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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8818 | 1 前日姣姣问起他措号的由来，我很惭愧。其实是来自这篇小说啦。：）这篇小说，除了
两个主人公的名字，其他所有人的名字都来自浙江版，比如金小美，比如姣姣。：）当
时写的时候，着实热闹了一阵。最近版上新人不少，特地重新贴出来供大家娱乐，欢迎
对号入座。（请注意：joj是好人，只是在里面反串了一个坏角色，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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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的安泰 -- 关于留学生的故事
原创小说，请勿转载
（一）
上海的八月份还是很热很热的，不过飞机场里面却很舒服。陈诚推着行李车东张西望。
高高的屋顶，巨幅的广告，光滑洁净的地面，滚动信息的指示牌。比起上海火车站，这
里真的是宏伟多了，气魄多了。
"第一次坐飞机，就是出国的飞机！"陈诚偷偷地小不骄傲了一下。父亲在边上嘱咐着要
注意身体，好好学习，陈诚嗯嗯的答应着，心却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将要只身去一
个完全陌生的国家，他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兴奋。
很快其他几个约好同行的未来校友也都到了，一共四男两女。大家排队领牌拖运行李，
送行的家长或亲戚就互相聊起来了。陈诚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只瞥见周小天的妈妈偷偷
地跟小天他爸爸指指前面的刘雅，神秘的笑。陈诚也不禁哑然失笑，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还没出国呢，就已经盘算着在美国举行婚礼了。
陈诚的父亲是个很严肃的人，一面听着其他父母夸自家孩子，一面打量着这些儿子未来
的朋友们。个个性格各异，不过看上去都还比较老实。他忍不住又叮嘱陈诚一遍："听
说美国堕落腐败的人很多，在外面可千万不要交乱七八糟的朋友啊。好好读书，早点拿
到博士学位！"
"爸爸，知道了！"这时大家都已领了票，准备入关了。陈诚没什么离别感伤，笑嘻嘻地
跟父亲挥了挥手，过安检去了。
飞机上往下看，城市渐渐变小。穿过白云就是蔚蓝的天空。这个旅途显得格外的短，除
了睡觉，大家都把时间花在聊天上了，虽然什么具体的都没聊。等到转机，再降落，就
是肯尼迪机场了。
到达的时候是夜里，整个城市灯火通明。大伙都挤到窗口往下看，到纽约了，到纽约了！
（二）
出关的程序慢得要死，刘雅问金小美："你说接我们的校车已经来了不？"小美信心十足
："九点的飞机，现在都十一点了，没到就怪了！"高杨笑着打趣："女士们，新东方的
老师说了，北美的群狼此刻正开着自己的专车守候在肯尼迪机场，欢迎两位美女的到来
！"刘雅乐了："好啊，我出门就一挥手，一米八以下的不见！"
结果出了门，看着一大堆接机的就没找到有学生面孔的。还是小美眼尖，看到一个个子
很矮的中国男生被远远地挤在边上，正努力地举着个S学校的牌子。大家象见了久别重
逢的亲人般扑了过去。
那个叫戴达的男生自我介绍了下，就忙忙地数了数，说，"一共六个人，都到齐了，咱
们快上车吧！"又说，"你们这班飞机最晚，其他人都坐前面的校车事先回去了，留我在
这里等你们。这里到咱们学校要两个多小时车程，到学校后大家会尽快帮你们注册入住
，你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陈诚转头看了看，接机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留下几个鼓肚子秃顶的中年老外男子，一
个专门来接机的帅哥都没有。他不禁回头想看刘雅的表情，却发现高杨在偷笑，而刘雅
则一付欲哭无泪的样子，"原来都是骗人的！我要告新东方。。。。。"
（三）
去往学校的路上，暗夜里路灯昏黄。陈诚望着对面车的白色夜灯象流水一样过去，而前
头车那红色尾灯又如丝线前行，不禁有点茫然。兴奋劲儿过去后，徒生些不确定感。到
了新地方，会有什么样的新生活呢？
车子绕进一簇两层楼的小屋住宅区，戴达说，"到红堡了，大家下车吧！"他帮忙
拿下了行李，又向开校车的司机表达了感谢，说了byebye。那黑人司机居然用中文回答
道："zaijian！"
都已经夜里一两点了，住宅区的办事处居然还站着好几个师兄。其中一个介绍自己叫何
佩嘉的，跟戴达说，"你都累了一天了，快去睡吧！接下来我们帮着安排！已经叫卢特
做菜了！"真的是只有在异乡，才能真切地感到老乡的温暖。
陈诚出国前就没怎么练过口语，跟办事官说事儿填表的时候结结巴巴，辞不达意。佩嘉
赶忙上来帮忙翻译，指导填表。
弄好后被领到宿舍放行李，又被领到卢特处吃饭。飞机上的西餐味如嚼蜡，相比之下卢
特做的西红柿鸡蛋汤简直是人间美味！陈诚他们感激地说谢谢，；卢特笑道，"真羡慕
你们哪！去年我们来的时候，校车的没有，做饭的也没有！大家半夜里饿着肚子，睡都
睡不着！今年中国学生会向学校努力争取，才给派的校车哟。" 小美好奇的问，"你也
是学生会的？" "我？不是。我们只是报名参加做志愿者而已，呵呵。"
（四）
一个星期的学前培训下来，大家都累得人仰马翻。期间还考了个类似TSE的口语考试，
陈诚得了个超低分，勉强挤进了中级班。不过其他几个也没好多少，就周小天直接上高
级班了。
宿舍里高杨安慰大家："没事儿没事儿，术业有专攻嘛！小天改上文科了，当然口语要
好一点。我们也不算太差，想想数学系的林霆德吧！"一提起林霆德，大家都乐了。这
哥儿们是福建人，能把普通话说得象外语，而那英文听起来简直是火星语。"你们还不
知道小林的传奇故事吧？" 高杨这讲故事的癖好又来了。
"听说他一开始签了五次都没过，绝望了，发了封信给系里秘书说来不了啦签证官不让
。结果学校研究生院怒了，直接打电话到大使馆，说我们学校的人你也敢拒！然后过不
了几天签证官就亲自打电话给小林啦，说你再来一次吧，这次保证让你过！"
大家听得笑岔了气，大叫签证官啊你也有今天。陈诚感慨说，数学系是本校最好的系，
这面子给的可真足。高杨不干了："物理系才是最好的！柳平铙就在这儿呢，人家可是
诺贝尔奖获得者！我可不就是奔着他来的！" "行了行了，都吹八百遍了啊你！有MIT哈
佛的offer你还会来这儿？"周小天很及时地给了高杨一当头棒喝。
不过高杨也确实是个牛人。刚来没几天，陈诚他们还懵懵懂懂呢，他就已经去参加研二
学生的博士资格考试了，还以高分直接通过。柳平铙也确实是他的榜样，他做梦都想做
理论物理研究。
（五）
陈诚，高杨，一起来又同宿舍的霓奕强，霓的大学同学刘洪涛，还有金小美，都选了同
一个老师的英语课。大家到课上一看，大部分都是中国学生。霓奕强疑惑了：＂我看印
度也来了挺多人的呀，怎么他们都不用上英语课？他们的英文没比我们好多少吧。"高
杨悄悄地反问他，"你觉得小林子需要上汉语提高班吗？拜托，人家的国语就是英语！"
陈诚没心思听他们唠嗑，翻来覆去地看老师发下来的材料。他是浙江温州的山里人，语
言天分又不高。普通话和英语也就比林霆德强那么一点点。大学时刚上听力课就郁闷他
个半死，每次听到英语得先翻成普通话，然后再翻成温州话。上一句刚翻完，下一句早
已经过去了。后来考托福能上六百，估计还是运气成分居多。
老师已经开始让学生自我介绍了。一个一个过来。自然大家都按照美国习俗，把名放前
姓放后。刘洪涛坐在高杨前面，轮到他时赶忙站起来，紧张地说，"Ｈｉ，
Ｉ＇ｍ Ｈｏｎｇｔａｏ Ｌｉｕ．＂又赶忙坐下了。高杨站起来了，一开口竟是，"
Ｈｉ，Ｉ＇ｍ方块七。"课上的中国学生先是一愣，而后马上哄堂大笑起来，笑得老师
和其他几个异国学生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高杨赶紧用蹩脚的英语把红桃六和洪涛刘
解释了一翻，再隆重推出了自己。
课后陈诚要回自己办公室一下。去化学系的路上听到同上英语课的两个女生在嘀咕"那
个高杨很有意思啊"，"长得也挺帅的。。。"
陈诚不禁有点妒嫉，自己就没他那么搞笑和放得开。也是，他连博士资格考试都已经通
过了，自己却还在为英语课担忧。专业课更听不懂怎么办？路漫漫其修远兮。。。
（六）
定助教的时候管理老师让大家介绍自己，随便说几句，原来是为考察口语。口语相对差
的去带实验课。陈诚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发挥的，居然被选去讲独立习题课。他从来没上
过讲台，连面对十个人以上的大段讲话都很少有，这下居然要一周带三次习题课，不免
有点慌了神。
和高杨，金小美是国内校友的化学系师兄夏科，因为常到高杨那儿串门，所以和陈诚有
点熟。他跟夏科讲了自己的顾虑，夏科安慰说："没关系，很快会适应的。" "我适应能
力一直不太强。。。" 夏科笑着打断他："我不是说你，我是说美国学生。他们很快就
会适应你的Chinese English的！" 陈诚听了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而事实是，不管陈诚怎么准备，第一节习题课后学生的调查表一上来，他还是傻了眼。
5分的总分，大部分都给少于等于3分，不及格！陈诚的心情跌到了低谷。再仔细看了下
评语，居然很多人抱怨说老师您讲话声音也忒小了，我们哪听得清啊。“啊，这个我一
定可以改进！”他好像在黑暗中找了点曙光似的，高兴了。
随着陈诚上课变得大声，他讲得也越来越好。果然，美国人的适应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
。第二节没几个学生来，第三节第四节，学生一个个都回流了。夏科偶尔经过陈诚教室
门口，不禁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而专业课依然很让陈诚发蹙。
（七）
上课的时候陈诚基本上只能听个百分之三十懂，忙着抄笔记也没用。幸亏自己还可以看
书，否则作业都没法做了。陈诚向夏科诉苦，不想夏科一点都不作理解状："你们班上
有十来个美国学生。有他们给你垫底，你怕什么啊。我们去年那才痛苦呢。全班三十一
个人，竟然三十个是中国的。竞争那个惨烈啊，就差没跳楼了！"
几次习题下来，陈诚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除了有一门是例外。那就是生物化学。这
门课对专业是物理化学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地狱。陈诚大学的时候这课就没学好，现在
老师又用英文讲，他一点都听不懂。那一堆堆冗长的生物单词一出现，陈诚就象孙悟空
被念了紧箍咒一般，头痛欲裂。这老师又特爱让学生查文献写总结。天可怜见，陈诚本
科的时候根本就没做过什么研究，本科的毕业论文也是蒙混过关的。面对这堆积如山的
白纸黑英文，陈诚傻了眼，不知从何看起。
这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一次期中小考。分数一下来，他竟然得了个C，那是美国学生才会
得的分数啊！陈诚觉得都无脸见人了，抑郁到极点。从那以后他下了狠心，什么玩的都
不去，连周末到刘雅金小美那里的聚餐活动都取消了，把空余时间全部花在生化上，只
盼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八）
生化第二次期中小考的时候，陈诚倒没那么紧张了。周小天和他住同一屋，考前一天特
地早早熄了灯怕影响他睡觉。陈诚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一切照常！生化的考试可
不就小菜一碟，至于这么隆重嘛！" "真的假的啊，那这几天你这么废寝忘食干嘛？"
小天又上来摸摸陈诚额头："奇怪，这厮没发烧啊，今天怎么说胡话了？" "去你的，我
这叫胸有成竹！"
成绩下来了，果然得了个A，陈诚这才彻底恢复啦，当晚就和高杨小天他们跑到刘雅那
里蹭饭吃。而同屋的四大金刚之首倪奕强，则是个生物系的苦命分子。总有做不完的实
验等他守着，很不爽的自己去实验室了。
一开门发现刘雅不在，就金小美和其他两个女孩子。小美看见陈诚也来了，很高兴的说
："欢迎从火星回来！火星上的生化武器是不是太厉害了？没给你植入什么病毒吧？"陈
诚说："我金刚不坏！只受了点小伤，恢复过来武功还高了一层呢，就等期末打通关了
！"
吃饭的时候陈诚问刘雅怎么不在，大周末地跑哪儿去了。小美神秘地说："看电影去了
。" "哦？"陈诚张大嘴巴。高杨放下碗，用筷子敲碗唱道："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北美现群狼。
刘雅仙女从天降，
红堡老生团团转。
细教车，勤买菜，
脏活累活抢着干。
到头别人都白忙
还是佩嘉得桂冠！
得，桂，呀冠！
"
小美听了扑哧笑出声来，陈诚则拍拍高杨肩膀说，"你也不差啊，我还听过女生把你夸
得象朵花呢！怎么样，有艳遇没？" 高杨急忙说："别拿我开玩笑，举头三尺有老婆。
我床头贴着乐芝照片呢！" 小天插嘴道："说起照片，昨天去你们屋，看见小倪子墙上
也贴了一张，还是个大美女。这怎么回事啊。" "哦，那是他刚刚交的女朋友，网恋的
。" "这厮怎么转性了，开学的时候他还眼观鼻子口观心，说美女怎么啦，百年之后也
是一堆白骨。" 高杨笑了：" 我也这么问，他说他现在发现了，连美女的白骨，都比别
人的白骨好看！" 大家诧异的要昏死，小美还补充上一句，"听说他寒假就要回去结婚
呢，机票都订好了！”
（九）
陈诚这个晚上才发现，金小美又活泼又可爱，比起刘雅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刘雅比她
漂亮很多，所以两人同时出现的时候，他就光注意刘雅，从不正眼看小美了。"长得不
好就是吃亏啊！"他不由偷偷感慨。
高杨那晚则兴致很高，还搬来一箱啤酒请大家喝。原来他也刚买飞机票，寒假要回去办
婚礼了。
"恭喜恭喜！回来别忘了给我们带喜糖啊！" "一定一定！"高杨笑得合不拢嘴。
"小美你们的转学办到哪儿了？"陈诚早就听说金小美有个男朋友在北卡，两人来了后就
互相申请对方学校，好搬到一块儿去。
"交上去了，要到明年二月份才有消息呢。居然两个学校都不能春季入学，真是郁闷死
我了！"
"不着急不着急，你正好在这里多呆一会儿，让我们也多蹭几顿正宗川菜！" 陈诚小小
安慰了一下。
"就是就是，下学期修计算机系的课，还要继续向您请教问题呢！"高杨也赶紧拍拍马屁
。小美是学计算机的，又是当年的高考四川探花，厉害得很。
"你们啊，就知道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下顿不给你们做排骨汤了！"
小美又好气又好笑。
周五就是好，还有两天在后头。没什么其他娱乐活动的他们撤了饭菜开始打牌，一直打
到东方的天空鱼肚渐白。。。。。。
（十）
关于第一个学期的总结，陈诚就四个字：疲于奔命。不过好歹熬下来了，生化最后居然
还得了个A - ， 也算不枉陈诚一番苦功。而他的英语听力也有了极大的提高，让你不
得不承认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奕强回国了，高杨也回国了。小天还是整天一幅萎靡不振众人皆醒他独醉的样子（不过
你要是一问他的建筑学或者民俗学，他的精神就马上来了，能跟你滔滔不绝上一小时）
。时不常的会有同学来找他去考察附近建筑，不过都是些老外。-- 那个系可能就他一
个中国人？陈诚觉得很无聊，想找点事情干。可这是在美国，没有车寸步难行，想去打
点零工做做餐馆服务生都没法去，只好在家呆着了。他很羡慕别的学校来的人都有大学
同学来玩，他那学校没几个出国的，在国外显得很是势孤力单。
叮铃铃，一个电话打进来，拿起一听是小美。
"陈诚呀，想问你一件事儿。"
"你说吧。"
"上次跟你们提起过的，我男朋友来想借住你们那儿一下。"
"没问题啊，反正奕强和高杨都回国了，屋子里空得很。小天肯定也没问题的，你多请
我们吃顿饭就好了哈哈。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来呀？"
"明天。"
"哟，你这电话打得可真准时啊。行，那明天见！我一天都会在宿舍里！"
"谢谢你们，明天见！~"
第二天下午，门铃响了，陈诚估摸着是小美，站起来去开。小天正懒在被窝里，也赶紧
穿上衣服起床。
