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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njin版 - 关于天津历史的瞎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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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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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很喜欢看亲王马伯庸胡扯的各类故事。最近在知乎上发现了一位胡扯能力不次于马伯庸
的答主,特点是扯得一本正经,有来道去。以下转几篇他的大作与各位乡亲共享:
0.问题:如何评价天津这个城市?
在天津好多年了,这几年滨海新区建设不错,市区的建设也不错,GDP增长飞速,可是
就是觉得离北上广深差得很远,不是硬件上的,觉得是政府的管理者乃至政府机构的服
务观念,缺乏开放性的思想,大家怎么看呢
http://www.zhihu.com/question/22531662/answer/22939450?group_id
答主:沃金,心眼小,报复心强,记性好。
作为一条天津人,我来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姬轩亦 :听我师父说,天津建城时,城基下头朝下种了很多活人。
首先对于姬喵喵散播的这条妖言,我要出来证明,这是真的!
天津建城时真的头朝下种了很多活人!
宋代的汾阳无德禅师曾经念过两句偈语:“懵懂禅流眼不开,仰山直下蓦头钉。”
这不是在说法渡人,而是在讲解《佛说陀罗尼集经》里的镇龙法!
“牛粪和泥作一龙形,龙尾头向西。咒白芥子打其泥龙,一咒一打一百八遍。以紫檀橛
钉龙项上,其雨即止如上。”
这是遭遇暴雨洪水时候,佛家镇住水龙的阵法。
明代永乐大帝朱棣曾经从天津过,由此有了天子津渡之地,遂成天津。
但那是朱棣还没登大宝时的事儿,自然无所谓。可后来他加冕为君,这就大大的不方便。
古来帝王两大忌讳,一不登高楼,二不渡滨海。
登楼的有上鹿台自焚的商纣王,渡海的有受不了颠簸死于海上的宋端宗。
这都是亡国之君!由是登楼入海就成了帝王的忌讳。
偏偏朱棣还是燕王时过了次海,有了天津,自此天津这块地就沾上了他的王气。
但天津还是沽河的出海口,明朝定都南京时还不觉得,计划迁都北京时才发现坏了。
朱棣当王爷时的大本营就是北京城,而天津北京的地脉是连在一起的。
北京城是朱棣的龙兴之地,他所有的气运全都凝结在这儿。
现在天津沾染上了他的王气,融入地脉,自然而然与北京城里的天子气数联结相通。
这回天津的沽河不光自己一泻千里,连带着朱棣的王气也从北京城拉扯出来,倾入海中。
长此以往,不等他搬到北京城去,大明的气数就要造化光了。
而如果朱棣在这个情况下迁都北京,他那九五至尊的天子气数会立马被消耗干净,落个
暴毙。
朱棣能不急吗?这时候他就找一个和尚求助,此人正是他造反夺位的智囊,姚广孝。
姚广孝不光有颗造反作乱的心,还有个充满智慧的脑瓜。
他除了是黑衣宰相,还是位精通佛法的有道之士。
大德高僧未必,但对释家那套类似厌胜扶乩的降魔之术颇为精通。
于是姚广孝一拍光头,决定在天津建城,布下镇龙大阵。
为什么朱棣登基后永乐二年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在天津建城?就是为了锁住地脉,留存王
气。
天津卫为什么要叫天津卫呢?因为这里原本是个卫所。换言之是一个驻兵的兵营。
现在天津东丽湖附近还有叫做军粮城的地名,便是由此而来。
后来开了码头,渐渐有了往来商贾,捕鱼的村落。兵营、码头、集市,混杂在一起。
这天津本是毫无规划可言的闹市,从来没人想过要在这儿建城。
自然也就没人费劲搭建正向的道路建筑,一直是顺着河道两边,怎么方便怎么来。
您现在看天津城的规划,当年这种漫不经心的随意设计依然可见。
可着天津卫转一圈,您就找不着一条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的大道。
但这回出了给大明朝泄气的事儿,兹事体大,不能等闲视之。
姚广孝亲自划定了一块生地,既要把地脉归拢住了,还不能憋死。
择定良辰吉日开工九九八十一天,必须要正好掐在永乐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完工。
为什么要选这一天呢?天津地下的地脉混着王气,已经形成了一条入海龙。
永乐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这天的节气正好是小雪,水遇雪成什么?成冰。
入海龙本就是条水龙,这会儿入了冬季,水龙势缓,小雪时停在原地不动,但还没沉下
地休眠。
这正是留住祂的最好时候。
不然刚立冬时,入海龙还在奔腾。过了小雪到大雪时,寒气太盛,入海龙就沉到地底深
处了。
错过这一次就要等到转年,但是多耗一年就多耗一分王气,这是万万不能耽误的。
所以要掐在正好这一天竣工。
而只盖城墙,是肯定留不住入海龙的。这时候就要靠活人。
众所周知,人是有阳气的,阳气最盛的部位就在人的顶门。所以佛家有灌顶一说。
阴阳乾坤,乾为天属阳,坤为地属阴。龙属水,本来就是偏阴性的。
《佛说龙王经》里,释迦用四殊胜法降伏龙王皈依,乃是用至阳之气,调和龙的阴性。
乾之豫,禹凿龙门,通利水源。东注沧海,民得安从。
乾之随,乘龙上天,两蛇为辅,踊跃云中,游观沧海,民乐安处。
这阳气运用得当,可以伏龙定乾坤,上天下海,安邦定国,无所不从。
于是姚广孝下令,选了七百八十四个阳气最盛的壮年男性,大头朝下活活埋进了城墙根
里。
为什么是大头朝下?这样活埋的人魂魄不能从头顶离肉体升天,阳气也被永远封存。
又为什么是七百八十四个人?这是应了天上二十八宿的天数。
每二十八人成一宿,凡二十八宿,是为七百八十四人。依次分布于天津城墙的要处,锁
住地脉。
依天上的星辰,布下阳气的阵势,调和海龙的阴气,让祂登上乾坤混一的境界,不再奔
流入海。
这样就能保住大明王气不再倾泻,天下太平。
但姚广孝因为布了这种耗费人命的阵势,终于败光了常年礼佛积存的最后一点德行。
朱棣夺位的靖难之役,加上锁龙阵亏损的阴德。
原本有心还俗为相的姚广孝终于大彻大悟,一辈子潜心向佛,修德赎罪。
总算大明的王气被他留住,保住了国泰民安的盛世,姚广孝亏阴德不亏大节,得以善终。
可惜此事还是留下了极大的祸患,只是得祸者却不在大明。
却说锁龙大阵布下时,已经白白往东海流了两年的王气。
气数这东西会随着地势脉象绵延,而不会被水火阻隔。
每一甲子,地脉中的气数移一程,过了七个甲子,移动了七程。
永乐二年也是1404年,天津建城,留住了王气。之前流泻入海的王气也开始东移。
过了七个甲子,到了清道光七年,1824年。这一年也是日本文政七年。
日本江户幕府第十三任将军德川家茂出生。
在这个德川家茂任上,开始放松对公武一体的贯彻,并对他的妻兄孝明天皇立下尊皇攘
夷的誓言。
引起明治维新的最早的种子,由他一手种下。自此日本天皇王气大盛。
日本只享有大明丢了两年的王气,也只够用两个甲子,既是一百二十年。
自1824年后两甲子,到了1944年,王气用光了,日军在二战战场上也开始全面溃败。
万幸姚广孝在天津锁住了王气,此后也没人敢打乱他的布局。
当年那七百八十四位牺牲自己的义士,今天还头朝下埋在天津下面呢。
--------------------------我是认真答题的分割线--------------------------
上面全是胡说八道。
我是看了姬轩亦的卖萌后脑洞大开,一时手痒,忍不住。后面就编烦了。
@姬轩亦<-----都是这个人的错。
认真回答题主的问题。
天津在整个中国的情况都比较特殊。
首先特殊的是历史。
当年的天津确实是个屯兵的卫所,后来靠漕运发展起来。
最初的人口以商贾、渔民、码头工人、老兵油子为主。后来渐渐有了良民,士绅。
清末时因为距离北京太近了,五大道上有了九国的租界,歪果仁们开始在这里营造他们
的生活区。
李鸿章的北洋定在这里,袁世凯练兵也在这里。一百多年前的天津成了中国第一的国际
化大都市。
清朝完蛋后,没落贵族们又大量涌入,民国时天津又成了政客下野潜伏的首选隐居地。
这些废话,是要说一个事儿,天津的底子非常好。
是中国北方近代工业发展水平最高的地方。
但是这样一块宝地,为什么现在和北上广深差距这么大呢?
天津的商业环境很糟糕,创业环境更糟糕。没有什么正经的新兴产业会扎根在这里。
开发区的发展是一个奇迹,但依然是工厂、工厂、工厂。
前几年的滨海新区,沿着轻轨坐一圈,会发现根本就是鬼城。
除了外企扎堆的那一带比较有人气儿,很多建成的商业中心根本空空如也。
经过相当长时间的浪费与摸索,现在终于开始对外来人口有吸引力了。
从上说,有个最根本的原因。天津离北京太近了,而且天津是个直辖市。
为什么直辖市会成为一个问题呢?
因为行政级别。直辖市是与省平级的,天津市委书记等于某省省委书记。青岛市长低于
天津市长。
所以天津就成了跳跳板,镀金地。外地官员入京前绝好的积累资历的选择。
由此天津从政府端开始,就严重缺乏服务意识。
因为很多人根本是来镀层金的,虚晃一枪就走,根本没想在这里真心浪费多少精力。
所以他们比起实务,更重虚名。
“改善市场环境得五年才能出成效,可我过两年就想去中央。”
“要不您看咱办个什么活动吧。”
“成,就办个什么什么论坛吧,请几个企业家,宣传大一点,就说谈成什么合作了。”
“我这就去联系。”
折腾点热热闹闹但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破事儿,修一个根本招不来企业的产业园区。
乍一看精彩非常,但活动办完了,说好的影响一点没看见。
产业园区修好了,打里边转一圈,就两家混政策的皮包公司。
领导呢?捞到政绩了,如愿以偿去中央报道。几年天津副市长,直接进国务院了。
上行而下效,来镀金的大官僚们没意思浪费精力干实事儿,下面的小官员又何必自讨没
趣。
具体到各衙门、服务单位,这种息事宁人得过且过谁找事儿谁有病的气氛就更浓。
除此以外,北京又一直在挤占天津和整个河北省的发展空间。
所有资源与政策全部以北京被重心,北京就像个黑洞一样,吸收着周边的养分。
天津至今无法形成有效的环渤海经济圈,除了踩跳跳板的官僚,北京也是一大黑手。
整个90年代的天津几乎没有任何发展,直到2007年,才开始有所改变。
这并非是单纯指城市建设,而是整个城市的活力。
又一个底层的原因,是天津人口的构成。
如上所述,渔民、商贾、码头工人、兵油子。这群人构成了天津最早的帮派势力。
从清末到民国,天津都是黑帮活跃,混混横行的不法乐园。
南市附近属于天津老城外,一直有三不管的美誉。最早是做买卖的集市,与耍乐子的勾
栏。
后来渐渐扩大,与老城里连城一片。弥漫着坑蒙拐骗,敲诈勒索,苟且偷生的下里巴人
烟火气息。
天津河东则靠近租界一代,聚集着各国公使、民办企业家、下野官僚、失意文人、没落
贵族。
在各种高档社交场合,谈着阳春白雪,演着纸醉金迷。
这两种地界之间夹着的,又是各种文化人物与曲艺大师。
马三立和马连良们两边跑来跑去,心念旧世的华世奎闷头写字儿。某个过不下去的贵戚
下海唱戏。
天津诞生之初,充满了混不吝的匪气,成为通商口岸后又沾上了精打细算的小气。
至晚清灭亡,承载了清朝最后的暮气。参与了一个新时代的诞生,还充满探索的朝气。
如果天津是个人,早就精神分裂了。
我要是他就掏出枪把自己毙了。但是他没有,他相信好死不如赖活着。
在网上看了许多城市拟人的设计,他们笔下的天津都浅薄的可笑。
这座城市深沉又轻浮,向往野心勃勃的金属味,又甘于萎靡混沌的没志气。
到了国破山河在的局面,天津人乐意替北京挡枪子儿。
聂公桥在那儿架着呢,天津人骨子里觉得自己就是干这个的,血会热起来。
可在太平盛世,他们又觉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烂狗窝,那儿都没天津舒服。萎靡一辈
子也挺好。
几乎每年高考,大多数天津学子的目标从来不是北大清华,而是天大南大。以考在天津
为至福。
这种复杂性格是扎根在骨子里的,没药救了。
你看到的天津人,是喜欢贫嘴逗乐的二逼,猥琐邋遢的流氓,诚恳热心的义士,没志向
的小市民。
而这他妈的是一个人。
所以天津出了很多人才,但是很多人都不选择留在天津。
这个城市可以把你培养成一个很丰富的人,但对你以后更深远的成长没帮助。
周围人安于现状,凡事拒绝认真,乐天知命的乐呵劲儿,会消磨你拼搏的耐心。
如果我不说,你们有几个人知道,鲍国安老师是天津人。=.= 陈道明也是,我还打过他
外甥。
写烦了。
其实天津这话题一句两句说不清。
我决定不写这么费劲的玩意了。
还是编排胡说八道的故事有趣。
----------------------------------------------------
那七百八十四人依星辰方位,按二十八宿排列,埋于天津地基下,封住了阳气不泄。
但土地本来应该是阴郁沉静的,但凡挖一个坑,摸摸里边的泥土,都是阴冷的。就因为
地属阴。
姚广孝把阳气硬封在地下,阳气过盛,就搅乱了二十八块地方的平衡。
而我们都知道,有些死东西,沾了阳气,是要起变化的。
所以天津有二十八个地方,历来是多生事端,常见怪异。
有说乱坟尸变,狐仙作祟。还有空楼闹鬼,凶宅索命。
至有黄娘娘杀夫复仇,鼠姥爷衔肉报恩,诸般妖精奇谈。
具体是哪二十八个地方?什么妖精奇谈?
Pia!
咱下回再说。
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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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BTW,这个问题下面其他答主都是很认真地在回答问题,有不少真知灼见呢:
http://www.zhihu.com/question/22531662
s******n
发帖数: 459
3
1.鼠姥爷衔肉报恩。地点,大胡同。
http://www.zhihu.com/question/23181505/
我在这个问题里:如何评价天津这个城市? 写了关于天津的奇谈。
虽然所谓城基底下埋活人云云,是我杜撰的,但天津确实有几个地方一直有些古怪。
之前仔细数了一遍,把一些雷同的地点合并,居然正好是二十八个。
由是有了之前的内容,也算是在乡野怪谈基础上的发挥。
既然题主诚心诚意的问了,我就来说说提到的故事。
大概记忆肯定和原始的版本有些出入,这种故事本来也都是口耳相传,加油添醋。
听一个热闹就罢了,较真考究,那就大失民俗传说的趣味了。
====================================================
第一个故事,鼠姥爷衔肉报恩。地点,大胡同。
这大胡同有说就是估衣街的,其实不对。
估衣街那是老天津最上等繁华的地段之一,二里多的路上,商铺林立,廊舍齐整。
更是瑞蚨祥、宝顺合、毓盛长,这些有名的大买卖家扎堆的地界。
而且估衣街上以成衣铺子为主,都是卖衣裳布料的店铺。
各式宽袍大褂西服衬衣,绸缎锦纱洋布呢绒,可谓应有尽有。
那时节估衣街上净是从各地来采办的人流,就连北京城的贵戚,租界的洋人,也得上这
买衣服。
大胡同可不是,它叫胡同其实不是胡同,是个集市。
因为挨着估衣街不远,常被外地人一视同仁,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
大胡同上卖的都是山南海北的杂货,从鸡毛掸子苍蝇拍,锅碗瓢盆凉席被褥,到大枣红
茶虾米皮。
有买卖就得有人家,在大胡同上以小商小贩为主,往往前面门脸卖货,后面住人。
偏偏有一家就不是,住在大胡同上,却从不摆摊叫卖,只是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说一家也不对,其实是一个人,这人是个老头。
老头姓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只知道市井街坊都叫他鼠姥爷。
为什么呢?因为鼠姥爷养了只小白耗子,整天揣在兜里,走哪儿都带着去。
人家问他,你这小白耗子可漂亮呵,是您心爱的玩物吧?
