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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 卡尔话题: 怪物话题: 佐恩话题: 没有话题: 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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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队伍由五个人组成,两名动物学家,两名探险爱好者以及我。我是一名猎人,我
叫佐恩。坎德尔森林是一片地下森林,我在这里迷失了方向,并且连续几天猎捕不到动
物,我逐渐体力不支。幸好探险者乔及时发现了我,他和同伴本恩用一小管葡萄糖使我
恢复了说话的力气。他们根据指南针一直走却始终出不去,试图从我这里得到一点线索
。“我也找不到方向了。”我如实说。“我们还以为你是本地人!”我从他们的语气里
察觉到我此刻已经对他们毫无价值了。“白白浪费了一管葡萄糖。”本恩硬梆梆地吐出
这句话,面带愠怒扭过身去大步离开了。我独行已经很久了,虽然这两个人不太友好,
但起码他们不是树木和泥沼。在一片陌生的环境里,人容易滋生恐惧和寂寞,我不管在
文明世界他们两个是多么的惹人厌,但至少在这里,在这条生死未卜的道路上,他们是
和我一样的。没错,此刻在我眼里这两个家伙起码是我的同类,在这片充满未知的地下
森林里,他们让我觉得熟悉,尽管他们看起来自私而功利。因此,我迫切地想要和他们
建立联系。“请别丢下我,我们一起走吧。”我追上去。乔没有回答我,但是他停了下
来。我看到了希望:“我是个猎人,我可以捉猎物给大家吃。”就这样,我们同行了。
后来,我们遇到了那两名动物学家,队伍壮大了起来。他们分工明确,动物学家找水,
乔他们采果子,我负责弄到肉。我完全服从。运气好的时候我会捕到动物,都是我从来
没有见到过的生物,但饥不择食,没有人抱怨,甚至没有人猜想食物是否有毒。头上是
遮天蔽日的树木,很难想象它们是从与火山灰混合的土壤之中生长出来的植物,它们茁
壮,茂盛,生机勃勃。这是火山地带的奇观,正如一切锋刃两侧的平滑,这里的奇异秀
美无法与炽热的熔浆和毁灭联系在一起。地面上一种不知名的高草长而柔韧,连片的生
长着,漫过拱出地面许多的树根,我们尽量小心地前进,却仍旧时常被那些看不见的根
系绊倒。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每天都在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着。大家开始不耐烦,
准确地说是开始慌乱起来,纷纷乱了阵脚。常常地,动物学家找不到干净的水源,本恩
常常为此而恼怒,并以拒绝采集野果作为报复。乔独自一人采集五个人的果子,但日子
一长,他仅存的理智也消磨在不断蔓延的不公正之中。我的捕猎经验也并没有因为在坎
德尔森林呆了半个月而增加,我们不断前行,地形在变,居然连物种也在变化着。而当
我也空手而归的时候,就会爆发争吵。人类本性当中丑恶的一面在疯狂地膨胀着。我们
就快弹尽粮绝了。大家日渐疲弱,队伍中少了争吵和牢骚,饥饿和病痛迅速取而代之。
再这样下去,等待我们的只有死亡。我们无法走出坎德尔森林,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失灵
了,按照指南针的方向一直走却不见出口。这是一片很大的森林。一天早上起来,本恩
不见了,行李也遗失了大半。他抛下了大家独自走了,并且带走了一些重要的行李。“
混蛋!”乔愤怒地吼道,他将手中的军刀狠狠的甩了出去,军刀插进了树干,沉闷的声
响像是刺入了一具躯体。我们都吓坏了。“他把指南针也拿走了!”“乔,我们得想办
法。”我用力把那把军刀拔出来。一瞬间我们都惊呆了,树干刀痕的地方涌出了少部分
浆液。纯净的乳黄色的液体缓缓地流出来,咕嘟咕嘟的声音让我们都闭了嘴。“这个能
充当水源么?”动物学家问,“谁来尝一尝?”谁也不确认这种粘稠的浆液是否安全,
这里的水源甚少,但还算不上极度匮乏。况且,这种植物根系很壮,生得高大并且枝叶
繁多,羽状的叶片伸展而饱满,布满了光泽,它没有理由在自己的体内存储水分。那么
,它就极有可能是病变而成的。但是我不得不承认那种树浆看起来极为鲜美,它汩汩涌
动的样子带给我们极大的诱惑。“当然是你。”说话的是乔,“寻找水源是你分内的事
。”“为什么是我?”乔余怒未消而略带尖刻的语气让这位动物学家恼怒起来,他还没
来得及好好嘲讽一下乔,乔的军刀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你说为什么是你!你们天天
不找水指望着我的果子过活!”他随即又换上了那副尖酸的语调补充道,“你尝尝,要
是没毒你们以后就都不用找水了,你们求之不得的……”说话间乔已经将一大口树浆给
他喂了进去。动物学家惊恐地尖叫着,试图将浆液吐出来,然而乔已经死死地捏住了他
的嘴。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等待,我们确认树浆没毒。于是,我们好好地补充了一次水分
,继续上路了。动物学家时不时地瞄一眼乔,那眼神似乎是要将他碎尸万断。然而他们
又是惧怕乔的,当目光相对时,便又迅速收回,只在心里恨恨地,不甘地咒骂着。夜晚
来临了。日子久了,我的心里越来越慌张,越来越茫然。我觉得我就快要失去耐心了。
然而失去耐心了我又能怎么样?我什么也不能做,只有等死。黑暗中,树叶在沙沙作响
。旁边的人时不时翻一个身都会让我吓出一身冷汗来。我快要被逼疯了。不知怎的,我
脑海里总是出现在荒郊野外同类相残的悲剧,一幕一幕,飞速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我觉
得脑袋就要炸了,我失声叫喊出来。乔坐了起来:“闭嘴!”他让我感到惊恐,我也释
放过了,便乖乖地闭上了嘴。忽然,我意识到这不是一句无礼的命令,因为我听到了一
种奇怪的声音,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我们四个不自觉地缩在了一起,乔的军刀发出
声响,动物学家已经紧紧地握住了它。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将所有的耻辱和不悦都抛到了
九霄云外。声音时断时续,最后,停止了。我们坐了一夜,终于挨到了天明。经过了树
浆事件,大部分劳动落到了我和乔身上,两名动物学家只要在到处都是的树上随便划两
刀就能迅速取足我们一天的水源。我竭力不去想这些,尽量阻止这些念头,它们一旦萌