门口果然站着金小美，边上的那个人大概就是她男朋友了。他个子不高，相貌平常，神
情里有那么一点忧郁，大概是旅途劳累的缘故，缺乏神采。
没待陈诚多观察，小美就介绍了："毛一宝！陈诚！周小天！"
"我隔壁室友都不在，你就睡他们房间吧。"陈诚把一宝和小美领进高杨的房间，小天也
帮忙拎行李。 "谢谢谢谢" 一宝很客气的说。
"你们呆回过来吃饭啊！" 把东西安顿好后，小美不忘邀请陈诚小天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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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酒足饭饱后两人回到宿舍，一回来就都栽到床上。 " 别人都卿卿我我，就我们俩是对
没人要的孤魂野鬼。" 陈诚已经喝得有点醉了，" 小天，你有过女朋友吗？"
"我？当然有过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很多很多女生追我，我都忙不过来呢！" 小天也
没清醒多少，"啊，遥想当年，西子湖畔，美人如玉；植物园中，花开似锦。。。"
"我才不信呢，你追很多女生还差不多！要不你怎么一个都没搞定呢！你那前女朋友在
哪儿？"
小天突然不说话了，沉默了许久，才回答了一句：" 结婚了，结婚去了，我走的那天，
新娘不是我。。。"
"拜托，你是个男人好不好！"
小天却似没听见他话，沉浸在回忆里了，"橙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国么？为什么要
去读这个破民俗？我爸爸是国家高级建筑师，我自己又是Z大高材生，在北京上班上得
多好啊。我为什么非得跑这破地儿来读这破民俗？"
陈诚怕打扰他情绪，不敢多说话，心想，不是建筑系不好出国，你才申请的民俗吗？不
过也实在奇怪小天放着国内好好的建筑师不做，跑来吃这苦。
"我不就是想离开中国那破地方吗？离那个人越远越好，远到你想去找她都没法找。我
就不信过了这两年，我还这么想着她！" 小天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陈诚也开始乱说话了，"你好歹还交过女朋友，我呢？二十三岁了还白纸一张！我大学
都干嘛去了我？想想真后悔啊！" 他一边捶着床，一边大叫："二十三岁的处男，这年
头，小天，你还见过别的二十三岁处男吗？处男他妈的不值钱啊！"
（十二）
毛一宝其实也不怎么呆陈诚他们宿舍，就晚上回来睡个觉。他和陈诚小天都没具体聊过
，总觉得像个局外人。寒假里一起玩时，因为高杨不在，男生们的势头就矮了一截。大
家光听小美刘雅以及她们同寝室两个女生叽叽喳喳了。而所有在场的男生中，毛一宝总
是最沉默的那一位，一付心思重重的样子。
寒假快过完的时候，两位大仙才回来。高杨意气风发，时不时地露出无名指的婚戒，恨
不得跟所有人说他结婚了。倪奕强也不甘落后，喜糖都发到生物系打扫卫生的大妈那儿
去了。看得陈诚那个牙痒痒，心想下学期一定现实网上双管齐下，搞定一个女朋友。而
小天依旧一付毫不在乎的挑刺样儿，不是指责这个结婚照片假，就是批评那个婚礼仪式
俗。
新学期就在大家心情各异的情况下开始了。小美送走了一宝，也继续投入新的一轮战斗
。不过有了上学期的适应，每个人都明显掌握了最适合自己的节奏。
而陈诚从夏科那里打听到，在美国追女朋友，第一要决就是有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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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陈诚第一学期省下来的钱给家里寄了一部分，剩下一千多正好可以买一辆将将能开的老
旧车。
买旧车是件很麻烦的事，尤其对不会开车又不懂看车的新生来说。二手车交易商要赚很
多中间费，穷学生都不愿意这么白白挨宰。而到网上找原主买，不一定第一次就有合适
的，得不停请人带着去。陈诚把认识的老生都麻烦了个遍，最后总算在佩嘉的帮助下搞
定了他有生以来第一辆车：一辆已经开了十年的老别克。
"有了车了，可以追美眉了。"那老别克虽然开起来轰轰隆隆响得象坦克，又极其耗油，
但陈诚细细擦着车的后视镜，对它还是十分满意。
陈诚以为自己的老别克在红堡是第一旧的了，不想正擦着车，一辆挂满灰尘的福特晃晃
悠悠地开过来，车前头的灯玻璃还碎成印花状，简直象从垃圾堆里刚爬出来的。那车嘎
吱在他边上停下来，陈诚赫然看见小天正坐在驾驶座。这哥儿们很费劲地摇下玻璃窗，
露出少见的灿烂笑容，还很洋气地来一句："Hi buddy, how about my car? "
陈诚简直无语了："昏特，这车多少钱？"
"三百"
"从哪儿搞的，这么便宜？"
"我老板的同僚的学生的朋友。人家要回意大利了，就把车半卖半送给我了。" 民俗系
几年都不来一个中国学生，大家都当小天是块宝。
"你行啊你。啊对了，你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不买辆好的？"
"我有什么钱啊。我们系最穷了，奖学金也最少，能不饿死人就不错了。"
"我是说你家里。。。"
"不到逼不得已，我不想花家里的钱。"
（十四）
陈诚小天忙着练车时，高杨奕强也没得闲。两人准备签证材料，帮老婆预习签证，给老
婆打气支持，学习之余心思都花在这上面了。还好两人的运气都不错，老婆都顺利拿到
F2签证，很快要过来，一起在美国过春节了。
"哥儿们几个好好干，我们先搬走了啊。"两位名草申请的家庭式宿舍已经批下来，喜滋
滋地搬着家。小天只拿车当交通工具使，陈诚则开始加入群狼队伍，一到周末就主动带
女生去买菜了。金小美屋另外两个女生都还是单身，尤其是那个叫陈希的，虽然没有刘
雅漂亮，也没有小美开朗，但看着也挺顺眼。陈诚献着殷勤，指望能有个桃花运。
春节很快就到了，红堡的学生们一堆一堆的聚餐。在现在的中国，春节也许不算啥；可
是在美国的留学生心中，这可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陈诚他们这一晚都扑到高杨那里
，想看看两位传说已久的新娘子。
"高杨，有人来了！"一个容貌娟秀的女孩子，围着漂亮的卡通围裙，开了门看见他们，
向屋里喊道。"请进！请进！" 她又回头忙着把他们招呼进屋。
"美女啊。" 陈诚心里暗叹。"还又温柔，又贤惠。高杨可真有福气。" 这时隔壁卧室的
奕强也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高挑的女子。陈诚他们顿时没声音了，美女！真正的美女
原来在这儿！
那女孩看见来访者诧异的样子，微微一笑，挽住奕强的手臂。"怎么都傻了，没见过美
女啊？" 奕强乐呵呵的上来说，" 来来来，都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叶姣姣。"陈诚这
才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无地自容。
"菜都做好了，快来尝尝我老婆的手艺！"高杨招呼大家坐下，又忙着去拿盘子刀叉了。
大家落了座，照例恭喜两对新人。小美也乐呵呵地说："我也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
被一宝他们学校录取了！暑假就可以搬过去了！" "哇，真是好事成三啊 ！祝大家新的
一年里事业有成，举家团圆！"高杨忙拿起酒杯祝福。"也祝陈诚小天早日找到女朋友！
"小美不忘安慰两个单身汉一把。
回来的路上陈诚不禁感慨，说奕强真强啊，娶了这么一个大美女，对奕强还这么好。"
我倒觉得杨乐芝很不错。那个叶姣姣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你看
人家对小倪多好啊，吃饭忙着给他夹菜，走路不是牵着手就是挽着他胳膊，看他那眼神
都可以把他融化了！" "对对对，就这儿不对劲儿，有点做作。" 小天又对陈诚嗤之以
鼻，"我看你啊，被人家的美貌迷花了眼了吧！" 不想陈诚说，"说实在的，这么漂亮的
我也守不住，来个顺眼的，好玩的，能跟我过日子的就不错了。"
"不错，你小子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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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又逢星期六，下午两点。陈诚按惯例要去开车，带小美陈希她们去买菜。忽然陈希打电
话过来了，"我们该怎么办？急死了。"
"什么事儿怎么办？"
"小美心情不好，正在哭呢？叫她买菜她也不去。"
"啊？！怎么回事儿？碰到什么事啦？"
"好像是和她男朋友通了场电话，然后就一直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昏，两个人不是马上就在一起了嘛，还吵什么架啊！我这就过来！"
陈诚是个爱情理论家, 人称知心哥哥，这次他又被点将出场了。只是对象是永远那么开
朗活泼的金小美。"怎么会吵起来呢？"他疑惑地想。
小美看见陈诚过来了，赶紧把眼泪擦了擦，说："我今天就不去买菜了，你们去吧。"
"我们也不去了，我们想陪大小姐一起哭。"
"一点都不幽默。" 小美勉强笑了一下。
"那你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儿，一宝老兄怎么欺负你啦？"
小美眼泪突然又流下来，"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陈诚和陈希面面相觑，陈希搂着小美肩膀，"别难过，有我们在这儿呢。"
"说出来吧，说出来就痛快了。" 陈诚给小美倒了一杯水，她的嗓子都有点哭哑了。陈
希也递上纸巾。
被两人这么一说，小美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她嚎啕大哭起来。"一宝他，说不要我过去
了，他要提出分手。"
"不可能，他寒假还在这儿呢！这才一个多月，怎么就要分手啦？"
"他说他寒假就想跟我说的，一直说不出口。这次看我马上就要过去了，才终于说了。"
"我靠。。。"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也好了有两年了啊？"
"出国前我去他家，他妈妈一直不太喜欢我。。。"
"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他妈妈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啊，一宝喜欢你就行啊！"
"一宝说，他受不了压力，将来肯定不能结婚的，那还不如现在就分手。"
"这事儿一宝干得不像大男人，我得找他好好谈谈。你就先别哭了，一起买菜散散心，
晚上我给他打电话。"
（十六）
"请问是毛一宝吗？我是陈诚。"
"你好。"
"听说你们吵架啦？小美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你别真的是要分手吧？"
"是真的。考虑很久了，一直没好开口说。"
"你妈妈不喜欢她？"
"嗯，我妈一直想我找个贤惠的媳妇。"
"天哪，小美还不够贤惠啊？她可是我们红堡的首席大厨啊。还有，她好像还给你打过
围巾吧？"
"我妈。。。嫌她不够温柔，不够漂亮，跟男孩话太多。。"
"别老提你妈妈了，你自己怎么想的？婚姻这事儿得自己做主啊。"
"我。。。其实我一直也觉得我们性格不太合适。"
"得了，别拿性格不合适做理由，要真不合，你们当初又怎么会好上呢？"
"当初她喜欢我。我又没女朋友，她又那么优秀，所以我接受了，尽管。。。"
"尽管什么？"
"尽管她确实不漂亮，不温柔。。。"
"靠！" 陈诚摔下电话。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滴激素的花不香，用力扭的瓜不甜。。。"小天靠在床上幽幽地
说。
（十七）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红堡的春天已经来了，樱花满树。看着小天为情所困，而小美又因爱受伤，自己没有谈
恋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陈诚的感慨却只是放在了心里。"小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是这么跟金小美开头
的。
其实这故事在化学系都流传了好几代了，是夏科跟他讲的。N年前有个名叫贾思凯的师
兄，是个文学青年，写得一手伤感的好文章。物理系则有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叫丁慧，喜
欢上这个忧郁王子来倒追，两人在一起郎才女貌，看上去琴瑟和谐。后来丁慧去了华尔
街，做了分析师，思凯则到新泽西一家大制药厂当研究员。当众人艳羡不已以为白马王
子和白雪公主从此过上幸福日子时，两人却传出了婚变。原来忧郁王子一直不习惯老婆
的优秀和锋芒，优柔寡断的他下不了决心分手，一直到制药厂来了位崇拜他才学又不如
他挣钱多的小姑娘。。。
"后来丁慧怎么样了？" 小美爱八卦的好奇心冲淡了她的悲伤。
"不知所终。。。她的下落不重要，小美。我只想跟你说，有时候早早分手，不是一件
坏事。既然一宝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总有他难言的苦衷。如果一切不能挽回，为什
么不向前看呢？"
小美低下头不说话。 "失去了一颗树，你却看见了整个森林。有那么多在乎你的人，你
又何必总想着伤你心的那个呢？"
陈诚的理论自然是对的，可是哪个受伤的人，能这么容易走出呢？一阵风吹来，树上的
樱花纷纷飘落，落满小美一身。事如春梦了无痕，终须梦醒度余生。小美，努力忘却吧
，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
（十八）
小美是个骄傲的人，不愿意别人老用同情的眼光看自己。她把她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到学
业上。早早选好了博士导师，除了上课助教，把时间都花在研究上。
而陈诚看到小美日渐消瘦的身影，看着她人前没事似的欢笑，想象她人后孤独时的痛苦
，心里说不出的怜惜。虽然自己也很忙，却开始偷偷学着做饭做菜，每逢周末就叫小美
她们屋的都过来吃。而陈希和另外那个女生却总有活动，不怎么过来。
"快尝尝徒弟的杰作！" 陈诚拜小美做了川菜老师。
"哇，这个辣子鸡丁还挺象那么一回事儿嘛！"小美很高兴的吃了一口，说："就是不够
辣。"
"这是川式浙江菜，陈氏辣子鸡丁。名扬天下，其特点就是不辣！" 陈诚得意地回答。
小美告别的时候，小天刚好回来。"快去吃陈氏辣子鸡丁，风格独特哦。" 小美说再见
时不忘提醒一句。
关上门，小天神秘地问陈诚，"怎么样？有进展没？"
"什么进展？"
"你和小美啊。"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关心关心她。。"
"得，就关心关心？你怎么不追别的美眉了？还网络现实双管齐下呢。你可别浪费我们
的苦心啊。你以为我星期五了还真要在图书馆查资料查到这么晚？而陈希每个星期五都
会有活动？大家都说你聪明，我看你比驴还笨！"
"趁人之危，不太好吧。。。"
"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好的。我还不是看在你是个处男的份上，特意指点指点你。
你是爱情理论家，真正的实践家在这儿呢！"小天指指自己，转过身奔陈氏鸡丁去了。
（十九）
一天陈诚收到奕强电话："C1102屋的老朋友们，今晚都来我家吃饭！" 这大仙自从老婆
来了后，都不参加活动了，今天倒是挺热情的嘛。
开门就见奕强穿个大T恤，围个大围裙，正满头大汗地在做菜。姣姣穿得象个公主，站
在一边拿着手帕时不时给奕强擦下汗："老公，你累了吧？歇会儿吧？"
"替老婆摆酒庆祝，我怎么会累呢？"奕强乐呵呵的笑，还亲了姣姣一口，全不顾屋里站
这么多人。
"来来来，菜齐了，大家干杯！Cheers！"奕强首先站起来。大家莫名其妙的Cheers了一
下，纷纷猜测到底什么事让奕强这么兴奋。
"我老婆被土克大学录取了！土克的MBA！"
"哇！"大家一阵惊呼。"恭喜恭喜，名牌啊！"
惊呼过后得知是全自费的，小天不合时宜的问："这得很多钱的吧！你们都哪来的钱啊?