他肯定得告诉人家,哪儿是玩物啊!这就当我亲闺女一样。
嘿,感情还是只母耗子。
久而久之,他的本名也就不为人所知了,谁都叫他鼠姥爷。
鼠姥爷日子过的悠哉,整天也不见他摆摊也不见他帮工。
就是把小白耗子往兜里一揣,踢踏着一双老布鞋,早午各出来一次,其余时候一概不见
人影。
早晨出来干什么?遛早。说是遛早,其实是遛耗子。
大胡同挨着南运河,鼠姥爷每天早晨肯定去河边溜达一圈。
这时候小白耗子就在地上跟着他跑,也从来不曾跟丢了。
有好奇的人故意逗他,在中间拦一脚,挡一下,那小白耗子也都绕过去紧紧跟着鼠姥爷。
每天早晨你就看吧,南运河边上肯定有个弓着背的老头溜达,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只小
白耗子。
溜达一圈之后,回家歇到正午,鼠姥爷就又出来了。
这个点儿出来干什么呐?甭问,吃饭呗。
大胡同上买卖家林立,饭馆也少不了。鼠姥爷今天吃这家,明天吃那家。
就看他坐在板凳上,手里攥着鸡蛋炒银鱼卷烙饼,面前摆着一大盘青翠地炒蒜苗还带着
酱香。
施施然地,再来口小酒。嘿!美!还不忘了给小白耗子也来一口。
稀奇的是,他每天中午吃饭肯定掏一块大洋,买够一块大洋的伙食。
乖乖,一块大洋能买多少吃的啊?
他就一个小老头外带一只小白耗子,吃得了多少?
有人问他,你吃得了这么些吗?
鼠姥爷就搪塞着说带回家做晚上那顿。
那也嫌太多了吧?可谁跟钱有仇啊。他乐意买,人家就乐意卖。哪管你回去是喂人还是
喂狗。
只是久而久之,大伙都起了疑心了。
毕竟这么些年了,从来不见他有什么营生,钱可是没少花。
鼠姥爷家本来在大胡同边上,不那么显眼。
可这大胡同上每家都是做小买卖的,人家每天开门迎客叫卖吆喝时,就他一家关门闭户。
这未免也太各色了。
更有一点奇怪的是,大伙只见过鼠姥爷买吃喝,从来没见他买过旁的东西,哪怕是条手
巾。
有说鼠姥爷从前是官宦人家,家道败落后,隐居在这里。
也有得说这老小子没准手脚不干净,十有八九半夜里出来偷鸡摸狗。
可他每天早晨肯定出来遛早,仔细看脸上,眼睛窝里还带着痴么糊呢,不像半夜出来做
贼的样子。
再说鼠姥爷从来本本分分,也没妨害了谁。和和气气,还总照顾周围的饭馆,犯不上跟
他过不去。
虽然是越琢磨越古怪,但自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大胡同上的人们存着疑心,也只是闷在肚子里犯嘀咕,倒还没有谁真去难为他。
毕竟各过各的日子,人家本来也没招惹你。
更何况天津卫里落魄的王孙,下野的官宦,那简直太多了。
保不齐人家祖上真是什么大户,到今天坐吃山空混日子,你也管不着不是。
时日已久,就见怪不怪吧。
只是合该出事。
这大胡同上有户人家姓郑,原本也是书香门第,但家业败了,只好出来做买卖。
虽然现在改行卖杂货了,只是郑大爷还是不忘了家里的本业。
他有个独子,乳名小虎。郑大爷对这个儿子管教甚严,每天在前边卖杂货,还忘不了盯
着他念书。
郑大爷总念叨,等过几年攒的钱够多了,就送你去读学堂,以后再去留洋,一定要重振
咱的家声!
小虎自是不敢怠慢,每日里苦读不辍。
这日小虎在楼上念书,楼下郑大爷嚷嚷着叫自己媳妇再补一箱子杂货下来。
可巧郑大娘这会儿在院子里烧火做饭,没听见男人的喊声。
小虎倒是个孝顺孩子,听着爹爹喊的急,就搬了一箱子货下去。
哪知道郑大爷接了货,居然看见是小虎搬下楼的,不由得大怒。
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是一阵抽,把小虎抽的摔了一跟头,杂货也洒了一地。
郑大爷一边打,一边骂。自己这代没本事,沦落成小贩,你居然也不上进?这是你能干
的活吗?
小虎在地上一边爬躲着他的打,嘴里不住的告饶。
郑大爷打了一阵,消了气,再三叮嘱他只管读书,不许碰这些不入流的琐事。
小虎知道自己爹是望子成龙,心里也没多大怨气,就地上爬起来,要回楼上读书。
只是这时候突然间,地上散落的货物中,有一件滚落到旮旯的,动了一下。
小虎看的真切,那东西先滚了一滚,随后慢慢悠悠地就往后边挪。
仔细一瞧,赫然是只大耗子,在拖着那东西爬呢!
小虎还是少年心性,不想惊吓了那耗子,等它慢慢地拖东西,自己轻手轻脚地跟着。
大耗子就这样拖着赃物,偷偷从后门钻进了小路里。
小虎觉得好玩,纳闷它要上哪儿去,就在后边远远地跟着。
所幸赃物大,耗子小。拖动起来还是有些费劲,小虎居然没跟丢了。
没多久,耗子顺着墙缝,钻进了一户人家里。小虎抬头一看,嘿,这不是鼠姥爷家吗?!
好奇心起,实在克制不住。小虎就着墙缝,偷偷往里张望。
嘿,只见鼠姥爷屋里的东西,每样都那么眼熟。这家的凉席,那家的盖帘,还有自家的
枕头套呢。
这大胡同上的市肆里,各家卖的百货用品,他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啊。
那就难怪鼠姥爷只买吃食了,其他用度一概不缺,有耗子帮他偷哇。
再看那屋里地上,密密麻麻整群的耗子,正在围着吃一大兜子的包子呢!
仔细瞧去,这屋里到处都是耗子,房梁上地板上,碗橱抽屉,黑不溜秋地,爬进爬出。
小虎正看得好玩,突然背后有人重重拍了他一把,小虎吓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鼠姥
爷是谁?
只见鼠姥爷板着个脸,抿着嘴盯着小虎,不说话。
小虎看着害怕,不敢跟他搭话,偷偷往边上挪,想寻个空子逃跑。
却不料鼠姥爷突然抓住了小虎的手腕,小虎正吓得哆嗦时,鼠姥爷突然叹了口气。
只听他无奈地念叨,你乳名小虎,小虎就是猫啊,也是合该让你撞见,都是命数使然。
鼠姥爷蹲下来,哀告着说,他一个老头子,平生没做过坏事,只是子孙总要孝敬,那也
是天性。
小虎听得半懂不懂,鼠姥爷则求小虎帮他严守秘密,若是守不住,那也是命,不难为他。
随后鼠姥爷松开小虎手腕,叮嘱他早早家去,免得父母惦记。
于是自己进了屋,那样子显得落寞可怜。
小虎心里惴惴不安,跑着回了家,正好撞上郑大爷。
郑大爷见着小虎,又是火冒三丈,揪着耳朵质问他上哪里玩耍去了,为什么不读书。
小虎本来是个厚道孩子,父亲追问得急,他也只是不说。
郑大爷恼怒起来,将小虎关在阁楼里,警告他若是不说实话,就不给饭吃。
小虎想着帮鼠姥爷守住秘密,倒是犯起倔脾气,打算死扛到底。
由是饿了整整一宿,小虎头晕眼花,郑大娘心疼儿子,悄么眼地端了碗饭上来。
看着小虎一阵狼吞虎咽,郑大娘更是心疼。只是劝儿子,有什么不能跟父母说呢?
小虎只是摇头,说自己跟人家说好了,得帮人家守着秘密。
郑大娘一阵发愁,郑大爷的脾气她清楚,儿子不服软,是绝对饶不了的。
于是郑大娘跟小虎商量,这事儿能不能告诉娘?娘好帮他想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混弄了郑
大爷。
小虎毕竟是小孩子,经不住套话,亲娘再一哄,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一下好喽,郑大爷听闻这种事情,那有不气的吗。
一夜之间,就把大胡同上的商贩全都通知到了。
这个念叨,难怪总觉得少了点东西。那个琢磨,这老家伙能指使耗子,不定还偷了多少
玩意。
于是乎众人决定连夜去鼠姥爷家问罪,将这老贼头扭送官衙。
杀到鼠姥爷家后,众人一起打门,吆喝着叫老贼头出来。
拍打了一阵子,里面却是毫无动静。有几个好狠斗勇的后生就提议撞门。
没经住几轮冲撞,木门应声而倒。众人正要冲进去,却只见呼啦啦啦,成片的大黑耗子
往外扑。
众人吓了一大跳,只是跳着脚躲耗子,还有拿手里的家伙拍打的。
没一会儿工夫,耗子群就散了个干净。
众人战战兢兢地往里张望,哪里还有一个人在啊。
在郑大爷领头下,大伙就开始在鼠姥爷的屋里翻腾开来。
有的找到了自家的笼屉,有的找到了自家的皮搋子,于是纷纷认领赃物。
正在翻箱倒柜时,突听得有人惊呼了一声。
大伙凑过去一看,那是一只樟木柜子,里面是满满地一柜子大洋!
小商小贩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些钱啊?!全都看花了眼,一个劲的吞口水。
有人大着胆子提议大伙将这笔赃款分了,但还是有老成持重的说,该当通知官差,免得
惹祸上身。
正七嘴八舌讨论时,忽地有人看到地上有个东西在众人脚下东游西藏。
原来正是鼠姥爷平时揣在兜里带着的那只小白耗子!
没抓到鼠姥爷,大伙本来心里有气,那人见到这小白耗子,更不留情,就要一脚下去踏
死了它。
这时候小虎居然冲过来,使劲一推,将那人推到了。
小白耗子得着个空,一溜烟地钻出人群,没入对面马路旮旯里不见了。
隐隐约约,小虎似乎看见小白耗子旁边还有只大的惊人的耗子接应。但天色已晚,也看
不真切了。
原来小虎到底不放心,夜里偷偷溜出来,果然看到父亲带着人去抓鼠姥爷。
他心里不落忍,觉得这番事故皆因自己泄密,于是偷偷的跟在了队伍后头。
这时候看到有人要踏死小白耗子,一时血往上涌,使劲推开,救了小白耗子的性命。
郑大爷回家后,又是好一顿打,自然不提。
转过天来,官衙查封了鼠姥爷的屋子,宣称里面那一箱大洋是失窃的库银。
其余商户,纷纷去认领自家失窃的赃物,不在话下。
此后大胡同上,就不见了鼠姥爷这一号人物。
别说大胡同,就是整个天津卫,也没人再见过这老头了。
有人就说这家伙是个多年的飞贼,早就跑到别的府县犯案去了。
也有的说他是异人奇士,有妖法能指挥鼠群作案,恐怕是躲进什么深山老林了。
只是鼠姥爷人不见了,大胡同上却又不安生了。
原来自打他不知所踪后,平白无故就多了许多的耗子。
这些耗子穿堂过户如入无人之境,白天藏在桥下河边阴沟里,夜里出来犯案。
别说偷东西了,成群的耗子奔来窜去,不知道啃坏了多少家具,糟蹋了多少吃食。
这一下子可搅得大伙够戗,家家户户都得想法设法驱鼠。
时间久了,又有人想起了鼠姥爷,就开始互相指责。
这个说肯定是那老贼头作法报复,要搅合得大伙过不好日子,他才出气。
那个又说不然,当初有鼠姥爷在,大胡同就没闹过耗子,皆因他是鼠王,把耗子都约束
起来了。
如今鼠王一走,群鼠无人管束,自然无法无天。想来这还是大伙自作自受。
鼠姥爷本也不是什么坏人,特别是周围的饭铺,也总念他的好。
这番人人逞起事后之明,不免加油添醋,说他如何作法收拢鼠群,不至为祸。
平日要买一块大洋的吃食,必然是为了喂食耗子,使得群鼠不至于四处糟蹋东西。
偶尔教耗子给他捎带点什么东西,也是偷偷从大伙家里取些资助,要不然他一个老头怎
么过活?
如此这般,大伙倒开始埋怨起郑大爷,责备他不该多生事端。
当初留着鼠姥爷过他的日子,管教耗子不至为患,怎么也好过现在惹出这么多麻烦。
说归说,耗子还是得灭。
有人买来了洋人的灭鼠药,更多的人则是养猫驱鼠。
至今大胡同一代多野猫,恐怕也是那时候的遗惠余泽。
闲言少叙,如此过了十来年。鼠患总算不如前些年那么厉害,其实众人也是习以为常了。
这郑大爷家,却是越过越不宽裕了。时移世易,读书人想走仕途出人投地,也是越来越
难了。
小虎虽然书读了不少,但总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后来郑大爷落了点顽症,买卖也做不下
去了。
千方百计,把儿子送进轮船局,做个记事,也算是了结郑大爷一桩心事。
现在小虎年纪渐长,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
郑家不算什么高门大户,也只是勉强有点余财,许不起什么大家闺秀。
凭借着熟识的人,找到了金钟河边上的一户人家。
金钟河在天津东北,靠近火车道。南边就是一处坟地,铁轨又从此处过,每日轰鸣不休。
是以沿岸的地段,都不算什么好去处,也就只有些贫苦人家沿河岸搭棚盖屋。
小虎这门亲事,就是金钟河岸上徐家的闺女。
这徐家是外阜来津定居的木匠,女儿能攀附上城里的好人家,也算是件得意事。
而且他家闺女又是出了名的漂亮,号称金钟河边第一的美人儿。
由是徐家爹妈,免不了要这要那,狠狠刮了郑家一笔聘礼。
总算徐家姑娘是个温婉乖巧的女孩,郑大爷恼怒亲家贪婪之余,好歹也有些宽慰。
话说这一日到了良辰吉日,小虎带着亲朋来金钟河边提亲。
能把女儿嫁到城里去,这算是风光的大事,徐家早就通知的沿河上下无一不晓。
这一路上打发要喜糖、红包的自是不少,究竟哪些是徐家的亲戚,谁又是滥竽充数,也
无暇分辨。
好容易小虎迎亲的队伍跌跌撞撞来到了徐家门口,准备接新娘子上轿。
谁知道这节骨眼,竟然又出了幺蛾子。
原来天津城外一代,婚俗不同城里。
娶亲时,姑爷要孝敬丈母娘一块四掌长一掌宽连皮带肉有肥有瘦包着骨头棒子的猪肉。
这是象征女儿家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姑爷把人娶走,得还岳母一块肉,俗称离娘肉。
偏偏郑家是城里人,这种规矩简直是闻所未闻。聘礼早送了齐备了,谁能想到还有这种
名堂。
小虎和亲友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上哪儿找这么正好的一块肉去?
时辰都订好了,轿子在这儿等着,城里的喜宴还等着开席呢,耽误不起呀。
可那徐家的丈母娘不干了,一听说,什么?!没有离娘肉!咕咚往地下一坐,就开始哭
天抢地。
那徐家丈母娘一个劲儿嚎,愣是谁说都不听,就是嚷嚷连块离娘肉都不给,这女儿就是
给抢去的。
有旁人劝她,城里城外婚俗不同,毕竟是嫁到人家那边去,没必要非按照城外的规矩来。
她偏不听劝,把手一甩,说破大天也不行,认定了没有这块离娘肉,他们徐家就算是没
法做人了。
这回可犯了难,怎么办?赶紧找肉去?金钟河是个穷地方,连屠户都没有一家,却上哪
找去?
眼看再闹下去,吉时要过。小虎在门外急的跳脚,徐家姑娘在门里也是愁得掉泪儿。
这时候可是有趣,小虎正心急火燎团团转的当口,一瞥眼,对面屋檐下有一大团事物在
蠕动。
小虎忽有所感,撇下众人往那边奔,你猜那是什么?不用我说,八九也都猜着了。
正是一只大的出奇的耗子,拖着一块四掌长一掌宽连皮带肉有肥有瘦包着骨头棒子的猪
后腿肉!