生蔓延,我只怕会不受我灵魂的控制,去做出可怕的事情来。我提着猎枪小心地走着,
忽然脚边的灌木里一阵声音响起。正是昨天夜里的声音,它现在离我如此之近。我用枪
指着那里,慢慢地拨开叶子。一个奇怪的生物跪在地上,弓着背,发出嘁嘁喀喀的声音
。它听到声响,迅速回过头来。这是一张怪物的脸!它用一双黄色的眼睛目光浑浊地盯
着我看,继而要离开似的改变了刚才的姿势。这下我看清了,它的身后笔直地躺着一具
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本恩。昨天夜里那嘁嘁喀喀的声音正是怪物们咀嚼的声音,我们
在一片蚕食声中度过了一整晚!我大声喊来了其他人。怪物立刻跳起来跑了。我们紧追
不舍,生怕跟丢。我们身边的环境变来变去,我们没得选择了,必须追上它,否则我们
就将陷入一个新的困境。我想我们跟到了一片怪物的栖息地。到处是和它一样的生物。
混浊的黄色的大眼睛,脏呼呼的身子****着,一条粗的和身子极不协调的大尾巴,这让
我们顿生恐惧。它们向我们靠过来,似乎充满了好奇。我们此刻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值
得畏惧,因为这里显然是它们的地盘。我放了一枪,它们惊恐的四散开,我们借机拔腿
而逃。正如我所说,我们陷入了一个新的困境。我们再次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处
何地。这里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很少,更要命的是树木不再有浆液。两名动物学家疯
狂的在一棵棵树干上拿刀割着,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响。那是类似绝望的呻吟。而树只
是以沉默作为回应,一刀刀钝重的声音一次次宣告着干渴。一切都让人觉得希望渺茫。
头上传来乔的叫喊,如果我没听错,那声音是充满欣喜的。他在树上采果子时通讯工具
有了信号!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二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我们四个一起去吃了一顿大餐。
我们一行人的举动引起了媒体的关注,慕名采访的人们络绎不绝,我躲之不及。两名动
物学家却左右逢源,侃侃而谈起来。摆脱了死亡的威胁,恢复正常生活的两名生物学家
脸上又重新显出了一种学者的派头,说话间微微的颔首,目光犀利,做出优雅之举。这
是物质富足带来的假象,关于这一点,我们四人都心照不宣。“……是这位猎人朋友发
现了怪物,并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我们。”镜头齐刷刷的移向了我。“嗯……当时我看到
我们的一个同伴遇难,就喊来了其他人。怪物跑了……长得么,很大的黄色眼睛,奇怪
的尾巴……害怕?首先是觉得奇怪,它们好像很无知很愚鲁的样子,似乎不具备什么攻
击性吧……嗯,对它们是聚居,数量不少……就这些吧。”两名动物学家回国后,立即
联合发表了一篇题为“地下森林惊现奇异生物”的论文,文章占了整个头版,一经发表
,立即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各种原始森林的照片纷纷面世,每一张都美得如梦似幻。众
说纷纭。有的人认为坎德尔森林风光怡人,具有很高的开发价值;也有的人认为原始林
地不可破坏,在现阶段资源尚能自给的情况下,应当留有一定的发展余地,为人类的繁
衍生息预留空间。由一支经济实力雄厚的科研团队资助,专家带队,组团前往考察。这
是讨论的最终结果。我们四人被邀请加入他们的团队,重返坎德尔森林。从飞机上俯瞰
下去,火山口似一个绿色的瞳孔,又像一个巨大的怀抱,将坎德尔森林紧紧地维护在内
。远处有红色和绿色的树木,红的鲜红,绿的翠绿,奇妙的是中间居然看不出来过渡。
我们降下去。就在前一阵,我就在这片森林里,险些丧命,这让我心有余悸。从机舱里
陆续出来的人们,对这里的景色惊叹不已。“这是自然赐予人类的伟大的遗产,史上最
伟的大世界记录!”发言者被人群埋没了。我觉得讽刺,却又无言以对。我们是一个团
队,一个……我还不明目的的团队。我想说的是,每个世界纪录诞生之时,都有人觉得
人类的能力深不可测,而自然的极限不过近在咫尺。然而,自然会在适当的时候出其不
意的带给人们惊喜连连或者惊慌失措,带给人们无言的警告和暗示。我们挑了一块相对
平坦的地方,架起了锅。这对于城市来的人来说就像野营,新鲜刺激。然而谁也没想到
会在午餐的时候遇到怪物,而且是一群怪物。这些怪物显然是被食物的香味吸引过来的
。一双双黄色的大眼睛警惕的盯着我们,目光在我们和冒着香气的食物之间游离着。人
们大惊失色,不少女人尖声叫喊起来。这一举动使怪物受到惊吓,纷纷向我们扑来,发
动了群攻。枪响了。战斗十分短暂,我们赢得毫无悬念。不少怪物当场被射杀,其余的
四散而逃。有惊无险,午餐继续进行,但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吃的下去饭了。同行的人们
有的起身四处张望起来,进餐结束的人们也陆陆续续地加入了让他们的行列。坎德尔迷
人的风光成了这里最好的招牌,人们在其间流连玩赏,他们惊讶地说这里的美景令他们
叹为观止。然后,人们决定开发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感到有点儿失望。我们险
些将自己的生命留在坎德尔森林,并在这里勾心斗角,将人性的黑暗发挥到了极致。但
是我们活下来了不是么?坎德尔森林目睹了人类之间不堪入目的斗争,然后依然给了我
们生的机会。我们却带领同类前往,以入侵者的名义,准备将其践踏。不,也许我不算
入侵者,我只不过……算了,我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撤出了一部分游人,取而代之的
是一群建筑开发商。短短几天内,树木在迅速地减少着,阳光得以大面积的直射进来。
一片片土地被被开发得宽阔而平整,临时的建筑棚接连不断地出现,像阴潮的杂草里冷
不丁出现的一个个蘑菇。定居的名单上尽是家世显赫的有钱人,坎德尔森林如此之美,
不知引来了多少垂涎三尺的人。我不得不承认,那些有钱人看起来是那样的光鲜耀眼,
十分夺目。那些绅士,他们说起话来温文尔雅;那些女人,显得优雅动人。富人们的举
动令我自惭形秽,他们彼此自如的交谈,模样气质都显得那样地高不可攀,而我,只是
连模仿都会滑稽百出的小丑。我时常幻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成为一个有着万贯家财的大