"他早听说奕强和姣姣都来自农村，虽然姣姣在北京的R大读了大学后，已经看不出一点
乡村气息了。
"我的奖学金啊！我们生物系奖学金多！不够我就打餐馆呗！为了老婆，做什么都值！"
奕强丝毫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姣姣仍然只是微笑，很甜蜜地看着她老公。
陈诚听了实在是敬佩奕强，之前觉得他很幸运有这么漂亮的老婆，现在倒觉得幸运的是
姣姣。而高杨也是个好男人，乐芝在家做F2，他还是那样尊重她体贴她，不象传说中那
些搬运老婆过来的人，因为F2不赚钱，就把她不当人。
"我要有了老婆，我也要象他们一样，全力支持老婆做想做的事，读书也好，在家也好
。。。" 他在饭桌上愉快的走神，一直走到小美那里。
"一个星期没见她了，不知道怎么样了？还在忙着写程序吗？"
（二十）
其实奕强再怎么省，留学生的奖学金就那么点儿，一年也省不下多少钱来。几个老朋友
把自己存款拿出来借给他，将将能凑够第一学期的学费。奕强决定借人以“鱼”不如借
人以“渔”，咬咬牙再借钱买了辆车，开始起早摸黑的送外卖打工挣钱，把业余时间都
放在上面。而姣姣也到附近餐馆去当服务员，开始F2的经典工作。
不觉到了五月，第二学期结束了。美国的暑假听起来让人爽得要死，居然能从五月中放
到八月底；但实际上这三个月留学生们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做为进校快一年的学生
，大多数人都已经挑好博士导师，纷纷进实验室开始最初的研究。
陈诚特地挑了个传说中比较严格的教授做老板。他生怕自己惫懒的性格要再碰到要求不
高的导师，会什么也做不出来。
进了实验室，才算真正开始研究生生活。研究生研究生，做研究才是本职工作呀。上课
是为了打底子，做助教是为了拿钱，只有做实验读文献分析数据发文章，才是通往博士
文凭的真正道路。
美国的实验室，规模就是宏伟啊。师兄介绍说那一台大仪器，要多少多少钱。而玻璃杯
子塑胶手套使用药品，应有尽有。很多都不用报告，直接到物品管理处领取。"条件真
是太好了。难怪那么多人要到美国来。"陈诚心里想。
那大仪器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运转的。为了不浪费资源浪费时间，大家得签实验档，轮到
你的时候，黑夜白天周中周末都得上。陈诚经常半夜一两点回家，从化学楼通往停车场
的路上，大风呼呼的吹着袖子，灯下的影子拉得老长。困倦的他没心思感慨，只盼着快
点回家睡觉。
这样一段日子下来，整天在药品，大仪器，和电脑间度过的陈诚却困惑了，真正的困惑。 |
z********e
发帖数: 8818 | 3 （二十一）
陈诚从小就不是个尖子。高考虽然考了个重点大学，但天赋有限的他不靠努力毕竟上不
了一流超一流。
大一暑假时和北大清华回来的高中同学一起玩，突然发现和他们处在不同的世界：像两
条开始分叉的直线，越到后来距离越远。听着他们讲那些自己闻所未闻的事，陈诚自卑
了，郁闷了，沉默了，清醒了。
想要自己的世界更宽广，没有家庭背景的他，必需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行。以前没辛苦过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高中同学口中漏出的"出国"两字，被陈诚当作奋斗目标牢记在心
。回校后他发奋图强，终于在大学毕业后，如愿来得S校。
这样因跟风而出国的他，面对玛瑙碾钵中的剧毒粉末，面对大通风橱里的易燃液体，当
内心对它们并没有什么真切的感情时，怎么能不出现困惑呢？
我真的象签证时向那"小辫子"信誓旦旦的那样，对化学怀有浓厚的兴趣，想一辈子献身
于它吗？我能在今后每个工作日都面对沉默的器皿和天平，和它们宁静地相守一生吗？
更何况还有些不上台面的思想在心底暗流涌动，那是小天高杨不屑于谈论的东西：金钱。
（二十二）
进了实验室后，陈诚常听师兄师姐们提起新近从这个组博士毕业的两个前辈。他们居然
都是去了名牌大学做博士后。大家大赞老板的关系强，能把自己的学生送到名牌大学去
深造，算是为他们谋了个好出路。
可陈诚却从夏科那里相反的声音："能找到工作的谁还博士后啊？你以为做几年博士后
就能当教授？你去查查我们系网站，哪个教授不是名牌大学的博士？美国的学术界也一
样，讲出身的！而出身认的是博士，博士后从来只被当作廉价劳动力！你要真想做教授
，现在就应该立即转学，转到麻省理工什么的去读博士！"
陈诚疑惑了，"既然不好找工作，为啥我师兄师姐还进这个组呢？"
"化学里最好找工作的是分析化学和有机合成。我们学校没有分析化学，你愿意学有机
合成吗？那玩意儿几年下来，不毒死你也熏死你！"
"那博士后做到最后呢？"
"没有最后，一边做一边找工业界工作呗，找到为止。运气好的话，像我们学校毕业的
人，也能去更差的烂校做个小教授。说真的，博士后很穷的，每年三四万就不错了，而
且一个地方一般不能呆超过三年，到时间了就得找下一个，朝不保夕啊，纯粹是找工作
的中转站，浪费时间。人家一个计算机系的硕士生，刚刚毕业就能挣个六七万呢，唉。
。"
"那我该怎么办呢？"
"你真想继续学业的话，努力考试，做实验，转到名牌大学去。鲁特就转到康奈尔去了
。"
"我其实对做研究不感兴趣。。"
"那就向我学习，转系！总不能在身体最好精神头最足的时候混日子，对将来不做任何
贡献吧？"
“你转系了？转哪个系去了？”
“嗯，下学期就到计算机系去了。哥儿们，好好努力吧！”
（二十三）
一旦"转系"象颗种子落到了陈诚的心里，他就再也不能心无旁骛的做实验了。离开化学
？！他以前也从来没想在化学上呆一辈子，可当真正有了这个念头，把目光放到化学以
外的领域时，他却迷茫了。
转到哪里去呢？陈诚是温州人。虽然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可亲戚中走南闯北做生意的，
也不算少。陈诚在家里被当书呆子看，其实如此耳熏目染，二十年下来他对商业也比普
通人多了一份兴趣和亲切感。
去读商学院吧！陈诚马上想起叶姣姣那巨额的学费，自己哪来那么多钱呢？那一阵子他
迷上一种叫sweepstakes的广告：你填单报名邮寄回去，就有可能中奖。"如果中奖的话
，我就有钱去读工商管理硕士了。"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强烈到陈诚都要产生幻觉，
第二天就拿奖了 -- 不用多，五万就够了 -- 他在梦里还这么想。
陈诚是从来不相信彩票的人，那些低概率的事件不过是商家用来拢钱的把戏。平时这么
清醒的他居然沦落到把希望寄托在sweepstakes上，连自己都觉得很猥琐。他没有告诉
别人他真填了单子去邮寄，却在不经意间问夏科："那些sweepstakes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说它是骗人的吧它又没收你钱。如果不是骗人的，它怎么赚钱啊？"
"哦，那个啊，我刚来的时候也迷惑了好一阵呢！后来师兄告诉我说，那种东西是套子
，等收到你寄的单子，就会告诉你你现在有很大的可能会中奖啦，不过你要先邮寄多少
钱以证明什么东西，等等。然后就一步一步让你把钱拿出来，骗光为止。"陈诚听了倒
抽一口冷气，想还好没告诉夏科自己做了这事儿，否则肯定被人笑死了。
那一盘冷水把陈诚浇回现实，转专业转专业，到底转到哪个专业呢？
（二十四）
跟风，继续跟风。前人选择好的路，应该是最现实可行的那条吧。
"小美，你觉得我选计算机的课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了？你看高杨学得多好啊。"
"他本来就是个牛人，当然学什么都好。"
"你也不比他差啊。你说，我平时给你们出智力题，最快出来的一般是谁？"
"嗯，有时候是小天，有时候是我。"
"这就对了，你不笨嘛！选吧选吧，我支持你！"
"可是我没有什么基础，不像你们A大的。我听夏科说，你们学校化学系，连数学物理的
课都一门一门地当专业课学。而且每个系都学好几门计算机系的课。"
"那倒是的。不过你要是只想学点编程，真的不需要这么好的基础。那东西跟炒菜没什
么区别。流程一摆，把想法等等原材料用刀一切，再放到程序锅里一爆，喷香喷香就出
来了。。。"
小美一说就又说到川菜上去了。
（二十五）
陈诚从有转计算机系这个念头，到真正决定转过去，只花了两个星期。他得了小美的鼓
励，又花了点时间看了看本科生一二年级的课，觉得这个专业他没问题，转！本科专业
是化学的他要想转成功，必须先修些计算机系的课。
周末踢球回来的路上，陈诚把这大事告诉高杨。
"你真的下定决心去选课了？"
"嗯。"
"听说你们系管得很严的，不像我们，可以选外系的课。像我这样早早过了博士资格考
试的，那就完全自由了。要不你学夏科那样，先旁听几门给老师留下印象，好写推荐信
；再拿录取信，再转？你老板要是知道你选课，直接把你踢出去，你连合法身份都没了
，还怎么过下去？"
"旁听很难拿推荐信，也很难坚持下去的。你看那么多人旁听的，最后也就夏科和司贝
终成正果。我就想破釜成舟不给自己后退的余地了，同时开始申请其他学校。总会有个
烂校要我的，我就不信我最后会能走投无路到被遣送回国！"
"有魄力！" 高杨翘起大拇指，"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人权，人权，美国还人
权呢！我们的人权都到哪里去了？连转个系都搞得跟做贼似的！"高杨不禁接着感慨，"
还好学物理一直是我的兴趣，否则乐芝要跟着我一块儿吃苦了！"
"唉，谁叫我当初为了来美国，那申请书写的自己看了都以为陈诚生下来就是做化学研
究的呢。现在来了又要走，破坏承诺，他们禁止也是有原因的。"
"美国人自己没人愿意学化学，就招中国人当高智商的廉价劳动力，还不许人家走人。
中国人为了出国，就签了卖身契，又不能心甘情愿的被使用。感叹哪！"
"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啊，没有人是圣人！"
圣人不圣人的，签了合同又反悔，理总不在毁约的人手里。陈诚给自己找了个"我非圣
人"的拙劣借口，倒是可以理直气壮地不走寻常路了。跟老板说大学基础差对电脑怎么
分析数据理解不透，陈诚居然征得了他的同意，可以去选一门计算机系的课。可是他转
过身去就注册了两门，看来确实是破釜沉舟。
同处一屋的小天当然可以感受陈诚对前途的担心，和转专业的悲壮。可出身优越的他毕
竟没那么多忧患意识，想到哪一步就走哪一步。在陈诚忙碌的时候，他又做了什么呢？
（二十六）
"我想申请加拿大绿卡了。" 小天对陈诚说。
"加拿大绿卡？我听好多人说起过，不难，但好像没几个真去申请的。你怎么想起这个
来的？"
"我那天在网上偶然看到律师广告，让人算加拿大移民的申请点数，觉得很好玩，就去
算了算。一算刚刚够，就跟律师联系啦！"
"这律师也太会做广告了！不过这也是条出路。"
陈诚还是奇怪懵懵懂懂的小天怎么突然精起来，其实连小天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内心
，原来还有另一个原因在驱使他这么做。他不愿意去碰。 --也许是对的，如果这碰触
能让人遍体鳞伤，也许还是难得糊涂的好罢。
（二十七）
功夫不负有心人，研二第一学期的期末，拿了两门A- 的陈诚如愿得到了S校计算机系的
录取通知书，虽然是全自费的。
"象我们这样的聪明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 导师帕斯卡听到陈诚以自己不适合
做研究为由决定转系时，他是这么说的。"你怎么会不适合做研究呢？这个学期你的课
题有了很大进展啊。"
"我真的觉得自己不适合，而且已经下定决心转系了。"
帕斯卡沉默了一下，说："诚，你这样做对我不负责任。你知道这一年来，我在你身上
下了很多功夫。因为我一直看好你，认为你将来一定是位杰出的化学研究者。你现在课
题做到一半，就一走了之。后面接手的人要费多少功夫？而我又要花多少精力来培植一
个新人？"
陈诚低下了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要不这样吧，你再留一个学期。加上明年的暑假，你应该能把这个课题做完了。这样
对我有个交待，对自己的化学也有个交待。下个学期你虽然还留在化学系，但我允许你
自由选计算机系的课。" 帕斯卡想出了一个妥协的方案。他顿了顿又说："当然，如果
你要转系的话，就只能继续做助教了。你知道我手头一直很紧张，我得把研究经费留给
博士生。"
"好，我同意这个方案。" 陈诚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一向是个喜欢快速做决定
的人。 "帕斯卡，谢谢你的理解，也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能象在计算机系那样选他们的课，又能完成课题让自己的良心少受谴责，而且还能做助