那大耗子忽然抬起头,跟小虎大眼瞪小眼。
有旁人发觉异状,凑过来看到大耗子,不由惊呼一声。
大耗子受了惊吓,跐溜一下子蹿没影了。只把猪肉留在了原地。
小虎就地上拎起肉,往耗子跑的方向发呆,隐隐约约似乎还见到有只小白耗子在大耗子
身畔。
之后小虎顺利娶得娇妻,日后生儿育女,自不消说。
后来小虎偶尔跟朋友谈起往事,也都把这当个轶闻讲一讲。
有好事的朋友断定那只拖着肉的大耗子就是鼠姥爷,他其实是一只大耗子精。
因为感激当年小虎从人脚下救了小白耗子,因此小虎娶妻那天,他是特地来报恩的。
小虎闻言也只是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只是听说有人见过他们郑家洒些残羹剩饭喂食野鼠,却不知真假。
后来徐家娘子贤惠温良,小虎也在轮船局升迁高就,日子和睦安康,自不待言。
有闲汉说起往事,都夸小虎宅心仁厚,救下小白耗子,才有这等福报。
还有得说,这天下无奇不有,特别是些特异神奇的隐士,常常就在市井之间。
于人方便于己方便,万不可轻易得罪了这些高人,不然免不了惹出事儿来。
今时今日,晚上在大胡同漫步,还总能看见大小耗子东奔西窜,可为明鉴。
乡野奇谈,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真真假假,则不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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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黄娘娘杀夫复仇。地点,三道桥。
http://www.zhihu.com/question/23181505/
第二个故事,黄娘娘杀夫复仇。地点,三道桥。
三道桥在天津北营门南不远处,出北营门,大红桥下就是子牙河,大清河,北运河,三
河交汇处。
此处以桥得名,数里方圆的地方,统称三道桥。每日的舟车骡马,可谓是川流不息,热
闹非凡。
由是之,北营门一带房产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
今时今日的人,置办物业都会讲究个地段,旧时也是如此。
热闹繁华的地段就金贵,冷清偏僻的所在就便宜,历来如此。
那按说这三道桥应该挤满了房屋商铺,不应当有一处的空闲。
偏偏事有反常傻子骂娘,三道桥西北角落还真就有块地一直空着。
好像是自打有了天津城,就有这么片空地,荒草戚戚中还立着个石头堆子。
老老年间的老人们,谁也不在意这里,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好像就应该如此。
如果有年轻后生问起来,老人们也只是砸吧砸吧嘴,啰哩啰嗦地念叨:“自来如此,不
应妄动。”
过了几十年,老人们走的差不多了,人们就开始琢磨,到底为什么要空着这么块地呢?
琢磨一阵子,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了。经地保出面,将此处卖给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王,原是浙江一家洋行的买办,后来卷了洋人的款子,来天津做生意。
某日王老爷打三道桥过,看中了这处空地,于是置办下来,要起一座宅院并自家的商铺。
不过施工时候犯了难,空地上的荒草好处置,可那个大石头堆却无可奈何。
工匠凿它不开,搬它不动,好似生了根,落了户。
王老爷有办法,到底当过洋人的买办,见过世面,找来了十几公斤的炸药,炸他个娘希
匹。
花钱请来炮台上的队官,一通撒药走线插管的布置,众人远远地围着,战战兢兢地观望。
轰隆隆一声震天响,好似晴空打了个霹雳,又是阵烟尘弥漫,地动土崩。
王家的伙计们赶忙泼水清灰,众人揉揉眼睛,往前一瞧,石头堆子果然没了。
在原地留下了一处三尺宽二尺深的大坑,坑里满是碎石茬子。
王老爷大手一挥,不碍事,洋灰活泥把它填上,这位置正好是咱的后院。
闲言少叙,话不多说。没多久,王家的宅子起来了,前院商铺,后院住人。
这宅邸修的是阔气讲究,专门请名家画图,巧匠营造。
做工讲究,用料那是更讲究。九浆十八灰,过肋劈肋五扒皮。
灰是江米灰,泥是桃花泥,墙面丝缝夹垄刷浆,临清城的停泥砖。
一进宅子门,一道宽大的影壁,上面是套漂漂亮亮的硬花活!浮雕的走兽,透雕的花鸟。
简而言之,这宅子就是一个字儿,真他妈的好。
此后王老爷就在三道桥办起了买卖,过上了日子。
这王老爷的为人,也没什么好说。无非就是商人本色,逐利重财,如此而已。
那低买高卖的事儿自然没少干,缺斤少两也是应有之理。
所谓无商不奸,那是谣传。但十奸九商,也非虚言。此话怎讲?皆因王老爷这人还是只
铁公鸡。
地方上修修补补的事情,他总是双手一叉,不闻不问。
有那救济支应,补贴巡河的要务,他也是不管不顾。
你要跟他追究,他也有自己的道理。这是你们天津人的地界,我是客商,不好多搀和。
他也不琢磨琢磨,都在这儿安家立业了,还算是哪门子的客商。
只是除了奸猾吝啬,王老爷也无甚大恶大非。偶尔心情畅快,也照顾点周围的小买卖家。
总算还积攒了点人缘,渐渐地也跟四处邻里街坊熟识。于是乎,就有媒婆往王老爷家说
亲。
王老爷早年有过结发之妻,可惜过世已久,留下了一双儿女和王老爷一个鳏夫。
怎奈何王老爷原籍浙江,听惯了苏嘉湖上的吴侬软语,听不惯天津姑娘的北方口音。
那贪图赏钱的媒婆,往王家跑了不少,不免都是败兴而归。
毕竟没那么赶巧的事儿,正好有单身适龄待字闺中的浙江姑娘跑到天津卫来找婆家。
可真是无巧不成书,过不多久,三道桥上的茶水铺子里,来了位帮工的俏寡妇。
这妇人姓黄,正是浙江人。远嫁河北,可惜夫家病故,她生活没了着落,只能来天津城
讨生活。
茶水铺的老婆子看这妇人俊俏,贪图那点做媒的谢礼,就三天两头打发她往王家商铺抛
头露面。
自古婆子好是非,就没有一个闲着的。果不其然,没几次王老爷就看上了黄寡妇。
那黄寡妇说的是王老爷乡音,又天生一双含着水丝的媚眼。
小眼睛一翻,王老爷心里就是一荡,小身条更是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特别是那小声音,带着浙江乡音,在充斥天津话的人堆里听来就更加悦耳。
自古这猫就没有不馋鱼的。王老爷自然也看上了黄寡妇,总借买卖的当口,搭个话茬,
逗个乐子。
也没过多久,这王老爷就几乎天天在店铺门口盼,就盼着黄寡妇今天早早过来。
那茶水婆子也着实可恶,突然连着好几天,都没叫黄寡妇去王家商铺采办。
王老爷这几天则上蹿下跳,急的嘴里起了好几个燎泡。
眼看时机成熟,茶水婆子去王老爷家说媒,果不其然,王老爷喜上眉梢亟不可待。好事
遂成。
不到半月,王老爷续弦,迎黄寡妇进门,这事儿办的也是热热闹闹,四邻八舍就没有不
来的。
黄寡妇拜了公婆,认了儿女,与王老爷喜定良缘。
鳏寡孤独,干柴烈火,那自不消说。
王老爷过上了佳妻美眷,儿女双全,家资殷实的小日子。
那妇人每日除了在家相夫教子,偶尔也去茶水铺子拉拉家常。
周围的妇孺有和她相识的,也都打个招呼,聊点闲篇。
这妇人有一好,特别喜爱小孩子。据说是在前夫家里一直没落下子嗣,有这么块心病。
所以对街坊四邻家的孩子,都格外亲热,总会给点糖果糕饼,或者哄着做个游戏。
小孩子们也都喜爱她亲切,总围着她嬉闹,讨好,平日都叫一声黄娘娘。
天津老城的人自来没那么多规矩,女子嫁做人妇,依然以本姓称呼的多不胜数。
所谓娘娘,也不过是老城民间的俗语称谓,多是小孩用来称呼别人家比较亲近的婶子、
婆姨。
街坊的小童稚子叫她声娘娘,受着也就是了,都是再平常不过的称呼。
和今时今日的小孩子管别人家女眷叫阿姨一样,没什么不同。
这黄娘娘为人和善,待孩童又格外亲切,平时谁家有个事儿,也会托她帮忙带带孩子。
只是平素似乎不常见她厚待王老爷发妻的儿女,但这种家宅私密,外人也不足道。
不外乎也就是那点事儿,自古后娘少有慈爱的,本来懂了事儿的孩子也难跟你齐心,人
之常情。
有和王老爷相熟的,都称赞他有福气,家大业大,娇妻年少,艳福不浅,都是前世的善
报。
没几个月,王老爷搬到三道桥安家将近一年。
于是乎决定请个客,吃顿安宅宴。广邀亲朋邻里,自不必说。
到了正日子,亲戚朋友们到了王家,奇怪的是前面店铺早就上板歇业了,家里也是黑灯
瞎火。
客人们好奇王老爷这闹的是什么古怪,于是纷纷打门叫人,闹了半个时辰,也没人开门。
有心细的就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了?别是一大家子人都闹了病,倒下了。
于是几个精壮的后生就一起使劲,生生把王家大门撞开了。
一进去大伙就傻了眼,估计列位八九也猜到了,对,王家人死了一地。
那场面要多瘆有多瘆,要多邪乎就有多邪乎。
有胆小的和妇人,当时就吓跑了。
老成持重的则跑去报官,好事的几个人凑过去仔细看王家人的死状。
无一例外,全都是喉咙处一道血糊糊的大口子。
天津自从庚子国变后,就设立了警察局。不消一会儿,当地该管的警察就赶到了。
由地保协同,带着几个熟悉王家的街坊,就在宅子里探查开。
各间堂屋、前进后进、花园厨房仓库茅厕,到处都有死人。
王老爷一家大小连老公婆带儿女,合共店铺的查柜伙计,一家上下十六口,一个都没饶
了。
奇怪的是,找遍了王家的角落,就是找不到王老爷新娶的黄寡妇。
那这事儿就甭琢磨了,八九就是她干的呗。只是她图啥呢?
据说当天就没人见过这人,街口的孩童们也都说有两天不见黄娘娘出来陪他们玩了。
要说这事儿到这儿还不算邪性,邪性的刚出来呢。
那警察觉得案子太大,赶紧连夜报告了局长赵秉钧。
赵秉钧一听治下居然出了如此耸人听闻的惨剧,赶忙安排人手详查。
警察们在王家宅子里翻了个底朝天,到了后院,觉出不对头来了。
王老爷本人,他的儿女,爹妈,这五个人全都死在后院了。
血水从脖子的创口流满了后院一地面,却偏偏在一个位置打住了,围了一个圈。
那是一个三尺宽的圈圈,四周浸满了血水,偏偏就在这里没有一滴血渗进去。
警察看着发毛,却又不能不管,谁都能看出来这里面有古怪啊。
于是发动人手连刨带凿,终于凿穿了上面的一层洋灰,露出了下面的一堆碎石头茬子。
碎石头茬子底下是不是有什么呢?想知道就一个辄,搬呗。
如是整整搬了半天,才把坑里的碎石头搬干净了。
底下居然是个一人深的洞穴,洞里整整齐齐,躺了一地的死黄鼠狼。
这一群黄鼠狼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早就死成了干尸,身上大小都带着伤。
有那惨点的,一拎起来能发现,浑身骨头都是碎的。
警察们茫然无措,刨出来这么一坑黄鼠狼算什么事儿啊?于是又填土把死黄鼠狼埋了回
去。
总之对案情是没什么帮助,可该查还是得查。
但黄娘娘这人整个就是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赵秉钧那边又盯着限期结案,把负责此案的专员挤兑的上下左右都难做人。
最后只好干脆把黄娘娘判了个“图财害命,谋杀亲夫,负罪在逃。”
随后签下海捕文书,告知周边府县,通缉捉拿。
为了交差,当初给王老爷说媒的茶水婆子则被当做从犯同谋,羁押拿问。
到了秋天,将茶水婆子拉到南市游街后,押往小王庄刑场明正典刑,斩首示众。
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落听了,反正王家人死绝了,没人追问,何不乐得个完事大吉。
案子结了,风波却没了结。
王家宅子此后就成了凶宅,毕竟十几口子全死在里面,谁不害怕啊。
而口耳相传中最热闹的,还不是王老爷的凶宅,而是黄娘娘的下落。
按照官方的说法,这女子勾结了茶水婆子,谋划王老爷的钱财,害了他全家。
但明白人都觉得蹊跷,那王老爷死后,据说家里财物一样都不少哇。
就有流传这黄娘娘是位江湖义士,专杀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
更有的说黄娘娘是洋人雇佣的杀手,特来追究王老爷卷洋人钱的旧事。
不过这都不是最得人心的说法,流传最广的说法。
市井老百姓都相信,这黄娘娘其实是只黄鼠狼变的!
当年王老爷买地修宅,炸掉的那个石头堆子,其实是个黄鼠狼窝!
被碎石砸死的那一窝子黄鼠狼,就是黄娘娘的家人。
要不她怎么喜欢小孩呢?就因为自己的孩子都被砸死了,触景生情。
要不她怎么不疼王老爷的儿女呢?那可是仇人的孩子,是要讨命的。
由是乎王家五口都死在了后院里,血围着以前的黄鼠狼窝流了一圈,这就是活祭啊。
店铺的查柜和大小伙计们也算是连带着赔了命。
那王老爷家财物尚在就不稀奇了,人不会这样干,因为这事儿就不是人干的。黄鼠狼不
在乎钱啊。
故弄玄虚的闲汉口中,更是加油添酱,说的头头是道。
什么警察起开黄鼠狼窝后,里面也正好是十六只死黄鼠狼,和王家死的人数一样。
更稀奇的就是,里面有老黄鼠狼两只,公黄鼠狼一只,其余都是小黄鼠狼。
唯独就少了一只不大不小的母黄鼠狼!说的犹如亲眼所见,有鼻子有眼。
此后黄娘娘在民间流传的故事里,就成了为家人报仇,化为人形杀父索命的母黄鼠狼。
有些老头脑的愚夫愚妇,还要感叹她贞洁,可算是烈女。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无聊的人,居然还在三道桥玉皇庙旁给她立了个小祠堂。
颇有些愚昧人家的女子去那里求爱护孩童的黄娘娘保佑,求个一儿半女。
是否灵验,则是各说各话,不可详查了。
这间小祠堂因为不敢冲撞了东门外天后娘娘的名讳,所以只叫做黄姑祠。
民国后,有尊奉佛法的士绅,不满其与黄姑庵重名,将之拆毁。
三道桥那边的老人,对此有抗议的,更有坚称祠在前庵在后的,但也只能在嘴上唠叨唠
叨。
但据信黄娘娘祠堂没了,神位还在。有说并入某家道观的,也有说被哪路神仙收入门墙
的。
传至今日,只剩轶闻。不过在三道桥一带的人,都会告诉你,空着的土地不能瞎买。
空着必然有空着的道理,闹不好那里就住着哪一路的精灵仙怪,惊扰了人家,要遭报应
了。
至今去和三道桥的老人扯闲篇,据说还有拿这道理教训人的。
只是昌吉变乱,果如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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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故事,海棠花开艳雪楼。地点,佟家楼。
等一下……
既然是二十八个地方,那就是二十八个故事。
这一处显然是写不下的。
于是乎我决定开个新专栏,以后不定时在专栏里更新。
有感兴趣的朋友,请移步这里:http://zhuanlan.zhihu.com/tianjinsushiqitan
最后郑重提示。
所有故事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慎之切之!万勿自误!
如有意外,概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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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海棠花开艳雪楼。地点,佟家楼。
http://zhuanlan.zhihu.com/tianjinsushiqitan/19752348
第三个故事,海棠花开艳雪楼。地点,佟家楼。
佟家楼不是佟楼,常常有外阜人因地名相近,将这两处地方弄混。
佟楼本名童楼,地处津南。佟家楼则是座私家宅院,地处津西,坐落于南运河北岸。
佟家楼建于清初,本来是一所繁盛雅致的园林,专供文人雅士聚会交游。
世道变迁,故人不再,待到民国,也只剩下一片残垣废墟。
却说抗日战争时,有位中年书生旅居天津,某日在津西游逛,正好来到佟家楼旧址。
当地人告诉他这里破败已久,昔年还有海棠成片,经不住穷人偷砍盗伐,一株株海棠也
早枯萎了。
此时南运河南岸早就建起了各式小楼,唯独北岸还是一片荒芜。
只剩下这佟家楼的旧址,和东边一座七圣庵,孤零零地矗立在野草之中。
书生在废园中东游西荡,一时浑然忘我,直到日头西沉,云披彩霞,这才惊觉天色已晚
。只是兴致突如其来,孤单书生独自漫步,随口吟诗诵句,倒也自得其乐。
没一会儿天色渐暗,神困皮乏,书生放任起来,纵情随性,就在座旧亭中石台上侧卧歇
下了。夜里凉风阵阵,倒不免蜷缩起来打几个喷嚏。
书生缩成一团,眯缝着眼踅摸,四处可有遮风的所在,只是一看,却不由得惊呆了。
满园海棠盛开,灿烂芳华,美若仙境。
书生大惊,一不留神,自石台滚落,摔倒旧亭外。
哼哼唧唧叫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却看见条雪也似的白裙。
书生定睛一瞧,确是位皓质芳泽,云髻峨峨的美人。
美人看着书生,好似受到了惊吓,往海棠丛中一转,没了影子。
书生赶忙去追,扑进海棠丛中却不见半个人影,恍惚间,那满园海棠花也倏忽不见。
呆立原地,难道见了女鬼?书生又惊又怕,却又念念难忘那娇丽容颜。
失魂落魄地在废园踱步,一会儿想着璀璨地海棠,一会儿又想着那道雪一样的白影。
不知不觉,居然在园中转悠了一夜,直到大天光。
书生左思右想,最后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再待一夜!
