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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se版 - 小说 不谈感情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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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玩了一会儿牌,喝了一点印第安人的果子酒,便早早入睡。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醒过来,平时醒来先看看隔夜的手机信息,现在都不能看了。实在
无聊,看到珊蒂和弗兰都还睡的很香,便自己起床冲澡,然后去跑步。
傻狗看到我要出门,就扭着屁股过来蹭我。没办法,只能带着一起去跑。
山里的空气真是好,每一口都清新到渗透五脏肺腑,感觉是将污浊的心肺都用氧气洗了
一遍。绕着山头跑了两圈,下到半山腰又去绕另外一个山头。踩过的山路都发出一股清
香,感觉越跑越欢愉。傻狗也是,有时候会被旁边蹿出来的小兔子什么的吸引,非要过
去,追半天追不上,又回来跟我。一路上还玩我扔树枝他捡的游戏,玩到后来,傻狗看
到大小合适的树枝,就自己叼过来给我,要我扔出去。一人一狗,尽兴的跑了两个小时。
“好吧,该回去了,一会儿大家都醒了,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我对Randy说。他似
懂非懂的跟着一起回住地。
还没到门口,河边岸上,就看到贾斯丁和朱利安面对面,手里各拿着一把斧子。一个人
把一个大木头放在木墩上,另外一个人劈下去,一劈二,然后再把分开的那部分放回木
墩去,再砍,如此重复,到木头被砍成一爿一爿。然后换另一个砍。早上的山上还有些
凉意,但是两个人都热的冒汗,都只穿着tank top在砍木头。
哎,我们健身房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即使度假,一大早的我就去跑山头算是代替kick
boxing,他们两个就干体力活儿算是代替举重练习。大家谁都不耽误。健身上瘾。
看到我和Randy回来,贾斯丁一笑,“早啊,带着我儿子跑步啊?他一定是缠上你了。”
“缠上我?”我一边擦汗一边问。
“他呀,可聪明了,知道谁会顺着他,可以当玩伴。”
“难道不是当是主人?”
“在他们眼里,只有一个主人。其他的都是玩伴。”
好吧,如果贾斯丁非要解释为什么Randy不跟他亲,那就随他去吧。他甚至可以说Randy
是把自己当头狗,把我当群狗的。随便吧。想到这里,觉得场面有点冷,随便转了个话
题,“你们为什么砍劈木头?要烧壁炉吗?”
“今天晚上做烧烤用。正宗的烧烤,木柴,不用碳。”朱利安开心的挤挤眼。
“劈了木柴之后放太阳下面干一下,所以今天早上攀岩,下午捕鱼烧烤。”贾斯丁说完
,放下斧子,一抹汗,朱利安把劈好的木柴堆了堆,回头对我说,“回去吃点东西,多
吃点,一会儿要消耗很多能量。”
我和Randy回到住的地方,珊蒂在客厅里完成了普拉提的最后一套动作,弗兰穿着睡衣
正睡眼惺忪的吃着早餐。见到我进屋,还是眼睛张不开的道,“有煮鸡蛋和牛奶,锅里
有半碗泡面……”
“泡面什么故事?”我问。
“我的旅行包里放了很多泡面,忘记了,早上拿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感觉在深山老林里
吃泡面好幸福……”说着,她抬起碗,一股脑喝完了里面的汤。
珊蒂拿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擦着汗,走过来,顺手从厨房提了一篮水果,“给,这是早上
山上摘的。”
我顺手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好新鲜啊,又香又脆。”
“还不是果园的,就是山上的树上自己结的果子,”珊蒂说着,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
,“雨水浇灌长大的。”
“呵,这原住民过的日子,太幸福了。”我说,“空气好,水果新鲜。”
正说着,贾斯丁和朱利安走了进来,二话不说,从厨房把所有吃的东西都拿到餐桌上,
坐下就一顿狂扫。
两个人吃东西很认真,很热情,仿佛食物是一个很美好的东西,吃又是一个很享受的事
情。看着他们吃,会觉得食物芳香、人生美妙。
“那一会儿穿什么?”弗兰问。
朱利安一口气喝完牛奶,道,“结实一点的,否则岩石会磨到皮肤,同时裤子要有点伸
缩性的。”
“上装呢?”
“随意吧,T恤就可以。”贾斯丁说,“你们都攀过岩,只不过trad rack需要不同的注
意点而已,也不会真爬很高,别紧张。”
“可是我没攀过岩,”我说,然后看着珊蒂和弗兰,“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攀过岩了?”
“大概是你在整天工作的时候吧,我们平衡了生活和工作。”弗兰说。
“你... life-work balance?”我不解。摇着头,打算回屋洗澡。
“没事,一会儿我教你打绳结,你练好了很快就会跟上的。”朱利安说,“我们爬的时
候,你也可以多观察。”
小山前。
打绳结学的时候不复杂,但是要记住和快速打,就不是太容易。跟着朱利安做了几遍,
可是他人一走我就记不起来哪头穿哪头,怎么都琢磨不出来。Randy站在一边呆呆的看
着我,我无奈抬头看他们四个在一个小坡的侧面开始玩器械攀岩。
怪不得他们的包都这么重,原来每个人都带着一整套攀岩设备,腰上满满的绕了一圈岩
石栓。朱利安和贾斯丁先到小山丘顶安装了一排岩石钉,绕上攀岩绳索,两个人上下拉
了好几回,确保可以承重后,下了山丘,一人一根绳子,给珊蒂和弗兰拴上。
贾斯丁站在珊蒂背后,两个人各自把绳子绑在腰上,又相互试了一下绳子的牢固度,确
定可以用以后,贾斯丁又开始告诉珊蒂怎么用设备上固定钉。说到仔细的地方还自己上
前示范。还很不放心的叫珊蒂使劲捏凿子。
一旁,弗兰和朱利安已经开始了队友间的配合。弗兰蹭的跳到老高,使劲抓住一块岩石
往上爬。爬了几步说,上面没有固定石头了。朱利安说你岩石栓钉呢?她说还在地上没
带上去。朱利安说,那你跳下来,弗兰说我不跳,朱利安说不是上着安全绳吗完全拉的
住你,弗兰说就是不跳。
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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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说你爬不上去就只能跳下来呀,弗兰说那么高跳下来会骨折,朱利安说那要安全
绳和下面的人干什么。弗兰不说话,但是也不肯跳。朱利安说这样行了吧,我先爬上去
,把你拉到山顶。弗兰点头。
“那你不要动。”朱利安说,“就趴在那里。”
“你要多久爬到山顶?”
“十分钟吧。”
“那么久……我趴不了,手都抖了。”
“你趴到实在趴不动为止,就跳下来吧。”朱利安说。
弗兰回头想瞪他,发现自己在高处,又赶紧贴着石头,闭上眼睛,“那我要是跳的话,
你一定要拉住。”
“我当然会拉住,这个都是必须的呀。”
“可是我不相信你呀。”
“你现在又没有选择。”朱利安说,“你只有相信我一条路。”
“错,我有选择。”弗兰说。
“说来听听。”朱利安笑着摇摇头。
“我可以选择跳,并且不相信你,落地是不是安全全看上天是不是厚爱我。”
“那就是说我不用拉你了?”
“当然要拉。你拉我,和我信不信你,是两回事。”
朱利安一下子也被说的愣住了,感觉听上去挺有道理,但实际上又有哪里有些不对。
旁边10米距离外,珊蒂和贾斯丁也开始了队友组合。珊蒂腰上一大串岩石栓,她先选了
几块牢固的石头,手攀着上去,然后脚跟着,找到固定支点,网上蹬。她体态轻盈,动
作娴熟,矫健而又优美。爬到一定高度,没有固定岩石的时候,她拿出了岩石钉。可能
是第一次打钉,她摸索着,但是因为脚上的支点小,整个人开始不太平衡。
“你左上角,那个小岩石上面,那一块可以打钉子。”贾斯丁说。
“那个看上去很松,不耐力。”珊蒂说,“上面一米都是土的样子。”
贾斯丁抬头看了看,“不会一米都是土的,从岩石结构来说不可能。你钉一下看看,里
面是不是石头。”
珊蒂使劲钉了一下岩石钉,发现可以固定,又继续打钉,伸手去抓了以后往上爬。
“很好,”贾斯丁一点点放松手里的安全绳,给珊蒂让出距离,“你已经爬了一半了,
就这样,一呎的速度,正好。”
“你看,人家都爬到一半了,也没觉得危险。”这边,朱利安对弗兰说,“我把岩石钉
给你送上去吧。”
“不要不要,你爬上来,谁拉安全绳呀?”弗兰叫。
“你不是说安全绳保护不了你吗?”朱利安哭笑不得。
弗兰一时语塞,恨恨的骂了一句,“猪队友。”
“什么?”朱利安不解。
说话间,弗兰一个不留神,脚没踩稳,woo一下就往下滑了一米。朱利安一拉安全绳,
她轻轻的落在下一个岩石上。
“啊呀妈呀,吓s我了。”弗兰大呼小叫。
“你再滑几次就到地面了。”朱利安说。
“还要几次呀?”弗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要是你放松一点,大概两次就到了。”
“可是我不相信你呀,怎么放松。”
“那你滑5、6次吧。”
“好吧。”弗兰说着,放手往下滑了一米,没踩稳,脚一崴,膝盖蹭到一块石头就破了
,“不跳了。”
“我跟你说一下子跳下来就不会撞石头上了。你那么老撞,跟跳下来受伤有什么区别啊
?”
“那你拉紧了,这次我跳到底了。要是受伤的话,你负责我接下来的饮食起居医疗康复
。”
朱利安笑着点头,“好好,都行。跳吧。”
“我跳啦。”说完,弗兰眼睛一闭,咣叽就往外一跳。
“天哪,你为什么不垂直跳。”朱利安一声吼,就开始使劲拉安全绳。贾斯丁看到之后
想过去帮忙,看到自己身上的安全绳,只能站在原地,“没事,这点距离......”
话没说完,弗兰扑一声掉到地上,被绳子拉着,没站稳,又往前扑了一步。
“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室内攀岩怎么教你的?”朱利安有点发飙。
弗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安全了。完全靠自己。”也不管朱利安瞪着她。
一旁,珊蒂已经到挺高的地方,“贾斯丁,上面好像都是花岗岩,我用哪种钉子?”
“用抓力最大的吧。”贾斯丁道,“你有那种的吗?”
“没有嗳,我的都是基础的那种。算了,钉不进去我就下来吧。”
“你都快爬到顶了,第一次室外攀岩哦,坚持一下,使劲钉。”
珊蒂用力锤了钉子,但是钉子不停的打滑,完全钉不进去,“贾斯丁,我觉得不行,估
计得放弃了。虽然是真想登顶啊。”
“那你等着,我爬上来,把钉子送给你。”说完,贾斯丁往上一跃,踩着之前珊蒂打的
钉子,收付岩石,矫健的爬了上去,一面爬一面收起一段安全绳。
珊蒂爬的地方对他来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三步两步,就直接到了半山腰,同时还是
不忘收紧安全绳,“你站在上面没事吧?”贾斯丁问珊蒂。
“没事,我这里支点比较好。你不用担心。”
“好的,我差不多已经爬到你下面了,一会儿登上来会挤一点哦。”说着,贾斯丁一路
往上,抓着个岩石尖,用力一登,就跟珊蒂并行了。他从腰间拿出几个钉子,“给你,
用这个。”
珊蒂接过去,开始在花岗岩上打钉。
“用力一点,这钉子吃力,但是也难打。”贾斯丁说。
珊蒂用锤子在使劲打,大概是因为用力点不对,脚下的钉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松了,她人
一滑,手抓着上面,身体就一侧悬在半空中。贾斯丁伸手一把抓住她,一下子拉到自己
边上。“拉着我。”贾斯丁说,一面伸手把上面的钉子加固,锤了很多次,又使劲掰了
一下,钉子没动,“抓着这个上去。”
珊蒂抓着新的支点,整个人平衡了,然后往上跨了一步,又找到一块岩石可以做支点。
“对,你快到山顶了。”贾斯丁抬头看着,“还有一小段,加油!”
珊蒂大概是经过一系列打滑外悬什么的,已经累的浑身都是汗。但是她还是用力抓了岩
石登上去,换了一个支点踩着,又继续往上。她平时像雕塑一样漂亮的脸上,现在满是
坚毅和坚持,在阳光下特别有一种气质。
当她把手伸到安全绳的拉锁装置的时候,是最高一个触点,用力一拉,整个人上了山顶
。她在上面起身,站直,不可思议的看着山周围。贾斯丁跟着也一路爬上了山顶,“嘿
,珊蒂,你登顶了,第一次户外攀岩就登顶了!”
“是啊!”珊蒂开心的一下子跳起来,抱住贾斯丁,“谢谢你这么鼓励我!”
贾斯丁也开心的拍拍她,“是你自己没有放弃。”
山下,弗兰和朱利安也停止了争论,两个人一起在给弗兰洗伤口。
傻狗和我相互看了一眼,觉得别人的世界真是美好,我们的世界饭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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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弗兰叽叽喳喳的抱怨着自己被蹭破的膝盖,说不能穿短裙了。
朱利安去看了一下木柴,说已经晒的差不多了,这下就差鱼了,现在可以捕鱼去了。
“去哪里去哪里?”弗兰叫嚷着。
“我们上山的时候有一条河,这个季节应该是鳟鱼逆游产卵的季节。”贾斯丁说。
“那怎么抓?用鱼竿钓,还是用渔网?”弗兰问。
朱利安笑了,“直接用手。”
“啊?”弗兰叫,“那怎么抓?”
珊蒂点头表示同意,“我们希腊在产卵季节也是很多人用手捕鱼的。当然,现在很多人
喜欢用鱼竿,但是传统猎人都不喜欢借助太多的工具。”
“那我们赶紧去吧,运动了一天,好饿啊。”弗兰又叫。
“你要是不会捕鱼,帮忙做点别的吧,”朱利安道,“可以去摘点浆果和蘑菇做配菜和
甜点。”
“好呀,我还没採过浆果呢。蘑菇呢,蘑菇怎么判断能不能吃?”
“这里的蘑菇基本上都是可以食用的,就是不要摘那些大过三寸的就可以。”
“那我去啦。”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万一摘点不能吃的回来……”朱利安有点担心的道,“
这地方救护车也开不进来。”
“我跟珊蒂去捕鱼了,”贾斯丁道,“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那我……”我左右看看,觉得大家是不是都忘记我了。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的木柴都在河边,你可以在那里先开始生火。在我们搭好的
架子下面就可以。”朱利安道。
傻狗看了我一眼,吐出舌头,表示同意。
“好吧,你同意就行。”我对Randy说。
“快点,我饿了,我们赶紧摘去摘蘑菇吧。”弗兰说着,已经朝小山上跑去。朱利安赶
紧跟上去。
贾斯丁已经卷起裤腿,穿着他的tank top,看着珊蒂,“我先下去看一下水有多急”
珊蒂回以一个微笑。她穿着T恤都有着说不出的俏皮。她的鼻子翘翘的,透出一股小性
情。“你当心一点啊。”
贾斯丁往前走了一大步,然后小心的站到水里,再往河中间继续走。
“还好,下面都是岩石,挺平坦的。你过来吧。你站稳了再走下一步,这水还是挺急的
。”
珊蒂脱掉鞋子,跟着也走了过去。
“怎么样?能走吗?”贾斯丁问。
“可以。没想到这水还是挺冷的。”
“是的,就说明可能是从高处冲下来的。你站到我旁边来,这里有一块石头很平。”
珊蒂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哎,我看到鱼了。”
“是吧,估计下午的时候,它们开始逆流游了。”
“哎,又有一条。”
“好,那我们开始抓。”贾斯丁猛地蹲下去,就开始在水里捞,溅了珊蒂一身水。
我看着差点没笑出来,一回头,傻狗忧心忡忡的看着我。“看我干嘛?”我问。傻狗听
完,啪嗒啪嗒的跑到旁边,叼了根树枝又折回来,跑到我面前放在地上。
“知道了,我会开始生火的,你马上可以吃了。”我对他说。然后找了打火机,开始点
树枝。
贾斯丁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哎,刚才抓到一条。”
“鱼呢?”
“放走了。”
“为什么?”
“太小了。”
“哈哈,你肯定不是鱼自己跑掉的吗?”
“当然不是了,我抓鱼的技术……不说了,这里又来一条,抓给你看。”贾斯丁说完,
一下子又扑进水里,不见人影。过了一会儿,突然窜出来,双手举的老高,手里抓着一
条欢蹦乱跳的鱼,“看我抓到了!”鱼儿一直在使劲的挣扎。“你说这条够不够大?”
贾斯丁问。
“我看看。”珊蒂抬头,阳光照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好像……还行?”
“够大?”
“看不太清楚……”
“你站到那头看吧。”贾斯丁道。正说着,一个不留神,鱼扑腾一下子就从他手里使劲
一翻,跳下水,逃走了。“啊,光顾着跟你说话了……”
“哈哈,没事,我们再抓条大的。”珊蒂笑的灿烂的像朵花儿,性感的嘴角翘起,漂亮
的只能用娇艳形容。
“下面这条千万不能再逃了。”贾斯丁道,“看,有条大的游过来了!”
“我也看到了!”珊蒂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就达成了某种默契。贾斯丁转身,跟珊蒂形成了一个回拢,看样子是
要前后夹击。贾斯丁用手指指水里,这里那里,珊蒂点头。
“哎,你爸不知道鱼是没有听觉的?”我一边点燃树枝一边问傻狗,他似懂非懂的看着
我,“你和你爸,到底谁更笨一些?”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哗的一声,贾斯丁又扑到水里,然后直接叫起来,“抓到了!”但
是半天没见到他把手举起来,“天哪,这鱼太大,力气也大!”他叫,“好像要跑掉了
。”
珊蒂立即也蹲了下去,贾斯丁手按住的地方溅起一片水花,珊蒂闭着眼睛,脸上全是水。
突然,水花处一安静,又猛地看到一条鱼跃起。水和阳光混成一片,漂亮至极。
“它跑了!”贾斯丁道,“朝你的方向。”
“我抓到了!”珊蒂说,“真的很大嗳……啊,抓不住了……”说着,鱼又跃起来。离
开珊蒂的手不远,珊蒂伸手去扑,“又抓到了!”
但是鱼的力气好像很大,珊蒂被几乎拖着往前走了两步。
“别过去,那里有个转弯,水太急,你会滑下去的……”贾斯丁惊叫起来。随着他的声
音,就看到珊蒂一个没站稳,果然滑倒,水流非常急,直接把她冲了出去,一米以外就
是一个小瀑布。
贾斯丁伸手没有拉到珊蒂,水实在太急,速度飞快,直接把珊蒂冲下去,跟着瀑布一起
,“跟着水走,屏住呼吸!”贾斯丁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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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斯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岸上,朝山下跑了几步,发现可能山路绕太远,又回到河里。
这时候傻狗不知道怎么的,就着急的在嗓子里咕噜咕噜的,贾斯丁一回头,“看着我儿
子,别让他跟着我!”说完,就直接顺着河水,一起下了瀑布。
“天哪。”我呆呆的道,看了傻狗一样,“我们赶紧去找他们!”说完,傻狗就直接朝
河里跑。“哎呀,不是那里,”我急急的抓过他的项圈,“我们还是要走山路的。”
说完,我踩掉刚生起来的火,带着Randy开始跑。
河对岸,正好朱利安和弗兰拿着一包大概是浆果回来,看到我疾跑,叫嚷着问,“怎么
了?”
“他们两个被水冲下去了!”
“啊?”弗兰吓的脸色都变了。
“走,我们一起去下游,说不定没什么大碍。”朱利安道。说是没什么大碍,他也着急
的跑起来。
河岸两侧,三个人加一个狗,跑的飞快。
其实我并不擅长爬坡或者走山路,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着急,山路就像平地一样,
任我跑。有转弯的地方,傻狗先跑到我前面,像是给我示范一样,告诉我怎么走很陡的
坡,然后在前面等着我。我手脚并用的爬了几个陡的地方,见到平地又开跑。
一路下去,终于跑到了浅滩。
就看到贾斯丁抱着珊蒂从水里出来,他自己也呛的直咳嗽。
“她怎么样?”我急了,赶紧冲过去。
贾斯丁轻轻的把珊蒂在地上放平。
“她昏过去了?要紧吗?”我吓的声音都有点发抖。
“没事,她休克了。呛的。”贾斯丁道。
“那怎么办啊?”
贾斯丁不说话,蹲下身,双手合起,开始给珊蒂做心脏复苏。
“有没有用哇?”我都快急哭了。
这时候,朱利安和弗兰也赶到了,看到我急成那样,赶紧道,“放心,贾斯丁就是在救
护车上工作的。他本身就是医疗人员。”
“什么?”弗兰诧异,“他?我绝对不会想到。”
贾斯丁没有理会我们的谈话,俯下身,捏着珊蒂的鼻子,嘴对嘴的就开始做人工呼吸。
吸一口,吐出一口水,再吸一口,然后又起来给珊蒂做心跳复苏。
“没事,有他在,根本不是问题,你们不要担心。”朱利安道。
“他怎么不早说他是医生,我腿上的伤他可以帮忙包扎一下。”弗兰道。
“你看他肩膀周围都是瘀青,就是每次做救护抬担架撞的。纽约楼窄,担架进出,他每
天都撞的一塌糊涂。”朱利安道,以一种钦佩的口气。
真的,完全看不出,贾斯丁,我们曾经的帅到合不拢腿,居然是在救护车上救病人的。
“这小子平时根本不说他做什么的,大家也看不出。”朱利安仿佛想缓解我们的情绪,
就又加了几句。
贾斯丁再次俯身的时候,吸了一口,珊蒂猛的一下就醒了过来,不停的咳嗽,迷迷糊糊
的睁眼看到贾斯丁。贾斯丁也看着她。
阳光下,贾斯丁的脸上一点点露出了笑容。
“那什么……”朱利安说,“我们还不快点去生火。”
“生什么火,鱼都没抓到。”弗兰道。
朱利安使了个眼色,弗兰赶紧噢噢的点头,三个人加一条狗都急速转身,朝山上跑。
刚跑进小树林,弗兰迫不及待的问朱利安,“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贾斯丁那小子,人工呼吸一定要用工具,绝对不肯嘴对嘴的。他说过再紧急的情况都
要先拿到工具再说。他的工具都是随身的,说这是一个职业守则。刚才能那么着急,你
们自己理解。”
“啊,哈哈哈……”我笑起来。
“你怎么了?脑子有问题?”弗兰问。
“不是,我反应过来了,为什么你们都攀过岩,我没有。为什么你们相互那么熟。你们
四个就一直在一起混。”
弗兰看了一眼朱利安,吐了吐舌头,“谁叫你平时老在加班,找你都找不到。你和马修
都是常失踪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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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前两天的各种磕磕绊绊、险象丛生和惊喜交加,度假的后几天开始顺畅起来。
每天,大家的作息开始同步起来,一起运动、吃早饭,然后安排一天的活动。贾斯丁和
珊蒂自然而然的总是在一起说说笑笑,朱利安和弗兰的吵闹也是没停。活动基本上按照
大家在黑板上写的,逐条进行,每天都排的满满的,。
开始是漂流,虽然贾斯丁和朱利安的水性都好,但是也跟大家一样,穿上救生衣。贾斯
丁和珊蒂一个皮划艇,贾斯丁坐在前面,说话把珊蒂逗的大笑。朱利安和弗兰坐一个,
原因是弗兰不会游泳,万一掉到水里,朱利安还可以捞她。我和傻狗一条皮划艇。顺着
河流,一路漂,然后再逆流划上来,甚是消耗体力。玩了几圈,到了一个比较宽阔的水
面,贾斯丁和朱利安相互看了一眼,便开始跳下船打水仗。一群人和一条狗在水里“冲
啊”、“拿水灌他啊”、“前后围堵”啊,打到后来都不知道谁跟谁是一队的。一会儿
贾斯丁珊蒂搭档打朱利安弗兰,一会儿珊蒂弗兰和我几个女孩搭档,打贾斯丁和朱利安
。到了后来一场混战,傻狗开心的不知道跟谁才好。
第二天又玩骑自行车。村口果然有两人座的情侣车。贾斯丁和珊蒂一辆,贾斯丁坐前面
,珊蒂坐在后面,两个人十里春风,美好的仿佛树叶都在为他们飞舞。弗兰不会骑,朱
利安在前面主要掌舵加人力,她在后面玩着自拍和负责通知朱利安,“快骑错方向了”
。我和傻狗一辆车,我在前面骑,他在后面戴着墨镜吐舌头享受。
世界如此的微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享受方式。
到了傍晚的时候,贾斯丁提议说,我们走到另外一个山头去看看那边的住户,说不定感
恩节有什么party能赶上呢?大家表示同意。一路欢歌笑语,傻狗拿头顶我,撞到我差
点摔跤,然后又跑开,等我去追它。
一群人刚走出山坳的时候,突然间,叮叮叮的声音此起彼伏。手机到了有信号的区域,
这几天所有的消息都进来了。
每个人都像是渴了几天几夜看到一杯水一样,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查看。有的时候不由
让人诧异于一连串电子数字组成的符号作为短信,在人的生活中起到的作用。
“我律师小哥,”弗兰叫起来,“应该是急坏了吧。”
我的手机也不停的响。拿出手机的时候,上面显示有30多条未读信息,点开短信页面的
时候,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不知道谁给我发的短信,不知道马修有没有给我发,不知
道......这个时候,页面上所有人的名字都一划而过,直接拉到马修的名字,显示有两
条。我的手紧张的有点冒汗,点开,他说:你好吗?然后又说:我在老家,应该离你们
度假的地方很近,你想过来吗?
一时间,我开心到想飞起来,马修并没有跟我生气。想到这里,居然心下甜蜜,微微的
跟自己笑了起来。然后使劲安耐住自己想飞快回他的冲动,思量着怎么回才比较合适。
还有,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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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我为什么要去。感恩节是团聚的日子,不是party的日子,我那么过去,就显得
很突兀。其次,他为什么要叫我去?明知道我在度假,跟大家在一起。而且,我就这么
走了,真的好吗?
想着,我感觉这个邀请简直就是笑话,于我于他,都不现实。
“好了,大家都回完短信了吗?”贾斯丁的声音。
“还没,”弗兰道,“我除了短信还有bumble,CMB...太多了......”
“那些着急吗?而且那么多,回的完吗?”朱利安问。
“也是噢,那些是无聊的时候才用的。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弗兰道。
“那好,大家继续赶路。”贾斯丁说。
眼看着前面又是一个小山头要绕进去,马上快没信号了,我赶紧飞快的回:我挺好的。
你呢?
刚按了发送,就觉得主要的问题没谈,就是到底要不要去他那里玩。但是怎么回,我还
是没想好。立刻,就看到手机上,提示说他在打字。怎么那么巧,我想,我的刚发过去
他就开始打字。
“你要是想过来看看我的马,我就过去接你,才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说。
贾斯丁又开始跟珊蒂有说有笑,时不时的还轻轻勾一下她的手。弗兰在喋喋不休的跟朱
利安说她的男朋友。我低头,想了想,回:好啊。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接你。”马修回。
“我们在山上,不太好找哎。”我说。
“你发个定位,距离不会差太多的。然后等我就行了。”
我觉得我的眼睛和我的心都像花一样绽放着微笑着。打开短信定位,一面发送,一面跟
大家一起朝下一个山走去。
大家一路说笑,走着并不觉得路长。Randy更是一个开心果,不停的跑来跑去,自己找
个树枝冲过去打一架,又回来邀功。把我们都逗的大笑不止。
果然如贾斯丁所说,印第安人的确是在举行晚会。好几堆篝火,大家穿着传统的印第安
人服装,根据不同的部落和自己在部落里的等级,帽子上插了各种羽毛。
“哇,这么大规模庆祝感恩节?”弗兰叫起来。
“额,我觉得应该不是感恩节了吧,”贾斯丁仔细的看了看说,“好像是他们的Pow
Wow节。”
“你知道Pow Wow。”珊蒂微笑着。
“是啦,虽然我基本上是个亚洲人,但是也很关心其他文化的。”贾斯丁道,“什么时
候你们希腊有节日,我也很想参加。”
“那Pow wow到底玩什么?”弗兰问。
“Pow Wow是一个大型的庆祝节日,”贾斯丁解释道,“非常重要,跟基督教的圣诞节
一样。他们通常会有食物,果子酒,吃喝之后还有很多印第安不同部落的舞蹈表演。近
些年很多非印第安人进入保留地,所以他们最后会邀请外族一起跳舞。”
“哇,太带劲了。跟电影上看到的一样!”弗兰兴奋的叫。
珊蒂也相当的感兴趣。其实在美国生长的很多人,对印第安人并不了解,更不用说是参
加他们的传统节日了。这次能被我们赶上,真的是很幸运。也算是度假里最华彩的一笔。
几个人就直接往篝火那里走去。
一起在吃火鸡烤土豆和各种美味的人们,看到我们纷纷微笑点头问好,好像老朋友一样
,一点没有见到外族的感觉。
我们学着他们,拿了盘子,往里面放了好些吃的东西,围着篝火盘坐下来。
一旁,一个面目和善的印第安老妇人拿着一个银质的盘子,上面是香气四溢的果茶,让
我们品尝。
珊蒂赶紧拿出钱包,“哦,这多少钱?”
老妇人摇摇头,“不要钱,你们喜欢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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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喝吧,一口气喝完,她们才会开心呢,觉得你喜欢她们做的东西,是对她们的尊重
。”贾斯丁说,说完拿起一杯,喝了一口,跟老妇说真好喝,然后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
杯。老妇看了开心的笑,笑的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一起了。
大家见状,也跟着拿过杯子喝。这果茶的确香的浓郁迷醉,闻着让人觉得进入的春天的
亚马逊流域,喝一口,觉得满园春色都进入肺腑。暖暖的温度,使得人忍不住又喝一口
,浓到让人感觉这玫瑰花香已经流淌到血液中。
珊蒂轻轻的问贾斯丁,“我们参加他们的Pow Wow,需要买门票之类的吗?”
贾斯丁摇头,“不用。你来参加他们的节日,就是他们的客人。事实上,你到了他们的
土地上,就是他们的客人,他们会拿丰盛的食物和好酒招待你,你愿意留多久就留多久
。印第安人的这种质朴从他们有文字记载就开始了。后来欧洲白人进入美国,他们用火
鸡和土豆招待,也就是我们现在感恩节的由来。当然,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白人
杀光了印第安人。但即使是这几百年之后,经历了那么多,他们还是保存了这种质朴和
好客,有的时候不由得让人反思历史……”
贾斯丁说着,大家不停的点头。看着穿着传统盛大羽毛服装的印第安人走来走去,脸上
还涂着油彩,喝着他们自己酿制的果茶,别有一种感觉。仿佛我们回到了三百年前,跟
随船只来到这片新土地上,无意间撞入一个印第安部落,被他们盛情款待。又仿佛是我
们不小心进入了一部电影,跟随着欧洲殖民者去近距离接触这个有着自己独特文化的魅
力的族群。或者之后等待我们的,就是目睹一场不同种族之间的决战。而眼前这些穿着
羽毛服装,面涂油彩的战士,将跨上战马,显示他们的男儿气概。
像真的,又像是虚幻的。眼前七彩的装饰,更是让我们无从辨别。
朱利安到篝火边上,拿了一个大盘子,给大家端来了烤火鸡,烤土豆和香肠什么的。大
家席地坐着,吃着食物,看着渐进夜色下的印第安部落,别有一种感受。
这个时候,一个年长的,头上插满羽毛的男子,出现在主席台上。他方脸,黝黑的皮肤
,就是典型的印第安长相。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高大的白人。穿着传统服装,脸上涂
了油彩,但是没有羽毛帽子。
这时候,长者起立,对着话筒,先介绍了一下自己,他叫老鹰,是Cherokee部落的首领
,今天的Pow Wow联合了周围几个部落一起举行,接下来的重要活动,就是每个部落分
男人、女人、儿童,进行舞蹈大赛。
“哇,好兴奋。”弗兰道,“这次真要大开眼界了。话说,坐在酋长旁边的,是地区政
要代表?”
“像是吧,算是每年感恩节代表白人来赔个罪?”我说。
“不像,”珊蒂道,“美国白人的white guilty对于印第安人远远少于对于黑人,不会
专门派个代表来的。”
“呵呵,难得见女生这么有见地。”贾斯丁说,“那么关心历史。”说话的时候,他看
着珊蒂,仿佛她是一道天际最美的霞光。
珊蒂有些脸红,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有这么些许的羞涩,漂亮的脸上于是就
出现了一抹粉红的娇艳。“我是做时政的,当然会留意多一点。”
“那贾斯丁,你怎么会关心历史?”我吃着烤土豆,心情大好,开始加入聊天。
他认真的想了想,道,“可能因为是有些身份认同问题,所以经常看些历史,文化之类
的书。而且做救护车,面对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事情,就更会去思考一些问题。”
“真不错。你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吗?”我问。
珊蒂轻轻瞪了我一眼,“洛丝,你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哦哦,自己人,自己人。”我说完笑起来。朱利安和弗兰也大笑。
“朱利安,你叫我们跑是对的。”弗兰笑的东倒西歪,“还好跑的快。”
这时候,鼓声响起,Cherokee部落的一群男子跑到草坪上,开始热烈的舞蹈。
舞是印第安传统的形式,踩鼓点,抖羽毛,六个人不停的变换队形,或者站立一排,或
者三个三个对面跳。伴随鼓点的是Cherokee部落另外一群人的歌声,原始而又有激情。
跳舞的人随着歌声跳的越发开心起来,身上的金属锁片也发出阵阵清脆的撞击声。
一曲完毕,大家热烈鼓掌。
然后,酋长旁边的那个高壮的白人站起来了,对着话筒说,“感谢Cherokee部落的精彩
舞蹈,现在轮到我们Shawnee部落了。”说完,他下了主席台,戴上一顶帽子,跟他的
人一起上场,开始舞蹈。
“啊,他好像也是个部落首领。”我说,“可是那张白人的脸……”
“现在的年代,不同种族之间混的太多了,看脸或者肤色根本分不清楚。”朱利安道。
朱利安,这位绰号男神的人,长着白人的脸,小麦的肤色,带点西班牙口音,又喜欢嘻
哈文化,连他自己都说上几代混到连自己的来源都不是很清楚了。他喝了一口酒继续道
,“有几种说法,我觉得还是挺对的。在这里四代以上的黑人,几乎没有纯黑的,都是
跟其他族裔混过的。而在这里本土出生的白人80%以上的都不是纯白的,基本上都有印
第安血统,500年了,早就沾亲带故了。”
“哇,是吗,白人大部分都有印第安血统。”弗兰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朱利安这基本上说的就是人类学的概念了,一时间,我好奇起来,“朱利安,你是做什
么的?”
他喝了一口啤酒,半卧在草地上,谐谑的睨了我一眼,“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好吧,回纽约之前我一定会搞明白你是做什么的。”我举起啤酒瓶,隔空跟他碰了一
下。
鼓点嘎然而止,Shawnee的男人们跳的满头大汗。
大概有6支队伍随后纷纷上场。仔细观察下,其实我们统称的印第安服装,还是有很大
区别的。有些用的是老鹰的羽毛,有些用的是鸽子的羽毛。有些背后用孔雀的羽毛围成
一个华丽的大扇子,有些则是头顶插满彩色的坠饰。多看一些的话,可以根据他们的服
装区分他们是哪个部落的。
他们有说有笑,相互敬酒,相互夸奖着对方脸上油彩画的漂亮。女人则是相互称赞对方
服装的织布工艺,能织出美丽大条纹的,会被其他女人羡慕。哪家的酒酿的好,也是光
荣,女主人会从自己搭的帐篷里拿出一大坛酒,开心的分给众人。
这就是印第安人。他们的文化,他们的人。一种文化当你不接触不了解的时候,叫
exotic,当你真正去了解和理解的时候,会发现其中有很多魅力。
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几个开始起身到处走动,去跟印第安男人女人聊天。
如贾斯丁所说,他们一点没把我们当外人,邀请我们去他们的帐篷里,女人拿出她们的
手工制品给我们看。
穿越了无数帐篷,喝了无数自酿的酒,听了好多印第安家族的故事。
“好,接下来,是我们的全场欢庆。请在座的各位,男的女的孩子,住这里的远道而来
的,都一起上场,开始尽兴的欢愉吧!”老鹰宣布道。
“哈哈,轮到我们跳舞了。”弗兰开心的道。
蓬的一声,最大的一个篝火被点亮了,人群顿时兴奋不已。鼓点,歌声,还有跳到尽情
处的印第安呐喊。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浓烈和奔放。
我们几个虽然不会跳,但是进入到草坪上,随便找一个印第安人,跟着人家的步子找节
奏,学人家摆动羽毛一样摇晃全身。贾斯丁最投入,不仅浑身抖,还学人家高声呐喊。
人家也是被感动到了,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羽毛插到他的头上。
我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天色很黑的时候,狂欢的人群逐渐散去。我们几个坐到地上休息一下。
北极星亮了,弗兰拿出手机拍照片。
我也拿出手机,却赫然发现,刚才给马修的定位根本没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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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从刚才跟马修说话,到我们参加Pow Wow,到整个狂欢结束,大概都有3个小时了
。他一个人开车过来,进了山里怎么找我?找不到我,他会去哪里?他是不是在等我,
是不是在找我,是不是着急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他怎么找,山里既没信号又不能定位,他要是找
不到,应该回去了吧。我们之间那么多磨合和误解,冷静一个月又一个月,现在他来了
,却找不到我,两个人的缘分,可能到此就尽了吧?
想到这里,我心下难过起来。仿佛一块冰,一直从喉咙划到胃,让我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洛丝,快走了,回去还要半个小时,朱利安说过了10点,山路就很难走了。”弗兰的
声音传过来。
“哦,知道了。”我收起手机,站起身,跟着他们几个一起走。只是并没有兴致加入他
们热烈的谈话,一个人低着头跟在后面。
“你怎么了?”珊蒂走到我边上问。
“有点累,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我胡乱找了个借口,并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珊蒂
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一个人静静的跟在后面。
对于珊蒂,很多时候我很坦诚,什么工作压力大了,什么时间给工作比给男人好了,尤
其最近经常一起玩,相互几乎没有什么秘密。除了马修,我从没告诉过她。
至于为什么不说,可能还是挺多原因的。一开始没想过跟马修有多久,说不定一言不合
就不约了呢。而后来,跟马修真的开始相处,他很暖,像一汪平静的海面,波澜不惊。
我们之间的关系,总是让我觉得是柔和的,像春天下午4、5点钟的太阳,和煦,金黄色
,让你化掉。在一段如此舒畅的相处中,我已经觉得用语言去描述或者去重复一遍,已
经是多余。正如珊蒂的遁世旅行,她不会拍照一样。有些东西,让你心里暖暖的就好,
多一句都是赘述。再到后来,我承认,跟马修的那次争执,让我很难过,我觉得我们不
会再相见了,因为我踩了炮友的雷区,开始干涉他的生活。我无法跟珊蒂去抱怨说,跟
炮友的关系让我伤心了,我感觉自己失恋了。这不合理,不符合逻辑,没人会理解。
抬头,看到满天的星星。空气如此干净,吸一口夹杂着森林的清脆。没有尘埃的天空,
星星密的像一页错综的密码,繁复,神秘,天罗地网。
如果马修是我男朋友,我会跟他争吵吗?当然会,因为那个争吵是应该的,男女朋友不
经意间就会踩入对方的领空。如果他是我男朋友,争吵后他会生气吗?应该还是会的,
谁都不愿意别人介入自己的生活,不是吗?如果情侣都像炮友一样,相互不干涉,是不
是会少很多争执,而一段感情是不是会容易很多?我不知道。但是那样,情侣跟炮友又
有什么区别了呢?到底什么才是一段美好的感情?不得而知。
叹了一口气。
月光下,大家走着,欢笑着。贾斯丁开始唱着山歌,后来不过瘾,又开始了刚学会的印
第安呐喊。大晚上的在山里,声音格外响亮。珊蒂过去捂住他的嘴,他拉下珊蒂的手顺
手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笑成一团。
走过山坳,到了有信号区的地方,我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没有新短信,一条都没有,
没有马修的声音。
天哪,他一定是失望之余走了,失望到都不想跟我说一声再见。
默默的跟着大家一起走。转眼,又进入另一个山坳。
朱利安指着天空中的星星说,你看,那个是猎户座。哪个哪个,弗兰问。
“等等,应该是旁边的那个。”
“你都没说哪个,我怎么知道旁边的那个是哪个。”
“好,你看,有六颗星星连一起的,喏,旁边有三颗,对吧?看到了吗?”朱利安指着
星空,“就那。”
弗兰使劲顺着看,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来回找了几次,“噢噢,看到了。”
“看到了对吗……不是那个。”朱利安道。说完,转身就跑。弗兰呆了一下,反应过来
朱利安在作弄她,急急的跟在后面追。
弗兰和朱利安打打闹闹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回头一看,珊蒂和贾斯丁也手牵着手
,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只剩下我和傻狗。
“Randy,我们去河边吧。”我说,“要不好无聊。”傻狗抬头看着我。然后一顿小跑
,在前面领路。跑几步,看我走的慢,又回头来在我面前等一会儿,然后再跑。
我低头走着,想着到了河边洗洗手,或者呆坐一会儿。月光如白砂糖一样撒在地上,像
是给一个巧克力蛋糕撒上一层糖霜,让美味变得更诱人。
突然,傻狗叫了一声。
“别闹,Randy,”我说,“大晚上的,回声那么大。”
Randy没有像平时一样委屈的看着我,而是撒开四蹄欢快的开跑。
“嘿嘿,Randy!”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像是什么东西轻轻的把我的心摇了一下。
我抬头望去,看到,河边的岸上,马修正搂着Randy,Randy开心的又蹦又舔。月光下,
他的身形修长挺拔,英俊的像一个古堡里面走出来的骑士。
“马修!”我轻轻叫了起来,然后朝他跑过去。他怎么在这?该不是我的幻觉吧?不由
得自己多想,我飞快飞快的跑,跑到他面前一下子抱住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马修抱着我,差点没把我举到半空,傻狗在一旁看得开心的站起来了。
“总算等到你了!”
“对不起,刚才定位没发出来,山里一直没信号。”
马修一边把我放下来,一边捋了捋我的头发,看着我,“找你很容易的。”
“山里那么大,怎么找到的嘛?”
“看到弗兰的instagram,木屋和小河,就顺着河走上来,看到一个像的屋子,估计你
们就住这,所以就在河边等你了。”
“真的吗?”我看着他。见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又解释道,“当然,我略过了一些
东西,我以前是特种兵,找地点是训练课程之一,尤其是在树林里。”
“哈哈,这下我相信了。”我开心的搂着他的脖子。
“那我们快点走,回去还要一个小时呢。”他说,又摸了摸Randy,“Randy,你先回去
等你爸,我跟洛丝先走了,乖,不要乱跑哦。”傻狗顺从的听着。
“马修,你知道吗,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我都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你呢。”
“好啊,我也想听。先去我车里吧,到了费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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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城的一个小村庄。
记得把傻狗带回住地,留了字条以后,傻狗居然乖乖的坐好,还对我笑,搞的我走的时
候还不放心的回头看。马修说Randy很懂事,会等到他们回来的。
一路又跟着马修下山,天黑看不清楚路,过陡坡的时候他背着我,我闻着山上夜晚的清
香,觉得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就好了。月亮下两个耳鬓厮磨的人影。
如果时间能停,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不看重外在的世界,如果人与人之间不用年龄收入
职业等等数字衡量,如果可以不要被预判,如果可以只谈感情……
想着,觉得好累,一到车里就倒在马修的肩上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混合
着他特有的味道,好熟悉。每次闻到这个味道,我都可以很香很香的入睡。醒过来的时
候,已经到了费城外的一个小村庄。
我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慢慢睁眼起床。这是一个小而温馨的房间,旁边有洗手间,肥皂
毛巾都放的很整齐。让人既觉得有家的味道,又可以体会到主人的用心。
马修不在房间里。想着这只大狗熊每次一起醒来就会捋我的头发,心里掠过一丝温暖。
我喜欢在他怀里入睡,喜欢跟他一起醒来。他蓝灰色的眼睛可以把人融化。
唔,他现在在哪里?
想着,我赶紧跳起床,洗澡刷牙。拿了件最随便的T恤和牛仔裤换上。又可以见到马修
了。我满心都是喜悦。
走出房间,是一个客厅。很安静,只有炉子上蹲着的麦片粥,在轻轻的冒着声音。
马修在哪?
我四处看了一下。应该不在屋里吧。我推门出去。
70.
门外,是一个典型乡村小楼的门前回廊,走下几格楼梯,就是自家的院子。迎面扑来的
是一股早晨的清香,树木花草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我刚走出去,就看到马修牵着一匹马,背对着太阳,从一片金色里面走来。他穿着牛仔
裤和tank top,悠然的牵着枣色的马儿,像一个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军一样,被一层魅力
包围起来。
他真的很帅,很帅,难怪威廉詹姆斯一定要找到他。这位时尚摄影大师即使到了欧洲,
还一定要助理联系上马修去签约。我的手机里,就有一条助理的短信,叫我无论如何说
服马修签约后去参加一个时尚杂志拍摄。我到底是劝他还是不劝他,什么时候开口,还
是索性就忘记掉。
马修从金色的阳光里走过来,搂了搂我,又亲了我一下,“这么早起来了?吃早饭了么
?”
我有点无所适从,这么经典的一幕是给情侣的,对炮友而言,有点不真实。
我低着头,双手环着他的腰,说还没有。
“那就好,可以直接骑马了。要是吃了早饭,就要等一个小时。”
“啊?骑马?”我诧异的抬头,正看到他微笑的眼睛,好暖。
“是啊,不是告诉过你我家有马厩吗,说带你骑马。”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不需要什么准备,今天又不骑飞跑或跳跃,只是教你一些动作而已。”说完,他一转
身,不知道怎么一抬腿飞身就上了马,就像拿了个椅子落座一样轻巧。
“那……我怎么……”我还想着问怎么上马,话没说完,他拉着我的胳膊,噌一下就把
我提了起来。我一个摇晃,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提上了马,坐在他的前面。
他双手绕过我,拿着缰绳。
我感觉都被他包围了,整个人都捂在他的身体里,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皂和男人体味
的混合。
我回头看他,他低头看我,微微一笑,“腿夹紧。”
“啊?”马一走动,我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就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记得我们在纽约骑摩托车,我叫你夹紧腿……”他说,“现在你这么晃,是因为重心
没控制好。英式的马鞍没有地方可以抓,只有靠腿的力量。”说完,他揽住我的腰,让
我不再摇晃的那么厉害,然后示意我用腿夹马肚子,然后又轻轻放开我。“记得,晃的
时候就夹紧,靠腿平衡身体。”
他一踢马,马开始微微走的快了一些,吓的我就差没俯下身抱着马脖子了。想到马修就
在我后面,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让我摔下去的,于是定了定神,双腿开始夹着马肚子,
虽然还是有点晃,但至少左晃我可以往右,右晃我可以往左了。
“来,抓着缰绳。”马修的手拿起我的手,把他手里的缰绳放到我的手里,“不要抓太
紧,太紧的话马会后退。往左拉,马会左转,往右拉,马会右转。”
“那现在怎么转?”
“现在不转啊,直走。”
“那我往哪里拉?”
“你就不用拉呀,笨蛋。”说完,他从后面亲了一下我的脸。
我往边上躲了一下,他继续抱着我。
我的心有点往下沉,和他在一起是很开心,但是我们会不会就这么走偏……天哪,这线
到底在哪,我们怎样才能桥归桥路归路。
“夹紧了,马要开始跑了。”马修说了一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阵眩晕,就觉得眼前的道路和树都晃起来了。
71.
“天哪,马修,快停下!”我轻声尖叫起来。
“没事,只是小跑。”
“我要被颠下来了!”
“那你腿夹紧。”
“可是一颠一颠,我胃都要跑出来了……”我带着哭腔。
“所以,我们现在开始学小跑了哦。”他说,“马背是不是有节奏的在颠簸?”
“当然了,颠的我好痛。”
“不怕。听着,往上的时候呢,你夹紧腿,身体往上半站立姿势,往下的时候呢,你腿
放松,让你身体也落下来。就是随着马儿的节奏一起晃。就这样,上,下,上,下……”
马修双手托着我的腰,随着马跑动的节奏,把我举起放下,举起放下。然后松开,让我
自己站起坐下,站起坐下。
但是我总是掌握不了节奏,经常开始还行,马起来我起来,但是两三下后越是想掌握马
的节奏就越是方寸大乱,通常变成马落下我站起来,马起来我坐下,撞击的时候疼的我
眼泪都快下来了。
看到我狼狈不堪,马修轻轻吁了一声,让马立定。
我说今天就到这吧,再下去要脑震荡了。马修笑笑,一飞身下马,然后伸开双臂叫我直
接跳下去。马背这么高,我一点都没感觉害怕,直接面朝下就扑了下去。马修的手臂很
有力量,掉在他身上就像掉在床垫上一样,有弹性,一点不疼。
“对了,还没给你们相互介绍一下。来,见见我的Chuncky,我最喜欢的马。”马修道
。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到马的面前,“Chuncky,这是洛丝,洛丝这是Chuncky。”
我被他这么正式的介绍逗笑了。Chuncky咧开嘴,晃了晃脑袋,扬起一个蹄子在原地踢
了一下。“Chuncky喜欢你。”马修说,“除了我,他不做这种打招呼的动作。”
“是吗?”我好奇起来,“是因为你是他的主人,他只认你一个?”
好吧,我承认,我所有对动物认知的有限知识来自傻狗,只认一个主人也是才听贾斯丁
说的。
“算是吧……可能更大的原因是他很聪明,对我有感情。Chuncky小时候是马戏团的,
整天训练,被皮鞭抽,马戏团路过我们村的时候,我去看,然后就看到被系在树上惩罚
的他。很瘦,很小,眼里有一种绝望。看到我,他就拼命的要挣脱绳子。我原来对马并
没有多大的爱好,但是他使劲挣扎,连血印都被绳子拉出来了,仿佛就一定要跟我走。”
“那怎么办?马戏团的马,也不能说带走就带走。”我说。
“是的。我就先打听了马戏团买马大概什么价格,然后里面演小丑的人也觉得Chuncky
很可怜,脾气倔,从来不肯听指令,当时的主人觉得他笨,每天不是不给吃的就是皮鞭
抽,都恨不得把他扔了算了。所以,按照买来的价格,他们大概就肯卖掉了。”
“大概多少钱?”
“大概一辆二手车的钱。当然,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也是很多了。我回家拿出所有的积
蓄都不够买一副马鞍的钱。后来我跟所有的朋友集资,然后还跟村里的木匠说好帮他刷
50套房子,才借到钱。马戏团看Chuncky那么瘦还生病,看病又要一笔钱,就卖给我了
。我从他们手里接过缰绳的时候,Chuncky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扬起一个蹄子,算是打
招呼也算是感谢我。”说着,他爱怜的摸了摸Chuncky的鬃毛,Chuncky也用头顶了顶他
。我心下有些酸,觉得这么懂事的马很招人疼,于是也摸了摸他。Chuncky转头用大鼻
子蹭了我一下,毕竟马是这么大的一种动物,吓得我差点跳起来,但是假装镇定,继续
拍了拍他。
“那时候你多大?”我问马修。
“唔,大概15、6岁?后来满16岁的时候,大家都开车了,就我一个人骑马。”说着,
他笑了起来,感觉很滑稽的样子。
“刷50套房子,那得多大的工作量。你为什么不跟你父母借?”我说。
马修没有答,好像没有听到。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苹果,“来,你喂他。”
我拿过苹果,放到Chuncky面前,Chuncky小心的用牙齿叼过去,然后一仰头,把苹果咬
到嘴里,然后开始开心的大嚼,一面又扬起一个蹄子。
“洛丝,他是真喜欢你。”马修说,眼里略过一丝幸福的感觉,爱怜的摸了摸Chuncky
的下巴。
然后他牵过我的手,拉着缰绳,两个人和一匹马,在晨曦阳光的小路上走着,聊着天,
慢慢的,仿佛这个世界上其他事情都跟我们并无关系。一切都完美,祥和,岁月静好。
即使,跟马修像情人一样度过这几天,算是vacationship,度假的人都容易进入的一种
relationship,也应该是可以原谅的罢,我想。
72.
“你在别人家里骑马?你富豪朋友连夜来接你的?”珊蒂接到我的报平安短信后立即就
回了,还带了个表情符,跟平时大相径庭。
“就……纽约的一个普通朋友。”
“呵呵,你大概不知道吧,在中西部家里有马很正常,在东部家里有马,立即断定就是
富豪。三种情况,传统制造业发家致富第三代在Weschester附近,老牌家族体系
Brahmin在波士顿,还有好莱坞明星在康州和费城的豪宅。所以,你的date是哪个情况
?”
“他……就很普通,打工一族,跟你说的好像都没关系。”
“你问过人家了吗?”
我一时语塞,是的,除了马修有个妹妹和他从特种部队退役,我对他的了解不多。连姓
氏都并不知晓。他的instagram和所有的签名用的都是R字缩写。不过说实话,怎么着都
不会是三种情况之一,否则他就不用去刷50套房子了。他也不会租住在很小的阁楼,打
一份辛苦的体力工,还说要照顾妹妹。
“回头跟你报告。不过我不觉得故事会有很大起伏。”
“You never know.”她说。
“行了,问大家好,替我摸摸Randy,你这后妈。”
话刚说完,叮的一声,她就传来一张跟Randy的合影。她蹲着,侧脸俏皮的看着Randy,
Randy站得端端正正,还咧嘴笑。阳光从侧面打过来,满屏的温馨。不用说,是帅到合
不拢腿拍的。隔着照片都有啪啪的火花在传递。这种不用男主出场都能虐人的照片,我
算是见识了。
想着都快笑出来了,马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什么那么开心呢?我一会儿要去教堂
做礼拜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可是我不是教徒,也可以?”
“可以,你坐我边上就行了。”
这么一说,真的是提醒我了。我和马修之间只能是vacationship,仅此而已,回到纽约
一切照旧。因为我们是那么不同,甚至连宗教信仰都不同。
“你是基督教徒?”我问。
“是天主教徒。”
“和另外一个分支什么区别?”
“很多了,天主教清规戒律比较多,拜神不拜神像……”说着,他牵着我的手往教堂走
,沿途开始介绍风景,估计他也知道,就算认真解释,对我而言也是对牛弹琴。
“看,这是我小时候爬的树,”他指着一棵巨大的枫树,“小时候没这么高,我几步就
可以爬上去,然后坐在上面很久,等着看野鸭飞过。”
“看,那是我的中学,我还在校队打过中锋。”
“哎,那是我最喜欢的甜品店,最喜欢在周末带我妹妹来吃里面的东西,他们家的冻乳
酪很好吃,而且咖啡里面放的是奶酪不是牛奶。改天带你来吃。”
看着每一处的风景,听着马修的解说,我仿佛进入了他的童年和青年生活,仿佛可以看
到小很多码的马修在这里尽情嬉戏,玩闹,成长……
马修的小时候应该也很可爱,中学时候的他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吧。他的初恋是不是在
这里?我们会遇到的女孩子里面,会不会有他曾经的恋人?
“怎么?你累了?”马修问。
“哦,不是。”我一下子回过神来,突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小傻,赶紧想着法子找话题岔
开,于是自然就绕到珊蒂给我出的题目,要搞清楚马修家到底什么情况,“你们镇上很
多人家都有马?”
“不是,就两家。”
额,好吧,接下来怎么技巧性的提问,让他既回答养马是不是件奢侈的事情,又不能让
他觉得我在探听他们家里的事情。不过,我是经过职业训练的。
“为什么就两家?”
“因为大家用不到马,这里没什么很大的乡村田间车不能开的地方。”
“养马是不是很费精力?”