教给自己经济补助，陈诚觉得这个方案真是面面俱到，十分完美。
（二十八）
"这是一着险棋。下好了能双赢，下不好你单输。" 高杨却这么说。
"不会吧？连这你都答应下来了？你知道老板和学生是什么关系吗？天敌，天敌啊！是
鹰和兔子的关系，狼和羊的关系！你想跟你老板讲义气，不怕最后被吃得连骨头都剩不
下来吗？"夏科简直是无语了。
"我们系那黄爱迪的事儿你也知道。本来转校都成功了，偏偏被他老板笑眯眯地给套出
去哪个教授那里。结果这老板当前还说恭喜，转身就一个电话打过去-- ‘这个学生我
不要了，你也不能要！’你说哪个教授愿意为一个学生得罪一个同僚啊！老黄当天就被
他老板赶出实验室，失去了身份。他又没脸就这么什么都没有直接回国，唉，现在黑到
哪里去了都不知道。"奕强叹了口气。
"我说你们怎么就这么猥琐呢！" 小天站在陈诚一边。"帕斯卡一片好心，都被你们当成
狗肺了！"
"是啊是啊，人人都说留学生猥琐。可我们天天担心这，担心那，又怕被解雇，又怕失
身份，能不活得猥琐吗？" 奕强自嘲地笑道。
"身份，这该死的身份，就是我们的命门！那些拿住我们命门的人，对我们爱怎么捏就
怎么捏！在拿到绿卡前，谁也不敢得罪这些人！”
“我们这些活在美国的中国人，活得这么没有底气，倒让我想起那个希腊的神话故事。
有个叫安泰的巨人一离开大地就变得极其脆弱，我看我们真是异乡的安泰啊！”
（二十九）
陈诚赌对了，帕斯卡在接下来的这个学期，果然给了他百分之百的选课自由。而他想到
了完美，想到了承诺，却没想到他的身体。完全不熟的三门计算机系研究生的课，助教
，和力求能早日做完的科研，象三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等到八月底陈诚硕士答辩的
时候，他那以前常常沾沾自喜的倒三角型身材只剩下一排肋骨。答辩完毕的时候，特地
赶来旁听的小天高杨手掌都拍红了，而金小美的眼里更是闪出了泪花。
"诚，谢谢你完成了课题，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帕斯卡在给陈诚举行毕业典礼的时候，
真诚地说。
"也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空间和支持！"陈诚眼眶都红了。
"你的硕士论文很有价值，我会把它整理出来拿去发表。你将是第一作者！"
"帕斯卡。。。"
"祝你在新的领域里，也能闯出自己的天空！"
（三十）
S地的夏天很美。天是蓝的，海是蓝的，穿比基尼的少女们在海里嬉戏，传来一阵阵欢
笑。
"小天，自由的感觉真好。我就象去了血肉得了莲花身的哪吒，从此身心都自由了。"
"你这是自作自受，谁叫你当初来读博士的？你看我读硕士，就没这问题。哈哈！" 小
天干笑两声。
"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我们系去年毕业的美国学生都还没找到工作。我？你说呢？我们这种文科冷门系，一
般毕业就等于失业。我一师姐去年找了个小镇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都已经欣喜若狂了
。我连那种工作都找不到，政府部门只要美国人的。"
"那你加拿大绿卡申请得怎么样了？"
"一如石沉大海。"
"继续努力，你一定能找到的。"
"我决定回国了，昨天刚订的飞机票。虽然OPT能给我一年找工作的时间，我看也就是坐
吃等死，我又没几块钱了。唉，说是不想依赖父母，谁知道还是得回去依赖父母！"
可是命运之神跟小天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刚回到宿舍，小天就接到机票代理人的电话：
"你的信用卡信用不够，预付不了那么多钱，还差两块！"
"天哪！" 小天以头戗床。
"上帝说了，你还得再在美国呆一段时间。" 陈诚笑嘻嘻的说。
"而且你的加拿大绿卡的点数刚刚够，我听说这样很可能会被专门面试的。到时候你要
是在中国，多麻烦哪。"
"可是我真的是一贫如洗了。"
"那你就跟我打工去吧，反正你也有车。对了，我要搬到奕强那儿去了，他老婆去了土
克后，他就搬到校外一间地下室和人合租，现在那人走了。"
"那我也搬过去吧！我们三人一起住，不知道行不行？"
"肯定行的，那样大家就又省了些钱！" |
z********e
发帖数: 8818 | 4 （三十一）
图形学的第一节课。
"我的第一语言是西班牙语。" 老师说。学生们都以为他的第二句话是关于英语，不想
老师接下来却说道："我的第二语言是C++。"
大家都笑了。陈诚这才意识到，计算机其实也是一门科学，别人可以象帕斯卡热爱化学
那样热爱它。
然而这种自豪感是不属于陈诚的，这种归属感更不是。在这里陈诚是个外人。当科班出
来的学生互相说话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都把陈诚当作障碍来跨越。"半路出家的"，这是
那些人给陈诚他们的定语。
也没什么可以自卑的，或者说没时间自卑。上课学习做毕业课题之余，时间都得花在打
工上，还得准备下学期的学费用费呢。三个人挤在一个屋，彼此却很少见上面。陈诚和
奕强一般半夜一两点才回来，小天早上三四点就走了。这几个落魄的兄弟忙得连打照面
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这种共同的遭遇本身已经是一种精神支持，对三个人来说都是。
某星期六晚上，大家总算有个时间都在清醒状态时呆在屋子里。陈诚买了一堆菜，给大
家好好做了一顿。三个人天天吃小天带回来的寿司，吃得都要吐了。"怎么好吃的东西
，吃多了都要腻味。小天啊，我知道你手巧，下次能不能去法国餐馆当大厨啊。"奕强
是这么说的。
"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铁公鸡也主动拔毛啦？" 小天问陈诚。
"期中考出来了，我数据库考了个第一。Project也是第一个完成，助教说一点都看不出
来我是转系过来的呢！来来来，以茶代酒，干杯！" 陈诚很兴奋。
"哇，你这厮很争气嘛！云开雾散，前途无量啊！我也要告大家一个消息。"
"哦？"
"我周小天经过这段时间的劳动改造，终于幡然醒悟了！"
"哦？醒悟到什么了？" 另外两个人张大嘴巴。
"这个世界上，钱才是最重要的东西！马尼啊，我的亲亲！"
"昏死！小天，你没事吧？"
"说真的，我以前都是顺风顺水，所以什么都不珍惜，也就只有这些天，才知道没钱的
痛苦啊。什么理想啊爱情啊，都是狗屁！事业才是最重要的！我昨天做梦，梦到我正在
读我的建筑系研究生。。。醒来那个泪流满面啊！我真不该就这么混下去，还回国接着
混。我决定了，现在就申请建筑系研究生，这一年我死命打工，一天打两份，就不信赚
不出学费来！"
"小天，一起加油！" 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三十二）
寒假到了，姣姣要回来住一个星期。陈诚和小天就回红堡四处打游击了。
"老婆，委屈你了，又要跟我一起住地下室。" 奕强把姣姣的行李往地下室搬。
"老公，我怎么会委屈呢？你对我这么好！"
"你又温柔又贤惠，我当然得对你好了！"奕强轻抚着姣姣日渐消瘦的脸庞，"读ＭＢＡ
这么辛苦，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当初你刚去土克的时候，别人还要我小心你跟人跑了
，我还瞎担心了一阵。姣姣，你不嫌弃我穷，真好。"
"你怎么会信那帮人的胡话？"姣姣眼泪马上下来了，"我要是变心，就不得好死！"她转
身就拿了一把刀发起誓来。
"我只相信你，只相信你！好老婆，你别吓我，快把刀放下！"
姣姣这才破涕为笑。
"明年暑假你就可以毕业了，到时候回Ｓ来工作，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奕强抱着
姣姣，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
（三十三）
寒假里的陈诚难得地轻松了一阵。申请到了下学期的助教，他不用再去没日没夜地打工
了。夏科他们都已经在硅谷找到了很好的工作，而他明年五月份也要毕业了。他愉快地
写着简历，准备明年三四月份找工作。
"好久没见小美了。"没有了经济危机的他心思又开始活跃起来。要不要去找找她呢？乐
芝告诉过他，她还是一个人。
"小美，我是陈诚。起床了吗？"
"嗯，早起了，正要出去呢。"
"啊，有事情呀。昨晚下了好大的雪，我本来想叫你一起去打雪仗呢，高杨他们都去了
！"
"好啊！可是我要先去一趟系里。"
"那我也去吧。我也正好去拿点东西。"
"好啊好啊，我们走着去吧！你顺路帮我拍点雪景，我一直想给爸妈寄点这边的照片呢
！"
Ｓ地的冬天总是那么多雪。大地纯白一片，显得这么简洁肃静。而天空又是那么蓝，蓝
得一尘不染。陈诚和小美一脚深一脚浅地在路上走，仿佛又找回了儿时的乐趣。他们看
到学校的什么雕塑，就停下来拍个照片。
"那边有个小树林，我们也过去照几张吧！"
小美站在一棵大树下，美美地拍了一张，又跑过来问："这张怎么样？"
陈诚看着照相机里小美那灿烂的笑容，迟迟舍不得关掉。他突然感叹了一句："人很美
，就是这树太寒碜了。干秃秃的，没有叶，没有花，还被大雪压着。它配不上我们的小
美姑娘啊。"
小美沉默了一下，说："这树怎么会寒碜呢？你能指望在这严寒的冬天里，它能自由自
在的开花结果吗？它仍然这么坚强这么挺拔，怎么会配不上本姑娘？就怕到了春天它花
叶满枝时，便忘了曾经欣赏它的金小美了。"
"不会忘的，肯定不会忘的。"陈诚顿了顿又说，"小美，要不我们呆会儿去看场电影吧
？说真的，来了美国后，我还从来没有正经看过电影呢。"
（三十四）
陈诚这段时间可谓春风得意，助教有了，女朋友也有了。可紧接而来的找工作却让他轻
松不起来。他四处搜寻着附近的公司招工情况。可和他同期毕业的其他几个中国学生，
却对纽约附近的公司连简历都不屑一投。他们艳羡着上几届去加州的师兄们，也下定决
心要到硅谷淘金去。七八万的起薪，Ｎ多的期权，股票一狂涨，说不定几年之后就是百
万富翁了！啊，加州的阳光，真美啊！
其实那个时候纳斯达克指数已经开始悄悄下滑。可发了大笔横财的人们却不相信牛了N
年的股市会在"这个时候"结束，而还没来得及发财的毕业生们更不愿意相信这传说中的
泡沫会在此刻到来。几乎所有计算机系的毕业生都发了疯似的向加州涌去。
陈诚一直对去西海岸不上心，他总想挨着小美近点。但当开始找工作的时候，先搞定一
份在手， -- 无论哪里的 -- 比什么都重要。到底加州是什么情形？为什么他总有不好
的感觉，可周围毕业的人还是这么乐观？他突发奇想，要利用春假到三番玩一圈，顺便
看看形势。
（三十五）
加州真是别样的世界。明媚的阳光照着路旁挺立的棕涧树，温带的它一付热带风景。
"一年四季都这样呢，除了冬天多点雨。"夏科笑着说，"我倒是有点怀念纽约了，好歹
圣诞还下点雪。这里天天都是晴天，我都腻味了。""我想起你去年来面试的时候，还说
这里的人平时看着都困困的，一旦说起钱，立马来精神了。你现在是不是也这样了？"
陈诚打趣他。
"哈哈。。。我们就象这路边的小草，阳光好是好，可没有雨水，能不蔫吗？"
"哦，什么是你的雨水呀？"
"精神生活呗。加州这地儿啊，钱是来得快。可总觉得象个暴发户似的，挺俗。还是纽
约有味道。"
"昏死，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种话也只有你们工作了的人才能说出来。我现在能
有份好薪水的工作就不错了，还物质啊精神呢！加州现在的就业市场怎么样？"
"老实说，很差。很多公司都冻结招人计划了，一些公司甚至开始裁员了。我们公司上
个星期刚宣布要裁三千人。S公司也有谣言说要裁人了，五千。"
"你没事吧。"
"我们这个部门还好，目前没什么事。"
"唉，跟风的后果啊。你看我现在，好不容易计算机系毕业了，又碰到 IT 业走下坡路
。"
"你还是很强的，不要灭自己威风。学计算机的好处就是万金油，到哪儿都用得着。你
也不用老盯着软件公司这一块，试试别的地儿。"
"说得有道理。看来我得把我的找工作重点放到东边去。至少面试起来不用对方出旅行
费用。呵呵。"陈诚苦笑道。
来一趟不玩是不行的。下了班的夏科开着他崭新的本田越野车，载着陈诚直奔三番而去
："先去看看金门大桥，再去看脱衣舞表演！"
到达大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沉沉了。天边还留有一抹晚霞，似在等待流浪的归人。两
个人并没有上去，只将车停在了不远处，看那桥上流水似的车灯闪烁往来。
这就是史上赫赫有名的金门大桥。一个世纪前的华人历尽艰辛，坐了N个月的船到达西
海岸。也就是过了这桥，才算真正进了美国，从此在这异国他乡开始新的旅程。
"不早了，我们进城吧。" 已经带朋友来了N次的夏科并没有太多的感慨，拉着陈诚又出