念念叨叨,嘴里说着至少要再看一次满园海棠盛开的美景。
其实心里真正难忘的,还是那惊鸿一瞥,几乎魂牵梦绕的倩影。
于是趁着天亮,赶紧回城里吃了顿饱饭,又买了一壶酒,奔回废园。
找到昨天那个旧亭,书生就在石台上咚咚咚一气灌了整壶酒落肚。
原来他是想要借此入睡,好一觉挨到夜里。
果不其然,一壶酒下去,晃晃悠悠,噗通一声坐倒在地,头脑昏沉,书生就势醉卧石台
。也算是痴人有痴福,总算心想事成。三更里凉风又至,书生果然夜半惊醒。
又是满园海棠,灼灼芳华。
书生轻手轻脚地从石台上摸下来,一点点步入海棠丛中。
在一片花影之后,又是那位丽人,正手持一枝海棠踱步,时而还能听到一声声长吁短叹
。书生一时情难自禁,自海棠丛后转出,对着女子长揖。
正要开口,那白衣女子又是一惊,眨眼间不见了踪影,满园海棠也悄无声息地隐没于夜
色中。只剩下书生一个人痴痴地站在原地,一站又是半夜。
这书生也是着了魔,第二天故技重施,又是一壶酒灌倒自己,睡到半夜,只为一睹佳人
。如此连续十几日,书生形容憔悴,却还是对花影娇颜念念不忘,每天就守在废园里度
日。那美女初时躲着他,次数多了,倒也不像先前那样避而不见。
很多时候,容那书生远远看着她,只是不能近前。书生也知足,远远地瞻仰,已经大叹
有福。
话说这一天,来了位访客,是东边七圣庵修行的老尼姑。
书生对尼姑作个揖,尼姑却盯着他看,默然不语。
没一会儿就盯得书生老大不自在,想要站起身来躲开。
这时候尼姑却拉住他,叹了口气,劝道施主阳气大亏,切不可再沉溺于此。
书生大惊,不明所以。那老尼姑说道,他贪恋女鬼美色,每晚撞进女鬼的业障中,牵连
了自己。原来那女鬼在废园中已有多年,平日也不害人作祟,只是眷恋故地,不肯离去
。七圣庵的尼姑超度了她几次,却劝说不动,也只好由得她每晚在废园独处。
平时自然不妨事儿,只是书生这回闯进来,既惊吓了女鬼,也害了他自己。
原来夜里海棠花开,都是女鬼对生前往事念念不忘引出的幻象,一股执念久久难消,阴
气极重。书生每天泡在这废园中,夜里又总往鬼气里撞,阴气侵体,消磨阳气。放任不
管,必有大难。
老尼姑不忍见他痴迷魔障,害己性命,于是特来相劝。
并说道今晚星月无光,阴气大盛,若继续滞留,恐遭不测,奉劝施主三思,早离险地。
书生惊了一身汗,连声道谢尼姑救命,并赌咒发誓,今日必走,绝不逗留。
说归说,做归做。书生到底狠不下心,就这么离开,从此不再见那美人。
于是乎在旧亭中转来转去,一会儿想该当早去,一会儿又觉得只多留一晚,未必有难。
就这样犹豫来,犹豫去,磨磨蹭蹭地,果然又到了晚上。
这时候书生看太阳落山,心里倒踏实了。反正都这个时候,索性再留一晚。
话说这天夜里果然是没月光没星光,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
书生正有些后发,隐隐地感到后悔,突然眼前一阵柔光,海棠盛开,明艳娇媚。
那位白裙女鬼,正从一团团海棠锦簇中踱步而来。
书生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奔下旧亭,就如先前,远远地瞻仰她。
谁知道今天居然大是反常,女鬼居然直直地冲他过来了。
书生有些心虚,到底人鬼殊途,不由得他不怕。
但一来仰慕已久,念兹在兹。二来打定注意破罐破摔,死也不做那叶公好龙,大煞风景
之事。女鬼走到他近前,书生先是感到一阵凉风,随后居然是一阵花香。
书生痴痴傻傻地,女鬼却莞尔一笑,牵着他手,步入旧亭。
这旧亭本来是一番凄风苦雨断梁老苔的模样,这时居然变得华美精雅,桌凳整洁。
瓦顶上,琉璃尖山花边头。梁柱承奉连砖扣脊,阶下也是砖砌台明。
书生看呆了,女鬼拉他就坐,轻轻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将生前身后事娓娓道来。
初闻她轻柔语音,书生受宠若惊,继而只觉心花怒放,幸何如之。
原来这佟家楼,乃是清初佟氏族人佟鋐所建。
佟家自满清关外起兵,就与爱新觉罗氏互通姻亲,是绵延数朝的宠臣。
自佟养真、佟养性兄弟编入汉军八旗,至顺治帝妃孝康章皇后之子康熙继位。
佟家恩宠日隆,到佟国维、隆科多两代,圣心眷顾,无以复加。
盛极必衰,月盈则亏。那隆科多到底因故得罪了雍正,被拟定四十一款大罪,禁锢畅春
园外。话说早在此之前,佟鋐就因为不愿意卷入康熙年诸亲贵大臣的争权夺利,而避居
天津。这佟鋐字蔗村,其父官至河南布政使,兄弟六人通籍仕路,授国子监通判,却坚
辞不就。避居天津后,门临南运河流水,遂题榜其居“沧浪考槃”。
有友人查日乾,无心仕途,于南运河南岸修筑水西庄,秀丽风雅。邀佟鋐游玩,佟鋐赞
叹不已。于是两位好友约定,佟鋐于北岸再修一所园林,两家隔河相对,互为风景,实
乃乐事。随后佟鋐大兴土木,请巧匠精心设计,建成园林,内中一座高楼,凭临远望,
好不秀美。
话说这高楼精致典雅,华美无方。琉璃宝顶,卷棚垂脊,三仙盘子合角兽。
屋脊上吻兽小跑,栩栩如生。狻猊、獬豸、行什坐镇,排山勾滴铃铛瓦。
佟鋐本身是位才子,又是个出世率性的风流公子。
自古才子配佳人,佟鋐的夫人,也是位少有的才女。
夫人闺名艳雪,本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擅作诗,才思横溢,
屡有佳句。这佟家楼建成后,佟鋐为其提名艳雪楼,一是献予夫人,二是映衬楼下朵朵
海棠。
此后艳雪楼就成了佟鋐与文人雅士、知交好友们,促膝饮宴,把酒欢谈的风雅场所。
其中有一位先生,姓孔名尚任,与佟鋐最为亲密。
每次来访,总要同榻抵足,彻夜长谈。分别时每每交臂落泪,恋恋不舍。
没有朋友来访时,佟鋐就在这艳雪楼上,与夫人吟诗作对,调琴弄墨。伉俪情深,不似
人间之乐。
话说某年,佟鋐久候孔尚任不至,担心朋友家中突遭变故,于是赴曲阜孔家探访。
佟蔗村寻至孔家后,只见孔尚任卧病在床,奄奄一息,不由大惊。
其时孔尚任遭罢官已久,其人清正廉明,竟至于家徒四壁,再无余财。
佟鋐见状,不由落泪,要接孔尚任去天津寄寓家中,不料孔尚任坚辞,只说另有重托。
原来孔尚任著有一部《桃花扇》,十三年来三易起稿,把所有心血都花在了这部戏上。
这部戏讲的是南明覆亡,史可法尽忠殉国故事,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实事实人,
有凭有据。
道人间冷暖,叙王朝兴替,是部千古难逢的佳作。
只是因为其中有“开国元勋留狗尾,换朝元老缩龟头。”等句,暗讽降清显贵,剃发服
制。由是为康熙所不喜,更借故将孔尚任罢免。
经过这数年雕琢,堪堪脱稿,只是孔尚任恶疾在身,兼之家无余财,付梓刊印,确是有
心无力。于是孔尚任殷殷嘱托佟鋐,于其故后,一定要将《桃花扇》付印面世。
佟鋐涕泪不止,发誓不负所托,一定让好友巨著流传后世。
随后几日孔尚任带病写稿,佟鋐随侍。不久书稿挥就,孔尚任大笑三声,随即逝去。
佟鋐抱着好友尸身大哭一场,随后料理了孔尚任后事,携书稿返津。
不久《桃花扇》全搞付梓,流传开来,果然举世皆惊。
世人皆称,从未见此写尽离合兴废人间喜乐凄苦之千古传奇。
好友心愿得偿,佟鋐哀念之余,也感宽慰。只是从来福兮祸兮不由人,有些事儿,注定
要惹出来。
清初康雍乾三朝,为免有文人心念前朝,借古讽今,便数次大兴文字狱。
这孔尚任当年《桃花扇》未完本时,已经因其取祸,遭致罢官。
今天佟鋐居然将其付梓出版,自然躲不掉麻烦。
只是孔尚任一心写稿,佟鋐则念着亡友遗愿,这两个久寄山林之人,是想不到这么多的。
雍正六年,隆科多遭禁,其余佟氏子孙多遭牵连。
这时节佟氏早已圣眷不再,正值风雨飘摇之时。
也不知道是谁,举报了佟鋐出资刊印《桃花扇》一事。
雍正帝一声令下,抄家发配,绝不款待。
正如当年江宁织造曹府查抄,不过旧事重演。富贵荣华败落衰亡,人世常情,殊无二致
。整队官兵忙了三日三夜,将佟家的宅邸田产珍玩字画,悉数查封,没入官库。
艳雪楼自不待言,也被贴上了大大的封条。
佟鋐被押赴边疆发配,于途中忧愤而死。夫人艳雪,则早在查抄之前于艳雪楼中自缢,
免遭凌辱。总算《桃花扇》流行于世,官府就无能为力,只得听之任之。
此后艳雪楼渐渐破败,昔日繁荣风雅的佟家园林渺无人踪。
佟鋐好友查日乾独活于世,整日遥望佟家楼默然无语,闷闷不乐。没多久,也因病故去
。数年后,不知哪天,突闻一声巨响,艳雪楼倾倒崩塌,没入黄土。
那满园的海棠,也因野草茂盛,兼之附近居民砍伐,逐渐枯败萎落。
听完女鬼叙述前事,书生嗟叹良久,不知如何言语。
突然惊觉一事,颤声问起,女鬼螓首蛾眉,微微点头,果然就是佟鋐夫人艳雪。
书生匆忙下拜,请求宽恕多日唐突。
艳雪扶起书生,反谢其倾慕之情,居然流连十数日,恋恋不去。
明明七圣庵老尼善言相劝,不宜久留,书生竟依然故我,此番盛情却无以为报了。
书生正惭愧,忽听艳雪续道,一切皆有定数,从来缘分难强求。
这番相会,想来也是上天注定,只是她无意伤害书生性命,纵然书生有情,艳雪却不能
妄造孽障。
为救书生脱离这片痴心,此后这佟家楼废园,海棠盛开的景色,是再也不会有了。
书生大惊,跪地谢罪,保证此后不再叨扰,绝不愿意迫使艳雪远离故居。
艳雪却道,这是书生的功德,助她放下执念,早脱苦海。
可惜书生本有阳寿九十余载,这一遭深陷鬼境,怕是要折寿二十年了。
话毕,艳雪取出一部书来,赫然是昔日孔尚任《桃花扇》的原本!