“还好,以前不觉得,就特别喜欢给Chuncky刷毛,带他狂跑,喂他吃的,打扫马厩…
…”
“一个马厩……维护起来很不容易吧?”我问。
“还好,马厩就一个小屋子,不是马场。马场需要很多时间打理,割草,修栅栏,维护
跑道。马厩其实很简单。”
原来如此。大概是珊蒂看到我说骑马就直接想到马场了,一场误会。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因为我从来没有骑过马,好奇呀。”
“慢慢来,我们小镇有好多让你新奇的地方,说不定你就不想走了呢。”他笑着,微微
露出牙齿的嘴唇好好看。
“说起景点,我在网上查到,你们这里有一个很著名的小饭馆,说是游客都要去吃一次
晚餐,签一个名,有时候碰巧还可以见到店主,一个名人,具体是谁,让我看看……”
马修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耐心的等我搜索一气,然后一条一条念出搜索结果,再自己下个
结论。他平时就像个特别有耐心的大狗熊,总是坐在那里等我。但是我花还没说完,他
竟然有些打断的道,“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去教堂。”说完开始加快步子,显然是完
全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他径直走着,没有了刚才的说笑,我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变化,难道是中学?
不可能是小饭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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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朱利安说你爬不上去就只能跳下来呀,弗兰说那么高跳下来会骨折,朱利安说那要安全
绳和下面的人干什么。弗兰不说话,但是也不肯跳。朱利安说这样行了吧,我先爬上去
,把你拉到山顶。弗兰点头。
“那你不要动。”朱利安说,“就趴在那里。”
“你要多久爬到山顶?”
“十分钟吧。”
“那么久……我趴不了,手都抖了。”
“你趴到实在趴不动为止,就跳下来吧。”朱利安说。
弗兰回头想瞪他,发现自己在高处,又赶紧贴着石头,闭上眼睛,“那我要是跳的话,
你一定要拉住。”
“我当然会拉住,这个都是必须的呀。”
“可是我不相信你呀。”
“你现在又没有选择。”朱利安说,“你只有相信我一条路。”
“错,我有选择。”弗兰说。
“说来听听。”朱利安笑着摇摇头。
“我可以选择跳,并且不相信你,落地是不是安全全看上天是不是厚爱我。”
“那就是说我不用拉你了?”
“当然要拉。你拉我,和我信不信你,是两回事。”
朱利安一下子也被说的愣住了,感觉听上去挺有道理,但实际上又有哪里有些不对。
旁边10米距离外,珊蒂和贾斯丁也开始了队友组合。珊蒂腰上一大串岩石栓,她先选了
几块牢固的石头,手攀着上去,然后脚跟着,找到固定支点,网上蹬。她体态轻盈,动
作娴熟,矫健而又优美。爬到一定高度,没有固定岩石的时候,她拿出了岩石钉。可能
是第一次打钉,她摸索着,但是因为脚上的支点小,整个人开始不太平衡。
“你左上角,那个小岩石上面,那一块可以打钉子。”贾斯丁说。
“那个看上去很松,不耐力。”珊蒂说,“上面一米都是土的样子。”
贾斯丁抬头看了看,“不会一米都是土的,从岩石结构来说不可能。你钉一下看看,里
面是不是石头。”
珊蒂使劲钉了一下岩石钉,发现可以固定,又继续打钉,伸手去抓了以后往上爬。
“很好,”贾斯丁一点点放松手里的安全绳,给珊蒂让出距离,“你已经爬了一半了,
就这样,一呎的速度,正好。”
“你看,人家都爬到一半了,也没觉得危险。”这边,朱利安对弗兰说,“我把岩石钉
给你送上去吧。”
“不要不要,你爬上来,谁拉安全绳呀?”弗兰叫。
“你不是说安全绳保护不了你吗?”朱利安哭笑不得。
弗兰一时语塞,恨恨的骂了一句,“猪队友。”
“什么?”朱利安不解。
说话间,弗兰一个不留神,脚没踩稳,woo一下就往下滑了一米。朱利安一拉安全绳,
她轻轻的落在下一个岩石上。
“啊呀妈呀,吓s我了。”弗兰大呼小叫。
“你再滑几次就到地面了。”朱利安说。
“还要几次呀?”弗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要是你放松一点,大概两次就到了。”
“可是我不相信你呀,怎么放松。”
“那你滑5、6次吧。”
“好吧。”弗兰说着,放手往下滑了一米,没踩稳,脚一崴,膝盖蹭到一块石头就破了
,“不跳了。”
“我跟你说一下子跳下来就不会撞石头上了。你那么老撞,跟跳下来受伤有什么区别啊
?”
“那你拉紧了,这次我跳到底了。要是受伤的话,你负责我接下来的饮食起居医疗康复
。”
朱利安笑着点头,“好好,都行。跳吧。”
“我跳啦。”说完,弗兰眼睛一闭,咣叽就往外一跳。
“天哪,你为什么不垂直跳。”朱利安一声吼,就开始使劲拉安全绳。贾斯丁看到之后
想过去帮忙,看到自己身上的安全绳,只能站在原地,“没事,这点距离......”
话没说完,弗兰扑一声掉到地上,被绳子拉着,没站稳,又往前扑了一步。
“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室内攀岩怎么教你的?”朱利安有点发飙。
弗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安全了。完全靠自己。”也不管朱利安瞪着她。
一旁,珊蒂已经到挺高的地方,“贾斯丁,上面好像都是花岗岩,我用哪种钉子?”
“用抓力最大的吧。”贾斯丁道,“你有那种的吗?”
“没有嗳,我的都是基础的那种。算了,钉不进去我就下来吧。”
“你都快爬到顶了,第一次室外攀岩哦,坚持一下,使劲钉。”
珊蒂用力锤了钉子,但是钉子不停的打滑,完全钉不进去,“贾斯丁,我觉得不行,估
计得放弃了。虽然是真想登顶啊。”
“那你等着,我爬上来,把钉子送给你。”说完,贾斯丁往上一跃,踩着之前珊蒂打的
钉子,收付岩石,矫健的爬了上去,一面爬一面收起一段安全绳。
珊蒂爬的地方对他来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三步两步,就直接到了半山腰,同时还是
不忘收紧安全绳,“你站在上面没事吧?”贾斯丁问珊蒂。
“没事,我这里支点比较好。你不用担心。”
“好的,我差不多已经爬到你下面了,一会儿登上来会挤一点哦。”说着,贾斯丁一路
往上,抓着个岩石尖,用力一登,就跟珊蒂并行了。他从腰间拿出几个钉子,“给你,
用这个。”
珊蒂接过去,开始在花岗岩上打钉。
“用力一点,这钉子吃力,但是也难打。”贾斯丁说。
珊蒂用锤子在使劲打,大概是因为用力点不对,脚下的钉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松了,她人
一滑,手抓着上面,身体就一侧悬在半空中。贾斯丁伸手一把抓住她,一下子拉到自己
边上。“拉着我。”贾斯丁说,一面伸手把上面的钉子加固,锤了很多次,又使劲掰了
一下,钉子没动,“抓着这个上去。”
珊蒂抓着新的支点,整个人平衡了,然后往上跨了一步,又找到一块岩石可以做支点。
“对,你快到山顶了。”贾斯丁抬头看着,“还有一小段,加油!”
珊蒂大概是经过一系列打滑外悬什么的,已经累的浑身都是汗。但是她还是用力抓了岩
石登上去,换了一个支点踩着,又继续往上。她平时像雕塑一样漂亮的脸上,现在满是
坚毅和坚持,在阳光下特别有一种气质。
当她把手伸到安全绳的拉锁装置的时候,是最高一个触点,用力一拉,整个人上了山顶
。她在上面起身,站直,不可思议的看着山周围。贾斯丁跟着也一路爬上了山顶,“嘿
,珊蒂,你登顶了,第一次户外攀岩就登顶了!”
“是啊!”珊蒂开心的一下子跳起来,抱住贾斯丁,“谢谢你这么鼓励我!”
贾斯丁也开心的拍拍她,“是你自己没有放弃。”
山下,弗兰和朱利安也停止了争论,两个人一起在给弗兰洗伤口。
傻狗和我相互看了一眼,觉得别人的世界真是美好,我们的世界饭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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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回来的路上,弗兰叽叽喳喳的抱怨着自己被蹭破的膝盖,说不能穿短裙了。
朱利安去看了一下木柴,说已经晒的差不多了,这下就差鱼了,现在可以捕鱼去了。
“去哪里去哪里?”弗兰叫嚷着。
“我们上山的时候有一条河,这个季节应该是鳟鱼逆游产卵的季节。”贾斯丁说。
“那怎么抓?用鱼竿钓,还是用渔网?”弗兰问。
朱利安笑了,“直接用手。”
“啊?”弗兰叫,“那怎么抓?”
珊蒂点头表示同意,“我们希腊在产卵季节也是很多人用手捕鱼的。当然,现在很多人
喜欢用鱼竿,但是传统猎人都不喜欢借助太多的工具。”
“那我们赶紧去吧,运动了一天,好饿啊。”弗兰又叫。
“你要是不会捕鱼,帮忙做点别的吧,”朱利安道,“可以去摘点浆果和蘑菇做配菜和
甜点。”
“好呀,我还没採过浆果呢。蘑菇呢,蘑菇怎么判断能不能吃?”
“这里的蘑菇基本上都是可以食用的,就是不要摘那些大过三寸的就可以。”
“那我去啦。”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万一摘点不能吃的回来……”朱利安有点担心的道,“
这地方救护车也开不进来。”
“我跟珊蒂去捕鱼了,”贾斯丁道,“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那我……”我左右看看,觉得大家是不是都忘记我了。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的木柴都在河边,你可以在那里先开始生火。在我们搭好的
架子下面就可以。”朱利安道。
傻狗看了我一眼,吐出舌头,表示同意。
“好吧,你同意就行。”我对Randy说。
“快点,我饿了,我们赶紧摘去摘蘑菇吧。”弗兰说着,已经朝小山上跑去。朱利安赶
紧跟上去。
贾斯丁已经卷起裤腿,穿着他的tank top,看着珊蒂,“我先下去看一下水有多急”
珊蒂回以一个微笑。她穿着T恤都有着说不出的俏皮。她的鼻子翘翘的,透出一股小性
情。“你当心一点啊。”
贾斯丁往前走了一大步,然后小心的站到水里,再往河中间继续走。
“还好,下面都是岩石,挺平坦的。你过来吧。你站稳了再走下一步,这水还是挺急的
。”
珊蒂脱掉鞋子,跟着也走了过去。
“怎么样?能走吗?”贾斯丁问。
“可以。没想到这水还是挺冷的。”
“是的,就说明可能是从高处冲下来的。你站到我旁边来,这里有一块石头很平。”
珊蒂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哎,我看到鱼了。”
“是吧,估计下午的时候,它们开始逆流游了。”
“哎,又有一条。”
“好,那我们开始抓。”贾斯丁猛地蹲下去,就开始在水里捞,溅了珊蒂一身水。
我看着差点没笑出来,一回头,傻狗忧心忡忡的看着我。“看我干嘛?”我问。傻狗听
完,啪嗒啪嗒的跑到旁边,叼了根树枝又折回来,跑到我面前放在地上。
“知道了,我会开始生火的,你马上可以吃了。”我对他说。然后找了打火机,开始点
树枝。
贾斯丁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哎,刚才抓到一条。”
“鱼呢?”
“放走了。”
“为什么?”
“太小了。”
“哈哈,你肯定不是鱼自己跑掉的吗?”
“当然不是了,我抓鱼的技术……不说了,这里又来一条,抓给你看。”贾斯丁说完,
一下子又扑进水里,不见人影。过了一会儿,突然窜出来,双手举的老高,手里抓着一
条欢蹦乱跳的鱼,“看我抓到了!”鱼儿一直在使劲的挣扎。“你说这条够不够大?”
贾斯丁问。
“我看看。”珊蒂抬头,阳光照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好像……还行?”
“够大?”
“看不太清楚……”
“你站到那头看吧。”贾斯丁道。正说着,一个不留神,鱼扑腾一下子就从他手里使劲
一翻,跳下水,逃走了。“啊,光顾着跟你说话了……”
“哈哈,没事,我们再抓条大的。”珊蒂笑的灿烂的像朵花儿,性感的嘴角翘起,漂亮
的只能用娇艳形容。
“下面这条千万不能再逃了。”贾斯丁道,“看,有条大的游过来了!”
“我也看到了!”珊蒂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就达成了某种默契。贾斯丁转身,跟珊蒂形成了一个回拢,看样子是
要前后夹击。贾斯丁用手指指水里,这里那里,珊蒂点头。
“哎,你爸不知道鱼是没有听觉的?”我一边点燃树枝一边问傻狗,他似懂非懂的看着
我,“你和你爸,到底谁更笨一些?”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哗的一声,贾斯丁又扑到水里,然后直接叫起来,“抓到了!”但
是半天没见到他把手举起来,“天哪,这鱼太大,力气也大!”他叫,“好像要跑掉了
。”
珊蒂立即也蹲了下去,贾斯丁手按住的地方溅起一片水花,珊蒂闭着眼睛,脸上全是水。
突然,水花处一安静,又猛地看到一条鱼跃起。水和阳光混成一片,漂亮至极。
“它跑了!”贾斯丁道,“朝你的方向。”
“我抓到了!”珊蒂说,“真的很大嗳……啊,抓不住了……”说着,鱼又跃起来。离
开珊蒂的手不远,珊蒂伸手去扑,“又抓到了!”
但是鱼的力气好像很大,珊蒂被几乎拖着往前走了两步。
“别过去,那里有个转弯,水太急,你会滑下去的……”贾斯丁惊叫起来。随着他的声
音,就看到珊蒂一个没站稳,果然滑倒,水流非常急,直接把她冲了出去,一米以外就
是一个小瀑布。
贾斯丁伸手没有拉到珊蒂,水实在太急,速度飞快,直接把珊蒂冲下去,跟着瀑布一起
,“跟着水走,屏住呼吸!”贾斯丁吼。
64.
贾斯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岸上,朝山下跑了几步,发现可能山路绕太远,又回到河里。
这时候傻狗不知道怎么的,就着急的在嗓子里咕噜咕噜的,贾斯丁一回头,“看着我儿
子,别让他跟着我!”说完,就直接顺着河水,一起下了瀑布。
“天哪。”我呆呆的道,看了傻狗一样,“我们赶紧去找他们!”说完,傻狗就直接朝
河里跑。“哎呀,不是那里,”我急急的抓过他的项圈,“我们还是要走山路的。”
说完,我踩掉刚生起来的火,带着Randy开始跑。
河对岸,正好朱利安和弗兰拿着一包大概是浆果回来,看到我疾跑,叫嚷着问,“怎么
了?”
“他们两个被水冲下去了!”
“啊?”弗兰吓的脸色都变了。
“走,我们一起去下游,说不定没什么大碍。”朱利安道。说是没什么大碍,他也着急
的跑起来。
河岸两侧,三个人加一个狗,跑的飞快。
其实我并不擅长爬坡或者走山路,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着急,山路就像平地一样,
任我跑。有转弯的地方,傻狗先跑到我前面,像是给我示范一样,告诉我怎么走很陡的
坡,然后在前面等着我。我手脚并用的爬了几个陡的地方,见到平地又开跑。
一路下去,终于跑到了浅滩。
就看到贾斯丁抱着珊蒂从水里出来,他自己也呛的直咳嗽。
“她怎么样?”我急了,赶紧冲过去。
贾斯丁轻轻的把珊蒂在地上放平。
“她昏过去了?要紧吗?”我吓的声音都有点发抖。
“没事,她休克了。呛的。”贾斯丁道。
“那怎么办啊?”
贾斯丁不说话,蹲下身,双手合起,开始给珊蒂做心脏复苏。
“有没有用哇?”我都快急哭了。
这时候,朱利安和弗兰也赶到了,看到我急成那样,赶紧道,“放心,贾斯丁就是在救
护车上工作的。他本身就是医疗人员。”
“什么?”弗兰诧异,“他?我绝对不会想到。”
贾斯丁没有理会我们的谈话,俯下身,捏着珊蒂的鼻子,嘴对嘴的就开始做人工呼吸。
吸一口,吐出一口水,再吸一口,然后又起来给珊蒂做心跳复苏。
“没事,有他在,根本不是问题,你们不要担心。”朱利安道。
“他怎么不早说他是医生,我腿上的伤他可以帮忙包扎一下。”弗兰道。
“你看他肩膀周围都是瘀青,就是每次做救护抬担架撞的。纽约楼窄,担架进出,他每
天都撞的一塌糊涂。”朱利安道,以一种钦佩的口气。
真的,完全看不出,贾斯丁,我们曾经的帅到合不拢腿,居然是在救护车上救病人的。
“这小子平时根本不说他做什么的,大家也看不出。”朱利安仿佛想缓解我们的情绪,
就又加了几句。
贾斯丁再次俯身的时候,吸了一口,珊蒂猛的一下就醒了过来,不停的咳嗽,迷迷糊糊
的睁眼看到贾斯丁。贾斯丁也看着她。
阳光下,贾斯丁的脸上一点点露出了笑容。
“那什么……”朱利安说,“我们还不快点去生火。”
“生什么火,鱼都没抓到。”弗兰道。
朱利安使了个眼色,弗兰赶紧噢噢的点头,三个人加一条狗都急速转身,朝山上跑。
刚跑进小树林,弗兰迫不及待的问朱利安,“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贾斯丁那小子,人工呼吸一定要用工具,绝对不肯嘴对嘴的。他说过再紧急的情况都
要先拿到工具再说。他的工具都是随身的,说这是一个职业守则。刚才能那么着急,你
们自己理解。”
“啊,哈哈哈……”我笑起来。
“你怎么了?脑子有问题?”弗兰问。
“不是,我反应过来了,为什么你们都攀过岩,我没有。为什么你们相互那么熟。你们
四个就一直在一起混。”
弗兰看了一眼朱利安,吐了吐舌头,“谁叫你平时老在加班,找你都找不到。你和马修
都是常失踪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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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前两天的各种磕磕绊绊、险象丛生和惊喜交加,度假的后几天开始顺畅起来。
每天,大家的作息开始同步起来,一起运动、吃早饭,然后安排一天的活动。贾斯丁和
珊蒂自然而然的总是在一起说说笑笑,朱利安和弗兰的吵闹也是没停。活动基本上按照
大家在黑板上写的,逐条进行,每天都排的满满的,。
开始是漂流,虽然贾斯丁和朱利安的水性都好,但是也跟大家一样,穿上救生衣。贾斯
丁和珊蒂一个皮划艇,贾斯丁坐在前面,说话把珊蒂逗的大笑。朱利安和弗兰坐一个,
原因是弗兰不会游泳,万一掉到水里,朱利安还可以捞她。我和傻狗一条皮划艇。顺着
河流,一路漂,然后再逆流划上来,甚是消耗体力。玩了几圈,到了一个比较宽阔的水
面,贾斯丁和朱利安相互看了一眼,便开始跳下船打水仗。一群人和一条狗在水里“冲
啊”、“拿水灌他啊”、“前后围堵”啊,打到后来都不知道谁跟谁是一队的。一会儿
贾斯丁珊蒂搭档打朱利安弗兰,一会儿珊蒂弗兰和我几个女孩搭档,打贾斯丁和朱利安
。到了后来一场混战,傻狗开心的不知道跟谁才好。
第二天又玩骑自行车。村口果然有两人座的情侣车。贾斯丁和珊蒂一辆,贾斯丁坐前面
,珊蒂坐在后面,两个人十里春风,美好的仿佛树叶都在为他们飞舞。弗兰不会骑,朱
利安在前面主要掌舵加人力,她在后面玩着自拍和负责通知朱利安,“快骑错方向了”
。我和傻狗一辆车,我在前面骑,他在后面戴着墨镜吐舌头享受。
世界如此的微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享受方式。
到了傍晚的时候,贾斯丁提议说,我们走到另外一个山头去看看那边的住户,说不定感
恩节有什么party能赶上呢?大家表示同意。一路欢歌笑语,傻狗拿头顶我,撞到我差
点摔跤,然后又跑开,等我去追它。
一群人刚走出山坳的时候,突然间,叮叮叮的声音此起彼伏。手机到了有信号的区域,
这几天所有的消息都进来了。
每个人都像是渴了几天几夜看到一杯水一样,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查看。有的时候不由
让人诧异于一连串电子数字组成的符号作为短信,在人的生活中起到的作用。
“我律师小哥,”弗兰叫起来,“应该是急坏了吧。”
我的手机也不停的响。拿出手机的时候,上面显示有30多条未读信息,点开短信页面的
时候,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不知道谁给我发的短信,不知道马修有没有给我发,不知
道......这个时候,页面上所有人的名字都一划而过,直接拉到马修的名字,显示有两
条。我的手紧张的有点冒汗,点开,他说:你好吗?然后又说:我在老家,应该离你们
度假的地方很近,你想过来吗?
一时间,我开心到想飞起来,马修并没有跟我生气。想到这里,居然心下甜蜜,微微的
跟自己笑了起来。然后使劲安耐住自己想飞快回他的冲动,思量着怎么回才比较合适。
还有,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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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我为什么要去。感恩节是团聚的日子,不是party的日子,我那么过去,就显得
很突兀。其次,他为什么要叫我去?明知道我在度假,跟大家在一起。而且,我就这么
走了,真的好吗?
想着,我感觉这个邀请简直就是笑话,于我于他,都不现实。
“好了,大家都回完短信了吗?”贾斯丁的声音。
“还没,”弗兰道,“我除了短信还有bumble,CMB...太多了......”
“那些着急吗?而且那么多,回的完吗?”朱利安问。
“也是噢,那些是无聊的时候才用的。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弗兰道。
“那好,大家继续赶路。”贾斯丁说。
眼看着前面又是一个小山头要绕进去,马上快没信号了,我赶紧飞快的回:我挺好的。
你呢?
刚按了发送,就觉得主要的问题没谈,就是到底要不要去他那里玩。但是怎么回,我还
是没想好。立刻,就看到手机上,提示说他在打字。怎么那么巧,我想,我的刚发过去
他就开始打字。
“你要是想过来看看我的马,我就过去接你,才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说。
贾斯丁又开始跟珊蒂有说有笑,时不时的还轻轻勾一下她的手。弗兰在喋喋不休的跟朱
利安说她的男朋友。我低头,想了想,回:好啊。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接你。”马修回。
“我们在山上,不太好找哎。”我说。
“你发个定位,距离不会差太多的。然后等我就行了。”
我觉得我的眼睛和我的心都像花一样绽放着微笑着。打开短信定位,一面发送,一面跟
大家一起朝下一个山走去。
大家一路说笑,走着并不觉得路长。Randy更是一个开心果,不停的跑来跑去,自己找
个树枝冲过去打一架,又回来邀功。把我们都逗的大笑不止。
果然如贾斯丁所说,印第安人的确是在举行晚会。好几堆篝火,大家穿着传统的印第安
人服装,根据不同的部落和自己在部落里的等级,帽子上插了各种羽毛。
“哇,这么大规模庆祝感恩节?”弗兰叫起来。
“额,我觉得应该不是感恩节了吧,”贾斯丁仔细的看了看说,“好像是他们的Pow
Wow节。”
“你知道Pow Wow。”珊蒂微笑着。
“是啦,虽然我基本上是个亚洲人,但是也很关心其他文化的。”贾斯丁道,“什么时
候你们希腊有节日,我也很想参加。”
“那Pow wow到底玩什么?”弗兰问。
“Pow Wow是一个大型的庆祝节日,”贾斯丁解释道,“非常重要,跟基督教的圣诞节
一样。他们通常会有食物,果子酒,吃喝之后还有很多印第安不同部落的舞蹈表演。近
些年很多非印第安人进入保留地,所以他们最后会邀请外族一起跳舞。”
“哇,太带劲了。跟电影上看到的一样!”弗兰兴奋的叫。
珊蒂也相当的感兴趣。其实在美国生长的很多人,对印第安人并不了解,更不用说是参
加他们的传统节日了。这次能被我们赶上,真的是很幸运。也算是度假里最华彩的一笔。
几个人就直接往篝火那里走去。
一起在吃火鸡烤土豆和各种美味的人们,看到我们纷纷微笑点头问好,好像老朋友一样
,一点没有见到外族的感觉。
我们学着他们,拿了盘子,往里面放了好些吃的东西,围着篝火盘坐下来。
一旁,一个面目和善的印第安老妇人拿着一个银质的盘子,上面是香气四溢的果茶,让
我们品尝。
珊蒂赶紧拿出钱包,“哦,这多少钱?”
老妇人摇摇头,“不要钱,你们喜欢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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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喝吧,一口气喝完,她们才会开心呢,觉得你喜欢她们做的东西,是对她们的尊重
。”贾斯丁说,说完拿起一杯,喝了一口,跟老妇说真好喝,然后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
杯。老妇看了开心的笑,笑的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一起了。
大家见状,也跟着拿过杯子喝。这果茶的确香的浓郁迷醉,闻着让人觉得进入的春天的
亚马逊流域,喝一口,觉得满园春色都进入肺腑。暖暖的温度,使得人忍不住又喝一口
,浓到让人感觉这玫瑰花香已经流淌到血液中。
珊蒂轻轻的问贾斯丁,“我们参加他们的Pow Wow,需要买门票之类的吗?”
贾斯丁摇头,“不用。你来参加他们的节日,就是他们的客人。事实上,你到了他们的
土地上,就是他们的客人,他们会拿丰盛的食物和好酒招待你,你愿意留多久就留多久
。印第安人的这种质朴从他们有文字记载就开始了。后来欧洲白人进入美国,他们用火
鸡和土豆招待,也就是我们现在感恩节的由来。当然,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白人
杀光了印第安人。但即使是这几百年之后,经历了那么多,他们还是保存了这种质朴和
好客,有的时候不由得让人反思历史……”
贾斯丁说着,大家不停的点头。看着穿着传统盛大羽毛服装的印第安人走来走去,脸上
还涂着油彩,喝着他们自己酿制的果茶,别有一种感觉。仿佛我们回到了三百年前,跟
随船只来到这片新土地上,无意间撞入一个印第安部落,被他们盛情款待。又仿佛是我
们不小心进入了一部电影,跟随着欧洲殖民者去近距离接触这个有着自己独特文化的魅
力的族群。或者之后等待我们的,就是目睹一场不同种族之间的决战。而眼前这些穿着
羽毛服装,面涂油彩的战士,将跨上战马,显示他们的男儿气概。
像真的,又像是虚幻的。眼前七彩的装饰,更是让我们无从辨别。
朱利安到篝火边上,拿了一个大盘子,给大家端来了烤火鸡,烤土豆和香肠什么的。大
家席地坐着,吃着食物,看着渐进夜色下的印第安部落,别有一种感受。
这个时候,一个年长的,头上插满羽毛的男子,出现在主席台上。他方脸,黝黑的皮肤
,就是典型的印第安长相。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高大的白人。穿着传统服装,脸上涂
了油彩,但是没有羽毛帽子。
这时候,长者起立,对着话筒,先介绍了一下自己,他叫老鹰,是Cherokee部落的首领
,今天的Pow Wow联合了周围几个部落一起举行,接下来的重要活动,就是每个部落分
男人、女人、儿童,进行舞蹈大赛。
“哇,好兴奋。”弗兰道,“这次真要大开眼界了。话说,坐在酋长旁边的,是地区政
要代表?”
“像是吧,算是每年感恩节代表白人来赔个罪?”我说。
“不像,”珊蒂道,“美国白人的white guilty对于印第安人远远少于对于黑人,不会
专门派个代表来的。”
“呵呵,难得见女生这么有见地。”贾斯丁说,“那么关心历史。”说话的时候,他看
着珊蒂,仿佛她是一道天际最美的霞光。
珊蒂有些脸红,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有这么些许的羞涩,漂亮的脸上于是就
出现了一抹粉红的娇艳。“我是做时政的,当然会留意多一点。”
“那贾斯丁,你怎么会关心历史?”我吃着烤土豆,心情大好,开始加入聊天。
他认真的想了想,道,“可能因为是有些身份认同问题,所以经常看些历史,文化之类
的书。而且做救护车,面对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事情,就更会去思考一些问题。”
“真不错。你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吗?”我问。
珊蒂轻轻瞪了我一眼,“洛丝,你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哦哦,自己人,自己人。”我说完笑起来。朱利安和弗兰也大笑。
“朱利安,你叫我们跑是对的。”弗兰笑的东倒西歪,“还好跑的快。”
这时候,鼓声响起,Cherokee部落的一群男子跑到草坪上,开始热烈的舞蹈。
舞是印第安传统的形式,踩鼓点,抖羽毛,六个人不停的变换队形,或者站立一排,或
者三个三个对面跳。伴随鼓点的是Cherokee部落另外一群人的歌声,原始而又有激情。
跳舞的人随着歌声跳的越发开心起来,身上的金属锁片也发出阵阵清脆的撞击声。
一曲完毕,大家热烈鼓掌。
然后,酋长旁边的那个高壮的白人站起来了,对着话筒说,“感谢Cherokee部落的精彩
舞蹈,现在轮到我们Shawnee部落了。”说完,他下了主席台,戴上一顶帽子,跟他的
人一起上场,开始舞蹈。
“啊,他好像也是个部落首领。”我说,“可是那张白人的脸……”
“现在的年代,不同种族之间混的太多了,看脸或者肤色根本分不清楚。”朱利安道。
朱利安,这位绰号男神的人,长着白人的脸,小麦的肤色,带点西班牙口音,又喜欢嘻
哈文化,连他自己都说上几代混到连自己的来源都不是很清楚了。他喝了一口酒继续道
,“有几种说法,我觉得还是挺对的。在这里四代以上的黑人,几乎没有纯黑的,都是
跟其他族裔混过的。而在这里本土出生的白人80%以上的都不是纯白的,基本上都有印
第安血统,500年了,早就沾亲带故了。”
“哇,是吗,白人大部分都有印第安血统。”弗兰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朱利安这基本上说的就是人类学的概念了,一时间,我好奇起来,“朱利安,你是做什
么的?”
他喝了一口啤酒,半卧在草地上,谐谑的睨了我一眼,“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好吧,回纽约之前我一定会搞明白你是做什么的。”我举起啤酒瓶,隔空跟他碰了一
下。
鼓点嘎然而止,Shawnee的男人们跳的满头大汗。
大概有6支队伍随后纷纷上场。仔细观察下,其实我们统称的印第安服装,还是有很大
区别的。有些用的是老鹰的羽毛,有些用的是鸽子的羽毛。有些背后用孔雀的羽毛围成
一个华丽的大扇子,有些则是头顶插满彩色的坠饰。多看一些的话,可以根据他们的服
装区分他们是哪个部落的。
他们有说有笑,相互敬酒,相互夸奖着对方脸上油彩画的漂亮。女人则是相互称赞对方
服装的织布工艺,能织出美丽大条纹的,会被其他女人羡慕。哪家的酒酿的好,也是光
荣,女主人会从自己搭的帐篷里拿出一大坛酒,开心的分给众人。
这就是印第安人。他们的文化,他们的人。一种文化当你不接触不了解的时候,叫
exotic,当你真正去了解和理解的时候,会发现其中有很多魅力。
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几个开始起身到处走动,去跟印第安男人女人聊天。
如贾斯丁所说,他们一点没把我们当外人,邀请我们去他们的帐篷里,女人拿出她们的
手工制品给我们看。
穿越了无数帐篷,喝了无数自酿的酒,听了好多印第安家族的故事。
“好,接下来,是我们的全场欢庆。请在座的各位,男的女的孩子,住这里的远道而来
的,都一起上场,开始尽兴的欢愉吧!”老鹰宣布道。
“哈哈,轮到我们跳舞了。”弗兰开心的道。
蓬的一声,最大的一个篝火被点亮了,人群顿时兴奋不已。鼓点,歌声,还有跳到尽情
处的印第安呐喊。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浓烈和奔放。
我们几个虽然不会跳,但是进入到草坪上,随便找一个印第安人,跟着人家的步子找节
奏,学人家摆动羽毛一样摇晃全身。贾斯丁最投入,不仅浑身抖,还学人家高声呐喊。
人家也是被感动到了,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羽毛插到他的头上。
我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天色很黑的时候,狂欢的人群逐渐散去。我们几个坐到地上休息一下。
北极星亮了,弗兰拿出手机拍照片。
我也拿出手机,却赫然发现,刚才给马修的定位根本没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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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从刚才跟马修说话,到我们参加Pow Wow,到整个狂欢结束,大概都有3个小时了
。他一个人开车过来,进了山里怎么找我?找不到我,他会去哪里?他是不是在等我,
是不是在找我,是不是着急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他怎么找,山里既没信号又不能定位,他要是找
不到,应该回去了吧。我们之间那么多磨合和误解,冷静一个月又一个月,现在他来了
,却找不到我,两个人的缘分,可能到此就尽了吧?
想到这里,我心下难过起来。仿佛一块冰,一直从喉咙划到胃,让我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洛丝,快走了,回去还要半个小时,朱利安说过了10点,山路就很难走了。”弗兰的
声音传过来。
“哦,知道了。”我收起手机,站起身,跟着他们几个一起走。只是并没有兴致加入他
们热烈的谈话,一个人低着头跟在后面。
“你怎么了?”珊蒂走到我边上问。
“有点累,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我胡乱找了个借口,并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珊蒂
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一个人静静的跟在后面。
对于珊蒂,很多时候我很坦诚,什么工作压力大了,什么时间给工作比给男人好了,尤
其最近经常一起玩,相互几乎没有什么秘密。除了马修,我从没告诉过她。
至于为什么不说,可能还是挺多原因的。一开始没想过跟马修有多久,说不定一言不合
就不约了呢。而后来,跟马修真的开始相处,他很暖,像一汪平静的海面,波澜不惊。
我们之间的关系,总是让我觉得是柔和的,像春天下午4、5点钟的太阳,和煦,金黄色
,让你化掉。在一段如此舒畅的相处中,我已经觉得用语言去描述或者去重复一遍,已
经是多余。正如珊蒂的遁世旅行,她不会拍照一样。有些东西,让你心里暖暖的就好,
多一句都是赘述。再到后来,我承认,跟马修的那次争执,让我很难过,我觉得我们不
会再相见了,因为我踩了炮友的雷区,开始干涉他的生活。我无法跟珊蒂去抱怨说,跟
炮友的关系让我伤心了,我感觉自己失恋了。这不合理,不符合逻辑,没人会理解。
抬头,看到满天的星星。空气如此干净,吸一口夹杂着森林的清脆。没有尘埃的天空,
星星密的像一页错综的密码,繁复,神秘,天罗地网。
如果马修是我男朋友,我会跟他争吵吗?当然会,因为那个争吵是应该的,男女朋友不
经意间就会踩入对方的领空。如果他是我男朋友,争吵后他会生气吗?应该还是会的,
谁都不愿意别人介入自己的生活,不是吗?如果情侣都像炮友一样,相互不干涉,是不
是会少很多争执,而一段感情是不是会容易很多?我不知道。但是那样,情侣跟炮友又
有什么区别了呢?到底什么才是一段美好的感情?不得而知。
叹了一口气。
月光下,大家走着,欢笑着。贾斯丁开始唱着山歌,后来不过瘾,又开始了刚学会的印
第安呐喊。大晚上的在山里,声音格外响亮。珊蒂过去捂住他的嘴,他拉下珊蒂的手顺
手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笑成一团。
走过山坳,到了有信号区的地方,我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没有新短信,一条都没有,
没有马修的声音。
天哪,他一定是失望之余走了,失望到都不想跟我说一声再见。
默默的跟着大家一起走。转眼,又进入另一个山坳。
朱利安指着天空中的星星说,你看,那个是猎户座。哪个哪个,弗兰问。
“等等,应该是旁边的那个。”
“你都没说哪个,我怎么知道旁边的那个是哪个。”
“好,你看,有六颗星星连一起的,喏,旁边有三颗,对吧?看到了吗?”朱利安指着
星空,“就那。”
弗兰使劲顺着看,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来回找了几次,“噢噢,看到了。”
“看到了对吗……不是那个。”朱利安道。说完,转身就跑。弗兰呆了一下,反应过来
朱利安在作弄她,急急的跟在后面追。
弗兰和朱利安打打闹闹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回头一看,珊蒂和贾斯丁也手牵着手
,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只剩下我和傻狗。
“Randy,我们去河边吧。”我说,“要不好无聊。”傻狗抬头看着我。然后一顿小跑
,在前面领路。跑几步,看我走的慢,又回头来在我面前等一会儿,然后再跑。
我低头走着,想着到了河边洗洗手,或者呆坐一会儿。月光如白砂糖一样撒在地上,像
是给一个巧克力蛋糕撒上一层糖霜,让美味变得更诱人。
突然,傻狗叫了一声。
“别闹,Randy,”我说,“大晚上的,回声那么大。”
Randy没有像平时一样委屈的看着我,而是撒开四蹄欢快的开跑。
“嘿嘿,Randy!”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像是什么东西轻轻的把我的心摇了一下。
我抬头望去,看到,河边的岸上,马修正搂着Randy,Randy开心的又蹦又舔。月光下,
他的身形修长挺拔,英俊的像一个古堡里面走出来的骑士。
“马修!”我轻轻叫了起来,然后朝他跑过去。他怎么在这?该不是我的幻觉吧?不由
得自己多想,我飞快飞快的跑,跑到他面前一下子抱住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马修抱着我,差点没把我举到半空,傻狗在一旁看得开心的站起来了。
“总算等到你了!”
“对不起,刚才定位没发出来,山里一直没信号。”
马修一边把我放下来,一边捋了捋我的头发,看着我,“找你很容易的。”
“山里那么大,怎么找到的嘛?”
“看到弗兰的instagram,木屋和小河,就顺着河走上来,看到一个像的屋子,估计你
们就住这,所以就在河边等你了。”
“真的吗?”我看着他。见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又解释道,“当然,我略过了一些
东西,我以前是特种兵,找地点是训练课程之一,尤其是在树林里。”
“哈哈,这下我相信了。”我开心的搂着他的脖子。
“那我们快点走,回去还要一个小时呢。”他说,又摸了摸Randy,“Randy,你先回去
等你爸,我跟洛丝先走了,乖,不要乱跑哦。”傻狗顺从的听着。
“马修,你知道吗,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我都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你呢。”
“好啊,我也想听。先去我车里吧,到了费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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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城的一个小村庄。
记得把傻狗带回住地,留了字条以后,傻狗居然乖乖的坐好,还对我笑,搞的我走的时
候还不放心的回头看。马修说Randy很懂事,会等到他们回来的。
一路又跟着马修下山,天黑看不清楚路,过陡坡的时候他背着我,我闻着山上夜晚的清
香,觉得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就好了。月亮下两个耳鬓厮磨的人影。
如果时间能停,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不看重外在的世界,如果人与人之间不用年龄收入
职业等等数字衡量,如果可以不要被预判,如果可以只谈感情……
想着,觉得好累,一到车里就倒在马修的肩上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混合
着他特有的味道,好熟悉。每次闻到这个味道,我都可以很香很香的入睡。醒过来的时
候,已经到了费城外的一个小村庄。
我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慢慢睁眼起床。这是一个小而温馨的房间,旁边有洗手间,肥皂
毛巾都放的很整齐。让人既觉得有家的味道,又可以体会到主人的用心。
马修不在房间里。想着这只大狗熊每次一起醒来就会捋我的头发,心里掠过一丝温暖。
我喜欢在他怀里入睡,喜欢跟他一起醒来。他蓝灰色的眼睛可以把人融化。
唔,他现在在哪里?
想着,我赶紧跳起床,洗澡刷牙。拿了件最随便的T恤和牛仔裤换上。又可以见到马修
了。我满心都是喜悦。
走出房间,是一个客厅。很安静,只有炉子上蹲着的麦片粥,在轻轻的冒着声音。
马修在哪?
我四处看了一下。应该不在屋里吧。我推门出去。
70.
门外,是一个典型乡村小楼的门前回廊,走下几格楼梯,就是自家的院子。迎面扑来的
是一股早晨的清香,树木花草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我刚走出去,就看到马修牵着一匹马,背对着太阳,从一片金色里面走来。他穿着牛仔
裤和tank top,悠然的牵着枣色的马儿,像一个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军一样,被一层魅力
包围起来。
他真的很帅,很帅,难怪威廉詹姆斯一定要找到他。这位时尚摄影大师即使到了欧洲,
还一定要助理联系上马修去签约。我的手机里,就有一条助理的短信,叫我无论如何说
服马修签约后去参加一个时尚杂志拍摄。我到底是劝他还是不劝他,什么时候开口,还
是索性就忘记掉。
马修从金色的阳光里走过来,搂了搂我,又亲了我一下,“这么早起来了?吃早饭了么
?”
我有点无所适从,这么经典的一幕是给情侣的,对炮友而言,有点不真实。
我低着头,双手环着他的腰,说还没有。
“那就好,可以直接骑马了。要是吃了早饭,就要等一个小时。”
“啊?骑马?”我诧异的抬头,正看到他微笑的眼睛,好暖。
“是啊,不是告诉过你我家有马厩吗,说带你骑马。”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不需要什么准备,今天又不骑飞跑或跳跃,只是教你一些动作而已。”说完,他一转
身,不知道怎么一抬腿飞身就上了马,就像拿了个椅子落座一样轻巧。
“那……我怎么……”我还想着问怎么上马,话没说完,他拉着我的胳膊,噌一下就把
我提了起来。我一个摇晃,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提上了马,坐在他的前面。
他双手绕过我,拿着缰绳。
我感觉都被他包围了,整个人都捂在他的身体里,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皂和男人体味
的混合。
我回头看他,他低头看我,微微一笑,“腿夹紧。”
“啊?”马一走动,我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就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记得我们在纽约骑摩托车,我叫你夹紧腿……”他说,“现在你这么晃,是因为重心
没控制好。英式的马鞍没有地方可以抓,只有靠腿的力量。”说完,他揽住我的腰,让
我不再摇晃的那么厉害,然后示意我用腿夹马肚子,然后又轻轻放开我。“记得,晃的
时候就夹紧,靠腿平衡身体。”
他一踢马,马开始微微走的快了一些,吓的我就差没俯下身抱着马脖子了。想到马修就
在我后面,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让我摔下去的,于是定了定神,双腿开始夹着马肚子,
虽然还是有点晃,但至少左晃我可以往右,右晃我可以往左了。
“来,抓着缰绳。”马修的手拿起我的手,把他手里的缰绳放到我的手里,“不要抓太
紧,太紧的话马会后退。往左拉,马会左转,往右拉,马会右转。”
“那现在怎么转?”
“现在不转啊,直走。”
“那我往哪里拉?”
“你就不用拉呀,笨蛋。”说完,他从后面亲了一下我的脸。
我往边上躲了一下,他继续抱着我。
我的心有点往下沉,和他在一起是很开心,但是我们会不会就这么走偏……天哪,这线
到底在哪,我们怎样才能桥归桥路归路。
“夹紧了,马要开始跑了。”马修说了一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阵眩晕,就觉得眼前的道路和树都晃起来了。
71.
“天哪,马修,快停下!”我轻声尖叫起来。
“没事,只是小跑。”
“我要被颠下来了!”
“那你腿夹紧。”
“可是一颠一颠,我胃都要跑出来了……”我带着哭腔。
“所以,我们现在开始学小跑了哦。”他说,“马背是不是有节奏的在颠簸?”
“当然了,颠的我好痛。”
“不怕。听着,往上的时候呢,你夹紧腿,身体往上半站立姿势,往下的时候呢,你腿
放松,让你身体也落下来。就是随着马儿的节奏一起晃。就这样,上,下,上,下……”
马修双手托着我的腰,随着马跑动的节奏,把我举起放下,举起放下。然后松开,让我
自己站起坐下,站起坐下。
但是我总是掌握不了节奏,经常开始还行,马起来我起来,但是两三下后越是想掌握马
的节奏就越是方寸大乱,通常变成马落下我站起来,马起来我坐下,撞击的时候疼的我
眼泪都快下来了。
看到我狼狈不堪,马修轻轻吁了一声,让马立定。
我说今天就到这吧,再下去要脑震荡了。马修笑笑,一飞身下马,然后伸开双臂叫我直
接跳下去。马背这么高,我一点都没感觉害怕,直接面朝下就扑了下去。马修的手臂很
有力量,掉在他身上就像掉在床垫上一样,有弹性,一点不疼。
“对了,还没给你们相互介绍一下。来,见见我的Chuncky,我最喜欢的马。”马修道
。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到马的面前,“Chuncky,这是洛丝,洛丝这是Chuncky。”
我被他这么正式的介绍逗笑了。Chuncky咧开嘴,晃了晃脑袋,扬起一个蹄子在原地踢
了一下。“Chuncky喜欢你。”马修说,“除了我,他不做这种打招呼的动作。”
“是吗?”我好奇起来,“是因为你是他的主人,他只认你一个?”
好吧,我承认,我所有对动物认知的有限知识来自傻狗,只认一个主人也是才听贾斯丁
说的。
“算是吧……可能更大的原因是他很聪明,对我有感情。Chuncky小时候是马戏团的,
整天训练,被皮鞭抽,马戏团路过我们村的时候,我去看,然后就看到被系在树上惩罚
的他。很瘦,很小,眼里有一种绝望。看到我,他就拼命的要挣脱绳子。我原来对马并
没有多大的爱好,但是他使劲挣扎,连血印都被绳子拉出来了,仿佛就一定要跟我走。”
“那怎么办?马戏团的马,也不能说带走就带走。”我说。
“是的。我就先打听了马戏团买马大概什么价格,然后里面演小丑的人也觉得Chuncky
很可怜,脾气倔,从来不肯听指令,当时的主人觉得他笨,每天不是不给吃的就是皮鞭
抽,都恨不得把他扔了算了。所以,按照买来的价格,他们大概就肯卖掉了。”
“大概多少钱?”
“大概一辆二手车的钱。当然,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也是很多了。我回家拿出所有的积
蓄都不够买一副马鞍的钱。后来我跟所有的朋友集资,然后还跟村里的木匠说好帮他刷
50套房子,才借到钱。马戏团看Chuncky那么瘦还生病,看病又要一笔钱,就卖给我了
。我从他们手里接过缰绳的时候,Chuncky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扬起一个蹄子,算是打
招呼也算是感谢我。”说着,他爱怜的摸了摸Chuncky的鬃毛,Chuncky也用头顶了顶他
。我心下有些酸,觉得这么懂事的马很招人疼,于是也摸了摸他。Chuncky转头用大鼻
子蹭了我一下,毕竟马是这么大的一种动物,吓得我差点跳起来,但是假装镇定,继续
拍了拍他。
“那时候你多大?”我问马修。
“唔,大概15、6岁?后来满16岁的时候,大家都开车了,就我一个人骑马。”说着,
他笑了起来,感觉很滑稽的样子。
“刷50套房子,那得多大的工作量。你为什么不跟你父母借?”我说。
马修没有答,好像没有听到。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苹果,“来,你喂他。”
我拿过苹果,放到Chuncky面前,Chuncky小心的用牙齿叼过去,然后一仰头,把苹果咬
到嘴里,然后开始开心的大嚼,一面又扬起一个蹄子。
“洛丝,他是真喜欢你。”马修说,眼里略过一丝幸福的感觉,爱怜的摸了摸Chuncky
的下巴。
然后他牵过我的手,拉着缰绳,两个人和一匹马,在晨曦阳光的小路上走着,聊着天,
慢慢的,仿佛这个世界上其他事情都跟我们并无关系。一切都完美,祥和,岁月静好。
即使,跟马修像情人一样度过这几天,算是vacationship,度假的人都容易进入的一种
relationship,也应该是可以原谅的罢,我想。
72.
“你在别人家里骑马?你富豪朋友连夜来接你的?”珊蒂接到我的报平安短信后立即就
回了,还带了个表情符,跟平时大相径庭。
“就……纽约的一个普通朋友。”
“呵呵,你大概不知道吧,在中西部家里有马很正常,在东部家里有马,立即断定就是
富豪。三种情况,传统制造业发家致富第三代在Weschester附近,老牌家族体系
Brahmin在波士顿,还有好莱坞明星在康州和费城的豪宅。所以,你的date是哪个情况
?”
“他……就很普通,打工一族,跟你说的好像都没关系。”
“你问过人家了吗?”
我一时语塞,是的,除了马修有个妹妹和他从特种部队退役,我对他的了解不多。连姓
氏都并不知晓。他的instagram和所有的签名用的都是R字缩写。不过说实话,怎么着都
不会是三种情况之一,否则他就不用去刷50套房子了。他也不会租住在很小的阁楼,打
一份辛苦的体力工,还说要照顾妹妹。
“回头跟你报告。不过我不觉得故事会有很大起伏。”
“You never know.”她说。
“行了,问大家好,替我摸摸Randy,你这后妈。”
话刚说完,叮的一声,她就传来一张跟Randy的合影。她蹲着,侧脸俏皮的看着Randy,
Randy站得端端正正,还咧嘴笑。阳光从侧面打过来,满屏的温馨。不用说,是帅到合
不拢腿拍的。隔着照片都有啪啪的火花在传递。这种不用男主出场都能虐人的照片,我
算是见识了。
想着都快笑出来了,马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什么那么开心呢?我一会儿要去教堂
做礼拜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可是我不是教徒,也可以?”
“可以,你坐我边上就行了。”
这么一说,真的是提醒我了。我和马修之间只能是vacationship,仅此而已,回到纽约
一切照旧。因为我们是那么不同,甚至连宗教信仰都不同。
“你是基督教徒?”我问。
“是天主教徒。”
“和另外一个分支什么区别?”
“很多了,天主教清规戒律比较多,拜神不拜神像……”说着,他牵着我的手往教堂走
,沿途开始介绍风景,估计他也知道,就算认真解释,对我而言也是对牛弹琴。
“看,这是我小时候爬的树,”他指着一棵巨大的枫树,“小时候没这么高,我几步就
可以爬上去,然后坐在上面很久,等着看野鸭飞过。”
“看,那是我的中学,我还在校队打过中锋。”
“哎,那是我最喜欢的甜品店,最喜欢在周末带我妹妹来吃里面的东西,他们家的冻乳
酪很好吃,而且咖啡里面放的是奶酪不是牛奶。改天带你来吃。”
看着每一处的风景,听着马修的解说,我仿佛进入了他的童年和青年生活,仿佛可以看
到小很多码的马修在这里尽情嬉戏,玩闹,成长……
马修的小时候应该也很可爱,中学时候的他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吧。他的初恋是不是在
这里?我们会遇到的女孩子里面,会不会有他曾经的恋人?
“怎么?你累了?”马修问。
“哦,不是。”我一下子回过神来,突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小傻,赶紧想着法子找话题岔
开,于是自然就绕到珊蒂给我出的题目,要搞清楚马修家到底什么情况,“你们镇上很
多人家都有马?”
“不是,就两家。”
额,好吧,接下来怎么技巧性的提问,让他既回答养马是不是件奢侈的事情,又不能让
他觉得我在探听他们家里的事情。不过,我是经过职业训练的。
“为什么就两家?”
“因为大家用不到马,这里没什么很大的乡村田间车不能开的地方。”
“养马是不是很费精力?”
“还好,以前不觉得,就特别喜欢给Chuncky刷毛,带他狂跑,喂他吃的,打扫马厩…
…”
“一个马厩……维护起来很不容易吧?”我问。
“还好,马厩就一个小屋子,不是马场。马场需要很多时间打理,割草,修栅栏,维护
跑道。马厩其实很简单。”
原来如此。大概是珊蒂看到我说骑马就直接想到马场了,一场误会。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因为我从来没有骑过马,好奇呀。”
“慢慢来,我们小镇有好多让你新奇的地方,说不定你就不想走了呢。”他笑着,微微
露出牙齿的嘴唇好好看。
“说起景点,我在网上查到,你们这里有一个很著名的小饭馆,说是游客都要去吃一次
晚餐,签一个名,有时候碰巧还可以见到店主,一个名人,具体是谁,让我看看……”
马修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耐心的等我搜索一气,然后一条一条念出搜索结果,再自己下个
结论。他平时就像个特别有耐心的大狗熊,总是坐在那里等我。但是我花还没说完,他
竟然有些打断的道,“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去教堂。”说完开始加快步子,显然是完
全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他径直走着,没有了刚才的说笑,我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变化,难道是中学?
不可能是小饭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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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一路无语。好在教堂并不远,走了没几分钟就到了。马修把Chuncky栓在教堂外的树上
,让Chuncky自己吃草,便带着我进去。
走近教堂的时候,马修不停的遇到熟人,有些年纪相仿,有些年长,看到马修都热情的
打招呼。年纪相仿的几个年轻人跟马修拍肩问好,还不停的聊着,说你这次呆几天之类
的。马修寒暄完,会转身介绍我说,这是洛丝,在附近度假,顺便过来玩。大家也都友
好的点头跟我打招呼。一切都很自然,气氛融洽。小镇就是这点好,大家相互之间都认
识,民风淳朴,见面很热情,像个大家庭,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一个人在陌生城市久
了,反倒喜欢这种有一大群远房亲戚、邻居和发小的感觉。看到马修跟每个人打招呼,
我也真心开心起来。
只是,我注意到,这里跟纽约太不同了。纽约人一多,就可以看到各种种族和文化,黑
人,西班牙人,亚洲人,济济一堂。而这里,清一色都是白人,大部分是金发,颜色最
深的是棕色头发。我感觉自己显得非常突兀。
进了教堂,落定坐下,前面几排有几个人回头跟马修打招呼,或者也有人回头看我,让
我多少觉得有点别扭。
马修转头,轻轻对我说,他们可能只是好奇,毕竟小镇上外来的人很少,叫我不要介意。
学着马修的样子开始低头,他做祷告,我想心事。当你遇到一个人的时候,你只知道这
个人在这个时间和见到你的一面,并不知道他的另外一面,以前的生活或者以后。人和
人的交往,有时候就是一个平面的状态。而当你获知这个人生活的另一面,或者他的过
去,他在你面前就变得立体,更有趣。
如果我要让马修见到另外的我,会给他展示什么呢?我的工作,我的餐具耳环,我生活
过的地方。我会是一个有趣的人吗?这么多年,我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从来没有总结
过自己。忙忙碌碌的好像就怕慢了一拍会落后,但是走了一路,也忘记回头看看。马修
的生活节奏很慢,不是说他做事慢,而是他对待事情的态度,总是有一种淡定。于他而
言,任何事情都总有一个解决方式,只要你去想解决了,就不会比原来结果更差。他从
来不着急,像个敦实的熊,一点都不怕风吹雨打。而实际上,他内心又很温柔,总是能
去欣赏生活的点点滴滴。而我呢,可能恰恰相反吧,怕风怕雨,又错过了一路风景。如
果不是接触到马修这样的性格,我恐怕也是不会去认真看自己。
我抬头,转过脸去看马修,他正闭着眼睛祷告。长长的睫毛,一脸的专注。
一直有一种说法,一个好的伴侣,能够让你看清自己并且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
不知怎的,又想到大使说的话,马修比我成熟很多,我跟他比,我在待人处事上差太远
了。既不体谅别人,也不静观水流。是的,如果我既不冷静又不具备同理心,很难有所
进步、成为一名出色的记者,也跳不过目前的瓶颈。人在年轻的时候拼的是技术和知识
,到了一定的年纪,拼的就是阅历和对社会的理解能力了。
正想着,一抬头就看到前面有个漂亮金发女生回头看我。我皱了一下眉头,不认真祷告
,你看什么看。女生大概意识到自己失礼,赶紧转回头去。
我拿胳膊捅了捅马修,“他们干吗老看我?”
他低声回答道,“大概是你好看吧。”
“哎,你……”我觉得他又展开了闷骚模式,伸手就掐了他一把。他跳了一下,又伸手
过来使劲搂住我,弄的我无法动弹。
“乖一点,现在是在教堂。回去好好教训你。”
74.
