他
多嘴把这事捅咕给A的。
等到我转天病全好了,就决定去A家里道歉。为此我还特意给她买了个小礼品。但当我
到她家敲了半天门,A却没有在家。
我意兴阑珊的离开,又去打口店那边想数落一顿老兔子,也没逮着他人。等我回到家,
我妈跟我说:“下午你那朋友来过了。”“谁?”“就那小姑娘。”她说的是A。自从
我开始去A家之后,A也经常过来,已经跟我父母都挺熟的了。
“啊?她来干什么?找我吗?”
“不是。她说是要把你借的盘拿回去。”
“人呢?”
“早走了。”
我冲进我的房间。果然,书柜上那处专门放A借我盘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而事后经
我清点,还有几张我自己的盘也被她拿走了。这时我妈也跟进屋来。我回头气愤的向她
叫道,
“妈你怎么能随便让别人进我屋拿东西呢?”
我妈一时摸不着头脑,应该也觉得自己挺委屈的:“我哪知道啊……还以为你们这些朋
友跟你都熟了。对了,她给你又带了一张光盘来。”
这只是一个空盘盒。盒子里面是一封信。我把它叠了两下,塞进裤子口袋里。
“不说看看人家给你写的啥么?”我妈关心的问。
“现在不想。”我没好气的回答,不过马上又觉得自己实在气性太大了,“等我去找她
问问的。”
接下来几天,A一直都不在家。问她楼里的邻居,人家都不清楚有这么个人,更是不知
道她去哪儿了。问物业,人家说是住户隐私要保密,就把我轰出去了。
我后来觉得还是应该去她学校打听。我想起我有个朋友也在A的高中,不过比她高一级
。我这朋友有个叔叔是那学校后勤系统的,应该比较好跟老师说上话。我找到他,他说
他不认识A,但是答应等到开学之后帮我去她班里问一下。没过多久,他就告诉我,A的
确是不见了,但并非失踪。学校官方对此事讳莫如深,只说A是因为家庭原因突然转学
去外地了。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去了哪儿。联系方式她也没留下来。
而反倒是根据比较可靠的流言综合推断,真相应该是A的父亲摊上大事儿了——经济上
的,甚至可能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就跑路出国了。A当然也应该是早给安排好一起跟
着出去了。也就是说,A现在很有可能正隐姓埋名在某西方或东方发达国家里花天酒地
呢。
对我而言,A就这样不告而别,从现实生活中消失了。但不论如何,我们一家人都是要
万分感谢A的。我爸按照她给我的信里的指示说明,托了个硬关系找到了那个来华交流
访问的欧洲某国眼科专家小组,并且很快就治好了困扰我多年的高度弱视。就连手术费
用也是A想法预先给垫上了。
我爸妈一个劲儿的说要让我好好谢谢这个大恩人,可是让我他妈上哪儿去找她啊。我本
来还想跟老兔子他们那群人打听A的下落的。但是倒霉催的,据说在一次警方突击行动
中,老兔子跟着“旅游”去了,从此就踪迹不见。而其他人跟A其实也就是点头交情没
多熟,有的甚至还是从我这儿知道这事的呢。
视力完全恢复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A的照片来看她到底长什么样。也不知是
事有巧合还是她精心预谋,我到处翻遍了,都没有找到任何A的个人影像资料流传于世
。只有在她学校宣传栏的校乐团演出照片中能寻见她依稀的身影。但是我怎么也没办法
将这个被硕大无朋的低音号挡得只露出半边侧脸的小人儿,和记忆中面前那个晃来晃去
,模糊而修长的黑影联系起来。
当然我也想到了去问那些见过A的人。可是见鬼的是,他们也都是一人一个说法。比如
我爸就说A是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瓜子脸还长得挺白的。而我妈就说A是细长眼,一个单
眼皮一个内双,猪鼻子,猪腰子脸,灰不拉几还好多雀斑。总之,打听了一圈下来,对
于刚开始重新学习认人的我来说,除了了解到海量充满想象力的人类相貌描述用语,对
A的外形理解仍然停留在黑暗时代。
A消失后,我本人的生活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比如因为重见光明的缘故,不仅我的人
生出现了转折,可玩可消遣的东西也变得极大丰富。音乐不再是娱乐生活的重心,相应
的我也就渐渐淡出了打口这个圈子。当然这其中也有部分原因是一种内心的避讳。因为
A。
我想我其实一直都在思念着A,虽然不清楚到底在思念她什么。这思念就像一条长河,
很长,长的望不见头;又很浅,浅的清澈见底。河里流动着的,只有往昔在A家里一起
听的那些音乐。那些流淌在思念中的音乐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苍白无力;以至于流经
现实之时,甚至都不能激起一朵同样苍白无力的浪花。
幸好在这虚无的长河之中,仍然有一些具体实际的存在,做为我和A之间唯一的联系纽
带,可以让消沉的时光暂时停止流逝——A虽然拿走了她借给我的所有盘,但是她那盘
宝贝磁带还在我这儿。那时候在接受了A提的条件后,我就很认真的把它藏在了一个隐
秘的地方,生怕不小心被谁给找到或者看见。结果没想到,到头来是她的条件把她自己