原来《桃花扇》流行已久,虽然此后多有再版,只是难防后人删改。
更有无聊文人自作主张,增增减减。今日之《桃花扇》,已去孔尚任原版多矣。
是故今日艳雪将昔年牵扯孔尚任、佟鋐无数心血的原版《桃花扇》托付书生。
亟盼他能祛芜存菁,将《桃花扇》再版,搬上戏台,还孔尚任、佟鋐一片苦心的本来面
目。
书生大喜过望,跪地接过。书稿入手,一阵落花障目。再睁开眼来,艳雪、海棠,皆已
不再。
一阵冷汗,书生惊起,自己正躺在旧亭石台上,月上梢头,星光舒朗。
好似黄粱梦一场,背后还有一片冷汗。是真是幻,一时恍惚难辨。
坐起身来,随手摸到一物,抄起细看,厚厚一部书稿,不是《桃花扇》又是何物。
书生叹息良久,跪倒旧亭,遥谢艳雪赐书之德,他日有缘,必定重修艳雪楼。
此后书生将《桃花扇》原本修缮改编,搬上戏台,轰动海内。
时值抗战时期,中华存亡危急关头,时不下于南明乱世。
《桃花扇》以明末之旧事,寓当下之局势,一时轰动。
书生晚年操劳于戏剧创作,往返奔波于上海、香港等地,再未有机会赴津。
最后于北京辞世,临终时书生叹息,今生无缘修缮佟家楼,实为憾事。
书生奔忙一世,创作无数。寿数七十有三,恰如艳雪所言。
过不久,佟家楼废园遭拆除,今时今日盖起高楼一片,艳雪楼之风华再难重现。
旧世荣光,神识起灭,不知者或多矣。闲言碎语,聊发一叹。
注:以上故事纯属胡说,孔尚任罢官非因《桃花扇》取祸,佟鋐也从未被抄家。愚人野
谈,不足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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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养善好勇余庆家。地点,二道街。
http://zhuanlan.zhihu.com/tianjinsushiqitan/19760084
第四个故事,养善好勇余庆家。地点,二道街。
天津的地域,一直有所谓老城里一说。这老城里,指的就是大明永乐二年初建时,最早
的天津老城。 弘治五年,又在正中心建了一座鼓楼,同时整修天津城池。东西南北,
重建门楼,分为‘镇东’、‘定南’、‘安西’、‘拱北’四门。
此后天津愈加繁华,城墙外民居、集市越来越多,但与城墙内的老城里毕竟不同。天津
由元代开始,因漕运而兴。明朝迁都北京后,为了拱卫京师,又在天津设卫。这专门守
护京师的重镇又岂可儿戏?因此老城厢内的规划讲究正南正北,有条有理,壮观齐整。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干道、街道、巷道一样不少,十字井字交叠有序。与城外那沿
河道而建的凌乱房舍稍加比较,高下立现。
更何况府衙、县署,各项重要设施都在城内,就更显得轻重有别。至少在老城外还没有
因码头交易而盖起一处处繁荣市肆,侯家后莺歌燕舞的喧闹尚未响起前,老城厢的居民
们还一直是自觉高人一等,自豪自傲地。
由是之,老城厢内的房舍住宅,也一直比较高端上等。渊源长久的富贵人家多住老城厢
,新来后到的外阜人和贫寒破落的庶民百姓多住老城外。只是世易时移,城外渐趋繁华
,城内渐趋老旧。尽管如此,大户人家也讲究在老城有一处宅子,以显示自家的富贵不
凡,祖荫积福。
只是老城里的地段,也分三六九级,上等下流。这其中有一处冰窖胡同,算是个不错的
地方。冰窖胡同地处二道街上,就在镇东门南,紧靠城墙。这地方好在哪儿呢?好在它
清净。天津漕运发达,码头繁忙,市肆嘈杂。不过这些吵闹地段集中在城北,二道街在
老城东南,远离喧嚣。而且冰窖胡同南边挨着清修院和草厂庵,真是清净的不能再清净
了。于是那年头的冰窖胡同多是文人雅客、居士官绅比较偏好的住所。
话说这冰窖胡同上有一座宅院,颇为有名。这名声的来由有两条,一来是因为做工考究
,大气好看。一扇黑漆棋盘门上是六角门钹,鎏金兽脸,亮铜鹅项。进得门来,六檩的
过厅,七檩的主房,都是青筒瓦置脊饰吻兽,溜金花台科斗拱,娥眉穿插擎檐柱。四面
围墙用的是停泥滚子大城砖,隔墙上什锦牖窗精致秀雅,扇面月洞梅花玉壶。廊柱楣子
是金线如意,寻杖栏杆是荷叶净瓶。最讲究的还要数正房,落地花罩须弥墩,一明两暗
碧纱厨,屋顶承尘是牡丹团簇的海墁天花!说句文言,太他妈好了。
再接着说这宅子出名的第二条事儿,是什么呢?它是座常年的空宅。
这座宅院最早的主人本姓梅,是山东的商人,后来在天津卫落户生根,建了冰窖胡同的
这座宅院。连大带小,连老带少,梅家共有六口人。当家的人称梅大爷,有一妻一妾,
一女一儿。还有个弟弟梅二爷,尚未婚配,就跟着哥哥过。
这位梅大爷据说是位精明强干,乐善好施的人物。弟弟梅二爷为人则是本本分分,凡事
儿听哥哥的差遣,不大有主意。除了他们二位,府里还有一个从山西跟来的王管家,这
王管家据说父辈就在梅家做事儿,跟了梅家许多年,直到定居天津。
传闻里说梅家在天津卫原本也算是顶天儿的一户人家,家资殷实,慷慨好施。虽然是外
来户,但地方上的官员,商场里的同行,因为梅大爷的人品德行,没有不敬重他的。在
坊间的闲谈中,也有说他们家是大明驸马荣国公梅殷的后人。
后来梅家却出了变故,梅大爷的爱女梅小姐无故失踪,这事儿惊动了全天津,道府县衙
追查了一年整,竟然杳无踪迹,死活找不到这个人了。梅大爷因此一病不起,家业只好
交给梅二爷打理。那梅二爷原本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难堪大任。果不其然,半年之内
,梅家连续亏了几桩生意,虽不至于由此败家,但也颇有大厦将倾之势。
眼见不济时,这梅二爷居然连带着梅家积存的金银珠宝也不见了。想不到平时兄友弟恭
的哥俩,居然如此经不起考验。梅大爷气的吐了血,没过几天一命归西。梅大奶奶情急
之下想不开寻了短见,一条白绫吊在了后院八角亭的井字趴梁上,跟着梅大爷去了。这
整个宅子里,就剩下了梅大爷的小妾,梅少爷,和王管家。
某日清晨,仅剩的仆人来到正房时吓了一大跳,小妾、梅少爷、王管家三个人,全都死
在了屋里。 衙门的捕快和仵作查验后,认定梅少爷是在床上被人闷死的,王管家是被
人掐死的,而小妾则是在桌角上撞死的。三人死因各异,捕快将梅家的几个仆人押赴刑
堂审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这案子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梅家败落之快,着实令二道街乃至整个天津卫的人们慨叹了好一阵子。从梅小姐的失踪
,到梅二爷的卷逃,梅大爷夫妇的去世,梅少爷三人的惨死,简直是奇哉怪也,也只能
归结到家道兴衰皆有命数了。
后来梅家宅子几经转手,但凡是买了这宅子搬进去的人家,就没几个不横死的。先有保
定人马氏,搬进梅家宅子后,三个月内十一口人全部死于非命。后有蓟县刘氏,搬进来
后要翻修房舍,结果吃饭时突然屋倒梁塌,一家子尽数砸死。
隔一年,又有不信邪的沈家庄沈老爷,买了梅家老宅。沈老爷搬进来后先修缮了倒塌的
屋宇,安安稳稳地住了半年多。然后家里人得急病死了一半,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患了
疯病。幸亏赶紧搬了出来,才留住最后几口人的性命。据说那沈老爷犯疯病时,只是一
个劲儿地嚷:“我没偷!我没偷!”令人不寒而栗。
此后再也没人有胆子搬进梅家老宅,若有人提议将其拆除了事,旁人则会提醒他,小心
蓟县刘家的下场。这座精美考究的宅院,就空在了二道街冰窖胡同上,如是数年,成了
有名的凶宅。
话说咸丰元年,天津城有位青年,名唤李春城,字築香。上溯到康熙年间,李家也是外
阜来津落户的。后来到李春城父亲李文照这一辈,先是在油盐店里做学徒, 后来因为
精明干练,自己干起了贩盐的买卖,居然小有余财,家里几个儿子,也都送到了自家买
卖上历练。
至于李春城,小时候就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长大了也很正直可靠。可就有一条,这孩
子不着调。不专心琢磨自家的营生,整天舞枪弄棒,打拳练武。还喜好在郊县游荡,打
抱不平,招三惹四。
李文照连打带骂好几次,却死活扳不过来李春城这性子。儿子整天跟犯了癔症似得,念
叨什么朱家、郭解,仗义助人,纾解民困。李文照嘴里骂着家里开馆时请的教书先生不
正经,一边发愁怎么办。最后终于一狠心一跺脚,不多不少地给了儿子笔钱,踹出家门
,要他自己拿本金做买卖过活,不然就饿死街头。
李春城这回可是怵了头,被轰出家门没了落脚的地方,今天晚上睡觉的地儿都没了着落
。一筹莫展,也只好东游西逛。走到一间茶馆时坐了下来吸溜茶水听艺人的弹唱,同时
琢磨晚上的去处,
这时有认识他的人过来打茬,一问之下得知李春城被赶出了家门,对方就忍不住开起了
他的玩笑。天津人就这毛病,大小事儿都好个诙谐,甭管你是伤心生气还是着急上火,
先逗闷子过了嘴瘾再说。要不怎么叫卫嘴子呢。因为这毛病,从古至今六百多年,天津
人在外阜挨了数不清的胖揍。
话说李春城正心烦意乱的时候,遇上人逗他,那有不烦的吗。没说几句,就呛了起来。
李春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没有老子过不了的坎儿的架势,对方冷笑连连,说他要真是天
不怕地不怕,有本事去买了梅家老宅子来住。最后说急眼了,李春城一赌气,居然真的
拉着对方,跑到二道街去买了梅家的凶宅。
一下子花光了老爹给的本金,李春城捏着凶宅的钥匙一个劲儿犯嘀咕。斗嘴的朋友也傻
了眼,赶紧找个话茬溜之大吉,留下李春城一个人发懵。到这节骨眼,他倒是也想得开
。反正花了没几个钱,买了这么大一座宅院,甭管凶不凶的,里外里还是赚了。这么一
安慰自己,居然高兴起来了,李春城得意的在宅子里溜达开,前院后院正房厢房逛了个
遍。
还真别说,到底是当年梅家鼎盛时修建的高门宅邸,真是不同凡响。李春城是越看越喜
欢,越遛越高兴。只是想起传闻中因凶宅丧命的那几户人家,觉得还是得加个小心。沉
吟片刻,一拍大腿,决定先过他一夜再说,是吉是凶,福祸天定,过一晚上,自见分晓。
只是这一夜却不忙在正房床上过,李春城毕竟是练过功夫的,赶在天黑前跑到西门外南
台子相熟的铁匠那里要了口刀来,当晚就抱着刀,翻上了房梁,决定现在房梁上过一宿
,留神探探屋里的古怪。
当天晚上,李春城抱着刀蜷缩在房梁上打盹,却没睡死,他一直留了只耳朵听着房里的
动静。夜过三更时,果然听得梁下有些不对劲,捉刀在手,偷偷探头往下一看,只见有
个人影晃晃悠悠,在屋里转悠,各处踅摸。一边踅摸一边念叨:“在哪里?在哪里?”。
李春城慢慢蹲伏在房梁上,留心下面那人的动静,突然那人影一转头,死死盯着房梁上
,好似发现了他!李春城正自戒备,那人影居然手脚并用,顺着墙爬上了房梁,像只大
蜘蛛一样冲着李春城过来,眼里白多黑少,瞪视着他,越逼越近。李春城艺高人胆大,
待对方欺近身前,大喝一声:“呔!”挥刀就砍!刀光过处,那诡异的人影居然倏忽
不见了。
为防有诈,李春城又连舞了几个刀花,护住周身要害。过了一忽儿,还不见那个人影,
才确认对方是消失了。这一番折腾,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倒踏实了下来,至少闹明
白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凶宅真的有鬼。
这似乎是句废话,不过自来最教人害怕的多是未知之物。深夜行路之人,心里往往不安
,多是因为料不到四下一片漆黑之中是否潜伏着什么东西,于是疑神疑鬼。有时闹明白
前边是狼是虎,反而就不怕了。毕竟一物降一物,知道了是什么,就肯定有办法应对,
所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外乎就是个见招拆招。
更别提李春城这人是个练家子,本来就青春热血正当年,孟子曰:“混不吝的后生不好
惹。”而且毕竟是经过硕儒开蒙的,对鬼怪之事,看的远比愚夫愚妇要轻松。知道了是
闹鬼,就有应对的办法。要不然还得琢磨到底是坏了风水格局,还是冲撞了哪路神灵。
大不了一把火烧成白地,你不让我住,我也不让你好过。
当天晚上抱着刀在房梁上对付着半睡半醒的过了一宿,为防恶鬼偷袭,钢刀一直捉在手
里没入鞘。转天早上,李春城当了身上的长袍,出东门直奔天后宫,请了天后娘娘的三
道灵符,一道安魂符,一道辟邪符,一道五雷符,又去寻了一大桶狗血预备着。回到梅
家老宅,他往昨晚闹鬼的正厅上太师椅中一坐,揣符拎刀,抱着脚等天黑。
当晚李春城在钢刀上蘸满了狗血,又在地上用狗血花了个圈子,蹲在圈子里,直等了半
宿,快打瞌睡时,果然那人影又显现了。这次他可没在屋里找东西,也没念念有词,而
是两眼瞪着李春城,嘴里大喊着:“你偷了!”“你偷了!”就这样嚷着,四肢并用爬
在地上冲了过来。
李春城看准了时机,当头一刀劈在鬼身上,却似劈在了钢上,毫无作用。那鬼扑上来死
死扼住李春城的脖子,一张惨白的大脸贴在李春城脸上,眼眶里白多黑少,瞪视着他,
嘴里兀自嚷着:“你偷了!”“你偷了!”
惶急中,李春城往怀里去摸天后娘娘的灵符,却死活摸不出来。正觉得呼吸艰难,忽闻
一声凄厉地女子哀嚎,那鬼一惊,手一松,又跑的无影无踪。李春城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一个劲儿咳嗽,正纳着闷,只见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位少女。
这少女穿了条粉白的百褶裙,一件淡蓝的斜襟褂,明眸皓齿,俊美可爱。李春城一愣,
随即警觉,这必然也是宅子里的女鬼。举刀摆开架势,左手在怀里也捏住了灵符。只是
没想到他这边严阵以待,这少女却扑簌簌地流下了眼泪。李春城愕然,不明所以,过了
片刻那少女也只是哭,他倒不禁有些惶恐,赶忙收了刀,一个劲儿打躬作揖,跟人家赔
不是。
少女擦干了眼泪,往身后招手,又跑来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李春城这才发现,原来
还有一个小鬼,突然心里一片雪亮,猜到了八九,询问这少女可是当你失踪的梅家小姐
。果不其然,少女轻轻点头,随后将当年的诸般事故一一道来,原来她竟然不是失踪,
而是被害死的。
原来当年梅家家运正旺时,梅大爷专心家业,对家里的事儿就不太上心。那位小妾娶进
门后,五年都没添过一儿半女,渐渐地梅大爷对她就有些冷落。春晚闺怨是非坑,这小
妾寂寞难耐之下,就和王管家有了苟且之事。某次二人正在幽会,居然被梅小姐撞见,
王管家情急之下,就扼死了她。随后藏尸在一只箱子里,埋在小妾床下地里。
不久梅大爷思念爱女,乃至病倒,家业交给梅二爷打理。那小妾因为作了大孽,再加上
梅小姐藏尸床下,整日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王管家看梅家家道要败,打算带小妾
私奔,但小妾当初只是春闺寂寞, 才出轨偷情,并非真的对王管家情有独钟,因此只
是一味搪塞,推说二人无有积蓄,难以谋生。
但王管家对这小妾却一直是情根深种,自从成为入幕之宾,就没一天不幻想有朝一日和
她做成一对正式夫妻,可以日日厮守,不用再偷偷摸摸见面。因此几次劝说不成,王管
家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卷了梅家的金银珠宝带小妾出逃。
某夜,王管家收拾了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梅家的财物,套了辆车,就要带小妾私奔
。不成想,那一阵子梅二爷经营家业不顺,苦闷发愁,夜夜失眠。好死不死地,这天半
夜出来透气,正看见王管家拉着小妾要上车,小妾则抓着门框不走。
梅二爷上前喝问,王管家大惊,情急之下举起门栓砸在梅二爷头上,将他打的昏了过去
。看着地上昏倒的梅二爷,王管家发了会儿愁,最后一狠心,为了防止他转天醒来告发
自己,就拖着梅二爷来到了院中水井前,将梅二爷推入井中溺死。等忙活完的王管家回
到后门处,车上的大箱子居然不见了!跑到小妾屋前质问,小妾只是堵死了门不许他进
来。王管家无奈,为了不闹大动静惊动旁人,只好悻悻回屋,琢磨后计。
转天梅二爷失踪,家财也不翼而飞,梅大爷情急之下呕血而亡,梅大奶奶跟着上了吊,
梅家就乱成了一锅粥。王管家不禁得意,心想这梅家被自己折腾完蛋了,小妾也再无可
恋,没理由不跟着自己走了。于是去逼问小妾将家财藏到了何处,并且要她以后跟着自
己过日子。
没想到小妾自觉罪孽深重,打算独力将梅少爷抚养成人,以免自己做那丧尽天良之人,
下辈子好歹投胎成猪狗任人轻贱,也省得在地狱里受苦受难。王管家闻言大怒,骂她和
自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栓死了的狗男女,充不起好人。吵着吵着,发起狠来,王管家
冲去梅少爷屋里,将还在睡梦中的梅少爷闷死。
小妾平素非常疼爱梅家少爷,见王管家居然如此丧心病狂,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
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将王管家活活掐死。看着王管家倒在地上,瞪着双眼,脸上尽
是不可思议地神情,似乎万没想到小妾居然会掐死了他。再一抬头,看到那小床上还躺
着梅家小少爷的尸体,一阵绝望无助,小妾就一头撞死在了桌子角上。
死后王管家成了恶鬼,日日在宅院中寻觅梅家藏起来的财物,所有搬进梅家宅院的人,
都被他视为偷窃梅家财物的贼人,将之一一害死。梅家小姐和少爷的冤魂也因为枉死,
而在这宅子里一直徘徊,总算那王管家作恶多端,好歹心里有愧,看到梅家小姐的冤魂
就不敢接近。
梅二爷死的莫名其妙,多年来躺在井底,成了个糊涂鬼。小妾则愧疚自责,含恨自尽,
鬼魂一直蜷缩在当年撞死的那间屋里,不敢见人也不敢去阴间,战战兢兢自责自怨。倒
是梅大爷和梅大奶奶,一个气死,一个寻死,都早早赴了阴世,没在阳间苦留,受那无
休无止的折磨。
听完梅家的惨事,李春城义愤填膺,真教是咬碎一口牙,睁裂两只眼。情难自禁,抽出
钢刀来,挥舞着要去找王管家的厉鬼报梅家上下的深仇大恨。梅家小姐感谢他的盛情,
并说他阳气充沛,凛然威武,这种人最难被鬼所害,于是现身相救,想求他帮忙找出自
己和二叔的尸骨,安葬入土。之后赶紧远离险地,以免耽误了自己性命。
李春城没口子答应,并说道此举义不容辞。梅家小姐少爷跪地拜谢,李春城赶忙还礼。
随后二鬼消失不见,当晚也没再闹过其他的怪异。转天早晨李春城寻来一把铁锹,将小
妾当年那间屋子的地刨开,果然找到一只大箱子。在土里打开,赫然有具少女枯骨,身
上穿戴与昨晚所见梅家小姐鬼魂一模一样。又去院中水井,将井口掘开,忙到傍晚,才
找到了梅二爷的尸首,头下脚上的早都没入了井底的泥中。
李春城找到二人尸骨后,立时送去二道街上弥勒庵停放,交僧人超度。随后又在弥勒庵
请了几件辟邪驱鬼的物件,又跑到对面关帝庙磕了几个头,将梅家之事禀告关王爷,求
关王爷保佑他今晚惩戒厉鬼为梅家报仇马到成功。 饱餐一顿,又回到梅家凶宅,往大
厅一坐,静待王管家的厉鬼。
闲言少叙,当夜李春城大战在即,难免紧张,在大厅上转悠着,竟仅仅听到一阵哭声。
跟着声音,踅摸到一间厢房,看里面摆设用具,应当就是当初梅家小少爷的居室,哭声
隐隐就从这里传出。走进屋中仔细一看,书桌下伏着个女鬼正在啜泣。
李春城知道这就是那与王管家有私情的小妾,犹豫片刻,还是从怀中掏出了天后娘娘的
安魂符,贴在了她身上,随后哭声立止,小妾的冤魂只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倏忽不
见。李春城一个愣神,王管家的厉鬼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也进了屋里,直接往他身上扑过
来。
李春城身上贴了天后娘娘的辟邪符,鬼怪难以近身,一边舞着钢刀护身,一边把请来的
诸般驱邪物件往厉鬼身上扔,但王管家的厉鬼却越斗越凶,终于还是将李春城扑倒在地
上。就在一双青绿色的鬼手正要扼上他的脖颈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捉住了王管家,将他
摁倒在地。
李春城爬起来定睛一看,赫然是个壮年男子,面目依稀是他从井里捞出来的梅二爷。趁
着这机会,赶忙从怀中掏出天后娘娘的五雷符贴到了王管家脸上。一阵惨叫伴着电光,
还隐约有股焦臭味,王管家的厉鬼就在梅二爷手下化成一片黑灰,消失不见了。李春城
长出一口气,梅二爷的鬼魂对他憨厚地笑了笑,逐渐淡去。正喘息间,忽闻背后一个女
子声音向他道谢,转过身来,正是梅家小妾。
梅家小妾感谢李春城除了王管家这个祸害,又寻得了梅家小姐和梅二爷的尸骨,多少了
结了她生前的罪孽。无以为报,愿将当年藏起来的梅家财物奉上,馈赠恩公。原来当年
王管家打昏梅二爷后拖着他去井边,小妾为了打消王管家带自己私奔的念头,就把箱子
从车上推下来,就近拖进茅房后,推到了茅坑里。那就难怪王管家在梅家宅子里死活找
不着了,毕竟谁能想到会有人舍得把金银财宝藏到茅坑那种脏地方里。
李春城嗫嚅着不好意思要,却听梅家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劝他有功受禄,合情合理。而且
此番李春城为他们梅家寻骨报仇,积了极大的阴德。此后只要他李家住在这座宅子里,
梅家在阴间就一定帮衬护佑他家的家运。只要李家多行善举,不亏德行,则必然富贵绵
长,累世不衰。话毕,小妾的鬼魂逐渐淡去,梅小姐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转天李春城在茅坑里寻得了梅家的财物,大箱子里赤的是金,白的是银,珍珠宝贝玛瑙
翡翠,多不胜数。这么一大笔钱财居然一直埋在粪堆里,简直是大违情理。因为这件事
儿,李春城后来对钱财看的也很轻。
此后李春城这一支就定居二道街冰窖胡同老宅内,依靠梅家的财物,壮大了家里的盐业
买卖,越做越大,富贵荣华,难以细说。所谓津门八大家,既有李春城这一户。
而李春城也果然慷慨好施,修桥补路,施米舍粥,赈济贫苦。咸丰三年有匪犯境,李春
城更出面训练乡勇,助守城市,设民勇局二十八所维护津门太平。又立寄生所、保生所
,专门收留困苦无依的贫民。
因为好事儿做的多,时时刻刻又总念着积善行善,李春城就得了个李善人的称号。这称
号至子及孙,李善人就成了津门八大家之一的李家独有的称呼。而李家后来也多设房产
,只是本家永远定居在二道街冰窖胡同这栋老宅子里不挪窝。
民国后,李家新修了李家宅院,因为战乱又迁居到英租界,老宅渐渐荒废。此时李家的
家运也开始败落,许多产业买卖相继停业,终于在李宝谦这一代分家。偌大个家族瓦解
冰消,李善人的名号在津门也鲜少有人提及。
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又或者阴德福泽不足道哉?人心自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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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者按:此专栏目前更新至此。有兴趣想把28个故事全部跟完的乡亲请自行前往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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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番外篇:下面是第一次在知乎上注意到沃金的文章:
http://www.zhihu.com/question/22388905
天津有哪些都市传说(urban legend)?