富翁,却总是不得不一次次地清醒过来,在现实的催促之下。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
我总觉得芒刺在背,又分明知道他们是不会把我这个穷酸的猎人放在眼里的;他们同我
搭话,我激动的点头哈腰,手臂僵直,背后招来一阵嘲讽;那些轻声的谈吐似乎都是人
家内部的事,内部的工作,内部的切磋,内部的笑话……和我这个穷酸的局外人无关。
我从未发现,金钱的诱惑力竟是如此之大,如果能和这些富人同住,我将会觉得有无上
的荣光。人类居住在此所面临的一个严峻的问题是怪物的去留。有人说驱逐他们,因为
数量不多,没什么可惜的。但这遭到了科研工作人员的一致反对他们希望这些生物能够
对生物学的研究有帮助,希望将他们分开,一部分送入动物园,一部分运回基地以供研
究。总之,就是说人与怪物不能共融。还有第三方,他们主张将怪物留在这里,留在他
们土生土长的家园,驯养他们。这个意见得到了普遍认同,但最后又加上了一条,若他
们对人类进行攻击,立刻射杀,由我这个猎人来执行。为此,我可以作为原始森林的开
辟者之一和那些富有的人们共同居住在坎德尔森林里。怪物们被聚集到一处,被人们挑
选着。人们都知道身强体壮的怪物干起活来占优势,但能否使他们听从自己的意旨还不
得而知,所以大多数人们保险起见挑选那些体态中等的,或者有些人专门挑那些弱小的
不具备攻击能力的怪物。挑选完毕,基本上是一人一只,少数没有分到的人心中暗自庆
幸。因为我猎人的身份,那些主张保护怪物的人们坚决地没有让我认领。我暗舒了一口
气。三露是这里请来的医生。原来有钱的人不相信和他们一样有钱的医生。露的家境普
通,她看起来善良而单纯,并且是第三套方案的策划者之一。我认识露缘于一次怪物的
攻击。我射杀完一只攻击主人的怪物,回家的路上,一只怪物袭击了我。我走在路上,
它忽然从路旁的矮树丛里跳出来,扑向我。它长长的指甲划过我的脸,我抬手去挡,胳
膊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迅速端起枪,用枪口顶着它。这一招生效了,它很害怕
,被我顶着一步步朝后退着。看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攻击,我确信了周围没有它的同伴
。那么就是说它只身一人想要挑战我和我的枪。这种自不量力让我觉得好笑,并且恼火
。就在这时,它的主人出现了。这便是露。只见她叫喊着奔跑而来,大声请求我不要开
枪。她停在怪物前面,看着我,略略地喘着气,刘海儿被汗水浸成了几绺,湿答答的。
她忽然看到我的胳膊在流血,立刻跑到我身边来,紧张地为我查看。她的手很凉,指尖
在我的肌肤上轻轻跳动,小心地拣走脏东西。我低头看她,觉得她像是淋了雨一般,薄
薄的衬衣汗涔涔的,贴在身体上,一块一块的。“你从那儿来?”我问她,“为什么这
样热?”“从家里。我带卡尔出来散步,它听到了你的枪声就快跑起来,我怕他会来攻
击你就追赶它。”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伤口上,“可是你还是受伤了。”她的声音
细弱而沮丧。她抬起头来,恳求我:“请你不要杀掉它,求你了,好么?”她紧紧地盯
着我,我注视着那双眼睛,那目光清澈单纯,但是此刻却充满着焦虑。我答应了她。她
请我到她的住所,我便同她一并前往。我靠在椅子上,胳膊上缠着一层纱布,因为上过
药而蜇的更加痛痒难忍。屋子里传来鞭打的声音,还有怪物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我开始
烦躁,反而觉得一切是因我而起。到底是不是因我而起呢?我懒得想。此时此刻,我仿
佛是一个多余的人,嗯,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鞭打声停了下来,我走向房间,打算辞别。我敲敲门,推开。怪物警惕的看着我,露也
回过头来。“怎么了,佐恩?还是很疼么?”她又紧张起来。“没事了。”我回答,“
谢谢你。那么我先告辞了。”“留下来吃晚饭吧。”她急急地跑过来,在适当的距离停
住,“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在想拒绝的理由,尽管我不太想离开这里。“佐恩,我
……我很抱歉。”露歉疚地低下头,“真的,很对不起。卡尔,它也很抱歉。”“真的
没事了。”我对露轻松的笑了笑,“你不要自责。卡尔,我也原谅它了。”露几次试图
看我,目光却迟迟落不到我的脸上,总是徘徊几遭最后落在我受了伤的胳膊上。我在等
什么?我自嘲的想。可是,我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气氛尴尬而微妙,露不停地搓着
自己纤长的手指。我在等她开口,等她无论说点什么。可是她却一直站在我面前,不近
不远。她的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露,你别哭。”“嗯?”这下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
我脸上,“我没有啊。”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在想着露的脸。现在,周围的环境对我来
说是如此的熟悉,我常常心不在焉或漫无目的的行走,这让我慵懒和散漫,容易让我想
一些事情。一直晃到家里,我草草吃了些,往床上一躺,露的脸更加如梦似幻的向我侵
袭过来。现在的坎德尔森林,各种别墅拔地而起。没了那种原始的气息,这里像一个人
工的街心花园。我想起露的房子,那是一间低矮的木屋。我的也是。这样多好。常常地
,我以换药为名做客露家,那里似乎有一种魔力,日日吸引着我。现在卡尔已经认识了
我,目光变得平静。我不得不承认卡尔其实是一个很听话的怪物,它平时不吵不闹,性
情温和。露从来不役使卡尔,她说自己早已把它当做好朋友了,可是我觉得露在把卡尔
当做一个宠物,或者是一个婴儿来看待,因为露对卡尔已经太好了。她日日陪伴它玩耍
,和它吃一样的饭,甚至订做衣服给它,尽管它拒绝试穿。今天早上有浓重的水汽,我
到达露家的时候下起了雨。“下雨了呢!”露看着窗外,欣喜地欢呼了一声。露的脖颈
颀长而洁白,她向外张望着,样子像一只昂着头的小白鹿。“那我留在你家吃午饭。”
我挡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她想了想:“吃饭可以,不过你得给我干活儿。”她把
手往腰间一叉,一副不容反驳的样子。“好好好,我给你干活。”我们都笑了。露,卡
尔,我,坐在一起进餐。卡尔能勉强在桌边呆住一阵子,它即使不做凳子也比我高出许
多。卡尔一直很安静,但在食物端来后表现出了明显的亢奋,低声吼着,两眼直勾勾的