牧师慷慨激昂的布道。一会儿念经文,一会儿一个人扮演很多个角色讲圣经故事。其实
我觉得他长的很有喜感的,但是布道的时候又那么认真,这种反差,让我忍不住的想笑
。尤其当他表演很投入很认真的时候,我就更忍不住,只能低头把脸埋在自己的胳膊里
。周围的人大概都觉得我被深深的打动了,在抑制自己的心潮澎湃。等我把头从胳膊里
抬起来的时候,旁边两个大妈投来一片赞许的目光。我认真的点头说愿主保佑你们。惹
的马修哭笑不得。
教堂出来后,马修把Chuncky带回去。我们找了个村里的一个diner,简单的桌椅台布,
地道的家常菜单。点了omletter,汉堡,home fry和奶昔之类的,简单随意。服务生是
马修的哥们,非要请客。马修笑笑说谢谢。
门口的铃铛清脆的响了一下,有人推门进来,是教堂里那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像一抹初
夏河边的阳光,明亮动人。她跟店里的人打着招呼,走到吧台要一份外卖。转头看到了
我和马修,就走了过来,直接在我边上坐了下来,面对马修。
我看了马修一眼,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而我却明显的感觉气氛有些尴尬。那女
生问都不问就坐下来,显然是跟马修很熟。我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外来者,这个镇的外来
者,马修生活的外来者。
“嗨,马修,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漂亮女生说,“刚才在教堂看到才知道。纽约的
生活好吗?”
马修手松松的攥了个拳头,遮着嘴轻咳了一下,“挺好的。我来介绍一下,洛丝,这位
是蒂娜,我们镇上幼儿园的老师。蒂娜,这位是洛丝……我纽约的朋友。”
“你好,洛丝,”蒂娜转头看着我,“觉得这里怎样?一定没有纽约好玩吧?”她眼神
清澈,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饮料喝了一口。服务员,那个马修的哥们,眼神颇为复杂的
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轻轻摇头,一脸的无奈。
“挺好的,我也是才到,还没到处看。但是感觉很安静,大家都很友好。”我说完,也
不知道怎么再继续话题,低头往咖啡里面扔了一块糖,拿起勺子搅拌。
“马修,明天是我姐姐孩子洗礼,正好你回来,明天一起到我家吧。”她说。
“安妮的孩子都洗礼了?时间过的真快……”马修颇有些感叹。
“是呀,你都离开小镇五年了……”她看着他,微笑着,眼里掠过一丝伤怀,继而又说
,“所以,明天过来跟我们聚会吧。”
“这个……”马修犹豫着,“明天我妹妹生日,我说好去疗养院陪她的。”
“你可以带她来,我们也正好给她一起庆祝。记得我们上学时候,还一起送她去prom呢
……她一定高兴那么多人一起给她过生日的。”蒂娜说着,声音那么好听。
马修点头,“那我明天上午去疗养院接她,中午时候去你们家。”
这场谈话,我本就不该在场。低头搅拌完咖啡,拿起来喝了一口,没有brew的咖啡的清
香,味道没有回味,只是在舌尖留了一点涩味。
“洛丝,不好意思,我们很久没见,说太多了。明天你也来吧,人多热闹。”蒂娜说,
然后起身,“我得先回去了,明天见。”
她去吧台拿了外卖,跟我们挥手道别。马修微笑点头。
服务员拿过来一盘炸薯条,我抓了一大把到我的盘子里,倒了一大片番茄酱,使劲吃起
来。马修伸手,轻轻擦掉我脸上的酱汁,笑了,“你无拘无束的样子更可爱。”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暖,像是要把人融化。还好我们只是炮友,我想,就这样挺好的,少
了很多麻烦,比如吃醋,比如对对方管头管脚,比如行程安排出分歧然后争吵。就这样
,不投入感情,大家都轻松很多。
“蒂娜是我以前的女朋友,高中时候。”他给我咖啡倒了一点牛奶。
“哦……”我转头看着窗外,路边的花花草草,这个小镇的确是装载了他所有的过去,
少年,青年时期的他。“你们还经常联系吗?”
“见面会问一声好,还是朋友。小镇上,你知道,多少都会碰面的。”
“你们怎么会分手的?”
“嗯……”他抬头,眯起眼睛,仿佛阳光有点刺眼,“各种客观原因吧。我高中毕业以
后去了部队,她父母希望她找个稳定的人,过安稳日子。现在她的未婚夫就是经营酒庄
的,她生活的挺好。”
美国的小镇,真还是挺保守的,大家成家都早,生活安定,无惊无险。哪像大城市,挑
挑拣拣,各种约会,撩骚,甚至时兴的交友工具都不下10种。app交友为什么不容易找
到对的人?那是因为app只是现实世界的放大,如果现实世界都不确定自己要找的人,
那到了app上会有更多的人让你无所适从。当然,对方也有同样的问题,所以就更难了。
能碰到D叔,哼哼,算非常的小概率事件,基本上跟碰到两棵长的一模一样的树是差不
多的意思,一种近似不可能的概率。D叔还短信问你怎么昨天没说话,我飞速的回他说
我在度假没信号。
欸,想到D叔就有点心烦,也不知道烦什么。事情按照预计的发展,他回纽约就搞定他
。众望所归。
一心烦,赶紧找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想去特种部队吗?那么危险,训练又那么艰苦。”我问马修。
“主要是……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爸是特种部队的,想跟他一样成为一个很英雄的人吧
……”
哦,人家父亲是军人,我和珊蒂都想多了。不过,为什么从来不听他提起?
“那后来为什么又到纽约?“
“嗯,这个吗……”他的前额又皱起来了,“各种原因。主要是我从特种部队退役之后
,想换一个环境。”他说着,抬头看吧台上方的电视,估计是不想继续话题。毕竟,他
退役也不是自己想的,是因为受伤。
看了一会儿,他道,“我们吃了午饭,下午去小镇周围逛一圈。明天上去去看我妹妹吧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啊,她在哪?”
“她在做康复治疗,家里没有人照顾她,所以就住在治疗院了。离这里5英里的样子,
不远。”
“她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一条腿还需要多做康复运动,医生说大概过一年就可以恢复了吧。”
对于马修的妹妹,我是很想见一面的。马修不常说自己家里的事情,但是这个妹妹一直
提起,看得出他很疼爱这个妹妹。
马修话少,大部分时候,我是拿出了记者的看家功底,看准机会,问他一些事情。不过
有些时候,我虽然好奇,也尽量提醒自己不要去多问,毕竟我们本不该介入对方的生活。
小镇的下午是惬意的。马修先带我去炮台。可能跟他当过兵有关,兴奋的跟我说了很多
美国内战史和这个炮台的巨大作用,平时话不多的他,说起战争来倒是绘声绘色。然后
,我们又去看了一个曲棍球比赛。场上的都是我们上午在教堂,咖啡馆见过的人,啦啦
队也都是熟面孔,一个服务员,两个唱诗班的。马修说,春天St. Patrick’s Day游行
,冬天冰球比赛,夏天钓鱼,到哪哪都是同一群人。我说要是再过一个月还是在各种场
合看到那些相同的脸,我大概会疯了吧。马修笑笑说,你就还是一个城里的女孩,不习
惯小镇的生活。我说那你从小镇到大城市习惯吗?他说不习惯。
晚上回到他家里,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刚打开,报新闻的和天气预报的又都
是熟人。那个正儿八经坐那报新闻的,是下午曲棍球比赛被球打中的一个队员,脸上还
有一块是乌青。报天气预报的是上午教堂里的牧师。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天气好不好都是
上帝决定的。我开始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马修也被我逗乐了,无奈的摇头跟着一起
笑,一边还说,“如果你去打流感疫苗,还是会遇到他,他是镇上的义务护士。你要见
到他,可别那么狂笑了。”他不说不要紧,一说我就笑的更厉害,眼泪都出来了。
他过来搂着我,我趴在他怀里,好不容易止住大笑。然后看了一会儿Netflix,不知不
觉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身上盖了毯子。门开着,门外传来蟋蟀的叫声。我起身走出去,发现
马修坐在回廊的楼梯上。
75.
“怎么了?”我问,然后从后面抱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贴到他的心脏上。他拍了拍我
的手,说当心着凉,这里晚上挺冷的。我回屋里拿了一条毯子,然后一头给他,一头自
己拉着,两个人就裹在里面。
“明天我妹妹生日。”
“嗯,我知道。”
“我……没来得及给她准备生日礼物。”
“明天去看她之前到店里去买?”我说。
他摇头,“她想要的是NBA球员LeBron James的签名照片。他上个赛季在纽约比赛,我
本来是要去拿他签名的,可是临时下班了又被叫去加班……”他说着,虽然脸上看不出
表情,但是声音很低。他手上拿着一张LeBron James的照片,“她一定会很失望了。”
“她那么喜欢LeBron James?”
“是的,她没出车祸前在学校里也是篮球队的,就特别迷LeBron James。车祸以后她就
一直很配合康复训练,就想要一个LeBron James的签名海报,就可以咬紧牙,完成最难
的一组康复训练了。”
“哦,这样。”我说,然后拉着马修的手,“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明天她生日了……我问她要什么生日礼物的时候,她说LeBron James的签名照,说如
果可以拿到,我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让我想想怎么办。”我说。
“洛丝,这不该麻烦到你,况且,现在可能已经来不及想任何办法了,都已经晚上8点
了。”说着,他低下头,看着照片。这个平时温暖如春风的大男孩,难受的时候也不怎
么表露,只是自己默默承受,有的时候真是会让人心疼。而此时,我唯一想的,就是能
让他开心起来。“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这个荣誉,应该能让他发出满心的微笑。
“马修,你进去睡觉,我有办法。”我说。
连唬带推,总算把马修弄进屋子。我拿了手机跑出来,拨打号码,一边听着响铃,一边
心想,千万不要没信号千万不要没信号。
电话被接通,传来了珊蒂的声音,“喂?洛丝,你那边什么情况?”
“珊蒂,小妞,先不说别的,要你帮一个忙。认识体育台的记者吗?”
“以前约过一个。”她说。
“哎呦,你说话那么明目张胆,你们贾斯汀听到了怎么办?”
“没事吧,他在给村长做包扎,村长摩托车撞树上了,擦伤了。再说,我们两个都不在
意遇到对方之前的事情,我们对过去都很坦诚。”
“好好,你睡过体育台记者是吗?”
“是的,要帮忙吗?他欠我一个人情。”
“是的,情况很紧急。”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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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早上起来的时候,厨房里还是炖好的麦片粥。推门出去,看到马修在院子里除草。见我
出来,他收拾了一下,说洗个澡一起吃早饭。
我煎了两个鸡蛋,烘了培根和奶酪,拿出盘子来盛好麦片粥。
马修洗完澡出来,穿了个牛仔裤,头发湿漉漉的,身上都是香皂的味道。他过来亲了我
一口,说好丰盛的早餐。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吃着早餐,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吃的很专注,我则是静静的看着。恍如平行世界,那个健身房的看一眼就湿,和面前
的马修,有着某种重合,但是面前的马修又好像是我认识的另外一个人,一个在乡间小
镇有着自己平静生活的人。看着晨曦阳光下他的脸,恍惚间,我突然问自己,为什么就
不可以每天这样过宁静的生活,为什么不可以跟马修在一起,是什么隔在我们中间?
突然,电话响了。是珊蒂。珊蒂以前说过的话就一直是警铃,我用来反复提醒自己的那
句话:炮友之间,谁先动感情谁先s。一下子,我直接就回到现实世界中了。不停的跟
自己说,洛丝你醒醒,马修是你的炮友啊,他就是个炮友啊。
拿着电话,我走到屋外,“喂?珊蒂,怎么样?”
“搞定,你昨天发给我那一大摞要求,近20来条短信,全部稳妥。”
“妞儿,你太棒了。”
“好了,赶紧去完成你那头的事情吧。加油哦。”
合上手机,心情好起来。珊蒂搞稳妥的事情,我绝对放心。也就是说,晚上可以给马修
和他妹妹一个惊喜了。不知道看到惊喜的时候,他们会是什么样子。我是真的想看到马
修高兴一次。
吃完早饭去疗养院。这是一个很宽阔的大院子,一个希腊式三层楼的建筑,花园和草地
都很漂亮,如果不说,或许会认为是度假的地方。
马修的妹妹比马修小3岁,跟马修长的不是很像,圆脸卷发,蜜色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长睫毛忽闪忽闪的,也是漂亮的出奇。看到马修来了,她开心的一下子从轮椅里站起来
。马修赶紧跑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兄妹两个使劲的抱住对方。
“啊,你壮了。”马修说,“力气都大了。”
“你胖了,是不是又多吃了?”他妹妹开心的笑起来。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洛丝,我纽约的朋友,洛丝,这是艾丽娜,我妹妹。”
“洛丝你好。”艾丽娜说,“谢谢你来看我。”
“马修就一直说你,还有你们小时候,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有一个这样好的哥哥。”我说
。是的,我是很羡慕她,有马修这样一个家人,一定是件美好的事情。
“哈哈,是啊,我从小就一直被人夸,夸的是我有个好哥哥。”她说。说完我们都笑起
来。
“艾丽娜,你先跟洛丝聊会儿天,我去把明年的账单结了。”马修又转身对我说,“你
可以推她去草地那边散步,然后跟她说说纽约的事情,她就是喜欢听那些繁华都市的生
活故事。”说完,他在艾丽娜额头上亲了一口,转身离开。
我推着艾丽娜的轮椅,经过走廊,往草地走去。室外一片大好绿色,草地上几只蝴蝶在
相互追逐,风吹过的时候,可以闻到山茶花的香味。
“洛丝,你是怎么认识我哥哥的?”艾丽娜说。
“健身房。”
“认识多久了?”
说起来,我跟马修认识也有大半年了,不长不短,而仿佛又在昨天。
“为什么会想起来问?”我说。
“因为他很少说他在纽约怎么样,我想问问他在纽约都忙些什么,还有你们在纽约是怎
么生活的。”
“他有些时候很忙的,经常要加班。纽约的生活没有这里这么惬意,我加班都加出失眠
症了,压力太大。不过好玩的地方在于,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情,你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
生什么。”
“洛丝,你做什么的?”
“我是记者。”
“你这么出色……洛丝,马修以后也会很出色的,我知道。”
“是啊,他是很棒。”
艾丽娜抬头看了我一眼,蜜色的眼里盈盈都是笑意。
突然就见马修从屋里跑出来,到艾丽娜面前,“怎么有人把账结了?”
艾丽娜变得有些不安,“我……不知道哇。”
“洛丝,你让我们两个单独呆会儿。”马修道。
“哦。”我慢慢走开,背后传来马修的声音,“不是跟你说不要让他结帐吗?”
“可是结帐的时候疗养院的人也不会来问我呀,结了我才知道的……”
“算了,不说了,这张卡你拿着,有什么额外的开支,自己记得付款。”
“知道了。”
“下次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啊。要不我一直在纽约工作干吗……”
“啊呀,你看你把洛丝一个人冷在那不好。”
明显艾丽娜拿我当挡箭牌了,我得赶紧过去圆场。看了一下时间,故作诧异的叫,“马
修,好像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还没跟艾丽娜说今天有party?”
77.
这是典型的乡村小镇party。在自家后院支一个帐篷,然后请一个DJ和摄影师。
所不同的是,主人家的房子很大,是有20个客房的三层楼罗马式建筑。前面的院子大的
可以做两个露天戏院。据说是蒂娜外祖母家的房子,母亲在那里长大,她和姐妹在那里
度过童年,而现在她姐姐孩子的洗礼party也是在那里举行。
宾客们济济一堂,跟着音乐跳舞,喝酒,吃东西。小镇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
马修带着艾丽娜先进去。艾丽娜应该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开心的眼睛都放
光了。看到蒂娜,又伸手拉着她的,说感谢邀请,亲热的像是一家人。本来吗,她们也
可能就是一家人了。多么和谐的画面,这或许就是马修应该有的生活。在一个小镇上,
青梅竹马的白头偕老。
一会儿,蒂娜又不知道从哪里拉过来一个男人,那男人也是金发,高个子,瘦瘦的脸,
穿着一身意大利的名牌,连鞋子都擦的油光锃亮。蒂娜介绍了他,然后挽着那人的胳膊
,应该就是她的未婚夫了。艾丽娜点头微笑问好,那男人伸手跟马修握手,很有派头,
从他左手红酒右手握手的礼节来看,一副欧洲受教育的作风,时尚且君子。马修跟他随
意的聊了一会儿天,简单,轻松。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是为了聊天而聊天,其实
并不是很自如。
我没有跟他们一起进去,找了个借口说要处理一个新闻稿,一个人留在院子外面,跟DJ
唧唧歪歪的安排一些细节。DJ说,现在是cocktail,大家喝酒跳舞,晚上的时候会在大
屏幕放照片幻灯秀,然后晚餐。我说我是party协调员,现在流程改了一点,你按照这
个时间表走就可以了。然后递给他一个重新安排过的流程。DJ也没多想,接过去看了之
后说,“我还想呢,怎么音乐之后放幻灯秀,现在改过来还挺Make sense的。”丝毫没
有怀疑。
我这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珊蒂和我果然就是精品组合,我们两个出手大概就什
么都能搞定。
“哎,你是协调员?”一个鸡尾酒会服务员过来,他后面跟着那个男的,蒂娜的未婚夫。
“我叫布鲁斯,刚听蒂娜说她临时订了个蛋糕,麻烦你重新安排一下流程,跟DJ和服务
员都布置一下。”他说话彬彬有礼,语气里面没有任何色彩,可以说是有点冷,或者具
体说,有点高高在上。
“ok,我知道了。”我说。这估计又是一晚上的戏,一开场就收不起来了。为什么每次
跟马修在一起都有很多戏,也是很奇怪了。
音乐起,大家纷纷离座跳舞。蒂娜姐姐和姐夫抱着孩子,不停的跟朋友们合影。马修抱
着妹妹,让妹妹踩在他的脚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跳舞。转过来正好看到在DJ台边上的
我,我冲他笑,祝他玩的开心,他也笑。
几对老夫妇慢悠悠的跳着老式交谊舞,从DJ台面前经过。
一会儿服务员推过来一个蛋糕,问我放在哪里。这应该就是蒂娜给艾丽娜订的蛋糕了。
不过我怎么知道可以放哪里?目瞪口呆之后开始急中生智,脑子里面飞快的过了一下参
加过的晚宴场面,然后淡定自若的说,放大屏幕右侧下方,顺便你再问一下主持人的无
线麦克风够不够距离。
又过来一个服务员说布鲁斯那里有事叫我过去。我心里叫苦,又有什么事,那么小个
party,怎么就能那么多事。
走出去,看到布鲁斯和几个男的在帐篷外面几百米远的地方设了一个雪茄台,几个人在
抽雪茄。
“你让服务员去跟那几个打领带的人说一下,我们在这里,让他们过来玩。我叫了几瓶
上好的酒。”他说,然后又感叹一下,“还好有个协调员可以管事,那些服务员真是说
几遍都记不住话。”
说完,指了一下雪茄台, “这里有女士雪茄,抽吗?”
我点头,拿了一支。
布鲁斯可能喝多了,话有点多,一直在那嘀嘀咕咕,“不知道我未婚妻叫那小子来干什
么。见着就烦。”
“哦?”我故意漫不经心。
“即使是一个镇的,也不用那么都叫来嘛……跟那些人聊天真是闹心,一群乡巴佬。”
“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老爸在洛杉矶有个酒庄,后来到这里开个了分店,让我管。主要么,他又个
老朋友到这里开了个饭店,肯尼罗杰斯你知道吗,那个电影明星,噢,你大概不知道,
是上一代的明星了,主要是给他饭店供应酒,间带着也卖点零售。”
“那生意应该不错了。”
“那是,一年三十万的营业额。以后我想蒂娜就不用上班了,跟着我,每年跑几次欧洲
,买点欧洲名牌,享受生活。她跟着我就对了。”
“哦?难道她还有其它选择?”
“看到那个小子了吗?蒂娜差点跟了他。一副穷酸样,说是在纽约工作,可其实也就是
个打杂的吧。要不是去当兵了,蒂娜说不定就眼瞎跟了他了。说实话,我不喜欢跟那些
人一起,待会儿找个机会把他们轰出去算了……跟他们一起party,笑话,我都懒的跟
他们说话……”他说着,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酒喝多,人的本性也就出来了。没有伪装时候的人,大概对社会和对别人,都有着无比
多的判断。表面的彬彬有礼根本不说明什么,很多时候,人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的时候,
还是很吓人的。所谓道貌岸然。服装掩饰不住,教育掩饰不住,宗教也掩饰不住。
“轰出去就算了吧,你也不知道你轰的是谁……”我说。
“可能是会不好看,谢谢你的建议……而且毕竟我是赢家,赫赫赫,算是可怜他吧。”
“哦?我倒是听说他在纽约混的非常不错。”我说,“他低调,你和蒂娜看走眼也是正
常的哈。”
小镇的party进行着,而与此同时,在纽约的篮球场,NBA联赛正如火如荼。
“好,现在中场休息,我是CBS的解说员汤姆,我们现在在纽约Madison Square Garden
为您直播。稍后,我们将对参加比赛的球员进行采访。现在先请看一段广告。”汤姆说
完,在评论台的灯暗,他带着采访话筒,后面跟着摄像师,进入比赛场地的准备区,打
算进行采访。
汤姆的手机响了,“喂,珊蒂,亲爱的,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不过我马上有个现场
采访,过半个小时打给你好吗?”
“汤姆,帮我一个忙,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哦。”
“是是是,有那么急吗?”
“就是这么急。看一下你手机屏幕,我刚发的短信,照做。你欠我的一笔勾销。”
“宝贝,我不就是在情人节最浪漫的那个晚上喝醉不举了吗……”
“还吐我一身。你现在可以还债了。”
“好好,不举是我错,我还。”
“做完立即传过来噢。”
“那以后还要我证明我还行吗?喂,喂?”
汤姆拿着手机看了看。一旁正好走过来LeBron James,见到汤姆,知道是NBA常年体育
评论员,老朋友,立即进入了接受采访的状态。
“嘿,LeBron James,今天比赛状态不错,能跟我们说说你刚才那个三分球吗?”摄像
机机头灯打亮,汤姆拿着话筒开始采访。
“嘿,汤姆,很高兴见到你。今天不得不说是我膝盖受伤后复出,表现最好的一场比赛
。我觉得刚才那个三分球不错,哈哈,希望下半场比赛能再出几个。”
“对这次比赛有信心吗?对手这么强。”
“我觉得我个人跟尼克斯比赛了很多场,他们的确是在进步,新来的球员攻击性很强,
不过怎么说呢,你看到了,哥们,我的状态,我们队的状态,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哈哈,的确是。那祝你们取得好成绩。”采访完毕,机头灯暗,汤姆又拉着LeBron
James,”对了,哥们,下面这段是录播。麻烦你念一下这段话。”汤姆站到摄像机旁
,举起手机,LeBron James带着疑惑,但是还是非常哥们的念了起来,“亲爱的艾丽娜
,我是LeBron James,这是你哥哥马修给你的生日祝福……”
小镇的party现场。跳了一个下午的舞,大家都有些累,纷纷坐到桌旁,等待晚餐的开
始。大屏幕亮了,是小镇的新闻播报。
“大家好,刚才为您播报的是纽约地区新闻,现在,我们镇上新闻,刚才收到一条来自
NBA联赛现场的视频,请大家一起收看。”
LeBron James对着镜头在继续说,“你哥哥说你是个很喜欢篮球并且很有毅力的女孩。
我衷心希望你能完成最后一段治疗,像我一样,你看,我去年膝盖受伤,现在回到赛场
上,今天投了三个三分球。所以,你也可以做到。祝你生日快乐,对了,你几岁?你哥
哥祝你一直16岁哦。我是LeBron James,在Madison Square Garden为你送上生日祝福
。”
新闻播报员,“好了,这是刚才传来的视频,我们希望我们的生日小公主艾丽娜罗杰斯
生日快乐!”
“哇!!”在座的宾客发出阵阵惊叹,这可是LeBron James发来的祝福。
一旁,艾丽娜看着,已经惊呆了,不相信LeBron James能够在电视上亲自向自己祝福,
她呆呆的看着屏幕,即使等到新闻结束,还是呆着。半晌,抬头看马修,马修跟她点头
,“看,LeBron James祝你生日快乐。”
艾丽娜惊喜的哭了起来,站起来一把抱住马修,泪流满面,“谢谢你,马修,你是世界
上最好的哥哥!”她紧紧的抱着马修,满面都是泪水。
马修见到妹妹那么开心,也开心的抱着她。他的眼光在人群中看到我的时候,由衷的点
头。他只是微微笑着,但是看得出,他是真的开心。看到他的开心,我忍不住也开心起
来,感觉天边的晚霞都在放射光芒。
昨天到今天,从NBA时间表,到搞定体育台记者,到找到宾州橙县电视台主管,到视频
无缝隙传送,到安排准点大屏幕亮新闻,我和珊蒂简直是打了一整天的仗。不过,只要
看到马修的开心,一切都是值得。
“这什么故事?那小子怎么搞的?”布鲁斯的雪茄都烧掉一半了,他惊讶的都没法合拢
嘴。
“哦,不是告诉你吗,他在纽约混的很不错。意大利品牌要签他走秀,你知道Givanchy
一场就是30万,你得卖一年的酒吧。”
晚餐的时候,马修和艾丽娜成了小镇的明星,大家不停的说LeBron James的视频,帮着
艾丽娜分生日蛋糕,玩的非常high,一直到很晚,马修和我才把艾丽娜送回疗养院。
我们回到马修的小屋,我说在外面坐一会儿。
“你不累吗?”他问。
我没有回答,“所以现在你可以把所有的故事告诉我了,包括你自己,和那个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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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走到我的身边,和我并排坐在回廊的台阶上。
天空有一种近晨曦的蓝色,很深,看上去很高。漫天的星星,看过去的时候,让人觉得
自己的视线都被包围了,揉在一片繁复之中,不知道从哪头进去,又从哪头出来。
我们两个只是静静的坐着,我可以闻到他肌肤上的味道,但是感觉彼此隔了一颗恒星。
不多,只是一颗,但是一万光年。
深夜,风吹过,我突然觉得有点冷。
“你想知道什么?”他问。
“你和你妹妹,还有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的母亲……”
“我16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
“对不起啊,我不该问的……”我小声道。
“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那个饭店的老板,那个明星……”
“我是他儿子。”他说,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根本没有联系,所以没有什么父子
关系。”
“但是你不是说你爸爸是特种部队的吗?”
“我说的是,小时候觉得我爸爸是特种部队的。当年,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妹妹差不多
刚出生不久,他就离开我们了,去外面发展他的演艺事业,觉得小镇根本留不住他。当
然,我妈妈很爱他,一直等他回来,从来也没等到过。听说他在洛杉矶成了家,我妈就
长期抑郁,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小时候每次想见父亲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爸爸
是特种部队的,他在执行任务,不能回来看我们……也那么告诉我的小伙伴们,那样的
话我就不会太难过……”
“后来你们见过面吗?
“等到我们成年以后,他可能回来找过我们。”
“可能?”
“是的,他在这里开饭店的原因也是可以有个借口经常过来。当然,我常年不在这里,
他也没有找到过我。”
“对不起,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那个帮你妹妹付疗养院费用的人,是不是他?”
“是。他就一直想每个月打一笔钱,一点点购销他欠的。”
“但是你显然觉得他永远都还不清。”
“不,我不需要他还什么。多年以来,我跟妹妹就是一个家,不希望有别人来干扰。他
不曾使我们失去什么,所以他也不欠我们什么。”
“可能他欠你的太多……你不敢多想,怕自己爆发?”
马修没有说话。
“其实你应该是很恨他,所以才不愿意见他一面。”
“不,我不恨他。”
“不,你非常恨他。你甚至害怕自己会成为他的样子。”
“洛丝……你还有别的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该去休息了。”
“马修,你不要回避这个问题,你自己也知道,迟早是要面对的。”
“洛丝,今天到此为止了好吗,我不想又争吵……”
“不不,让我说下去,马修,你们美剧里面到这种地方,都是女主要给男主来一大段深
刻的心理分析的。”我说。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我想了想,继续道,“怎么说呢,你
叫我来其实是一种求救。因为你一个人回到一个曾经的环境但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对
你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小镇,一群你不知道怎样对付的人,还有一段你从没面对过的亲
情。你需要一个外力让你重新处理所有的问题。你离开小镇去纽约,是为了逃避。而当
你不得不回来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对待。”
马修背对着我,走开两步去,不说话。
“马修,今天的话,肯定是越线了,不过我必须说,即使……即使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想
见我。你去特种部队,是因为你想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你不得不退役的时候,就找
了个理由,到别处生活,因为你最想摆脱的,是已经被给予的那个身份。”
说完,我停了下来,不知道他会如何反驳,或者阻止,或者离开。空气里面有一种又冷
又湿的味道,连月光,都变得白的有些模糊。
很久,谁都没有说话。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凉的一直穿过喉咙到胃里。我突然很难
过,因为可能过了今夜,所有的事情,包括这个晚上的月亮,都会成为过去。
我使劲抱着自己的腿,蜷缩起来。
马修转过身,“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吗?即使如你所说的那样,那又如何?”他的
语气很平静,仿佛是真的在询问一件事情。冷静到有些遥远。
“有用。”我说,“主要是为了让你承认你自己。目前为止,你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逃
避。你那么强烈反感成为模特,是因为你害怕成为你父亲的样子,害怕进入那个圈子就
失去自我,会变得很让人厌恶。你觉得所有一切,你家里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成了歌星
造成的。而你,甚至不愿意承认你对他的怨恨。”
“好,即使我对他有怨恨又怎样?”
“你再怨恨他,但是有件事情你躲不过去,你是肯尼罗杰斯的儿子,你身上有很多天赋
的东西。你不能因为怨恨他而放弃自己。”
“所以,我们还是在说签约的事情?”
“是。但是这一次,不是因为我想让你成为我心目中的你,而是要让你成为原来的那个
你。因此,今天的谈话,我不会让步。”我说。
他往我面前走了一步,看着我。我抬头看他。
“马修,你身上那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你不能因为怨恨别人而放弃。你妹妹那么为你
自豪,我相信你妈妈曾经也是。而如果你放弃,也不会改变你是肯尼罗杰斯的儿子这个
事实。你失败了对他是一种惩罚吗?他根本不在乎!”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蹲了下来,深深的看着我。
“对不起,马修,你恨我也好,这些话我必须说。”说完,我打了一个寒颤。有些话说
出去了,就代表很多事情终结了。
天边的星星变得愈发的繁复,眼花缭乱,月光也变得模糊起来。
79.
马修还是用他蓝灰色的眼睛看着我,那么深,那么暖,但是我却感到一丝凉意,像一块
冰,划到喉咙划到心底划到胃里。
他伸手,我想躲,但是丝毫没有力气。
他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然后又顺着头发抚摸着我的头,“洛丝,”他说,“你发烧了
,该休息了。”
我伸手挡开他的手,但是感觉自己像棉花一样,举手投足都没有力气,“你又逃避我说
的话,又给自己找借口。”
“不是,洛丝,你真的病了。你要说什么,都可以等休息好了再说。”
“不需要。”我说。
“外面太冷了,你会病的更厉害的。”
“你累了你去睡吧,我想坐到天亮。”我看着他,一步不让的说。
他伸手,拉过我的手,我想往后面缩,但是他把我的手一把放在他的肩膀上,不由分说
一把就抱起我。
“你要干什么?我说了要坐到天亮。”我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有点遥远,或许是夜太静
,或许是他的臂膀太有力。
他不说话,抱着我往屋里走去。
“马修,”我说。
“嗯?”他轻轻的回应。
“我心好累啊,”我继续像是跟自己说,又像是呢喃,“炮友为什么不能喜欢对方?”
“谁说不可以了,”他说。我迷迷糊糊的想,如果马修问我是不是喜欢他了,我一定会
说是的,我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感情了。我喜欢他的眼睛,他的肌肉,他的沉稳,他的拥
抱,很多,很多……
想着想着,越发迷糊了,感觉自己像坐在一个在海上漂的船,起伏,晒着太阳……
早上迷迷糊糊醒过来,感觉眼睛很沉。天花板的颜色变了,不再是带有些许斑驳的乳黄
色,而是淡蓝色。而这个颜色竟然是这样的熟悉。床沿也不是大木头的,而是新木,地
上还有个小地毯。哦,这是我的房间。
我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了?昨天不是还跟马修在小屋里的吗?怎么又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
我使劲坐起来,想着怎么解释这个事情,或者去问谁。正好,门被推开,弗兰手里拿着
东西,一抬头,看到我正坐起来,哇的一声叫起来,“你醒啦?”
“我是又喝高了吗?”我问。
“想的美,”她一撇嘴,“喝高了就不用我浪费时间进来给你吃药了。”
“为什么吃药?”我还是不解。
“喏,我只是听说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搞不清楚,大概他表达能力也有限吧,那个看
一眼就湿。”
“他怎么了?说什么?”我突然开始着急起来。
“他说你得肺炎了,还非说他们小镇医疗不行、会耽误治疗,自己开车把你送到纽约什
么长老会医院……”
“然后呢?”
“哎,小姐,你得肺炎了嗳,然后么当然就是住院了罗,你傻呀?”
“我是说然后马修说什么了?”
“什么马修?就那个看一眼就湿对吧?他好像是陪了你两个晚上吧,然后把你送回来,
还非说让我准时给你喂药。我这么忙,一会儿要约会去了,药你自己吃吧。”她说。
“那他……”
“噢对,差点忘了,他让我看到你醒了给他发个短信,说他今天就在附近上班。我说你
烦不烦呀,还麻烦我这么多。”
“真是不好意思,等我好了请你吃饭。”
“别。请我吃饭的人多了,排不过来。发完短信就算把你交还给他手里了,没我什么事
了,我换个衣服得出去见人了。”
说完,她转身低头出门,到了门口,突然回头,“药别忘了吃,也是奇怪,看一眼就湿
还让男神给我发短信提醒你,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基友的情谊……”
弗兰通常把不约她的人归类为丑,或者gay,既然男神并不丑,那就是gay无疑了。
“噢差点又忘了,给。”她给我扔过来一个小的遥控器,“门锁给换了,现在是电子锁
,这个是遥控器。也是那谁非要给你换的,说怕你起床累着你。天,起床都会累到,那
我每天得累多少次……”
说完,她一扭屁股,把门在她身后使劲拉上。屋里顿时一片安静。
天哪,我这是睡了多久?想到这里,我吓一跳,工作怎么办?这两天有没有出大新闻?
赶紧,想想手机在哪。一转头,发现在床头的小桌上,还充着电。伸手拿过来,刚要给
珊蒂发短信,就看到一条信息进来了,“洛丝,你醒了?我马上过去看你。”
我看着手机上短短几个词,突然鼻子都酸了。
所谓的找炮友,大概就是因为怕一次次在感情上失望。而现在,有一个这么关心我、在
意我的人,我又总是在赶他走。难道真的是我不能面对感情,非要把感情和性分开吗?
我真的能分开吗?还是说我从来没有分开过、从一开始就喜欢他?
我是在骗谁?是骗我自己还是在骗马修?
我合上眼,不想去想。太复杂。说好的不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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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了,我按下遥控器开关。这真的很方便,有了电子锁,以后弗兰喝醉了,半夜就
不用狂敲门让我去开门了,也不用某个周末好不容易睡懒觉,结果快递来了谁都不愿意
去开门了。我怎么以前没想到,还是马修周到啊。可能女人跟男人的思维方式就是不同
的。女人是再懒也顶多是抱怨,男人呢,可能是懒得抱怨就直接找解决方式了。
想着,我有点想笑。不知道告诉马修他会怎么想。
他轻轻的推门进来,看到我醒着,眼里立即浮现了暖暖的微笑。他搬过来一张椅子,坐
在我的床边, 伸手捋了捋我的头发,“醒了?”他说。
我看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现在看到马修,不再是健身房里那个跟贾斯汀、朱
利安在一起的看一眼就湿,他有自己的故事,有过去,有内心的矛盾。他变得丰富起来
,一个对于我而言,很真实的人。而我对他的感情居然也变得复杂起来,不是纯粹对于
外表的欣赏,也不是和激情相关的欢愉,而是夹杂了很多我也说不清楚的东西。他的变
化,我的变化,汹涌而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
“吃药了吗?”他问。
“还没,”我赶紧回答,好像一段没有实际意义的对话能够把我从窘境里面解救出来,
“弗兰提醒了我七八次,她好像要被逼疯了。”
马修的眼里露出微微一丝笑意,像一个小孩子玩的把戏奏效了,“怕你忘记了,所以给
她设了好几个闹铃提醒。”
“还有,谢谢你安装的新门铃啊,”我说,说完又觉得语气有点生疏。他好像并不介意
,赶紧又转移话题,“我怎么了?”
“医生说是急性肺炎。”
“我没有咳嗽啊。”
“噢,急性的症状不一定要咳嗽的,有时候就是高烧。”
“怎么引起的?会传染吗?”
“医生说大部分情况都是过度劳累加压力太大,你应该是累着了。”他拉过我的手,轻
轻的道,“谢谢你做的一切。艾琳娜很开心,开心的到现在都在咯咯的笑。”
“真高兴她能喜欢。也是机缘凑巧,正好珊蒂认识体育台的人。”
“那可是Lebran James啊,说起来我到现在都不太敢相信。”他的眼角浮现笑意。
“哈哈,没想到体育明星的魅力这么大。以前我就是不肯跑体育线,什么美网公开赛,
棒球比赛,想想在那里坐几个小时就觉得无聊。要知道体育线这么受欢迎,我大概就主
动去了。”我笑道。
他转身,从瓶子里拿了两个药片给我,又递过来一杯水,“先吃药,一会儿过点了。”
“你还没回答我,会不会传染。”
“几率很小,要过度劳累和免疫很低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在我身上就不会可能。再说,
我也不怕。”看着我吃了药,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
“说真的,珊蒂这个搭档真的无敌了,我真是幸运能跟她一起工作。”
“所以你们两个是谁领导谁?你们电视行业的事情我很好奇。”
“嗯,这个很难说,我们是一个组的,内容方面我决定,到了现场就都听她的指挥,比
如问什么,采访谁,站什么机位。在连线和直播方面,我们靠的是默契,基本上已经很
熟悉对方的工作方式了,所以都是配合战的打法。”
“这么多讲究。”
“是啊,不过做多了就习惯了。话说,你知道吗,珊蒂跟贾斯丁现在在一起了……我是
不是都忘了跟你说了?”
“是么,真好。贾斯丁就一直很喜欢这种特别智慧的女生。”
“嘿嘿,珊蒂也喜欢有思想但是不教条的男生。”
“洛丝,”马修突然看着我,“我喜欢你,让我约你一次好吗?”
我还正笑到一半,被他一说,就不知道是该继续笑下去还是该一本正经,反正就傻傻的
挂着笑脸瞪大眼睛看着他。
“等你病好了,我们能不能认真的约会一次,我想带你去看电影或者博物馆,然后吃夜
宵……”说着,他的声音开始轻了起来,头有些微微低下,脸都有些红,“如果你不喜
欢,我们就回到以前,还是朋友……”
我稍微收起了我有些发傻的表情,咬了咬嘴唇,说,“好啊。”
他突然抬起头,“真的?”
“是啊,”我说,“现在我唯一想的就是,我得赶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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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感激马修所做的,或者是因为之前晚上对他言辞犀利有些愧疚,我毫不犹豫
的答应了这个约会。马修离开去上班后,我又有些后悔。
原先想好的最大的鼓起勇气就是告诉他我喜欢他,现在可好,什么还没说,一下子跳到
约会了。约会之后会怎样?我觉得是100个别扭吧。
炮友之所以什么都好,就是因为两个人根本不打算彻底了解对方,也不打算分享共同认
知,因为对世界的认知不同会造成争执,然后就变得不美好了。很简单的例子,关于到
底有没有上帝,我和马修可以争论一场。关于是不是支持同性恋婚姻,大概又可以争论
一场。谈论的东西越多,发现的分歧也越多,到后来的无可奈何就更多。
更不用说,现在我的电话里有很多没有打开的短信,都来自威廉詹姆斯的助理,要签马
修。我和马修之间非常、非常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我不愿意看到他一直以来的
退缩,想让他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而他却不愿意正视那个问题。
我感觉犹如童话般的炮友关系开始变得进入现实世界了。约会简直就是进入现实的一个
宣言。
他有没有准备好我不知道,我肯定没有。
好好的谈着恋爱非要上床,跟好好的上着床非要谈恋爱,其实都是挺不地道的。我想。
好吧,反正说是病好了之后,我还是有点时间的。时间是一剂良药,站久了,总有一方
会先坐下的。
突然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珊蒂。问我有没有好些了,说台里的事情不用担心,大家
暂时先顶着,只要不出大新闻就谢天谢地。
感觉的出,她其实有些担心的。四方会谈第二轮要开始了,而且纪录片也才拍了两集,
真是事情都赶一块儿了。她大概是感觉我不说话了,赶紧岔开话题,“你需要听什么八
卦的事情吗?”
“要!你跟贾斯丁好吗?”我问。
“嗯,好。Randy现在跟我亲的都不怎么理他了,他吃醋了。”
“哈哈,”我说,“改天你把Randy带来看我吧,还有点想他的愣头愣脑。”
“Randy在你家住过,应该很高兴回去看你的。”
“没想到你那么嚣张的一个人,就那么被收服了。”
“我……不嚣张啊?”
“额,我还以为你都不会鸟男人的呢。”
“我……为什么???”她发了一个极度诧异的表情过来,“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男人
了???”
“你那么一个冷静而不羁的女权主义者。”我说。
“哎,洛丝,女权又不是不要男人。”
“可是你好像从不把男人放心上?”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很心虚,就怕她
反问一句比如:怎么,你上心了?又或者,其实很想从她不经意的回答中得到一点启发
,怎样才能把感情和性搞的质壁分离。
她还是很随意的回答,“那是没有碰到喜欢的呀。约炮不代表不喜欢男人,实际上,认
真的说,约炮就跟吃饭一样,聊得来了一起吃个饭。不等于吃完饭就要在一起。”
嗯,精准,我想。滚床单这事,在性解放运动以后就没什么道德绑定了。
有时候,除了工作,跟珊蒂聊天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种想干嘛干嘛、老娘说了算的
态度,真是让我崇拜的无以伦比。
还没回呢,就听到叮叮叮的连续三条短信,把我吓了一跳,怎么那么猛,心想着是谁。
打开一看,居然是来自三个不同的人。
首先是威廉詹姆斯的助理,继续说好话,卖可爱,各种小表情,逗的我都快笑喷。可问
题是,这位盖里盖气的小哥,决定权真不在我手里。要是我能拍板,还犯得着吵架吵出
肺炎来吗……
赶紧装作没看见。下一条,芒果的。扫了一眼大概是什么party,我也不能去,买个礼
物寄过去吧。回头再说。
下一条。哦,是D叔的。
“嘿,出山了吗?玩的开心吗?”
这下,不用为好几天没回短信编借口了,理直气壮的回,“我在休息,得肺炎了。”
“哦,你还好吧?”
“昏睡了几天。除了发烧就还好。”
“虽然我不是你的医生,但是还是想唠叨一句,急性肺炎找个营养师看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是急性的?”
“你说发烧和昏睡,应该没有别的症状了吧。”
“你连肺炎都治疗过?”
“我在无疆界医生组织做了很多年,在非洲做志愿者的时候各种病都看,不夸张的说,
我的临床经验和治疗案例应该比谁都丰富。”
“你做志愿者……”
“是的。难道我看上去看个牙医吗?只管打个麻醉收钱?”
“不不不,你看上去像哈佛医生俱乐部的,只知道抽雪茄的那种。”
“这下我真的要生气啦!你是说我又矮又胖吗?”他说。
我扑哧一下就笑出来了,发现D叔今天怎么那么可爱。
“我只是没想到你上的了上东城,下的了好望角嘛。那你在加州干什么?”
“还不是培训新的志愿医生吗!给他们讲案例啊,讲实际操作啊。看着一群热血沸腾的
小伙子,想到了我当年。”
“你今天听上去心情很好,是不是洛杉矶风大浪好,你冲浪爽了?”
“是的。更爽的是,我下个月初就可以回纽约了!”
“真的吗?”
“真的。可惜不能早点过去看你。”
“问你个问题,急性肺炎要多久才能好?”
“两周吧。”
“啊?开什么玩笑?”我叫道。
“怎么了?休息一段时间不是挺好?”
“好什么呀,我都闹心到不行了,一大堆事情要做,怎么办!”
“别急,别急,总得病好了再说。”
“两个星期我就彻底完了……万能的上帝能不能帮帮我,让我快点能开始工作啊……”
“这种事情不用上帝出面吧。”D叔说,“我给你一个号码,是营养师,我的一个朋友
。急性肺炎其实通过辅助治疗可以好的相当快。营养师的作用是大家都很忽视的,可是
以我的丰富经验告诉你,他们可以非常有用。”
“天哪,太感谢了,回纽约我请你吃饭。”一想到D叔这么个有经验的医生指导下,我
过几天就能好,一下子激动了一把。
“我跟他打个招呼,你不用预约直接让 医院转记录过去,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看你的。
好好休息。”
这下,我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D叔简直神一样的存在,虽然,过去我一直说他谜一样
的存在。
而且他那种家世良好的男人,居然会像白求恩一样跑到非洲去给人看病,让我对他刮目
相看。
正想着,芒果又来一条短信,“大家等你确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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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把短信往上翻了翻,把刚才跳过的那条再看一遍。以前我有按掉每条未读信息的
习惯,如果哪个人名后面有个黑点,我是横竖就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完成,非要把信息打
开读完回了才觉得安心。现在自从威廉詹姆斯的助手每天两天的催,我也就不愁了,三
十几条未读信息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事儿。更何况,马修一直跟我说,洛丝,事事不用苛
求自己达到完美,生活总是有不完美的一面。我大概就释然了,看着那些小黑点那是视
若无睹,淡定的跟看别人手机似的。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好事,不过至少我不会戴着小蜜
蜂话筒和无线耳机,吼着小助理,然后一面回短信一面跟导播珊蒂三头六臂的讨论下一
个采访。
不过芒果的短信应该还是不同的。我翻上去读着,短信写:下个月5号,麦琪的baby
shower,我们是合买礼物还是单独?是自己到,还是带另一半?
什么?我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谈着恋爱,哦不,是不谈恋爱,麦琪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从
那次我们聚会她说决定用精子库,到芒果结婚她大着肚子,到现在都快当妈妈了,这简
直太快了。哦不,她9月怀胎是正常的,而我的时间都到哪里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家都在往自己的生活有条不紊的前进着,而我却漫无目的,到处闲
晃。直到每个人都结婚了,生孩子了,孩子都上学了,我是不是就该中年危机了?
想着,心烦意乱,胡乱的回道:各买各的,预算$100。
像是等在那里一把抓到我一样,她立即回:带不带另一半?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要我决定?我是个神志不清的病人啊,我想。但是转念又觉得,其
实平日里这些party都是我张罗的,大小决策都是我拿的,自然是要问我。
欸,罢了罢了,我回:不带吧,baby shower,更何况麦琪也没男朋友或者老公,我们
就算姐妹团吧。
芒果又回:错啦,小姐,你很久不跟我们联系,麦琪有男朋友了。
什么?刚才吃的不知道什么药片本来让我昏昏欲睡的,这下就都醒了:麦琪有男朋友?
芒果:是啊,你说缘分这个事情,她是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才想自己去生孩子的,结果
怀孕以后碰到一个她特别喜欢的男人,那男人对她可照顾了。麦琪还开玩笑说不怀孕找
不到好男人。
我去,我想,连麦琪这种独身主义的都有男朋友了。内心一串热泪。
于是回:那带吧,正好见见她男人。
回完,把手机扔在一边,把头仰在枕头上,想放空自己。突然警报器大作。
我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警报器,那声音简直是像把凿子一样,直接在耳膜上一锤一锤的凿
。就好象你不去过问,房子都会烧掉一样。
弗兰应该是出门了,当然,她如果没出门也是不会管的,所以还是得我去关掉警报器。
至于警报器为什么会响,我觉得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穿上睡袍起身,脚下的确是有点打漂,不知道是躺太久的缘故还是吃了药的缘故。打开
卧室的门,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一片烟雾,呛的我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窒息。隐约间,看到弗兰从烟雾里钻出
来,手里拿了个手机给什么东西拍照。
“你……没出门?”
“没有,小哥说把约会改到晚上啦,他现在要去跑步。”
“噢。那,怎么不关一下警报器?”我说着,开始咳嗽。
“刚才跟小哥打电话忘记关了。”她说。
“发生什么了?怎么搞到警报器响的?”
“小哥说喜欢吃蛋糕,我就想烤个蛋糕给他啊。我想过了,回头跟我妈拿一笔投资,然
后在这里盘个门面,开个蛋糕店……”
“打住……上次那个小哥玩吉它的,你说要去跟着他驻场?”
“我这个人人品好呀,爱起来就很无私……”
“这个……”我顿了顿,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打算还是换话题算了,“怎么烤个蛋糕警
报都响了?”说着,我拖过个椅子站上去够警报器。
“因为我不知道哪个配方烤出来好吃呀,所以烤了6个,那时间没算准,可能就烤糊了
。”
“噢。”我说,拿下警报器,拔出电池。
“你说你怎么那么可怜,生病了都要自己起床去关警报器,都没个男人陪你。”
我拿着警报器,闭上眼睛,心理暗暗骂了一声。
“真的,说实话,”她继续道,“为什么男人不要你?”
“我不知道,大概就是没啥约会的动力吧。”我说。想着回答完赶紧回屋子。
她从酒柜里拿出酒,倒了一杯,喝着道,“洛丝,跟你在一起我心情可好了。”
“怎么说?”
“就是吧,看到你的样子,就总能让我想到自己又聪明又漂亮,还有很多男生追。感觉
生活待我不薄。”
我把警报器放到厨房柜台上,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接下去该干吗。索性倒了杯咖啡,
迷迷糊糊的坐在沙发上。
“噢对了,男神说你到现在还没猜出他的职业,你要不要请他喝一杯?”
我使劲想了想,好像是在印第安人节日上我们两个隔空干杯,不过好像没有下赌啊。
弗兰也不理会我不说话,继续自己一个人叨咕,“其实他的职业真是很酷,我也没想到
,别看他长的帅,一身肌肉,还挺有头脑的。”
“他做金融的?”
“哎呀,你怎么那么俗气,只有做金融才有头脑吗?再说了,做金融的谁比得上我现在
的这个小哥呀,人家读着大学就把CFA考出来了。”
“所以我们现在在谈哪个小哥?上次的那个不是做房地产中介的吗?”
“你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一样没男人呀?已经换啦,最近的这个是做证券的。”
“噢。我昏睡了几天,跟不上节奏了。”
“切,你不昏睡也跟不上。说你猜不到男神的职业吧,那么酷,连我都没想到。又帅又
有才华。”
“是吧。我还差点以为你们在一起了。”我说。
弗兰瞟了我一眼,没说话。她突然就沉默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找了个杂志开始
扇烟雾。
“那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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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沙发上,在一片烟雾和报警器嚣叫的耳鸣中,脑子也不是很清楚,使劲的回想一
些蛛丝马迹,比如男神平时开的什么车,穿的什么衣服,讲话的语调。
按说做记者的平时见人多了,基本上瞟一眼就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有一次拍纪录片之
前在一个餐馆里面坐了一会儿,一面跟服务员一个哈萨克斯坦小哥聊天,一面开玩笑说
猜客人职业,结果我十猜十中。比如有一桌,6个女性,都是30岁出头,白人、印度人
、亚洲人,种族比较混合,服装没有特别讲究,但是也搭配合适,她们中有人说话的时
候,另外几个会抬头认真看,聊天的声音也是柔声细气的。我说那是一桌resident医生
,为什么呢?因为别人说话抬头表示对别人的尊重,而几个人讲话都注意自己的音量,
说明对周围人的尊重。应该都是教育程度良好的。而且种族混合,说明她们的职业容纳
性比较强,而没有穿西装则是说明不需要面对客户或者学生。综合下来,应该是医生。
结果小哥去上菜的时候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远远给我使了个颜色,意思是我猜对了。还
有一次,有个人穿着亮黄的工地工作服就来了,我跟小哥说,叫厨房一定把咖啡煮好了
,人家以后一直会来。后来过几天,小哥好奇的问我为什么特地嘱咐咖啡、因为人家后
来的确是几乎天天都来。我说那个穿工作服的人是个工程师,如果只是工人的话,他们
干活儿累,忙完了会在工地旁边买东西吃。但是工程师要用脑,对咖啡讲究,你把咖啡
做好了,人家以后都会过来买午饭。他问你怎么知道是工程师不是工人?我说人家穿的
是皮鞋,接了个电话要记录什么东西,问你们拿了张纸,自己随身拿了支笔出来。小哥
嘿嘿笑了,说他什么时候能练到观察一下就能判断客人的职业,那他小费应该很多很多
了。
我想当然了,猜中别人的职业爱好是我们的必练神功啊。要能用别人的语言跟别人交谈
,然后去解读人家说的内容中没有明说的那部分,才是最精彩的。比如有时候一些小电
视台的新手记者居然会去问地方检察官“你觉得判决公正吗?”你让别人怎么回答?那
问题问了有什么用吗?相对来说,法新社的那两个记者,问题质量高很多,他们当时的
问题是“判决引用的是哪些条款?结果是你想要的吗?”检察官回答以后,法新社自己
回去查了大量的资料,分析了每个条款的使用环境,然后又对比了以往案例,得出结论
其实法官并未引用有利于检察官的条款,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其实案子还是轻判了。
从专业水准上而言,我们还是佩服法新社的。一想到他们,我就又开始头疼,感觉自己
怎么在最不合适的时候生病了,不知道珊蒂是不是在安慰我,而实际上的情况其实还是
打的很激烈的。不能想不能想,一想我就要跳起来。还是回到跟弗兰的对话中,远虑和
近忧当中,我还是选近忧。
话说男神的职业果真不好猜,开了个SUV,穿的休闲,说话毫无倾向性。既不呆也不圆
滑,脸上和眼里都没写什么。
“是厨子么?“我问。
“嗳?我怎么没想到呢……”弗兰一面用杂志扇烟雾,使劲的从一团浓雾里面钻出来,
一面眼睛朝上面翻了一下,“不过他不是厨子。对了,你怎么不回房间?”
我无奈的道,“在等烟散了,再把报警器装回去啊。现在装的话,一装回去就叫。不装
的话,下次你烧房子都没人知道了。”
“也是噢,我就是不太喜欢上闹铃。有次因为忘记时间把棕发染成屎黄色的了。没办法
又染了一次,才稍微能看。”
“不是,你头发现在也是屎黄色呀。”
“哪里,那是被熏的,我头发现在是老年灰。”
“所以男神到底什么职业?”
“给你一个暗示,文艺工作者啊。“
“哈?他是文艺工作者,我去。”我拧开桌上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难道是纺纱工
人?”
“不是,他是音乐评论人。知道吗,就是新曲上榜,他在杂志上写评论的。好牛,他手
机里有跟很多歌星合影的照片咧。”
“真没看出来......”
“他牛的事情还挺多的,改天跟你说。今天先跟你说说我最近发现的一个重大事情,姑
且叫做......拉黑定律。”
“约会吗?”
“不是,就是指生活中各种情况,有时候为什么你会被拉黑,和你什么时候可以拉黑别
人,精心总结。”
“话题转太快了,让我缓一缓,“我说,“咱们刚才是聊到男神的职业吗?”