给防了。
虽然我已经很少听其他音乐了,但我还是会时不时的重温这盘磁带。机缘巧合,A的荒
岛唱片,却成了我在对她的思念中停泊孤独的唯一岛屿。每次戴上耳机重访这座小岛,
我都会感觉到自己正在逆流而上,回到那个微热的傍晚,回到她趴在我肩膀上耳语的那
半首歌的时间。
(七)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无足轻重但和A有关的事,具体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不知道该讲不
该讲。不过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还是讲一下吧。
事情发生在某日晚间。当时我正和一个哥们儿在饭馆里就餐,隔两桌坐着一男二女。其
中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像是情侣,基本不怎么说话;只有另外一个女的一边吃一边高谈
阔论,声音挺大。我瞥了他们几眼,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突然就发觉自己意识到
了什么。我跟我哥们儿说了一声,就站起来走到他们旁边,向那个一直在说话的女生问
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您是A的同学吗?”
并不意外的是,他们对一个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询问表现出了惊讶。那个男人的眼神里甚
至露出了些许敌意。不过等他看清我询问的目标之后,就将凶光收敛了。我问的那个女
生抬头看了我一眼,反问我:“你是谁?”我告诉了她我的名字,以及我曾经是A的邻
居的事。那个女生听了我说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人啊。可是
你怎么知道我的呢?我又不认识你。”我说:“好久前在超市里我听见过你跟她说话的
声音。”“这你都记得啊。那你这记性可真够好的了。”“是啊。我还记得我跟A也在
这儿吃过一次饭,吃的我特撑。”
众人都完全的放松了下来,那个男人还替我要了张椅子让我坐在他们桌旁。他和他女朋
友好像是感冒了,而且跟我也没啥可唠的,所以都没怎么说话。就只有那个女生问我:
“怎么样?那你跟A还有联系吗?我们那些同学都特惦记她呢。”“哪儿有啊。我还想
问你是不是跟A有联系呢。”“我也没有。她这人可真不够意思,说消失就消失。一点
音信都没有。跟我们几个老朋友都断了线儿了。”“是啊。我也是。找不着她。总觉得
她是不是给人绑架或者灭口了啊。”“哈哈你可真逗。跟A一样,神神叨叨的。”“是
吗?我没觉得啊。”“你跟她还不熟吧。她以前在我们班的时候就写过一个讲谋杀的作
文,好像是什么无脸人的,吓得我们语文老师够呛。”
“无脸人?”我一下就想起那时候就在这个饭馆里A欲言又止的那个故事,“你还记得
是讲什么的吗?”“具体情节记不清了。不过我当时觉得那作文挺有意思,就借回去看
了。现在大概还在我这儿呢。怎么样?用不用去我那儿看看?”她冲我眨了一下眼,让
我觉得有点不自在。
饭后当晚我就到她家里去了。她还真把A的这篇作文从旮旯里翻出来了。在作文里A的字
迹要比她写的信更娟秀,也更工整一些。全文如下:
《看不见的脸》
我曾经是一个早熟的孩子,懂事也比别的孩子早。
因为我知道我跟他们普通人不一样:我在镜子里看不见自己的脸。
我已经记不起来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这个特点的了。我只记得我很早就明白:绝对不
能把这事儿告诉老师或家长,要不我不是给送去精神病院,就是给科学家当成实验品玩
弄。其实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可以在镜子里看见我,我也可以在镜子里看
见别人;我也可以看见照片和录像里的自己,眼睛往下瞄还能看见自己高耸的鼻尖……
我只是看不见镜子里我自己的脸、脑袋、耳朵、鼻子、眼睛、眉毛、头发……从脖子往
上的肉体毛发都是一片透明。如果我戴上帽子和眼镜,那我是可以看见在我的脖子上飘
浮着帽子和眼镜。但如果我脸上有个伤口在流血,或者是被写个字,我就得对着镜子很
仔细的看,才能看出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因为这个,我小时候没少被幼儿园小朋友
趁我午睡的时候在脸上画小王八而不自知,还一直带回家里现眼。爸爸妈妈也曾经为此
担心这小孩脑子有问题来着。
而当我长大之后,更明白些人情世故了,我就领会了该如何合理的运用我这个缺陷——
或者说是特长。比如我可以在同学面前表演个小魔术,具体来说就是面对镜子猜出后脑
勺上贴着的扑克牌花色大小,赚几个零花。然后我再谦虚的告诉他们,其实这都是瞎蒙
的。不过相对比这微不足道的好处而言,更麻烦的是个人形象和卫生工作。我每次刮胡
