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权欲熏心的普京和功成身退的华盛顿 - USANews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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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 楚寒话题: 权欲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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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三月，普京几无悬念地再次胜出俄罗斯大选，第二度成为俄罗斯总统，重登他念兹
在兹的总统大位。而在四年前，当普京的亲密伙伴梅德韦杰夫成为俄总统后不久，就为
普京“量身定做”修改了俄罗斯宪法，将总统任期由四年延长至六年。照目前形势看，
普京很有可能在六年后连任总统，也即他二度总统的任期有可能长达十二年，加上他此
前已担任过的八年总统和四年总理任期，结果是，在民主化之后的俄罗斯，普京实际掌
握国家最高权力的时间就将长达二十四年，而成为现代民主体制下罕见的一代“政治强
人”，近乎事实上的“终身执政者”。
重任总统之位的普京，可谓俄罗斯政坛上的“大内高手”。四年前，当普京的两任总统
届满（二零零零年至二零零八年），他先是指定一个可靠的接班人继任总统，自己则出
任拥有实权的总理。随后，以梅德韦杰夫的名义修订宪法将总统任期加以延长，待自己
的一任总理到期，担任总统不得超过两届的限制已经解除，就由现任总统梅氏宣布放弃
连任，而推举他回任参选下一届的总统大选。在竞选过程中，普京采取包括通过立法将
可能挑战他的反对党派排除出国家杜马、使用国家机器弹压示威者、操纵媒体修改民意
、及选举舞弊在内的一系列手段，最终得以高票“当选”。再任总统后，又任命梅德韦
杰夫为政府总理。普京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及普、梅俩人联袂演出的这场政治“
二人转”，让全世界看得目瞪口呆。
在普京的操作之下，这场俄罗斯联邦的第五次民选总统选举，至少在表面上是一场合乎
宪法、具备民主技术要素的多党竞争。普京的每一步算计都在利用现有的俄罗斯法律，
通过精心的权谋运作，他成功地将自己的政治生命最大限度予以延长，可是从俄罗斯的
宪法上，却让人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出来。但普京的挟势弄权可谓昭昭在目，另人齿冷
，在他重任总统之后，国内反对派凿凿有据的指控、民众的大规模抗议示威，以及国际
社会的批评接踵而来，国内外的反对声和负面评价不绝如屡。
普京的倒行逆施，对于一个经历过长期极权统治、尚处于民主体制不成熟期的国家来说
，实在是大不幸，使得本就脆弱的俄罗斯民主历程更加步履蹒跚；对于世界来说，俄罗
斯作为全球有影响力的大国，其国内民主政治进程出现停滞甚至倒退，亦为人类政治文
明进程的一大遗憾。尤其是，近年来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世界掀起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民主
化浪潮，谱写了一曲人类社会追求自由民主的亮丽篇章，而普京的所作所为在阻碍了俄
罗斯民主进程的同时，也给全球的这一波民主化浪潮蒙上了一层阴影。
平心而论，普京并不是像萨达姆、卡扎菲、金正日、穆巴拉克、阿萨德那样的暴君、独
裁者，但他确实是一位现代社会中罕见的将“民主”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政治人物。有评
论文章在谈到普京时，说他是“B型独裁者”、“现代沙皇”，我觉得都不太准确。确
切地说，他是一个介于民主体制民选领导人和专制政体独裁者之间的政客，一个嗜欲权
力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政客。
据俄罗斯媒体报道，普京最崇拜的历史人物，是17世纪后期至18世纪初期的俄国沙皇彼
得大帝，在他的克里姆林宫办公室里，唯一挂着的就是一幅彼得大帝的肖像。难怪普京
的执政风格和施政蓝图，有着鲜明的“强国”战略和“复兴”色彩。这个彼得一世，是
俄罗斯帝国罗曼诺夫王朝（1682年至1725年）时期的沙皇，和曾经的俄国皇帝（1721年
至1725年）。彼得一世在位期间力行经济改革和行政改革，兴办工场，发展贸易，改革
货币制度，使得俄罗斯帝国步向现代化。经过彼得一世的改革，到了1721年俄国与瑞典