沃金,心眼小,报复心强,记性好。
Stacy Cheung、jialun ong、王圣贺 等人赞同
作为一枚天津人,我倒是有一个都市传说故事可以跟题主分享。
这还是听老一辈天津人讲的。
以下都是根据当时听老人讲的故事复述的,肯定有错漏,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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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是何许人大伙都知道,民国初年一方枭雄。
第二次直奉战争取胜那几年应该是他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候。
击败冯玉祥,逼退段祺瑞,1926年的张作霖频繁往来于奉天与天津。
后来国民军要北伐了,张作霖就在天津被拥立为陆海军大元帅,成为北洋政府最后一任
魁首。
结果1928年踌躇满志着要跟国民军一较长短的张作霖在皇姑屯被小鬼子炸死了。
长子张学良着急忙慌地易帜,这民国算是暂时统一了。
话到这当然不算完。
国民政府从北洋手里接过政权后,发现少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呢?
钱。
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当初袁世凯小站练军时就开始积攒的。
最开始没几个钱,但袁世凯捞钱有本事,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到他担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时候,这笔钱财已经相当可观,更别说还有搜罗自清宫的
奇珍异宝。
后来当了大总统,到袁世凯死。
历任北洋政府私底下的经营,很多政治运作,黑幕、贿赂、收买、交易,靠的都是这一
笔钱。
黎元洪、徐世昌、冯国璋、段祺瑞,这么些位换来换去,战乱不断。
但北洋政府就一直坐住了,这面大旗不倒,靠的什么?就是这笔钱。
最主要是,这笔钱一直都是谁管着呢?
盛宣怀。
晚清最有名的官商。
袁世凯和盛宣怀当年都是李鸿章的嫡系,都能算他半个徒弟。
李鸿章一辈子精于权术,这俩徒弟资质决不如老中堂,都只能学到他一半的本事。
袁世凯学得了权,盛宣怀学得了术。
晚清那么些洋务,哪儿哪儿的总有盛宣怀的影子。
到后来二次革命,盛宣怀为啥还向着袁世凯?
虽然闹过矛盾,互相坑过,使过绊子,但俩人根儿里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袁世凯靠盛宣怀给他做产业,滚雪球,盛宣怀也靠袁世凯给自己扩大资本。
到盛宣怀死后,葬礼花了30多万,之后的事儿就有点怪了。
他盛家下一辈没有大资本家了。
哥八个单独看都还算挺有钱,可八家捏一块怎么都没他们老子当初家底厚。
这是为什么呢?
盛家的钱财产业本来就跟北洋政府绑在一块呢,盛宣怀一死,袁世凯老实不客气都归他
一人了。
盛家几个孩子敢怒不敢言,只能哑巴吃黄连。
咱话说回张作霖。
这张作霖当了北洋的老大,这笔钱自然就归了他。
可钱老存着也会生锈,能花出去的才是钱,摆银行里看着那就是堆数字。
老张要花钱。
怎么花?
买军火。
国民军轰轰烈烈的北伐呢,眼瞅着就要有场恶仗。
可这两年直奉两系都打破头了,伤了不少元气。
张作霖就琢磨着添购点军备,充实下战斗力。
这民国初年绕着全中国,什么地界买军火最方便呐?
天津卫。
五大道上有九国的租界,各地的洋鬼子都猫在一个天津城里勾心斗角,踅摸给自家捞好
处的机会。
德国的炮,法国的枪,意大利的铁锅,英国的地雷,美利坚的炸弹。
应有尽有,只要你有钱,洋鬼子就哗啦啦的往这运。
天津交易,货到结账,直接拉到奉天武装部队。
张作霖一咬牙一跺脚,就把北洋家底里十之七八换了金子了。
这笔金子全存在天津某个准备交易的秘密所在。
可还没等军火运到,国民军就打过来了。
琢磨着回老窝等军火到了再行反扑的张作霖在皇姑屯轰隆一声归了天。
国民军进城之后,没找着钱。
钱呢?
说起来张作霖本事不小,能打又能生。
一口气生了八个儿子。
以前有句老话,说他们老张家是三龙二虎一狗。
什么意思?不是说有三条龙两只虎一条狗,是说老张家的出息是倒着长的。
俗话说三岁看老,张作霖这一窝儿子,自打小时候就显出来各自出息大小了。
最有出息的得数老三张学曾,人中的龙。
其次是老二张学铭,人中的虎。
最末一个没出息的是老大张学良,人中的……那啥。
可是张作霖被炸死的时候,最有出息的张学曾才17岁。
而且老三性子太超然,任嘛不放在心上,喜欢宁静致远。
老大倒是入世,可张作霖有多少毛病,张学良的毛病更多。他爹的本事倒是一点没有。
靠得住的也就剩下一个老二张学铭了,张作霖有啥机密重要的事儿,也只告诉这个次子。
话说张作霖被炸死的时候,张学铭还在日本念陆军步兵学校。
后来心急火燎的赶回国,加入了东北军。
国民军的人找钱找不着,张学良一脑袋浆糊,张学曾又啥事儿不管。
琢磨来琢磨去,想明白了,要钱的事儿得从张学铭身上做工作。
可这张学铭当时不是不在中国吗?
别忘了,张作霖早年见做过土匪,绿林上的豪强。
这帮黑道人物,都是有黑话的。
几个儿子就张学铭算是可塑之才,张作霖就一直把他当接班人培养。
以前那套江湖切口黑话暗号,全教给张学铭了。
有人说张作霖不喜欢张学铭,送他去日本是当人质去的,不可能要他接班。
这话不算错,当人质也差不离。
但其实张作霖平时做给人看的那些对张学铭的呵斥,全都是对继承人的保护。
古来别说帝王家,就是诸侯家里,为了夺位,那发生的惨事还少么。
张作霖打小听评书,对这些血淋淋的段子太熟悉了。
为了把真正的接位人保护起来,才打了那种障眼法,让大伙都以为张学良是继承人。
这样也有效的把别有用心之徒引出来,让他们接近张学良再一锅端。郭松龄不就是么。
别不信。张学良打小在张作霖眼皮子底下长起来,这儿子有多少臭毛病当爹的心里门清。
要不当初张学良要上奉天讲武学堂,张作霖为嘛不干呢?
张老疙瘩原话说:”你别给我丢人了!“
张学铭日本求学的时候,跟老爹也没少了联系。
但张作霖其人很有几分骨气,在东北跟日本子磕磕绊绊的,没少有摩擦。
日本人能不监视张学铭吗?
于是他们爷俩拍的电报写的信,全是土匪的黑话和暗号!
国民军琢磨到张学铭身上,这思路是对的。
他肯定得知道他爹把钱藏哪儿了,要不他们老张家再没别人了。
但是来硬的不行,钱是好东西谁不知道,凭什么白给你啊。
那就来软的吧,让二十三岁的张学铭当了天津市市长兼警察局长。
明为重用,实为监视。
当时全天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镜盯着张学铭呢。
全天二十四小时观察他干什么,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去找宝藏。
可惜棋差一招,他们忘了件事儿。
天津有九国租界,其中就有日本。
张学铭跟小鬼子可是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杀父仇人当前,哪还顾得上别的?
张学铭在天津的几年就是跟日本人斗智斗勇的几年。
没看见他找宝藏,光看见他给日本人添堵了。
最有名的就是粉碎便衣队暴乱,还是两次。保护了英国租界,恶心了小日本。
后来日本人实在受不了啦,国民政府看宝藏无望,也懒得费这心。
就找了个借口让张学铭退职,美其名曰出国考察去了。
结果考察路上,遇上了一位美丽的小姐,乃是隐居天津的实业家朱启钤的六女朱洛筠。
张学铭一下子陷入爱河,与朱六小姐如胶似漆,片刻不能或离。
回国后就和张作霖包办的原配离婚,娶了朱洛筠。
这朱洛筠说来也巧,是张学良红颜知己赵一荻的中学同学。
话说到这儿,快看见钱了。
朱洛筠是谁的同学不重要,是谁的女儿才重要。
朱启钤是什么人?民国实业家,北洋政府的铁杆。
最重要的是,他是徐世昌的义子!
徐世昌又是什么人?袁世凯的盟兄弟,北洋的智囊,嫡系中的嫡系。
朱启钤自幼就被袁世凯和徐世昌寄予厚望,因为袁世凯早看出来了,这个干侄子很聪明。
他有本事学到自己从李鸿章那儿没学到的一半本事,等朱启铃长大了,他老袁就用不着
盛宣怀了。
后来他也真是这么干的。
盛宣怀死后,那一大笔就到了朱启钤手里打理。
北洋政府闹腾这么久,可是流水的大总统,铁打的朱启钤。谁也不敢不买他的帐。
除了是徐世昌的义子,他还握着北洋的命脉。
袁世凯会这么放心朱启钤,也是因为他有个谁都不具备的特点。
这一点盛宣怀没有,他袁世凯更没有,就是忠诚。
所以历届北洋的老大也都放心让他管钱。
在这个虎豹横行的世道,这就是最大的生存智慧,有用且无害。
张作霖换金子,买军火,这些事儿前后忙活都是朱启钤张罗的。
到后来皇姑屯一声响,东北易帜,朱启钤傻了。
北洋呐?北洋没了。
整个北洋是他义父徐世昌和袁世凯老哥俩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台子。
这俩人拉拔他长大成材,北洋就是俩老爷子的魂魄。
朱启钤打小的觉悟,自己是一个中国人之前,自己先是北洋的人。
一辈子为了北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结果就这么没了。
失魂落魄的朱启钤在北洋不复存在那几年,一直在天津隐居。
一是无所适从,二是发愁这么些钱可怎么办。
知道这一大笔钱下落不是个好事儿,这是坐在铁锅上,弄不好就烤熟了。
隐居在天津这么个是非地方,更不能暴露这种事儿,要不然得有多少人琢磨人啊。
闺女领着新女婿回家后,朱启钤就释然了。
按说北洋最后一任魁首是张作霖,那这钱理应让张学良继承。
可张学良这小兔崽子易帜了。索性这还有张学铭,该怎么办就让张学铭决定吧。
这就是我们北洋的下一代啊!
没人知道那个下午这一家人商量了什么。
只知道张学铭转天带着朱洛筠回了一趟朱洛筠的母校,圣功女中。
这是所法租界里的教会学校,朱洛筠与这所中学一位女老师情谊颇深,特地带新婚丈夫
来探望她。
之后张学铭夫妇没在天津多做停留,就出去度蜜月游山玩水。
直到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张学铭没再回过天津。
那钱到底哪儿去了?
这先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张家老三,最有出息的张学曾。
张学曾后来赴美国在联合国任职,一辈子远居美洲,再没回过中国。
稀奇的是张作霖什么家底都没继承的张学曾在美国成了远近驰名的大富豪。
手下没什么正经产业,但频繁出现在各种慈善领域,每年给各种基金会捐款的数额都颇
为大方。
到张学曾去世,张家在美国这一支,都可算是美国华人里第一的富豪。
这是为什么?
原来张作霖那笔大宝藏就一直藏在圣功女中。
这圣功女中什么来历?
民国时期私人出资办学已经不算少见,但稀奇的是这是一所中国出资办在法国租界里的
学校。
出资办学的人叫夏景如,夏小姐家里是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其母在北洋女师范学堂办庶
务。
她哪来这么多钱办学呢?
答案就在上一句话里,北洋女师范学堂。这位夏小姐是这里毕业的。
明白了吧?夏景如小姐也是北洋的人,她出资办学,背后出钱的人就是北洋铁杆朱启钤!
那这所北洋出钱办的学堂为什么要设在法租界就一点不新鲜了。
有人知道,朱启钤后来创办了第一家研究中国古代建筑的学术机构,中国营造学社。
被袁世凯和徐世昌精心培养的朱启钤本身也是一位建筑大家。
整所圣功女中都是朱启铃亲自一手设计的。他们北洋的人想在这学校里藏点什么,那可
太容易了。
后来朱启钤送女儿们去读圣功女中也是有这一层打算。
他只能了解上面的事,太小的东西看不到。
几个女儿年龄不等,相继去圣功女中上学,这样他随时能知道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变动。
譬如学生中是不是有什么运动,某些老师是不是形迹可疑。
朱家几个女儿,特别是朱洛筠,都是朱启铃为看守北洋宝藏安排的守卫。
后来张学铭离开天津前,知道自己这个三弟太不问世事,根本不关心俗务。
因为怕他生活周济不上,所以把这个大宝藏的所在告诉了张学曾。
离开天津前张学铭和朱洛筠在圣功女中是不是还和什么人交代了什么事儿,就不得而知
了。
不过想那张学曾,出过时随行的家人行礼都有限。
就算每个包都塞满金子,他又能带走多少呢?