子都得折腾半天。如果去理发店,师傅问我理得行不行也都是白问,后来我甚至干脆就
留光头了。
不过总的来说,我的生活还算是和正常人无异。
即便如此,我还是经常感到无法诉说的孤独。我有时候甚至幻想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很多
人都有我这个毛病,只是他们也都像我一样不敢说出来。我还沉迷于一些有关无头骑士
无脸人的奇幻文学。而在网络论坛这一新生事物出现之后,我也开始尝试在论坛上写一
些这方面的小说。虽然我的文笔很烂,但是架不住过于写实,所以也有那么几个人追捧
,算是我的“粉丝”吧。我想,其实我是暗自冀望能有一个与我同病相怜的人走进我的
生活。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真的就发生了。
事情来得很突然。一个网友可能是看了我写的小说,突然把我加为好友聊天,上来第一
句就是,
“你是不是照镜子都瞅不见自己什么德性?”
就像是革命老电影里地下工作者们对上暗号一样,我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写下了回复,
“是的。难道你也和我一样吗?”
然后我们就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了。来人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的名字叫B。她将一面
小镜子举在眼前,连续十次猜出了我放在她后脑勺上的扑克牌花色大小。我又注意到她
精致的发型和妆容,便对她提出了合理的疑问。而她则说了一句足以令我今生难忘的名
言,大意是为了追求美好的事物一个女人可以克服任何困难之类的。我问她“那我算不
算美好的事物呢”。她笑了,说据她在店外暗中观察,我是她见过世界上最不自恋的人
了。我看着她,她的面容此刻美丽的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命运就这样安排我们相爱了。没过多久我们又自然而然的结婚了。我们注定是彼此灵魂
的最终归宿——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但就在B一次出差的最后一天,我们幸福的生活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那天
是星期日,B的返程航班是下午起飞傍晚到达。我起的很早,无事可做,便突发奇想决
定一个人去自驾郊游半日。欣赏了一上午的田园风光之后,我找了一家公路边上的小餐
馆吃午饭。点完菜后我走进了还算干净整洁的洗手间,当时就呆住了:这是我这辈子第
一次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为了确认这不是我自己突然出了问题,我又偷偷跑进女洗
手间看了一眼。
这之后,我就苦思冥想,用一个最不显山露水的理由,以一个低廉的价格,从餐馆主人
那里把这面镜子买了回去。等镜子拿到手,我马上给B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今天我在外
面有事走不开,让她自己先从机场打车回家。而我自己则马上跑回家,找工人把外屋洗
手间的镜子调换了过来。准备妥当之后,我就躲在洗手间开门对面的壁柜里,打算给B
一个天大的惊喜。
B在我估计的时间点回来了。她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我也在家里。我透过壁柜的门缝看
到她把行李归置好,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开始卸妆,一切如此平常,就像什么也没有
发生一样。
霎那间,我感觉天旋地转。这个贱货……我怎么会……被她骗了这么久……我压抑着内
心的愤怒,摸到了本就藏在壁柜里的点三八,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门。B还在弯着腰捯饬
。她的脸几乎贴到镜面上了。在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她不可能从镜子里看见我。我站
在她背后,慢慢举起了手枪。
我看着她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似的。
一道银光瞬间闪过——那是一枚刮胡刀片直飞过来,划开了我的咽喉。
……
我看完A这篇相对来说内容有点限制级的高中作文,只能得出不知所云的评价。
“怎么样?什么感觉?”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莫名其妙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是啊。怎么会发生呢。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你是说太凑巧了。是吧?”