盯着它那只特大的饭碗。它用手吃饭,并且在我身边发出了很大的咀嚼声,我不禁想起
了本恩在林间被蚕食那一幕,顿时泛起一阵恶心。“怎么了?卡尔声音太大了么?”露
有些尴尬的问我。“没有……我想起我们刚来这里时的一件事。”我把本恩的事讲给了
露。露沉默着,偏过头,似是想了想,一言不发,埋头吃饭。我也继续埋头吃饭。气氛
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尴尬。卡尔打破了沉默,它吃光了那个特大号饭碗里的饭,把碗伸
向露。露于是起身去给它又盛了一碗。卡尔满足地接过碗,不知怎的,我觉得卡尔的眼
睛是含着笑意的,让我感到一种友善。此刻我怎么也无法将它和我看到的那些凶残的怪
物联想在一起。卡尔觉察到我在看它,也看了我一眼,就扭过头去吃自己的饭,一点防
备之心都没有。“佐恩?”露打断了我的思绪。“嗯?怎么了,露?”“你怎么老是看
卡尔?”我觉得露也许在想我刚才说的本恩的事情。“嗯……卡尔吃起饭来真是专注。
多可爱啊,和别的怪物都不一样。你平时都是怎么教它的?”“没有啊。”露笑起来,
“卡尔很聪明的,它看我做自己就会学。”露往卡尔碗里放了一把青菜,卡尔停了一下
。“把蔬菜吃了,卡尔。”露命令它。卡尔于是开始慢慢地咀嚼那把青菜,似乎很厌烦
的样子。“它很讨厌吃蔬菜,得逼着它吃。”露无奈地摇了摇头,折了两片菜叶递给我
,“喏,你也来一点吧,很清爽的。”我接了过来。菜叶上沾着水滴,给人的感觉是丰
满清脆的。我嘴还没来得及张开,那两片菜叶迅速被卡尔抢了过去。“卡尔!你干什么
呢?”露吃惊地叫了起来。卡尔没有看她,默默地和我对视着,然后把那两片菜叶塞进
嘴里,响亮地嚼了起来,边嚼边看着我。我目瞪口呆。我扭过头看看露,很显然她也被
刚才那一幕吓到了。“它……它吃醋了!它居然在吃我的醋!”我哭笑不得地说。露笑
得不行了,她走过去抱住卡的头,怜爱地说:“卡尔,别这样。”卡尔把脑袋埋在露的
怀里蹭个不停,满意的哼鸣着,向我投来得意的一瞥。“嘿!我说你这个家伙……露,
你看看啊!它瞪我!”“看来以后有办法让卡尔吃蔬菜了。”露开玩笑说。“哼!那我
以后可得老来了呢。”我故意撇撇嘴,也忍不住笑了。我觉得这样真好。四空闲下来的
时候,我和露常常一起散步。她说要去找火山溶洞,然而我们没有线索,漫无目的地走
了一上午,最后一点结果都没有。露觉得又热又累,我却觉得挺好的,和露在一起,足
以分散什么热啊累啊的带给我的生理上的困扰。我们坐在地上,靠着一棵大树休息。大
树旁边有一棵细细的小树,拔地而起,紧贴着大树生长。我顺着它笔直的树干往下一看
,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小树的根系竟然十分庞大,密密的如网一般。它的树根伸出
地面,紧贴着大树拱出地面的根,并从它们的上面绕过去,将大树的根紧紧地摁在了地
面上。大树的根似乎因此而动弹不得了,我不禁诧异它为何不将根插入旁边的空地。我
贴着地面细看,方才明了。这两棵树的树根竟然早就同化在了一起!我毛骨悚然起来—
—这株看似纤弱的小东西在抢食大树的养分,不费吹灰之力。我指给露看,她看到后也
吃了一惊。继而她以人类作比,说人就是这棵小树,在不断地利用各种手段去攫取养分
。“哪怕养分早已经足够了呢!可是人啊,总是不知足。”“发展嘛,是没有尽头的。
”我说,她没有接我的话,我便接着问,“那么,你说谁是那棵大树?”“不知道。”
她伸了个懒腰,人也随之变得慵懒了起来,眯着眼睛,想也没想地说,“或许……这片
森林吧。坎德尔森林算是。”“那卡尔它们算什么?”“这怎么能一样?怪物是本身就
孕育在这里的,就像人类的进化一样,不由得人类自己说了算。”“小树也是天生就应
该在这里的啊。”我反驳她。“是,可是它不该抢夺大树的养分。”这一点我认同,“
自然生出万物,容得下怪物和人类,可是到了坎德尔,人类却没有选择共荣。我们看似
是在向怪物挑战,其实是在向森林挑战,向自然挑战。我们和这攫取养分的小树没有什
么差别,但是,这样是永远也长不大的。”我又打量了打量面前的小树,的确是细细弱
弱的。我没有发表认同的观点,虽然我希望露所说的那个“但是”是真的,但是对于人
类来讲,我觉得一切都还不太好说,谁知道呢。不过,我心里开始隐隐的担忧起来了。
“怪物比人类更能与其它生物接触,毕竟人类是长期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不得不承认文
明是一道分水岭,对吧?”我当然说对,她继续说,“然而在获得科技的同时人类也在
不断失去一些原始而宝贵的东西,要减弱人类自恃文明而滋生的自以为是。”“要怎么
做?”露迟疑了。她低下头:“我也不知道。”又走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一棵大树底下
。树上有一颗一颗的大果子,鲜红的,看起来十分诱人。露很是喜欢,我于是爬上树去
给她摘了一个下来。原来,这种果实并不是像我们远远地所看到的那样,是一颗极大的
红果,而是由许多颗小红果组成的,它们挨挨挤挤地聚成一大团,摸上去硬邦邦的。我
掰下来一颗放进嘴里,很酸。
“别吃了,酸。拿着玩吧。”我对露说。露接过去,把它高高地抛起来,再接住。我总
觉得露似乎不是普通的人,可是她就是。她和我们一样,吃着一样的食物,喝着一样的
水。可是总归有那么些不一样的地方,让我对她不至于走得太近。我感到那不是生活环
境的不同所致的行为习惯上的差别带来的,而是一种很深的隔阂,在某些事情上,比方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那是我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的。这让我一瞬间觉得她像一个很智慧的
人物似的,一个柔弱的,无能为力的大智者。我看看露,一旁她正心满意足地把玩着我
刚摘给她的果子,像个孩子一般单纯而欢喜。五越来越多的怪物死在我的枪口下。越来
越多的人们开始不耐烦。怪物们体型庞大,动作笨拙,常常做不好事情,引起其主人的
厌烦。更糟的是,那些原先坚决主张保护怪物的人们也逐渐地失去了耐心。人与怪物的
冲突频繁发生,按照事先的规定,它们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怪物袭击人的事还是不断的
发生着。甚至,有的人故意激怒它们,引诱他们来攻击自己,眼看着自己的怪物自取灭
亡。我躺在露的床上。我感到疲倦至极。露凑到我身边来,关切地问我。我看着露,她
那么善良,单纯,她的眼神那么清澈,仿佛一个尚未长大的天真的孩子。“露。我就是
觉得累了。”我无力地说,侧了个身望向窗外。目光离开她之后,就没有了焦点,眼前
一片茫茫的雾色,我觉得什么都看不清楚,觉得整个世界白茫一片。“佐恩……”我听
见她小声呼唤我,“你哭了。”“卡尔呢?”我坐起身来,“卡尔,来。”我唤着卡尔