发了。
陈诚对三番的第一个印象就是，路太怪了。全是坡，不是上坡就是下坡，简直没有平的
时候。有时好不容易爬上一个特陡的坡，刚想歇口气，发现一个更陡的下坡正摆在前面
。“真是象过山车啊。小美怎么正好有会呢，她要来了该多好，一定以为自己回到重庆
了！”他很遗憾地想。
两人在渔人码头吃了顿海鲜饭，夏科就带着陈诚前往红灯区了。
（三十六）
"你好像很熟的样子嘛。常来？"
"怎么可能？我也就来过几次，都是朋友来玩的时候。三番的红灯区也算有名了，大家
都想见识见识。"
"其实好像我们S地就有脱衣舞吧呢。不过也就是在外旅游的时候，才会想起去这些地方
。"
"脱衣舞吧的规矩挺好玩的，你不能动她们，她们可以在你身上乱摸。"
"真的是全身都脱吗？"人皆好色，陈诚一想到全身光溜溜的女人，不免也有点兴奋。
"没有，只脱上身。"
到了吧里找块地方坐下，夏科从穿着比基尼的侍者那里点了两瓶啤酒，就跟陈诚饮上了
。舞秀还没开始，陈诚看了看周围的人，什么样的都有，西装革履的，满身刺绣的，甚
至还有女人。大家眼里并没有闪着特殊的欲望光芒，仿佛只是坐在这里和朋友聊天，打
发时间。
舞秀开始了，化着浓妆的金发女郎上来围着钢管跳，边跳边脱，眼神和动作充满了挑逗
。一开始还很刺激的陈诚很快就有点无聊。他总觉得上边跳舞的人和他不是同一种生物
，实在是让本想猥琐的他性趣缺缺。直到一个亚裔女子的上台。－－显然这个女人很受
欢迎，一上台就引起下面一片呼叫声。她熟练的四处放电，开始跳起常规的脱衣舞。夏
科告诉他，这位是日本人。
和刚才的舞女是同样的动作，可对陈诚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意味：那种性的挑逗直面而
来。他终于明白为啥平日在学校里，自己从来不去注意白种女人。
"要不要请她过来单独为你服务？"夏科打趣道。
"千万别。"陈诚急忙否定，他毕竟只是个不想沾身的过客。
（三十七）
陈诚回到S校后，开始在网上广撒网。可是几个星期下来，音讯全无。听说首批被裁的
软件工程师已经在仓惶中重新投入到就业市场，估计每个像样的公司手中，都捏着无穷
多的简历。怎么样让自己这个中国不知名院校加美国普通院校毕业又毫无工作经验的人
被别人抽中而得到面试机会，是摆在陈诚面前的巨大难题。
"听说你快毕业啦？工作找得怎么样？" 当时数据库的助教梁路在计算机系碰到陈诚，
关心了一下自己欣赏的弟子。
"很不好，到目前为止一个面试都没有。" 陈诚状态萎靡。
"现在市场是很差，我还没听到你们这届有谁找到工作的。" 他想了想，又说，" 我有
个朋友在纽约的B投行工作，要不让他帮你推荐一把吧。"
"那真是太好了，可。。。我一点金融背景都没有，能行吗？"
“我听说可以的。金融公司里有些工作，你只要懂编程就行了。”
“梁老师，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大家都在外面，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何况我的确觉得你很不错。我现在就给
他打个电话吧。" 梁路转过身就拿起电话，真的拨过去了。
就这样陈诚拿到了他的第一个面试机会。他不会想到全美整个就业市场其实已堕入冰冻
，这也是那半年他的最后一个面试机会。
星期一早上八点钟，陈诚进入誉满全球的B投行纽约某分部，开始每个人半小时的轮流
面试。每个问题都非常严厉；技术题智力题样样层出不穷。这样一天下来，陈诚简直用
脑过度，头都要昏了。
"怎么样？" 梁路打来电话。
"感觉很不好。有一个问题完全没答上来。"
"你面试了一天了？"
"是的，一直到下午五点。"
"那就有希望。我朋友说了，要真不好，半路就让你走人了。因为越到后来面试你的人
职位越高。最后那个人的问题你答出来了吗？"
“那倒是答出来了。”
“那很有希望啊。”
（三十八）
男人懒洋洋得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抚摸着身边柔滑细腻的身体："甜心，你这么性感，
我还真舍不得放你去纽约啊。"
"蜜糖，我也舍不得你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要不留下来吧，我聘你做系里的秘书好了。"
"可是，去华尔街是我从小的梦想。。。蜜糖，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对吗？"
"小鸟要高飞罗。。。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不不，我最简单了，我永远是你的甜心。"
"呵呵。。。你到纽约这个花花世界去，可别就忘了我啊。嗯，卡尔是我的老朋友，在
他手下干活你一定会很有前途的。你要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飞过来也可
以。"
"蜜糖，你对我真好，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当甜心和蜜糖卿卿我我的时候，这边S校的奕强正兴高采烈地从地下室搬东西。老婆终
于毕业了，还在大名鼎鼎的J公司找到了工作！虽然年薪不高，但好歹已经开始自立更
生，他也不用再住潮湿阴暗的地下室，整天想着如何凑学费了。
“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三十九）
星期三的晚上，小美正坐在屋里读她的文献。突然有人按门铃。
"哇？"她一开门，惊呆了。陈诚正拿了一束巨大的玫瑰站在门口，笑逐颜开。
"小美！我爱你！"他叫得好大声，连屋里看电视的陈希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谢谢！"小美又羞涩又得意，双手接过玫瑰花，不知放哪里好。
"那里有个大可乐瓶子，把口剪一剪，就可以插花了。"还是陈希比较有经验。
"小美，我拿到录取信了！我被B公司录用了！"陈诚紧紧地抱住小美，和她分享着压力
的释放和面试成功的喜悦。"这些天来，是你一直在给我信心。我都不知道没有你的话
，我能不能坚持到现在。。。"
"傻哥哥，你这么厉害，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现在好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你跟梁
路说了吗？"
"还没呢。"陈诚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我一收到信，就想着怎么给你报喜了。"
"咱们请梁路好好吃一顿吧，把高杨小天他们都叫来，耶～"小美皇帝急太监更急，这一
阵子其实比陈诚还紧张。
（四十）
梁路吃完饭就回去了，留下一堆老朋友靠着沙发聊天。
"投行都做什么啊？"高杨问。
"我也不知道。说实话，B公司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呢。"
"那你在里面要做什么？"
"好像还是编程，我听推荐我的那个师兄说，我去的那个部门其实是相对独立的，搞什
么基金的。"
"橙子啊，想当年刚来美国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会搞金融！"
"唉，夏科说了，编程就是万金油，哪用得上就到哪去。"
"你们现在都算苦尽甘来了，陈诚和奕强的老婆都有了工作，小天也拿了建筑系的录取
通知书。唉，就我还在读这个前路渺茫的博士学位。"高杨叹了口气。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高杨，这话可不像你说的啊。"小天很疑惑的问。
"是啊是啊。"高杨苦笑道，"读大学的时候，我们班成绩最好的三剑客曾立下誓言，说
这个世界上就是没有任何别人做理论物理了，我们三个也要继续。可来美国不到两年，
那两个家伙就都转工程了，真是白白浪费了麻省理工和斯坦福这么牛的学校。唉，记得
刚来的时候，柳平铙接见我们系中国新生，还说不要做理论物理了，没前途。我当时还
嗤之以鼻呢，自己靠理论物理拿了诺贝尔奖，却叫别人不要做，什么意思嘛！没想到，
今天我也想劝别人不要做了。。。"
"为什么说理论物理没前途？"
"很难出成果啊。更重要的，是没饭吃。我前几天做了下调查，今年全美所有学校的物
理系，没有一个要招理论物理方向的教授的，真的，一个都没有。我是非常喜欢搞物理
研究，可我都不知道毕业了要做什么，做一辈子的博士后？我他妈真伟大啊。"
"你好歹还有博士后做，那么多国家实验室呢。可我呢？我才可能做一辈子的博士后！
你没听见人家给我们生物系的博士后取的措号吗？千博！千年博士后！"奕强也满腹愁
肠，"前几年光顾着打工赚钱，现在终于闲下来左顾右看，却发现自己的前途是这个样
子。想当年上大学的时候，谁不知道生物系那是高分系？都说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
，没想到吧，整天在实验室里折腾小白鼠，连个博士后都要做得如履薄冰，这才是生物
系的命运！"
"靠，你们也太悲观了！实力在那里，真不成，转行也行，回国也行，此处不留爷，自
有留爷处！谁怕谁啊！" 小天摇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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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奕强已经搬走了。陈诚决定继续住地下室，一直陪小天到他去新学校。
"小天，建筑系的学费要多少？"
"一年一万五吧。"
"那你这一年打工的钱，也就刚刚够付学费啊。岂不是要继续打工了？"
"打工那是肯定的。不过，前些天也给老爸打了个电话说了下情况。他老人家办了张长
城卡，让我自己在这边随便取。唉，终于还是从家里拿钱了。"
"别这么说，就当借钱好了。另外还有件事，我看周小弟你年纪也不算小了，是不是该
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你不会还在想着原来那个吧？"
"。。。"
"小天，都快三年了，除了那次喝醉酒，你对自己的过去可是一个字都没提过。有什么
心事能这么重？要不今晚就说给我听听吧。"
"你真要听？你听了可不要后悔啊。"
"为什么会后悔？"
（四十二）
小天不爱讲自己的事儿，那只是因为陈诚碰到他太晚。大一大二的时候，他只会比别人
更张扬更直爽。他热爱绘画建筑历史佛学，他精力充沛却又不愿荒废青春，一付有理想
有抱负大好青年的样子。就在那个状态他暑假跑到北京的叔叔家，贪婪地接触着北京深
厚的传统文化。那个沉醉在皇宫建筑痛惜着四合院拆迁的他还不知道，一个影响他一生
的人此刻也正在北京，等待命运让他们相聚。
那是个星期一，小天得闲去逛某书店。工作日人很少，他信步走到文史类，想随手看看
古代八卦。却见柜前一少年正低头浏览，听到他走近，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天当时犹如
被神光照中，眩晕了一般，恍然若梦。面前的这位，到底是人，还是仙？他明亮的眼神
没有任何杂质，纯粹到世间难寻。少年向他微笑了一下，继续低头看书。小天站在那里
发愣良久，等到少年要离开时，才猛醒过来。“一定要交他这个朋友。”他暗暗发誓，
追了上去。
少年果然不是普通人。他来自一个非常稀有的少数民族：木老族，叫蓝文海，正在中央
民族学院读书。两个人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共同的兴趣爱好让他们相见恨晚。从此寒
暑假期祖国的大好河山里，必然有两人成双成对的影子，从西安的兵马俑，到广西的苗
族村，到河南的少林寺。。。
毕业后的小天自然一心向北京，去了首都一建筑师事务所。两人越来越暧昧，终于有一
天文海问，"小天，我怎么觉得咱们像是在谈恋爱。"
（四十三）
"天哪！" 听到这里，陈诚再也忍不住了，"小天，别告诉我你是Gay！"
"是又怎么样，接受不了啦？想不到和Gay同一个屋，住了三年是吧？"
"我不是这意思。。。"
"我理解你。说真的，我自己那个时候都痛苦极了。谁他妈想做Gay啊，同性恋，变态！
可我为什么就爱上了他？为什么他就不是她？"
"那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他接受不了这件事，匆匆找了个女孩，结婚了。我也接受不了，就跑到
这破地方来了。"
"那你现在。。。"
"这些年下来，我也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愿意和我相守，我也不能逼他。我只
能接受男人，也不勉强自己去爱女人了。来了美国后，上网多了，发现为这东西痛苦的