“对呀,他是音乐评论人。“
听着弗兰的话,我又继续想着男神平时的样子,很随意的,大部分时间便装,有时候戴
帽子有时候不戴,没有夸张的首饰,没有大幅的纹身,手臂内侧好像有个小的,不过没
看清楚是什么。唯一可能联系上的是派对上喝酒,可是那并不说明什么,我比他喝的还
猛呢,弗兰比我们俩加一块儿还猛呢。男神跟文艺工作者不沾边哪……
“那他住哪?“
“东村。那里很多乐队和音乐人。他好像跟那个Sheeran以前是朋友。“
“那个南瓜脸?“
“好像就是他们以前一起去野营什么的。“
“还好我没有特别喜欢南瓜脸,要不然就不得不去跟男神去套近乎、要签名照了……”
我说。
“他说也没什么,在这里认识歌星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人长大的时候没有搞过乐队,
哪个neighborhood没出过一两个歌星。“
“他住东村为什么到我们健身房来?”我又有些不解。
“就好像他们几个成了哥们,也没人打算换健身房。每个人都是开个大概20分钟的车过
来的。毕竟嘛,每天在健身房呆3个小时,比在家里醒着的时间都长,应该挺有感情了
吧。“
“作为音乐评论家,岂不是歌手出个专辑都得讨好他了?”
“他说起过,反正很多派对叫他,他就挑一两个去,有时候上午飞去洛杉矶,下午就又
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你怎么关心那么多?“
“主要是我太好奇了,他身上一点没文人气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
“主要还是打赌没打赢吧,你以为你自己看人很准。“
弗兰虽然小我几岁,但是可能是外面混多了,还挺有街智的。虽然大部分时间她介于喝
醉、high和失恋之间,好歹总有些时候是清醒的,会蹦出一两句犀利的话。其实智慧这
个事情跟年龄的关系到了二十五岁就嘎然而止了。小时候才智于年龄成绝对的正比关系
,差一两岁的智商和阅历会差很多,但是基本二十五岁之后,就跟年龄没有关系了,靠
的是眼界和自己是否善于总结分析。比如马修比我小那么多,分析起问题来比我应该是
看的更透彻的。于是又想到大使跟我说的,马修比我成熟很多。
“你想什么呢?眼神那么呆。”弗兰道。
“我在想我总共跟他说了几句话?数都数的过来,怎么可能判断。“我说,然而那么一
说,又想到了什么,”你跟他聊了多久,怎么什么都知道……“
弗兰瞟了我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去烤箱,用戴上厚手套,从里面一个一个取出烤糊的
蛋糕,一个个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摘下手套,掷到桌上,“烤蛋糕那么难。”
“没事,再烤几次,就可以跟消防队的约会了。“
“那么一说,我还在Tinder上跟一个消防队的撩过。“弗兰来劲了,拿着酒杯过来,坐
到我对面,喝了一大口,“消防队员都挺智障的。”
“类似的总结还有么?”我问。
“这不又绕回去了吗,就是我刚才说的,出了个总结单子。”
“说吧。”
“不,没有珊蒂不好玩。“
“她上班呢,别去打扰她。”
“小姐,这都晚上8点了。上什么班。你睡糊涂了吧?她不是还说今天下班来看你的?”
“没说啊。“
“噢,跟我说了,说带点东西过来看你,我忘了告诉你了……噢,不对,她让我别告诉
你,给你一个惊喜。噢,sorry,这下都告诉你了。“
我哭笑不得,这世界上出了约会和约会对象,弗兰的脑子根本不在意任何别的事情。
正说着,门铃响了。
“是快递小哥。“弗兰说。
“是珊蒂。“
“小哥。”
“珊蒂。”
我俩猜了个拳,决定弗兰去开门。起身的时候她跟我说赌注是谁收拾厨房,连着一个星
期。我觉得弗兰这点挺好的,一点不歧视病人,该干嘛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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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去开门,结果站在门口跟人家说了半天的话,回来的时候脸上有种不可捉摸。
我估摸着既不是快递小哥也肯定不是珊蒂。
她一脸怅然,坐回沙发里,自言自语的说,“我得改一下设定了。”
“什么设定?”
“Tinder,“她说。
刚才在门口的是她在Tinder上聊过的消防队小哥。聊了好几天,发过照片,但是弗兰觉
得那人说话不好玩,聊着聊着就ghost人家了。结果刚才消防队收到报警电话说有烟雾
,因为没有火苗也就没拉警报,开了个车过来看看。门一开,两个人都愣住了。倒也不
是因为诧异,而是都看对方眼熟又记不起来哪里见过。所以就都愣了一下。弗兰旋即转
过弯来,一副不生不熟的样子说感谢你们特地过来跑一趟,还好还好只是烟雾,有人在
家呢。她心想着小哥大概也不一定能想起来他们在Tinder上聊过。毕竟Tinder上每个人
每天都跟那么多人聊,属于撒一把网下去想着捞条鱼上来的那种,但是问题是撒的也太
快,很多时候连网在哪都不记得了。结果小哥说,啊,你住这呀,真是没想到就在隔壁
。于是弗兰意识到逃是逃不掉了,小哥认出她了,只能拿出周旋的本事说,真是缘分,
终于见上一面了,虽然不是想象中的场面,但你穿制服还是跟我想的一样。傻白甜的小
哥说,那有空出来喝咖啡噢,威廉士堡我很熟。弗兰很懵的笑了笑。小哥回到车上还用
大喇叭说,别忘了噢,一会儿我短信你我的电话。
“他妈的一定要改设定了。“她说,“把自己的地点改成切尔西或者翠贝卡,稍微远一
点,要不然设定威廉士堡周边5英里,不过半年,出门就都是熟人了。”
“其实你那也不尴尬,我听说过最尴尬的是在Tinder上划到过老板……”
噗的一下,弗兰的酒差点喷出来,“这特么的确很尴尬。当然,也有人match过前男友
。主要是当时划到了前男友,恶作剧的like了人家一下,没想到人家已经like了她,结
果就又好上了……”
“那我还听说有个国内的小伙子去相亲,结果碰到的是初中时候的初恋女友,女友的爸
爸对他很满意,一个劲的说小伙子人不错很踏实,结果小伙子说叔叔那当时也是你满操
场拿着鞋底追着我打,说我看着就不是好人、硬把我们拆散的……”
笑话的效果很好,说完,我们两个都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现实生活永远比电
视剧还精彩。
“不不不,留一点等珊蒂来了再说,她大概也有很多精彩的异国故事……”弗兰抹着眼
泪说,“不能在她到之前就已经笑s了。”
“不过说正经的,Airbnb的创始人在Tinder上找到了现任女友,是真事。这个故事告诉
我们,首先,创投项目即便竞争激烈、相互还是使用对方产品的。然后,富豪也是会上
Tinder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Tinder也有真爱。“
“打住。这个话题你一定要等到珊蒂到了继续说,现在我突然觉得好兴奋。“她给自己
的酒杯又倒满酒,然后起身,“我们得开始用你那个电子开门遥控,要不装了干什么呢
?”说完,她径直朝我房间走去。她还是那样丝毫没有觉得门是一种隔离装置。
弗兰一脚穿拖鞋一脚光着,一边走一边叨咕,“看一眼就湿是不是公司里的东西卖不掉
,上你这硬性推销产品呀?还跟那装半天……装完就必须买的意思吗?”
“人家……大概就是好意吧,看我生病去看门不方便……”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弗兰,只
能敷衍了一句。
“生病该送茶端水吧,装什么门铃呀……也是思路生猛,他们干体力活的是不是脑子都
不太好用?“
“人家……又不是我什么人,端茶送水不合适吧?“我赶紧找借口挡回去。
”也是,你找个男人费劲,不是丑的就是脑子进水的,我觉得你得摆多大的桃花阵才能
招点桃花呀,更别提有质量的桃花了,诶……”
被她那么一说,我突然心底有点酸,感觉自己的确有点可怜兮兮的,那ABC叔们,的确
外貌人品一个比一个奇异。也就D叔还好,不过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所以……
弗兰刚走到我房间的时候,门铃响了,然后我房间里传出弗兰的大声叫唤,“别去开门
,别去开门,让我看看这遥控器好不好用……”
就听到滴的一声,门锁咔一下打开的声音。然后就看到弗兰从我房间跑出来,“开了吗
开了吗?”
“好像开了。“
“噢,忘了,“她说。然后拿着遥控器对着里面的麦克说,“门开了,请进。”
说完,把遥控器扔一边,倒在沙发上开心的咯咯笑,“真是好玩……以后有人来找我,
我就用这个开门,然后他也不知道我从那个房间出来,穿啥样子,哈哈哈……然后我再
跟遥控器说,来呀来找我呀,我逃你追,追到我就给你嘿嘿嘿……”她人倒在沙发里,
两条腿在半空蹬着,把另外一只拖鞋也蹬的飞掉。
一团烟雾缭绕里面,看到穿着套装的珊蒂走了进来。珊蒂的腿特别漂亮,线条好看又直
,穿上高跟鞋,无论谁都会多看几眼。而她还是那个样子,戴了一副黑边眼镜,头发在
脑后盘起,前面的长刘海掉下一缕,眼神顾盼生辉,显得格外妩媚。
“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她满脸诧异。
“没什么,就是蛋糕烤糊了而已。“我说。
“噢,刚才门也没人开,进来又是一团烟,我还担心出什么事了呢。“珊蒂道。
“没人开门是因为有人卖给洛丝一个遥控门锁。要我说,卖东西给大龄单身女人最容易
了,只要肯跟她们聊聊天,卖啥她们都肯买……比年轻貌美的女孩卖保险给老男人容易
多了,年轻女孩还要担心老男人揩油,而大龄单身女人恨不得销售员揩她们的油……”
弗兰依旧躺在沙发里,大声咋呼着。
我尴尬的看了珊蒂一眼,不知道她会怎么理解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珊蒂这么聪明,一
看桌上的酒瓶和酒杯,就知道弗兰又喝高了,并不介意弗兰嘴里的胡言乱语,径直走过
来,坐在我旁边,“怎么样?有没有退烧?”
“退了,”我说,“谢谢你还特地来看我。”
“喂,我看你还要谢吗?”她笑,然后从纸袋里拿出吃的,“下车看到有农夫市场就买
了点水果,还有这个是海鲜汤,你可以自己热了喝,这个是奶酪和酸奶。知道你不喜欢
花,所以就不买了。”
说起来,珊蒂和我虽然风格不同,她走性冷淡风,我走明丽风,但是我们两个的性格还
真像。喜欢加班不说,还都不喜欢花。有一次看到法新社两个男人捧着秋季的花进来装
饰办公室,就说要不我们也搞点?结果两个人连仙人掌都差点没养活,走廊里看到个半
岛电视台的实习生,硬生生的送给人家。实习生差点哭了,说我虽然是半岛电视台的,
但是一直在挪威长大,这辈子都没见过仙人掌、怎么养啊。这时候正好法新社的
hellokitty出来,场面一度快要尴尬起来,我一把给实习生一个拥抱说,“没事,实习
结束不是生活的结束,要像仙人掌一样,即使水很少都能茁壮成长……以后如果你遇到
困难,只要想想仙人掌在沙漠中怎么生活的。”语重心长,是人都不会怀疑我是在硬塞
植物给实习生,而像是离别赠言,小助理在旁边看的啧啧称赞。
我和珊蒂的不同之处呢,在于她喜欢隐去性别的身份,而我喜欢在男人林立的记者行业
里面利用女性身份拿到一些特殊通融。我不知道哪个更好,但是感觉横竖只要能抢到新
闻就好。
85.
见到珊蒂来了,弗兰开心起来,一骨碌爬起来,又开了一瓶酒,兑了雪碧,用牙签插了
橄榄,拿了个托盘放了三杯酒过来,每个人面前放一杯。
我皱了皱眉头,“唔,我不能喝吧?”
“为什么?”她一屁股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甩掉拖鞋,盘腿坐着。
“好像是刺激性的东西不能吃?”被她一问,我也有些疑惑,不确定的回答道。
“噢,对了,你病了,”她说,边说边拿出那支牙签,吃着上面的橄榄,“好像是肺炎
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俄罗斯人、阿拉斯加人,生什么病都是一杯伏特加兑热红
茶。”
“那你有没有问过,那些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大概都小病变绝症了吧……”弗兰翻了个白眼,“算了,都我喝了吧。”她抬起另外
一个手,拿了我面前杯子里的橄榄。
珊蒂走到墙角,打开了一个排风扇开关,我这才感觉到有清新的空气进来,而房间里的
浓雾也一点点散开去。
“好了,我叫Randy进来了。”珊蒂说。
在我们的疑惑和不解中,珊蒂说了声,“come”,就见一道黑白相间的光飞似的朝我们
冲过来。大概是跑的太快,傻狗跑到我面前的时候来不及刹车,索性就一头撞到沙发垫
子里,然后把脑袋拔出来,摇晃了几下确定没坏,又看了看我,开心的又是蹦又是跳,
狂舔我的脸。
“Randy,你怎么来了啊?”我说,“好了好了,我也想你,真是几天不见又帅了。”
Randy的热情持续了好几分钟,在我们几个中间跑来跑去,到处蹭,到处舔,开心的跑
着还摇晃脑袋,大尾巴甩的要上天了,把我们乐的。
“Randy现在可听话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对口令很遵守。”珊蒂解释说,“刚才因
为没看到有人开门,我就让他在门口等着。他一站就站了十几分钟,一点嘀咕都没有。”
“你现在很厉害了,连Randy都驯好了?”我道。
“其实Randy还是很懂事的,要是多花点时间陪陪他,多给他一点口令练习,他学的还
是很快的。”说着,她起身给Randy的水盆里面倒水。Randy走了以后,我们就一直留着
他的餐具和玩具。
傻狗啪啦啪啦狂喝了一通水以后,又跑过来跟我们每个人问好。“啊呦,够了够了,刚
才已经打过招呼了。”我把Randy搂到怀里,摸了一顿。他的毛很软,很蓬松,简直是
一个加大码的靠垫或者抱枕,搂在怀里特别舒服。大概是上次旅游的关系,傻狗见到我
就特别亲,还咕噜咕噜的说了些什么。
“珊蒂啊,你们就差再收养一个猫了。有你有我,有狗有猫,多么美好的生活。”说着
,我都开始羡慕起来。
“嘿嘿,等过段日子感情稳定一点了,应该会领养一个。”珊蒂说着,甜笑起来。
“什么叫稳定呀?“弗兰不解,“是没激情的意思吗?”
对弗兰而言,感情跟上床是一码事,一夜情跟同居也是一码事。她对很多事情的定义很
混淆,反正炮友、男朋友、爱情、约会都差不多,所以对于感情是一种逐步发展的关系
这个概念很是弄不明白。
“珊蒂的意思是两个人正式成为男女朋友后,有着固定的相处模式了,关系比较牢固了
。”
“不是都睡过了吗,还要什么模式?”弗兰更糊涂了,眉头中间和鼻子皱成了一团。
“你怎么说话一点不温婉含蓄?”我瞪了她一眼。
“干什么啦,我又没说错,我管睡过的都叫男朋友。”
珊蒂喂完Randy又过来坐下,喝了一口酒,“嗯,这个……睡过不一定有感情,有感情
也不一定能稳定。”
“那,赶紧说说里面的故事,”弗兰来劲了,“你没来之前,我跟洛丝在说约炮软件,
噢不,约会软件的好玩的事情。把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就等你来加点料了。”
86.
珊蒂从弗兰手里接过酒杯,泯了一口,玫瑰红的唇膏在酒杯口上留了个印子,很好看。
“说什么?约会趣事吗?”珊蒂说着,脱下高跟鞋,跟我们一样,抱个抱枕整个人蜷在
沙发里。
“额,也行,反正就说说约会啦,约炮啊,冲突啦,观念啦,”弗兰说着,转了转眼睛
又加了一句,“任何奇葩八卦都可以。”
“说真的,我是二十好几才来纽约念书的,完全错过了高中、大学这些个完美美国派场
面,还真是对美国性文化一点不了解。”我说。
“当代的性文化很大一块起源于性解放运动。”珊蒂道,“说起来有很多历史宗教渊源
了。”
“那,随便说说吧,反正只要加点八卦就行。”弗兰有点兴奋。她不太喜欢讨论哲学历
史之类的问题,但是对八卦那是非常的热衷,不仅听,还自己八,基本上她见到过的人
,通过她的八,我也差不多都在意念中逐个认识了。
“其实呢,”珊蒂抬头想了想,估计是想把一个很复杂的问题解释的简单一点,“性解
放运动源于60年代的女性平权运动。因为美国在此之前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宗教国家,美
国建国初期是一群被欧洲教会驱逐的清教徒,因为逃避宗教清洗而逃到他国的。基督教
保守教徒到现在都不允许婚前性行为或者使用任何避孕工具,犹太教也是。当然,后来
随着新的移民进来,又有基督教新教,交规稍微宽松一点。但是女权运动从根本上提倡
女性平等、性自由,因此现在即使是比较虔诚的教徒,在性文化方面也是跟随主流了。
当然,”她撇了撇嘴,“犹太教的保守教派和穆斯林女性都没有解放。另外,他们和天
主教鼓励生孩子,一个家庭通常都是一大群一大群的生。”
“所以,在性方面,除了部分宗教,基本上整个社会持比较开放的程度?”我问。
“是的。我们从小学6年级开始就上性教育课了,包括性生理、避孕之类的。”
“噢,我的天呐,我那时候小学生6年级大概只会做应用题吧?”我惊讶。转脸看看弗
兰,她的眼睛也瞪大了,还等着珊蒂继续往下说。
“我们到了中学的时候就开始约会,有男女朋友……”
“我们大概会挨揍吧。”弗兰说,“我们那时候叫早恋,老师家长都不允许。”
“为什么?”珊蒂扶了扶眼镜,一脸不解,“谈恋爱要挨揍?”
“说我们影响学习啊,学生以学业为重。虽然我也不理解,但是好像上了大学就没人管
了。”
“交男女朋友影响学习?”珊蒂更疑惑了,“我们从来没有的说法。我们还有家庭作业
男女朋友一起完成的呢。大家都以异性缘好为自豪,不让谈恋爱是什么个说法?”
“性在中国文化中就是一个禁忌。以前几千年前的春秋,和几百年前的唐朝,倒是很开
放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保守起来,最后一个清王朝以后就很封建了,各种男女礼数,
哪怕以前唐宋时期在自家后花园幽会是很浪漫的事情,到了清朝就男女授受不亲了。再
后来,就把恋爱跟学习、工作联系起来了,变成了一个零和游戏,恋爱是为了学习和工
作必须放弃的那头。我们这辈好一点了,美国文化影响,又稍微开放一点了,但是仅限
于同辈人之间,长辈可能还是不赞成的。”我说。
“好吧,我们之间的文化历史差别太大。”珊蒂眉头有点皱起来,喝了一大口酒。
“接着说,接着说中学大学约会。”弗兰催着。显然,她对文化历史觉得很无聊,“尤
其性文化。”
“然后到了大概高中时候,男生就总想着破处……”
“木哈哈,就是美国派一样的?”
“是的,男生之间相互交流,谁早谁英雄。女生倒没有那么着急,而且通常是跟自己的
恋人,希望有点纪念意义。女生吗,总是相对比较重视一点。”珊蒂点评了一句。
我倒是没想到她会强调一下男女的不同,因为她总是淡化性别这个概念。
“那后来呢?后来呢?”弗兰越来越兴奋,索性到厨房拿来瓶红酒,和两个酒杯,又倒
了两杯。
“后来到了大学就各种睡啊,一夜情,友情炮,短期约炮,长期约会,想怎么睡怎么睡
。”
“啊,太好玩了,我怎么没早点来美国上大学?”弗兰一面叫,一面笑起来,兴奋中又
把拖鞋蹬飞了。
“你现在也没拉下。”我说,“勤能补拙。”
“说起来,有个小哥,我们在三个软件上都match了。难道是个对的人?”
“对了,用到现在,你觉得哪个软件里面的人质量比较好?”我问。
“得手速度还是会员质量?”弗兰问。
“额?”我一下子被问的愣住,脑子有点不管用,“有区别?数量多质量好,得手就比
较快……”
“废话,当然有区别啦,质量是一个问题,会员在app上的活跃程度又是一个问题,活
跃完了双方勾搭默契度也是一个问题。也就是说marketing、communication和app信息
设计界面,完全都是不同的问题。”弗兰津津乐道,分析起来简直一套一套的。
珊蒂看到我一脸迷惑的样子,笑了,“你肺炎,身体氧气度很低,包括大脑,所以大概
会觉得累。”
“我说嘛,她怎么反应和动作都比平时慢了三拍,原来是缺氧。”弗兰瞟了我一眼,鸡
尾酒换红酒喝了起来,“总而言之吧,其实tinder上的人比较活跃,比coffee meets
bagel要好,后者呢,比match肯定要好。我觉得主要是match针对的那批人,脑子活的
都转向app了。一个池子一旦质量好的人跑掉了,后面的人简直如山倒。同时也说明了
一个问题,你推marketing时候面对的人,直接决定了以后池子的质量,coffee meets
bagel就是好像从白领开始的。”
“我倒是觉得,match和eharmony是思维落后了,把人用数据匹配起来,比如身高年龄
收入,而比较少考虑到人和人之间能够一见倾心这个首要因素。现在新开发的app就好
了很多,以照片和爱好为主,先开始聊天,再开始了解对方。我用过hinge,也很特别
,上面大家有自己的照片和介绍,但是你选择喜欢对方的时候,必须选择喜欢的是照片
还是具体某个爱好,这样就使谈话一开始就变得很轻松。”珊蒂道,“现在软件那么多
,其实到后来拼的都是有多了解人的内心。数据是最无法描述具体一个人的参考值了。”
“我只看脸,”弗兰大笑起来,“什么宗教信仰,政治立场,谈不了的地方就不要谈嘛
,除了两情相悦,还有什么更重要的?”
“那洛丝你呢?”珊蒂喝了一口酒,又给我的杯子里倒了热水。
“其实,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是要结婚,大概就需要多考虑一点实际因素吧
。但往往就是那些因素都达标的,你很可能就不喜欢。又回到那个无解的问题了。”我
有点无奈。要是我知道答案,大概也不会单身了吧。
“我觉得吧,洛丝认为自己聪明无敌,大部分大脑都配不上她,所以让她谈恋爱大概就
是找不到人了。”弗兰道。
“是的,受教育程度越高的女性,找到合适的对象越不容易,”珊蒂点头,“当然,
对于男性也是同样的问题,但是男性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们能自己消化感情,不是非要人
倾听。所以一个人的思维越复杂,找伴侣的池子越小,是一个事实。”
“当然,长的一漂亮,池子就又大了嘛。”弗兰用手指卷了卷头发,“我走路上都有人
搭讪。”
珊蒂看了我一眼,继续道,“但是有一个地方,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智商高度是一
个需要高度匹配的地方,心理和性格是需要反匹配的地方。”
“什么?”我一下子被吊起了胃口,随手拿了个抱枕,坐直,开始倾听,“什么是反匹
配?”
“就是说……”珊蒂想了想,“其实大家最忽视的地方是心理的匹配,这是我在所有约
会软件上发现的。比如你做事是个激进派,对方总会让你看到放慢脚步有什么优点,就
很搭。再比如你比较执拗,对小事经常不放过,而对方总是只看大局,那么,你们也很
搭。每个人性格都有弱的一面,这个弱不是指懦弱,而是指在竞争力中不是最强的,如
果对方的性格和心理能正好跟你搭,倒是很合适长期走下去。根据我观察,有些人能谈
情说爱,能聊天,但是在一起不能一起成长,时间久了也会有问题的。或者一个跟不上
另外一个脚步,到后来就长岔了。”
“这话题好无聊啊,”弗兰展开四肢,搭在沙发上,“能不能聊点别的,比如聊骚胜地
什么的……”
“运动场地,”珊蒂想都没想就说,“一运动大脑就产生胺多酚,跟恋爱的感觉一样,
所以高强度运动以后,见谁都起色心。”
“阿哈哈,洛丝你去了健身房那么久都没人对你起色心,你是不是特别憋屈?我去一次
就被人要电话了……”弗兰说着,开心的把抱枕抛的老高,等抱枕掉下来又接住,“当
然,我不一样,我出去遛狗都有人搭讪的。对吧,Randy?”Randy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原本趴在地上,听到有人叫他,抬头看到是弗兰,嘴角轻轻的吠了一声,算是回答。
珊蒂看了她一眼,也没在意,继续往下说,“接下去是美食场所。不过现在的饭店都是
一对一坐的,不认识的不可能遇上。所以有一个叫James Beard的美国大厨,搞了一个
会员制俱乐部,每周都邀请美国最好的厨师做菜,大家12人围坐一桌,每次的桌子都不
一样,这样一吃美食,心情特别好,也容易聊上天。”
“那酒吧呢?”弗兰一骨碌转身问。
“酒吧很容易喝醉,聊不上天,搞到后来都是一夜情。不喝醉的话,估计也能认识人吧
。”
“话说平均一个人多少一夜情……算是正常指标?”弗兰问。
“你大概早超标了吧?”我忍不住说。
“平均10-20次吧,”珊蒂想了想,“跟喝酒应该有正比关系。”
“那我已经……”弗兰想着,“嗳?多少了?都记不起来了……”
“你可以数一下那144个套套还剩几个。”我说,“或者你那个duang一下的钟呢,敲过
多少次了?”
“那个不准,我现在喜欢去别人家,早上醒过来在不同的床上感觉很好耶……”弗兰道
,“所以那个钟敲的只是别人来我们家的次数,不是总共的次数。话说,我现在就感觉
这144个套套大概用不完了,不能每次到了人家那,还动作利索的拿套套出来说,用我
的用我的……”
“的确,那太见外了。”我认真的点头道,“你客气一下就行了,没必要真的拿出来。”
“我分你一点吧,要是再用不掉就只能留圣诞节吹气球了。”弗兰道,然后顿了顿,“
其实给你也跟扔了没区别。”
“对了,一夜情会动心吗?”我突然想起来。
“不会,一夜情跟炮友不一样,大家彼此有共识的,以后不会继续见面,所以根本没什
么牵挂。”珊蒂喝了一口酒,“炮友经常见面,见多了会产生感情。所以炮友关系通常
不会很久,总有一方会先动情的。”
总有一方会先动情的……珊蒂的话让我突然有些伤感,我和马修,到底是谁先动了情?
谁会先终结这段友情?如果同时都动情了呢?
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就一片心酸,炮友情总有一天要终结的。
“洛丝,你别难过了,你连一夜情都没有,不会有什么牵挂的。”弗兰道。她抬头喝完
了自己的酒,拿起酒瓶要倒,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珊蒂说,“对对,刚才我们说到拉
黑定律,就等着你一起来呢。那么多软件,总有数不胜数的奇葩,我制定了一套拉黑定
律,你们看看是不是可行啊。”
弗兰一开心,使劲甩了一下挂在沙发边沿的腿,正好踢到Randy。Randy进门欢奔乱跳之
后,喝了点水,然后就安静下来,一直在地毯上趴着。被那么一踢,一机灵就站起来,
浑身摇摆着抖动,房间里顿时起了一片毛雨。
“哎呦哎呦,Randy,你接着再睡啊,我不是要叫醒你的意思。”
Randy过来,蹭了蹭我,然后给了一个大暖男的舔舔,然后就窝在窝的脚旁边,盘起来
,耳朵还一动一动的。
“Randy那么关心你,是不是因为你是单身狗的缘故?”弗兰大笑起来,笑的一抖一抖
的,酒差点从酒杯里晃出来。
我有些尴尬,赶紧想了个话题转移,“所以你这次的小哥是做什么的?还没听你介绍过
他。”
“他呀,自己有工作室啰,反正是个很优秀的人才……我才不会介绍他给朋友认识呢,
我周围朋友都太没层次了,小哥见了会觉得我low的。”
我跟珊蒂相互看了一眼,以确认自己都没听错。不得不说,弗兰每次夸她的date,都是
极有创意的。之前有个喜欢喷涂鸦的,弗兰说他“很有事业心,每天钻研各种喷漆”;
有个小哥考出了New York Underground演出牌照,弗兰说他“离格莱美只差一步,以后
除了我,别人都只能在电视上看到他了”;到后来的life coach小哥,虽然他$1000/小
时的薪水无从考证,但是弗兰还是认为小哥放弃时薪跟她约会,说明了他有多爱她。乃
至这次的date,那是把她周围的人都横刀扫过,谁都比不上小哥的一根头发。有的时候
我真是有点搞不懂弗兰到底是在找炮友还是在找男友,只要约过的她都叫男友,那她的
社交媒体会不会一直忙着更新relationship status?
“好吧,”弗兰一口把剩下的酒喝完,然后宣布,“我先说,然后你们每个人说三条拉
黑原则。然后转酒瓶,我们说app约会碰到过的奇葩事件。”
我即使有些头晕,但是感觉话题还是很好玩的,到厨房拿了一杯热水,坐下,开始听弗
兰说。
“在双方都点了like之后,聊骚开始之后算起,对方说了什么话可以直接拉黑的,”她
说,看着还挺认真的样子。“首先,智障的,说话总是like、like的,好像不加语气助
词就没法把话说完一样,看着我就闹心,忍不住的就拉黑了。然后,没事拍个肌肉大块
照片发给你的。我说不要自我感觉那么好行不,你要不要把腹肌做个名片发给别人呀?
还有那种,光聊骚不约的,老娘哪里有时间陪你纯聊天?我是找炮友哎,又不是笔友。
这个时代大家都那么忙,不是两厢情愿的事情谁做?纯聊天,没技术的陪酒女郎贵,有
技术的心理医生更贵。老娘凭什么不收钱陪你聊天呀?统统拉黑!另外,按照行业分的
话,消防队员都智障,警察都约炮,医生都自我感觉良好,律师都喜欢狡证明他们是对
的。”
“按照行业的话,我可以说几条,”珊蒂道,“虽然不能以偏概全吧,但是每个行业多
少有点特质的。我个人喜欢约会开放性行业的人,跟他们聊天,知道别人眼里的世界,
知道世界上我没接触过的地方。相对而言,我不喜欢约做金融的,他们比较局限在自己
的角落里,既没有很大的眼界也不屑于了解别人,那对我来说是非常没有吸引力的。律
师的话,分领域,public defender和district attorney都是收入少的领域,去做的人
都是为了自己的某种信念,维护法律或者维持正义,这种人我就特别有兴趣了解。”
“对对,比如救护人员哈,也是很有信念和使命感的。”我揶揄的瞟了珊蒂一眼,看到
她脸颊上飞起的粉色花朵。
“说实话,贾斯丁是我遇到过的人当中,非常有趣的一个。他说很多救护人员非常注意
一些心跳血压之类的指标,而他则是很乐意听病人说话,帮助他们消除恐惧。他说,很
多在救护车里说的故事,才真的显现一个人对世界的真实看法。我觉得愿意从别人的角
度去理解世界的人,都是可以交往的朋友。”
从别人的角度去理解世界……这一句话突然点醒了我。我有没有从马修的角度去理解世
界?我有没有真正的去了解他的内心?即使我真的知道他的痛楚在哪里,我会不会还是
坚持要他去发展事业?想着,我开始觉得自己的偏颇。做朋友是这样,做记者也是这样
,我的角度已经固定了,只是用我的视角去看世界。
“洛丝你发什么呆啊?说说你的经历。”弗兰大声道。
“赫赫,”我无奈的笑笑,心里的结还没解开,无法回答弗兰的问题,赶紧找了个借口
,“那珊蒂的拉黑定律呢?”
“回短信慢的就不搭理了。一种情况,要是真的忙到没空回短信,应该也不会有时间约
会了,所以留着干什么。然而,大部分人并没有忙到那个地步,所以就是第二种情况,
人家没想着回。一个人再忙,都会有时间给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回短信慢这事儿是不
用解释的。”
“还有吗?”
“傲慢的人也不搭理。”珊蒂道,又泯了一口酒,“他们不是没有社会责任感,就是非
常自卑。”
“等等,”我说,“在中国人的习惯里,表现傲慢就是当面给你难堪,说你这个那个不
行,方式很是直接粗暴。但是美国人不会那么明显吧?”
“他们表现的方式的确有所不同,会轻描淡写的带过话题,用oh yeah 之类的,反正就
是让你感觉他们对话题一点不感兴趣。”珊蒂道,“然后就聊不下去了。”说完耸了耸
肩,大家都笑了。
“洛丝,你的呢?”弗兰继续追问。
“唔,我好像本来也没开多少窗口,所以谈不上有拉黑定律。倒是有过尴尬的遭遇。”
我想了想说。
“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弗兰拿了桌上一把花生米,往嘴里扔着。
“是这样的,我这个人比较懒,聊上以后交换了电话号码,也不去存,觉得反正大概聊
几下就没有了吧。通常短信聊天都是别人说什么我答什么,也没什么大问题,直到有一
天……约出去吃饭,把人搞错了…”我说着话,自己满脑门起了黑线,想着当时的尴尬
情形,“有两个号码挺像的,一个是聊得来的,一个是聊不来的,结果聊不来的约我,
我以为是聊得来的那个,所以就去了。见面还跟人家说,啊,你长的跟照片上不太一样
。大概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是聊不来的那个,然后下半场就老想着怎么跑
路。”
“哈哈哈,”弗兰笑的又滚到沙发里,两个脚抬的老高,把两个拖鞋都踹飞了。一只砸
到Randy头上,Randy起身抖抖毛,我拍拍他,让他别紧张。Randy乖乖坐下,继续趴着
,还叹了一口气。
“这倒让我想起来一件事情。洛丝你记得有次我用清酒解酒吗?”弗兰笑的咯咯的,差
点说不上话。
“好像有点印象,我还问你怎么早上起来还喝……”我说。
“是咧,是去日料店吃饭的时候一个日本人告诉我的,说清酒可以解酒,然后我第二天
睡觉起来发现头晕,然后过一个小时还有一个约会嘛,就找了瓶清酒,喝了两杯。没想
到更醉了,约会时候开始忍着,到了小哥来亲我的时候,一下子忍不住就吐了……”
“啊哈哈哈……”我和珊蒂听了都大笑,十足的画面感,十足的喜感。
“其实那小哥还挺帅的,后来就没下文了。”弗兰说着就有点惆怅。
“我还有一个笑话吧,”我继续道,“就是一次被CMB上的一个小哥约了出去,结果刚
坐下,他第一句就是:为啥我match约你你不出来,CMB约你你就出来了?你到底喜不喜
欢我?我当场就懵了,说我没跟你在match上聊过天,小哥坚持说,他跟我在match上聊
了一个月被我拉黑了,然后到CMB上又看到我了,所以再来了一遍……他还说有种失恋
后复合的感觉……”说完我皱起眉头,突然有种无奈的感觉。
珊蒂和弗兰听完都噗嗤笑了出来,说真是缘分呀,躲的了match躲不了CMB,不如你跟小
哥认真谈谈看。我想着也觉得好笑,感觉是一个媒婆给你介绍的一个人没谈上,结果另
外一个媒婆给你介绍了同样一个人。
“我也碰到过呀,”弗兰说,“在hinge碰到约了一次,在tinder碰到又约了一次……
有种跟前任上床的丝丝缕缕纠缠感……其实tinder吧,我觉得,里面的人质量还好过其
它软件。”
“为什么?”我不解道。
“因为没人要的男生想settle就去match了,有人要又不想settle的男生都去tinder了
。”弗兰道,“当然,tinder有真爱我也是相信的,至少人家上来没打着幌子骗炮,不
像其它软件还搞的遮遮掩掩。像tinder这样睡出感情来的,应该就是真感情了。”
“好像挺有道理的。”我说,又转头问珊蒂,“你怎么看?”
“以什么方式开始的不重要,能够在一起相处融洽才更重要。我还挺喜欢tinder的,直
截了当。”她道。
“对吧,我也喜欢tinder。”弗兰点头道,又拿酒瓶给珊蒂的酒瓶倒满酒。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喝了口热茶问珊蒂,“如果当今app遍地的情况下有人问起
来你和你的男女朋友怎么认识的,你会怎么说?”
“你是问,如果是约会软件认识的,怎么回答是吗?”珊蒂扶了扶眼镜。
“对吧……有没有一种相亲认识的,但是觉得不能被别人接受的感觉?”
“唔,应该不会。我会说通过apps认识的。我周围认识的人,有一半都是通过网络认识
的。现在的问题是,人和人之间的物理距离越来越远,即使近在咫尺都可能不怎么交流
,而空间距离越来越近,即使以前几辈子都不会认识的,通过app或者Facebook就认识
了,而且分分钟都会在线聊天。”
“有意思啊,手机的确改变了生活。你们看过一个意大利了电影叫《完美陌生人》吗?
让我感觉,现在一个人真正的identity不是你看到的样子,而是手机中的样子:装什么
软件,跟什么人聊天,说了什么。手机里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
正说着话,弗兰突然把大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股脑都收了起来,“谁都不准动手机,
我们来看看每个人接下来收到的第一条短信是来自谁的,说了什么。”
这一下子,我突然就吓醒了,想着如果第一条短信是马修发的怎么办,不知道会被弗兰
怎么嘲笑了,她对马修从来就没有用过好的词汇,于是要从弗兰手里拿手机过来,“别
,万一有工作上的事儿呢?”
“你都病假了,还谈什么工作呀。”弗兰道。
“好吧,”我无奈,“那你好歹把自己的手机给珊蒂啊,这样我们才能知道你的短信吗
。”
于是,三个人把手机轮了一圈,弗兰拿我的,珊蒂拿弗兰的,我拿珊蒂的。然后大家继
续喝酒,弗兰拿了一盘薯片和一盘花生,盘腿在沙发上咔嚓咔嚓吃了起来。突然又跳起
来说,“晚饭还没吃,我点个披萨。”说完,伸手管珊蒂要拿手机。
“哎,你要定什么我帮你打电话。”我说。
“切,我才不会把你的手机给你。”
我手里拿着珊蒂的手机,看了珊蒂一眼。珊蒂调皮一笑,我知道大概是里面很多秘密,
不能给我开密码。
“那这样,”我说,“现在开始不管是谁的手机收到短信,拿着的人就直接回:请送一
个20寸的披萨到威廉士堡拜福街50号A座。我们看看谁先来……”说着,我恶作剧一样
的斜眼一笑。因为我估计按照弗兰平时手机不离手的发短信频率,应该是她的某个小哥
送披萨过来。
“等等,那么说多没诚意,应该说:我病了,想吃披萨,麻烦送一个20寸的双份奶酪意
大利香肠加菠萝……”
“你病了还吃个20寸的?”我瞪大眼睛,“还双份奶酪?”
“也是啊。”弗兰抬头斜了一下眼睛,好像被难住了,“别的借口也没说服力……”
“那就摔伤了吧,不影响胃口。”我说。
“谁摔伤了?”
“谁的手机响谁摔伤了。”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都开始狂笑。“今天真是有好戏压轴啊……”
说着话,喝着饮料,弗兰突然站起来,“不行不行,我现在离开手机就有焦虑症。得找
点别的做做分散精力,比如打牌什么的。”
“那个,储藏室好像有德州扑克。”
“行,就打那个吧,大家都会打。”弗兰说着就往楼下跑去。
她人一走,珊蒂手里的电话就响了,一阵呱噪的歌声作为手机铃声肆无忌惮的响了起来
。“I don’t care, I love it… I don’t care……”
珊蒂看了我 一眼,意思是问接不接,我示意她按短信回复。珊蒂点头,低头在手机上
劈劈啪啪的按,“对不起,没有办法接电话,摔伤了在休息,急需晚餐,20寸披萨……”
打完,她把手机放到一边。
“谁打来的?”我问。
“不知道,是一个字母缩写,没有人名。”
“也是,就算有人名也不会知道是谁……”我说,“就算知道是谁,我也还是记不住脸
。”说着,想到早之前每天早上看到不同的脸在厨房做早餐喝果汁,不禁有点怅然。
弗兰拿着一盒德州扑克上来,“刚才是我的手机响了吗?”
“是啊,我们替你回了披萨的事情。”我说。
“那……是谁打来的?”她把里面的扑克和筹码都拿出来。
“我怎么能认识你的那些小哥?我连见过的都记不住,更不用说没见过的了。”
“也是,像我这种漂亮的总被人搭讪的,也有自己的烦恼……那么多名字,光是记住就
不容易了,还要跟脸对的起来,还要记得聊过什么,也是很难了……”
“尤其是你还用字母做代号,更不容易记。”珊蒂道。
弗兰发筹码的手突然就停住了,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
“看着好神秘,难道只有一个人是用代码的?难道那个是你确定的人?”我跟着大家一
面开始拿牌一面道。
“你怎么知道是熟人?”弗兰瞟了我一眼。
“废话,你那么多小哥,不仅需要记全名,还需要加后缀,比如哪里认识的,还需要标
一下职业和年龄,那样才不会像我一样搞混。要是能用一个字母代替的,那肯定是个特
别的人。”
弗兰的脸色突然有点尴尬,拿过酒杯喝了一大口。
“别说到时候拿着披萨在门口出现的人我认识。”我捏着牌,狠狠的逗着她。
弗兰的脸色更尴尬了,脸上开始泛红晕。
“珊蒂,刚才那是什么字母?”
“J。”她捏着牌仔细看着,仿佛我们的对话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
“那肯定不是贾斯汀了。”我说,“难道是消防员小哥?他有一个60年代的名字叫杰森
?”
“哎呀,看牌看牌。”弗兰突然叫起来。通常都是她在那都嘴皮子,今天不知道怎么就
不利索了。
“待会儿开着消防车拉着警报就给送披萨来了。”我想想觉得好笑,“到了门口是不是
还要拿大喇叭叫?”
“哎呀,你怎么知道是他,不是我后来撩到的警察小哥?”
“你怎么又撩到警察了?”
“没呀,第一次。”
“那你上次拿到的pull over免罚款的卡,是谁给的?”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就是睡了一次吧,不能算约会……”
“怎么又约警察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警察吗。”
“不可能。警察在约会软件上特别喜欢穿制服,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警察。他们撩妹
都是靠那身皮。我保证换便装走大街上,你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不是,一开始的确不知道他是警察。那次坐地铁吗,就旁边有个人偷东西,被个穿牛
仔裤的小哥一把拉住,小哥问我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后来才知道是便衣。不过也没有
打算发展,就是朋友而已……”
“你说你老跟警察消防员撩,万一反目成仇了,这小区还住不住了?没事给你开个罚单
,没事给你敲敲门……”我看着牌,故意吓唬弗兰,珊蒂乐的都快绷不住了。
弗兰本来有些尴尬的脸上就更紧张了。
突然,门铃响了。
大家一阵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站起,是喝完酒再开还是全部都冲过去。弗兰
显然是更紧张一些,如果说我和珊蒂是因为兴奋而激动,那她应该就是因为紧张。
“怎么那么快。”我一边擦杯子里溅出来的水,一面抱怨,“那个名字缩写先生就住我
们小区?也不对,买披萨都要时间的吧。”
弗兰脸有些红起来,赶紧起身说,“我去开门。”
“等下,”我说,“你开门把披萨拿了,把人打发走了,我们都不知道是谁。别闹,坐
这,我们用遥控器开门。”
弗兰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嘴半张,想回嘴又想不出说什么,愣了几秒钟。Randy站起来
抖抖毛,走到她边上看着她。
珊蒂则是差点笑出来,从茶几上拿过遥控器,摁了一下开关,对着遥控器道,“我现在
开门了,请进。”然后又摁了一下绿色按钮,就听到门锁喀嚓一声打开。
门被推开,大家都有点屏住呼吸的等着看是谁。我有种感觉,那个人一定是我们认识的
,否则弗兰不会那么紧张。她约会的人太多了,平时她让我看照片我都记不住,这下是
我们一提她就急,应该就是个熟人。
门口有个人影进过来,Randy轻轻的吼了一声,珊蒂示意他没关系,他就又晃晃脑袋,
走到珊蒂边上站好。
进来的人穿着T恤牛仔裤,中等个子,大概30出头的样子,有点意大利或者西班牙长相
,深色头发,鼻子有点大。不认识。
他进来之后看到那么多人显然有点惊讶,所以伸手挠了挠头。
“披萨呢?”弗兰问。小哥愣了一下,看了看弗兰,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披萨?
”弗兰抬眼睛想了想道,“对,我也没你电话,所以刚才那短信也不是发给你的。”
“那他是?”我问。
弗兰转身,用嘴型不发声的说,“消~防~员~小哥~”
“噢,就是那个你gost的,”我点头表示理解她说的话。
珊蒂摊手,表示不懂我们之间的交流。我俯过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是弗兰之前在
app上聊过但是gost掉的一个小哥,碰巧是我们小区的消防员,刚才一阵烟雾他们消防
车就过来了,所以弗兰跟他又了个尴尬的照面,估计以后也gost不掉了……”
“噢……”珊蒂听完点头。Randy蹭过的跳上沙发,站对面很认真的看着我,意思是他
还没听到。我赶紧说,“Randy,一会儿告诉你,现在你乖啊。”
然后我们连人带狗三个脑袋齐齐的转向消防员小哥,趴沙发背上看着他。
小哥就有点不知所措了,然后说,“刚发现我们没有留过电话,所以下班就过来了……”
弗兰面对着他,笑了笑,说,“好像是哎,我们在app上联系的,的确没有留下电话…
…”说完,转身看着我们,满眼疑惑的样子,意思是在问我们那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认真的点了一下头,给弗兰一个确认。
弗兰又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怎么解决才好。开始的时候弗兰gost了他,是因为他不太好
玩吧,可是现在直接冲到人家家里来要电话,那就是很讨厌了。三个人相互看了看,微
微点头,确认要帮弗兰摆脱那个缠人的小哥。心照不宣。
“额,是这样的哈,”弗兰开场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跟珊蒂对望了一眼,知道好人卡一发,接下来的事情要见机行事了。
“真的,你很好,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弗兰继续一脸认真的道,“我也
是最近才发现的,其实,我更喜欢跟女孩在一起,我已经到另外一个阵营了。你看,我
的朋友,这对lesbian couple,一会儿还要来一个女生,所以……”
我去?这戏怎么往下接?我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眼角就瞟到珊蒂含笑点头,然后把我搭
在我的肩膀上。
“所以呢,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实在不好意思啊。”弗兰道,一脸的为难。
小哥可能也是第一次面对那么彪悍的场景,开始不知所以,然后开始木纳的点头,还喃
喃的道,“那,祝福你呀,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
弗兰过去轻轻给他一个拥抱,“也祝你尽早找到你要的。”
小哥被弗兰送到门口的时候还是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又没法再张口问。不情愿的被弗
兰半推半送出去,还想回头再看看,弗兰就迫不及待的把门在他后面关上了。
好在也是在威廉士堡,满大街的艺术家文艺青年,搞基那是很正常的,借口也多半没什
么问题,比较让人信服。
“出柜能半途的?跟出家一样?”我不解的问。
“女生换阵营比较流畅吧,”珊蒂道,说着,转身去给自己的酒杯倒酒,“异性恋同性
恋的,好像没不需要很大力气,说翻就翻。”
说着,听到弗兰啪嗒啪嗒的走回来,“妈呀,吓死我了,真是没想到还会直接冲过来。
还好你们两个戏接的好,他也没怀疑。”
“你是欺负消防员智商低?”我回了她一句。
“那是那是。”弗兰终于笑了,坐下来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 “人活着全靠智商,碾
压别人最开心了。”说完,她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
突然,她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看着像是蹦出来一条短信。弗兰下意识的拿起来看,然
后嘟囔一声,“哦,不是我的手机。”刚想放下,又突然道,“洛丝,你终于有人找了
。”
然后她把手机放到桌上,认真的打开界面,打开短信。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知道是谁
发的短信,虽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弗兰总能找到嘲讽别人的点。在目前我各
种焦头烂额的时候,还真不想被她抓到了什么。
“我来看看啊,是……马修的……”她嘟囔着。
“说什么了?”我装作不经意,心里想着千万不要是约会什么的事情。
“马修就是那个看一眼就湿对吧……”弗兰继续自言自语,“他说,不要忘记吃药……”
“噢,你们每个人都会来提醒我一次。”我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还有……家里大家都好吗?”弗兰念着,“他这话什么意思?家里不就你和我吗
,你病了,难道他会问我怎么样?真是奇怪……”说完,她把手机往边上一推。
还没等我想明白,珊蒂的手机响了。
我斜眼看了一眼珊蒂,嘴角扬起微笑。珊蒂挑了一下眉毛,努了努嘴,“看呀。”
我拿起珊蒂的手机,上面出来一张夸张的大头照,是贾斯丁的,我放下水杯,照着念起
来:你到洛斯家了吗?她们怎么样?
“真是你下了班做什么他都很关心啊,看不出那么细心,”我说,“怎么回?”
“哎,等等,刚才洛丝手机的那条也还没回。”弗兰突然叫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
回什么?”
“要不我们统一商量一个回复?也是奇怪了,短信都问一样的问题。”我嘀咕着。
“那就按照刚才说的,洛丝吃了药,弗兰摔伤了。”珊蒂说。
“嗯,好主意,要是再编点别的,一会儿记不住谁的手机回了什么了,该吹现了。”我
点头道。
说完,大家各自低头回短信,我边回边对珊蒂道,“你说,要是万一回错内容了,你们
贾斯丁不会搞事?”
“不会,解释一下就行了啊。”珊蒂道。
“他不吃醋?”
“不吃。”
“还是他装不吃醋?”我说,“感觉他的那部分亚洲文化有些大男子主义。”
“你是说安全感的问题吗?”珊蒂拿起酒杯,把腿蜷到沙发上。Randy跳下沙发,端端
正正的坐好,仿佛在等口令。珊蒂摸了摸它的脑袋,喂了块狗饼干,示意他趴下,
Randy于是又趴到地上。
“是啊,亚洲男人体贴是体贴,但是喜欢做出一副对女朋友不上心的样子。”我解释说。
“为什么?”珊蒂不解。
“因为他们觉得没有安全感是挺没面子的。”弗兰插话,“不管男女,如果被人说你这
人怎么那么没安全感,那就是跟clingy一样了,是一种负面评价。”
珊蒂更为不解的扶了扶眼睛,小巧挺立的鼻子有点起皱,“我不是太明白。容易吃醋可
能是一种特质,但是没有安全感完全不是特质啊,更不是本人的问题,为什么会成为一
种评价?”
我和弗兰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怎么解释,然后弗兰道,“因为没安全感说明……让我
想想……说明小心眼?”说完弗兰自己也不信的样子,手里拿着酒杯,但是眼睛却往上
翻。
“不是啊,”珊蒂道,“安全感是情侣双方中对方给你的,如果你没安全感,是你的伴
侣没有做好,为什么要成为你的负面评价?”
“什么?没安全感其实是对方的问题?”我更不解。
“是啊,在一段感情中的双方不是应该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吗,如果对方没有,说明你
没给够啊。”
听着珊蒂的话,我的眼睛瞪的老大的,觉得跟我以前的理解完全不一样,不知道是文化
的差异还是语言的差异。“那吃醋呢?”我问。
“喜欢吃醋是特质吧。”
“我觉得有些男生好像特别喜欢故意制造环境让女生吃醋,用来证明女生很在乎他。”
“噢,天哪,”珊蒂一面喝酒一面伸出食指使劲摇,“要是我碰到那样的男生肯定第一
时间就跑。吃醋是一种挺负面的情绪,为什么没事要给对方制造负面情绪仅仅是为了满
足自己的自我认同?那首先说明那个男的很自私,其次说明他不懂什么才是健康的情侣
关系。”
“嗯……”我点头,“那吃醋和安全感什么关系?”
“安全感是信息缺失引起的,是双方之间的交流问题。吃醋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足,比较
他人之后引发的不满。”珊蒂解释完,看到我和弗兰都有些懵了,就笑了,道,“有点
复杂,反正就是安全感的问题可以解决,吃醋是双方中的一方认知方面有些问题了。”
“感情问题真是很难搞,”我感叹道,“如果男人跟amazon商品一样,有产品描述有价
格,还有评价就好了。”
“有啊。”珊蒂喝了一口酒,笑道,“以前有一个叫lulu的软件,让女生评价约会过的
男生,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取消了。现在大家都在用一个ExRated网站,差不多打入名字
和地区就可以搜索了。我记得有一次无意当中看到有一个男的,下面有几十条评论,简
直是极品渣男了。”
“真的?”我瞪大眼睛,“简直是广大女性朋友的福音啊。”
“洛丝,你都没必要使用吧,”弗兰拿牙签戳了一个橄榄放到嘴里,“都没人约你,你
查谁呀?”
“我预备着不行吗。”我回。心里倒是琢磨起来该查谁。马修吗?他的过往现在我都知
道,没什么可以查的。D叔吗,人都没见到,激动什么。果然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查。
珊蒂笑了笑又道,“其实呢,当你觉得一个男生不太对劲,需要到ExRated去查的时候
,差不多就可以分了。女生的直觉最准,不对劲就是不对劲,去查也就是证实一下而已
。”
“赫赫,还真是,如果早点知道,我就去查A、B、C叔们了,不过也的确,他们还是蛮
奇葩的,查不查都没法交往了吧。”说着,我不禁有点小伤神,感觉找个好男人怎么那
么难。喝了一口茶,“话说我居然有点想吃东西了,我知道肺炎应该胃口不好,可是我
真的想吃东西了。哎,我们的pizza呢?弗兰的那位匿名缩写先生到底是谁?”说完,
我瞥了一眼弗兰,她的脸刷的就红了,嘴里小声嘀咕着,“给我送pizza的男人一大堆
,我才不管今天是谁呢。”
“缩写先生一定是很特别的嘛,”我说,“我们刚才不都分析过了。现在我就好奇到底
是谁啊。”
话刚说完,门铃就响了。Randy也兴奋的站起来,冲着门口汪的欢快的叫了一声。
我跟珊蒂相互递了一个眼神,珊蒂伸手拿遥控器。
珊蒂刚按下开门按钮,Randy就欢快的跑到门口,大尾巴摇的都快飞起来了。然后又是
小跳又是低声吠,一路往客厅跑回来。他的身后,跟着男神朱利安,手里的的确确的拿
了一大盒pizza。
“发生什么了?”朱利安走进来问。
“没没没什么……”弗兰有些结巴,“就是洛丝病了,我受伤了。”
“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问了马修和贾斯丁,他们也说不知道。”
“那就是为什么刚才我们大家的手机都响了。”我自言自语,“原来都是来刺探军情的
。不愧是基友小分队。”
“你突然发短信给我,我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之前你还生气说再也不想跟我说话了。现
在你们都没事就好。”
“等等,度假时候不是玩的挺好的吗,怎么就再也不说话了?”我问。
朱利安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没什么……好了,pizza在这里,你们先吃,我晚上还
有一个发布会要去。”说完,他拍了一下Randy,往门口走去。
我和珊蒂相互看了看,觉得他有点说不出的奇怪。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谢谢晚安
再见。
回头再看弗兰的时候,她还是低着头喝酒。这才意识到,刚才一大段对话,弗兰就一直
没说话。
“所以为什么朱利安是J的缩写?”我问。“以我对你的了解,越不熟,通讯录里的名
字越长,比如住切尔西的结巴24岁6尺1小哥尼克,比如威尔士酒吧认识的脑子不太好使
但是开奔驰的保罗,或者本小区随叫随到的种马史蒂夫……没有前缀和后缀的,差不多
都是那些你交往了一段时间的。那男神如果是一个字母的话,你们得多亲近啊!”我开
着玩笑,从包装盒里拿出一大片披萨,咬了一大口喂进嘴里,使劲嚼着奶酪的香味和面
团的韧劲,感觉好久都没有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好不容易狼吞虎咽了一口,抬头,发
现弗兰还是就着咖啡桌坐在地上,手里拿了一块披萨也不怎么吃。
“别搞的跟失恋似的。”我说,然后又咬了一口披萨,“再说你不是现在还有两个小哥
约着吗。”
说完,我突然瞥见珊蒂,她也吃着披萨,没有我那么大嚼大咽。她吃着,看了一眼弗兰
,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
我瞪大眼睛,意思是问,弗兰真失恋了?珊蒂非常默契的通过眼神就知道了我的问题,
点了点头。
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想,事情怎么会那么复杂?弗兰失恋了?跟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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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贾斯丁屁博 代表了国内流行趋势白人科学家工作40年也不如小贾斯丁发一天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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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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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87.