。卡尔听见我叫它,便从屋外进来,走到我跟前蹲下来,等着我跟它说点儿什么。我什
么也没有说,我抱过它的头,紧紧地贴在胸口。我感到了一阵温热,和我身体里一样的
那种温热。它没有吵闹也没有挣扎,任由我将它紧拥在怀。卡尔早已对我放下了所有的
戒备,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样,觉得我的怀抱一如往常,它甚至在我的怀里高兴地哼鸣
起来。我真难过。露拥住我。我们都沉默着。我想本来我也是一个讨厌这些怪物的人。
我眼看着它们咀嚼我的同伴,就在我的面前,无辜而兴奋地。它们吃得满意,露出一排
参差不齐的大牙来,粘稠的唾液粘连其上,牙缝里发出满意的滋滋声,让人恶心的想呕
吐。它们愚笨粗鲁,相貌丑陋,脏。卡尔,就在我们相遇的那天,就是我受它攻击的时
候,我想杀了它,我当时迫不及待地想要扣动扳机为我的手臂报仇。然后,露出现了,
并且阻止了我。露,我想是她改变了一切。她是我的转机。但那又怎么样?坎德尔森林
里的居民们开始对我冷嘲热讽,他们嘲笑我和一个恋鬼癖同居。这些都是我偶然间听到
的,我以前也被骂过许多脏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这些话语却让却让我感到那样
地不堪入耳。究竟是为什么?仅仅因为我们与众不同么?因为我们愿意尽心地去饲养驯
化一只原本就属于这片森林的怪物?因为我们是坎德尔森林当中为数不多的服务者?天
哪,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只要一看见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人就会情不自禁地望而怯
步,而他们却可以从我面前趾高气昂地大步走过?当时我接受了射杀怪物的任务,因为
我着实地厌恶他们,而现在,我却在照顾一只名叫卡尔的怪物。我承认我是爱屋及乌。
露把它打理的干干净净,教它做事,和其它肮脏笨拙的怪物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以至
于我内心里已经将卡尔和其它死在我抢下的怪物区分开来,我觉得它比它们都要漂亮,
都要聪明,都要听话,射杀它们的时候,我根本感受不到它们和它是同类;而回到露的
身边,我抱着卡尔的时候,我也丝毫不能将它和死在我枪下的那堆尸体联系在一起。这
是好还是不好?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如果这是好的现象那么我这种前前后后的自相
矛盾又算什么?因为露,我放过了她的怪物,和她们一起生活,我和她一同照顾卡尔…
…我自己都忘记了时间已经有多久。这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我可以和露在一起。可是露
在其中,却未向我前进半步。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爱她,也许我是在富
人堆里的寂寞之中寻找一丝安慰,这也说不定。“佐恩,你没事吧?”露在呼唤我的名
字。我睁开眼睛,看见露的脸。那双眼睛迎在我面前,平静的看着我。她单纯的目光胶
着在我的脸上,似乎没有看破丝毫。而我的思维却变得如浑水般杂乱无着,这目光看得
我羞愧难当。我是不是疯了。我在金钱和面子跟前迷失了自我,然后再把这一切堂而皇
之地归咎于露?我想露是这样美好可爱的女子,我不可以对她有丝毫不纯洁的揣度。“
嗯。我没事。”我回答她。日子看似和平常一样,我日日出门打猎,虽然是纯粹为的是
取乐。天一亮,我出门去,往远处走,走到一个看不到露的地方,一片尚未开发的林子
中,找一个地方坐着,一坐坐上一天。等到暮色开始四合的时候,动身往回走,走到门
口就能感觉到热乎乎的饭香,回到屋子里,就能开饭。“你今天又是一无所获!”露见
我回来,总要笑嘻嘻地说上这么一句半句的。是的,我日日一无所获。我看着露的身影
在我面前闪来闪去的。她先端上来一盆蔬菜,新鲜的,生的。又返回去,再回来时左手
端着一碗饭,右手端着一盘熟食。然后又返回去,这次回来时两只手中各端着一碗饭,
其中一个是卡尔用的大碗。我看着她这么来来回回一趟一趟的,直到她收拾停当在我面
前坐毕。“佐恩,怎么了,你?”“我没事。”这是这几天来在我们之间不断重复的对
话。我看着露,直直地盯着她,无法自控地。我无法像往常那样,无法像昨天那样将目
光从她的身上决然地收回来。“佐恩?”我知道她正在叫我,我听得到。她在叫我,可
是我却无法做出回答。“佐恩?你……你看你都不知道帮帮我……”她在逃避。她想要
躲闪过去。她要逃避。“我……我应当帮一帮你的。”我面无表情的说。“我洗个手去
。”我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水池旁边,打开了水。水龙头哗哗的响了一阵,池子满
了,里面咕嘟咕嘟地冒水泡,直到露冲进来猛地将它关住。“你怎么了?佐恩,你今天
不大对。”“没什么。露。”池子里的水漏光了,我重新打开水,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
。露关上水。“佐恩,你一定有什么事情。”说罢,她摸了摸我的额头。她的手温温的
。我的手沾满了水,很凉。我从我的额头上拽下她的手,握着,紧紧地,因为我知道她
下一秒就会把她的手从我的手里缩回去,我知道,我知道的,一定会是这样的,我了然
于心。果然,露吃了一惊,然后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去。但是我没有让她那样做,我紧
紧的抓着她的手,她无力挣脱。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彼此在挣扎着。终于,露收住
了力气:“佐恩,你放开我。”我轻轻摇了一下头,仍旧没有说话,我在妄图用沉默去
掩盖我内心的慌乱和胆怯。“那么,你想怎样?”露的声音同样的很不镇定,很小,颤
抖着,像我们刚刚结识的时候她在我面前暴露无疑的慌张。我想怎样。我想……怎样。
我不知道。我渐渐地松开手,露的手腕被我握得发白。我又伸出手去,露立刻向后退去
。“对不起,露。我……就是有点儿累。没什么事。对不起。”我手里尽是空气。我不
再看她,木讷得吐出这些句子,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然后径直走回了桌前,坐下。“
没关系,佐恩。”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大概让她担心起来,“你只是太累了,打了一天的