“是啊。不光是凑巧。而且还这么冲动……都没有考虑过后果么……”
“嗯……感觉不太舒服。”
“不舒服吗?我觉得……还可以……”
(八)
对A淡淡的思念,没有妨碍我接下来继续投入几段炽烈的爱情;而这些爱情的成败,也
并未将我对A本就平淡的思念稀释的更加淡薄。时光荏苒,岁月无波。上学、毕业、找
工作、换工作……不知不觉,周遭的世界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与此同时,互联网也
走进了web2.0的新时代。搁以前,大家只是在论坛上零零散散的交流一些音乐上的知识
和心得。而到了这会儿,互联网上陆续出现了一批专业的书影音收集网站。这类网站的
最大特点是可以由用户自行建立条目和添加产品信息,从而有效的推动了人民群众内部
对资源和信息的分享。并且就连哪些用户听过哪些盘,给了什么样的评价,写了哪些评
论,也都一目了然。在如此方便快捷的平台上,就连以前那些只在传说中若隐若现的尖
儿货,也都纷纷下凡现世,与民同乐了。
恰逢其时,我也在网上为我手里为Low Blow的Holy Company这张专辑建立了一个条目。
一方面,毕竟我除了这盘磁带之外对此专辑和乐队一无所知,希望能吸引更多有识之士
提供相关信息;另一方面,我也心怀一个幻想,就是某一天A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这张“
荒岛唱片”的条目里。
但是大概这张专辑真的是过于罕见了,过了很久我都没有见到任何其他人在此留下足迹
。这个条目一直都只有孤零零的专辑名、乐队名、曲目列表等基础信息。要不是还有我
打的五颗星,它还真像是一座荒岛了。
而现实中更令我心忧的是,我慢慢发现那盘磁带的音质已经开始走样了。出于对A的承
诺,我也不想去翻录复制它。而我也发觉我对A的思念,对A的记忆,设想中自己与A的
联系,这种种空虚且依赖于这盘磁带的存在,也都随之在无法挽回的变的更淡。于是我
就像一个疯狂寻医问药的某种隐疾患者,再度主动出击,四处撒网搜罗这盘专辑的资源
。可无论是下载还是实体,结果总是令人失望的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天,我在浏览网页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我建立的那个条目终于多了一个“听过”
,甚至还有了一篇乐评。
我搂住一颗砰砰直跳的心,先是沉稳的点击了乐评作者的个人主页。此作者的用户名很
长,叫“年轻的超现实主义靠枕”。我大致浏览了一下。很明显,这是一个资历经验堆
积如山的老用户。另外通过他的相册和日记分析,此人的性别必然不是女。
我不由得感到非常失望,就跳回到了专辑的条目页面上,才注意到这张专辑五颗星他只
给了两星半。这不高的评价让我心里又是一颤,但还是接着打开了他的乐评,开始阅读。
“阿兹台克相机装饰音阶的凯尔特类型。”
“增强的弗拉门戈切分节奏承受了枪械。”
“大量挂留和弦的交手造成弥留的彩色。”
“精神分裂倾向标志史密斯的扭变声期。”
……
我从头到尾将“年轻的超现实主义靠枕”的这篇大作读了两三遍。我想我大概是离开这
个圈子太久了,连人话都听不太懂了。但是至少我能看出这篇评论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
,说的跟这专辑压根就不是一个事儿。对此我是感到万分泄气,随手就在评论下面留了
个言,措辞相当严厉。
“你这乐评写的哪儿都不挨哪儿啊,压根都不是这张专辑。你写错地方了吧?”