所以老天津总有人流传,当年北洋的金子,张学曾只带走了一小半。
有一大半,还躺在圣功女中地下的某条密道里呢!
也不乏好事之徒,总跃跃欲试的去圣功女中挖个遍找金子。
万幸圣功女中是所女子学习,对男人防的很严,又因为地处法租界,所以一直没什么风
波。
直到今天,还总有老天津人说北洋的金子还埋在圣功女中,等着重见天日呐!
那圣功女中现在还有吗?
有!
1978年,正式被天津市人民政府改名叫“新华中学”,并多次改建,地址就在马场道99
号。
下面我贴一组新华中学的照片。
并且要说一件关于这个故事最重要的线索!
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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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圣功女中现在的校门,和地址。
以下是关于这个故事最重要的线索。
整个故事都是我随口胡编的。
根本没有什么北洋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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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东拉西扯的故事骗了这么多人……
提及的人物当然都是真实的,我只是牵强附会了一番。
对于感到被欺骗了的大家,我真心诚意的反省。
但我实在是太开心了~有种你来打我呀~
最后重申一下。
新华中学地下真的没有宝藏!
千万别去挖!
2014-02-16
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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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说到一直传说闹鬼的罗马花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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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鬼不宁永安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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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故事,人鬼不宁永安街。地点,永安街。
鸡猪鱼蒜,逢着就吃。生老病死,时至则行。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自古以来的天
津人,与全国其他地方的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会死的。也就是偶尔有那嘴巴特别碎的,
临走时得多戴上套嚼子。虽然临了都是一趟车,不过送行的这套仪式,还是要讲究讲究。
老天津的红白喜寿事从来习惯大操大办,一家人砸锅卖铁,不为图个高兴,也得解个心
疼。普通人家的白事办着还简单,无非更衣入殓、停尸举哀。然后破土下葬,出殃出殡
。有大户人家的办起来往往要闹上十天半月,吹吹打打,三棚五棚,七日奉经。老话说
,穷人不可富葬,富人不可穷埋,就是这么个理儿。
说起来容易,折腾起来可就麻烦了。有俏皮的人就编段子,说这个红白喜寿事,没有内
行办,你是白费钱办不好,连坟地都找不着。那具体怎么操持呢?
头里第一件事儿算是最重要的,家里人没了,先不能忙着哭,得赶紧出门。出门干啥?
找阴阳生来算日子,何时出殃发引,何日破土下葬,以及诸般忌讳。阴阳生是什么人呐
?其实就是风水先生,相宅相墓,解梦测字儿的那一帮人。
那凭什么非得找他们算日子呢?自然有那不服气的就得问问了。这个说,他就想腊月二
十四那天出殡不行吗?呸!风水先生就得啐他一脸。腊月二十四祭灶!得送灶王爷上天
!挑那天出殡,你到底送谁?这个打发了,那个又问了,他爹生前就爱踢毽儿,把这个
毽儿塞棺材里给他爹带着行不行?呸!风水先生也得啐他一脸。带着鸡毛下去,你想让
你爹来世变野鸡啊!但凡毛绒皮面的一律不许往棺材里塞!否则一律变畜生!大抵如此
,就是风水先生们的职责所在。
您问这一套套的是真是假,靠不靠谱?反正那年月民智未开,阴阳生们靠这些技艺维持
生计,也不能纯靠信口开河,大多数还都是继承自早前的传统。其背后的缘由未必如其
所言,不过也都是由来已久的习俗。反正幽冥之事,人所难知,多加一分小心,少一些
麻烦,总是不错。
日子算好了,然后就要给逝者捯饬捯饬,方便观瞻。先得更衣,男的棉袍補褂,女的蟒
袍霞帔,入殓时铺一层黄绫盖一层白绫,三铺三盖,更有大户人家得是九铺九盖,寓意
披金戴银。孝子亲自以清水擦拭死者双目,之后停尸正堂,阖家举哀,焚纸燃灯,这叫
招魂引魄。后边就全看这户人家有多少钱好造化,请大悲院的僧人来念经祝祷,再烧纸
糊的车马楼阁,衣服器物。要是有闲心,不嫌害臊,一口气给老爷子烧八个纸糊的小妾
下去,也是有的。
什么时候出殡,就看心气儿和财力了。一般人家都是停尸七天就出殡,有钱人则耗得起
,吹吹打打的鼓乐,阿弥托福的法师,三七五七,折腾一个来月,要的就是这份场面。
虽说心到神知,上供人吃,意思到了也就得了。但天津人好面子,讲究排场,你办的越
大,人家越得挑大拇哥,赞你是孝子贤孙,爹妈没白疼。
等折腾一溜够,终于能出殡了,得赶着当天破晓之前,孝子扫干净棺上浮土,在棺材角
上再垫上一枚老钱,所谓扫财掀官,图个吉利。忙完这些,孝子带队,一大家子在门口
拉开架势,孝子高举一个丧盆儿,恶狠狠地摔在地上,同一时刻哀声复起,嚎啕痛哭。
摔盆儿是为了开道,痛哭则是个要技巧的活儿,得从摔盆儿那一刻起就酝酿上,若是盆
砸了眼泪还没掉下来,显得不够悲痛,难免有不孝之嫌疑。
抬棺的一起杠,这一路人马浩浩荡荡打着仪仗可算是终于要往墓地前进了。路上有几个
棚,就得停几次,奉经放焰口,跪拜磕头,举台送圣。话说这贫贱人家打的仪仗,与富
贵人家,自然也颇为不同。极富贵的人家,那一套执事且得讲究,车轿亭马,立幡铭旌
,成双成对的松鹤鹿龟,排列成行,悠悠荡荡。贫贱人家则寒碜多了,有那极穷苦的,
打个招魂幡,撒几把纸钱,也就算尽了心。送到了坟地下葬,孝子叩谢亲友送行,亲友
们脱了孝衣,一同归去,还有些跨火含糖的事儿,不提也罢。
说起这墓地,天津自来不缺。出名的有倪家大墓,柴家大墓,这些私人家族的坟茔祠墓
。其余还有闽粤公墓,这样专供外乡人埋骨的地方。不过有些贫寒人家没什么能力置办
阴宅,又该怎么办呢?这就得去义冢了。所谓义冢,乃枯骨之泽,本来该当由地方官府
广泛建置。但时常的维护打扫,也要耗费银钱人力。因此往往都改成绅商富室领弦,代
替官府维系。
一般各地的义冢,都是富商购买来,再捐出去,专门用作掩埋穷人遗体的。所以也不会
选什么形胜太好的地面,毕竟人家做个善举,也不能不计成本。所以各处府县的义冢,
经常是零零散散分布于乡间城外,小者三五亩,大者二十亩,不过如此。
话说这天津卫有史来第一片义冢,应该得是大明嘉靖年间的事儿。有位退休的小官,姓
侯名能,字克让,号朴庵。曾任某州的州判,算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文官儿。卸职后,
也不知道是煎饼吃美了,还是茶汤喝舒服了,移居到了天津。值嘉靖八年华北大旱,各
地饥馑,灾民不断。侯能家里有些祖辈的积财,因此开仓煮粥,赈济百姓,侯家的粥棚
每天至少能救济三四百位难民。一时间众人称道,无不感其德。
各位,开粥厂行善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任你家大业大,就算煮稀粥省粮食,可每天好
几百口子吃白食,不把你的家底儿吃回元朝去,也够扒一层皮了。可历来还是有不少善
人乐此不疲,以周济贫苦为己任,固然有乡里的情谊,也有点传统的追求。
自古的人呐,要是没存着治国平天下的大志向,也不外乎有个禄厚官高,德尊财富的期
盼。那年头,惠物教人,济贫救难的想法,读过书,有良心的人,都存在心里。侯克让
虽然不是什么大儒,只当过一个小官,却也正是这样一位好人。因此嘉靖八年那场灾荒
,托他的福,救了不少人。
话说灾荒过去后,又有一桩麻烦。就是四乡各处,总有救济不到的苦命人,饿死野外,
曝尸路旁。死无所归的凄惨景象,令侯能潸然泪下。于是又斥重金,专门在天津西南的
旷野,置办了一大片地方,专门作为义冢,掩埋死于这次灾荒的苦命人。这片地方有多
大呢?至今已经无可考了,反正老天津西南好大一片,当年都曾是侯克让为穷人安置的
义冢。
侯能此后的事迹不传于世,这处义冢倒是留了下来,有明一代天津地方的官员、士绅,
都会尽心维系整理这片地方。只是后来明清换代之际,兵荒马乱,义冢无人打理,渐渐
废弃。战乱时,许多不知来历的死尸都被匆匆弃置于此,时日一久,昔日侯能置办的义
冢,居然成了一片乱葬岗、弃尸地。清初时老天津城南乱葬岗,死人曝露荒野,野狗争
食枯骨的景象宛如地狱。当时有说西南乱葬岗死人太多,又无人掩埋,因此冤魂不散。
于是天津城里的人又专门请高人来修筑了一座塔楼,专门供奉孤魂野鬼。此塔在老天津
大大有名,唤作白骨塔。
这是老天津的第一处义冢,此后还有一处义冢,对天津影响深远,乃至有了些别致的风
俗。明朝侯克让的义冢成了乱葬岗后,不愿把家人和孤魂野鬼埋到一起的穷人就犯了难
,也有些客死异乡的外阜人,无处安置。
话说不知是同治年间,还是光绪时候,有位叫做赵濬的盐商,是位乐善好施慷慨仗义的
善人。在天津城南,买了一大片地方,捐作义冢。这是多大一片地方呢?上面有说,一
般义冢小者三五亩,大者二十亩,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买地也得花银子。这
位赵濬可是真够仗义,一口气购得六十余亩荒地,捐出来给穷苦人安放逝者。
这片义冢的地点,就在天津城南,佟楼以东。时光轮转,岁暮空度。古往今来事,一向
大同小异。清末国势衰微,几十年折腾下来,赵濬捐献的这六十多亩义冢,也成了乱坟
地。溪井沟渠坑坑洼洼,野草丛生臭水四溢,大雨冲出来的破棺材板在水里泡着,不知
谁家的死人被野狗刨出来啃的不成样子。养活不了的婴孩也扔在这里,任其饿死,照在
大日头底下,腐烂生蛆。更悚人的是,这种地方偏偏还有人住着,无家可归的乞丐,倾
家荡产的穷汉,也往往在这里搭个窝棚躲避世人嫌弃地目光。
到了民国六年,直隶省闹了洪灾,津南一代为水患所累,不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自此
一无所有。那时节赈灾的组织自是不少,天津本地士绅纷纷慷慨解囊不在话下,更有洋
人的教士帮着接济难民。只是一场大水不知道冲走了多少人的产业房舍,水患过去后这
些无家可归的苦命人又该如何自处?有大多都在天津就地想辙,落户安家了。
凡事也得两说,有人凄苦就有人欢喜。虽然大多数难民都在发愁以后怎么过日子,倒也
有人偷偷庆幸良机难得。话说津南西楼有户恶霸,名唤李珍,仗着姓李,竟然攀附上了
天津赫赫有名地李善人家,逢人便说自己是李家的别枝旁系。因为李善人家的私家花园
离西楼不远,这李珍愣说自己是大老爷钦命看管花园附近地面的,也着实蒙骗了不少人。
话说那李善人家乃是道光年间,津门首富李春城的后裔。因为一家子积德行善多了,且
家大业大,由是得了善人的称呼。可着全天津,那算是顶天儿的人物。这李珍仗着李善
人家的面子和势力,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作威作福。因为津南偏僻,李善人本家又住在
城里二道街冰窖胡同,不曾与闻,这李珍在当地居然混了个风生水起。
不知如何,他勾结了崇德天主堂的两个教徒,在崇德堂的一块荒地上搭窝建棚,号称谦
德庄,蒙骗外地来的灾民,强租硬卖。这块荒地在哪儿呢?离李珍家西楼村不远,就在
当年赵濬那片义冢东边紧挨着。被他讹骗的灾民呐,若有不从,就拉着一帮津南的混混
连打带骂。天津自古混混多,欺软怕硬,欺善怕恶,那也是由来已久。流离失所的灾民
又哪里斗得过这帮人?
认头的,暗叹倒霉,也就把这钱掏了,凑凑合合跟这窝棚里就活。有那不认头的,往往
争辩几句。这帮混混也不费力气打你,就是变着法折磨你,反正他们有的是闲工夫。七
八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把你围在窝棚里,一惊一乍地吓唬,就是不让你出去。要么就说这
窝棚里的马扎原本是好的,你给坐坏了,硬要你赔。你又能怎么办呢?
李珍这帮混混狠狠坑了灾民一笔后,拍拍屁股走人,至于灾民们随身财物不多,又被他
们讹诈了个一清二白,是死是活那就不是李珍在意的了。少数人实在不愿在这个紧邻乱
坟又脏乱不堪的野地里和乞丐流民比邻而居,却还是有许多人留在了这里。毕竟世道艰
难,苟活不易,好歹有了落脚的地方,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
也算是无心插柳,灾民们在这块荒地上慢慢经营,居然也小有起色。那年月天津好歹是
长江以北全国数一的大城市,九河下梢处商务繁华,灯红酒绿。租界、工厂、轮船、火
车、电灯、电话,应有尽有,热闹非凡。因此外地奔来天津谋生的人着实不少,这其中
也有好些一穷二白的人来天津找生机,平日俭朴节省,就愿意找个便宜的地方住。这些
人发现津南突然有了一大片人烟,居然也吸引了不少来这谦德庄落户。因此当时谦德庄
上的住户,以水灾后无家可归的灾民,和来天津谋事由的外阜穷人为主。
不过凶恶小人,一向难缠。那西楼村恶霸李珍瞅见谦德庄这边居然渐渐热闹起来,又起
了歹意。宣称此处是他的地产,更让自己弟弟李玉来跟每户人家索取租金,不然就将其
赶出谦德庄。有道是人恶人怕,人善人欺。这李玉隔三差五寻来谦德庄找住户勒索,大
伙不堪其扰,有些人索性卷铺盖走人,打算另觅别处。
话说有一日李玉又来收租,刚刚大摇大摆的来到当街一站,突然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死
活扶不起来。同来的混混惊慌失措,赶忙将李玉抬回西楼村。谦德庄的住户们一阵惊讶
,不知所以,但也都觉得恶人有恶报,这李玉不是中暑就是抽风,可算是遭了报应。
那李玉抬回西楼后,整个人都要不得啦。浑身冰凉,一个劲冒汗,说不出话喘不上气,
嘴里咽不下食儿,裆里拉不出屎,没两天就死了。李珍不知道弟弟这是害了什么命,先
是找大夫急的上下乱蹿,又是办丧事忙的来回乱转,一时间也顾不上再来难为谦德庄的
穷人们。
正当大伙举手相庆李玉遭报应时,谦德庄的住户居然也有好几口病倒,和李玉的症状一
模一样。前一刻还好好的人,没一会儿就倒在地上抽抽起来,撑不住几天就咽气了。于
是谦德庄一时间响起哀声一片,家家涕泪,人人痛哭。
有些明白人就在琢磨,是不是因为附近又是乱坟,又是臭沟,肮脏不堪,发了瘟了?因
此赶紧去城里请大夫来看。有的大夫一听说是去津南那片乱坟地旁的棚户,就一个劲儿
的推脱,只是不去。幸亏有津门名医赵雅荪,听闻津南生瘟后,赶忙拉上王静斋、古今
人、高思敬三位名医,带上儿子赵寄凡,赶来津南义诊。
话说当年天津有老四大名医,和新四大名医,这高古赵王四人,就是当初的老四大名医
,每位都是妙手仁心,备受爱戴。您问后边接了他们哥四个衣钵的又是哪四位?先不管
那些,单说这几位的事儿。
赵雅荪拉着好友们和儿子奔到了谦德庄,这里早就家家举幡,人人戴孝。医者父母心呐
,志在悬壶济世的名医们看到这番景象,有几个不伤心不难过的?赵雅荪四人开始挨家
挨户看病开药,有亲人故去的,交代他们如何防疫避瘟,家里有人倒下的,就赶紧治病
救人。
四个大夫加上赵寄凡一个小帮手,忙活了十四天,愣是没找着谦德庄瘟疫的病源。更别
提这期间还有人不停病倒,去世。其家人又得发丧,下葬。四位名医彻底抓瞎,扎着手
无所适从。高思敬是个心肠软的人,见不得别人难过。要是见着有人在那儿哀声啼哭,
都不用问是什么事儿,没一会儿他就肯定也跟着掉眼泪。这时候看见哥四个忙活了半个
月,居然一点不见好,高思敬心里又是自责又是难受,几十岁地人了,蹲在地上就开始
抱着头呜呜地哭。
周围人们这些日子深受瘟疫所苦,但看见这五位老大夫大老远过来忙活,不离不弃,虽
然病是没治好吧,但人家可真是尽了心了。再说高思敬一向与人为善,说话轻声细语和
和气气,对谁都关心备至,很得人缘。这会儿谦德庄的住户们看高大夫居然被这瘟疫难
为的哭起来了,有的就上来劝,有的也跟着哭。
那位古今人却是个霹雳火爆地脾气,眼见老高又哭上了,蹭一下就蹿起来,先是骂天骂
地骂这杀千刀的瘟疫,接着又骂自己无能废物那么多年医术都学到狗身上了,骂自己骂
不过瘾,又把赵雅荪、王静斋、高思敬老哥几个挨个点着名骂了一通。王静斋赶紧上来
劝,越劝古今人越气,哥俩差点打起来,三个老头闹成了一锅粥。赵雅荪又气又闷又愁
又苦,一拍大腿,喝止了又打又闹的三位老友,然后吩咐儿子赵寄凡在这照顾病患,他
要带着三位老兄弟去趟北京。
这赵雅荪去北京干什么?叫人来帮忙。北京城的名医比天津卫只多不少,肖龙友、孔伯
华、汪逢春、杨浩如、施今墨,都是北京著名的医师圣手。三个臭皮匠还能赛过一个诸
葛亮呢,他就不信找来十大名医聚首,治不好这瘟疫。为了治病救人,就是绑票也得把
这几位绑来。古今人连声赞同,高思敬一边摸眼泪一边问什么时候出发,那边王静斋已
经打包袱去了。
送走四位长辈后,赵寄凡一个人留在谦德庄照顾患者,可他一个小小青年医术未精,实
在能为有限。不过三天的时间,又有好几位挨不过去,西方接引与世长辞。却说这一日
赵寄凡安抚完了一位病患的家人,闷着头往庄外走,想要去散散心,出出闷气。这谦德
庄爆发瘟疫的消息传出来后,别说李珍那帮恶霸了,周围的村子聚落愣是没一个人敢往
这边靠,那英国鬼子去佟楼南边的跑马场都要远远地绕开谦德庄走,因此周围几十里地
无比冷清。
赵寄凡来到谦德庄西乱坟边上,就看有些人正在忙着掩埋亲人。四下里有好些零落的骸
骨断肢,裹在泥土草丛中,蝇虫围绕,触目惊心。正在叹着气,突然有人讥讽地说了句
名医不如时医,庸医不如兽医。赵寄凡大怒,回头看时,居然是位须发半百佝偻矮小的
阴阳生。这些日子谦德庄死了这么多人,少不了要请风水先生来测时辰讲忌讳。明明这
些日子里老父和三位长辈忙前忙后,累的瘦了好几斤,这些只会搬弄口舌于事无补的方
士居然还敢讥讽干实事儿的人,赵寄凡能不生气吗?