猎呢。”露不知道要和我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应和我,她似乎常常这样,我不知道她是否
对别人也如此,但这对我似乎算是是一种安慰。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我面前的那一
碗饭,甚至没有咀嚼,尝不出味道来。就这样,嘴里塞得满满的,我却觉得心里空荡荡
的,我觉得此刻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饭桶,这样想着,我更加没命地往嘴里塞着饭粒
,并妄图把一大把青菜叶塞进去。
“佐恩?别!别这样,你会噎住的!”露用力掰开我的手。我目光无着,隐约感到手里
的青菜没有了。我的这副样子一定狼狈极了,这种盲目而猛烈地进食方式让人心酸,让
人感到悲凉。我吐了很久,然后,昏睡过去。六“佐恩,我一向看不得血腥,你知道。
交给你了。”男子在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转过身去正正衣领,步调轻快地走了,留下我
一个人面对着一只将死的怪物。这只怪物个子很高大,但是却骨瘦如柴。它目光呆滞的
看着我,连一丝恐惧也没有,若在以往,我一定会被激怒,我会认为它在向我挑衅。然
而现在,我却分明感受到这个庞然大物的无知。栅栏四周围着些猎奇的人们,他们在等
着我开枪,等听到枪响,看到怪物庞大的身躯跌倒在地,他们就会爆发出喝彩的声音,
像在欣赏一场话剧。怪物和我,我们都有着不可或缺的戏分,只是它们在开场的时候就
一死了之,然后留下我一个在台上尴尬地站到散场。如此的荒谬。我看到台下的那些观
众们,他们个个西装革履,神采飞扬,等着看我这个杀人凶手杀掉人证然后独自收场。
我活该。我知道。我活该,活该一个人最后落幕时凄凉而亡。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佐恩,怎么了?”一个女人向我喊道。若不是因为她的声音充满嘲弄,我还以为是
露。露。一瞬间我开始不可抑止地想,想露,想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手……无数个
声音在我的大脑里冲撞,“佐恩。”“佐恩?”“佐恩——”全是露的声音。我觉得天
旋地转。我完了。“好的,干得不错,就是磨蹭了嘛。”男子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甩给
我这样一句。“猎手,别给女人迷住,她们都是鹅——哈!一群绿鹅!”最后,枪走火
了。这不算是我干的。绿鹅?我知道他们在指桑骂槐地说露,可是我没有上前辩驳一句
,我没有这个勇气。我承认我是残酷的刽子手也好,我是个软弱的懦夫也罢,我都统统
地认了,我此刻只想快逃,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在那里我可以……我可以……可以干
什么?可以干什么呀!什么也不干。我可以一个人呆着,没有这些人看着就行,没人看
着,呆到死。我怕死。我怕死怕得要死,那一点点的差距在于露。我没有别的寄托了。
回到露那里,我倒在床上。我渐渐的缓过神来。为什么,那些人们可以那样肆无忌惮毫
无隐晦的嘲弄我?他们的修养和学识哪儿去了?到了脱离那些富人集聚的地方,我才渐
渐开始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平。“佐恩,你回来了。”露看到我在屋里躺着,和我打了
个招呼。“露,我们现在这样……你觉得呢?”“嗯?有什么不对么?”露茫然地看着
我。天哪,她怎么可以如此茫然?她眼神里那种无辜是不是费尽了心思故意要装给我看
的?我这边压力重重,火急火燎的想着,而她凭什么可以在一旁这样无辜啊?我跨一步
上前,心里挣扎了又挣扎:“露,我们同居这样久了,别人会怎么看?”“原来你是在
担心这个啊。”露低头想了想,“其实像最开始那样也挺好的,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也
觉得这样是不太合适……不然的话,你还像以前似的,晚上回你那儿住,白天再过来我
给你做饭……”“露!你是不是真的不明白!”我快疯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又不想
让他们在背后议论咱们。这下子你明白了吧!”话一出口,我觉得很解气,但是即刻紧
张起来,我观察着露的反应。露听明白了,可她没有和我发火,她甚至不会发火。她只
是垂下眼睛不再看我,又想逃避过去。我一看到她摆出这个样子,就能想象到她后面的
话,都是些没用的无聊极了的搭讪,来拨转话题。果不其然。“佐恩,我们是在一起啊
……不是么?我们天天都在一起……”“露,我求求你,你认真的面对我一次,好不好
?啊?”我看着露躲闪的样子,急得几欲发狂。我努力克制住自己“佐恩,你是太累了
……”她后退着说。“我不累!我一点也不累!露。露,你看看我。”我扶住露的头,
强迫她的脸正对着我的。可是她的眼睛依旧没有看我,依旧是在拼命逃离着。然后,她
努力地挣开了我,向后退去。“我知道了,佐恩。”露尴尬的笑了笑,并不看我,“那
就这样吧。”“怎样?你告诉我,究竟怎样?”我逼问她。“我觉得这样挺好,卡尔,
你,我……没有别的什么,真的。”“我们同居这么久,你一直觉得没什么特别的?是
不是有我没我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区别?难道在你眼里我和卡尔一样,都是你饲养的宠物
么?”我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她竟是这样的天真,天真的过了头,简直泯灭了天性。“
不是。我没有这么想,我怎么会这么想?”她急忙辩解道,“你想到哪儿去了?”她有
些急了,有些气恼。“可是他们都在议论……”“谁们?那些大富豪?”看样子她忍不
住了,用一种从未对我使用过的语气对我说,并且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那语气里夹
杂着的蔑视,激怒了我。“急了不成?你还是……”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还是把
你的虚荣心收一收吧。”“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什么呀!”我心虚起来,气急败坏的争
辩,“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滋味很不舒服,他们觉得咱们都与众不同……这让我觉得受不
了。”“是。可是我想这样吗?不这样卡尔它们都得死!这片森林是它们的,人类凭什