不只我一个。北美的华人里，Gay就有不少，还是个圈子呢。"
"唉，我终于明白了。我说那个时候你们系米雪啊珍妮啊老围着你转，你怎么从来不正
眼瞧她们，原来不只是痴情，还有这原因！也是，你又帅又痴情，又有才家庭背景又好
，你要不是Gay，我们都没法混了！" 陈诚还是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勉强开了这么一
个不大合适的玩笑。
时光如箭。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一，陈诚按照所需的着装要求，西装革履的出现在B公司
的会客厅。面试过他的部门老板尼瓦特也特地早到，领他到指定的隔间。“诚，欢迎你
来我们公司！你先阅读一下这些资料，等会我带你和各个同事见见面，互相熟悉一下。
希望在这里你能工作愉快！”
中午的时候，推荐他进来的苏孔导，特地跑过来带陈诚一起去吃饭。陈诚的同事看见他
，都笑道，"孔导，拿钱了可别忘记请客啊。"
"你为什么要请客？" 陈诚好奇地问。
"因为推荐了你啊。美国很多公司都这样的，推荐一个人进来，可以拿一笔推荐费。嗯
，到时候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苏孔导美滋滋地说。 "你们部门很不错的，钱给得不少
，气氛也非常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们部门呢？"
"我们是新成立的。大老板刚刚从S公司挖来个大牛，选了我们几个给他当副手。"
"哇，那真是恭喜你，可以直接和牛人打交道！"
"是啊，人家可是S公司的明星研究员，去年给他们赚了十个亿！他要自立门户又嫌手续
麻烦，正好我们公司求上门来，允诺他相对独立，帮他管杂事收提成，他就来这儿了。
哦，忘了说了，他还是个华裔！"
陈诚这时候才感到他是在华尔街，在全球的金融中心。他自己组里的人个个书生气得很
，怎么看怎么不像跟钱打交道的。
（四十四）
纽约，纽约。
世界的中心！当叶姣姣站在世贸大厦前仰望的时候，她的心都要飞起来了。从今天开始
，这栋楼的第二十三层，就是她新的起点！她再一次整了整衣服，信步走进世贸大厦的
客厅。
被领进公司时，未来的同事们礼貌地和她打个招呼，就忙着自己的工作了。几个个子高
挑身材绝佳的金发美女拿着材料忙碌地出入各个独立房间，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顶头上司带着姣姣到她的桌子前，安排了下简单的任务。姣姣借机问："卡尔先生的办
公室在哪里？""哦，在二十四层。不过他很忙，经常出差。你要见他的话，需要先跟他
的秘书预约。"
这里的空间很拥挤，挤到让人觉得压抑。姣姣坐在小隔间里，除了三面的隔板，什么景
色都看不到。没有花草，没有阳光。她很快从隐隐的失望情绪中走出来，提起神开始工
作。
下班的时候，大家才轻松一点。同事们站起来互相聊了会，个个拿起包回家。姣姣坐在
7号地铁上，突然悲从中来，在大庭广众之下，眼泪奔流。
好像做了个梦，她又回到了过去？姣姣永远不会忘记刚进R大的那一天，同学们看着她
那红绸裤子时嬉笑的眼神。而她却如此不知所措，只懂得低头逃避，逃避自己和城市男
女的不同。--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出人头地。
今天是一样的情景么？当她穿上柜子里最好的衣服去上班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仍然是个
灰姑娘。部门里美女如云，而且都打扮高贵。穿得是考究的衣服，背得是名牌的包包，
所有这些都映衬着她的极度寒酸。办公室的男男女女们倒没有嘲笑的眼神，可是在他们
互相的亲昵中，姣姣感受到比嘲笑更可怕的冷漠。仿佛她是空气，仿佛她不存在。
"人靠衣装，我就不信我会比她们差！" 这个女人擦了擦眼泪，暗暗下定决心。
（四十五）
加上这张工资单，终于存够了五千美金，新发了半个月工资的陈诚很愉快地走在第五大
道上。
陈诚开始工作后，就动了某个心思。他跟父母一商量，老妈迫不及待的赞成，老爸故作
民主的说："你考虑好了就好，我们没意见。"他到网上一学习，记下了那个超级品牌的
名字。
小美打开盒子时，小小的惊叫了一声。陈诚趁机说："小美，我们结婚吧！" 这时室友
们都跑过来看："哇，达芙妮的钻戒！小美你太幸福了！"
"这东西又不能吃，你买这么贵的干嘛？" 小美很心疼那五千块钱。
"大家都说了，求婚一定要用蒂芙妮啊。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当然要隆重一点了。你还
没回答呢！"
小美脸红了。
就在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时候，一个不知趣的电话打进来了。
"小美，打了好几次电话怎么都不接啊！陈诚在不在你那儿？你们俩快过来，奕强在我
这里，他情绪有点不好。"电话那头的乐芝急冲冲地说。
（四十六）
"我老婆一点都不知道省钱。" 奕强向大家埋怨，"我该怎么劝她好呢？"
"她刚刚工作，多买些衣服也是合理的。"乐芝劝道，"陈诚，你们公司的那些女同事，
穿得都是名牌吗？"
"我。。。都不知道衣服牌子的。。。"陈诚算个乡下人，从来不知道品牌，自己上班的
衣服，都还是小美帮着买的。
"纽约市里的女孩子，倒是真的和我们不一样。"小美接过话。"上次和橙子去参加什么
聚会。天哪，来的女孩子，不是背LV，就是背香奈尔。而且个个打扮地跟天仙似的，我
都看呆了！"
"那衣服也就算了，可她还要住曼哈顿，还是什么中城区。也没跟我商量就搬过去了。
一个月房租要两千！我前几个月还在打工呢！两千块钱我得打多少时间啊！"奕强想想
就觉得憋得慌。
"橙子，你们同事都住哪儿？" 高杨问。
"我也不太清楚，有住新泽西的，有住皇后区的。跟我熟的好像没谁直接住曼哈顿。"
"是啊住皇后区多好！我也不要求她像你那样住离S那么近的纳城，皇后区就行了！房租
又便宜，我过去也方便些！"
"她可能有她的原因，要不你们两个再多交流交流，你跟她说说你的想法？"乐芝劝慰道。
回来后陈诚跟小天打电话，小天在那头直接说，"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
对劲？不对劲？华尔街毕竟是千姿百态的，正面里看着个个衣冠楚楚，背过身去谁又能
保证不是男盗女娼。陈诚不免想起前几日碰到的那件事。那天老板让他送点相关数据到
交易大台。他经过一间办公室时，直听到里面奇怪的叫声。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交易
组的秘书正从那办公室出来，驼红着脸，低着头急冲冲地朝洗手间走去。他没敢多停留
，正往前走，却看见对面过来的苏孔导朝他使了个眼神。中午的时候孔导感叹道，"那
个可是我们公司的明星交易员啊，公司指着他赚钱，他怎么胡作非为都没人管！唉，这
就是华尔街啊！谁能来钱谁就是皇帝！公司紧着巴结他，女人紧着投怀送抱！"
（四十七）
正是星期五快下班的时候。姣姣见同事们正打着招呼说晚上要去某酒吧，她忙说她也要
去，就回家换衣服了。住在曼哈顿，才是真正上层社会的生活。她得意自己的住处这么
近，可以很方便地回去打扮。
事实上这一天姣姣过得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有点难以启齿的懊恼。下午好不容易约到
了卡尔的谈话时间，还没说几句就被频频进来的秘书给打断了。"很高兴你喜欢我们公
司！我还得准备一个会议，我们有机会再聊。"卡尔的礼貌生生划出了两
个人的距离，以至姣姣整个下午都有点胸闷。
"不想了，晚上好好疯狂一下！"
柜子里挂着琳琅满目的晚装，她挑出那件最性感的穿了上去。事实上那些同事，会计师
也好交易员也好，并不是她能看上眼的。谁知道辛辛苦苦超时工作的他们，最后有几个
能混到卡尔的地位。
霍纳德是个酒吧狂热者，这次自然也少不了他。他自认对公司里的美女都已经很熟悉，
其中某些甚至早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所以当姣姣除掉外衫蹦入舞池的时候，他不禁愣了
一下。这个中国女人胸部居然也能这么大！他平日里对亚洲女人从来都不感兴趣，脸面
偶尔还有漂亮的，可一穿得少了，就露出干巴巴的身子，实在是让人倒胃口。看着姣姣
那摇动的腰肢翘起的屁股他来了兴致，加入到蹦迪人的行列中。
姣姣把酒买醉。其实这些年一路奋斗过来，失败的次数远远多于成功的，但毕竟失败不
是一件开心的事。她微红了脸，忘却了平日的矜持，眼波流转，舞姿放荡。"一定要开
心要开心！我的魅力天下无敌！"她对自己说。
没过多久姣姣就已经和霍纳德打得火热。她跳舞时的姣喘引起了霍纳德对异族女人的好
奇，"你有点醉了，我送你回家好吗？" 他贴着她的耳朵问。
次日醒来，霍纳德抚摸着姣姣柔滑的肌肤感叹道，"上帝啊，我从来不知道中国女
人可以这么性感！"他翻身穿起衣服，不小心里面滑出一张名片。姣姣这时候才有机会
看一看霍纳德的全名。她拿着名片，突然微笑的说，"霍纳德，才发现你和咱们公司的
财务总监是同一个姓呢！"霍纳德一边忙着穿衣，一边说，"这不奇怪，他就是我老爸！"
姣姣的身子震了一下，语气却还是温柔平缓的说，"真佩服你，有这么厉害的爸爸，平
时还这么低调。" "这有什么啊。他是他我是我，而且我将来肯定比他还要强！"霍纳德
笑了，他回过头来又问，"怎么样，晚上跟我去看歌剧吧？"
"啊，真的呀？我好想去！不过今天我有点事。我们下周六好不好？"
霍纳德吻别下楼去了。姣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是时候了。"
（四十八）
临晨还赶了个实验的奕强到达曼哈顿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姣姣开门一见他，就扑
上去搂住脖子娇嗔道，"怎么现在才来，等死我了！"奕强的脸被姣姣暖暖的双唇亲着，
本来对那高价的房租有点恼火的他气也消了。两个星期未见，他们靠着门便亲热起来，
一边脱衣服一边挪到床上。奕强全心投入这爱情的游戏，他快活极了。
奕强并不是不知道，有些人背地里叫他"搬运工"，把姣姣从中国"搬"到美国。很多被搬
运的女人一来就另攀高枝，无情的离去。"姣姣从开始就那么在乎我，爱我，她不会的
。" 一直奕强都这么想。那些不想冒险，宁愿从身边娶老婆的人，是没有机会得到这么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的。-- 他固执的认为女留学生都是些高学历的恐龙。"我就是要娶
个美女，碍着谁了？" 奕强亲吻着姣姣丰满的乳房，双手拢住细细的蛮腰，又悄悄地向
富有弹性的臀部滑去。。。。。。
和姣姣在一起，真的好似神仙般逍遥。这么漂亮，温柔，可爱，又善解人意的老婆，到
哪里找去？欢好过后的他们出门逛街，姣姣给他也买了件他想都不敢想的名牌衬衫，又
拉他到大都会博物馆参观他喜爱的埃及古物。奕强看着娇妻为他忙前忙后，终于在心底
里都不责怪她的浪费和奢侈了。就在纽约的街头，他亲吻着她，深情地说，"老婆，我
永远爱你！"
（四十九）
跟以前一样，周日回S的路上奕强一边依依不舍，一边心如蜜甜。"争取下周多做点，周
末就又可以去纽约了。"
生物的实验真是气死人，你急都急不来。奕强只好调整回平和的心态，等待的时候
拿着论文阅读。这时电话铃想了，"请问是奕强倪先生吗？我是快递公司的，请带着证
件过来签字取信。"
看上去象是纽约哪个律师事务所寄过来的邮件。"我从来没和律师打过交道啊。"他一边
拆信，一边疑惑地想。
"不可能！"等他看到那白纸黑字的离婚申请书的时候，一下子天旋地转。
"不可能！一定是寄错了！" 奕强一遍又一遍的查看那几张纸，上面却准确无误地印着
他和姣姣的姓名，而姣姣那熟悉的签字，也冰冷的躺在那里。
没有手机的奕强赶回实验室， -- 一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回去的， --
他冲到电话前拨打姣姣的手机号码，却听到无情的回复，"对不起，这个号码已被停止
使用。。。"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再三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周末的时候还情深意浓的
她怎么可能会现在要求离婚？"也许是之前我不满她住这么贵的房子伤了她的心。不行
，我得马上去纽约一趟！"
到达姣姣的住处时，已经是黑夜。奕强请大厅的管理人员呼
叫姣姣，那人在看了他的证件后，却对他说，"对不起，请走吧，叶小姐不能见你。"
"你有没有搞错，她是我老婆！"奕强急得要冲进去。被保安拦住的他挥舞着拳头，却仍
被驾出门外。他满头大汗，看到附近有个公用电话亭，冲进去打起姣姣的电话来。
"hello?"