没过两天,我收到了一个回复的提醒。
“怎么不是这张专辑?是你自己弄错了吧。这个我可是找了好久。乐评是我翻译的一篇
国外博客评论。链接在此。内有下载……”
我点击了这个链接,可不知道为什么是怎么都连不上,搞得我是着急带上火。后来我还
是去找了一个搞互联网的朋友,让他帮我设置了一下浏览器选项,最终才打开了这个博
客。结果我进去一看,这博客还不是英文的,不知道是哪国鬼画符的文字。我趴在屏幕
上研究了小半天,终于发现了下载链接。
等我打开下载的压缩包,忍不住激动的喃喃自语:“不错。不光有音频文件,就连封面
内页都扫描了。”
我看到的封面图片上站着四个年轻白人,全都穿的跟忍者似的。我想这四个人应该就是
乐队成员吧,可是怎么看怎么都是男的啊。带着这般疑惑,我开始依序播放这些音频文
件。
我不知道如果一个人只有灵魂没有肉体,或者说是在灵魂暂时脱离肉体的时候,是不是
还会有性欲和疼痛。
如果我有的话,那在我的灵魂高涨的双腿之间,一定是被谁重重的给了一拳。
又一拳。
再一拳。
长达半个小时。
我刚刚听到的,和我从那盘磁带里无数次听到的,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玩意。
比如说,我刚才听到的这九首歌,主唱是一个男的,而且唱的应该是比较标准的英语。
音乐部分就更不用多说了。
我把A的那盘磁带拿了出来作对比,上面的歌名一点不错就是专辑封底和内页里的歌名
。而封底内页标注的歌曲长度也和下载的音频文件时间长度基本一致。内页里没有附歌
词,但是我能听出来至少有好几首歌的名字都在相应的副歌部分出现了。
我呆坐了半晌,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磁带壳是拧螺丝的。一定是A偷偷把磁带外壳给调换过来了。
也许就在她说让她再听一次的那个晚上。
或者更早。
“A,你他妈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并没有听到A的回答,连嘲笑都没有。我想她大概已经忘记了有过这么一回事了。
但我无法忘记。
我真他妈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这之后我曾经想把这盘音质已经摇摇欲坠的磁带扔了,不过最终理智的忍耐战胜了情感
上的苦痛。我背弃了当初对A的承诺,把这盘磁带翻录成了数字音档,并且上传到各大
论坛求问。听众来信倒是收到不少,但没有一封是靠谱的。同时我也比以前更加疯狂的
去寻访各路专业人士以求出处。可以说古今中外我能找到的,还活着的唱片收藏家都已
经被我筛了一遍。
但正如我所预感的,依然毫无线索。
对了,我还找到了几个精通或不精通克里奥安语的语言学专家。他们听过这盘磁带之后
都得出了大同小异的结论:这根本不是A说的什么克里奥安语,也不是任何英语的变种
,或是任何他们知道的现存语言。甚至于这他妈唱的到底是不是现实中的某种人类语言
,都有不小的疑问。
我最终感到万分疲倦和忧愁,觉得找到这盘专辑的真实身份之难度不亚于找到A本人,
因此也就基本放弃了这个念头。
(九)
一个星期日的清晨——也就是辞职后的第三天——我独自走在街上,脚步有些踉跄,情
绪也不是很高。我试图穿越街上尚显稀疏的人流,却仍然在不经意间轻轻撞到一两个路
人,并被迫对此表示最低程度的歉意。当行人明显开始变多的时候,我远远望见路边有
一家墨绿色外墙的咖啡店。我大步走了进去,发现这家店的内部装潢有点特别。墙壁和
天花板上铺着满是皱褶起伏的银灰色箔纸,形成巨大的穹顶,像是某种后现代史前人类
群居的岩穴。时候尚早,店里的客人不多,上班的也只有两个男店员。他们一个瘦高,
另一个更瘦更高。两个人的头发都染成棕色,并且都戴着浅色的墨镜。我走到吧台前,