么想进就进!”她忽然提高了音量,“我是与众不同,可是至少我还是我自己,那你呢
!你看看你自己,你让那些有钱人压倒了自己,你就是心干情愿地活在他们的光环下面
,你早就不再是你了。我先前还怀疑自己,后来我妄图把你拉回来,现在看我真是白费
功夫。”我讨厌这样,她把她自己说得跟一个救世主一样。我觉得自己在露的眼里就是
一个木偶。其实我一直都生活在她检阅的视线里,我真是恨死我自己的不坚定,我被那
些富人改变也同时被她改变。就这样,任凭他们让我动动胳膊动动腿,他们有什么区别
!她对我,永远只是同情,永远不会有激情澎湃不会有义无反顾。“你都看在眼里你干
嘛不说出来?你知不知道我憋在心里面都快憋疯了!你觉得钱不重要是么?你只是个女
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觉得我崇拜那些有钱的富翁是出卖自己,是没了自我,而
你可以在这里做出一副清高的姿态来说什么想过要把我拉出来的话。等你饥饿难耐的时
候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你就是在找借口!你现在饿肚子了吗?你现在过不下去吗
?你就是……就是贪婪!你想拥有更多,永远都不会满足。我只是你的慰藉……”她忽
然又冷静了下来,“谢谢你把我当成了寄托,起码你还曾经觉得不安需要过我这个寄托
。现在我把一切都说破了,你也不会再需要我了吧。”“你……”我话还没喊出来,露
转身跑了出去。“你上哪儿去!”外面传来一声钝响。我冲出去一看,惊呆了。只见露
躺在路边一动不动,旁边站着一只不知所措的怪物。“露!”我冲到她身边跪在地上大
声叫她,“你听见吗?”怪物的主人来了,是一个高个子男人,他过来将怪物唤走。同
时医生们把露抬走了。“你的怪物?”“是,我的。你要干什么?”高个子警觉地看着
我。“不干什么,执行规定!”我端起枪来,瞄准了怪物。“不准开枪!”男人大声喝
令我,“我不允许!我好不容易把它训练好的!”“你命令它杀人!”“我没有!那女
人自己冲出来挡住了路,大家都看见了。再说只是撞了一下……”“你……你这个疯子
你还有没有人性!”我开了枪,怪物应声而倒。“我今天非得先给它执行了!”男人抽
了我一耳光。“你这疯子!我立刻就能让你从这里滚出去!”他厉声吼道。
是这句话让我立刻清醒了过来。我立在原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有人跑过来:
“人救不回来了。”我脑袋嗡的一响,跪坐在地抱头大喊起来。我疯了。男人这时也慌
了,他没想到露会死去。我安静下来,狠狠地盯着他。此刻他惊恐的看着我:“猎人,
你冷静点,那女人毕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犯不着为她这样。”“是啊,就算你们在
一起也什么凭据都没有,真要闹下去你占不到什么好处。”“就是,你又何必再闹一场
呢,再说人都没了。”“他的怪物都让你给打死了,还要怎么样啊,这么就可以了吧。
”“我要去准备一下,去见她的家属,帮他们打理打理什么的。”男人急忙找了个借口
离开我,匆匆走开了。人群很快散了。这下子我真的独自收场了。七露的父母来了。它
们悲戚地号哭着,摇晃着露的身体。露的身体已经僵硬,像一台冰冷的机器,在疯狂的
晃动下任人摆布。卡尔隔着窗子看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露,我怕它的在场会惊吓
到露的父母,把它关在里屋,它也似乎明白,没有一丝的恼怒和哭闹。男人说明了事情
的经过,告诉露的父母对于他们女儿的死亡自己不应负有任何责任,只是出于人道所以
协助他们料理后事。他说的不容置疑,又做出一副很大义凛然的姿态给了露的父母一笔
钱。两位老人很是难过,但是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女儿毕竟不能复生,别无他法。来送
露的其实就只有那个男人,露的父母,我和卡尔。男人在把一笔钱交给露的父母之后,
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还有里屋的卡尔。“佐恩,谢谢你一直以来都陪伴着
露。现在我们要把露带走了,你过来再看看她吧。”露的母亲说到这里又泣不成声。我
不知道我该说点什么,我觉得喉咙里有东西梗得难受。我走到露的跟前,看着她失去血
色的脸,感到一阵寒冷。“露,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个混蛋……”我木讷的说。露
的母亲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我帮助他们把露抬起来。这个时候,卡尔突然从屋
子里冲了出来,跑向露。露的父母吓坏了,露的母亲尖声叫喊起来。糟糕!我一边死死
地抱住卡尔,一边飞快地向他们解释。但露的父母们显然不能接受我的解释,他们甚至
听都没有听进去,只是拼命地将女儿往外转移。卡尔痛苦地哀号着,它停下来,求助似
的看着我。那种目光让我心碎,让我感到卡尔失去了露就是失去了所有。我叫住露的父
母,请求他们让卡尔再看一眼自己的主人,并保证卡尔不动露,但是他们吓得惊慌失措
,说什么也不肯将女儿在这里多停放上一秒。就这样,卡尔眼睁睁地看着露被抬出了屋
子,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露上了车,车子很快开走了。一切都结束了。我觉得天
色阴沉,要下大雨,觉得周围安静而寒冷,世界无声无息。我偏过头看一眼卡尔,它正
默默地靠着墙壁发呆。我没有打扰它,任何的声音都是多余的。我觉得,以后的日子里
,不再需要光,不再需要声音,也不再需要温暖了。就这样,安静的就好,阴沉的就好
,寒冷的就好,这让人感到孤独,清醒和脆弱。我想惟有如此,我才会永远地失了我的
虚荣,我的冲动还有我的幼稚。惟有悔恨和伤痛,是任凭什么都抹之不去的。我这个混
蛋。我活该。照顾卡尔成了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愿意尽一切努力将卡尔照顾得好好的,
就像露带给它的一样。然而我不能取代露,就像我不能取代露心目当中宝贵的自尊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我的价值究竟在何处,是多是少,但这确实不再是重要的
事情了。我每天打猎,行走,去每一个和露一起去过的地方,去看那里的一草一木,不
断飘过的永远不一样的云彩,看那里的清晨和傍晚。我无法在孤独面前伪装。我每天不
停地在想露,在想我能想到的在坎德尔森林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以往,我不怕寂寞,