"是姣姣吗？我在楼下，快让我上来！"
"对不起我不想见你。"
"你听我解释，我之前不满意你住那么贵的房子是不对的。我想通了，你自己挣的钱，
你有权力随便花。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吗？你别生气了！"
"你收到律师信了吧。我是考虑很久了的，我们真的不合适。"
"不我们很合适，我们在一起很幸福。你看现在好不容易苦尽甘来。。。"
"我说过了我们不合适！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不会见你的！有话和我的律师说！"
"你疯啦？你不会来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
"你还是在骗我！你前天还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说离婚就离婚呢？"
"我对你好？哈哈。。。" 电话里的笑声有点被压抑的疯狂。
"你以为你是谁啊？比尔盖茨？巴菲特？我还要对你好？你不过是我的一个垫脚石！现
在这个垫脚石还拌了我脚了！"
"你。。。"
"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呢？想想你那样子我就恶心，你这只赖蛤蟆，想借着这留学生的光
环吃天鹅肉是吧？你省省拉倒吧，要不是为了来美国，我可不会跟你好！"
"你。。。你这个臭婊子，你一辈子也别想离婚，你要离婚，我就杀了你！"
那边电话突然断了。
叶姣姣挂了后拿起电话来，拨打那全美皆知的三个号码：9 1 1。
（五十）
奕强继续疯狂地拨打姣姣家里的电话，却再没人接了。他昏昏泱泱地走出电话亭，觉得
路边的车来车往都象是幻觉，这个世界和他无关。
然而人们不会将他遗忘。突然一辆警车鸣叫着开过来停下。里面跳出几个持枪的警察，
跑上来敏捷地按住他。
"干什么？" 奕强勉强清醒过来，企图挣扎。
"请马上离开此地。你刚刚对姣姣叶的人身威胁已经被记录在案。从现在开始，你不能
在她的周边五十米内出现。明天法庭就会给你正式的隔离令。"
被驱逐的奕强如行尸走肉般，靠着直觉坐上去S的火车。到了站，形容枯槁的他，抬着
沉重的脚步，向高杨家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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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正睡着的陈诚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拿起来一听，是高杨的。
赶过去的他发现屋子里已经站了好些人。大家或者是咒骂着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或者
是帮奕强想着对策。只是大多数都是些经历简单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
"奕强，找她要回钱，要十倍的钱！你这几年的工不能白打了！"终于这个声音占了上风
。奕强仍在那里失神地喃喃自语，"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我不想离婚，不想离
婚。。。"
陈诚过去搂住奕强的肩膀，他说不出话来。钱还可以要回来，时间能要回来吗？机会能
要回来吗？奕强不止一次地羡慕过陈诚的转系。他不是个生物科学的狂热爱好者，对于
前途的渺茫比谁都清楚和失望。可为了姣姣，他一路就这么辛苦的走下去了，然后此刻
就只剩下廉价的金钱，--在这女性得到极端保护的社会 -- 甚至可能这点钱都要不回来。
曾经的幸福都成了梦魇，所有的牺牲都算做白费，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就是要回钱，
又能如何？
（五十二）
而当高杨他们轮流守着奕强防止他有什么不测的时候，姣姣的新生活正如火如荼的开始
。和霍纳德一夜情，到N夜情，到精神的交流，一切都那么完美，搞不定亿万富翁，搞
定亿万富翁的儿子也不错。两人在公司还是待若常人，一下班则不是去他家就是去她家
，胡天胡地。然而霍纳德是不会轻易开"同居"这个口的，姣姣却并不急躁，一切仿佛运
筹在握。--就象对待奕强那个人一样。
想起离婚的事，她自认是个善良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做我也是为了自己
的事业和梦想。要换做别的女人，可就不是电话里激怒他那么简单了。让他进来，引他
发起身体冲突，也容易得很。警察要是抓了他进监狱的话，离婚可就比现在容易多了。
"她满意于自己的宽容，"赶尽杀绝这种事，我是不做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那是极其烦心的一个月。奕强倒是不敢再打电话过来了，但陈诚他们也帮他请了律师，
在钱的问题上纠缠不清。"哼，还说爱我呢，要真爱我，会跟我讨钱？"
她觉得奕强就像是一颗虱子，那些本来只是激怒他的违心话，随着离婚这个进程，渐渐
成了事实。等到她被迫同意在将来的几年分期还奕强那读书的钱的时候，那个她曾经温
柔对待的男人在她心理不仅是恶心的赖蛤蟆，还变成一个恶毒的吸血鬼。
八月十五日，纽约某法院，两人正式离婚。她在那附带付款合同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
字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虽然放了很多血，但这颗贪婪的虱子终于被甩掉
了。
（五十三）
是一个星期二的早晨，陈诚出发的稍稍有点晚了。他前一天刚熬夜完成了一个大项目，
所以光明正大地偷了一下懒。陈诚正如往日一样坐着地铁无聊发呆，突然啪地一声，灯
全部暗了，地铁也停了下来。"糟糕，停电了！"有人嘟囔了一句。
大家在一片漆黑里安静地等了十来分钟，一切还是没有恢复正常。还好离下一站已经比
较近，有人摸索地打开了紧急门，大家顺着地铁路一步一步摸着走出去，进了站发现已
经有警察在维持秩序。
陈诚一到达路面，顿时呆住了。不远处的世贸大厦双子星，其中一楼正冒着烟，漫天的
纸屑飞舞。路人纷纷传话，飞机失事了，撞楼了。他马上拿起手机给小美报平安。还没
讲几句，面前的景象就让他瞠目结舌：天空里突然出现另一架飞机，撞向第二栋楼。这
时路上本来还面色平静的人，全部陷入恐慌。路边小店的收音机里，传来美国总统布什
严峻的声音，"我们正遭遇恐怖袭击。。。"
"快回来。无论如何，先回到S！" 小美焦急地喊道。陈诚还没来得及回答，信号却突然
没有了。
陈诚当下就跟着人群往曼哈顿上城跑去。恐怖袭击！大家不知道纽约会发生什么，仿佛
战争就在面前。所有地铁都停了，必须步行出城。正随着拥挤的人潮前进，突然身后轰
得一声巨响。陈诚一回头，浓烈的灰尘向他袭击而来，立时整条街道都几乎不可视。只
听见身边有人说，"世贸大厦塌了！"
回到S已经是下午，小美哭得像个泪人，抱着他不放手。B公司离世贸大厦就一条街的距
离，状况也很是凶险。
这时奕强出现在门口："有没有碰见姣姣？她有没有逃出来？？"
陈诚看着奕强苍白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姣姣，你还活着吗？
（五十四）
曾经在多少个孤独的暗夜里，奕强诅咒着姣姣。各种各样的死法，他都给那个无耻利用
狠心背叛并且无尽羞辱他的女人安排过。可是当在电视上看到世贸大厦被撞的瞬间，他
还是呆住了。"不可能！是电影情节吧？"他死活不肯相信。当知道这个情景是千真万确
时，他的悔恨无以言表，觉得如果姣姣在这里罹难，一定是因为他那恶毒的诅咒。
"你去过你想要的日子吧。我什么都原谅你了，只要你还活着。"奕强的心里不停地重复
着这些话，企图用它来冲淡那诅咒带来的后果。她是他带到美国来的，他难以想象如果
她真的没了，他怎么去见他曾经的岳父岳母，那一对身在农村长年没有他们音讯的老人。
所有的爱恨情仇，在脆弱的生命面前，都色褪无痕。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才能显示
出一个人的真情，无论是美丽的，如奕强，还是丑恶的，如另一个人。
九月十一日的早晨，八点四十六分。早早到达公司的姣姣正开始紧张的工作，突然一声
巨响，地动山摇。办公室里的柜子横飞起来，砸在墙上。所有的同事都吓懵了，以为是
地震，争先恐后地向各个角落墙沿躲去。这时靠近窗户的一个女孩大叫，"飞机失事了
，撞楼了！"有电话打进来通知，紧急疏散，从消防楼梯下去！
逃生的人群挤在紧急通道中往下挪。姣姣依稀看见霍纳德在前方不远处，她叫了一声，
"霍纳德！" 霍纳德并没有回头，而是慌张的回答了一句，"快走！"下了几转楼梯，突
然楼道的一面墙砸了下来，生生砸在了姣姣的脚前。顿时惊叫声四起，姣姣则是叫都叫
不出口了 -- 刚刚还和她拉着手前行的同事卡洛琳，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脑浆迸裂。 -
-姣姣没有时间多想，慌张的她和身边还活着的人企图从尸体中爬过去继续逃生，却发
现在倒下的墙和死去的人中，根本没有空间可以跨越。"霍纳德！"她哭喊了一声。墙那
边已经在楼梯下的人里伸出霍纳德的头来。"对不起！"他看了她一眼，匆匆又往前挤了。
姣姣顿时心底冰凉。还好求生的欲望如此强烈，她没有再多时间思考。墙那边还是留下
一些人，两头的逃生者齐心协力，把尸体拖出来，腾出一点空间。上头的人便匍匐着从
血泊中爬下去，继续前进。
逃到地面的姣姣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一般，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楼，恍若隔世。高跟
鞋已早早被丢弃，赤脚的她忍着疼痛跟着人群往城外奔走，过了华盛顿大桥才歇下来。
曼哈顿中自己租的公寓是不能回去了，满身灰尘衣衫褴褛的姣姣发现，唯一可能接纳的
她的，竟然是她曾经无比憎恨和鄙夷的奕强。
坐在出租车里的姣姣惊魂稍定，过去的一切一切犹如放电影，如此真实的重现。面对着
死亡所有的名利都成了烟云，让她悔恨的，竟是她曾经对不起多少人。
到达S已经是深夜。出租车在奕强家门口放下她，就回头开走了。那房间还亮着灯。
（五十五）
奕强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姣姣还活着，她一定会来找他。所以他拒绝了陈诚一起吃
晚饭的邀请，自己买了外卖回家了。
买过来的外卖一口也吃不下去，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看着那滚动的新闻，看着那些
从世贸大厦跳下来的人。夜渐渐变深，姣姣还是没有消息，奕强开始坐不住了。他在房
间里走来走去，企图释放自己焦躁的情绪。
这时门铃响了，他扑了上去。
开门只见一个满脸是灰的女人站在那里。身上的裙子都差点成了布条，随风飘荡着，露
出划满血丝的腿。那女人并没有说话，脸上两行清泪在不停的流，滴到身下的土里。她
也没有看他，只低着头，看自己那起满水泡的双脚。
"快进来！" 奕强忙把门打开。他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干净衣服放在床边，说，"你先洗
个澡吧。我买了外卖了，在桌子上。洗完澡你就吃，吃了赶紧睡。我今晚去实验室那里
过夜了。"
女人无声的点点头，奕强并没有多说什么，披上衣服出门了。
"她还活着！"他的心情最初见她是激动，看到她的眼泪的时候，却又是仇恨了。"贱女
人，你还有脸来见我！" 他在心里暗暗咒骂。
"我有隔离令，可不能跟你这么近！"他想这么说，可始终没有出口。交待完的他开着车
往实验室走，过去的耻辱又重新翻滚起来，混合着姣姣那无声的泪水，和凄惨的眼神。
爱？恨？
然而奕强终究不是个狠心的人。到达实验室的他又后悔起自己怎么把刚刚经过大灾难的
前妻撂下不管，于是打了电话给小美和乐芝。请她们过去陪姣姣，并带上治伤药。
（五十六）
"奕强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寒假里小天到陈诚家小住，说起这件事。
"不太清楚。你知道的，奕强经历这事儿后，都不太和我们来往了。我听J公司的朋友说
，姣姣好像还没有新男朋友。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真不相信姣姣突然就变好
了。"
"橙子，你这就俗了。没听说吗，本性难移是难移，但要是经历了巨大的挫折，还是有
可能移的嘛！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真的变好了，也是覆水难收啊！"
"小天，咱们不说别人的事儿了。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稳定下来了。开学前还信誓
旦旦要接受新事物新人物呢，怎么现在还没个男朋友的影？ --小天的男朋友？啊呀，
这么说我还真不习惯。"
"别提了，我是苦不堪言啊！还记得刘雅的话不，没帅哥接要告新东方，我该告谁去呀
？在中国的时候都听说美国是Gay的天堂。我跑过来一看，都哪儿跟哪儿啊！你要喜欢
白人还行，去酒吧里碰碰。我这人是纯粹只吃米饭不吃土豆的，B城那破地方中国人都
没几个，中国Gay？我的天啊，想都不要想了！我明年暑假争取到纽约来实习，网上说
这里是华人同志的大本营，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喂，不许把我家橙子拐跑啊。" 小美插进来一句。
"不敢不敢！"小天笑着说，"小美呀，我爸爸前个月过来看我，带来我收藏的银首饰的
照片集了。来来来，我给你看看！"
"好好好，我最喜欢看首饰了！"小美高兴地拍手。
"唉，都说Gay是女人最好的朋友，果不其然啊！" 陈诚摇摇头，系上围裙做饭去了。
（五十七）
小天经过了一年的劳动改造，终于变得现实起来。一到B校他就在建筑系搜寻有钱的教
授，拍一切可能拍的马屁 -- 又选人家课，又恬着脸跟人家说狂喜欢他的研究。那教
授最后还真的给了个研究助教，第二学期的学费总算不用他自己付了。暑假快到的时候
，小天拿了两个实习工作，一个在本地一个在纽约。他打点行装，自然是义无反顾的奔
向纽约这个大都市了。
录用他的是一家曼哈顿的室内装修公司，专门给那些有钱人家做豪华的装修，据说大歌
星玛丽亚凯莉也曾是他们的客户。小天工作的第一天，就被公司里的雇员惊得目瞪口呆
。"美女！帅哥！"他每见到一个就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呼。一圈转过来，小天得出一个惊
人的结论，"这家老板肯定是相貌协会的主席，十足的美人收集狂！" 更有意思的是，
这些美人不仅美得惊人，还分属各个不同种族。-- 当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小天会产
生错觉，以为自己在观看世界先生世界小姐的比赛。
他的顶头上司，项目经理凯瑟琳，就是好莱坞明星级别的金发女郎。后来小天才得知，
凯瑟琳是专业芭蕾舞演员出身，一直也没混出来，一怒之下去读室内设计，倒也起码有
了回报不错的稳定工作。一次她和小天说起种族歧视，还委屈地说，"我觉得我才被种
族歧视呢！"原来显得如此优雅高贵的她却是天天坐地铁上班。地铁里多是些有色人种
，每次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能不奇怪吗？" 小天心里想，"要我我也会想这样的
人怎么还跟我们一起挤地铁？"
小天回头和陈诚说起这些，后者却说，"我真羡慕你。你看我都工作一年了，也没和几
个外国人说过话。搞我们这一行的，主要还是中国人。平时上班都不需要说英文。我到
美国来想见见世面，结果见来见去也见不着什么，生活工作都还是中国人的圈子。你们
搞建筑的，就是不一样啊！"
（五十八）
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画图，跑腿，从这个工地跑到那个工地跟踪各个工作进度。那帮干
活的老墨什么都不懂，要不时时刻刻盯着，搞不好就得这里多打一寸墙那里多装一尺砖
。而弄错一点要漏过了，以后可能就得全部重来。小天拿着公司配备的手机，在曼哈顿
街头赶路的时候，忍不住仰天悲叹："天哪！我堂堂一个大建筑师，居然沦落到只做个
小监工的地步！"
然而有趣的事情还是不少。这天凯瑟琳带着小天去曼哈顿中城某家开始一个新工程。这
户人家拥有那幢楼中的整个两层。小天进去的时候，只见里面已经有好多人，且不是他