和谈的时候，当时的俄国已成为面貌一新的欧洲强国，因此他被称为“彼得大帝”、“
俄国现代化之祖”。但是，彼得一世的强力施政在富国强兵的同时，也进一步合法化和
加强了当时俄国的专制统治，其不断地增税募兵也导致国内矛盾尖锐化，彼得一世的独
裁和残暴也一直为历史学家所诟病。是故以整个人类政治文明史的视野来审视彼得一世
，这位俄罗斯民族历史上的一代君王，绝非值得后人敬仰的政治家，亦非后世政治人物
所应效法的对象。
在我看来，普京更应学习和效法的，是另一位历史人物，同样是一个大国的领导人——
美国独立战争的军事领袖、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据说普京平日最喜欢阅读的，是描
写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二世、斯托雷平等俄罗斯历史上著名政治领袖的传记，我想建
议普京的是，他更应该读一读华盛顿的传记，和华盛顿的一些名言。
1783年，漫长而艰难的独立战争结束了，随着英、美《巴黎条约》的签署，英国承认美
国的独立。这时独立战争的头号功臣、担任大陆军总司令的华盛顿，拒绝了一些同僚怂
恿他建立军事政权的建议，而回到了他梦寐萦怀的弗农山庄园，回复平民生活。在自传
中，华盛顿如此叙述自己的心态：“战争结束了，我在有幸担任为国家服务的职务时，
所抱有的伟大目标得到了实现。无疑，这是令人骄傲的时刻，也是一个光荣的时刻。但
是在这样的时刻，我要做的事是——告别。”、“我一直都认为，离开美丽的家园只是
迫不得已的做法，在有可能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回去，回到那平静的山水之间，回
到家庭生活的宁静中。同时，军队也要解散了，它同样是迫不得已的产物。我相信如果
有可能，人们都不会想拿起武器，特别是我们这样爱好自由的民族。”
这一年的12月23日，华盛顿向大陆会议正式提交辞呈，辞去了他在军队里的职务，他在
大陆军团里的最终头衔是“将军和总司令”。邦联议会稍后在马里兰州的安那波利斯议
院召开了一个会议，举行了一场军事首长的卸职仪式。在这幕庄严的仪式上，面向昔日
部下和议员的华盛顿，身着一身棕色套装，套装纽扣上饰有展翅的雄鹰，他先对着众人
鞠躬，眼中泪花闪烁，然后发表了一篇动人的、朴实谦逊的告别演说：
“你们在部队中曾是不屈不挠和百战百胜的战士；在社会上，也将不愧为道德高尚和有
用的公民……在抱有这样一些愿望和得到这些恩惠的情况下，你们的总司令就要退役了
。分离的帘幕不久就要拉下，他将永远退出历史舞台。”、“现在，我已经完成了赋予
我的使命，我将退出这个伟大的舞台，并且向庄严的国会告别。在它的命令之下，我奋
战已久。我谨在此交出委任并辞去我所有的公职。”
而当日接受辞呈的议长，则代表议会向华盛顿表达了由衷的敬意：“你在这块新的土地
上捍卫了自由的理念，为受伤害和被压迫的人们树立了典范。你将带着同胞们的祝福退
出这个伟大的舞台。但是，你的道德力量并没有随着你的军职一齐消失，它将激励子孙
后代。”
仪式结束后，华盛顿乘船返回弗农山的庄园，在1783年圣诞节前夕的那天傍晚抵达家门
。自从1775年因战争离开心爱的家园之后，华盛顿一直都没有机会回家。在门口欢迎他
回来的，是他之前曾向其许诺过会在八年內返回家中的夫人，以及4个已经会走路的孙
子女，全都在他离家的这段时间出生。战争也夺走了他所扶养的继子约翰的生命，约翰
于1781年在约克镇的一次行军途中发烧过世。在给朋友的信中，华盛顿写道：“戏终于
演完了。我不再担任公职，如释重负。我希望把我余生的光阴，用于为善良的人们做事
和品德修养上。”在自传中，华盛顿这样叙述：“在弗农山庄的生活是平静而充实的。
我每天都会骑马巡视这片肥沃的土地，注视在阳光下辛勤劳作的农民们，注视我少年时
代游玩的树林。这在我是一种无比的幸福，因为它不仅让我重温生活的乐趣，还会勾起
童年时代美好的回忆。”
作为劳苦功高、声望高隆的开国元勋，华盛顿在独立战争结束后解散军队，自己主动辞
去军职、解甲归田的举动，对于这个新生的、经历了长期战争才赢得独立的国家而言，
其意义是怎样形容也毫不过分的。这一举措避免了军人干政和军队管理国家的可能，建
立了由平民选出的官员——而不是由军人——来组织政府的先例，从而避免了军国主义
政权在美国的出现。华盛顿坚信唯有人民才拥有对国家的主权，没有任何人可以在美国
凭借军事力量、或只是因为他出生贵族而获得政权。华盛顿的主动解除武装，也是人类
史上第一次不是因为外在的压力，而仅是靠着内心的道德和个人的信念，就主动放弃了
因着长期浴血奋战所获得的权力，进而树立了军人服从于文职政府、军队之职责在于抵
御外敌、而不是参与国家事务管理的现代政治文明准则。
时光来到1797年，华盛顿在两届总统任期届满后，面对国内一片挽留他继续连任总统的