弗兰的问题算是无解,她出去约会更频繁,经常几天不回来,根本看不到人,更别说可
以回到以前半夜回来两个人对着哈德逊河的闪烁灯光对酌聊天了。弗兰不喜欢在感情中
被拒绝,事实上没有人喜欢,但是于她而言,被拒绝不代表双方不合拍、而是意味着她
没有人爱。弗兰的成长过程中基本上并没有得到过爱,她跟着母亲-一个强势的女人长
大,父亲的不在场让她面对男人的时候没有办法建立一种稳固健康的关系,而母亲那种
在所谓的“爱”的名义下的操控,让她觉得永远都不会被理解和支持,对于同姓有着本
能的排斥感。所以她一直像一个鸵鸟,一头扎进男人沙堆,寻求男人的爱但是既怕被拒
绝又无法正常维系。这也就可以理解她为什么总是把炮友当男友—炮友找起来是极容易
的,而如果把炮友的温存转而给定义为爱,那么,她就是一个被很多男人爱的人;而炮
友的关系本身就是不固定的,所以当一个男人离开的时候,她可以欣然接受,可以告诉
自己,本来吗,就是短期的。性,于她,可能就是爱的一种表现。
渴望感情的弗兰和害怕感情的我,竟然最后都选择了不谈感情。
话又说回来,所以我不知道她跟男神之间到底是怎么了,是她主动出击后男神说了什么
吗?还是她就是一直没敢说,而男神装作不知情?谁知道呢。我虽然好奇,但是也没有
地方去问。
朱利安那头当然是更见不着了。有几次我想问马修发生了什么,可是害怕联系了他,又
被他问及约会的事情,所以尽量就是每天报个平安和康复而已,避免过多的交流。这样
的话也能给他一种感觉就是我很累,还没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倒是珊蒂说有次她出去采访音乐颁奖礼,居然遇上了男神。那天正好是做直播,珊蒂站
在摄像机后面采访。我觉得她的形象出镜是完全胜出任何一个主播的,但是她不愿意。
她不喜欢人们给她界定为女主播或者女记者,她觉得脑力胜出的时候才是最有成就感的
时候。
我觉得每个人给自己定义成就感的时候,选择的方向可能跟别人预期的不一样。比如珊
蒂就是,大家都觉得她漂亮,可是她觉得聪明才有成就感;比如D叔那种外科医生,在
大医院可以受人仰视,可是他觉得去非洲那种地方才能完成使命;比如其实大家都觉得
我是个优秀的时政记者,做点华盛顿爆料外交黑幕爆料很可能拿奖,可是我现在对都市
凡人的生活更有兴趣。说不清楚,每个人对生活的定义不一样,不能按照别人的想法活。
有的时候我也问自己,是不是马修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当电工。可是想法马上被我自
己否认了。首先,电工没什么成就感,就算能掐灭整个小区的电线,也不代表着完成某
种使命,影响不到别人的生活,不能给别人带来任何改变。其次,他应该不喜欢自己的
生活,有谁会愿意每天工作12个小时,每个月想着怎么节省支出以便支付各种费用包括
疗养院那么昂贵的月费、而不愿意随便摆几个pose就拿几十万美元。别跟我谈理想。理
想是,当你有一个别墅一辆法拉利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去街边弹吉他。而当你每天过着
辛苦的战战兢兢的日子,每个月不能确保能付完所有账单的时候,你看着唾手可得的钱
却不为所动,那叫脑子坏掉了。
那是我跟马修之间过不去的坎。即使约会又如何,即使在一起也会很快激情退却的。
很多时候,我不愿意去多想,总觉得跟马修在一起一天算一天。总有什么事情会让我们
崩了的,不用自己去设计。
好了扯远了。那天珊蒂因为我不在,要做一个现场采访,但是她又不愿意出镜,所以站
在摄像机后面,把话筒递给被采访者。
他们在颁奖开始之前在红毯上采访嘉宾。珊蒂看到一个穿西装很有型的男人,觉得应该
镜头感比较好,就跟人家说,您好,我是全美电视台的,想请问一下您今天参加这个颁
奖礼,有没有准备上台?结果那人转过身来的时候,珊蒂和他同时差点笑场,那人是男
神。珊蒂赶紧补充了一句说,我们现在是现场直播,不仅有电视2频道还有网络。男神
也绝对是个聪明人,立马接了话茬说:哦,能接受全美电视台首席导播珊蒂的采访我荣
幸之至啊。
结果这段视频就点击飙升。主要是很多观众觉得一个音乐评论人能那么有型,太让人馋
涎欲滴了。关键是他没带个伴儿,就一个人在走红毯,所以齐齐俘获了男女观众。而有
些观众对于镜头后面的首席导播也是很感兴趣,觉得男神后面路过的男人都对镜头后的
女人回头,说明导播应该是个大美女。总之,他们两个相互之间带了一次流量。
朱利安穿西装,哈哈哈,我回珊蒂短信的时候眼泪都要笑出来了。真是穿了衣服就不认
识了。
无论如何,过了一周,我还是声称痊愈回到了办公室。急性肺炎大部分情况下通过抗生
素和激素治疗,过个没几天就能控制住,但是我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所以也是过了一周
才把症状控制住。我问D叔为什么别人肺炎都咳的跟结核似的,他说每个人的症状不一
样,有些人光咳嗽没高烧,有些人光发烧不咳嗽,后者更应该当心一点,因为经常会被
延误治疗。“还好你朋友把你送去了曼哈顿比较好的医院,真是幸运,要是送去小诊所
,很容易被误诊为流感什么的,耽误了治疗,或者上错药,可能就有后遗症了。你该好
好谢谢你的朋友。”末了,他还加了一句。
我一丝苦笑。但是内心却有着某种很暖的感觉。那个晚上,马修一定是急疯了,才不顾
一切开了4个小时把我送回纽约。说实话,也就是个发烧昏迷,在这个“多喝热水”的
时代,并不会有多少人想到一定会开车送去好医院吧。
当我身残志坚的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珊蒂过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你回来了真好
,项目正等着你启动呢。我说我这多耽搁事儿,把整个小组都耽误了。珊蒂说也不急一
个星期啊。我说那赶紧,我现在还不能上镜头,说话会喘,我们先把前期都做了。
一天开会,做方案,联系采访对象,到了晚上,又收到芒果的短信说,“听说你病了,
我们把Maggie的baby shower都筹划了,你人到就行了。”我说baby shower不就是吃吃
喝喝送送礼吗,还需要筹划?芒果说你不懂,这次不一样。临了还问,“哎,肺炎不传
染吧?我们要见的可是一个孕妇。”我回,“不传染不传染,肺炎是个跟自己过不去的
病。”
因为忙和缺氧,我一直都没关心Maggie的baby shower怎么特别了。直到人到了现场才
知道,这原来真是别开生面。
乔林因为她老公的关系,借了个曼哈顿的penhouse,30多楼楼顶全景,室内各种礼物蛋
糕气球装饰,室外一个吧台,酒杯里晃动葡萄酒的时候,可以看到外面华灯初上,霓虹
闪烁的样子,很是纸醉金迷。
“喂,baby shower在她家就好了吧,至于搞那么大?”我拿了一杯酒,问走过来跟我
打招呼的芒果。
“今天不仅仅是baby shower,也是她男朋友隆重登场,所以要搞的很party啊。”芒果
要了个马提尼,抿了一口,看看扶栏外的曼哈顿街道,
这时候乔林也走了过来,她带着party帽子和鼻子,手里的马蒂尼差不多已经喝完了,
脸上有些绯红,“要是歌单身派对该有多好,好久没有疯玩过了。”
“对对,说实话你们两个的单身派对都太拘谨了。你们不知道,我那个室友,光是我的
生日派对,就给我搞了个猛男钢管舞……还两场……”说完,我差点被自己的酒呛到。
“跳的怎么样?”乔林,我们这位有着有钱老公的年轻太太,兴致勃勃的问。
“不知道,我不在场。”
“你的生日趴你不在场?”
“原则上是个surprise party,后来他们玩的嗨了,我在不在也就没关系了……”我喝
了口酒道,想着那天满屋子的大麻香烟味、女女接吻、阿拉伯之夜,觉得好像很远。那
天我被降职到纪录片,喝的醉醺醺的去找马修,他抱着我说凡事不要求完美,后来我逐
渐爱上了讲述凡人故事的纪录片制作……
“哎呦,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单身汉或者单身妹party,那是火爆到顶,基本上就是
结婚前最后一次疯狂,怎么疯怎么玩,我都觉得我结婚早了,要是重新来一次,一定搞
个最野性的单身妹party,找很多全裸男……”乔林说的口无遮拦,一点不像个三十出
头的小资贵太太。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她的脸红彤彤的。
“你这是中年危机,”芒果道,“现在中年危机比更年期的症状大多了,你那种要死要
活的样子,就是中年危机。”
“她才34岁……”我说。
“跟年龄没有关系,基本上一空虚,中年危机就提前了。尤其家里没事要操心的,男的
觉得自己秃了胖了,然后买个跑车找个20出头的女孩玩,女的觉得自己丑了没有魅力了
,就特别想回到年轻时候。”
“她跟丑哪里沾边了。”我说,然后打量了一下乔林那一身的香奈儿套装加蒂芙尼耳环
,还有那保养得当的脸。
“不是,你们都以为长相是事实,但其实每个人对于自己长相的估定在于自己喜欢的男
人给予的关注度。你长的再漂亮,老公不正眼看,还是会觉得自己没有魅力。”芒果说
的口无遮拦。乔林也不生气,反正我们几个多少年的朋友,有事说事,基本上不拐弯抹
角。
“唉,说实话,嫁个大一点的老公好在经济上比较稳定,不用自己奋斗,想买什么可以
买点什么,但是身体上就比较郁闷……”乔林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做的精致的指甲,闷闷
的说。
“那你欲求不满的时候怎么办?”芒果好奇的问。
“到朋友圈晒包啊,各种款式各种牌子,晒到别人欲求不满……”乔林漫不经心的说,
说到我们都大笑起来。
“不过嫁个岁数相当的,就得没完没了的一起奋斗十几年,最后爱情也磨没了……没什
么事情十全十美……甚至,没什么事情是美好的,生活就是一地鸡毛。”芒果道。
“哎你不这才结婚吗?”我瞪大眼睛。
“我才结婚又不等于我才长脑子,那种事情需要经历过才知道的吗?”
“那早知道你们对未来的生活如此的绝望,我就给你们搞很疯狂的单身妹party了。不
是说什么,我现在的室友,对各种有关男人的用品用具装饰,那是了如指掌……”说着
,我自己都快笑了,弗兰做事尺度之大,我是天天领教,“到时候呢,就给你们来猛男
舞,屋子里装饰品到处都是鸟。最后让你们跟猛男一起上摩托艇开到海面上去,回的来
就结婚,回不来拉倒。”
乔林和芒果听完,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乔林不停的道,“就等我下次结婚吧,你记得那
些东西,一定要给我搞……”
“什么事笑的那么开心啊?”一旁传来麦琪的声音。几个月不见,她的肚子又大了,快
临产的样子。
“麦琪才是今天的主角儿啊,”乔林欢快的道,“一会儿她男朋友就到了,你们都还没
见过吧?”
“对对,麦琪,说说你是怎么找到男朋友的?”
麦琪莞尔一笑,颊边的小酒窝甚是好看,平添了一份女性的妩媚,“谁知道呢,我现在
越来越觉得有些事情,你不强求的时候,它就出现了。当时吗,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差不
多安定了,年龄到了,也快生孩子了,就再也不着急找男人了。大部分三十上下的女生
最着急的恐怕还是想要孩子吧。反正我自己解决了,就觉得再也没有那种焦虑了。”
“然后他就出现了?”
“说来也奇怪,怀孕了吧,别无所求了吧,你对男人根本不上心,反而能静下心来认真
的看待一个人,看的比以前更清楚。当时我是在孕妇班,隔壁呢是一个寄养儿童的
support group,麦特,也就是我男朋友,是里面的辅导员。碰上几次之后,他看我坐
车不方便就提出送我回家。反正吗,就认识了。我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没想着把他发展
成男朋友,就是多个朋友聊天,再说他也有这方面的职业经历。结果聊着聊着,发现还
挺投缘。比如我们都是被催长的孩子,长大了还要操心家长;我们在职业规划方面都有
点想换方向。政治上有点不同,我偏右他偏左,本来以为会经常起争执,结果没想到他
会很耐心听我偏左的原因,然后告诉我他偏右的原因……”
“后来呢?”我忍不住插嘴道。
“后来有一天他说很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正式开始约会。我当时那个嘴张的老大的,
问他,你不会没看到我怀孕了吧?”说着,她做了个张大嘴的表情,我们笑的前仰后合
,“他说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但是这不能成为障碍啊,除了跳舞喝酒要注意,我想
不出还有什么问题了。我当时就乐了,说我还有两个月要生了,一大堆事情就不会有空
跟你见面了。他就说,我帮你一起照顾好吗?你第一次生孩子,又是一个人,肯定需要
有个人在你身边的。然后我眼泪就下来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够独立够坚强,而实际上
是没有找到我愿意被他照顾的那个人。”
“哇,愿意被他照顾……”我听了颇为感慨。通常我们都说没有找到愿意照顾自己的人
,而这个“愿意被他照顾”包含了多少种意思,它说明一个独立的女性需要被一个更优
秀的人征服,但是在优秀的人没有出现之前,不愿意为了一片栖息之地而随便找个人来
照顾自己,也说明人与人之间再如何是如何个体也是需要一份相互融入的关切。我喜欢
这个说法,女人不能为了被照顾而完全忘记自己,也不能因为要强而完全拒绝另外一个
人的关心。麦琪的特立独行和丰满的思维方式真的让我非常仰望。
“老外还真是挺重感情,我朋友中就有约会单身母亲,而且把对方孩子视如己出的。”
芒果道。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你们几个,在我的婚礼上,有没有勾搭伴郎了?”
说完,她看了看麦琪,又看了看乔林,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多余,突然又看了看我。
“我……没有。”我颇有些心虚,“那个高个子男生不是去找你老公的表妹了?”
“其实伴郎里面有单身的……也不对,那两个小你很多,大概快10岁的样子。”芒果认
真的想了想,然后正色道,“洛斯,现在我们几个里,乔林嫁了有钱老公不说,我也结
婚了,麦琪也又有男生有又要生孩子了,你说你怎么办?”
“我我我有……有一个圣诞节来看我,快了。”我一紧张,喝的饮料呛了一嘴。
“那个医生?你们居然网聊那么久。”
“对,那个无疆界医生,哈佛的,幽默有爱心,现在在非洲援助,到年底回来跟我一起
过圣诞节。”
“听上去很好呀,没准长的还帅。”麦琪推了我一下。
“大概吧,帅不帅不重要了。我这年纪,你以为还小姑娘,只看外表?”我提高了一点
声音。
“那你这个快点定下来吧,哎,我们看着你都着急。以前看到你跟不靠谱的在一起我们
心烦,最近几年没看到你约会我们又心烦。你都三十出头了,看看麦琪小你两岁都用了
精子库,你自己不着急吗?”乔林道。
“我……以前不是一直没找到吗。”我嘀咕着。
“赶紧的,要不再晚,你觉得你到了三十好几,还有男人要你?现在这个都四十了吧?
再过几年你只能找五十的,你可自己想清楚。”乔林说话也是很干脆。
“其实吧,我觉得洛斯可能就是没有准备好安定。但是洛斯,你看,人没有完全准备好
的时间,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完美的时刻让你觉得可以开始了。很多时候,人长大是要逼
的,你要是不推自己一把,就会一直生活在十几岁的样子。”麦琪说。
“是啊,”芒果接着道,“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没有让你完全准备好的奢侈。有些时候
你要告诉自己必须怎么怎么做。”
“我只是觉得……我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人,有时候挺迷茫的。”我低声道,声音差
点被里面房间传来的音乐掩盖住。
“婚姻其实是人生最大的一桩买卖,你要什么和你能付多少,就是一个衡量。要外貌,
要钱,要社会地位,都是自己的选择,然后看看自己能放到桌面上的有多少,可以为自
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谈判还有个过程。你要是不把自己放桌面上,你说买卖怎么谈?
”乔林有些认真,“而且,年轻是最大的筹码之一,你现在不加注,以后你的筹码越来
越低。”
“知道了。”我说。其实乔林说的不无道理,婚姻的确是一种等价交换,感情在里面占
多少成分很难说,而我现在是一个拿着越来越少筹码的人不肯下注。每个人都已经赌了
一局,下注的都赢了,我还在犹豫。那些筹码却一点点的从手指缝里跑掉了。想着,我
有点悲哀,我这个年龄其实应该想的是怎么样争取最大的赢面,而不是到底性和感情是
不是需要联系在一起。
“好吧,我们不盯着洛斯了,今天是麦琪的baby shower。说实话呢,就是几个姐们聚
一下,给你一大堆祝福和礼物,让我们的麦琪开开心心的,让小baby以后有一大堆衣服
和玩具。”乔林说着,开始兴奋的挥舞手臂,“我最喜欢派对了。走吧,进屋子!”
大家前呼后拥的进了penhouse,里面的灯光开始闪烁起来,到处是粉红色和天蓝色的装
饰,墙上贴的,天花板上挂下来的,还有从地上升起来的气球,一个大拉的横幅标语还
满满的写着“男孩还是女孩?”桌上排列着漂亮的蛋糕,有些被点缀成小王冠,有些被
做成心形的,还有些被做成小脚丫。地上堆满了礼物包装和各式绒毛玩具,感觉是进了
一个童话世界。
乔林给我们每人带上一个派对小帽子,嘴里插上一个能吹的小吸管,那种一吹就伸直、
吹玩就卷起来的,她拿了一瓶大大的香槟,蓬的摇开,嘴里大声喊着,“祝我们的麦琪
生一个美丽健康聪明的宝宝!”大家跟着一起吹哨子,递上杯子让倒满,一阵欢呼。麦
琪笑的脸上都是红晕。
是啊,有一个爱她的男朋友,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女生要的她都有了。当然,乔林
和芒果都找到了她们想要的,而我呢?
喝酒,一起吹号角,然后拿了漂亮的甜点吃。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大家喝着酒,说
着笑话,有时候一起笑趴到地上。
晚会的高潮是麦琪男朋友的出现。他做完辅导班才来的,推进来一辆婴儿车,搂过麦琪
,大家一阵欢呼。那个叫麦特的男生比麦琪高半个头,年龄相仿,但是成熟稳重,一进
场就把大家招呼的很周全,跟大家打招呼,感谢乔林和芒果的安排,还说洛丝听说你是
打记者,很高兴见到你。再也不是麦琪到处张罗,前跑后颠的了。记得那时候在芒果的
婚礼上,麦琪还帮忙打点,不停的提醒大家接下来干什么,不要晚场,还有这个那个都
带上。而现在,有一个那么能把握大局的男人在身边,麦琪一点都没有忙碌的样子,而
是拿着一杯水喝着,看着麦特帮她招呼客人。他时不时的还回头看麦琪,给她一个微笑
。每次这个时候就让人觉得,有个男朋友真好。
哎,一个人的时候自由自在,觉得炮友简单,只要在一起玩耍就可以。而在社交场合,
男朋友就显得很重要了。
朋友一个个都安定下来的感觉,有时候会让你觉得很凄凉。尤其以后,约个饭都不容易
了,每个人要陪老公,或者布置装修新居,或者照顾孩子。即使能出来,也是各自的心
不在焉。所以说,跟谁在一起,往往决定了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有一群三十出头都单
身的女性好友,那么单身快活的日子还很长。而如果你身边的朋友都忙着成家,那么你
会惶恐不安。
有的时候我觉得跟弗兰在一起挺好玩,可能是因为那使我感觉我还年轻,我还可以照样
玩耍,反正周围还有人陪着我。跟乔林她们在一起,就觉得,我们从年轻一起玩到大,
现在大家都安定了,而我为什么还没认真想过?
是的,我觉得是没认真想过要安定。大部分时候我只是觉得工作很忙,而实际上那只是
一个借口。事实上,我是一方面怕找不到合适的人,一次又一次失望,另外一方面我并
不知道怎样才是合适的人。
天哪,我不知道怎样才是合适的人!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惊诧。我对一个新闻或者纪
录片的好坏,有很明确的衡量标准,那就是精准表现事实,探索背后的原因和打动观众
。而对一个好的伴侣,我所列出的条件还都是交友网站上提的那些问题:年龄,身高,
收入,职业......很标准的那一套。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站在阳台上,风吹过来,我有点冷。酒杯里的香槟晃动着,反射着42街霓虹灯的五光十
色。屋内的音乐响起,大家跟着一起舞动。
Clap along if you feel like happiness is the truth
Because I'm happy
Clap along if you know what happiness is to you
Because I'm happy
Clap along if you feel like that's what you wanna do
这首歌,在乔林的婚礼上听到过,在芒果的婚礼上听到过,现在在麦琪的baby shower
上又再次听到。每次都是欢乐的人群,每次都是人生的一个新台阶。以至于每次听到这
首歌,我满脑子都会想到大家在一起跳舞的场面。不知道这首歌什么时候才会为我放。
“怎么,里面太吵了?”麦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
“看街景,平时哪有机会从penhouse往下看百老汇。”我说。
“呵呵,我看你是在想心事吧。”
“的确,刚才你们说的,让我开始思考人生啊。”我感慨道。麦琪听后笑了,又露出那
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然后看着我。麦琪和珊蒂是两种不同的独立。麦琪知道自己的生活
中需要什么,她总是能想办法找到合适的机会去争取,有计划有步骤,别人影响不到她
。而珊蒂知道自己的世界里需要什么,她对既定标准并不总是同意,她有自己的标准,
她寻找不同的内容把她的世界填满。如果说麦琪是个逛商场,看到喜欢的东西会出手很
快买下的人,珊蒂她就像一个玩自制作品的人,找到不同形状的原材料,做出一个自己
想要的东西。
“其实呢,刚才我们逼你,是有点急了,很多事情你自己也知道。”麦琪的声音很温柔
,大概是怀孕的关系,夜色里她的脸显得有点发光,很柔和的那种,熠熠的。
“我之前是不着急,现在看到你们都那么幸福,我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我说。我的
确觉得自己错过了本来可以找男朋友或者嫁人的时机,这几年我一直觉得一个人挺好,
但是现在看到别人成双成对更好,的确是对自己选择的一种否定。尤其是大家几乎同时
都成双成对了,那种危机感更强,容不得你有思考的机会。我现在的感觉不是寂寞,而
是落寞。
“我觉得你现在聊着的这个医生挺好的,有爱心有学历,如果见面了对你好,那就完全
可以考虑了。”
“不过有点奇怪,我总觉得跟他没有很强烈的拥有感,就是......我也说不清楚,感觉
他很远。”
“他就是很远吗,网上聊天的确没有特别亲切的感觉。”她说,“但是他约你圣诞一起
过,说明他很在意你。”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合适。”我轻轻的说。
“你就是追求完美。”麦琪又笑。她好像特别能看穿我,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人,
对别人的洞察力也是很敏锐的。能看穿我的另外一个人是马修,很多时候他不说,但是
他特别知道我想要什么,甚至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麦琪喝了一口饮料,“哎,
没酒精的派对,喝什么都觉得不太对。”
说完,我们两个相视一笑。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单身,周末一起在我家看电影,吃爆米花
,叫外卖,然后喝醉,东倒西歪,早上醒过来总有人叫我怎么睡沙发上了,或者我怎么
睡地毯上了。然后洗澡,继续一起吃早餐。那些曾经年轻的日子。
“我知道你想安定了,那个医生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说,仿佛既想提醒我,又不
想把话说的太透。她的意思应该是,既然想安定了,就不要老想着风花雪月,激烈的感
情,你爱我浓的。她用的是“合适的人选”,但是并没有说是合适我的人选。的确,D
叔从任何一方面来说,都是非常出色的,优秀又对我表达了强烈的兴趣。当然,前提是
他还没有秃。
或许在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情况下,选一个优秀的人,是最合适的。
我喝了一口酒,不知道该怎么接。
“你要是想安定,就要往安定的方向走。而且,现在你也别多想了,等到他来了纽约,
一切就自然明了了。那时候你们才有机会继续往下走。如果两个人都想安定了,一切都
会发展很快。”
“那还要不要谈恋爱了?”
“谈恋爱就是为了看是不是合适结婚。恋爱本身有什么价值啊?热恋,分歧,吵架,分
手,再找,继续循环。”她说。
“也是。”我说。这跟我当初想的还是一样的,感情这个东西并不那么重要,合拍就好
,谈恋爱会伤心伤肝伤肺,五脏俱裂,一轮又一轮的折腾。
我突然有一种醒酒的感觉,说好的不谈感情呢?感情不重要,在生活中,在婚姻中都不
重要。跟马修在一起像一直在喝红酒,喝醉了还不知道,觉得世界好美,月光好朦胧,
内心好暖。其实那只是喝醉了呀,我怎么就一下子糊涂了呢?
他只是一个炮友,我现在需要的是安定。我们原本就是并不合适的。
麦琪看着我,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先进去招呼客人了,
外面有点凉,不要呆太久了。”我点头。
曼哈顿的夜色总是很美,五光十色,迷醉,热闹。有人群从街上走过,男生和女生说笑
着,一个男生大概开了一个什么玩笑,飞速跑开,一个女生跟在后面追。一辆加长的凯
迪拉克停在戏院门口,司机恭敬的下车,绕到后面打开车门,里面出来一对男女,男的
穿着量体裁剪的西装,女的穿着露背晚礼服,女的把手挎进男的胳膊,往戏院里走。一
个上了年纪的绅士和旁边应该是他太太的人,看样子是刚用了晚餐,两个人牵着手慢慢
的在街上散步。
《剧院魅影》的灯光突然暗了,一下子换了个眼色,招牌转了一面,又亮起来。远处大
屏幕上,不停的变换着视频广告,一群模特手挽手,在大街上青春飞扬的齐步走着,青
春可人。
我不知道别人看我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没有珊蒂的自信,也没有麦琪有目标
。我或许只是一个踩着高跟鞋狂奔的女记者,至于为什么是高跟鞋,那是因为那个牌子
别人说好,为什么要狂奔,因为前面我要采访的对象快跑掉了。我应该换双休闲鞋狂跑
的,或者就着高跟鞋的节奏一步一步走。穿高跟鞋狂奔实在是很滑稽。
突然,手机开始震动,很短,震动了两下就停了,我拿起一看,是短信。
“洛丝,你身体好些了吗?”是马修。
“嗯,差不多好了,我已经开始上班了。”
“这两天有空吗?我想带你去看一个展览。”
想到马修,我的心情开始有点飞扬。他大概会牵着我的手,跟我站在展览品前,笑嘻嘻
的看着我,看我怎么诠释,然后摸一下我的头发,说你今天真漂亮。我真的特别特别想
念他身上香皂和体味混合的味道。我喜欢把手指插到他的头发里,然后直视他的眼睛,
看着他说话。
然而现在,我明白,我不能穿着高跟鞋跑。我会摔倒的。
“马修,我很好,但是不能跟你约会了。对不起,我爽约了。另外,我觉得我们不该再
见面了。”我回道。没有逐字逐句,没有想着用合适一点的措辞。伤到他就伤到了吧,
我不应该在乎他的感觉了,再温柔的措辞,最后说的还是分手。分手了,还需要用那么
动情的语言吗?如果他回为什么,如果他回他想我,我是毫无余地的。我会跟他彻夜长
聊,就像那个在小镇的夜晚,天很凉,而我有很多话要说。现在,开头已经很干脆,他
即使再问,我们应该就是一种冷场式的交流了吧。
然而,他没有。
手机没有再响。他一个字都没有回。
我等了很久,他执意的一步一步走开。
那是我想要的,大家谁也别回头。说好再见,转身就走开罢。
我不知道马修是站在原地看着我走开的,还是他也转身走了,走的比我更快。而我,成
了那个又回头看他一眼的人。既然距离越来越远,我何不也加快步子。
天很凉,街上的吵杂声一点没有消退。
我回到屋里,DJ放着ChaCha Slide。我融入到人群中,喝着酒,跟大家一起跳舞,随着
DJ的指挥左一步右一步,混在人群里,然后跟着大家一起兴奋的合着乐曲击掌,再走
chacha的步伐,开心的跟大家一起大笑。
此时,我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东西在慢慢的冷却,像一个快要熄灭的炉火,燃烧着,却一
点一点的在变暗。我静静的看着它,从通红变成暗红,挣扎着,那燃烧的地方越来越小
,突然有个小火星跳了一下,但是整个木块却快速的退却了颜色。
我知道我心里有个东西离我而去。而我,只能静静的看着。
m*******g
发帖数: 7050
22
88.
整整一个星期,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马修一直没有回短信,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再
见。仿佛随着短信发出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就消失了一样。
开始两天,我以为他是生气了,所以需要时间冷静,然后会问个好,重新开始说话。第
三天,我觉得他是在等我道歉,等我收回哪些话,而我绝不可能主动道歉,更不可能改
变主意。僵持着,谁都不说话。到了第四天,我开始有点担心,觉得他是不是出了什么
事,因为以前即使冷战,也会或多或少听弗兰说帅到合不拢腿怎么怎么了,看一眼就湿
怎么怎么了。或者我自己去健身房,远远的看到他的车,知道他也在那里,会透过健身
房的玻璃窗看到他的身影。而现在,弗兰已经根本不去健身房了,不要说健身房,她影
子基本上都见不到。音讯全无。到了第五天,我完全有点绷不住,因为那完全不像他的
风格,他怎么可能完全就消失了呢?从我的手机里消失,从我身边消失,甚至从我周围
人的谈话里消失。有几次,我故意挑个话头,问珊蒂,她跟贾斯汀怎么样了,珊蒂总是
头也不抬的说“挺好啊”。我说什么时候再去郊游啊,她才抬起头说“我们这期的节目
还没出来,等做完了再说好吗?”我只能点头。第六和第七天,我无数次抑制了要去健
身房“偶遇”马修和给他发短信的冲动。周六,我先是非要陪麦琪去做孕妇瑜伽,然后
无聊的去看了一场电影,再回到办公室剪片子。到了周日,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做的
了,索性跑到隔壁教堂去做志愿者,分发宣传册和晚餐。
到了第二个星期,我开始逐渐习惯了,不再是等手机一响就冲过去看是不是马修的短信
。回到家里也是告诉自己,肺炎还没完全好,这一个月都不应该去健身房,而是应该多
睡多休息。这一周,我睡的很多,昏天黑地的,仿佛不想醒过来看到世界一样。白天醒
来就去上班,一上班就几个专辑同时上,不是写稿就是采访,不是采访就是剪片,到了
傍晚的时候开会,然后回到家里,连着吃安眠药,然后倒头睡觉。有时候睡到半夜,安
眠药到了半夜没效果了,我就闭着眼睛昏昏沉沉,既睡不着又不想醒来。有的时候迷迷
糊糊的时候感觉在马修的怀抱里,很暖很踏实,睡过去,醒过来发现是一个人,想哭,
又提醒自己以后都是一个人了,要习惯。
那两周,觉得生活在现实世界,现实却不真实,我可以感觉到它在我身边晃动,却感知
不到它。天空,人群,树木,呈现在眼前,我却觉得他们轻飘的像一层透明的纸,没有
质感,没有重力吸引,轻飘的随时可以消失。所有的印像在我的脑子里只有一秒钟的闪
存,经常意识过来的时候,才会认真看一下自己在哪里,而不记得刚才从哪里来。即使
这一秒知道在哪里,下一秒又有些恍然,在路口不知道该穿过哪条横道线。
这跟虚拟现实游戏正好相反,在虚拟现实中,你觉得你的视觉听觉都是真的,每一丝感
觉都是那么穿透你,然而它却只是一个虚拟的东西。而失恋的人,面对一个真实的世界
,却感觉那是虚拟的。很奇怪,非常奇怪。
两周过去之后,我觉得折腾的也差不多了,总得振作起来。所以想了想,以前一个人的
日子怎么过的。好像是下班之后,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健身房把体力耗尽,然后买个外
卖回家吃了睡觉,另外一个就是回家做一顿好吃的,然后一边吃一边看电影。


其实想想也不是那么惨吗,还挺惬意的。我的生活不是必须一团糟。
下班回家,出了地铁,我到隔壁的Whole Food买了全脂奶油,大虾,洋葱,白酒,香草
,意大利面,嫩菠菜,一大堆,满满装了一袋。出门的时候,门口的小哥说,好久没见
你了呀。我露出笑容:是啊,前段时间休息,现在回来了。
回家换了衣服来到厨房。厨房是一个使我心情好的地方,可以把原材料都洗干净,切成
各种规规矩矩的形状,整齐排列好,放在各式容器里,然后放上调料,做成我想要的色
彩和香味,润色我想要的心情。今天要做的是托斯卡海鲜意面。我记得有一个故事发生
在意大利的托斯卡,一个洛杉矶的女人被老公劈腿,被闺蜜强行推上旅行团,来到意大
利充满阳光的托斯卡,莫名看中一套很老的古堡,用尽有的钱,她离婚在加州无责州,
老公劈腿她也拿不到钱,然后仅有的钱就买了这套老的一走就有天花板掉下来的房子。
然后雇了装修工人,把房子弄整齐。在这期间,她也碰到过多情的意大利男人,谈了几
次恋爱都无疾而终,但是却在房子装修的过程中认识了很多心地善良的朋友,闺蜜大着
肚子来看她,居然在房子里生了孩子。然后,她想要的一切,阳光,朋友,亲人,都有
了。
这是一个美好的故事。托斯卡本身就有一种阳光的魅力,所以我要做一道托斯卡味道的
佳肴。
洗干净几个弗兰吃剩下的泡面碗碟,清理了一下厨房,感觉又回到了从前。
我把菜洗干净,拿出那套我喜欢的意大利餐具,把切好的材料分盘装好。拍了张照片,
上传到Instagram。我觉得社交媒体的一个作用是,当你觉得自己的生活很糟的时候,
可以拍点照片,至少让别人觉得你的生活很好。然后大家一点赞,你会有种自己生活的
确挺好的错觉。
我把全脂奶油,大虾,洋葱,白酒,香草放进烤盘,调好温度,定了闹铃。然后开始煮
水做意面。做菜的整个过程是非常愉悦的,所有的原料放在一起就是一个艺术品,而这
个艺术品有颜色光泽,绕鼻的香味,和浓郁的口感。对对,下一期节目我想做一个小餐
馆争米其林的故事。
趁着意面在煮,我拿出手机给珊蒂发了个短信,说了想法。米其林的菜谱都必须是独创
的,我们能不能找一个特别小的餐馆,一个特别有想法的厨师,看看他或者她的奋斗。
珊蒂回这个主意不错。
我倒了一杯红酒,放上音乐。
窗外,已经傍晚,出现了magic time,天边开始晕染各种颜色,有夕阳的红色,霞光的
粉色,天空的紫色,河面的蓝色,一道一道,渐变的,或者条状的,像是画家随手在天
空上挥了几笔,又退后在看着这幅即将做成的印象派大作。这些颜色是那么的柔和,相
互辉映着,跟着夕阳一点一点沉下河面而渐渐变暗。河面上的船只稀少起来,三三两两
的交错着开,慢慢的,要回去收工。
好久都没有看过窗外的景色了。
手机响了。在音乐声中,柔和而响亮。我接起来一看,是D叔:我在纽约了!他兴奋的
说。
D叔回纽约了,我顿时有点悲喜交加。喜的是,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悲的
是,他基本上是我近期感情生活的最后一个稻草了,他会不会是我最终要找的那个人?
思绪万千。D叔的短信又到了:我想回纽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你见面。
我这才想起来,都冬天了,已经12月初了,于是回:你提早回来了?
嗯,他说,培训课程提早结束了,这一期当地的医生已经可以上手看病人了,所以他迫
不及待的回纽约了。
为什么?我问。
来看你啊,我们约好一起过圣诞的。他说,而且,过几天有一个我们医生协会的年度聚
会,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这来势有点猛啊,我想,见面、以女伴身份参加年会、一起过圣诞,简直是催命的步伐。
“我们先见面你再决定要不要带我参加吧,”我回,“万一照片都是假的呢?”
“哈哈,我在非洲的时候,一有机会上网就看你的节目,特别喜欢你在报道国际重大新
闻的时候不惊慌不乱还和颜悦色的播报风格。还有……你的微笑……我想我是迷上你的
微笑了。”
“嗯?你居然看联合国的新闻?”我说。有点不可思议。通常,美国人并不看联合国新
闻,除了换台不经意看到,不太会特别去关注安理会之类的。在他们眼里,美国最大,
联合国就是一个官僚的无所事事的机构。
“是啊,在非洲联合国显得很重要。当然,我看新闻不是为了看联合国,是为了看你。”
“我现在不做时政新闻了。”我说。
“哈哈,可是你还是你啊。长话短说,我刚落地,明天我们在中城的Le Bernardin见面
吃晚饭,你看可以吗?”
赶紧抓住机会,这种一心想定下来的男人,见面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很快。乔林的话在我
耳边响起。
“好啊,我也等着见你呢。”我说。
“那一言为定。明天晚上7点,Le Bernardin。我定了桌,到门口报我的名字就好了,
我会先到等你的。”说完,他打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好。”我说。
放下手机,我不知道该想什么。有些惊慌失措。没想到D叔这么快就来纽约了。我记忆
中他的长相是很模糊的,只有医生的制服,和一个看不清楚的微笑。但是D叔身高、年
龄、职业,什么都好。有没有化学反应不是个问题,他是个理想人选。如果我的表现不
出差错的话,他对我应该是会满意的。
D叔其实基本上还是个陌生人,这么快的节奏连我都有点怯场。但是那又如何呢,见面
我能发挥提问特长看看有没有红旗,然后如果感觉对了,继续往下走。在聚会上可以看
看他的朋友,看看他的谈吐之类的。别的呢?应该都不重要。
想着,闹铃提醒烤箱时间到了。天,意面都差点煮糊了。
我赶紧回到厨房,戴上手套拿出烘焙好的海鲜,把意面沥干水,拿出一个漂亮的纳波利
盘子,先放上意面,再扣上海鲜浓汤,再撒上奶酪,一道漂亮的托斯卡海鲜餐就出炉了。
窗外,夜色已经起来。船只在回港的路上鸣笛。哈德逊河上点点灯光。
我坐在餐桌旁,一面吃着带着托斯卡阳光的晚餐,一面想着事情可能终于有一次向着计
划的方向发展了。
“所以,你为什么只有跟我一个人聊天?”Le Bernardin里,对面坐的是D叔。
“因为只需要碰到一个看对眼的人。”他说。
D叔出乎意料的长的非常帅,在他的年龄,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干净整洁,语音带有磁
性。
十分钟前,我到了Le Bernardin的时候,服务生拿了我脱下的外套,我报了D叔的名字
,服务生告诉我在6号桌。我穿着高领毛衣,一字裙和高跟鞋,远远的看到有个人坐在
那里,礼貌的向倒水的服务生点头表示感谢。我还是有点紧张的,把手袋拿在手里,一
步一步走过去,想着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同时提醒自己镇定,保持微笑。D叔正在跟
服务生说着什么,等我走近站到桌前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该打扰他们。D叔忽然就转
头,看到我,一下子站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给了我一个拥抱,说,“你比电视
上还漂亮。”我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
“坐,”他说,然后过来给我拉开椅子,待我坐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我点了一支
法国特酿的90年葡萄酒,希望你能喜欢。”
“很高兴见到你。”我说。一边开始打量起D叔,一边说。D叔有着他那个年龄的容貌,
棕色头发里夹杂着白色的,眼角和嘴角都有些皱纹,使他的微笑增添了一种成熟男人的
魅力。或许是旅途的疲劳,或许是非洲行医的那些不眠夜,修长的脸上写着些许沧桑。
但是他的眼睛很好看,也是棕色的,深沉,像多年的陈酿,抑或像非洲沙漠里的泉水,
有些激荡有些温存,有很多故事。他的眼睛,一笑起来,就像是在邀请你跳一支美妙的
华尔兹。我不禁对他有些喜欢起来。
“我和你想的还一样吗?”他笑,拿起餐巾展开,铺在腿上,又给我递过来一本菜单,
“他们这里的法国菜很正宗,鱼子酱和吞拿鱼是最推荐的。”
“哦。”我拿过菜单,低头看,又抬头瞟他一样,“你长的挺像医生的,那种ER里面又
好看又技术高超的医生。”我说。
“哈哈哈,”他大笑,“真是伶牙俐齿。”看得出,他是真心在笑,眼角的皱纹都飞起
来了。这时候,服务生拿过来一个杯子和一瓶酒,酒用白餐巾包裹住,打开瓶盖,往酒
杯里倒了一点,又回转酒瓶,不让瓶口的酒滴出来。然后,把酒瓶认真的放回冰桶,戴
着白手套,认真的看着他。
D叔轻轻抿了一口,点头,对服务生说,“很好,就这瓶。”然后,服务生从餐车转身
拿了托盘,往桌上放了两个酒杯。
看得出,D叔选的这个餐厅还是很雅致的。周围几桌的人,男士都穿着西装,打领结,
女士都穿着顶尖品牌的这一季新款,用餐的时候文雅不失礼节,轻轻交谈着,品尝着。
服务生给我倒酒,又给D叔倒上。“干杯。”他举杯,嘴角轻轻的扬起微笑。我和他碰
了杯,喝了一口,这酒的确好喝,甘醇轻逸,在舌尖留了一点回味,绕到鼻子里,像一
支小奏鸣曲,轻盈欢快。
“我很高兴我们终于能见面聊了,”我说。接下来就要抛问题了,拿出职业精神来,旁
敲侧击,看看有没有什么红旗。“你是纽约本地人吗?”
“不是,我家里在波士顿,父母现在住在波士顿郊区。”他说,“哎,点菜,边吃边聊
。”
“记得你说有一个哥哥?”我看着菜单问。
“是的,比我大三岁,是个刑法辩护律师,我可不希望有朋友会需要找他。事实上,我
父亲以前是文学教授,但是我们都没有对文学感兴趣。”
完美啊,我想。高知家庭,父母通情达理,尊重孩子选择。
各自点了菜,继续喝酒,聊天。
“你为什么会想到去非洲?”我问。
“我的几个朋友都在无疆界,当时我正在哥大医学院附属医院做急诊医生,感觉事业到
了瓶颈期,毕竟离主任医生还有好几年,于是觉得到非洲去两年不会耽误我的发展,同
时又能以最有效的方式帮助儿童。你知道,非洲一些国家当地连医生都没有,很多儿童
疾病是可以通过疫苗防止的,我们一队去了6个医生,两年培训了200个,包括护士和助
理医生,现在,几乎我们去的那个北部地区,每个城镇都有一个小医院,可以做骨折、
烫伤、发高烧处理,和一些简单的手术。光这一点点东西,就可以救很多儿童的生命。
”他说。
服务生上了前菜,我边吃边饶有兴趣的听着。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有点啰嗦?”他低头吃了一口说。
“没有,我觉得很有意思。我对实地生活的故事很有兴趣。”
“说说你为什么不做时政新闻了?”他问。怎么回答呢,当然一开始是因为犯错被贬职
了,从时政到纪录片,后来叙利亚和阿联酋的报道做的让上头很满意,表示可以让我回
去,但是我还是选择了留在纪录片,因为我第一次觉得心里的一个地方被填满了。最早
的时候,千挣万抢的到时政组,主要是因为时政是大家认为最高端的一个组,最光鲜最
让人羡慕,而且新闻得奖的大部分都是时政。我明确是冲着那个头衔去的。做纪录片我
一开始虽然不满意,但是也只能尽心做好,而那次跑错地方去了工地,才让我真正体会
到了千万个人有千万个人的活法,有自己的内心,有对生活的渴望,那么的真实,那么
的动人。到了后来,我喜欢上了做纪录片,突然发现,这才是我真的想要的,每次讲述
一个故事,可以加入自己的视角,让对方真实的表达,探索城市每个角落小小的惊喜,
描绘每个人的梦想,或者他们实现梦想时候的激动。我可以跟他们在一起生活,经历他
们的曲折和幸福,我可以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讲述成一个鲜艳的故事,让人们对世界的
了解更多更广泛。我不再期望镜头前成为一个亮眼的女记者,而是希望能够穿着他们的
工作服跟随他们一起走过一段历程,然后让观众体验不同的生活。虽然时下纪录片并不
流行也不高端,但是我觉得每次做的时候特别投入,喜欢那种跟着故事中人物起伏或者
为他们感到高兴的瞬间。如果用一个字形容,就是满足。我不再需要通过别人的鼓掌感
到高兴,而是真实的觉得高兴。
“怎么,这个问题是不是一句话讲不清楚?”他抬头看着我,褐色的眼睛里有浅浅的微
笑,像陈酿,琼浆玉液的感觉。
“还好,我在想怎么表达的确切一些。其实是一个选择,我现在更喜欢做纪录片。”我
说。
服务生端来主菜。很大的盘子,里面很小半个蛋壳,朝上,里面是鱼子酱,蛋壳旁边用
迷迭香装饰,迷迭香的旁边是冒着雾气的干冰,有一种进入森林小屋里看着湖泊的感觉
。用小勺舀了一口鱼子酱,又有海洋的味道。
“那你之后是回到医院吗?”我问。
“是的,我理论上还是医院的医生。但是在回到急诊室的同时,我也在做几个项目,一
个是传染病的研究,另外一个是疫苗募捐。所以今后的几个月应该会很忙。不过事实上
,我现在的脑子还在非洲,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
“你现在住哪?”
“住宾馆。哦,对,我还得找房子,打算在纽约常驻,需要一个稳定的家。”抬头又加
了一句,“或许还要一个宠物。你喜欢猫或者狗吗?”
“嗯。”我点头,“就是没空养。”
“你是在布鲁克林?”
“你怎么知道?”
“你发的照片吗,就是loft,威廉士堡特有的。我们念书那会儿很喜欢去威廉士堡听演
唱会。那会儿威廉士堡还没有现在这么繁盛,大部分是纽约大学的学生,街头满是嬉皮
士。”
“现在也是,不过随着很多原来曼哈顿的人搬过来,也多了很多各行业的尤其金融。”
说着话,服务生上了主菜。一排三个小盘子,小巧,精致,很小的一块鱼排,很小的一
块奶油,很小一片柠檬。服务生戴着白手套,撤了原来的餐具,上了一套新的。法国餐
,装碟是一门艺术,在法国人眼里,美食不是仅仅关于吃,更重要的是一个视觉味觉的
享受过程,一种旅程。对于法国人而言,用餐和去美术馆一样,是对艺术的一种欣赏。
我尝了一口,吞拿鱼入口的质感,加上牛油果的滑爽和奶油混合的回味,真是使我的大
脑都开始出现了奇妙的感官,每一口都让你想到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我很喜欢这家的菜。”我说。
“是吗,很高兴你能喜欢,今天的菜做的特别好。”D叔说,然后招呼服务员,说,“
请你把厨师请到6号桌。”服务生点头。D叔解释说,他觉得是这家店的法国总店主厨来
了,而这个主厨是他曾经最喜欢的。
主厨一会儿果然来了,一个典型的法国人,长脸大鼻子,蓝色的小眼睛,一口浓郁的法
国腔英语,“原来是你啊,理查德,居然在纽约见到你。”
“是啊,拉法叶,我今天一吃就知道是你来了,这道菜是新创的吗?”
“是咯,我在普鲁旺斯度假时候的灵感。你喜欢吗?”
“非常非常喜欢,我的女伴,喏,这位大名鼎鼎的记者洛丝,也很喜欢。”
拉法叶过来拿起我的手吻了一下,“能受到美丽女士的青睐是我的荣幸。”
“拉法叶,下个新菜谱什么时候出来?我都等不及带她再来了。”
“很快,过两个月,我过几天就关厨房了,开始研究新菜单,到时候让他们通知你。”
“一定哦。”
拉法叶转身回去。我有点诧异,说你们认识很久了?D叔说,巴黎的时候认识的。法国
主厨都有自己的忠实食客,如果对菜很喜欢,可以直接向主厨表达,就像戏演完后给演
员献花一样,是一种特别尊重的表现。法国仅有。
随着甜点和冰激凌上来,我和D叔聊的越来越开心。他的见多识广和履历,让我有一种
大开眼界的感觉。D叔送我到家的时候说晚上再给我短信确定过几天的聚会。
我说你email我吧,今天早上出去采访手机大概是掉在什么地方了,一直没找到,也不
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然后又写了一个办公室的电话给他,“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
以打这个电话。”
“希望你的手机快点找到,这样我就能晚上给你打电话啦。”D叔说,然后又给了我一
个拥抱。
他的肩膀沉稳,声音有磁性,身上有烟草古龙水的味道,淡淡的,像森林。
手机是落在一个二手自行车行了。那是一个自己喜欢骑车登山的小伙子开的店。他是西
班牙人,到美国念书。一开始是每年感恩节,同学朋友都回家过节了,他一个人无聊就
骑车去山上,后来逐渐喜欢上了骑车,每年就会找座山,骑车环游。但是车很贵,好的
自行车可能上万,他就开始打造自己的车,逐渐的,经常有车友来找他调节座位或者换
零件什么的,他就跟房东租了车库,开了一个小小的二手车行,到目前为止生意小有长
进。他想着等到客人再多一点,就到街边去找个门面开铺子。
采访的时候东西多,手杂,摄像差点绊着了,于是我放下手机,帮忙提了一下地上的线
。做完采访也没想起来,于是就一整天没有手机的生活着,感觉像裸奔。我觉得现代的
人,如果一天没有手机还能坚持活到晚上,那基本就叫做奇迹般的幸存了下来。
早上醒过来,本来是想给大家发个短信说,啊,D叔居然不秃而且还很帅,突然想起来
我并没有手机。心急火燎赶到办公室,给车行打电话,小哥接的,说和几个车友出行,
明天回来。我目瞪口呆的挂了电话,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圈,同事可以email联系,采
访对象用办公室电话,好友用facebook,带个ipad勉强大概可以混到明天吧。好在,珊
蒂一大早跟我说了两个故事,我们接下来的节目就有方向了。如果一直在办公室里,大
概会缓解很多没手机的困扰。
珊蒂的两个故事都很别具一格。一个是今年的儿童节大使是一个女孩子,每年圣诞节会
跑到拉普兰去以圣诞老人的名义给孩子们写信寄礼物,几年下来几十万封了,暖了很多
孩子的心。另外一个是当年法国蓝带学院最出色的学员之一,因为不肯做肉食而退学,
开了一个纯素菜馆,据说米其林已经瞄准了,估计很快可以评星,具体评几颗不知道,
主要因为一是素菜,米其林历史上只有三个餐馆入选,二是她是女的,米其林历史上也
只有三个,女的主厨加素菜,难度系数太高了。如果我们能把素菜馆的故事跟踪下来,
会很精彩。
“而且洛丝,她明年两月份去巴黎,我们可以跟一下后续,比如她回到蓝带是什么感觉
。另外,二月份的巴黎,也正好可以做一个情人节专辑。”珊蒂说。
“嗯,好主意。”我说,“不过差旅费申请的下来吗?”
我们现在的小组,是最不被器重的,基本上就是老板帮忙强推了一把,之后的路完全靠
我们自己走。关键的关键是收视率,和在线点击率,没有那两样,一个节目上了六个月
之后就会下线。所以我和珊蒂的压力也很大。我们是一个新的节目,起步虽然不错,但
是跟老牌节目比起来是差了很多,所以很多时候没有经费没有多的人手,完全靠自己。
大部分时间,我们希望能以故事取胜,但是这需要时间。有的时候,一两条观众留言会
让我们很感动,知道我们做的故事有人喜欢。有些时候,好故事需要经费,比如多一个
人去跟,或者差旅费,因为拿不到经费而放弃一个故事,那个时候就让我们比较士气不
振。我们非常佩服那些一部纪录片就拍好几年的人,那真的是需要一种信心。有时候你
根本不知道故事的走向,跟着跟着,就跟原来的故事不一样了。好比一个物理学博士做
论文,在跟踪一颗流星,后来那颗流星飞没了……所以,做纪录片,很多人都是出于信
仰,或者打心底里喜欢这个事情。
当然,我们也想过炒流量,跟风一些劲爆话题搞一些点击,但是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
那不是我们的风格。比如前段时间上面搞了一个流量总编,总是给我们改标题,好端端
的一个说女孩子设计帽子结果被英国皇室看中了的故事,给改成《卡戴珊不穿衣服也要
戴她设计的帽子》。点击量是上来了,可是我们估计也没几个人认真看。不是我们要的
观众群。
我和珊蒂跟上头说我们不需要改标题,节目我们自己做自己上,那样等于说是签了军令
状,从头到尾收视率自己负责,没有旁责。有段时间我们每天很愁苦,觉得要是栏目取
消了,我们大概要去做地区新闻了。跑跑警局,报道一下多少人被偷。或者刮龙卷风的
时候故意站在大水里现场报道,打打苦情牌。
好在,我们的观众是稳定增长的,不快,但是稳。当有些留言是:我被今天的故事感动
到了,不知道我生活的城市还有这样的一群人在认真的打拼着。或者:我跟电视里的人
有一模一样的故事,你们说出了我的心声,我哭了很久。这个时候,我们会觉得很开心
,辛苦和压力都变的很小,而幸福感变的很大。
早上我们做完上期节目的后期以后,得了个空闲,下午到资料室拉了一堆片子出来,打
算看几部获奖的片子,看看别人的叙事方式。摄像心情很好,说,跟你们两个一起工作
,难得有一天可以早下班,看来今天是其中一天。
“明天早上要去南码头跟渔船啊,凌晨3点到。”珊蒂头也不抬的提醒道。摄像气的差
点脸都白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道,“好吧。”
“我呢?”
“哦,洛丝你不用去,明天是拍空镜头,故事要从5点之后南码头进货的人散去再开始
。这个故事讲的是那个抓鳟鱼的小哥,记得吗?”
“记得。所以我的事情是之后开始的对吗?”
“是的,不过明天没镜头。”
说着,我们两个开始看片,我们关注的片子都是30-45分钟的长度。很多获奖的片子故
事讲的很好,但是本身故事情节起伏很大,扣人心弦,我们可以借鉴的不是很多,我们
的故事没有很大的戏剧冲突,而是需要娓娓道来,讲述每个人的生活点滴。我们希望在
这个世界当中,每个人都有机会去了解别人,知道别人的视角和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或
者是通过故事进入到别人的生活中去,跟别人一起生活,或者是通过故事了解到别人的
生活哲学,开启一扇从未思考过的门。每个人如何看待利益,得失,理想,朋友,工作
,成功,奋斗,磨难,财富,家人。每个职业的价值,精细度,兴奋点,行业内的小秘
密,趣事,行业内的膜拜对象。每个人都有一个目标,每个行业都有一个神。
我们看了一串,选了两部片子觉得可以参考一下。才4点多,今天居然可以这么早收工
。珊蒂伸了个懒腰,好看的桃色唇膏一闪一闪,眼镜更是给她增添了一丝妩媚。
“哎,我先回去睡会儿,晚上要看个演出。”
“跟你们贾斯丁啊。什么演出?”