想要点一杯种类不宜公布的咖啡。但是他们两人一直没有理睬我,而只是在吧台后和工
作间之间往返穿梭,上蹿下跳。真不知道他们都在忙些什么。
等我终于拿到想要的咖啡之后,便独自坐进一个靠窗的卡座里。我转头看到吧台上方挂
着一张滑稽的油画。这张画的背景是深蓝的夜空,下方飘着几朵白云和流星,右上角是
一个有眼无珠留着披肩卷发的太阳,酷似一个触了电的橘子。这个打扮时髦的太阳正凝
视着对面表情怪异的一弯新月,显示出一种残缺而不稳定的对称感。而在现实生活的不
远处,充足的日光也正晒得我百无聊赖。我还注意到此时店里播放的歌曲是鲁杜斯的《
遣我共画而行》。我想这透露了店主良好的教养和不俗的品味。
温和的咖啡还没有凉掉,轻柔的音乐却戛然而止。我望向窗外,路人们在淡金色的玻璃
上匆匆行过,又在狭窄的黑暗中消失和再现。渐渐的,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张胡子拉碴,
苍白憔悴的脸。
我被自己这副德性吓了一跳,定住神才发现原来是店外站了一个穿着一身黑,顶着一头
红色短发的女孩。她不知何时背对着我站在窗前,从而在窗玻璃上映出了我的面容。她
戴着耳机,双手插兜,估计也是在等人吧。可能是受耳机中音乐的影响,女孩随着节奏
在轻轻摇动着身体。我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自己也许应该跟她搭个话,就用手敲了一下
窗户玻璃。
女孩居然听见了,转过头来,对我莞尔一笑。她随即走进店里,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座
位上,摘下了耳机。耳机里音乐的音量开的很大,听上去似曾相识。我想了想没想出来
,正要问她,她却先开口了,
“这杯咖啡是我的吗?”
“是的。”
我站起身来,又去买了一杯新的。我在吧台那边回头看见女孩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
把它放回了桌上。等我回到座位上,她又把杯子端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种?”
“我闻到过啊。”
“别逗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等人。”
“等你女朋友?”
“是的。她正逛街呢。”
“那你为什么不跟她一块儿去呢?”
“无聊。”
“我就知道。男的都不喜欢逛街。”
“其实不是。其实我们吵架了。”
“是要分手了吗?”
“还没。瞅着应该快了。”
“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啦。你就自求多福吧。”
“那你刚才站那儿干什么呢?”
“也在等人啊。”
“等你男朋友?”
“对……算是吧。”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差不多就快到了。他可不能看见我跟陌生
男的一块儿喝咖啡啊。”
她快速喝下一整杯咖啡,居然一口都没有呛着。我注视着她。她的面容此刻美丽的难以
用语言来形容。
“那好,要没啥事我就过去了。”
“等一下好吗……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
她又坐了回去,不耐烦的用勺子在咖啡杯里面顺时针空转。
“就是……怎么说呢。我以前有个朋友,给我听了一首我们都很喜欢的歌。后来我们再
也没有见面。再后来,我无意中发现,她告诉我的这首歌的歌名和演唱者其实是假的,
是挪用的另外一首歌的信息。但是我再也没办法去问她这首歌的真实歌名和演唱者了。”
“就这些?你是想问我你这个朋友为什么要骗你吗?”