拥戴声，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我走在尚未踏实的土地上，我的所作所为将可能成为
以后历届总统的先例。”事实上，华盛顿的两届总统任期大有作为，让这个北美新生的
联邦共和国在面临内忧外患的考验中得以站稳，冷静而又稳健地处理着建国初期遇到的
各种问题，他在两届的任期中设立了许多持续到今天的政策和传统，譬如确立了联邦法
院和最高法院制度的法律，确立了宗教自由的宗教政策，规定了美国硬币铸币标准，鼓
励私营商业银行的发展，等等。两届总统任内的政绩斐然，使他于1789年、1792年成为
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个经过选举团投票无异议（即获得了全部的选举人票）的当选总统，
后世学者们则将他和林肯并列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
对于自己因何表态拒绝第三届任职，在写给詹姆斯·麦迪逊的信中，华盛顿如此写道：
“根据我国的情况首先应创立良好的先例，我诚恳地希望这些先例建立在真诚原则的基
础上。”对自己的这一决定，华盛顿是这么向美国人民解释的——“你们再继续选我做
总统，美国就没有真正的民主制度了。”这年的3月4日，坚决拒绝担任第三届总统的华
盛顿，向他的继任者约翰·亚当斯移交了国家权力，从而在这个新生的国度里，创立了
和平移交最高权力的范例。
告别白宫的华盛顿，带着轻松的心情重又回到了弗农山庄园，恢复了他一直期待的平民
身份和平静的平民生活，过上了愉快而又充实的退休生活。他在那里建立了蒸馏室，逐
渐成为当时全美最大的威士忌蒸馏酒制造业者，到了1798年一度生产了超过一万加仑的
威士忌。两年后的1799年，当年的美国即将举行总统竞选，联邦党人因为党内分裂和声
望日下，因而希望华盛顿再度出来竞选。这次华盛顿在致后来担任俄亥俄州州长的乔纳
森的信中，再一次地明确加以拒绝：“一旦我这样做将是可耻的，尽管这是我国同胞的
愿望，而且在大家的信任下我可能当选并任职，但另一个比我更有才能的人却会因此去
职。如果我参加竞选，我将被指责为昏聩无知的老糊涂。”
作为德高望尊的首任元首，在两届总统任期结束后，华盛顿自愿地放弃权力不再续任，
建立了担任合众国总统不超过两任的传统和惯例，维护了这个新生共和国的民主根基和
宪政体制。并且在全球范围内，华盛顿所确立的这种“总统每届任期四年，连任得连任
一次为限”的总统选举制度，影响了世界上许多其他民主国家的国家元首选举制度。在
美国，这一惯例一直到了1940年，才因处于二战的非常时期被罗斯福总统所打破。在罗
斯福逝世后，这一只能担任两届总统的政治惯例，被正式写进了宪法第22号修正案里面。
华盛顿这种主动放弃权力的道德风范，和着眼于国家长远发展的胸襟气度，使得这种功
成身退、主动交权的举动，载入了人类政治文明史的史册，也使他本人成为人类史上政
治领袖的典范，受到后世的普遍尊崇。在美国国内，华盛顿通常被人们称为美国国父，
并被视为美国独立战争和建国时期群贤会聚的创立者中最重要的一位。时至今日，华盛
顿的脸庞和肖像常被作为美国的国际象征标志之一，也成为国玺和华盛顿州州旗的图像
。联邦政府后来在首都建立了华盛顿纪念碑以纪念他，纪念碑以白色大理石建成方尖型
，高度为169.3公尺，內墙镶嵌着188块由全球各地捐赠的纪念石。纪念碑与东面的国会
大厦，西面的林肯纪念堂，北面的白宫，南面的杰弗逊纪念馆交相辉映，逐渐成为华盛
顿特区最著名且显目的地标之一。联邦政府更于1899年宣布：“华盛顿特区任何建筑物
的高度都不可以超过华盛顿纪念碑”。在群英荟萃的美利坚开国元勋当中，华盛顿生前
所受的尊崇和身后的礼遇，无出其右。
华盛顿的两度交权，与普京的两度掌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强烈的反差。在人类政
治史的谱系中，孰高孰低，一目了然。面对华盛顿的主动交权，面对华盛顿的胸襟、气
度和品格，权欲熏心、弄权恣意的普京实该汗颜无地。普京的两度担任总统，留给世人
一个汲汲于权位的政客形象。华盛顿的两度去职，却为后世树立了一个政治领袖的典范
。政客迷恋权力，罔顾时代潮流和人类文明趋势；政治家则放眼于民族的长远未来，在
应当退出的时刻急流勇退。
抚今思昔，过去时代的政治家，让现在的我们追念不已，在未来的世代里也将永不褪色
。而当代的政客只图一己之私和一时的权力，而不管死后的洪水滔天，无论他今日多么
的位高权重，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也终究不过是一抹泡沫而已。
写于二零一二年六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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