“叫Sleep No More,真人互动的一个演出,在下城。前段时间挺流行的,我们最近才
想到去看。就是观众被演员引导,跟演员一起在房间里互动和演戏。票价还不便宜。”
“多少?贵不过百老汇吧。”
“贵,一人200,跟一个不太热的百老汇秀差不多价格了。”
“两个人就400,真舍得花钱。”
“买一个两个小时的体验。不是每种体验在生活中都有的,有些必须用钱买的。”
珊蒂起身收拾好东西,欢快的走了。留下我 一个人有点发呆,实在不习惯这么早下班。
我慢吞吞的收拾好东西,路过法新社的时候,发现那两只hello kitty在抓脑袋写稿子
,额头前的头发都揪的只剩没几根了。不禁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想想当年的相爱相杀
,惺惺相惜,也算是过去了。
哎,不碰时政好久,不知道大使最近怎么样了。想到那次坐在大道椅子上的谈话,想到
大使的意味深长,心里不觉有一丝怅然。我很容易怀旧,可以说是感情比较丰富。做时
政的时候必须完全客观冷静,不容一点感性,现在想想,还是纪录片更适合我。
走出办公大楼,跟保安打招呼说晚安。保安说,前面有个人在等你。
“为什么不进来找我?”我有些疑惑,也不知道是谁。通常如果是新闻上的事情,的确
有人经常没有约就过来,保安都会打电话上来确认,然后我们派人到楼下签字,领临时
通行证,有点麻烦,但是也都是能进来的。也可能这个人不熟悉制度,或者不想麻烦。
“他说确认你在这里就可以了,在外面等。”
“好的,谢谢。”
说着,我往前面走,但是除了门口等车的人,没有看到谁站在那里。
又走了几十步,离开车站远一点,看到一辆摩托车停在那里。上面坐着一个人,手里拿
着两个头盔。
那个身影,一刹那间,我的心掉到最底下,冲过湖水,到冰里,冷的我几乎不能呼吸。
是马修。
天哪,他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那摩托车,那高大的身形,那不经意转身的侧脸。我完全不能呼吸,站在原地,仿佛整
个世界都在往后移动,而我的时间定在那里,时钟一动不动。风吹过来,我的头发飞扬
起来,眼神停留在那个地方,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围墙,把周围一切隔离在我们外面。
很久,一个世纪。
他不知怎的,突然回头,看到了我,眼神没有诧异,没有多日不见的惊喜,只是淡淡的
,看着我。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他都离我近一点,但是我却更看不清他。我感觉自己的
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眼前变得那么模糊,脑子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走到他面前,我挤出一个笑容,“嗨,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候的我,内心脆弱的如同开春水面上的薄冰,虽然阳光下透着坚硬,但实际上薄
的如同一张纸,不堪一击,用手指轻轻一戳就会破开一大片,冰片随着湖水化开去。他
如果露出笑脸说,来接你啊,好久没有看到你,那么我会一下子飞奔过去,扑到他的怀
里,又叫又跳。如果他说,不要吵架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好吗?我会认真点头说,好
的,我想吃披萨了。一万种可能,他站在摩托车前,像一个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军,高
大,英武,健硕,他的周围,万物一片飞扬。
我等着他说话,希望给我一个借口可以奔向他。
他看了我一眼,“医院打了你两天的电话叫你去复诊,一直打不通,就打了紧急联系人
的电话。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情况,就直接过来,现在带你去医院。”
说完,他把头盔递给我。我低头,默默的戴上。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很平淡,淡的
像是便利店的收银员打发票的时候说话的语气。我想抬头看他,又怕看到他冰冷的眼神。
“上来吧,今天很冷,委屈一下,医院就在不远的地方。”
“嗯。”我坐上车,那个熟悉的背影。
“扶好了。”他说。
我伸手,搂住他的腰。迎面扑来的,是他熟悉的味道,香皂和他身上味道的混合,很特
别,很熟悉。车开动起来之后,我把头靠在他的背上。很坚实,很暖,我的眼泪顺着脸
颊流了下来,开始一滴掉在他的夹克上,像一朵浪花,留了个影子。然后就一直流着,
无声无息,静静的流淌。风吹过来,刺骨的冷。我紧紧的抱着他,仿佛今天就是地球上
最后的一天,而他在带我逃离所有的尘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背影,那个有时候我早上醒来会看到到的背影。他的头发,宽
大的肩膀,结实的肌肉,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让我觉得仿佛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仿佛
只是在昨天,我们还相视一笑,轻轻的拉起手。
那次不经意绊倒而和马修抱在一起滚到床上,那次喝醉去敲他的门、半夜在他怀里睡觉
,那次在山上以为再也遇不见他的时候却在河边发现他在等我;阁楼里无数的夜晚,躺
在床上看着天窗上透进来的星星,闹起来拿着枕头打架,早上醒过来翻身趴在他的胸前
;听他讲故事,讲小时候的事情,还有那些他不愿提及的往事一带而过,听他讲凡事不
要苛求完美,不要活在别人眼里;那日清晨他牵着马走来在阳光里的样子,那些日子在
小镇上的欢笑,那个夜晚坐在屋子外,天上飘过繁星,他终于告诉我他的整个故事……
“就这样带我走吧,马修,随便去哪里都可以。”我在心里说,“我不走了,我们去哪
里都可以。”
摩托车穿过喧嚣的人群、拥挤不堪的车流,朝很远很远的地方飞驰而去。那一刻,我真
实的感觉到,这个世界上只有马修和我两个人,我们穿过几个世纪的古城堡,我的武士
厮杀出一条血路,我紧紧的抱着他,城门大开,我们朝着那片光亮飞奔而去。
阳光刺进了我的眼里,“我爱你,马修。”我轻轻的说,然后把头埋进他的后背。
一旁的车辆呼啸而过,声音被湮没在这个城市的一片嘈杂之中。
我的眼泪像泄了闸一样,汹涌而出。
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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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89.
那只是一次短暂的见面,马修把我送到医院,就转身开车走了。我从医院转门的映像看
到他离去的身影,他没有回头,我也没有。
医院门口的一棵大树上,一张树叶被风吹了下来,在空中打着转,歪歪斜斜的飘零着,
落在地上。
很多年以后,我会想到那一年,那个秋季很长,冬季来的很晚,风大的那一天,把所有
的树叶都吹掉了,第二天下了细雪,朦朦胧胧的把整个城市都裹上了一点银色。
随着年底的临近,各种事情忙的不可开交,我只能投身于繁杂的工作中寻找解脱。
D叔终于来了短信,说他RSVP了医生年会,还备注会带一个女伴,笑着问我准备好了没
有。我说感谢邀请,当然是要去的,并问着装是什么要求。他说请柬要求晚礼服,不过
要是我穿晚宴装应该还是可以的。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是等于告诉我,连晚宴装都算是
降级的,如果重视点,晚礼服是必须的,于是我犹豫着前两年的那件晚礼服是不是还能
再穿一次,还是要去再买一件更华丽一点的,毕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投资的。过了一会
儿,D叔又短信说那天他会开车来接我。
一头是年会,另外一头是办公室。年底,各种报告要递交,什么本年度收视率统计、本
年度节目长度和成本统计、今年工作总结、下年度节目计划、下年度预算,小组十几个
,个人十几个,林林总总几十个报告,加上图表和excel,感觉是怎么写都写不完,每
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报告上了。但是也不能怎么办,毕竟每年都要这么折腾一次,大家
都得给上级交差。
珊蒂做着图表,看着电脑问我,年底记者协会大奖,老板问我们要不要参展,是送那次
叙利亚的报道呢,还是送现在在做的新节目《这个城市里的人们》,还是都送。我说叙
利亚的那次其实也就是抢了个时间,新闻背后的很多事情都是被别的组后来挖去的,所
以跟大新闻比还是没有冲击性的。再说法新社都跟着秘书长去了非洲实地报道难民情况
,基本上大奖就在那几个里面了。还是别送了吧。说着,我叹了一口气。珊蒂说,那就
送纪录片啊。我说我们不是才起步吗,而且纪录片很多都是特别惊心动魄的,我们的这
种娓娓道来、第一人物视角的叙事手法还很初生类型,没多大把握啊。珊蒂说,那不是
给我们报送名额了吗,那我来决定吧,送纪录片。我说好吧,送吧,好歹表现一下我们
的积极性,不过我们也就是去凑个热闹。珊蒂抿嘴一笑,说,那我选一集啊,表格和介
绍我来写。我点头。
我做纪录片是因为它让我激动,是不是得奖我已经不在乎了。这大半年,我犹如换了一
个人,从一开始野心勃勃要赶超其它新闻社的现场报道记者,到了一个只想静下心来认
真做片子的人,这种转变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以前每年做新闻都是为了争那个大奖,当
然因为资历浅,每年都安慰自己说还年轻,还需要奋斗。现在觉得,能好好的说好一个
故事,能够触动到观众的内心,就让我心满意足。以前别人抢什么我们抢什么,现在我
们只做自己想做的故事。比起以前的流光溢彩,时不时的提及昨天跟某某大使吃晚饭了
、前天的特邀钢琴演奏家过来套近乎、前总统夫人的慈善晚宴还不错,现在平实的纪录
片生活让我觉得很充实,我不必再用某个名人或者社交晚宴的标签来显示自己的社交圈
,显示自己在时政界的重要性,显示自己跻身于某个群体。平静的叙述城市人们的故事
,让我觉得特别踏实,每句话每个镜头,都是我们最用心的讲述,每个故事都代表了我
们的思考和感受。好与不好,只要观众来说。很多时候我们感觉被大家理解,很多时候
被故事中的人感动,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突然某一天我就觉得,观众喜欢就可以了,是不是获奖真的不重要。我不知道那是从什
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那次跟马修的聊天之后,也或许是那次误打误撞到工地开始。总
之这大半年,我觉得自己开始一点点认清需要的是什么,并且开始去追求能够让自己真
正开心的事情。也许这就是成长。
某些时刻,我觉得要感谢马修,他的那些不经意的话语和他如此用心的了解我,还有他
自己对生活的认识,都是开启我的门。但是毕竟,他还那么小,比我小了9岁,真的是
他让我成长吗?
想到他,我的心里有很暖的笑容,无论如何,我会一直记住他的一句话:
“洛丝,closing the adolescent door isn’t about becoming someone you think
or people think you should be. It’s about accepting yourself as who are you
.”
对于马修离去的忧伤情绪很快就被潮水般的各种事情打断。弗兰知道我要参加晚会后,
拿出了一大堆化妆品,美瞳,还介绍了一个她约会过的发型师小哥给我。她说小哥吧,
虽然盖里盖气,但是是直的,而且有品位。直到小哥给我吹了个怒发冲冠的造型后,我
决定还是盘头比较合适。
我选了那种法国式的发卷,高高束起,再加一个闪亮的小皇冠发箍。然后到店里选了一
个大露背的白色夜礼服,上面是缎面加褶皱的束胸,下面是三层雪纺,很是飘逸。吊带
则是用雪白的毛绒包裹起来,把脖子衬托的像象牙玉雕一样的修长。银色闪亮的腰带则
是跟发箍相互辉映,晶晶透亮,闪闪迤动。我选了一个裸妆唇彩,然后用眼线液勾了细
长的眼线,尾梢轻轻挑起一点,俏皮而又妩媚。然后选了一对巴洛克风格的耳环,点缀
了一下双颊。
当D叔的车停在我面前的时候,他打开窗,从车里呆呆的看着我有五分钟,才回过神来
说,快进来,今天好冷。
中城的哈佛俱乐部。外面是一个不太起眼的战前建筑,跟普通西区住宅或者学校并无区
别。褐色的砖石,乳白色的大理石庭柱,19世纪的正统两层楼建筑。如果不说,可能被
认为是图书馆之类的。唯一不同的是门廊非常宽敞,古罗马式的圆柱和楼台,让整个建
筑显示出了一种古典气息。
门口的服务生都穿着燕尾服,带着礼帽和白手套,彬彬有礼的鞠躬,或者扶一些年长的
客人上台阶。那种毕恭毕敬和全套行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50年代,甚是复古。
门口已经车水马龙。各款轿车井然有序的在门口排起队,一个服务生过来,先是行了一
个脱帽礼,然后一手打开车门,一手遮车顶,护着客人出来,然后另外一个服务生到驾
驶座一侧去做换驾驶,做停车服务。女士有的挽着男伴的胳膊,有的挽着服务生,向楼
里走去。
D叔看到我有些诧异,笑了,“是有点夸张,就差没上唐顿庄园了。不过MET的慈善晚宴
更夸张,服务生都带16世纪法国式假发,穿木屐鞋,还化路易十四时代的妆。”
“你去过MET晚宴?”
“是的,有时候必须社交一下。大部分都是演艺界和社交界的,我是为了一些项目的募
捐去的。”
“能搞到募捐吗?”
“有时候可以,不一定。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帮我们做一个专辑。”D叔不经意的说着
。服务生到我们的车前,一个过来帮我下车,一个过去帮D叔停车。D叔从他一侧绕过来
接我的时候,正好看到我跨出车的嵌闪光石的鞋子,然后替过服务生,伸手扶我,在我
耳边轻轻的说,“你会不会掉一只鞋,要我来找你啊?”我看了他一眼,挑了一下眉毛
笑道,“只要我们在12点之前回去就没问题。鞋不会掉。”
掉鞋我倒是不怕,可以一模一样再买一双。要是掉了耳环我大概就要全世界找了。那些
从威廉士堡旧货古玩市场买来的耳环都是绝无仅有的,我固执的认为世界上不可能有第
二对。因此我对我的耳环可以说是爱护备至,每次拿出来都像卢浮宫展出蒙娜丽莎一样
小心翼翼。只是可惜,我最喜欢的那对竟然掉了一只,有的时候我会祈祷她会再出现,
像奇迹一样。一个我心仪的人拿着我的耳环出现在我的面前。回想起来,掉耳环的时候
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跟马修在阁楼里,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D叔轻轻的拍了拍我挽在他胳膊里的手,“怎么?想心事?”
我赶紧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吧。”胡乱找了个借口。说真的,我哪里会紧张,这种场
合见多了,做时政的时候简直隔三差五的晚宴,以至于有的时候无聊起来直接看冷菜来
猜是哪个国家的晚宴。
D叔说,“放心,都是些无聊的医生,一年都穿不了几次西装,这种场合他们应该更不
自在。”
进了楼,发现这个古朴外表的建筑有着16世纪豪华的内部风格。高顶,华丽的吊灯,厚
重的地毯,还有旋转式的楼梯,一种历史感迎面而来。楼梯占据了大厅中央,宽敞的无
以伦比,仿佛那个《美女与野兽》里的女孩会随时唱着歌飞跑下来。
左侧是鸡尾酒厅,右侧是晚宴厅。鸡尾酒厅里已经到了很多客人,大家相互寒暄着。服
务生拿着托盘,里面有葡萄酒、香槟、矿泉水和各式小点,在客人之间穿梭。一排餐桌
围着三面墙放开,上面都是些水果、奶酪、基围虾之类的开胃点心。
D叔和我各拿了一杯,相互碰了一下喝了一口。我开始打量这个大厅。屋子的墙上放满
了金色画框镶嵌的油画人物,从18世纪的,到十九世纪初,再到近代,应该是哈佛历史
上的名人了。台灯和灯罩都是维多利亚时期的样式,古典,有质感。不知道为什么,进
了楼里就像掉进了历史的漩涡,让你总是在不停的想着过去200年的很多变迁。
不停有人过来跟D叔打招呼,说你从非洲回来了?有些拍着他的肩膀,很熟的样子,有
些则是寒暄一会儿。D叔总是把我一一介绍给他们,说这是洛丝,全美电视台的记者。
医生们也很礼貌,每次D叔介绍完,总是跟我握手,然后问些电视台的情况,或者记者
的生活,再夸两句说你们记者可以见到那么多新鲜的事情,哪像我们不是在办公室就是
在手术室。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你很热门啊。”朋友走开后,我对D叔说。
“就那么几个人,每年都碰到。医生的生活很无聊的,看到一个人就想聊天,所以聊了
几年就成熟人了。”D叔不无讽刺的说。
“像你那样的医生就不无聊了,每天在急诊室里处理不同的事情,还到非洲去。”我说。
“也无聊。其实每次处理的问题都是一样的,无论车祸、枪伤还是坠楼,送过来都是看
血压、心率、体温,只是急性处理指标出现的问题,然后再处理伤口。开始几年还挺兴
奋,每次处理病例都有不同的狗血故事,后来也就习惯了。做多了,就想回办公室,多
一点时间研究,希望能用自己的经验重新规划一下医院的急诊室。但是估计这一两年是
不可能了。要是上面的主任医生不走,我或许会考虑转行从政。”他淡淡的说完,喝了
一口酒。
我则是有点诧异,一是一直以为D叔很热爱自己的工作,但是现在看来未必,他好像说
起工作有点颓废。二是他居然能够那么直接的告诉我,也是很迅猛。我不知道是应该看
作他对我的信任,还是看作我们的关系发展太快。
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我伸手拿了个服务生托盘里的烤串,咬了一口。
“哎,理查德,你终于回来了。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声音越来越小,那个高个子
尖脸白头发的人把D叔拉到角落里开始说话。
高个子老头跟D叔聊了好一会,声音压的低低的,D叔点着头,老头又继续说着,滔滔不
绝,时不时低头听D叔的回馈,表情专注,然后皱眉,又继续再说。
周围的几个医生有些三三两两聊天,有些从服务生托盘里拿了雪茄,到隔壁屋子去抽雪
茄聊天。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说了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名词,比如某个医学杂志近期
的热门文章,或者某个研究人员的学术理论。
两个医生到我旁边的餐桌拿点心,一个犹豫了一下选了海鲜,另外一个说你这是佛洛依
德反射,是不是有某种自我定位的错觉,另外一个回了一个笑话,两个人大概觉得很好
笑,相互看着大笑起来,又看看我是不是也感受到了幽默,我尴尬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其实根本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一个人站在原地觉得有些无聊,不知道做什么好。以前参加各种活动的时候没有那种格
格不入的感觉,有可能是因为行业不同吧,感觉完全插不上话,既听不懂别人说什么也
没法开始新的话题。
高个子老头还在那边说着什么,D叔的表情有点深思。
一旁有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医生过来拿吃的,看到我打了个招呼说,“嗨,你看着很眼熟
,是不是电视主持人?”
“我以前是全美电视台的时政记者。”我说,“主要负责联合国的新闻。”
“怪不得,你应该是经常出镜的吧,以前老看到你。”年轻的书生医生有点兴奋。
“是啊,大部分都是现场报道。你经常看联合国的新闻吗?”我问,有些好奇,美国人
不太关心联合国,更别说是美国医生了,书生怎么会去看时政。
“唔,不经常,参加无疆界组织培训的时候看过一点。”他说,脸上写着些许不好意思
,有点为没多看国际新闻道歉的意思,“看的比较多的还是非洲那些报道。”
“无疆界组织?好巧,”我说,“我今天跟理查德医生一起来的,他刚从非洲回来,之
前在无疆界服务了两年。”
“哈,原来是理查德医生的女伴啊。我们之前在无疆界有一两个月的交集,他很厉害,
绝对是这次选举的热门人选,大家都很看好他。”书生说着兴奋起来。
“什么选举?”
“就是市健康署专员,应该算是市长的二把手了吧。他在无疆界的经历给他加了很多资
本,我挺佩服他的政治眼光的。而且他的主张是在纽约设立平价医疗连锁,让大家都有
低价医疗可以享受。这点我也很站他的队。”
“等等,为什么去无疆界会有政治资本?”
“纽约很多移民是专员一类职位选举的票仓,而且都是偏左的,无疆界就是一个有大爱
的组织,有过那段经历肯定让选民好感倍增。”
“还真的是。”我说,“你们去无疆界大部分都是为了援助非洲吧?政治资本应该说是
随之而来的一个福利?”
书生想了想,他好像对政治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又聪明过人的可以认识到很多问题,那
种不经意之间对把问题看的很透彻的态度,让人觉得颇为有趣。他撇了撇嘴,“大部分
应该是为了援助,可是也有一些情况是例外,比如有些机构就规定,驻外两年等于本地
工作四年的经历,所以在无疆界也是有人为了走捷径的。尤其政治,你知道,做社区工
作大概要10年才可以放在履历上,但是去非洲两年就是一个很大的事情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联合国就是类似的规定,升职的一个考量就是驻外,尤其是得到落
后国家,去几年,回来就直接升一级。其实很多人过去也并不吃苦,因为他们有自己的
营地和供应,有些带着家眷一起,拿各种津贴,有些则是每年两次年假全部费用报销。
有的时候我们觉得联合国花在津贴上的钱比真正救助非洲的钱多多了。可是能怎么办,
你也不能说它腐败,也不能说它无能,它只是一个运行的慢透了的过时机器,唯一存在
的价值就是让几个国家在辩论中进行政治博弈。
“当然,我同意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有些冠冕堂皇的回答书生,“反正是大家都
得到利益了。”
书生摇头,“未必。很多项目都是烂尾了,因为大家只想出一个报告对资金提供人有个
交代,故事好看,后面的后续就都不管了,很多当地的医院建起来也没药没人手。诶…
…”书生说着有些难过,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闪着微弱的光,
“不过你们也做了不少实事,帮助是肯定有的。”我赶紧安慰他。
“你们聊的很开心啊。”一旁传来D叔的声音,看样子,他是刚跟高个子老头聊完。
“是啊,在聊你们援助非洲的经历呢。”我说。
D叔跟书生握了握手,“好久不见了!”
书生眼里又冒出光芒来,开心起来,“是啊,很高兴听说你回来了。”
两个人刚要继续聊,就听到晚会主持人宣布,晚宴马上要开始了,请大家到门口领取桌
牌,然后到隔壁大厅落座;门口也有座位图,标明每个人的桌号和座位。
“那我们回头再聊。”D叔跟书生说,书生愉快的点头离去。
D叔带着我,随着大家到门口看桌号,看到以后他嘀咕了一声,“不会吧。”
“怎么了?”我问。
“居然坐在隔壁。喏,刚才那个找我的老头,一会儿吃饭要坐我旁边。本来今天想好好
陪你的,看样子是不可能了。”D叔有些不开心。
前面的人群看了桌号之后,聊着天,往晚宴厅走去。我和D叔在后面慢慢跟着。
“他刚才跟你聊了蛮久了。”我说。其实我的意思是,有什么事情非要在晚会说,不能
改天打电话说吗,多没礼貌。
D叔说是,老头心急火燎的找他,因为手头的一个医疗诉讼。老头是纽约长老会医院的
一个主任,也是下一届医生协会的副会长,他的手下出了一个医疗事故,误诊,把一个
刚结婚不久的育龄女性的子宫切除了,大事故,对方打官司还找媒体。所以他要找D叔
去疏通。
“找你?你也是医生,怎么疏通?更何况你们都不是一个医院的。”
“他想找我哥了。”D叔说。
“你哥是刑事律师吧,医疗事故是民事案子吧,怎么帮?”我说。
“我哥的老婆是地区助理检察官,是法院系统的。他们结婚就是强强联手,一个在系统
内,一个做辩护。你知道,很多大的刑事辩护律师都是检察官出身的,了解系统内部的
运作,再跳到另外一方打辩护,赢面会很大。但是那也很花费时间,通常要在系统里面
呆上十年,出来才有足够的人脉。我哥哥非常聪明,就找了个检察官老婆,等于是省了
十年的努力。”
“那我估计那个老头找你哥也是为了疏通系统内部?但是刑法和民法是两条线啊。”我
们慢慢的走着,人群都已经到大厅入座,我们还在很后面。
“即使不是一个系统的,也是认识很多人的,比如知道法官的倾向就知道怎么打官司,
或者知道法官的软肋,也就知道怎么去打动他。但是这个事情很棘手。”D叔的眉头都
皱起来了,“越过系统去疏通是非常复杂的事情,等于一次性把我哥那边的关系都用完
了。但是如果老头输了那个案子,会非常不利他在医生协会的上任。”
“但是如果你帮了他,他承诺对你的选举会背书是吗?但是你又要重新自己建立法律系
统那边的人脉,等于你哥不能帮你两次,如果你选举成功,以后在政界都要自己立足。
”我说。
D叔看了我一眼,“你真是非常聪明。”顿了顿,他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尽量不要走诉讼程序吧,毕竟医院还是有输的可能,而你又完全用完了人脉。想办法
庭外和解或许是最好的办法。”我说。其实我的内心是觉得动用系统对那个女病人是非
常不公平的,人家只是要一个公道,而庭外和解应该是对她最有利的,可以拿到最大的
补偿。表面上我是在冷静分析,实际上完全不是。我甚至有点讨厌那个老头。
D叔点头。我们进入宴会厅,几十张圆桌,坐满了纽约医学界的头头面面,甚是热闹。
“我宣布,一年一度的纽约医生协会晚宴开始!”主持人兴高采烈,旁边有人打开了香
槟。
“他是在试探你的接受程度啊。”珊蒂一边在电脑前打字一边说,“这感觉推的有点猛
了。”
“怎么说?”我因为前一晚休息的晚,今天都有点没精神。昨晚隆重的晚宴,讲话,鼓
掌,高个老头不停跟D叔在窃窃私语,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既不能离桌又不能找到
别人聊天,好不容易熬到晚会结束差不多11点了。回家洗了个澡,又睡不着,在床上翻
来覆去,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大概是D叔让我挺震惊的缘故吧,原来以为他是医生,没想到他要从政。原来以为我们
只是约个会,没想到他跟我说了那些让他很闹心的事情,还问我的意见。反正,从他的
职业到他对我们之间关系的态度,都跟我原来想的不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去理解那些差
异,也不知道到底是交流沟通的问题,还是我对我们之间约会和他这个人的理解有偏差
。说不定D叔就是回来成家的,越快越好,所以把我当很亲近的人问问题,说不定他想
有个稳定的作息,所以转从政而不是整天24小时待机去急诊。所有的事情越想越烦,一
直差不多到了天亮的时候才稍微合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到了办公室,我就开始问珊蒂她怎么看这件事。
珊蒂可能知道我跟马修的关系,也可能知道我们分手,虽然我从来没提起过,但是她那
么冰雪聪明,应该知道大致,不过她也不在意,从来不做价值判断,比如你不能跟那么
年轻的谈恋爱,或者你这个年龄还约什么炮。在她看来,所有关系都可以自由切换的,
炮友到男友,或者一夜情到天长地久,只要人对就可以了。到底什么是对的人,她没有
定义过,我也不知道,反正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但是有时候碰到问题会找她问一下,毕
竟她的眼光还是很犀利的。
趁着办公室还只有我们两个,珊蒂开始分析起来,“按说你们才见了两次面,很多信息
他不应该那么快告诉你。他说的那些事情都是在试探你的立场、是不是可靠和对他处事
方式的包容度。我估计他就是在赶时间,如果你说的话不对他的胃口,他应该很快就会
消失的。你看啊,比如他要从政,之前没有告诉过你,然后你突然知道了他也没问你怎
么想,就是觉得你应该直接消化掉这个事情。然后那个医院官司的事情,按说你不应该
知道,可是他想看看你是不是可靠。还有呢,他提到他哥哥的婚姻,明显是暗示了,所
谓的强强联手,对他而言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所以整个事情,在我来看,他是用很强
硬的态度在把他的方式放到你面前,看你是不是接受。”
“有没有可能就是太累了,脑子不清楚了,然后说漏嘴了?”我问。
“他说了那么多细节,应该不是说漏嘴那么容易解释了。”珊蒂说。我听完,支着脑袋
,看着窗外,呆呆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想。
“对了,新闻大赛的资料我交上去了。现在我们大概还有三份报告没完成,我手头两份
明天可以搞定,然后就可以开始外拍了。”
“知道了。”我有点恹恹的说。不知道是一直没解除的诧异还是一晚没睡好觉,我感觉
自己的内心有点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打不起精神,不想做事。这完全不是我的风格。平
时我越是内心不爽,就越是要加大工作量,就像个出门打架的公鸡,风吹草动都能燃起
一片斗志,见谁都想上去斗个架。而现在我像个蔫了的菜花,从里到外都软塌塌的,完
全不想做事。
手机响了,居然是弗兰。她说好久没有见到我了,今天晚上要不要在家做个饭,然后喝
点酒聊聊天什么的。好啊,我回。想了想觉得好像的确是有两个星期没见到她了。我们
这两个室友当的跟校友一样,没什么校友会之类的特殊场合基本上碰不上头。记得有一
次跟她在街上偶遇了还特别兴奋的说,你最近是不是瘦了,这衣服哪里买的之类的,惹
的同行的人以为我们是前同事或者前同学,然而,事实是,我们是室友。
下午,收到D叔的短信说昨晚很抱歉,没有时间多聊,希望下次约会能补偿。我说没事
没事,本来就是你们的年会吗,你们都是业界的人聊天。他说如果你们有业界聚会,我
很乐意当你的男伴。我想了想,觉得也好,我们年底的新闻协会年会和颁奖典礼,多一
个人陪着就没那么落寞了。有时候吧,单身的时候,某个时刻,就会特别可怜自己,觉
得孤零零的,特别形单影只,就算买个外卖都想买双份的,好让人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在吃饭。
跟D叔说年底有协会晚会,他欣然答应。说能见到很多大牌记者会很激动。
完成年终收视报告,发现收视率居然是上升的,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于是心情有点好
,下班,到Whole Food买了一大堆食材,外加一瓶酒,干果之类的零食。我其实很喜欢
girls night,但是随着年龄上去,机会就少了。虽然很多人说,即使结婚了也要定期
和女友相聚,但是真的能做到的不多,通常一开始两周一次,后来两个月一次,再后来
一年一次。实际上就是没多少聚会了。
难得有一次girls night应该还是蛮开心的吧,尤其是最近那么繁忙,静下来吃个晚餐
,想想以前的事情,应该心情会明朗很多。
到了家里,开始把东西放到厨房,开始放音乐洗菜。弗兰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睡衣,
一脸的无精打采。
“珊蒂呢?”她问。
“人家有约会吧,没叫她。”
“她不在还什么girls night啊。”弗兰一撇嘴,“就你我两个,应该叫单身狗之夜吧
。”
“你没说让叫她啊,”我不解的道,“再说有什么非要她到场的事情?难道又是恋爱咨
询?你又不需要,小哥都排队让你选……诶,等等,刚才你说什么单身狗?你几时算单
身了?你简直是分身乏术啊。”
“你除了问问题,还能做点其它的吗?就算是恋爱咨询怎么了,我就要咨询,当然,问
你是等于白问了。”她说着,走到沙发旁边,仰面朝天的就哗的一下坐下去。
她坐下去的一刹那,其实我是很紧张的,怕她又跟每次失恋一样大哭。现在两个人都在
客厅里,躲都躲不掉。
我把芦笋、波特貝拉菇、甜椒、吞拿鱼一股脑放到烤架上,然后赶紧拿出鸡尾酒杯,想
着多喝点大概能缓解一下现在紧张而又尴尬的气氛,“我做一点鸡尾酒,我们边喝边聊
。”
弗兰从沙发里噌的一下又坐起来,“做什么酒?”
“bloody marry吧。”我说,看到她皱了皱眉头,于是又问,“要不bradshow吧。”
“那怎么够喝?”她继续皱着眉头,“两口就没了。”
“那我做Margarita算了。”说着,我去冰箱里找了几个柠檬,又到柜子里拿了两个巨
大的金属鸡尾酒杯,这酒杯是我上次在一个estate sale买的,据说是祖上俄罗斯宫廷
里的。当时买的时候觉得好看夸张,可以当个装饰品,这酒杯的设计很有意思,黄铜质
地,形状像鸡尾酒杯那样倒三角的杯身加上高脚,而杯子的口跟人的脸那么大。当时卖
的人想早点收摊,就2块钱一个卖给我了。我觉得那么大不能是酒杯,谁会能喝那么多
酒。甚至刚买来那会儿,我寻思着那是不是用来洗头的,卖主搞错了。现在我却真真切
切的觉得,某些酒杯适合特殊场合。
我做了一大罐Margarita,里面的Taquila浓度很高,感觉配合着酒杯的体积,一人一杯
就可以喝晕了。
我把做好的酒放到窗边的茶几上,跟弗兰面对面坐着。
窗外是细雪,河面上的船只点着灯光,配合远远传来的圣诞歌,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弗兰抬头看我,“什么规则?”
“什么什么规则?不能一口闷吧。”我说。
“一人一口,每口说一个心事。”她说。我点头,反正这种状态说完喝晕,谁都不会记
得,全部都说出来倒也好。
“我先来,”大概是杯子太大了,举起来麻烦,弗兰低头沿着杯口咕咚喝了一口,“我
喜欢的那个人你们都认识。”
我低头想喝,发现还有点别扭,索性坐到地上,就着杯口喝了一口,“我喜欢的那个人
你们也都认识。”
弗兰也坐到地上,趴在酒杯口又喝了一口,“但是他不喜欢我。承认不被人喜欢是件很
难的事情……”她继续又喝了一口,“一开始吧,我就想睡他一下,他就跟我说他不想
要女朋友,我心想他怎么给自己加了那么多戏……”她打了嗝儿,停了下来。
我喝了一口,“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但是我觉得我不该喜欢他。因为首先我们完全
不一样,差别太大了,然后呢我觉得炮友之间不该动心吧,动心的那个会很惨吧……”
“啊对,”弗兰点头表示同意,但是突然意识到她还没喝酒,赶紧又低头猛喝了一口,
“我开始只是想睡他,后来就经常一起玩,再后来我就说我们到底什么关系,他就不肯
回答。诶,我向来一个人只睡没几次的,睡多了就感觉喜欢上他了。但是他很明确的说
他一点不想要男女朋友关系,眼看着他就要有新的女朋友了……”说完,她又低头咕咚
咕咚喝了几口。
“喝慢点喝慢点,一会儿事儿没讲完就趴下了。”我拍拍她,然后自己又喝了一口,“
说实话,我也是怕确定关系,长久以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哈?”弗兰抬头迷茫的看了我一眼,“你是女强人啊,生活目标明确,怎么会不知道
自己要什么?”
我摇头,低头又喝了一口,“不是,我并不知道。我总是追逐别人认为好的东西,把快
乐建筑在别人的认可上。比如说工作吧,大家都觉得政治栏目最高端,所以我就做政治
,但是是不是开心就不知道了。每次要取胜才会快乐,天天把法新社当仇人一样,活的
跟个斗鸡似的。现在做了别的,反倒觉得开心起来,打心底里喜欢,是不是高端也不在
乎了。”我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感情上也是如此。我不知道应该跟什么样的人在一
起……”
“要跟对的人在一起啊。”她说。
“什么才是对的人?大家都说工作、学历、收入是最重要的……”
“不是,”她摇头,然后低头喝了一口,“标准对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你的标准呢?”
“我的标准……算了,不谈也罢。我喜欢的人又不喜欢我。”她低头呆呆的看着酒杯。
“喝,喝完说。”
她果然低头喝了一口,“大部分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大部
分人都不喜欢我……所以我选择睡完就走,也不用费劲心思去猜测对方是不是会喜欢我
。一直以来我都控制的挺好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
“男神不是对你挺好的,上次出去玩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啊。”我说。
“你怎么知道是他?”她抬头,脸上浮起了醉意,眼里有的却是清醒。
“那次送披萨,还有你说你喜欢的人我们都认识,我们都认识的人只有三个。”
“那你怎么不说是看一眼就湿?噢,不对,他是你的炮友。”
“你怎么知道?”我瞪大了眼睛。
“就那次他给你换门锁的那次。他要不常来,怎么会知道你需要换门锁。我只是一直不
愿意承认有人真心对你好而已。你又没我漂亮,年龄又比我大,怎么可能有帅哥对你好
……而我,看看啊,被男神拒绝了多少次……不肯加我facebook,不肯放我们合照在
snapchat,不肯确定关系,我都记不清多少次了。”说完,她又猛喝了一口,“我换个
账号上去发现,里面都是他跟别的女生的合照。所以你说,喜欢一个人该有多惨?”
“那个……马修跟我,我们没有联系了。”我轻轻的说,“没你想的那么好。”
“你就是瞎。他有哪里不好了?”
“我们……完全不一样。”我说,“他的工作、学历、收入,各种……”
“你果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她说,说完,把头靠在沙发座上,自言自语的道,“
我想靠睡遍威廉士堡来逃避感情其实是一个不明智的做法,如果有机会。我会用这些时
间来学习怎么跟人相处。不过现在晚了,男神最近疯狂的喜欢上一个女生。我问他为什
么不喜欢我,他不说,可是我知道应该是我的性格……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愿意
承认……”
我喝了一口酒,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又喝了一口。
“喂你不能光喝酒不说话,我替你说了吧,我们一个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另外一个是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所以转了一圈又回到老早那时候,还是不谈感情算了。”她坐直了
,看看酒杯,里面剩下1/3的样子,“要不干了吧?”
“干了。”我说。我喜欢马修,但是不知道我的感情生活里要什么,这听起来很矛盾,
但是我却知道这种情况是怎么发生的。
夜色里,船只在哈德逊河上驶过,桥头和街灯上都蒙上了一层雪,像是圣诞老人用银色
的包装纸把所有的东西都裹了起来。窗外的细雪在灯光下飘扬着,时不时有雪花在灯光
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飘落,像是聆听倾诉的小精灵,在调皮的眨着眼睛。
我们一起捧起杯子,仰面朝天,喝完了所有的酒。所有的景象渐渐在眼前模糊起来。
下周就是圣诞节了,我要去见D叔了,他很好,什么都好,我会跟他很快settle down的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
m*******g
发帖数: 7050
24
90.
圣诞节来的悄无声息。
虽然圣诞乐曲响了整整两个月,可是我们也是忙的不可开交,直到23号才找了个空,中
午和珊蒂两个人到隔壁的商场逛了一圈,采购了一大堆东西。
我们给采访过的那些独自在纽约过新年的年轻人们都买了小小的礼物,并写了礼卡,希
望他们不孤单,知道在纽约还有我们这样的朋友。打算写完包装完,让小助理开车给一
一送过去。
买包装纸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今年家里要不要买个圣诞树,搞点气氛,就发短信问
弗兰是不是感兴趣。她马上回说要在rugby house过圣诞夜,家里怎么装饰随便。
我的眼神从手机上抬起来,问珊蒂,“什么是rugby house?”
珊蒂愣了一下说,“体育楼?圣诞节还开吗?噢,我想想,应该有些学生放假没回家,
就在体育楼狂欢了。”
“能解释一下吗?”我不解。
“就是大学有很多体育队,包括橄榄球、曲棍球、冰球,这几样是最热的,因为可能运
动员都是最帅的。然后每个竞技项目有自己的一个体育楼,所以也有hocky house、
polo house,这些楼到了周末或者过节都会狂欢,有人买酒,大家酒都会喝醉。经常有
女生去楼里玩,希望能找个运动员过夜,哈哈。当然,运动员也来者不拒,去楼里的都
是喝酒等女生上门的。前几天弗兰还在问我哪几家校队比较强的呢。”
好吧,弗兰这是要从威廉士堡转战大学体育楼了。我想。
夜色上来的时候,我走到home depot,选了一棵大小适中的圣诞树,然后踏着细雪,连
拖带拽的抱回家。
家里一片暗,我拧亮灯,把圣诞树拖进客厅竖起来,倒上一杯酒,打算一会儿开始装点
圣诞树。。
窗外飘来老唱片里的圣诞歌,增添了很欢快的气氛。我走到茶几前,看到一张卡,上面
写着:洛丝。
谁给我的卡?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年头都是email,或者在短信里加个动图算了,
谁还会真的写贺卡。
我拿起来,拆开,发现是弗兰写的。
洛丝,
我到rugby house过圣诞了。对,或许会成为大家口中的puck slut,但是我不介意,因
为那就是我。记得我们很早之前的谈话吗,我在性里面找感情,其实我很羡慕你总是认
真的在找感情,而不因为害怕被伤害而用别的借口做遮掩。
我们生活的环境里,每个人都害怕被别人judge,所以总想在别人眼里活的好。事实是
,我觉得那样很累。我想找感情,但是也想找性,我是一个无性不欢的人。我很高兴终
于可以承认这一点。希望以后的生活不会把性和感情混为一谈。
洛丝,其实你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你的感情很真挚,很直白,只是以前你不敢活
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虽然这些话我来讲有点可笑,但是我真的想说,那个让你静下心去
做纪录片的人,是真的了解你喜欢你的人。无论如何,新年快到了,祝你快乐,祝你找
到属于自己的真爱。
p.s.泡面吃完了,有空买点回来
弗兰
合上贺卡,我抬头,呆呆的看着窗外。这么长时间的不谈感情,或许我们都逐渐看清了
自己。每个人都挣扎着摆脱别人的设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如马修所说,It’s
about accepting yourself as who are you.
是的,我喜欢他,我很想他,此时此刻,我想发一条短信,祝他圣诞快乐。在小镇的教
堂里,他闭上眼睛祈祷的侧脸,在我眼前浮现起来,长长的睫毛、挺拔的鼻尖、线条优
美的脸颊。
我刚拿起手机,手机就响了。
我的心禁不住狂跳起来,会是谁?难道马修正好也想到我?会那么巧吗?
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乔林。我接起电话。
“乔林,圣诞快乐,今年打算去哪旅游?”
乔林淡淡的说她要离婚了。反正就是不开心,每天都不开心。老公给了她一张卡随便用
,她买包都快买烦了。后来出去打网球认识了教练,本来只是想随便撩撩,过个夜什么
的,结果被老公发现了,坚持离婚。本来有婚前协议的,基本上拿不到钱,后来老公还
是给了四十万。“也好,”她说,“两年四十万,一年二十万。年薪算是高的了。离婚
以后重新找,反正本来也不开心。”
“诶,本来还以为你过的挺好的。”我说。坐在圣诞树旁边的地毯上,喝酒,圣诞歌断
断续续传过来,隔着电话陪乔林聊天。
“不太好,只不过不想让你们看到不开心的样子。我那么要面子,怎么会承认自己不开
心。不仅要装作开心,还要给大家都做人生导师,反正自己的生活控制不了,管管别人
找点价值。你们觉得我很有见地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很满足。”
“芒果她们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过了圣诞告诉她们吧。现在一个在装修房子,一个在准备生孩子,大概都
忙的没空接电话……其实我想告诉你,我之前的那些话不听也罢,有的时候你以为自己
拿了一手好牌,可是人家是坐庄的,赢不赢都看人家高兴。”
“乔林,你是一个人在喝酒吗?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不用了,我在家,没正式离婚前还要装作夫妻一起做几次秀,那是四十万的前提。”
“知道了,”我说,“要是难过你随时打电话给我。”
“其实现在有两种感觉交替,一种是,构建了几年的生活突然就没有了,又回到原地,
另外一种是,终于自由了,又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我理解。”我坐在地上,长靴子的雪正在慢慢融化成水。窗外的雪越来越大,暖暖的
灯光像是迷航船只的灯塔,闪耀着,让我觉得此时任何一个借口我都能飞奔出去,寻找
幸福。
“好了,说完我舒服多了,改天我们出来见面。”
“嗯,好的。”我说,顿了顿,刚想挂电话,又想起来什么事,“……等等,乔林,还
有一个问题……下次你会选怎么样的人?”
“还是很多钱,我是没钱过不下去的那种人。只要离婚不是太难看,还能在这个圈子找
的。祝我开心,也祝你开心,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24日,大家安排了一些比较轻松的工作,基本上都是拍外景和空镜头。昨晚一场大雪把
整个城市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到处都是圣诞树绿色叶子和红色礼盒蝴蝶结的装饰,
圣诞彩灯到处都在闪烁。纽约大街上人们少有的和颜悦色,还有不少人行色匆匆的从百
货店拿着大包小包出来。出了店就赶紧叫上出租车。也有人拿了很大束的气球,兴高采
烈的上了地铁。
到了下午的时候,大家相互拥抱,祝节日快乐,各自回家准备跟家人团聚或者准备大餐。
我回到家,把买好的彩灯、铃铛和各式装饰品挂上圣诞树,走到墙边点亮。彩灯亮起来
的一刹那,我心里也像被点亮一样,着实高兴起来,晶晶亮的小灯闪烁着,突然想起星
空和夜晚,心里又暖又有一丝寂寞。
这离标准的圣诞场景还差一个壁火、两杯热巧克力……和一个一起过节的人。不知道弗
兰在rugby house过的是不是还开心,不知道珊蒂是不是已经见到了贾斯汀。
D叔说他在中城定了饭店,一起吃圣诞餐。我选了一个红色的毛衣,白色的绒毛短裙加
上长靴,叫了个uber。坐在车上,给每个人都发了短信,祝大家节日快乐。Instagram
上,大家已经开始po晚餐,或者合影,一条一条往下拉着看,满满的节日气氛。
我在车上拍了57街的街景,行人,街边的装饰,剪成一个小片,打算一会儿po也跟着大
潮一起po。车很快到了中城,跟司机互道节日快乐。
D叔这次选的是一个特别大的饭店,规模大,大概有几十张桌子,而且顶很高,上面原
来是一个小的两层楼用餐的地方,现在被装饰成舞台,乐队和歌手都在准备着晚上的节
目。在下面用餐,可以看到二楼的表演。这个餐厅浓浓的家庭氛围,几乎都是家庭聚会。
D叔今天穿的比较休闲,也是毛衣加长大衣,带着围巾,加上他看着还是有点沧桑的脸
,很像电视里的律师或者商人。到了餐厅等座的时候,他捏了捏我的手,说今天好多人
,好在已经订座了。
领座儿的是个胖胖的意大利人,一面把我们带到桌子,一面热情洋溢的介绍说,今天的
服务员是他和他老婆儿子女儿小姨子小姑子,所有的员工都放假了,回去享受家庭团聚
。所以,他说,今天免小费,而且无论什么服务都一叫就到,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们都被老板逗乐了,坐下,心情也跟着好起来。D叔一面看菜单,一面看了我几眼。
“这几天忙吗?”
“还好吧,”我喝了一口冰水,“就是很多报告,你知道的,年底,大家都要交差。”
“呵呵,我知道。”D叔笑了,嘴角扬起,带出两天漂亮的皱纹。这是我第一次知道,
皱纹可以让人看起来更有魅力,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他两腮的胡子没有完全刮干净,可
以看到一些白色的,但是他似乎并不介意,无论皱纹也好、点点的白胡子茬也好。“我
们很多项目也是一半时间做事,一半时间写报告。”
我们各自点了菜,D叔仿佛很有兴致聊天。毕竟上次见面没有时间聊,这次应该再继续
多了解对方。说实话,我对他的从政之类的事情还是很好奇的,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告诉
我。一抬头,发现他正看着我。
“新的一年,有什么新的计划吗?”D叔给我们两个都倒了酒。
“应该是继续拍纪录片,计划是能多拍一点。”
“你作为主持人还能制定拍摄计划?”他又问。
“哦,我不是主持人,应该算采访记者。我们小组很小,有个制片人,一个摄像,还有
一个助理。有时候我们自己做后期,有时候交给做后期的部门。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我
们自己做,毕竟我们自己才知道需要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所以你主要是采访?”
“不是。我跟制片人负责选题和故事制定,有时候我们两个都做后期。”
“是吗,你会做后期?”他笑了,“我对你们的行业一点不懂,但是充满了敬佩。”
“后期不难,软件特别容易学会,难的部分在于镜头的衔接和推动故事的节奏。你看,
我刚才在路上拍了一点,随手剪了一下。”我拿出手机,划出刚才在车上拍的小片子,
点开,拿过去给D叔看。D叔瞟了一眼,“不错。”然后低头喝酒。我的手机还拿在手上
,但是片子还没放完,D叔把眼神收回来,又看着我,弄的我有点尴尬,不知道是继续
聊片子还是等下一个话题。
上菜,我放下手机,拿起餐巾。
“你之前做时政的时候很风光啊,很少有你这么犀利的记者,会不会考虑重新回去做?
”D叔问。
“唔,应该……不会了吧。”我皱了皱眉头,“我对做纪录片更有兴趣……”
话还没说完,一个穿着如猫王的人登场了。一路闪亮走到二楼的演出台,一个拉风的开
场展臂,话筒一到嘴边,后面的乐队就拼命的锣鼓喧天的演奏起来。吉他还行,但是贝
斯有点跟不上节奏,大号是走调的,鼓手是独自狂欢的,旁若无人的挥舞手臂旋转身体
敲打着。这还没完,歌手哗啦一嗓子开唱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地震了。他的嗓音
很响,但是很破,基本上可以用声嘶力竭形容。但是他很兴高采烈,唱的非常投入。我
向D叔投去了绝望的眼神。D叔也是很诧异,仿佛不相信有如此功力的演唱。
意大利胖老板正好走过,D叔招了招手。
“那个,唱歌……”D叔道,看得出他想尽量玩转。
“那是我侄子,和他的乐队,今天来助兴的。”老板说着,不知道是得意还是无奈。
“能不能让他唱的轻一点?”D叔问。那么一问,我憋了半天忍不住,噗嗤就笑了出来
,赶紧圆场,“或者让他唱的好听一点。”
“还是唱的轻一点比容容易。” D叔拍了拍我的手,眨了一下眼睛。
“好好,”我说,“就轻一点吧。”
老板离开的时候,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好意思,没想到他家的助兴节目那么糟糕。”D叔说。
“没事,挺好玩的,有空可以做一个关于乐队的片子。”
“事实上以你的能力做纪录片太可惜了,我很喜欢你做的时政,尤其你访问叙利亚大使
和卢旺达大使的那些。”
“我很喜欢叙利亚大使,我觉得他处在那个位置上身不由己,其实他对难民还是很同情
的。”我说。然后不由的又想起那个时候,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跟大师聊天。恍惚间,
又想到了马修骑摩托车拿着披萨来看我。赶紧不去想,毕竟现在是在跟D叔约会。
“你很了解他?”
“谁?”我吓了一跳,以为D叔看出我想起了马修。
“叙利亚大使。”他说着,用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角。
“哦,是,”我赶紧说,“我跟他有些私交。”
“其实你如果做时政,可以跟很多人物建立私交,因为你很讨人喜欢,可惜这么好的资
源你自己不知道怎么用。”
怎么用?我一记者能怎么用?我心想。
D叔看我不接话,又继续道,“其实华盛顿的很多记者特别善于利用各种关系,疏通人
脉,找人情关系,他们对每个人相互之间谁欠谁的、谁是谁的劲敌、谁对谁惧怕三分,
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很多时候,政客们都要找到他们去了解更相信的情况。甚至,你知
道吗,那些说客,就是游说团体的那些人,都要找记者,看看哪条路更快。”
“喔,那个,我还真不知道。”我有些惭愧,以前真是一心只想做头条,其实对很多关
系的梳理一点都没留意,比起华盛顿的那些老牌政治记者来说,真是资历太浅。
“所以,现在知道为什么时政很牛了吧?离开是不是有点可惜?”他微笑着举杯,我拿
起杯子跟他捧杯。心里有些毛糙,觉得这个话题并不是我想多聊的。
D叔可能看到我低头没有作声,于是换了话题,问我菜怎么样。我说挺好吃的。他说回
来的这个月唯一的想法是把纽约的餐馆都吃遍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D叔,觉得他居然身材还保持的不错,没有中年发福秃顶自卑猥琐,相
反,感觉他可能一直在练肌肉,手臂和胸前隐隐都能看到肌肉线条。
“为什么一回来就想到吃?”我问。像是抓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赶紧从上一个不知道
怎么回答的漩涡里跑出来。
“我们的驻地根本没吃的。每个月会有一次罐头过来,有时候运输队伍过不了战区,就
送不到,就没吃的。”
“那你们吃什么?”
“和当地人一样,香蕉糊。”
“哈?”我诧异。
“我们住的那整个区域没有农作物,没有渔牧产品,没有蔬菜瓜果。唯一的食物就是香
蕉。每次到了香蕉成熟的时候,当地人就从树上摘下来,捣烂,然后晒干。每次到没有
食物的时候就拿一点出来,拌上水吃……”
“他们通常什么时候有食物?”
D叔吃了一口通心粉,想了想,摇头说,“没有。”
我差点乐了,问,“那平时都吃糊?”
“是的。有一次当地一个官员请我们去他家做客吃饭,我想,好了,这下可以吃一顿了
,一个月的罐头也够难受的。然后到了他家,听他讲故事,听他儿子朗诵,好不容易晚
餐时候来了,他老婆拿了一个巨大的银盘出来。我想,那么大,可以随便吃了,不管蔬
菜还是肉,都行。结果呢,放下来我才发现,是一盘很大的糊。就是说,香蕉糊管吃饱
。”
“我的天呐,”我小声惊呼了一下,不过还是忍不住想笑,“大家一起吃糊?”
“是啊,还是用手抓的。我觉得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碰香蕉了。有时候我们会到远一点的
镇里,然后才可以买到一点日常,吃一点肉啊ravioli啊什么的。大部分时间都吃不到
。而且别的条件也很糟糕,比如没法洗澡,上厕所要走一里地。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
要的还是运输物资到不了。有时候要用血浆都没有,我们只能自己来,每个医生护士轮
流输一次血。”他不经意的道。
这个时候,D叔又变得特别质朴起来,完全不像那个在酒会上因为医疗事故问题而左右
定夺的政客。说到非洲,他的眼神里面多了一点温柔,一点同情和一点沉默。他的眼睛
像陈酿的酒,很多故事,很多沉淀。
“你们离战区近吗?”我问。
“大部分时间不近。只有过一两次,为了救助战争难民,在战区旁边临时设立了医疗站
。”
“危险吗?”我加紧了问。
他嘴角一扬,笑了,“采访我吗?”
“噢不不,就是聊天。”我赶紧说。
“你要是要采访,我不会拒绝的。我很喜欢你的提问方式和采访风格,相信你出的片子
应该很好看。话说回来,基本上不危险。战区有自己的code,医疗人员是不能抓捕审讯
的。唯一危险的地方是有时候车开迷路了,进入雷区。不过有一次,我们原本是要进入
另外一个村建立救护站的,结果过战区的时候被拦下了。当时的确有点紧张,因为毕竟
如果6支AK47对着你,没有人会放松的。他们把我们抓过去之后,是为了给他们的将军
治疗,他中了一片飞弹,差一厘米就是大动脉了。他们的军医不敢治,所以临时拍了一
个部队过来抓我们。结果手术取出来了,他问我要什么作为报答,我指了指那个最小的
拿着枪的孩子说,‘我要他。’”D叔边说边切着盘子里的肉,若无其事。
我吓的一口酒含在嘴里咽不下去,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抬头看到我惊诧的表情,笑了,“吓到你了?”
“不是,人家那是warlord,你敢跟他要人?”我说。不仅要人,还若无其事,简直不
可思议。D叔继续切肉,然后把一块切好的放进嘴里,嚼着。我看着,完全忘了吃东西
。“他要是当时就处决你们也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要给你们一个人?”
D叔瞟了我一眼,眼里是成熟和老道,一种历经世故的沉稳,“我掂量过。他要是处决
我,以后受伤还得抓其他人,未必有我的医术。而且他们的军队臭名昭著,万一有国际
医疗人员在他们地盘上出事,以后会很麻烦。如果我什么都不要就走呢,拂了他的面子
。如果我要点别的呢,带回去也没用。那个最小的拿枪的才十几岁,娃娃兵,跟着我们
回去以后我们可以想办法送出去,让他重新开始生活。凡事都是一个权衡和定夺,我掂
量了一下,觉得那个是我可以要到的最高价,就开口了。结果他手一挥,就让我带走了
。”
D叔说着,我不由的对他有点欣赏和崇敬。在那种情况下,他都能那么冷静分析,还可
以跟一个warlord开口要价,跟那个颇有点狡诈的政客形象判若两人,一时间不知道哪
个才是D叔,于是喃喃的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后来呢?”
“后来我们把孩子带出来了,送到边界,后续有红十字,估计是送到欧洲了吧。”
“你没再联系那个孩子?”