“是这样的。”
“也有可能是你那朋友自己也被别人骗了啊。你说呢。”
她继续在空咖啡杯里转动着勺子,偶尔发出碰触的声响。我才注意到自己也已经被她传
染了,正在下意识的用勺子搅动着我的杯子中滚烫的咖啡,还溅出了一两滴。
“再说了,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重要的是你听过了那首歌,而不是知道那首歌的名字
或者是谁唱的,不是吗?”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那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戴着耳机还能听见我敲玻璃呢?”
女孩听了我的问题,不禁莞尔,
“我戴着耳机当然听不见了。我是看见的啊。后脑勺长眼睛了。”
“原来如此。”
“那就这样吧。谢谢你的咖啡。”
女孩放下勺子,长吸一口气,仍是微笑着站了起来。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将身体向前微倾,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再跟她说些什么。但手臂只
是在空中打了个盘旋,便又按在了咖啡桌上。
“好吧。那再见了。”
她来不及对我说再见,一边冲我打了个含糊的手势,一边离开了座位。我也下意识的对
着她的背影摆了摆手。当她走出咖啡店门的时候,我霎时想起了一段旋律。这段旋律就
来自于我曾一直误以为是Low Blow的Holy Company专辑的那盘磁带的最后一首歌。
已经很久没听那张专辑了。而就在此刻,那些曾令我沉醉蹙眉的配器音效都如树皮枯叶
般从记忆中剥离而去。只留下直率赤裸的女声于层层包裹中浮现出来,像洗手间里的炭
笔画一般清晰。我本以为在去掉这华丽装饰后的人声会令我感到陌生;但奇怪的是,它
带来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既闻感般的熟悉。感受着这用尽全力从心中向外的孤
独呼喊,我不禁随之轻轻哼唱起不成调的乐句。
我看着她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似的。
你知道吗,当我看着那个女孩的黑色背影慢慢褪去,融入安全岛后的人群之时,我真的
感觉到时间静止了,世界也为之停滞。
只是我觉不出,停滞的世界究竟是在落地窗的这一边,还是在那一边。
我更觉不出,尚未停滞的那个世界,究竟是在继续前行,还是在倒转回去。
只有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歌声,还在两个世界之间颤抖而又执拗的震荡着,发出尖锐而又
脆弱的叹息,就像是这碎了满地的淡金色玻璃。
A,这到底是什么乐队。
A,这到底是什么专辑。
A,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A,我还在这座岛上。
A,你回答我。
A,我想要听到你的声音。
……
张芸昂,你他妈现在到底在哪儿?
(完)
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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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还挺好看的,喜欢里面A风轻云淡的调侃。有点象很多年前很热的小说,女生经常给男
生送好听的音乐,其实自己在地震中耳聋了。不过中间那小说和其它神神叨叨的部分就
理解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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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y*****s 的大作中提到】
: (一)
: 在十六岁过了一半的年纪,我爱上了A。A是我的邻居,大致跟我同龄,也许还小我几个
: 月。虽然仍处在暗恋单相思的阶段,但我觉得这应该算得上是我的初恋了。我想我是爱
: 上了她——或者说是喜欢——反正用哪个说法对我来说也没多大区别。其实我对她并不
: 熟悉,更怀疑她是否认识我。而在当时,我只是一心想要对她表白,却又略为有些不知
: 所措。
: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我决定还是从长计议,先着手做一些有关A的背景调查。调查结
: 果显示:A大概是在上个暑假的时候搬到我们这片儿的,算起来有一段时间了。她住在
: 隔我家两条小马路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所以勉强可说是和我互为邻居。A目前就读于一
: 所市重点高中,学习不错,朋友不少,并已迅速成为校乐团的骨干。无论是在她们学校

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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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谢谢阅读啊。文风我是特意写的轻快的,不过确实是有些比较晦涩的地方。你说的那个