与这位风水先生针锋相对地理论了几句,对方反问他,见之不明,治之不勇,不是庸医
又是什么?虽然赵雅荪四人确实出了不少辛苦力气,但没治好瘟疫也是事实。赵寄凡默
然无语,不想再和对方争辩,转身就走。却不想那风水先生突然拉住了他袖子,问他是
不是光绪二十二年丙申闰年闰月生人。赵寄凡一个愣怔,他确实是光绪二十二年丙申闰
年闰月生的,被这素不相识地阴阳生道破,难免心下惴惴。风水先生只是一笑,告诉他
如果想知道瘟疫的根源,三七那天夜里还在这里见他,说完掉头就走。
谦德庄瘟疫爆发已经十七天了,再过四天就是三七。赵寄凡被这阴阳生的几句话弄得稀
里糊涂,云里雾里,又害怕又好奇,不由得琢磨,难道这里面还有些非常人所能料的缘
由?转天古今人回来了一趟,给赵寄凡带了个话,说不光肖龙友等人请到了,张锡纯、
曹颖甫等几位外阜的名医,接到了赵雅荪的信儿,也正在往天津赶。他们在北京聚齐后
,一起赶回天津来,他则有位住在唐山的朋友,也要去请来,说完话又风风火火地赶赴
唐山去了。
又过三天,到三七晚上,赵寄凡犹犹豫豫,终于还是来到了之前见到阴阳生的荒地。足
足等了两个时辰,居然还没看到对方的影子。赵寄凡暗骂自己愚蠢,被人家耍猴一样白
白地戏弄了,就要往回走。不想这时候草丛里有人一把拉住了他,赵寄凡脚下一滑,摔
进了草丛。抬头一看,拽他那人正是之前的阴阳生。
正要发火,阴阳生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把一张符贴到了他身上,又在他眼睛上重重地摁
了几下。赵寄凡被摁的眼晕,阴阳生则凑到他耳朵边,悄么声地叮嘱他一定不能说话,
而且要紧紧攥住拇指,绝对不可松开。赵寄凡不明所以,阴阳生已经握住他的手,给他
攥成了拳,并把拇指压在了另外四个指头下面。然后拉着他,扒拉开长草,一点一点淌
着鸭子步,往前静静地蹭。赵寄凡一脑袋浆糊,但看阴阳生如此郑重,也就有样学样。
两人鸭子步蹭了没多远,到了那片乱坟地。这天晚上月色明亮,赵寄凡借着月光,只见
乱坟之间,有些人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偶尔还能见到一些烧纸钱的人,在祭奠家人。却
看有户人家烧完了纸钱,起身往大道上走,似乎要回谦德庄的方向。这户人家里有位老
妇,带着两个娃娃,后面有位面相愁苦地妇人。那些游荡的人此时就慢慢靠向他们,晃
着膀子,甩着手,要去拉他们的手。
赵寄凡看得奇怪,不明所以。那户人家也不避开,就任由这一帮人晃晃荡荡地冲他们甩
胳膊。起先赵寄凡只以为又是西楼村的恶霸混混,在这里寻衅欺辱良民,正要起身去喝
止,那阴阳生却紧紧拉住了他,掐着赵寄凡地胳膊,示意他认真看着。只见有个人的手
甩到了那妇人的小臂上,一翻手居然拉住了她一只拇指,就顺势靠到她背上,又抓住了
另一只手的拇指。接着往后一仰,居然从那妇人身体里,扯出了一团白花花地人形物事
来!
赵寄凡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这回可是知道,自己见到的确然不是什么常人所能见地事情
。那妇人又走出去了几十步,突然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老妇和两个孩子又惊又怕
,哭喊起来,周围有些烧纸的人就赶过来查看,赵寄凡能听到他们隐隐地嚷着又倒了一
个,就抬起妇人往谦德庄去了。这期间又有几个晃晃荡荡好似人的东西去活人身边甩手
,试图抓他们的拇指,却没有一个得逞。活人渐渐走光了,也只剩下这些东西,在野地
里晃荡。
赵寄凡看得毛骨悚然,心神不定,不知这又诡异又可怕地究竟是什么东西。隐约猜测是
鬼,却又想不到恶鬼从人身子里扯出了什么,居然能害人生瘟。阴阳生偷偷拽拽他的袖
子,两个人又淌着鸭子步,回到了乱坟边那块空地上。
阴阳生把赵寄凡身上地符撕下来,示意他可以说话了。赵寄凡惊地浑身抖索,嘴唇颤抖
,只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阴阳生叹口气,跟他慢慢解释起这由来经过。
原来这位阴阳生姓胡,号不越。初听闻谦德庄爆发瘟疫时,想起这附近有片乱坟地,就
觉得不对。当天晚上来这里查看后,果不其然,出了祸事。这片乱坟本是光绪初年赵濬
捐献的义冢,因为庚子年间的战乱,缺人维护,居然成了乱坟枯岗。许多不知来历,或
者家里无钱安置地死者,都被弃置于此。既然是被弃置,就肯定没有铺盖,没有棺材。
体面点的还有张草席木板,凄惨些的往土堆上一扔,就任由野狗分食了。
按说这种乱坟岗附近,不能有生人聚居。为什么呢?因为人都有三魂七魄,死后魂飞魄
散,可不是一起走得。阴阳之道,始坎终离,魂升魄降。魂魄是什么?精也魄也,皆阴
之属。气也魂也,皆阳之属。魂魄就是人体内的阴阳,魂是气,魄是精,魂魄齐聚体内
的人才能阴阳调和精满气足,才能成活。所以说,魂魄合,精气始。
死后呢?人没了肉身就成鬼,魂魄离体,魂飞魄散。魂先于魄,一个飞一个散,自然有
快有慢有先有后。要不为什么讲究人死后要停尸七天才出殡?就是为了把体内的魄散干
净了,好做个全乎鬼!这样才能转世投胎,再度为人。
那些被弃置乱坟地的死者可就惨了,魄还没散干净呢,肉身就毁败了。或失于犬口,或
腐于蛆虫。魂随气而变,魄随形而止,故形在则魄存,形化则魄散。肉身不存,七魄皆
丧。残鬼孤魂,无处可去。被抛弃在乱坟地的死者啊,有大半都成了这种残鬼!上天无
路入地无门,天路不留地府不受,徘徊人世渺渺茫茫,煞是可怜。
本来残鬼们在这乱坟待着,无知无觉,也就罢了。偏巧那恶霸李珍在这乱坟旁起了一片
棚户,骗灾民们来安家。本来零零落落地几户也无所谓,可人气越聚越旺,人越来越多
。这就惊动了乱坟地里的残鬼们,他们七魄不存,三魂尚在,无知无觉地就来寻夺生人
们身上的阴魄了。那恶霸李珍的弟弟李玉,就是在来谦德庄的路上,被残鬼夺了魄。
那残鬼又是怎么夺的人魄呢?赵寄凡问起来,胡不越只是反问了他一句哪里主魄,他就
全明白了。心主神,肺主魄,肝主魂,脾主意,肾主志。魄藏肺内,而人身连着肺的就
是手太阴肺经。赵寄凡家传医术,对这条经脉可太熟悉了。起于中焦,下络大肠,还循
胃口,上膈属肺,正正好好,出于少商。少商是哪儿?就是人手大拇指端内侧的一处穴
道。双手这个穴道被鬼拿住,那被夺魄就不奇怪了。
魂魄失舍,精神尽竭。这两样离了哪个,人也活不成。此后人越死越多,也是倒霉催地
,大伙以为是发了瘟疫,不敢在家里停尸,都匆匆忙忙地顺势往这儿掩埋。胡不越剩下
的话不忍说,赵寄凡八九却猜到了,定是有谦德庄的逝者因为停尸不满七日,阴魄未散
,也成了残鬼。此事一时间难以尽信,但赵寄凡也实在想不到别的解释。因此不自觉地
,就问起胡不越,此时该当如何处置才能弭平这场灾祸呢?
胡不越叹了口气,他号不越,其意就是不越阴阳,不管闲事儿,踏实活着。可今天这乱
坟地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如果视若无睹,就算不丧阴德,心里也实在过不去。
当今之际,有三条。第一,是赶紧把乱坟地曝露于野的尸首掩埋起来,尚未出丧的人家
都停尸七天,以免又多添几个残鬼。第二,以后从这里经过的人,都好好护住了自己的
大拇指,把大拇指藏起来。那样残鬼虽然能看到人体内的精血流淌,却找不到出口,就
无法夺魄。其三么,为免日后再出这般惨剧,则要由他胡不越亲自把自己钉死在一口棺
材里,保证魂魄不散,然后全谦德庄的人给他出丧,刨个极深的坑,埋在乱坟地正中,
镇住这块地方,可保万全。
前两条好说,第三条可把赵寄凡吓个够呛,一个劲儿不答应。胡不越反而劝他,自己精
气旺盛不同凡人,除了他没人能再干成这件事儿。况且修身养性这么些年,早就活够了
,如果一死能救人无数,倒也是死得其所。之所以能下这个狠心,也是因为遇到了赵寄
凡。他生于光绪二十二年丙申闰年闰月,这个八字神煞相绊,吉凶难论,却正好是个安
魂定魄的气数。由他为胡不越举丧出殡,再也合适不过。赵寄凡还要再辩,胡不越却不
再理他,告诉他此事就如此决定,三日后他的棺材会停在此处,叮嘱赵寄凡日后多多保
重,挥袖而别。
赵寄凡追赶几步,胡不越居然行走如风,倏忽不见。赵寄凡惊疑不定地回到了谦德庄,
过了一宿,赵雅荪带着一帮名医正好回来,赵寄凡把昨晚所见所闻尽数转告,无人不惊
。再去谦德庄内探听,昨晚去烧纸祭奠的一位妇人果然是倒在了回来的路上,没过一宿
就不行了。赵雅荪等人毕竟一世行医,终觉这种鬼神之说过于飘渺。古今人急躁起来,
更怀疑这胡不越是个江湖骗子,可也说不明白他图的是什么。同来的肖龙友则劝诸人,
先把身为医者的本分尽了,再去琢磨这些奇事。且待三日后去看那胡不越是否露面,一
切自见分晓。
如是三日,一众名医日日会诊,还是研究不出个所以然。瘟疫虽没除掉,却把不少人的
痼疾和重病给治好了,也算好事一件。当日众人听赵寄凡述说胡不越的言语,没半天就
在谦德庄传遍了,大伙听说居然是闹鬼不是瘟疫,无人不惊。这种事宁信其有,不信其
无。这三天人人过乱坟地时,都把两个拇指死死压在另外四个指头下,连一片指甲都不
敢露出来。别说,居然还真的没有人再染上瘟疫,一众名医也只能相视苦笑。
到了日子,赵寄凡领着大伙回到那天和胡不越分手的空地,果然停了一口大棺材。赵寄
凡赶忙扑过去,推开棺材盖一看,里面躺着一个瘦小枯干的阴阳生,不是胡不越却又是
谁?只见他当胸插着一口桃木剑,把自己牢牢地钉在棺材里,推都推不动。赵寄凡伏地
大哭一场,其父赵雅荪等人亲眼目睹胡不越居然真的甘愿献身镇鬼,无不感动,不禁潸
然泪下,高思敬老大夫此次则没来得及掉眼泪就昏了过去。
至于后事,谦德庄住民遵照胡不越所说,修缮乱坟,为其出丧,自不在话下。却说那赵
雅荪的儿子赵寄凡,因为受到胡不越的撼动,日后精研医术,在肖龙友门下苦修多年,
学成后回到天津开业行医。一生挑杖悬壶,济世救人,为病患尽心尽力不爱其躯,终成
一代名医,人谓老天津新四大名医其中便有赵寄凡一号。闲余之时,赵寄凡是否偶尔长
思胡不越之义举,则不足为外人道哉。
那谦德庄后来倒是再没闹过什么别样的幺蛾子,住民们为了日后不再有这种惨事,给庄
内街道取名永安街,期望永远安宁之意。有不知者误以为永安街得名自福建永安市,谬
矣。那过坟地时藏起大拇指的风俗,也流传了下来,甚至散播各地。有不知旧事的天津
人说这是当年山西大槐树移民带来的山西风俗,更是谬之极矣。
新中国时,永安街改名永安道,有相声大师常宝堃艺名小蘑菇,殁于朝鲜,就葬在了被
修缮后的昔年乱坟之中。又过几十年,天津城建扩张,旧坟迁移,谦德庄不久后也遭拆
除。在当初这块地方,既是今日永安道与友谊北路交界处,盖起了不少广厦楼阁。不过
当年那胡不越的棺材,是否也同时被迁走了,则无人知晓。只听说盖在昔日乱坟之上的
住宅,经常怪事不断,妖异频出。是否与此有关,人所难言。信其所哉?疑其妄焉?鬼
神茫昧,究不知其如何也。
注:故事内涉及的人物全部与现实不符,切勿认真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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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工作忙,一个不留神居然搁置了这么久………呱呱。
我其实是想试试各种不同的故事,大伙就看个热闹,别当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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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个小校对,把一些错别字和不通顺的句子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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