“没有。我要了一个最高价,做到了我该做的,跟warlord谈条件也是很过瘾的事情。
击败别人的感觉很好。”
我点头,才想起来吃东西。D叔的故事简直惊心动魄。我低头吃着,心里满是疑惑,真
的很想问他,为什么那么凶猛的就跑到非洲去了,如果是为了资历,为什么还冒险去战
区。救出那个孩子到底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跟warlord过招,测试一下自己的政治能
力。他是真的关心难民,还是难民对他而言就像急诊室的病人一样,都只是做一个处理
,只是尽一个医生的责任。那么多问题,那么多疑惑,D叔是一个那么让人捉摸不透的
人。
呱噪的音乐又响起,歌手跟打了鸡血一样,猛的从二楼一路冲下来,一会儿从身后变出
朵玫瑰、献给在座的女士,一会儿找个漂亮的妞儿亲吻人家的手背,满场乱飞。看得出
他是使出了意大利人的撩妹绝招,拼命在逗客人开心。场里气氛也瞬时被推到了高潮,
大家有的跟着一起唱,有的一起跟着节拍鼓掌。鼓手好像是终于找到了感觉,开始踩着
节拍了。歌手唱到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音乐突然转调,变成了一支情歌,他开始慢慢
的唱,又说,今晚是圣诞夜,请在座的男士邀请你的女伴一起跳一支舞。
D叔看了我一眼,伸手,把我拉到了餐馆中间的舞池。D叔的手很粗糙,但是握起我的手
却很温柔,他身上有古龙水的香味,一种历练沉淀后成熟男人的味道。随着歌声,D叔
轻轻的把我拉近,我的脸贴在他的肩头,有一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感觉。
晚饭出来后,D叔问我要不要到街上散步,我说好。
纽约的冬天很冷,但是因为干,所以只要把自己都裹起来就好了,帽子手套围巾。这让
我想到了那些湿冷的城市,无论怎么穿戴都还是冷。
D叔戴着羊皮手套和羊绒围巾,又成了那个干练、世故的纽约人。
大街上到处都是欢闹的人群,有朋友结队出游的,有特地到纽约来过圣诞的世界各地的
游人。马路上到处都是彩灯,树上绕满了圣诞节的小灯泡,树和树之间也是用彩灯连接
、在天空中横跨马路。灌木丛里有各种灯饰人物和造型,有小天使、大雪花片、圣诞花
、蝴蝶结、圣诞麋鹿,各种圣经中的标志性图案。洛克菲勒中心对面的第五大道上的
Bloomingdale整个楼都被灯光包裹起来,不停的有各种形状的彩灯投射,绚烂迷幻,让
人以为一觉睡醒到了童话世界。Bloomingdale的圣诞音乐响彻整个区域,把大家的圣诞
情绪推到了高潮。
人群有点拥挤。D叔伸手把我拦到了怀里,说当心不要走散了。
我们两个在人群中慢慢走着,时不时被路过的兴奋人群轻轻推搡一下。我不知道说什么
好,就那么到处看着,视线在各种新奇事情上停留一会儿,跟着D叔的节奏逛着。
“我房子找好了,下周就可以搬进去了。”他突然说。
“哦,这么快,在哪里附近?”
“东70街。有个说法是租房子不要超过72街,再往上就环境不太好了。也是算很巧,我
有个代理,他一直管理我们家所有的不动产投资,手头正好有个房源。那家本来是律师
,后来给总统竞选捐了很多钱,总统上任之后那些没有实权的官职都要委派出去给这些
捐款人,还人情。然后那家主人就被派去阿根廷当大使了,任期应该是四年,所以房子
空出来出租。那房子还不错,三房一厅,客厅很大,俯视中央公园。我想养个狗,去跑
步会很方便。到时候去犬舍选的时候,你想不想去?”他低头看我。
“好的。”我说。
“不过这房子也是暂时租的,明年还是打算在长岛或者康州买房子,那里空气好、人口
不复杂,很适合生活。纽约这边呢,我应该会找个小一点的公寓,工作晚了就在曼哈顿
过夜。这个计划怎么样?”
“啊?”我刚才一心听着D叔的各种打算,没有想到他会问我的想法,诧异中,不知道
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让我很有压迫感,他的生活打算,问我什么看法,显然是希望我尽
快的融入他的计划中,甚至,或许我也是他的计划一部分。一分神,看到他正等着我,
于是赶紧接着话头说,“挺好啊,挺好啊。”
“长岛有一处挺好的,Sag Harbour,是当年美国第一批殖民进入东海岸的据点,跟波
士顿一样,都是老牌家族居住的。不过那里太远了,有紧急事情上班还得做直升机。太
招摇了,我觉得有点欠妥。”他说,顿了顿又道,“所以还是找离铁路近一点的比较合
适。”
D叔的计划那么紧锣密鼓,有条不紊,计划周密,步步紧跟,像是有点急迫有点在赶档
期。我觉得他的想法完全不是我的经历或者认识范围里可以理解的,比如在哪里居住和
公众形象,离我的生活太远了,完全无法融入到对话中,甚至,很多时候谈着话我会觉
得有点紧张。不知道乔林当初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她一个跟我们同时毕业的学生,嫁给
了华人区的隐形富豪、一个地产开发商。乔林的目标很明确,刚毕业那会儿大家都想进
新闻社,她就不,她直接进了一个地方小台,做了主持人。她声音好听,形象甜美,不
多久就被请去主持很多剪彩仪式,完了就跟几个老板一起吃饭什么的。有时候也不吃饭
,全看她开心。饭局里面就总有那么几个隐形富豪,人家从来不抛头露面,但是就凭借
着敏锐嗅觉,总是先拿下一块地,等着开发,然后打通电力公司管道公司拉线过来,再
通过游说把那块地归入铁路线规划范围,然后地价一高就出手给房产公司。很多房地产
公司并没有游说能力,要从一块原始的地皮开发,过程非常漫长,而且万一铁路线过不
来,地价不会上去,房价也不会卖很高,收益是不那么确定的。有富豪那样的原始开放
商把什么都搞定了,他们很乐意直接买一块已经开发的差不多的地皮开始造楼。富豪对
原始地皮的开发周期很短,买进,游说,拿到基本供应线,卖出,两个转手就是一大笔
买卖。他们那些人也很低调,从不到电视或者新闻上露面。不过乔林很会看人,不用吃
几次饭就可以知道谁才是大鱼。她性格乖,做事机灵,很快就搞定了一个刚离婚不久的
富豪。
富豪自己的账目是不公开的,他只是给乔林一张无限额的卡,她随便买什么都可以。乔
林不笨,这些年多多少少买了些保值的东西,比如钻石、油画、翡翠,那些包包只是她
的掩护,买个包买个钻石手链,这样就比较说的过去。她说她老公看账单的时候不看具
体数字,只是看后面的零是不是多到离谱。比如买个几千块的包,一千跟八千没有任何
区别,混在其它数字里面根本看不到。要是买个10万块的包,就有些突兀了,后面的零
比较多,就把整个数字杵出来了。她买东西通常会在一定的区间范围内,而升值潜力就
是首选。跟所以离婚的那笔钱其实对她而言不多,有了那些升值的东西,她以后若干年
都不会生活的太辛苦,或者夸张的说,不会降低生活质量。乔林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好奇的是,当初跟富豪开始接触的时候,都是怎么聊天的,怎么才能说到一块儿去,
或者怎么才让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显得不那么拙劣。
如果我无法跟一个人聊上话题,会坐立不安。现在应该就是那个时刻。我不知道能继续
怎么聊,或者干脆就是听。跟上课或者开会一样,就是听,一言不发。
“这次回来还是很仓促,希望你不要见怪。”刚才我一时走神,不知道D叔说到哪里了
,突然耳边飘来那么一句话,我赶紧说,“没事,我可以想象你的行程有多紧。感谢你
跟我一起过圣诞,”
“忙完了这阵,我明年一月会波士顿一次,看望一下父母。”他说。
“这次你大概实在太匆忙了,刚从非洲回来,还得找房子。平时你家圣诞节一起过的吧
?”我问。
“唔,说来话长,不太一起。我母亲那边是犹太教,欧洲那边的,一战之前过来的,犹
太人的信仰随母亲,而且我父亲本身虽然出身在基督教家庭,但是他并不太信教,所以
我家并不过圣诞节。不过这个样子好在,圣诞节是我们非常好的社交机会,可以到基督
教家庭去一起过节,快速的拉近关系。我哥每年圣诞都去他们那里一个大法官家里过,
那个大法官孩子都去了英国和澳洲,妻子前些年过世了,所以过节的时候特别寂寞。我
哥因为每年圣诞节都去他家,因此建立的私交非常好。很多案子在辩护过程中,我哥都
拿到了非常有利的判决。”
“你哥的妻子也一起去吗?”
“她不去,她回家跟父母一起过。”
“那她对你哥总不能跟她一起过圣诞节没有意见?”
D叔摇头,“没有意见。她知道他必须那样做。现在律师的生存竞争那么激烈,不少刑
事律师落魄到打酒驾的官司。一个刑事辩护律师胜诉率低的话,没有客户去找的。我哥
今天之所以这么成功,一个是因为他的确能力很强,别人拿不下来的官司他能拿下来,
一个是因为他眼光准,做律师刚出道的时候免费打了两个曝光率很高的官司,一下子声
名鹊起。还有一个,就是他懂得利用资源,把自己周围的人和事全部放到最有利的位置
,这样他才能做到风生水起。每一个成功的人,每一步都要很精确,不能浪费任何资源
,包括时间和朋友,每件事都要知道投入和回报。”
“问你一个问题,请不要介意。”
“你说。”
“说起来,我对有些刑事辩护律师有些不是太理解,比如有些案子,你明知道他是个十
恶不赦的罪犯,却还要极力给他做无罪辩护,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从道德上去为自己的做
法解释的?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我也理解每个人都有权拥有一个律师,但是总觉得为
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做辩护,大部分人都应该不太愿意的吧?”
“事实上,的确,很多律师不接那种案子,因为实在做不下去。但是总还是有人做的,
比如我哥接的那两个曝光率很高的案子之一,就是谋杀案,而且证据很确凿,没有律师
肯接。我哥当初才拿了律师执照不久,想办自己的律所,急需客户和曝光率,所以他就
接了。原本,只要从一级谋杀辩到二级谋杀,就算很不容易了,但是他给辩称无罪了。
因为他创造了一个非常经典的案例,就是犯罪嫌疑人有一个孪生兄弟。即使证人辨识脸
部,指纹和DNA全部跟嫌疑人吻合,也不能排除那不是他的兄弟。在不能确认的情况下
,完全没法判罪。所以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律师打赢了一个基本没戏的案子,一下子
就成了刑事辩护界的宠儿。所以,再大的案子,总也是有人接的。不过他现在不接了。
话说回来,律师的职责就是辩护,别的不用多想。就好比医生接受病人的时候,我们急
诊室进来的受枪伤的人,我在做处理前不能先判断他是好人还是歹徒,我唯一该做的就
是急救。”
D叔说着,我们离最闹的地方越走越远,人群没有那么欢闹了,他说话变得字字清晰。
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职责范围,但是他说的也不全对,职责和道
德总是有些不同的吧?我想着,但是觉得有些复杂。
“怎么?我说话是不是很闷?”D叔低头看我,眼里是微笑,嘴角好看的又拉出两条皱
纹。
“不是不是,非常有趣。只是我对相关方面理解比较少,在琢磨你说的内容。”我赶紧
道,怕冷场,又加了一句,“那你平时圣诞节怎么过的?”
“前几年会去医院同事家里,后来是到纽约这里民主党一个非常有地位的幕僚人物家里
,他老婆在我这做过急救,后来成了朋友。我要从政也是受了他的影响。”
“那今年怎么不去了?”我问。
“他上个月被查出得了肌肉萎缩症,那种病是不会逆向康复的,只会猛的一下恶化,时
间长短都说不定,现在在家里休养,不太方便见客人。”
“噢,我很抱歉。”
“明年也是很麻烦,本来他是要参选的,现在一下子完全不能出面了,所以他推举了我
,我还不得不赶紧从非洲回来。原来的计划是回来以后再跟着他多学一点经验,现在是
情况紧急,不得不过几个月就开始竞选演讲了。”他说。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们在大街上走着,走到清净的地方。圣诞的气息少了一点,迎面冷风,让人甚至感到
有点凄凉。远处Bloomingdale的歌曲声不时传来,却也抵挡不住寒意。
“那……在你那么仓促要做很多事的时候,来跟我见面是不是打乱了很多行程?”我忍
不住问。说完,咬着自己的嘴唇。
“不是,跟你见面并没有打乱行程,而且是必须的,甚至比其他事情重要。”他说。
“啊?”我不解的抬头看他。
D叔的脚步停了下来,放开搂着我的手臂,走到我的对面,直直的看着我,“洛丝,我
来见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那个做时政的犀利女记者。但是我不想隐瞒什么,我现在
参政,需要一个很好的形象。我不能以单身形象去参选,那样对选民而言就是一个不可
信。所以,我需要一个大家一看就会喜欢的人在身边,来助我一臂之力。我这么说很直
接,但是我不想浪费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你能给我的,是一个可靠的公众形象,一个干
练的、独立的少数族裔的女性,一下子就能获得选民的好感。当然,我能给你的,也是
非常好的资源,如果我从政的话,应该是纽约历史上最年轻的健康署专员,以后可能会
走的更远。你不觉得这样的强强联手很好吗?更何况,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你愿意考虑一下吗?”
D叔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感觉脑子里像有一团龙卷风,开始飞速旋转起来。一片风
声啸起,落叶树枝被带着一起飞到空中,猛烈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是……当你的竞选助理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他笑了,拉过我的手道,“是当我的女朋友。我知道我们才见了两面,可是遇到对的人
,不需要经过很长时间,马上就会知道的。如果你需要多一点的时间考虑,我也理解。
不过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我看着D叔深邃的、像陈酒一样的眼睛,点了点头。
“圣诞快乐!”他说。
D叔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把我搂到怀里,在我的嘴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一群年轻人嬉闹着,吹着号角,从一个酒吧赶向另外一个酒吧。街对面的教堂里面有人
做完弥撒出来,相互拥抱,祝福。威廉士堡的楼都只有三层高,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装饰
的晶亮闪耀的圣诞树,或者在客厅里穿着毛绒睡袍的情侣慵懒的抱在沙发上看电视,有
一家还生了壁火。
细雪有一点点飘零,又把街道上重新蒙上了一层银色,覆盖了脚印和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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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7050
25
91.
和所有单身的人一样,我的节日是在薯片和netflix中度过的,心情好的时候起身给自
己做顿好吃的,大部分时间就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看看片子,看看窗外的寒风。我过节
有几个经典情人:Hugh Grant, Daniel Craig,Nicholas Cage,Harrison Ford和Ryan
Raynolds。每次逢年过节都把他们拉出来欢聚一堂,看看他们在恋爱里温柔和无比的
浪漫,轮流跟他们叙叙旧,有时候感觉自己挺忙的,不能把每个人都照顾到,关电视的
时候还会有些歉意。
珊蒂以前说过,她单身的时候会把随身行李直接背上,跑去机场买个中意的航班,临时
定个airbnb,然后到了当地直接开始生活。而我则不用,我可以在自己的公寓里看全世
界谈恋爱。
D叔时不时的发短信过来聊天,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开玩笑聊着。晚上他也会打个电话
过来,说说他一天的生活,问问我过的怎样。我企图把的生活描绘的比较有色彩一点,
说点过节前工作上有趣的内容,但是可能他对我做的事情毫不了解,所以经常听着就转
了话题,我也就跟着附和两句,互道晚安。
重新开始上班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没精神,感觉节日太短,而兴奋劲儿还没过去,肉体
回到了办公室,而内心还在一千里以外狂奔。
珊蒂说贾斯汀家里爱尔兰人的传统就是大家庭团聚,那简直是比希腊的家庭更声势浩大
。除了圣诞节那天所有家庭到奶奶家聚齐,50来口人,那两层楼的小屋连楼梯上都站了
人,还在后面的几天每家每户都有晚餐。叔叔和姑姑家里每家都5、6个孩子,光是记名
字就很费神。还得每天吃喝。好在爱尔兰人的食物没有希腊的那么油腻,也就大概长了
个3、5磅吧。每次节前健身房都是人,为了穿衣服好看都猛练,节后也都是人,为了减
掉那吃出来的磅数。肉是大家最好的朋友,当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只有它才对你不离
不弃。你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它总是在你身边。
珊蒂说完,我哈哈大笑。可以想象到爱尔兰大家庭的热闹和对啤酒的凶猛态度。
“哎,洛丝,你好久不去健身房了呀,”珊蒂喝着水说。
“额,是吗,”我被这么一问,有些愣住,的确,大概有一个多月没去健身房了,“一
直想着休息来着,一晃真是很久没去了。”
这一晃,仿佛一个世纪。记忆中的事情都变得遥远起来,那些时候去健身房练kick
boxing,那几张熟悉的脸,男神、帅到合不拢腿、看一眼就湿,一起在器械室里练肌肉
。如今,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了,贾斯汀和珊蒂,男神或许也找到了女友,不知道马
修还好不好。
想到马修,我心里又一阵低落,每次一想到马修,心口就像一块崭新光洁的肥皂被指甲
划了一道,总是会让人嗝愣一下。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还去健身房吗,是不是还经常
加班,那个面包房上的阁楼是不是能透过天窗看到飘零的雪。
每次想到马修,我同时还会想到D叔,而现在还得面对D叔的问题。想着有点心烦,但是
很快被自己的感觉惊讶了一下。
难道不是他提出来我该开心吗?D叔什么都好,还很诚恳的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事情在
往计划的方向发展。如大家所料,他是想很快安定,而且毫不掩饰。
但是为什么我觉得有些心烦。想着,我叹了一口气。
“后天的记者协会晚会,你打算怎么过去?”珊蒂突然问。
“什么怎么过去?”我回过神来看着她。
“是我们一起过去,还是分头过去?”
珊蒂再一问,我想起来,我们的记者年会就是后天。每年到了年底,就给过去一年的获
奖记者和新闻社发奖。往年我都兴奋的每天看着日历,等着年会到来,等着某个奖项会
落在我们小组身上,然后我们跨过法新社、CNN和BBC,意气奋发的走上台领奖。每年的
这个时候我都会很兴奋,不会忘记。可是今年,也许是因为知道我们上报的节目不会得
奖,也就不在有那种按耐不住的兴奋,然后一走神,就全给忘了。
“我和贾斯汀一起过去,你要搭车吗?”她看着我,眼里闪耀着幸福的小火花。
噢,对,我是约了D叔一起的。我忘了问他打算怎么跟我一起过去了,回头得跟他确定
一下,“不了,我跟朋友一起。我们可以到那里碰头。着装什么要求?”
“估计工作装就可以了吧,西装?”
“我那天有拍摄吗?”
“好像有啊,等等我看看……是去那个素食厨师那里,了解她的日常。”
“要出镜吗?”
“不出镜,你要在旁边跟半天,了解每个细节,下次出镜。”
“怎么还有花园?”
“她的很多食谱是自创的,为了某种特别的口味,需要相应的原材料。而且她做的是纯
素食,相对可以玩的蒸炒炸煮的手法少了很多,所以必须靠原料的天然口感。她就到世
界各地找了很多种子,种在自己的花园里,好像很多来自非洲、亚马逊、高山上,反正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去花园和厨房的话,我得穿个随便的衣服,晚上晚会就带一套好了。”
我一边到电脑上打开文件,一边给D叔发了短信,说后天我们的年会,怎么过去?D叔说
他后天要见一个竞选策划团队,结束之后可以直接过去。我说好,那我们门口见吧。
“又可以一睹你的风采了。”他说。
“后天可都是大牌记者的势力范围,我过去就是衬托一下的,到时候别觉得无聊哈。”
我回。
“怎么可能无聊,跟你在一起,看你就够了。”
92.
12月30日,每年的这一天都有些不同。新闻协会的年度晚会和颁奖典礼。每个新闻社都
摩拳擦掌,希望能够得到纽约新闻界的最高荣誉和奖项。每年,协会会根据新闻内容,
分最佳图片奖,最佳现场报道奖,最佳短讯奖,最佳深度分析奖,最佳调查报告奖,最
佳纪录片奖,最佳新人奖和最佳通讯社奖。这个协会的大奖跟普利策比起来,就好比金
球跟奥斯卡,是一个业内的奖,非常高的肯定。
全美电视台在过去的几年里拿过最佳现场报道奖和最佳调查报告奖,那时候几个元老还
在,犀利干练,根本不把法新社或者BBC放在眼里。后来因为现代网络时代,很多大型
综合通讯社集合了电视、网络、社交媒体,老一代的新闻人有点过时了,他们的节奏跟
不上社交媒体一条新闻直接用twitter就发出去的做法,也就隐退了。我们台也就有那
么两年没有在年会上显山露水过了。
说起来有点让人忧伤,在现代媒体泛滥的时代,大家喜欢看自媒体,通讯社和传统的电
视台基本也没什么人去看新闻了,经常是我们花大力气认真做的东西,大家不见得喜欢
。相反,很多人喜欢去看语气比较搞笑、带点讽刺性质的新闻或者纪录片剪辑,流量高
的往往是讥讽时事的脱口秀,或者家长里短的狗血事情。从新闻角度而言,媒体多了有
好处,就是大家获知新闻的渠道多了,犄角旮旯的事情都能给挖出来,而且挖新闻的人
往往对事件有很多的了解。但是不好的地方就是新闻的来源不明确,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家在信息时代开始培养智慧,从一堆轰炸的消息里找出自己认为正确的消息。有时候
会有人来找我们这种通讯社核实,毕竟通讯社和电视台还是比较权威的。
纽约的天气,从圣诞节到新年,是最冷的时候。我到了Daphnie的厨房,其实是一个小
餐馆,感觉像一个淋了大雨的游客,无意间撞到一个山间小屋,里面的木桌上有碗芳香
四溢的热汤。我进屋的时候,都掉了身上的雪。
Daphnie是个柔弱的女生,说话很轻,笑起来很甜,很难让人把她跟那个愤然从法国最
出名的蓝带厨艺学院退学的女生联系起来。
进了门,她就直接把我当朋友一样,也没有欢迎或者寒暄,直接带我到厨房。她的厨房
也像是一个艺术小阁楼,各种清新的小饰物,照片和盆栽植物。墙上有一个立起的架子
,左边四把,有面五把,分开放。Daphnie解释说,第一把是主厨刀,他们在蓝带第一
学期三个月只学切洋葱,每天切20斤,手要块,切出来的要细,跟达芬奇画鸡蛋一样,
基本功。后面的三把分别是面包刀,蔬菜刀和雕刻刀,她全用过了。右边的五把,是剔
骨刀、切肉刀、去皮刀、海鲜刀和锯齿刀,她都没用过。因为看了一部纪录片,讲述农
场是怎么养殖动物的,而那些动物在被送入屠宰场时候是怎么哭泣和叫的撕心裂肺的,
她决定再也不做肉食。
她决定退学也是很有趣。蓝带那一届被叫去给部长晚宴做菜,她做的是主菜,烤鹅。但
是看到鹅的时候,她坚决不肯下刀了。抱起鹅就退学了。
听到这里,我笑了,说,“你曾经是蓝带最出色的学员,退学不可惜吗?”她摇头,仿
佛那个决定是很轻而易举的,根本没有带任何情绪。
“我带你看看我的花园吧。”她说,眼里满是喜悦。
花园就在她厨房后面,暖棚。她一面走一面介绍说自己每年会到世界各地找种子,比如
非洲很多植物,当地人很喜欢,但是我们不知道,她会买来研究,怎么配菜,怎么调出
特别的口味。
“你看,人的味觉,是味蕾遍布在舌头的前面,两侧和后面,这是日本中国等亚洲菜系
特别注意的地方。而西餐包括法国餐意大利菜,比较注意的是鼻腔的的回味。比如他们
用奶酪很重,奶酪的味觉不是很强,但是在鼻腔里的共鸣很强。一个好的菜,需要首先
视觉看着像艺术品,然后是舌头和鼻腔有层次有叠加的循环,会有一种波澜起伏的感觉
。那非洲的调料呢,有时候会冲脑门,亚马逊的植物会一直往下到食管,这个立体声效
果就更强了。”
她介绍着,我认真的做着笔记。这些都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着实有趣。
“你穿的鞋子能走泥地吗?”她问。
我看了一眼雪地靴,觉得大概会脏,但是也无所谓,洗一下就可以了,而且心里着实对
她的世界花园感兴趣,便说没问题。
她的花园很大,顶棚做的很高,是个玻璃顶,天光花园,哥特式的建筑,上面还环绕下
来铁柱,让攀藤植物生长。 而地上的花盆里的植物,简直是绚烂斑斓,各种颜色,各
种形状,灿烂的怒放,高低不一,大小各异,简直是天上才有的花园,看得我长大了嘴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Daphnie开始逐一介绍,有些是非洲内陆过来的植物,一定要干燥和多日照,有些植物
是叶子食用,有些是果实。而亚马逊的植物呢,需要日照和潮湿,所以要开喷水器。亚
马逊的植物大部分都是花可以食用,但是花期很短,所以菜谱只上两周。我看到一些紫
色和蓝色的花朵,惊讶不已,说这种颜色平日里都没见到过。她说亚马逊的植物需要争
奇斗艳,吸引蜂鸟之类的传播花粉,所以颜色非常的艳丽。
我们走着,不时的踩到泥地里,她拉我看不同的发芽期的植物。有一个,很小,嫩紫色
,有点像牵牛花,但是是朝上长的,娇艳欲滴。她蹲下,从泥地里拿出一个很小的玻璃
花盆,大概才拇指大,里面有一棵植物,她说这叫海蓝。“你闻闻。”她递过来,我闻
不出味道。“你哈一口气。”她说。我照做,本来合上的花朵顿时展开了,一股晨曦的
海边春暖花开的味道轻轻的沁入嘴唇和鼻尖,仿佛可以看到深海,绽放的海星和阳光。
很轻,但是萦绕在面前。Daphie说,这种植物碰到温度变化会绽开放香味,她的设想是
装盘的时候,移种到柔软的面包块上,上菜以后食客说话会有温度变化,然后花绽开,
吐出香味,再配合菜的本身口感,会是非常好的立体味觉享受。
她的描述把我引入了阵阵遐想,被她对植物和食物的理解带入到另外一个世界。那是我
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天地,所有的事情对我而言都是新奇。
说着话,我的手机响了,是珊蒂来的短信:在门口等你还是进去等?我们快到了。
“啊?天哪,我忘了时间了,现在就过去。你们先进去。”我赶紧回。
“那你让我带着的西装什么的,我先带进去,你到了进来拿了去换。”
“好,知道了。”
回了珊蒂,我赶紧跟Daphie先告别,定了下次拍摄的时间。叫了个uber就赶去市中心的
记者协会。
上车跟uber司机谈笑风生,把他哄的开心的狂超速,一路飞到中城的记者协会大楼前。
我跳下车,一面喊着“给你评个五星噢”一面手忙脚乱的跑到大楼门口。
这晚会都开始20分钟了,前面的几个大奖都快颁完了吧。万一我们社我老板他们拿个现
场奖,我没在场给加油,那简直太尴尬了。
我心慌意乱跑进楼。保安看着我眼熟也没拦,我跨栏一样的速度直冲电梯,电梯门合上
后赶紧给D叔发了个短信:我马上到,门口见?
D叔回道,他已经进去了,帮我留了个位置。他坐在珊蒂他们旁边。
“噢噢,好,我这就上来了。”
电梯门刚打开,就听到礼堂里面的麦克风传出讲话声,然后是掌声,音乐。我推门进去
,看到满满一个礼堂,几百号人,新闻界的几个大人物都到了,几大通讯社的老板都西
装笔挺坐在前面贵宾席。舞台上是BBC在领奖,这估计都颁到最佳纪录片了,前面谁得
的什么奖都不知道,大概就是CNN和路透他们几个吧。
一旁有人在招手,还小声叫我,一看是珊蒂。她穿着靓丽的西装套裙,娇美的像是一群
西装中的花朵。她旁边坐的贾斯汀也回头对我笑。贾斯汀居然也穿西装,真是都认不出
来了。然后看到旁边的D叔,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正对着我微笑。我赶紧猫着腰,
一路打招呼对不起对不起,低身走到他们一排座位,进去,坐在D叔给我留的空位上,
还在喘气。然后对左右前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现在怎么样了?都谁得奖了?”我低声问珊蒂。
“CNN拿了个最佳现场,路透拿了个深度分析,Bloomberg拿了个短讯。”
“就这些?”
“对,就这些,前面讲话有点长。对了,你要换衣服吗?”
“我先坐会儿喘口气,刚才把我跑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台上主持人说,“现在,宣布最佳调查报告奖。本年度获得最佳调
查报告的,是……”他故意延长了声音,看得出,这一顿,把场里的气氛调度得有点紧
张。前排的几个通讯社头儿相互友好的交头接耳,故作轻松。“……是……”主持人又
强调一遍,然后拆开信封,照着念起来,“美联社!”场内突然响起了Magnificent
Seven的音乐,在音乐声中,主持人继续念,“美联社记者在叙利亚的报道中,出入交
战地区,获得第一手资料,报道了难民的实际情况,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因为他们
的实时报道,使得难民在极短时间内获得人道主义援助,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双方
停火协议。他们向我们展现了新闻人的无所畏惧的职业精神,和一切以事实为依据的报
道态度。在此,我们再次祝贺美联社获得本年度最佳调查报告奖!”主持人宣布完毕,
大家回过神来,热烈鼓掌,合着音乐,对美联社表示崇高致敬。两个美联社的记者走上
奖台,跟颁奖嘉宾握手,拿过奖杯,面向台下,大家的掌声更热烈,不少人起立致敬,
把晚会推向了高潮。
我和珊蒂一面鼓掌,一面表示由衷的敬意,真的,他们是新闻界的脊梁,他们在第一时
间记录了历史,带着观众以最客观的眼光看到世界上发生的重大事件,让人们了解到最
真实的情况。美联社每年都有6到10个记者在交战地区殉职,他们用生命在维护新闻的
尊严和荣耀。是我们新闻人中当之无愧的楷模。
两位记者领奖之后简短致辞,感谢美联社赋予他们的使命,呼吁大家关注叙利亚的情况
,也呼吁世界和平。
D叔听着,然后转头看我,“你头发都湿了。”他说。
我抬手一摸,果然,大概是刚才在花园里被喷水器喷到了,也可能是忽冷忽热,冰化成
水,总之我的头发湿漉漉的。不知所措的看着D叔说,“一会儿我去擦一下。抱歉今天
采访忘记时间了,还好你碰到了我同事。”
这时候,舞台的麦克风又响起了主持人的声音,“接下来的这个奖项,是最佳新人奖。
这个奖项表彰和鼓励的是用自己创新的思路和独特的视角阐述现实生活和问题的片子,
这歌奖项才设立两年,评出的是业界最有独立想法、最有才华的记者,我们评委会一致
决定,今年的这个奖项归属为……全美电视台的《这个城市的100个年轻人》!”舞台
上响起了Mariah Carey的Hero,音乐中主持人继续说,“全美电视台的《100个年轻人
》以独特的视角阐述了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阐述了每个生活在其中的人。制作人和记
者用她们的勇气和无比的信念,挑战传统的纪录片观念,在这个浮躁的社会,让我们看
到平凡人的不平凡,增加了人与人之间的理解,让我们看到了纪录片未来的走向。我们
向这两位年轻的新闻人表示感谢和极大的支持。这个奖项,她们名至实归!”顿时,台
下响起雷动掌声,Hero的乐声越来越响,仿佛是在由衷赞誉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我放下
摸着头发的手,跟着一起鼓掌。
“站起来!”珊蒂猛的推了我一下,“我们得奖了!”
听到她的话,我一下子惊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刚才的确有声音说了全美电视台
和《这个城市的100个年轻人》,可是,我们真的获奖了?这是业界的大奖啊。前排,
老板已经站起来给我们鼓掌,旁边,法新社的hello kitty也投来赞许的目光,朝着我
们的方向鼓掌。D叔和贾斯汀笑盈盈的看着我们。
“我们?”我看着珊蒂。她微笑着点头,眼睛红红的。
我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干什么,完全反应不过来。“快去领奖!”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我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珊蒂,拉起她的手,走向领奖台。
台上,我们接过嘉宾手里的奖杯,场下D叔、贾斯汀、还有很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
都起立鼓掌。我和珊蒂相互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些日子我们的没日没夜,每次
制片的心酸,每次出片的惶惶不安,那么多往事和点点滴滴。霎那间大家的眼泪都汹涌
而出,我过去,抱住珊蒂,她也哭了,紧紧的和我抱在一起,场下掌声雷动。
台上,我们接过嘉宾手里的奖杯,场下D叔、贾斯汀、还有很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
都起立鼓掌。我和珊蒂相互看着,眼泪从我的眼眶里刷刷的流了下来。这些日子我们的
没日没夜,每次制片的心酸,每次出片的惶惶不安,那么多往事和点点滴滴。眼泪汹涌
而出,我过去,抱住珊蒂,她也哭了,紧紧的和我抱在一起,场下掌声雷动。
珊蒂招手,让摄像和小助理一起上台,大家继续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主持人递过来话筒,珊蒂推给我,我喃喃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没、没想到……没
想到主席团把这么高的荣耀给了我们,”我头发湿漉漉的,脚上的鞋满是泥土,还穿着
牛仔裤,我捋了捋头发,珊蒂过来抱着我的肩膀,“作为新闻人,我们知道纪录片不仅
是真实,而且要发自内心,讲述打动我们自己和观众的故事。我们只是……只是想做好
一件事情,自己喜欢的事情,随着而来的成功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在此,我们要感谢主
席团的评委们,全美电视台的制片主任,感谢团队里的每一个人,这一年太不容易了,
大家辛苦了。”我朝大家鞠躬,主任在台下点头,摄像悄悄的擦了一下眼角,“感谢我
们的观众给我们的评语,我个人……还要感谢,一个帮我认识到自己的人,帮助我成长
,帮助我认真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谢谢!”
晚会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喝的有些醉意。贾斯汀搂着珊蒂,让她高跟鞋当心别绊着。摄
像把他的菲律宾老婆介绍给我们认识,就是那个本来是绿卡婚姻结果两个人却相爱了的
老婆。小助理带着个学生样的小女孩,小女孩兴奋的脸都红了。
大家道别,各自去取车回家。
D叔也是打车来的,他建议走走,聊会儿天。
我们一路顺着Park Ave慢慢的走着。霓虹斑斓,时不时有游客从第五大道过来,欣赏街
中间的装置艺术,拍照,在艺术品中间走动着摸索。
“你今天实在很棒啊,上台领奖的时候我这个外行都可以感觉到你内心的自豪,真是替
你高兴。”
“是啊,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奖,记者协会给我们的荣誉太高了。”我说着,想到宣布的
时候我听到还没反应和终于意识到是我们得奖之后的激动,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个时
刻仿佛是我从业以来最兴奋的时刻了。还好珊蒂推了我一把,我才能从梦境一样的感受
里面清醒过来,“哎,对了,你怎么认识我的同事的?”
“贾斯汀是做救护车的医疗人员,他们是轮着值班不同救护车换岗的,有段时间轮到我
们医院,所以我们认识。我就好奇他怎么在那,他跟我说他女朋友是全美电视台的,今
天陪她来。我说我也是陪全美电视台的记者来的,然后就发现很巧,他女朋友是你的搭
档。”
“那么巧。”我笑出声来,“世界真是小。”
“的确,世界是很小。你知道吗,你早些时候做过一个娃娃兵的采访。”他说。我于是
想起来,还是很早的时候,我做时政,那次采访我很不满意,差点扔了采访的小蜜蜂话
筒,然后让珊蒂给我每天加直播,把整个组都折腾的够呛,那是很早了。想着,我点头
。D叔继续道,“他是从我狭路相逢被劫持的那个军队里出去的,那天你问我,我就想
起来了,跟我要出来的那个娃娃兵是一个军队的。”
“天哪,真是太巧了。”
“所以你看,我们之间是不是很有缘分?”他站停,看着我。
他那么一站住,我觉得有点尴尬,只能点头说,是啊,很多事情都很巧。
D叔站着,拉起我的手,“洛丝,我想了一下,上次提出的问题对你而言是太突兀了,
我为自己的唐突道歉。有些话不太得体。”
“噢,那个……不要紧。”我说。
“我还有话要说。上次我只是一味的强调如果你成了我的女朋友,可以给我竞选带来的
好处,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两个人在一起不该是那个样子的。今天看到你那么意
气奋发,我觉得还亏欠你很多话。”D叔的语气变得诚恳起来,“我想说的是,如果你
跟我在一起,我也有很多可以提供给你。我看出来你很喜欢做记者,进入竞选之后,我
会有很多内幕消息,还有很多上头的人物,都可以介绍给你认识。虽然你不做时政了,
但是多认识人,以后跑到哪里采访起来都会很方便。而且你作为一个有政治前途的候选
人的女朋友,大家都会对你很客气,你也不用到处跑的头发湿漉漉的,鞋子上都是泥。
去哪里我都会给你安排好。你觉得可以吗?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我抬头看他。街灯下,D叔的脸还是那么成熟有魅力。他很认真,认真到嘴角都没有扬
起皱纹。他拉着我的手,看着我。
“我……觉得……”
“觉得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并不讨厌我。”
“是,我不讨厌你。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只是完全的资源分享……我总觉得……不应
该是那样的。”
“赫赫,你个大记者还像小女孩一样,在憧憬浪漫的偶遇吗?不不,现实生活不是那样
的。在现实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利益衡量,所有的关系包括婚姻,都是等价交
换的。有些女人用青春美貌换取银行账户里的钱,有些用自己的家族背景换取男人的体
贴,有些用自己的能力换取同样能力的男人……”
“难道所有的关系里面都没有感情吗?”
“有,但是感情是会消退的,两个人地位不平等会马上消退,两个人旗鼓相当的话,感
情会转化为相互之间的欣赏。但是总而言之,感情不能取代两个人各自条件的砝码。你
我都是成熟的人,除却那些风花雪月,我们都可以很现实的把各自的砝码拿出来,没有
什么可以含蓄的。我不愿意浪费时间,相信你也不愿意。”
的确是,D叔正符合了我当初的想法,找个帅哥当炮友,找个条件合适的人当丈夫。一
切都照着当初的计划在走。可是,居然,走到了这一步,我犹豫了。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犹豫,D叔拉着我的手更紧了一点,把我往他的身边拉近了半步,“
我们相互之间那么欣赏,你喜欢我的成熟世故,我喜欢你的意气奋发,我们不是完全的
政治考虑才走到一起的。只是……我说话非常直接,不喜欢在亲近的人面前客套,因为
我知道以后成了政客,在别人面前就必须一直虚伪的说他们想听的。比如你问我为什么
会给非洲的小孩输血,我可以说的很好听,是为了大爱、无私,但其实我只是不愿意在
我的手术台上出一个人命。大部分人是是傻的,只想听你说他们想听的,但是你那么聪
明,不会希望我绕着弯子去说那些你早已看穿的事情。”
“我……看穿什么了?”
“我们当初认识,你不就是看到我的学历职业吗,你希望找一个条件匹配的人。”
“是……我当初……是那么想的。”我轻轻的道,无法回避那个事实。
“所以,我只是把我们想从对方身上得到的,都直接说了出来,没有去用风花雪月去掩
饰。谈情说爱,最后谈的也就是双方的条件。”
“可是……我……”我想反驳,但是几乎找不出理由,毕竟,那的确是我的选择,而现
在我的内心却无论如何不能说服自己,我要选的只是那些硬核的数据,收入几十万,职
业医生律师工程师,我总是觉得,我需要的东西可能不是那些,“……可是如果我不是
那个雷利的记者,不是那个穿梭在外交官之间的主播,甚至,如果我被贬职到一个幕后
的小编辑,你还会觉得我们合适吗?”
“别傻了,你不是那种愿意屈才的人。”
“如果呢?”我坚持着,想从他的眼里看到答案。
“说实话,一段关系,两个人都要努力,一方的资源不匹配另外一方,会被淘汰的。”
“如果有感情的话,能维系吗?”
“如果我说能,那是一个谎言。”他认真的看着我,眼里丝毫没有闪烁。
“等等,那如果两个人的条件并不匹配,但是能在一起,你怎么看?”
他笑了,拉着我的手有点松开,“那大概就是真爱了吧,哈哈。你真的相信?”
“是啊,如果那个人能在你最失意的时候抱着让你不要苛责自己,能够让你每晚除却所
有烦恼香甜入睡,能够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那就是真爱啊!”我突然说话大声起来,
“对不起,理查德,我不能答应你。今天不能,以后也不能。失陪了,我现在要去一个
地方。新年快乐!”
我把双手从D叔的掌心里抽出来,冲到马路上拦了一辆车,“司机,我要去一个地方,
快,越快越好!”
司机从反光镜里看我,满眼的疑惑,然后回头,笑了。居然又是那个三哥,那个上次我
生日时候拿着酒瓶去找马修的三哥!
“是去找你的fuck buddy吗?”他问。
“是的!我去找我的fuck buddy!”我说。
“好的,我知道在哪里。”说完,他一脚油门,车飞速的往大桥开去。留下D叔一个人
站在街头的灯光下,人影越来越远。他看着我离去,挥了挥手。
甜品店已经开始收拾桌椅,忙碌的一天生意要打烊了。闻到这个味道真好,那是我熟悉
的味道,每次来见马修,都会经过她家,闻着奶酪和布丁的香味走上二楼。
我从车里冲出来,推开甜品店隔壁的门,一路蹬蹬蹬的往楼上跑。
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二楼,开始使劲的敲门。马修大概已经睡了,可是我要告诉他,我
来找他了,曾经的我那么迷茫,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一直把他推开。而现在我终于明白
了,是他,让我接受了自己,变得成熟,能够接受自己的不够好,也能够接受自己的内
心,是的,我长大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了。我要和他在一起。
“马修,开门,我是洛丝!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开门!”我使劲的敲着门。但是过了很
久都没有人来开门,大概是他睡的太熟了,一天的劳累,他可能很沉的入睡了,“马修
,我是洛丝!”我继续敲门喊道。
楼下的大门被推开了,甜品店的老板,一个漂亮的红发女生朝我看着。她是甜品店的主
人,也是马修的房东。
“不好意思,声音太响了,”我继续有点兴奋的说,“我来找马修的。”
“他搬走了。”红发女生淡淡的说。
“什么?”我不解。
“他搬走了,两个星期以前。”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我着急的问。
“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说,扔了很多东西,带着一个行李箱就走了。”
“你知道怎么联系他吗?”
“你或许可以打他的电话看看?”
哦,对,可以打电话,我一激动,连这个都忘了,“谢谢你啊,我这就打电话。我今天
得了一个大奖,特地来感谢他的。”
“祝贺你。”她说。
我下楼,走到街边。甜品店打烊了,街上的灯一点点在关闭。
我拨响了马修的电话,要问他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赶过去。街边冷清起来,而我还是那
么兴奋,一点都不觉得冷。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not in service.(您拨打的用户不在使用中。)
Good bye.”那个机器声音说完,电话被挂断。
等等,马修的电话怎么会不在使用中?是不是刚才激动中打错了?我仔细翻看了通讯录
,继续拨打。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not in service. Good bye.”还是同样的声音。我
连续打了三次,根本无法接通。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夜色很深,路灯都开始暗去。一整天的奔
波加上各种外界刺激,所有的兴奋在我身体里慢慢的褪去,疲惫一点点袭了上来。我站
不稳,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的蹲下,坐在街沿上。
是的,马修搬走了,他的电话销号了。他消失了。从此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那个曾经在尘封的城墙上为我杀出一条血路的武士,没有回头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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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7050
26
93.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马修那次送我去医院其实是来跟我告别的。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健身房里的面孔都换成新的了。贾斯汀和珊蒂决定搬到一起住,两个人在Chelsea找了
个公寓,挺大的,但是房租超级便宜,简直是抢来的一样。珊蒂说主要是隔壁有一个酒
吧,每天晚上能闹腾到2点,很吵,很多人觉得睡不着,所以不愿意租。房东把价格一
降再降,甚至在珊蒂和贾斯汀看到房子的时候还不相信是个真的交易。她不介意晚上的
吵闹,她从小家后面有个铁路,每晚都有火车经过,时间长了仿佛变得很催眠。所以她
说酒吧的音乐也吵不到她。贾斯汀也无所谓,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他都大半夜的一个人
戴耳机听各种乡村乐摇滚乐,不听还睡不着了。所以两个人很快签下两年的租约,然后
开始油漆墙和天花板,又购置家具。所以贾斯汀把健身房也换到Chelsea了。
朱利安则是接受了索尼公司的邀请,到他们的洛杉矶办公室驻半年做新专辑的测评,因
为索尼上半年要出很多新乐队的专辑,而朱利安作为音乐评论人对专辑的质量很在行。
索尼想听听第三方的评论,以便于在投放市场之前,如果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继续
修改,做到尽善尽美。所以朱利安在跟我们吃了个晚饭以后,就告别去了洛杉矶。还说
半年就是一眨眼功夫,平时在纽约朋友大半年不见面也不感觉什么,通常一年约两次饭
,所以等到我们下次想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应该也就已经回到纽约了。
的确,自从大家开始从电脑和手机接收信息之后,人与人之间的面对面就显得不那么重
要了。我们的生活都成了数码字符,聊天,搜索,购物,新闻,只要低头看看手机就什
么都有了,甚至包括约会。而真实的情感交流已经被大家忽视了。某种程度上,人的思
维也被数码世界影响了,大家对事情的注意力变得很短暂,回忆留在手机里而不是脑海
里,见到新的朋友总是立即加微信或者Facebook而不是花点时间多去了解、仿佛加了朋
友就真的成为了朋友一样。世界上唯一不能被数码取代的东西就是情感了,对于性情比
较敏感的人来说,情感是更弥足珍贵的。
当然,马修也不去健身房了,不会看到他的车,或者他的身影,或者他的微笑
看着健身房的新面孔,突然有一种上届学员都毕业了、而我留级了的感觉。
周五上完班回家,蜷在沙发里看了一会儿电视。乔林打来电话说离婚的手续开始办了,
现在在看文件的法律条款。
“你不后悔拒绝那个医生吗?”她问。
“不后悔,他不是对的那个人。在过去的一年中,在做纪录片前后吧,我意识到自己是
一个既脆弱又敏感的人。面对挫折我根本爬不起来,碰到一点事情就焦虑的睡不着,对
大小事情都较真,总是没有办法呵护自己的情绪。所以我觉得,在一段关系中,感情对
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没有办法跟忽视我感情的人在一起。”
“真是羡慕你。你们大概都觉得我很喜欢钱,所以老找有钱的人。”
“喜欢钱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不,其实你们不知道,我是那种没有钱就会深度焦虑的人。就好象有些人不化妆就不
能出门一样,我是没钱就没法活。所以我必须找有钱的人。其实挺羡慕你们的,没有那
种焦虑,可以自由的选择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哈哈,别羡慕别人,我们可买不了你那么多的包。你上次背的那个香奈儿走秀款搞的
我们眼睛都直了。不羡慕你买包的随心所欲,那是假的。”
“那你从了医生,买包也是跟点外卖似的。”
“医生哪能那么有钱,能让随便买包?”
“他呀,绝对不是那种靠工资过的人,应该是波士顿老牌家族有基金养着的吧。你说的
两句话我猜都能猜出了。对我这种人而言,钱是有味道的,是闻的出的,老远就闻出来
了。所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哦,不,虽然我羡慕你,但是也不愿意放弃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东西。”我说,然后我
们两个都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渐渐笑停,两个人握着电话都有些不语,每个人的生活都会经历痛楚,落寞和无可奈何。
“你知道吗,”我说,“在真正成熟之前,每个人可能都在避免认识自己的弱点,通常
要转一大圈才会看清楚自己。大家都觉得结婚是成熟,但是我觉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
是吧。”
“哈哈,是啊。话说回来,你早明白就不用抢那个新娘捧花了,也不用大家打的掀翻帐
篷了。”
夜色有点柔美,我们聊着,笑着。单身的人好像总能找到很多话说,用声音填满寂寞的
空气。
我忘记了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听到厨房里一片忙碌。
弗兰有时候回来,有时候不回来,回来就在厨房煮泡面,从来不会砸锅卖铁的做饭。最
多就是敲碎个杯子敲碎个酒瓶,喝多了难免会看出叠影。
我穿了个睡袍,打着哈欠走到厨房,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面开始煮咖啡,一面稀里糊涂的睁开眼睛。厨房到客厅,到处堆满了盘子,每个盘子
里面都装满了cookie,那真是一堆一堆的,玲琅满目。弗兰仰面躺在沙发上,两眼无神
的看着天花板。
“这是……哪个小哥爱吃cookie了?”我一边倒咖啡一边问。
“别问了,累死老娘了。”她长叹一声。
“爱吃就烤一盘吗,至于烤一屋子吗?”
“妈的,老娘也不想烤的。”她一咕噜坐起来,瞪着我,“你知道吗,那天我在hocky
house认识了个小哥,超级超级帅啊,肌肉好,而且吧,穿着运动裤都能看到大鸟,巨
大,应该是我看到过最大的了……”
“行行行,他爱吃cookie,我知道了。”
“哪里啊,他不爱吃啊。”
“那你挑重点讲行吗?我现在特别好奇这一屋子的cookie是怎么来的。”
弗兰哀叹一声,一头扎进沙发抱枕里,“你让我死了算了。”蹬了一阵腿,猛然,又从
抱枕里抬起头来,“故事必须从鸟说。”
“那……说吧,细节就不要了。”
“就是遇到那个帅哥啊,鸟巨大啊,然后我就想办法跟他聊了一个晚上,聊到屋子里都
快没人了。那我看着时机正合适,就说,你想不想去我家,我们烤cookie一起吃啊?我
说,这个不是暗示啊,是明示啊,大半夜的,两个人一起他的手盖着我的手和面粉,煮
一锅热巧克力,那肯定就是色情随着而来的呀。”
“然后呢?”
“然后他说好啊,很愉快的跟我一起回来了。我去换了个衣服出来,他在厨房里把锡纸
、烤盘、鸡蛋奶油什么都准备好了,说,我们开始烤吧。我特么就傻了,他二话不说就
开始弄面粉了,老娘只好陪着一起搞。我想,烤完吃完,就该歇着了吧。结果你猜怎么
?他说,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吧,我们多烤点,拿去给girl scout义卖吧?老娘就特么
陪着他烤了一个晚上啊,一个晚上啊!半夜面粉不够了他还开车去买。老娘穿着性感内
衣在那和面粉啊,场面那是相当香艳啊。”
她说完,我喝到一半的咖啡差点呛着,想笑又觉得不妥,使劲憋着。
“他现在去买塑料袋了,打算都包好拿去给girl scout。我忙了一个晚上,一会儿还得
陪他去YMCA。”
“就你的性格,能陪他一天?你是打算谈恋爱了?”
“问的我很纠结,是谈恋爱好,还是睡他好?说真的,帅哥的性格真是好,阳光明媚,
温柔有爱心,所以,”弗兰说着,眼睛朝上翻了一下,“还是睡他吧。毕竟长安大雪天
,鸟雀难相觅。等我们送完cookie回来就把他推到我屋里。我说你今天出去找点事做,
老娘要把一晚上的cookie睡回来。”
94.
我们的纪录片还在做着,我和珊蒂对每个选题都反复探讨,包括采访长度,跟拍几次,
视角和镜头语言。后期制作,即使送去制作部门剪辑和配了字幕,拿回来的时候,我们
还是会再修改一遍,希望故事的层次和起伏能达到最生动的效果。
2月初的时候我们把收视率和点击率的数据拿出来研究了一遍,发现数据上下波动看似
没有章法,又仔细看了一遍过去三个月的片子,才琢磨出,观众喜欢看完全不熟悉的行
业,这个行业既要在他们的生活中存在、又是完全没有了解渠道的。如果是很普遍大家
已经知道的,比如编程或者设计,相对感兴趣的人会少一点。隔了太远的观众也不喜欢
,比如极限挑战的,跟他们的生活没有相关度,所以收视也会下滑一点。所以总结起来
,就是要用独特的线索去描绘一个大家既好奇又没有足够信息的事情。
“接下来的选题当中,Daphie的餐馆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大家都去过米其林餐馆,但是
主厨怎么做菜的和米其林怎么评的,都是特别让人好奇的。尤其Daphie的故事点还很抓
人,女的又是素食,可以引发大家的好奇心。”珊蒂扶了扶眼镜,看着电脑屏幕道,“
你上次去跟了一天,体验下来怎样?”
“我觉得她的花园是一个很好的素材。她自己的菜谱呢,也是很有趣的,会把很多东西
搭配到口感你想象不到的地步,比如芝麻叶配豆腐,口感比肉食都丰满。”
“她最近的媒体曝光比较高,巴黎要开个新店,估计这两个星期米其林要派人去评星了
,我觉得可以过去跟拍。Daphie下周二月初去巴黎的分店,在十二号会去巴黎蓝带做演
讲,我们这次采访的差旅费批下来了,嘿嘿,够三个人去。”
“真的吗?太好了!”
“嗯,三个人,你跟摄像还有助理一起去,摄像可以呆在餐馆里跟拍,你可以大概2月7
号左右过去。我在这里做后期。当然,因为这笔拨款来的不容易,我们得好好利用,顺
便把情人节也拍了。我之所以要留在这里,是想另外借一个组拍纽约的情人节,然后连
线纽约,你在巴黎,做个全球浪漫之都的直播。”
“这个想法听着很出彩啊,我得好好准备,很久没有出镜直播了,不知道会不会紧张。”
“我倒不会紧张你的直播出镜质量,你每次都是难度高的你发挥特别出色。要紧张的是
这次内容的策划,这应该是第一次情人节巴黎纽约直播连线,我想搞的浪漫激动甚至多
一点惊心动魄,要一鸣惊人。以前看到过的情人节都是街头随机采访,丝毫没有激情,
这次我们要拍成教科书级别的。”珊蒂说完点头。
她向来特别有想法和策划能力,每次对节目的分析和判断都很有独到的见解,这点我很
服。好些时候,我为我们能成为搭档感到很庆幸。
“直播的话你自己就不能过情人节啦。”我故意调侃她。
“我们过自己的纪念日,情人节不凑热闹。”她眨了眨眼睛。
“好好好,到时候千万别给我发自拍,我受不了那刺激。”我一面点头摆手,一面收拾
东西准备开始写策划。
她娇俏的一笑,“你要去巴黎了,满大街的浪漫邂逅,跟人跑了都说不定。”
我坐到电脑前,瞟了她一眼,“跑什么跑,到时候我不忘词就算不错的了。现在上个镜
头跟新手一样,看到摄像机脑子都空了。对了,两地直播有提示耳机吗?”
“有,跟平时一样,我可以通过耳机给你提词。”
我打开电脑,开始写拍摄提纲,想了半天又有点卡住,抬头问珊蒂:“你刚才说不要采
访路人?”
她的座椅从正对电脑,转了90度过来看我,然后把修长的双腿翘到桌子上,用笔轻轻的
敲着自己的嘴唇,“是那么想的……”
“那怎么做?”我有些困惑起来。我们一次次的挑战难度,这次不用常规报道的形式,
难度有点太大了。还是跨洲的,还是现场的。到时候编词儿都来不及,万一当地工作人
员一个劲的跟我说法语,我得有多抓狂。
“我的意思呢,是不要采访路人,问今天情人节你给老婆买花了吗?或者情人节晚餐在
哪里吃?巴黎采访5个,纽约采访5个,太水了。”她来回晃着椅子,“想点新鲜的、有
意义的,比如时空交错、异地表白。”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腿从桌上收回座椅
前,坐直,朝我认真的看着,“我有个主意,情人节不仅仅是要让已经在一起的人庆祝
,也是一个机会撮合那些错过的人。很多人因为不同的原因,可能在过去的岁月错过自
己一辈子的挚爱,如果我们的节目给他们一个时空倒转的机会,看看他们如何重新思考
这段感情……”
“这是一个好主意,或许对很多现在的人、或者在感情里迷茫的人有所启发。具体你打
算怎么操作?因为你不觉得吗,如果是有人认为自己错过了,或许早就去解释了呢?”
我问。
“不一定,”她摇头 ,“错过的两个人可能一直没有勇气或者机会去告诉对方自己当
初的选择是错误的,他们可能觉得是毫无意义的,也可能觉得对方并不会原谅自己,所
以就一直藏了很多年……尤其是特别内疚的那一方,如果没有什么特别触动的事情,或
许一辈子都不会去找对方。”
“那我们去哪里找这些素材?现在离情人节只有三周了,我们不仅要找到先离开的那个
人、还要找到他或者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对了,让他们见面吗?”