反而是是怕人家看到我寂寞,然后议论我。我是太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了。到了这样无
可挽回的如今,我早已习惯了孤独,并且随时随地的与之为伴。我也早已不在意什么别
人,因为我的眼里没有别人了。露死后,我觉得她的思想似乎一下子全部转移到了我的
身上。每天,我按照露的步调,做完她的事,然后再做我的。她的口杯,湿的,杯底始
终残存有水。她的床铺,晚上杂乱,白天规整。她的碗筷,进餐时摆在原位,饭后同我
们的一同泡入水池。没错,这些事情全都是我干的。我每天不断地重复做着这些事情,
好让自己感觉到她与我同在。我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卡尔的生活,因为我觉得我是在和露
一起照顾它。惟有如此,我才能更清晰地感觉到露一直在我的身边,不曾远离。我愿意
为了卡尔去做一切的事情,只是我不愿它离开房子半步。我不想再失去卡尔,如果卡尔
也离开了我,那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从前留居在坎德尔森林是那份虚荣作祟,而今
我在此定居却觉得自己负债累累。卡尔每天郁郁寡欢,它一定骂死我了。应该的。我害
死了它亲爱的主人。现在,我还因为害怕自己不能保护好它而对它实施软禁。偶尔地我
也会带着卡尔出去散步,但是我会给它系上一条很粗很长的绳子,紧紧地攥在手里。这
是卡尔最开心的时刻。我明明知道这样会令它开心,却总是放不开胆子。露死后,我变
得优柔寡断,小心翼翼起来。人们笑话我,调侃我,嘲讽我,厌恶我。我装作听不到不
在意,后来发现如此一来我竟真的可以不在意了。怪物的数量依然在减少。很快,卡尔
成了坎德尔森林里的最后一只怪物。我不知道一只怪物的寿命有多长。总之我不希望它
死。卡尔现在不仅仅是作为我和露的一段过往而存在着,它更是作为一个种族的最后一
员而存在着。露的生日到了。我从未给她过过生日。我决定带上卡尔外出,去找那种一
大团一大团的红果子。这次外出距卡尔上一次外出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卡尔十分地高
兴,兴奋得不得了,连树底下的花都要嗅一嗅才罢。另一边,我却紧张得不得了,紧紧
地拉着绳子。绳子一直是保持笔直的,一头在我手里,另一头被卡尔勒得很紧。不多时
,我们来到了那棵大树底下,红红的大果子高高挂着,可以隐约分辨出一颗一颗的小红
果在挨挨挤挤地凑着。我收回视线,把头转向旁边。我仿佛看到露就站在我的身边,在
我的跟前,离我很近,她像那天一样,抬头好奇地看着那些红色的大果子,想要,又不
好意思开口。“露,我这就给你摘来。”我飞快地爬上了树,挑着大个的,好看的果子
摘。我用胳膊夹着树干,两只手一手攥着一个果子,嘴里又叼着一条长枝,上面挂着三
个果子。我实在拿不了了,想扔下去再继续摘。我忽然想到了树下的卡尔,忙向下望去
。它不见了!我怀里揣着五个果子走在森林里。我大声呼喊卡尔的名字,一直没有回答
。九整整一上午过去了。我找它未果,心中便料想它已回去,于是我开始往回走。还没
走到门口,我便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我快步跑回家,院子里竟聚集了许多人,有几个
小跑着迎出来说:“怪物杀人了。你的怪物。”我惊呆了,还来不及开口,已经被人们
推推搡搡的拥出了门外。不多时,我们来到了一处豪华的住所。刚进院门,我便听见了
卡尔凄厉的惨叫。我急忙冲进门,看见人们正在挥舞着棍棒击打它。卡尔抱着头来回地
躲闪,场面真是惨不忍睹。卡尔望向人群,一眼就看见了我,它立刻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跪倒在地,一头扑进我的怀里。它的身体发着抖,不再叫喊,只是大口的喘着气。卡尔
抱我抱得那样的用力,那样紧,我感觉快要窒息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所房子,正
是将露撞死的怪物的主人的住处。那个男人,我一眼认出他来,他躺在血泊之中,大概
是撞到了头,脸上还有很深的抓痕。
人们让我杀死卡尔。他们让我立刻杀死卡尔。这帮畜生!“按规矩办事吧。”“你是不
是舍不得?当初你可是一枪就把他的怪物给解决了啊。”“算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我
们大伙儿也不愿意为难猎人,是不是?那么把这头怪物交给我们吧。”我愣了。不行,
他们会折磨死它的!这时,人群中展开了对如何处置卡尔的激烈讨论。有人说继续击打
,有人说要替我开枪,那个男人的家属居然说要烧死它。种种手段残酷得令人发指。卡
尔一句也听不懂,此刻它还在我的怀里紧紧地偎依着。我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之中悲哀地
看着卡尔,流下了眼泪。人们的争论压抑着我的神经。我砰的开了一枪。人们立刻安静
了,纷纷望向我们。卡尔的头歪在我的怀里,还保持着刚才偎依着的姿势。它惊愕地看
着我,继而是失望,是悲伤。我从口袋里掏出露的项链来给它戴在手腕上,它似乎一瞬
间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我轻轻的吻了卡尔,它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人
们有的来看,有的拍拍我的肩膀。“看开一点。从此以后坎德尔不再有怪物了,只有咱
们人。”“人才是这片森林的王者。猎人,你是猎人,应当庆幸。你马上就会习惯的。
”我葬了卡尔,木讷的回到家中。它最后明白了么?它会原谅我么?它会恨我么?天哪
,我快要疯了!人们的那些话语像一句句恐怖的诅咒,压迫的我喘不过气来。人是森林
之王了。没有怪物了,再也没有了。我恍惚地来到河边,无力地跪下取水。忽然,我看
见河水里映出的我的脸长出了茸毛,我的眼睛变成了黄颜色的,又大又亮,鼻孔也上翻
过来……是一张怪物的脸!我哭了,不是因为恐惧或者悲伤,而是喜极而泣。我是一只
怪物!但,难道就能以此证明人类不是森林之王了么?如果真的不是,那么,难道怪物
是么?我的死期又会在何时?我会死在自己的老猎枪之下么?森林无王。自然才是万物
之王。砰!枪响了,耳边传来一声怪物的惨叫。我猛地睁开了双眼,原来是一个短暂的
梦。我此时此刻依旧疲惫地跪坐在河边,双手沾满了泥土,回想着卡尔偎依在我怀里的
样子,怀想着露。我伸头往河水里一瞧——水里映出的,依然是一张人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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