里面的小说确实是因为某种原因硬加进来的。不过跟全文也并非毫无关系。我多解释几
句。
这个故事的意思其实是说,我本来以为B也和自己一样是看不见脸的人。但我发现B面对
那面可以照出脸的镜子却没有惊讶的反应,也就是说我其实是被B骗了,一时愤怒就想
杀B。但是最后我“看着她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其实是想当初为什么B能
通过自己的扑克牌测试。原因其实是B的后脑勺上长眼睛,可以看见背后的东西。所以
最后B用这只眼睛猛地看见有人拿枪指着自己,可能以为是劫匪,就先下手为强了。
当然这个故事算是刻意戏剧化了的寓言故事,不用太抠细节和行为逻辑。故事后面现实
中的“我”和A的同学的评论对话也反映了这一点(当然这个对话也可做其他多义理解
) 。
而这个小故事其实和全文故事是有些相似性的。这个小故事里,我一开始以为B和自己
是一路人,后来发现被B骗了,但真相又是另一回事。同样的,在小说里,我一直以为A
给我的专辑是某乐队的,后来发现被A骗了,但真相其实也应该是另一回事,隐藏起来
了。
至于隐藏的部分其实主要就是两点:
1.这盘磁带的女主唱就是A本人。所以其他有些神神叨叨的部分算是暗示她在背着“我
”搞乐队。
2.这盘磁带的九首歌对应着本文的九个部分(章节),中间对音乐的描述也是暗示情节
的发展。我后来把每一部分的标题都加上了A1、A2、B1、B2之类的标签,也许可以方便
理解。

【在 c*******u 的大作中提到】
: 还挺好看的,喜欢里面A风轻云淡的调侃。有点象很多年前很热的小说,女生经常给男
: 生送好听的音乐,其实自己在地震中耳聋了。不过中间那小说和其它神神叨叨的部分就
: 理解不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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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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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A背着B搞了个乐队,然后送给B一张自己录的磁带。B至于这么愤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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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y*****s 的大作中提到】
: 谢谢阅读啊。文风我是特意写的轻快的,不过确实是有些比较晦涩的地方。你说的那个
: 里面的小说确实是因为某种原因硬加进来的。不过跟全文也并非毫无关系。我多解释几
: 句。
: 这个故事的意思其实是说,我本来以为B也和自己一样是看不见脸的人。但我发现B面对
: 那面可以照出脸的镜子却没有惊讶的反应,也就是说我其实是被B骗了,一时愤怒就想
: 杀B。但是最后我“看着她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其实是想当初为什么B能
: 通过自己的扑克牌测试。原因其实是B的后脑勺上长眼睛,可以看见背后的东西。所以
: 最后B用这只眼睛猛地看见有人拿枪指着自己,可能以为是劫匪,就先下手为强了。
: 当然这个故事算是刻意戏剧化了的寓言故事,不用太抠细节和行为逻辑。故事后面现实
: 中的“我”和A的同学的评论对话也反映了这一点(当然这个对话也可做其他多义理解

y*****s
发帖数: 1873
5
这里的B是作文里的人...
只是大概说这个意思:
甲喜欢乙,然后乙送给甲一盘她最喜欢的专辑就消失了。所以甲就把这盘专辑当作对乙
的思念的具象。
而当甲发现这盘专辑实际并不是当初乙告诉他的那盘专辑,
就感觉
1.受到欺骗
2.对乙的思念变的落空
3.好奇到底到底是哪张专辑
而实际上甲不知道乙只是把自己乐队录的专辑给了甲。

【在 c*******u 的大作中提到】
: A背着B搞了个乐队,然后送给B一张自己录的磁带。B至于这么愤怒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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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
发帖数: 357
6
很好看,谢谢楼主
s*l
发帖数: 9421
7
这么长篇幅,先顶后看。

【在 y*****s 的大作中提到】
: 这里的B是作文里的人...
: 只是大概说这个意思:
: 甲喜欢乙,然后乙送给甲一盘她最喜欢的专辑就消失了。所以甲就把这盘专辑当作对乙
: 的思念的具象。
: 而当甲发现这盘专辑实际并不是当初乙告诉他的那盘专辑,
: 就感觉
: 1.受到欺骗
: 2.对乙的思念变的落空
: 3.好奇到底到底是哪张专辑
: 而实际上甲不知道乙只是把自己乐队录的专辑给了甲。

b**********7
发帖数: 814
8
好长好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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