“不见面,见面太情绪化了,很多话可能说不出来,或者说出来都变味了。要通过我们
的节目采访,让他们先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再让他们看对方说的话,然后拍反应。他们
对镜头说的任何话都如实播出,这个完全考验你的现场能力了。”她说。
“这个安排太棒了。我想,每个错过的人都有一个很让人心疼的故事吧,他们可能已经
通过生活彻底领悟了,即使没有机会再续前缘,也可以让观众得到很多的启迪和思考,
这个方案太棒了。也非常有挑战。”我说。
”是很有挑战,不过别忘了,巴黎这种浪漫的地方,人情不自禁就会想到自己最真挚的
感情,很多法国人在地铁的报站器上表白呢。对,我们先从法国的许愿墙开始,看看有
没有什么线索。助理2月初过去收集,我们这里还有两周可以寻找,给巴黎和纽约的错
过的人牵线。”
“这个想法让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想想就很激动。”我说。
“每个人在一生中,或多或少会错过一段感情,或许每个人都有故事。找故事焦点不会
太难。难的是如何发掘一个人真正想说的话,这就是现场记者的能力了。”说完,她调
皮的冲我眨眨眼睛,“完全看你了。”
“嗯。”我说着,低头开始在电脑上写起了采访提纲,又突然有些感慨,抬头看着她道
,“你知道吗,你没有安排演员给我,让我真的感觉很幸运,有你这样一个能够跟我一
起面对挑战、真正想做好节目的队友。现场直播是很难,但是我们没有找演员骗收视率
,维护了纪录片的真实感,这点我就很自豪,再难的采访,我也接受。”
“我也很高兴你没有要求事先编台词,”她认真的看着我,“我知道这次采访的难度很
高,但是我们要的是真实的声音,只有真实才能打动人。接下来,你要准备Daphie的报
道,要准备情人节的直播,估计是我们搭档以来最有挑战的一次了。”
摄像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我们两个在有感而发,故意闪了一下,说,“写个采访提纲需
要那么煽情吗?”
珊蒂看到他,笑了,“不需要不需要。你从二月初开始到巴黎跟拍米其林,每天在餐馆
,10号跟拍蓝带,14号现场连线纽约巴黎情人节直播,时差7个小时,所以从早上4点开
始准备,连续工作14个小时……”
“行行行,”摄像直接找了个椅子拖过来坐下,“我听了都快感动出眼泪来了,感觉这
个时候的团队合作太重要了。不介意的话,我也坐下来抒发一下我的感情吧。主要是我
听到那么连续拍摄腿都软了,站不住。”
我们的讨论大概到晚上9点才结束,两个人分别写了采访提纲和技术要点,以及前提的
案头准备工作。小助理看到他的任务的时候也差点落泪,两周找齐4对8个人,联系采访
内容,安排直播现场和录播地点,安排相关法律文件,求隔壁小组借我们几个人。
“真是没想到,第一个情人节就被你们毁了。”他嘀咕着,“还是做时政好,大使们一
到情人节都买花回去陪老婆了,最清闲了。”
“做纪录片至少女朋友生日你能请假,时政那都是24小时待命,万一哪天加沙或者格兰
高地又打了,你半夜都得起床赶过来。过来人告诉你,还是纪录片比较有人性。”摄像
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夜色有点深的时候,大家出了办公室。
我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披萨店,买了几块披萨,踏着细雪,在路灯下独自走着。想到
珊蒂的选题,有些凄凉。
的确,每个人或许都会错过一段感情,大大小小的遗憾。D叔算吗?应该不算,如果再
给我选择一次,理智的,我应该还是不会选他。马修算吗?也许吧,但也有可能他并没
有想选我,我们之间可能只是一段纯粹的不谈感情的关系,涉及到了感情,大概不一定
能走下去吧。想着,我叹了一口气。
95.
接下来的一周,我忙的昏天黑地,一直在跟珊蒂剪片子,争取在去巴黎之前剪完两集,
这样的话,我在巴黎呆一个星期也不耽误片子上线。
小助理和摄像先去巴黎,摄像跟拍女主厨,小助理去收集情人节素材,两个人每天跟我
们汇总,一起视频开会。七个小时的时差,他们为了等第二天的计划,晚上通常要3点
才能睡。
摄像这里进行的比较顺利,他在Daphnie巴黎郊区的花园里拍了很多素材,也在餐厅里
跟拍了很久。我们一起看了传过来的原始素材,很丰富,视觉效果很好。
“米其林这段可以用第三人视角拍,比如米其林的人来了的时候厨房里怎么紧张的准备
,和知道米其林评价后的反应。当然,还有评星人用餐时候说话和互动。”摄像建议。
“不,我们,甚至Daphie他们都不知道谁是米其林评星人。没有主厨知道他们是谁。”
珊蒂说。
“那主厨怎么准备?”摄像很诧异,即使隔着屏幕都可以看到他挑起的眉毛。
“他们是靠经验猜。据说米其林的人是穿西装7点准时到,一个坐吧台,一个坐餐桌,
分头开始看环境和装饰。然后才坐在一桌用餐。所以任何一家餐厅看到那种情况都知道
是米其林的人来了,会通知厨房,然后厨房就开始打仗一样的准备。”珊蒂解释道。她
在采访前总是做好十足的调查和研究,几乎成了每个行业的行家。她总是说,细节决定
一部片子是不是能成功,我们在技术上已经可以跟别的成熟节目差不多一样的水平了,
但是真正决定胜负的是故事里的情感和细节的真实度。情感带观众进入故事,细节让观
众记住故事。
“那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在她同意的情况下在餐盘里放摄像头,这样,从餐盘
的视角看整个晚上,进出厨房,还有谁比较疑似米其林评星人,可以拍到很多新鲜的东
西。”我说。
“我喜欢这个想法,”珊蒂说,“我这就打电话去跟她沟通。
“好,那我们暂时计划餐盘摄像头。下周我去巴黎的时候,应该会连着几个晚上到餐馆
坐着,一起等米其林的人。”我说。
“这个安排不错,”珊蒂点头,然后记录了我们的方案,又抬头问,“情人节的恋人准
备的怎么样了?”
小助理皱起眉头,为难的挠了挠头,“我在这里倒是找到了许愿墙上的很多人,也愿意
让我们采访可是我找不到他们要找的人啊……”
那倒的确是一个问题。事件紧,又是纽约巴黎两地,也的确是很难为他了。
“这样吧,你给每个人写一条推,让大家一起帮忙提供线索,我这里呢,让总部的推特
帮我买转推一下,一方面可以多找到一点线索,另外一方面也是节目的前期推广。”珊
蒂说。我不禁对她越发佩服起来,她的脑子,运筹帷幄,面面俱到。珊蒂想了想,继续
说,“加一个hashtag,叫……”
“lostlove?”摄像问。
“太多了,外面到处都是,而且界定不太明确。”我说,“很多活动或者运动都用过这
个hashtag。”
“lostromance?”小助理说。他最近是情场得意,说话都总是带有浪漫色彩。
“主题是明确了,但是有点悲观色彩,而且太直接了,”珊蒂说,“hashtag既要直接
说清楚主题,又不能把还没播的内容都说了,既要含蓄又要点题,真是难度太大了。”
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视频会议的屏幕上,大家都在抓耳挠腮,或者陷入沉思。
错过的人,相互之间最想对对方说什么?是解释为什么会错过,还是一句最真挚的话让
往事成为过去?假设,仅仅是假设,马修坐在电视机前,再假设我们之间本身可以发生
点什么,而却因为误解错过了,我会说什么?假设,他能原谅我,假设,他会给我一个
微笑,把我搂到怀里,我最想对他说什么?这句最真挚的话是什么?
“Ivebeenwaitingforyou.”我说。
大家的头都抬起来,眼中有着闪光。
“这个好,虽然长但是独特,千言万语都在一个短句中。”珊蒂差点没跳起来。
小助理和摄像也点头,觉得赞同。
“如果我听了会很感动,”摄像说,“哪怕过去发生过很多事情,这句话足以打动我去
拥抱那个人。”
小助理抿着嘴唇,使劲的点头,“又让人心碎又让人感动,还有对未来的期盼,我很喜
欢!我现在手头找到几个线索,马上就写推。”
巴黎晚上3点,纽约8点,视频会议结束了,大家都累的像被扒了一层皮,说再见的时候
眼皮都快瞌上了。
出了办公楼,我叫了个出租回家。
那是多久以前了,我也是这么晚回家,在街头等车,很大的压力无处发泄,顺手给马修
发了个短信,问他约不约。他立即就回说约。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了解他,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睡一下无妨。他总是那么温
柔的看着我,会轻轻的吻我。我们度过一个激情的晚上,然后我会在他怀里沉沉入睡,
睡的很香。他从来不多问我什么,但总是会出现在电话的那头,等着我或者最快的时间
赶过来。
而现在,在电话这头等的人,是我。虽然我也知道,他不会再想见我了。
我打过电话去宾州的疗养院,他妹妹也出院了。是啊,过了那么长时间,他妹妹应该康
复了吧。至于去了哪里,疗养院的人也不知道。
小助理的线索当中有一条是一名9旬老人,在许愿墙上写了一段话,希望有生之年能够
找到那个曾经说过要在咖啡馆等她的美国人。
巴黎的这位妇人叫Isabelle,二战结束的那年她16岁。他是德国裔的美国人,父母辈移
民到美国,二战爆发的时候,以日耳曼为自豪的父母要他回德国参军,他的部队占领了
巴黎。他叫Wolfgang,那年他18岁。他们相遇,相爱。德国撤退的前一天,他们相约在
咖啡馆见面,他说战争结束后他要回美国,到东部最大的城市定居。她应该跟他一起去
那里,一起开始生活。万一联系不上了,他会两年之后回来,在这个咖啡馆等她。只是
战后的巴黎陷入了疯狂的状态,跟德国人说过话的女人,都被剃了光头,在唾沫中被送
到很远的地方去劳改。她摔倒撞到额头,加上战争创伤,失去了很多很多的记忆,甚至
忘记了那个咖啡馆的约定。等到她50岁的时候,离婚了,带着一个孩子,慢慢的想起来
很多事情。她每天都去咖啡馆,但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后来她老了,也没有放弃过,只
是一直找不到他。他或许回到了美国,或许已经不用那个德国名字了吧。她到许愿墙,
写下这个愿望。
小助理发来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虽然满脸皱纹,但是优雅美丽,可以想象到她16岁的
时候是多么的年轻漂亮,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到她的的身上。
“拿一张她年轻的照片,拿一张他们的合影,然后赶紧发推!”珊蒂说。
结果,大概是故事太曲折,大概是人们都很想帮老人实现一生的愿望,从台里的推特转
发出去后,观众大量转发,从twitter到Instagram到Facebook,像疯了一样。台里不停
的收到询问说,找到人了吗?你们情人节的专题会播放他们的故事吗?情人节会到巴黎
采访她吗?
一时间,大家对情人节节目的期盼值推到了最高,我们线上节目的订阅量猛增。
我和珊蒂面面相觑,事态发展挺好,好到超出我们的想象力和承受力了。
m*******g
发帖数: 7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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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到了巴黎,我意识到自己是忙起来就没时差的人。2月9日下午落地,先跟小助理探讨了
一下两地的情况,纽约那边有几个人都在联系我们说自己可能就是那个Wolfgang,我们
还在确认中。还有两对,珊蒂通过她的警察朋友找到了另外一方。纽约在拍他们的视频
,我们这边是打算录播两对,如果纽约确定下来我们现场采访Isabelle,纽约不确定的
话现场采访另外一个巴黎的浪漫情人,两地要做一个连线,半小时的节目应该安排的很
满。这头算是安排好了。
然后晚上的时候,去了Daphie在巴黎的小饭馆。摄像在那里跟拍了很多天,素材很全,
现在就是在等米其林的人了。珊蒂说如果她估计的没错,应该是9号到12号之间。摄像
见到我的时候可开心了,说后来的几天他基本就在这里吃吃喝喝,每个菜谱新出来的时
候,他总是第一个品尝,小饭馆里的人都熟了。我说今天开始到11号,没那么悠闲了,
尤其晚上,每天都有可能出大故事。我们两个进了厨房,把所有容器和托盘看了一遍,
寻找合适的可以放摄像头的地方。最后确定可以放在餐巾环里。餐巾环扣着餐巾,可以
稳定摄像头,而且每个托盘上有个餐巾在法式餐馆是很常见的,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大家预演了几次摄像头放餐盘,米其林评分人到来,和餐桌、厨房之间跑动,总体效果
很不错。因为没有大的摄像机对着拍,Daphnie做菜时候也自然了很多,话也多了起来。
我在吧台坐了一会儿,要了一杯鸡尾酒,解一下乏。突然收到珊蒂来的短信,她说因为
Isabelle的故事使大家开始关注这次的情人节寻找错过的爱人的真心话表达,更多人加
入了#Ivebeenwaitingforyou的活动中,贴合影贴对方的照片,寻找那个曾经拥有却因
为不同原因而失去的人。很多话没有勇气说出口,通过这个hashtag呼喊了出来,那些
压在内心的呼唤。Hashtag的内容一下子上升到几千条。
我打开twitter,搜了一下hashtag,映入眼帘的是很多很多青春青涩、满满甜蜜的照片
。他和她一起坐在树上,他看着明亮她看着喜悦,下面一行字:走过半个世界还是为了
回到你的身边。照片上只有她,30出头的样子,成熟干练,下面一行字:每天经过那条
路只是为了看你一眼,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只是希望问一声好。照片上是两个人看海
的背影,下面一行字:过了很多很多年,我的初心没有改变,我们80岁的时候还这样坐
在一起好吗?
很多照片,很多故事,一条一条,我看着,沉浸到他们的世界,沉浸到那些过去,离我
很远,仿佛又好像我当时在边上,目睹了事事演变。拉过十几条,看到一条,上面是他
的照片,帅气的军装,下面一行字:你要的军装照片,我寄给你,但是一直被退回来,
看到了请告诉我你一切都好。下面有点赞的,有夸帅的,还有一行回复:Jake,我很好
,飓风之后搬走一段时间,现在又回来了;你都好吗?代我向你妻子问好。Jake的回复
激起阵阵涟漪:我单身。
哇,下面一大片回复,说大哥你等什么,单身还不赶紧啊。姐姐你们没什么误会没什么
狗血,可以在一起啦。真是读的每个人心里一揪一揪的,又关切又着急。一直往下拉往
下拉,看到po主的一条回复:等我,现在过去找你。
整个社区都沸腾了,一下子多了好多转po的,才几分钟时间就几百个点赞。
我都看愣了,不知道珊蒂临时想出来的一个活动有那么大涟漪,她真是新闻奇才,不仅
报道,还能引话题。
“老板说,让我们多投入点,现场工作人员也要写,一起参与。”珊蒂短信我。
“他们怎么那么多事啊,”我感叹一声,“不会又要炒作流量吧?”
“我跟他们说了,不许造假不许博眼球。不过呢,这次活动搞这么大,跟上面给力转发
也有关,所以小事情上面满足他们一下。”
“我这会儿……”刚写到一半,就看到两个穿西装的人进入了餐厅,和服务员低语后,
一个去了一张餐桌,一个则到我旁边在吧台上找了个座位,这显然是米其林的人啊。我
赶紧回复珊蒂,“你看着办吧,反正我们几个人的账号都是工作号,你知道密码,该写
什么写什么……我这好像米其林的人来了,拍完再跟你说。”
我匆匆关了手机,赶紧跑到厨房找摄像。手忙脚乱,把放好摄像头的餐盘找出来。
Daphnie听到米其林的人来了,自然很紧张,切菜的手都抖了。好在副主厨很彪悍,在
厨房里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大声吼道:大家给我注意,米其林的人来了,做好自己手里
的活儿,我们必须拿星!
大家点头,击掌相互鼓励,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摄像等这一刻很久,摄像机打开后就没停过,每个人的神情、态度、相互之间的互动,
都被他一一捕捉到。
我看到事情都安排好了,于是出去,回到刚才吧台的位置,装作局外人一样跟米其林的
人开始聊天。
按照行业操守,我们不可以把米其林评星人的形象或者身份透露给读者。我只是尽量问
他一些关于巴黎餐馆的问题,说我是 游客,有什么可以推荐的。他也很健谈,说他自
己热衷发掘有特色的餐馆,不需要很大很豪华,但是要别具一格,菜单要很独创。
这一来一去,他就开始说他对餐馆的评判标准和对菜单的打分。想法,想法是最重要的
。法餐在法国文化里跟艺术一样,餐馆毕业拿的不是厨师证书,而是艺术家证书。艺术
是一个特别需要创意的范畴,如果每道菜是一个作品的话,那么一个好的主厨需要不停
的出新作品。
我们聊的很尽兴。透过厨房弹簧门上的玻璃窗,依稀可以看到厨房里面那是忙的不可开
交。其实Daphnie的菜单非常棒,都是特别出人意料的创意,应该会赢得评星人的喜欢
的。
聊到差不多的时候,那人说他要坐去餐桌了,我们碰杯。
我也坐回到自己的桌子,开始点餐。一面喝着酒,一面看着大家的变化。服务员有点小
紧张,但是还是展露了迷人的微笑,厨房虽然忙乱,但是出菜有条不紊,保持水平。两
位评星人面对面坐着,交谈着,时不时的谈论着红酒。
事实上,我觉得自己比Daphnie还要紧张,无论这次她能不能评星,我们的报道必须有
合适的角度,她不出错还好,要是出错了,接下去的拍摄会很麻烦。我手心里都开始出
汗了。拍纪录片都可以这样刺激,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
把服务员叫过来,叫她跟Daphnie传话,做到最好就可以。
不出所料,Daphnie发挥了水平。我的菜上来的时候,觉得她一点都没有紧张而出错。
评星人用完餐,离开,走的时候还朝我招手道别。
我把菜一推,冲到厨房,先给Daphie一个拥抱,然后开始紧张的采访。
大概是天快亮的时候,我跟摄像两个人整理了一下器材,回到宾馆把采访材料过了一遍
,决定可以怎么开始剪。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跟珊蒂通了视频,把素材传过去。
珊蒂说你快睡一会儿,从上飞机到现在都快30个小时了。
我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会儿,到了晚上的时候又起来,跟小助理整理了一下情人节的线索。
小助理那里理出了头绪,10天的紧张收集和摸索,他找齐了需要的三对情侣,并且得到
同意,隔空接受采访。
接下来的两天,我大概陆陆续续的睡了几个小时,一方面跟着纽约这头的录播,一方面
跟巴黎这边的现场采访对象保持沟通,基本上每天靠咖啡支持着。
97.
法国的咖啡还是很好喝的,尤其是小馆子里自己磨出来再马上煮的,一点香味都不会跑
掉。我的活动基本上就在宾馆和隔壁的小馆子里,前后50米的距离。小馆子的伙计反正
每次看到我都直接上三个shot,也不管白天黑夜。
我经常睡两个小时然后起来开会。7个小时的时差真是要命,基本能对上的时间很少,
需要半夜等着珊蒂综合好手头的材料再开会。我和珊蒂过了一遍录播的素材,两个是纽
约的,一个是巴黎的。这三对都是说出当初为什么会错过了,又表达了如果对方还愿意
接受自己的话会怎样。然后情人节当天让另外一方看,采访对方的心情。两种情况,双
方一笑泯往事,皆大欢喜的结局,大家都爱看,技术上就是一个节目的高潮。另外一种
情况就是对方无法释怀,泪目,各自黯然。为什么会错过,错过是不是一辈子的伤痕,
虽然很伤感,但是会给所有人一个life lesson,泪点痛点都齐了。
珊蒂和我决定,主持人在两种情况下都不可以出跳、抢话题或者煽情,只可以随着双方
态度的发展做一些衬托。主持人不是主角,一定不能做成访谈。
最大的挑战是Isabelle这一对。好消息是,Wolfgang还健在,问题是,现在排除了几个
之后,还有两个,珊蒂无法确认哪个是。毕竟,战时出现类似的故事太多了,完全有可
能好几个人都经历过,而且年代太久了,很多事实已经没有办法寻找,或许老人的记忆
也会出现一些偏差。不存在真假问题,只是,哪个才是Isabelle的Wolfgang。
“两个人都采访吗?”我问。
珊蒂皱起了眉头,“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欸,不是的那个应该会很伤心吧。”小助理说。他也是很不容易,很短的时间里已经
面对了很多人的分离错过故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也是几天都没怎么休息了。
“年纪大了,能受得了那么大的情绪起伏吗?”摄像问。
“还好,我们事先对两个人都是循序渐进的疏导。而且一个在疗养院,有医疗人员,一
个在家里也有专业护士,不会出现太大的情况。”珊蒂说。
“那就都采访吧。无论如何,都是给大家一个closure。都快一个世纪了,至少找到的
那个应该是了却此生的心愿了。那么漫长的等待,只是希望能够看到对方一眼。”我说
。声音渐渐轻了下来,最后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大家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好,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我现在去找心理医生给他们做一些疏导,如果他们中的一
个发现不是Isabelle的Wolfgang,也不至于情绪太失控。”珊蒂说。
大家点头。气氛有点凝重,不知道是担心节目的现场情况,还是担心这些被采访的对象
。无论如何,任何一个结局都会或者喜极而泣,或者断肠伤神。现场的难度不是一点点。
“洛丝,你去睡一会儿,你的样子像是一个星期没睡。明天就是直播了,你需要很好的
脑力和体力。”珊蒂关切的说,“现场需要很大的工作量。”
“好,大家今天都早点休息,明天打好这仗!”我说。
“是啊,明天肯定很多很多的人看直播,成败就看现场了。”小助理的表情也很严肃。
“大家明天开镜前一个小时到位,检查设备,直播信号和耳机清晰度。”摄像说。他是
快被折腾疯了,欧洲和美国的信号制、电压和输出制完全都不同,每次开机他都是检查
了再检查,光是摄像机的PAL制和NSTL制,他就跟法国方面沟通了不下十次,直播信号
对接,两套制度要互融,到底是谁迁就谁,双方研究了不少方案,最后决定全套设备用
法国当地的。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大家对设备都手生,万一现场出状况了,没法搭手
。所以事先全部调制好,对他来说就是非常重要的。“我最怕的是耳机出回声。”他说。
“如果耳机出问题,我就摘了。你们看到我的手势,就不用现场提词了。”我说。
“提词器能用吗?”小助理问,“我戴一个备用的,然后手动更新蓝牙提示器。”
“估计来不及,现场就算一秒钟的滞后都会显得很长。”珊蒂说。她的现场经验最丰富
,基本上什么风浪都经历过。
“那明天大家尽力准备到最好,然后但愿没有任何节外生枝,一旦有意外大家一定要挺
住。”摄像说。
“明天的call sheet呢?”我问。因为是异地直播,我们把细节都落实到了纸上,甚至
用上了平时都懒得用的call sheet。通常,call sheet包括了开始时间、地点、每个人
的任务,每半个小时的rundown。
珊蒂翻了一下笔记,“我马上发给你。明天的直播在室外,到时候你们有车直接送过去
。地点法国方面都安排好了。”
视频会议结束,大家都回房间睡觉。明天会是很紧张的一天。
我没有失眠。
在梦中,我躺在海面上,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月光下的沙滩上,我赤脚走着,走过去,
拉起马修的手。地上,贝壳也开始闪光,我的头发被风吹拂起来,马修转身看我,伸手
拂去我脸上的散发,看着我,他的眼睛比星星还亮。贝壳一点一点浮起来,化成晶莹的
云朵,在我们身边飞扬着。天际,海洋,仿佛世界变成了一道光束,我们在里面旋转着。
“我等了你一万光年。”
“我杀出重围,只为回来看到你。”
我伸手,抚摸他肩上的伤痕。
早上闹铃响的时候,我觉得这一觉真长,有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在什么时空。
起床,打仗一样。下面的摄制房车已经在等,化妆师、服装师都在里面。摄像和小助理
拿了6杯咖啡上来,说都是隔壁咖啡馆的伙计送的,他也在跟#Ivebeenwaitingforyou,
知道我们是摄制组就特别高兴,一会儿等着看直播,希望Isabelle找到Wolfgang。
我一面喝着咖啡一面看着call sheet,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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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现场是在巴黎的Rue de l'Abreuvoir大道上,这是当初Isabelle跟Wolfgang遇见的地方
。她要在这里,再次跟她的Wolfgang相见。Rue de l'Abreuvoir是一条宽敞的石子路,
后面是个很古老的建筑,对面是个广场,才下午,已经有不少行人经过,巴黎当地人,
游客,给宽敞的街道增添了不少繁华景观。
我们的摄制车在旁边的街道停了下来,摄像和小助理和一群工作人员带上摄制器材在事
先圈出的地点上搭起摄制点。
摄像在马路靠建筑的地方贴了个黑胶布,说这是相机对准的点,现在先搬个椅子坐好让
他对焦,测试耳机什么的,一会儿要站回到这个点上。化妆师过来,开始给我上底,打
立体效果。一旁的工作人员开始拉灯具打光,测试白平衡,一片忙碌。我不停的看着
call sheet,背着几对曾经情侣的名字和背景材料。工作人员过来给我戴上耳机,里面
传来珊蒂的声音。
“洛丝,听得到我说话吗?”
工作人员又给我别好小蜜蜂麦克,“听得到,稍微有点糊,但是基本都能听到。”
“开场和结束语都在提词板上,你挑着用。现场不确定因素太大,随机应变。我这里有
串词,到时候也会提醒你。”
“洛丝,测试话筒。”摄像道。
“你好,test one two three, test one two three。”我朝话筒发声,摄像戴着他的
大耳机,给了我一个拇指,测试通过。我一面喝着咖啡,一面等着化妆的完成。感觉自
己紧张的手有点发抖。
一会儿开来一辆护理车,车停下,先是护士下来,然后搀扶着一位老妇人,这就是我们
的Isabelle。我赶紧走过去,跟她拥抱了一下,看得出,她的情绪有点激动。
“慢慢来,我们不急,”我说,“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战后一直住在巴黎的郊区。重新回来,一切都那么熟悉,
还是这么漂亮的Rue de l'Abreuvoir。”Isabelle说着英语,优雅从容。她的英语发音
很标准,语速缓慢,稍微带点法语的语调,我们还能交流。
护士递来一个拐棍,她支着,慢慢走到我们的工作点。
“您是要坐着还是站着?”我问。
“站着吧,我还没有那么老。”她微笑,笑容是那么美丽。
我们一面聊着,摄像和工作人员一面开始给她测光,戴上小蜜蜂话筒。
我站在黑胶布的点上,开始准备串词。工作人员过来,拿掉我背后的电池接收器,又拿
上我的耳机电线,接上更长的一根。摄像过来说,“怕引起共鸣回响,临时决定你的耳
机不用无线的,直接接到录播设备上了,所以你不要走动,也不要做大幅度的转身。”
“知道了,大概能走动多少幅度?”
“按照线长,大概一步的样子。也不要猛的蹲下或者跳跃。”他解释说。看得出他对现
场非常谨慎,力求保证音效质量,“还有,今天天气可能会有点变化,我们的灯光都准
备好了,无论如何你要保持现场不变。”
可能是因为摄制组的到来或者是阵仗有点大,路过的行人纷纷回头看我们在拍摄什么。
几个年轻人认出了Isabelle,激动的叫了起来,大家过来拍照,工作人员把他们拦在一
个区间范围外。一会儿时间就聚集了不少人。
我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已经有人开始上传我们的工作照,在#Ivebeenwaitingforyou下
面,说直播马上要开始了,Isabelle已经到了。一时间,跟贴汹涌而至,大家纷纷表达
着激动和期盼。
“天哪,我等了很久,迫不及待想看到结局。”
“希望她能找到Wolfgang。他会原谅她失约吗?”
“她好美,希望我年纪大了的时候也不会放弃对美好感情的追求。”
“大妈一个,也感动到了。”
“什么是浪漫?这才是浪漫!跨越一个世纪守候爱情。”
耳机里传来声音,“洛丝,你准备好了吗?还有十分钟。”
“准备好了。”我说。关掉手机,我深呼吸一口。
冬天的巴黎,空气清冷,夹杂着一丝巴黎特有的神秘气息,是香水,是花香,或者就是
这个城市本身的浪漫之味。我不禁贪婪的又吸了一口,抬头。一片巨大的乌云压着太阳
,阳光从后面探照出来,给乌云勾勒了一层金色的边,耀眼,灿烂。
我闭起眼睛,抬头,享受着这一丝阳光带给我的明亮。马上要开播了,希望今天直播一
切顺利,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错过,不要后悔,爱是值得一生追求的。那个对的
人,那个你用心爱过的人,那个每到深夜每到寂静的时候你会想起的人。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看到了对面广场上的大厦。十几层高,墙外是一个巨幅的广告。乌
云飘过去,压住的太阳又露出来,晃了一下,有点刺眼。我遮着额头,看了一眼。上面
三个年轻人,上身穿着敞开的机车背心,露出肌肉,下面穿着牛仔裤,一个看着镜头,
两侧的两个分别看着不同的方向,一股野性的健康隔着巨幅海报扑面而来,画面何其熟
悉。又一朵乌云飘过,遮住太阳。视线清晰起来。我看着海报,一刹那间,我的呼吸差
不多止住了。中间的那个模特是马修!是的,他站在中间,敞开的机车背心展示着他小
麦色的肌肉,他的头发是湿的,眼神有些伤感和坚定的看着镜头,嘴唇微微张着似乎要
说什么。
是的,是马修。他毕竟来了欧洲。Calvin Klein的牛仔裤广告,这是威廉詹姆斯的作品。
不知道是惊诧还是惊喜,我捂住了嘴,抑制住眼泪不掉下来,又发自内心的微笑。是的
,他成长了,走出了那一步,鼓起勇气来,承认自己,走出了自己的小屋,走到欧洲,
展示自己天生的才华。
我看着巨幅广告,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朝广告不停的微笑。马修,我看到你了,你很棒
,我很自豪我们曾经有过交集。
他黑了很多,肤色晒成了小麦色,那眼神,依旧是我熟悉的,温柔又带点忧伤,淡蓝色
的眼睛,像海水一样。像我在梦中看到的样子,像小镇时候的温暖,像健身房里那不经
意的看我一眼。
等了那么久,我终于又看到你了,马修。
这次巴黎之行,是不是天意的安排,让我得知你现在很好。我很开心,为你开心。
阳光又亮起来,刺眼。广告变得模糊起来。
“洛丝,直播倒计时,站位,我数十,开始连线。”
99.
“……三,二,一,开始!”
我抹了一下眼角,面对镜头,微笑,“大家好,情人节快乐!今天是全美电视台巴黎纽
约连线,为您直播跨越时间跨越海洋的爱情故事,寻找曾经错失的爱。感谢大家关注这
次的节目,很多观众参与了这次活动,也感谢你们现在坐在电视机和电脑前,观看我们
的节目。大家知道,我们这次两地连线三对曾经的恋人,希望通过这次的跨海连接,说
出自己心里藏了若干世纪的真心话。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打开这些尘封多年的故事。”
我对面的屏幕,出现了一位60多岁的男子,纽约的录播。男子对着镜头说话,“当时我
喜欢你的样子,干练独立自信,还喜欢开玩笑。我们每天晚上不是看露天电影就是去游
乐场,永远都是欢笑。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你从一辆劳斯莱斯上面下来,送你的司
机还拿着包过来给你,我才知道你家里的背景。我感觉我们之间会有裂痕,因为我是一
个来自Bronx的孩子,酗酒赌博沉沦是大家对我们的看法。我找了个借口就走了,去了
德州跟工人一起开发油田,拼命赚钱,8年之后我有了自己的油田,回来找你。却听说
你远嫁到欧洲了。以后很多年,陆陆续续的传来你的消息,你离婚了,独身……而我,
一直……一直都是单身……不知道你现在还好吗?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当初我不应
该不辞而别,我狭隘的自尊心伤害了你。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多蠢,我在不停弥
补自己的自尊的时候去失去了你。你是否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原谅我?”
“洛丝,镜头要切回巴黎,你准备。”
男人一直看着镜头,虽然是录播,但是他一直久久的看着镜头,不愿意离去,仿佛在等
一个答案。而这边现场的女士对着镜头,许久都没有说话。眼看着要冷场,我轻轻的问
,“您认为当初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吗?”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是有道理的。40年前
,阶层是一个很顽固的东西,家里不会允许我跟他在一起。”
显示屏上,镜头切回纽约现场,男子的眼神变得失落迷茫。
“但是我又不会在乎!”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你自己臆断了
我们之间的不可能,但是有没有考虑过我会真的跟你在一起?我喜欢那些游乐场,街边
小贩的食物,喜欢你总是带我做一些愚蠢的事情。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至今都是!你
为什么就不能跟我说声道别?那样我至少知道你为什么离开。”男人不语,双手掌合在
一起,放到嘴边像是道歉像是祈祷。
“那现在40年过去了,你们还有机会坐下来一起喝杯咖啡吗?”我问。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的说,“这40年,我不是在等一杯咖啡。”说完,她不再言语
,低头看手机。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又一个冷场要出现,珊蒂的声音传来,“洛丝,
准备,过两秒钟插播广告。”
正在此时,女人突然抬头说,“我等你当面给我一个说法,下一班纽约飞巴黎的飞机两
个小时以后,收起你的自尊心,拿出你当初离开的勇气,飞到我面前。”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口哨和掌声。
“跟你在一起就是过山车的感觉。”男人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崭露的笑容中有一丝坚
定,“我会给你今生最棒的一个情人节。我现在打车去机场,一分钟都不想再等了。不
用给我地址,我一定会找到你。”
现场外围的观众嗨了,英语和法语叫好的都有。大屏幕的标题列不停的在滚动播放#
Ivebeenwaitingforyou下面的帖子,有给男女主赞的,有表示自己也要鼓起勇气去道歉
的,有他们的同龄人表示理解当时男主的心情的,各种评论。
大屏幕又显示了巴黎上空的航拍,从高空拍摄我们的摄制和采访现场,看得出,外围的
人群已经开始好几层了,不少女生蹦跶着跳起来看里面。看到大屏幕上她们自己,又转
身冲镜头招手做搞怪表情。
“洛丝,串词,爱情中有些东西……”珊蒂通过耳机提醒。
我面对镜头,“爱情中有些东西无法逾越,但是那是真实的阻碍还是自己设想的阻碍?
你面对的是感情上的绊脚石,还是自己内心的那道门?在感情中,或许你要克服自己的
不安,才能给对方坚定。各位观众,我们现在在巴黎为您直播巴黎纽约跨越世纪的爱情
故事。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聆听下一对。”
下面的这一对,从小一起长大,在一个小镇里相互隔着几户人家。她家里烤了苹果派会
给他送来。他是那么的喜欢她,会静静的在台下看她表演,会默默的陪她回家。但是,
他很羞涩,从来没有邀请她出去过,他们没有约会过。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她家搬去很
远的别州,临走她给他一张卡,上面四个字:I loved you too. 从此两个人再无联系
。后来他到法国来学建筑设计,随后在欧洲定居下来,但是寻找她的心一直没有停,直
到这次希望能够通过节目找到她。而纽约现场的她,只是浅浅的笑,祝他幸福,很多事
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希望两个人各自安好。巴黎现场的他说,太遗憾了,当初他失去了
机会,放在面前又因为胆怯而失去的机会。
现场一片唏嘘,大屏幕滚动出#Ivebeenwaitingforyou下面的帖子:
哥们不要放弃啊,给她一点时间
天哪,我暗恋了一个女孩两年,下个星期我们就要高中毕业了,我想请她跳一支舞,至
少告诉她我喜欢她
我理解女主,很多时候那个瞬间过去就找不回来了,那些青涩美好留在回忆中就好
气氛有点凉意,本可以牵手走到一起的恋人,却因为错过了最好的时间表达,从此一别
两宽。尤其是男主展示他们高中时候一起的照片,时光像是被浓缩在镜头前,今天的我
们看过去的事情,过去的我们是不是会想到现在的结局。如果你有时间机器会回去改变
过去吗?如果知道以后的结局,你会动摇当时的决定吗?人生有时候就是很奇怪,非让
你经历几十年,才能想明白以前的事情。然而爱那么珍贵,人生再长,又怎够弥补。
接下来的这对,念书的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他天生叛逆,从不服继父管教。他把她当成
最好的朋友,什么心事都跟她分享,经常跑到自然公园没有人的地方,两个人一坐就是
一个下午。直到有一天,青春叛逆的他在校车上跟她开了个玩笑,拿一根火柴飞过去划
她。她觉得她那么爱他,怎么可以被那么对待,然后就赌气告诉了老师。他的母亲随后
把他送去了军队,说是锻炼他,还不如说是乘势把他送走。后来他就杳无音讯了,某一
天他回去看过她一次,正在骑车的她打了一个老大的弯,滑到他面前停住。再后来,他
就消失了。她想找到他,问问他现在还好吗。
他是被找到了,但是那个他爱过的人,因为任性而改变了他的一生。虽然不是她的错,
但他的人生的确不同了。他从屏幕上看到她的时候,只是笑笑说,早就原谅她了,那次
去她家,就已经原谅她了。然后他就不愿再多语。
现场的气氛有点沉默。有时候,生活就是无奈。他应该足够喜欢她,才会后来又去看了
她一次。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相爱都有美好结局。
Hashtag下面,大家既理解他的心情又理解她的心情,但是大家的确又都很难过他们不
能在一起。
“洛丝,串词,让Isabelle准备。”珊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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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Isabelle和Wolfgang,跨越大洋的世纪之约。
镜头转向Isabelle,她微微笑着致意。人群有些小小的骚动和不安。这是一位经历了二
战、在德国占领区爱上不该爱的人、又被自己的人民送去劳改营的女人。她有着法国女
人的优雅、从容,岁月留下了痕迹,但是抹不去她的美丽。
此时的我,心情实在太复杂。看着她,仿佛可以看到一个世纪的历史,70多年了,无法
想象她是怎么过来的。然而她又是那么执着,无论生活如何对待她,她只是坚持,她爱
过,她不放弃。那一瞬间,我看到的是爱情支持着走过沧桑岁月的女人,只因为她相信
那场旷世的爱情真实存在过。
那个时候的她一定美丽的像法国鸢尾花,明亮,灿烂,像早晨的露珠。他一定也是帅气
英俊,在那个战争的乱世,给了她最惊情的一瞥。我甚至无法想象他走的那一刻,她是
怎样的肝肠寸断。也许是两小无猜的他们,给了相互一个最坚定的承诺,才让两个人毫
不放弃的相互找了70年,不思量自难忘。
“洛丝,开场词。”珊蒂提示。
我意识到自己有点恍惚,
“大家好,感谢大家关注我们全美电视台这次情人节的巴黎纽约两地直播。现在,我们
请出Isabelle,她和Wolfgang的爱情故事牵动了千千万万人的心。他们定情于二战的巴
黎,因为战争的结束又不得不分离,这一等就是70多年。那么,Isabelle是否能找
Wolfgang,Wolfgang又是否还记得他们的世纪之约,请继续收看我们的跨洲直播。”
大屏幕上出现了纽约的现场,Wolfgang出现了,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位Wolfgang
,现在叫Nathan,战后回到美国纽约,成为机械师,后来在长岛有了自己的消防设备公
司,年纪大了以后交给子孙打理,自己去了养老院。
屏幕上的他,戴着眼镜,仔细的端详着Isabelle。Isabelle也看着他,两个人相互端详
很久。
Wolfgang缓缓的说,“你好,我知道你不是我的那个Isabelle。战后很多人都跟我说她
在去伦敦的路上被流弹击中,倒在废墟下。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一直都在找她。你长
得很像她,但是不是她。她笑起来左侧有个酒窝。”说完,他静静地看着她,喃喃的说
,“如果没有战争,她应该也是在巴黎快乐的度过人生吧。但是我很高兴我遇见了她。”
说完,他那慈祥宁静的脸上出现了落寞和伤感。Isabelle没有说话,她只是不停的点头
。她理解为什么Nathan一定要来,理解他不肯放弃的那一丝侥幸。
现场一片寂静,连工作人员也不愿意打破这一片凄凉而又有点美好的冷场。
接下来的Wolfgang,现在叫Bill,看上去垂垂老矣,眼睛出现了浑浊的颜色。Isabelle
盯着屏幕,仔细的端详。
当年的他们青春年华,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年老的容颜是不是还能依稀辨别出当
年的神采?Wolfgang也看着Isabelle,那么仔细,那么认真,眼里多少有点悲凉。
“我在Rue de l'Abreuvoir,你还记得吗?”Isabelle先开口,她温柔的问。
“记得,撤退前,我们明天晚上去那里喝酒。”他点头。
“你记得带发生了什么吗?”她有些激动。
他想了一会儿,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收到撤退通知后巴黎还很平静,没有交
火没有宵禁……”他低头,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洛丝,”珊蒂的声音传来,“刚才心理医生说,Bill有阿兹海默症,他的记忆有片段
,能记起一些,但是很多记不起来……”
我听了之后,转身跟Isabelle低语,转达了情况。她美丽的脸上波澜不惊。
她看着他,轻轻的开始唱: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I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
……
《玫瑰人生》,法国歌曲,二战结束的那一年,1945年开始流行巴黎,多少情侣都唱着
这首歌期待情人回来,或者目送他们离去。原本低着头的他,听到她的歌声,逐渐抬头
,看着她演唱,眼里出现了光芒。
他们回到了那一年的巴黎,她美丽,在灯火阑珊的巴黎街头,在灯红酒绿的红磨坊里,
像只小云雀一样登台演唱,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演唱结束后他护送她回家。
他看着屏幕,“Isabelle……我们在Rue de l'Abreuvoir遇到的,当天晚上你唱了那支
歌……”
Isabelle已经走向屏幕,“Wolfgang,是的,《玫瑰人生》……”
现场的人群有人开始欢呼,这一个世纪的爱情啊,终于是一场欢喜的结局。他或许忘记
了过去,但是他不曾忘记跟她相识相爱的那一刻。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仿佛老天也被这惊世的爱情感动了。细雨飘零,巴黎的天空
有些灰蒙蒙,凉意袭来,但是人群越来越激动。
工作人员给Isabelle打伞,她和Wolfgang相互看着,看不够。
大屏幕上滚动了#Ivebeenwaitingforyou的帖子:
如果爱,就用尽全力爱,不要错过
比起他们,我们太幸运了
爱是生命里最坚强的力量
我和男友异地,不算什么,我们会在一起的
可以一辈子爱一个人那么深,是一种幸运
巴黎上空的细雨开始不停的下,丝毫没有影响人家的兴奋情绪。
节目终于起起落落,有个好结局,我如释重负。看着外围越挤越多的人,开始轻松起来
。摄像给了个360度全景,然后冲我眨了一下眼睛。我们这次算是成功了。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打算以喜庆的语气结束整个节目。情人节,巴黎,美好和浪漫。
字幕又开始滚动:
主持人,你的那条po呢?你等的人呢?
对了,我们要听你的故事
我念着滚动字条,有点疑惑。
耳机里,珊蒂说,“我帮你po了一条,为了节目助兴,你发表一下感想吧。”
屏幕上,出现了珊蒂写的:当我终于知道你是我在等的那个人,你还在那里吗?
图片是一匹在草地上奔腾的马,Chunky。
“我……”我有点乱了方寸,“是的,我在等一个人,当初遇见他的时候,一切都是美
好,只是我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失去了很多机会。不过,我想说的是,祝愿大家都不
要错过那个对的人,今天是情人节……”说着,我有点低落,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我想说,如果他给我一次机会……”
我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台词,看着人群。
大家都在等待我继续往下说。摄像在认真拍摄,灯光师冒着雨也在打着灯光,细雨里,
大家都看着我。人群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眼神,一晃而过。
“我想祝大家情人节快乐……”我越说,方寸越乱,“爱情那么珍贵,人生不足弥补…
…”
是的,当初是我放手的。我以为不谈感情就可以掩饰感情,我以为我们的千差万别足以
使我们各不相干。我一次又一次的离开,因为我不敢承认我对马修的感情。如果,真的
有机会让我对他说出内心的话,他会原谅我吗?如果他在电视机前,会看到吗?
人群里的那双眼睛,蓝灰色的,看着我。那么熟悉,仿佛是幻觉。
我顿住,想弄清楚刚才是谁。我人群中寻找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在看着我。
“我想说的是……我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可以,我想告诉他,我还在等他。”
人群有一点点小小的骚动,几个靠前的人挪动着,让出一条路,一个人走到最里面这层
。站定,看着我。
天哪,马修。
我呆住了,心脏停止了跳动,忘记了呼吸,呆呆的看着他。那修长的身型,那温柔的眼
神,那温暖的肩膀。
不知不觉,一颗眼泪从我眼睛里落了下来,又一颗,又一颗……连接着,大颗大颗不停
的掉落。
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呆呆的看着他,想说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
阁楼天空的星星,印第安保留区夜空的身影,小镇里的牵手,我倚在他怀里说着往事,
他牵着马从阳光里走来,那凌烈寒风里我坐在车上从后面抱着他……
我等了你这么久,真的是你吗?
人们不解的看着他又看着我。
摄像机、屏幕,仿佛都不存在了。人群在我眼里变得模糊起来,灯光仿佛只是为了照亮
我的影子。
“洛丝,结束语,感谢大家收看……”耳机响起。
我还是呆呆的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像是那天从阳光里走出来的那个武士。
那一个世纪,那扇城门,那喧嚣的战场。
我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掉,完全不由得控制。雨水打在我的头发上,全部都湿了。
“洛丝,说话……”
我不顾什么结束词,猛地扯掉耳机,开始慢慢走了两步,朝马修走过去,然后开始跑,
飞奔过去。不管世间所有的事情,不管任何人的眼神,此刻我只知道我爱的那个人站在
我面前。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放在我面前,我都不会选择,因为有个人是那么的重要。
跑到他面前,他张开双臂,我一把抱住他,紧紧的抱住,天空在旋转,地面在移动,一
切化为光束,我们在里面旋转。他也紧紧的抱住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怀抱像是一
个最温暖的家,我想在里面走过一辈子。
人群先是寂静,继而发出一阵轰鸣般的欢呼声,摄像机调转过来,灯光也跟着打到我们
身上。然而,我觉得周围都是幻觉,只有马修是真的。那么真实,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
吸他的心跳。
他低头吻我,我的唇融化在他的唇里。这一个世纪,我的武士回来了,我可以放下一切
,跟着他去任何地方。我们炙烈的吻着,仿佛要吻掉时间,吻掉世界。
大屏幕上,航拍在空中,拍摄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终于把镜头集中到那一对一直吻着
的人身上。世界在旋转,巴黎的雨掉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在雨里忘记了世界。
许久,我抬头看他,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等了你好久。”
“我爱了你好久。”他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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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马修的故事
我和马修牵着手,一直在巴黎的街上走着,慢慢的,谁都不想错过一分钟,都沉静在每
一秒的真实中。
他告诉我,自从收到最后那条短信后,他明白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他低落了好久,有一天走进一个酒吧,独自喝酒。旁边有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更糟糕,
像是经历了糟糕透顶的一天。于是,他给那男人买了一杯酒,陪他聊了一会儿天,多多
少少劝慰了几句。男人喝到差不多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他,拿出一张名片给他,
说让他明天打个电话过去。
马修并不知道那男人为什么要他打电话,但是出于关心,还是打了过去。男人是一个经
纪公司的CEO,那天是掉了一个合同,心情很差,去喝酒。他第二天好了很多,告诉马
修,他应该成为模特。男人说想签他拍硬照和走T台。马修说他要回去想想。男人说,
或许没有人告诉过你,但是你绝对是大品牌的模特,回去认真考虑下。
马修回到家里。这次,他意识到之前我跟他说的事情不是因为我想改变他,而是他真的
可以。他说,有段时间甚至怀疑过是他父亲为了赎罪而搞了一出戏,想通过威廉詹姆斯
的助理给他铺路。那天之后,他知道有些事情他是回避不掉的。
他想了两天,打了个电话给中年男人,说签。中年男人直接跳过初级模特合约,跟他签
了一个高级合约,只走固定品牌,但是条件是到欧洲发展两年,因为高级品牌的每季首
秀都在巴黎。马修同意了,他回家收拾行李。在整理的时候,看到我的耳环,因为那次
吵架,掉在他家里了。他扔掉了很多东西,但是留下了耳环,觉得有一天会放到我手里。
来了巴黎之后,经过一个月的训练,他开始拍硬照,结果第一次就碰上了威廉詹姆斯。
威廉詹姆斯兴奋的一个劲的猛摇晃他,说他到底是出现了。说他后来拍了很多模特,横
竖不满意,Calvin Klein的这季宣传照差点出不来。威廉詹姆斯甚至说,有时候他指导
模特的时候是按照马修给他的灵感摆的,但是那些模特出不了感觉。
“所以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我说。
他点头。他换掉了以前的一切,把艾丽娜接出来,打算在巴黎开始新的生活。
后来,因为#Ivebeenwaitingforyou一直在Instagram上出现,他又是从纽约过来的,所
以就有人问他有没有关注。他闲暇的时候会看一下,看看纽约那些熟悉的街景。
其实他一直在看我的节目,每次觉得想纽约了,想我了,就会把视频拿出来放一遍。通
过#Ivebeenwaitingforyou他知道我要来巴黎,但是不确定是不是要来看我、哪怕只是
打个招呼。直到那天珊蒂因为台里要求,替我发了个IG说在等一个人,他也并不确定那
个人是不是他。毕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爱这个字。
我们的拍摄场地离他的摄影棚很近,他想过来远远的看我一眼。他在人群中一直看着我
们的节目,不是在电视机前。然后大屏幕上出现了Chunky,而我一直在镜头前说错过,
他才知道我在等的人是他。于是,他从人群里面走出来,想让我知道他就在我面前。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我会直接跑过来,我们两个直接上了直播。他一直以为我是特别
能克制自己感情的人,尤其我们的节目又那么重要。他以为我会在节目结束的时候走过
去跟他说话,没想到我直接就冲过去了。
“珊蒂不知道会怎么说我呢,以后再说吧。”我笑,“你现在觉得做模特还顺利吗?”
“拍照还好,走台不太习惯,面对太多的人。”他说。
天色很晚的时候,我们的谈话渐渐慢了下来。这么久没有见面,不知道怎么个再继续过
去。是不谈感情,还是光谈感情?
他问我要不要去他巴黎的家里坐坐,我说好。结果我们一晚上躺着聊天,聊了所有的事
情,也带过了D叔,说到了得奖,聊到天色快亮的时候,两个人逐渐入睡。我迷迷糊糊
的想着,是不是从此不走炮友路线了。
番外2.我和珊蒂和弗兰
刚要睡着,手机响了,是珊蒂。我一激灵就起来了,接起视频电话说,“对不起,我不
该不听你的导播直接走掉了,影响很不好。”
她笑了,旁边是贾斯汀,两个人坐在沙发里,手机镜头晃过毛茸茸的一对情侣袜,“你
们带了一大把流量,现在视频都火了,我们网站差点被刷爆。”
“都传到网上了……摄像怎么搞的?为什么要跟拍?”
“他是灵机一动,想想反正没有结束词了,拍拍围观群众的热闹场面也好,谁知道你给
来了这么一出。”
“话说,你觉得上面是不是哄着我们玩,故意炒流量啊?”我问。
“上面只是让我们自己发一条po,加入大讨论,造成亲和感,结果你这么一来,他们还
来问我是不是事先跟你商量好的上一部大戏呢。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老板也没让我为
难,直接说,反正收视率和流量决定一切,我们的节目就是做的好,值得表扬。哈哈哈
!”她大笑着。
贾斯汀的脑袋塞到画面里,朝我招手,“嗨,祝贺你们啊。一直知道你们经常一起消失
,不知道这么天崩地裂的谈起了恋爱啊。马修呢?”
马修起身坐到我的身边,也伸脑袋到镜头里,“嗨,贾斯汀,好久不见!”
“你走的时候就说回家了,谁知道你都去欧洲了。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得两年吧,”马修说着,看了我一眼,“不过中间会时不时的回来。”
“快回来啊,我儿子想你了,来,Randy。”说着话,Randy毛茸茸的大脑袋也出现在画
面里,对着镜头吐着舌头开心的笑。
“嗨,Randy!”马修开心的招招手,“等我回来给你带法国的冻干哦。”
Randy隔着镜头笑的更开心了。
“你们这一大家子这恩爱秀的啊!”我仰天长叹。
“哎,看看你,Calvin Klein男模陪睡啊,艳福艳福。”珊蒂也不让着我。
“我们没睡啊,”我急急的辩解起来,“这次不一样。”说完,我又觉得尴尬了,不知
道这话解释起来是不是有点麻烦,这次没睡、以前一直在睡?马修笑着掐了我一把,对
着镜头道,“这次我们跟你们一样啊,情侣档。”说完,转头冲我眨眨眼睛。
“好好,你们赶紧的,把时间都补回来。我们这边也开始过情人节了,晚安晚安。”贾
斯汀笑着说,关掉了镜头。
我和马修相视一笑,是啊,情侣。
没过两分钟,电话又响了,是弗兰。我犹豫了一下,接起来了,心想着弗兰从不给我打
电话,更不要说Facetime了,纽约大半夜的,她这么惊天动地的想干什么。
“那个……你也看到视频了?”我说。
“什么视频?我哪有空看视频?就是想告诉你,我借着情人节搞了个睡衣趴……你必须
看看这些男生的质量啊!”说着,她咯咯笑起来,身后可以看到有影子跑过,“来来,
你们跑近一点,我在跟我室友facetime。”
“你室友?她在隔壁房间吗?”旁边一个男生的声音。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不过你们都过来过来,让她看看我们今天有多嗨。”
她的声音没落,就看到镜头里冲进来两个裸男,浑身的肌肉,连人鱼线都出来了,所谓
的睡衣趴,他们其实只是在关键部位套了个袜子,在这个FaceTime的对话中场面一度显
得非常尴尬。
“那个,你们睡衣穿的挺少啊……”半晌,我憋出一句。
“那是他们hockly house的传统,冬天在关键部位穿个袜子,到雪地里跑一圈。鸟不大
的还跑不了呢,袜子得掉下来。我觉得这么刺激的东西,大半夜的谁看得到啊,太浪费
了,所以让他们过来派对了……对了,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么精彩的party你
可别漏了啊……”话没说完,一个猛男冲过来抱住弗兰就开始打闹,弗兰的尖叫和笑声
一点不漏的从电话的话筒里传了出来。弗兰推开裸男,两个裸男于是在镜头的背景里,
围着家里的沙发和圣诞树狂跑,我哭笑不得。
“你不回来我就自己玩了啊……”弗兰好不容易又站回到镜头前。
“噢噢,祝你玩的开心。”
合上电话,我冲马修笑道,“是我室友,搞猛男派对呢。”话没说完,马修的手机响了
,是朱利安。
“嘿,兄弟,我都看到了。”他的声音传来,“绕了半个地球,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当
初我早就叫你追她了啊。”
我瞪大眼睛看着马修,马修赶紧回道,“一样的一样的,现在在一起了。”
“还玩那么浪漫,起点设那么高,以后叫我们怎么赶超。话说,当时在健身房,你来就
是为了看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好的,我现在忙……回纽约再说。”马修赶紧打断他。
“我过几个月回纽约,培养了一支乐队,到时候借你人气做做宣传。”
“没问题,纽约见。”他挂了电话。
我继续瞪着眼睛,“什么早就啊?”
马修脸都红了,轻轻的说,“我在健身房的时候就喜欢你很久了……”
“那你……”我刚想问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又想到其实他一直都在试图告诉我,而
我一直在逃避,于是轻轻的道,“那现在,我们又增加了异地的难度,怎么办?”
“这次,先谈感情?或许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呢?”他说。
“嗯。”我点头。
他伸手拉着我的,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倚在床上看着窗外渐渐出现日出。
巴黎的晨曦那么美丽,是的,这次我们先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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