们员工。凯瑟琳悄悄告诉他，"他们都是这家的仆人。喏，那边那个趾高气昂的，就是
这里的管家。" "莫非这就是姣姣说过的上流社会？" 小天倒是好奇了。
看看那室内，果真极尽豪华。不仅满眼都是镀金，就连最细节的地方，都用的是最好的
材料。"我们一辈子也不会拥有这么多钱。"凯瑟琳淡淡的说。小天看着她那美丽的背影
，又想着姣姣削尖了脑袋往"上流社会"钻，不禁肃然起敬。
临下班的时候，小天顽皮心又起来了。他恶狠狠的在这家的洗手间上了个厕所，心里狂
笑，"哈哈，本少爷也用过镀金的马桶了！"
陈诚听小天说到这里，肚子都笑痛了："可惜我不能跟着去看看！" 小天神秘的从包里
掏出一张纸来，"不要遗憾，我给你带了张擦手的纸来了。你看，连这个都是用高级材
料定做的，上面印着他们家族烫金的印章！"
"小天啊小天，看把你艳羡的！原来在大富大贵面前，连你都不能免俗啊！"
（五十九）
"你们组最近招人吗？" 孔导问陈诚。
"不招。你有朋友在找工作？"
"那倒没有。。。主要是我自己感兴趣。"
"不会吧？？ 你们组这么赚钱，你老板去年可是拿了五百万，你肯定也不会少啊！"
"唉，你不知道。最惨的就是我们了！前些天和我们组里一八卦同事吃饭，才知道去年
我们组的每个员工，奖金全都只有三万！我的天啊，杰夫太恶毒了，自己拿这么多，居
然就分我们这点！"
孔导越说越气愤。刚拿到奖金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的原因，还委屈地想，表现也不差
啊，怎么这么少。杰夫从S公司跳槽到B公司的时候，一个手下都没跟过来。现在才知道
原因。-- 这么吝啬的人，谁愿意跟他为他卖命？
"去年的丁克林，莫名其妙被解雇了。看来是因为他资格老，杰夫不容易欺负啊！" 孔
导一付看透了的样子。
"唉，今年我们组业绩很差。" 孔导接着说。 "内幕消息出来了，说如果不赚钱，我们
的年终奖金可就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好歹你们也算直接跟着牛人，可以多学点东西嘛。"陈诚安慰道。
"这你就又不懂了！这杰夫从来也不给我们关键的活。他是个工作狂，核心的东西全部
自己来。我们都一年多了，也没学到什么东西。"
"钱又少，技术又学不到。难怪你想走人。"
"是啊。全公司我最喜欢你们组，不过去你们组确实也不现实，我可能要去别的公司试
试了。你。。。"
"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讲的。你自己保重！"
陈诚想起这整个公司经理级别以上的，几乎都是美国人。杰夫也算为数不多的华裔经理
人了，不想对同胞比美国经理还苛刻。在这个白人主宰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这样地刻
薄狠心，才能往上爬呢？
（六十）
小天已经好几日没有出现了。当陈诚再次见到他时，他正着迷地在玩新买的数码相机。
"哇，这几天都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我去参加纽约华人同志的聚会了！" 小天一打开话匣子，那兴奋劲儿都要溢出来了。
来来来，我给你看照片！看了不要往外说哦！Gay们的身份可是很保密的！"
陈诚除了小天，从来也没见过其他"同志" -- 中国的Gay爱自称同志，据说这是从台湾
传过来的 -- 他的确非常好奇他们都长啥样。难道真的像电影里的，非常女性化，连走
路都扭扭捏捏？
小天打开相机存盘，开始一张一张给陈诚看，看得后者瞠目结舌。他从来也没见过男人
间这么亲密的拥抱亲吻。而他们那眼波的妩媚可以和任何女人媲美。"天哪，我今天才
相信，男人也可以这么风情万种！"陈诚感叹道，"小天，你太让我失望了，怎么就你看
起来和我们没啥区别？"
"靠，在你面前我风情万种个啥？" 小天捉狭地笑了，"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嗯，给你看
看这张，本少爷的另一面，哈哈。。"
"昏。。。我还真不敢相信这个是你！跟你勾肩搭背的这个帅哥是谁啊？"
"哦，他叫赵昭，台湾来的。" 小天没等陈诚追问，就转开话题说，"说实话，这次去聚
会真的是大开眼界。不过听得八卦越多，就越失望。唉。"
原来没有婚姻，责任，和其他外因束缚的同志恋情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据说严
肃的恋情平均也就六个月的保质期，而三角恋，一夜情，更是比比皆是。连崇洋媚外的
问题都不比直人们少。一些年纪轻轻的中国同志，常常跟在一些老年白人的后面，或者
是为钱或者只为别人的肤色。当然如同直人，鄙视的人也不少，偷偷叫那些白人"杨白
劳" ，也就是"洋，白，老"了。
"那些多金又有点帅的，那就更不得了，情人多得象蚂蚁！唉，你说这个圈子乱不乱？"
"等一下，这个人。。。"陈诚突然停住了翻页，盯住当前的这张照片。
"喏，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又有钱又帅的，是圈子里著名的花心大萝卜！"
"不会吧？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杰夫吗？" 陈诚傻了。
"你认识他？对了，他的确是在华尔街工作，据说还是个大牛！这世界也忒太小了！"
"我的天啊，杰夫居然是Gay！" 陈诚半天才反应过来，就跟小天八卦起杰夫的刻薄。
"我听说Gay因为经历了比别人多的苦难，所以会更善良，杰夫怎么就这么相反呢？"
"橙子啊，你怎么还这么幼稚？的确有些人是这样；可也有些人，因为自己受了苦，却
非要对别人更恶，才能补偿回这些不平来。。。"
小天接触的这个隐秘世界太光怪陆离，陈诚不免理解不了，也不愿再去了解。心里多一
个秘密，就多一个负担。"小天，只要你过得好就行，其他Gay不关我事。" 他在心里默
默地想。 |
z********e
发帖数: 8818 | 7 （六十一）
暑期实习完小天回到B城，开始他读建筑系硕士的第二学年。这个秋天小天过得平淡却
也温馨，因为他开始了一段长距离的恋情，和在密执根工作的赵昭。和小天一样，赵昭
也是游离Gay圈的人。因为当时都在纽约，所以有缘相遇相知了。
都说太轰轰烈烈的一次爱情，容易让人油尽灯枯，很难再重新开始。即使都定了关系，
小天偶尔也还会疑惑自己到底是爱赵昭，还是只想有个伴。赵昭是个台湾小伙子，很多
观点和小天不同，两人的磨合期比别人都要长。幸而相互的珍惜，加上陈诚的调解，他
们走过磕磕碰碰，稳定下来。
自从有了赵昭，毕业后留在美国成了小天的首选。他的OPT已经在之前那打苦工劳动改
造的一年用完，所以还在秋天小天就开始紧张：要尽快找到工作，还要请他的"粗腿"教
授签字配合说他的工作是研究项目。这样在工作身份办下来之前，可以用"课程实习"身
份CPT来代替，不至于成为非法滞留。
然而在他忙着投简历的时候，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那几天小天得了重感冒，鼻子塞得
只能用嘴呼吸。可更痛苦的是，不知为什么，他用嘴巴呼吸都很困难。忙碌的小天小病
是懒得上医院的，这次都快窒息了，只得到校医那里去查。
那医生这里捏捏那里看看，完了很严肃的跟他说，"去拍个片吧，你的甲状腺可能生
了肿瘤，希望是良性的。"
“我要死了？！”小天一阵昏眩。
（六十二）
接下来的几天小天都不知道怎么过的。可情绪低落的他给父母打每周的常规电话，还要
强打起精神装做一切都很好。
小天心灰意冷，跟谁都不想多说话，只将事情通知了陈诚和赵昭。"不会有的，有的话
也一定是良性！你还年轻着呢！"他们的安慰稍稍稳定了些小天紧张的情绪："听天由命
吧！"
测验的结果果然没有那么糟糕。医生说确实有肿瘤，但是良性的。需要尽快做手术切除
。就安排在明年的二月。
"做完手术后我需要卧床两周。" 小天跟陈诚说。
"我来照顾你，我这就去请假。我今年留了很多假期的！" 陈诚得知他只是良性肿瘤，
心情很是欢快。他想了想又说，"哦，如果赵昭没空的话，我去照顾你。"
小天被他的小心思搞乐了，笑着说，"我妈说她会过来，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唉，我做
完手术后的几个月，都不能发声，必须得在二月前找到工作。。还要做助教，还要赶着
毕业，还要做手术，还要给妈妈准备签证，还要赶紧找到工作，啊，我好惨哪！"
陈诚听到小天在夸张的凄惨叫声中挂上电话，知道他终于从沉重的心情中走出来了，也
悄悄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说的句句是事实，这些事情放在一块儿，确实压力很大。
"小天，加油！"陈诚在心里默默的祝福，"劳动改造都经历过了，你一定会坚强地过来
的！"
小天的妈妈刘姨听到小天得肿瘤的事，一直茶饭不宁，所以一拿到签证她就飞过来了。
之前小天每次说起以后要回国，刘姨都不是很情愿。同事朋友的孩子中，就小天一个人
出了国。大家一提起这个来，艳羡的眼神盖都盖不住，"唉哟刘姐啊，你的儿子要做美
国人了！" -- 那种感觉实在让刘姨很是满足。"小天，听说做公民先要拿绿卡，你大概
要几年啊？"她总是这样旁敲侧击。
可这坏消息一出来，身在中国的她连马上去看看儿子都不行。等儿子把签证材料准备好
了，还要到那个领事馆去签什么证，去不去得成还得看签证官脸色。在领事馆里等签证
的时候，见到前面探亲的人一个个被拒签，她恨不得时光倒流，让小天当初就不要出国。
下了飞机刘姨就匆匆跟小天赶往B城。几天之后，倒完时差的她环顾了几下，对这个国
家的印象更是差到无可比拟了。
（六十三）
小天忙得要死，中午不回家吃饭。刘姨大早上送小天出门，就无事可干，只能巴巴地等
他晚上回来。小天租的房子在二楼，居然没有防盗窗，她在家呆着都直害怕，怕坏人闯
进来。马路是更不敢擅自去逛的，见不到一个人，只有车辆呼呼地快速开过。何况也没
什么可逛的，路边什么小店都没有，最近的商场都得走上半小时。她在屋里转着找事干
，要是偶尔转到卧室去，窗帘又没拉好的话，正好可以看到屋后的小树林，这鬼地方阴
森森地总让她猛打一冷颤。
"妈妈，美国好不？"吃晚饭时小天笑嘻嘻的问刘姨。
"不咋的。"刘姨的声音明显带着失望。"你不在家的时候，我都有点害怕。这儿怎么人
这么少？一点人气都没有。房子都又小又旧，哪象美国呀？还不如咱们西安呢！"
"你还以为美国到处都是曼哈顿咧？"小天有点幸灾乐祸，"这样吧，你回去的时候咱们
去陈诚那里住几天，好好到纽约看看。"
"看你以后还想我留在这里不？"他在心里偷偷乐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次年二月做手术前，小天终于拿到了V州一家建筑师事务所的录用书。
小天手术安全完成度过修养期后，逛了纽约但觉得那地方跟上海没什么差别的刘姨启程
回国了。
"你在外面一个人怪苦的，快找个女朋友吧！嗯，你要是想回来，就回来吧！" 刘姨离
别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哭了。
（六十四）
小天又开着他那三百块钱的福特车，装着一车行李开始奔波，从B校到V州的萝卜丝堡。
"天哪，这里是地球吗？" 他刚工作没几天，就被某些同事的问题搞疯掉了。"中国现在
有电视吗？有没有柏油路？中国人是不是每天起床都要背毛主席语录？"
贫穷落后，独裁极权，这就是他们眼里的中国。一次小天正要发个传真给国内的妈妈，
传真纸却被闻讯赶来的老板一把夺过去了："我们公司绝不能和独裁国家有任何沟通！"
美国人的傲慢和无知在这个远离纽约的乡下小城被发挥到极致。幸而小天是个天性乐观
的人，并没有将这些偏见当回事。不久以后，他的不卑不亢又友好开放的态度开始出效
果，一些稍微开明的同事终于不情愿地接受原来中国有很多人已经有手机，有电脑。更
有趣的是，其中几个因为偶尔在他家看了部周星驰的电影，居然也成了星迷。--
这着实让小天得意非凡。
然而生活并不会如表面所现的那样一帆风顺。刚刚硕士毕业的小天资格浅，做的都是设
计底层最累的活，细画设计图，跟结构师工程队配合，下工地检查进度，解决现场问题
。这些苦是苦了些，倒没太折腾人。最要命的是那些极其难缠挑剔的客户。要不就是脾
气大的要死，在电话里直接吼，要不就是表面上好好的，然后不管是谁的错，都到老板
那里告他黑状。
两年下来，被客户折腾地死去活来的小天几乎得了忧郁症，甚至开始对自己的能力产生
怀疑。然而偶尔有一天，一同事说漏了嘴，老板原来就是看他是外国人脾气又不错才欺
负他，把别人不愿做的客户都推给他做，不管他死活。
"老子不干了！" 小天大叫一声。
（六十五）
"橙子啊，我想换工作了。"
"啊？"电话那头的陈诚惊讶过后是赞同。"你是该换了，你在那里做得那么不开心，钱
给得又少，何必呢。两年的经验够你随便找工作了。"
"哎，我们搞建筑的钱本来也不多，不过实在是觉得该走了。一起这个心，我真是一刻
也不想呆了。问题是我要去哪里呢？去加拿大？还是继续在美国找？"小天并不比其他
Gay幸运多少，他和赵昭的恋情，早因为后者的出轨而告终了。眼下他孤身一人了无牵
挂，却迷茫起来。
"我不喜欢加拿大！那里一点生气都没有！"
陈诚去过多伦多签证。接待他的朋友讲，这里一堆堆华人技术移民，找不到事情做只能
领政府救济熬绿卡，无聊地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抑郁地年年有人自杀，他听了真是不
寒而栗。
"可是在美国，我一想起那要等六七年的绿卡，我就觉得我的青春都要废在这儿了！好
歹我有加拿大绿卡了，身份不用愁，还想什么时候回国就什么时候回国！我想考到这边
的注册建筑师就回去！"
"嗯，你无论选哪条我都支持你。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美国加拿大简历都投着，等拿到
些录用信再说。"
小天告诉了老板自己在找工作，希望面试的公司打电话过来时，能推荐一下。那老板显
然也知道自己滥用了手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承诺会给正面评价。"早就知道你是
要走的！"他叹口气说。
"明知道这样对待我我会走，为什么还要如此呢？" 小天心里想。 "也许小公司的老板
，压榨员工也身不由己吧！" -- 这是个好理由吗？
（六十六）
有时候后退是前进。小天从原来的公司走出去，外面的世界竟然一片海阔天空。简历投
到网上没几天，打电话过来的公司就有N家。一路面试一路凯歌，小天都高兴疯了，"我
得感谢我老板啊，没有这些年他全方位的压榨，我哪里会这么牛啊！"
"橙子，我决定了！我要去多伦多那家建筑师事务所。那个公司我印象很好，又是做新
老建筑结合的，特别符合我环保的理念！"
"恭喜你！哎，不过从此我们将在两个国家了。。。"
"不用担心，不是早就约好了的么，过几年我们一起回国！"
"嗯，小美博士毕业了找教职，香港有个大学都录用她了。不过为了和我在一起，先在
新泽西的大学里做助理教授了。我们商量好，等她拿到终身教授，我们就回国！还有，
你知道不？奕强已经回去了，还去了小美的母校呢！从副教授做起，挺辛苦的。不过他
说，教自己中国人的学生，真的是特别带劲！"
"那高扬呢？"
"现在在华尔街呢，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金融工程师了！想当年他还抱怨理论物理是一
辈子博后的命，不想现在在一堆金融数据模型里，倒可以把专业知识用得不亦乐乎。塞
翁失马啊！"
"呵呵，看来大家都如鱼得水嘛！我要打点行李去了！我们五年以后中国见！"
"五年以后中国见！"
（完）
【在 z********e 的大作中提到】
: 前日姣姣问起他措号的由来，我很惭愧。其实是来自这篇小说啦。：）这篇小说，除了
: 两个主人公的名字，其他所有人的名字都来自浙江版，比如金小美，比如姣姣。：）当
: 时写的时候，着实热闹了一阵。最近版上新人不少，特地重新贴出来供大家娱乐，欢迎
: 对号入座。（请注意：joj是好人，只是在里面反串了一个坏角色，哈哈）
: ***************************
: 异乡的安泰 -- 关于留学生的故事
: 原创小说，请勿转载
: （一）
: 上海的八月份还是很热很热的，不过飞机场里面却很舒服。陈诚推着行李车东张西望。
: 高高的屋顶，巨幅的广告，光滑洁净的地面，滚动信息的指示牌。比起上海火车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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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发帖数: 1046 | 8 收藏先，慢慢看。有在杂志发表过吗？
【在 z********e 的大作中提到】
: 前日姣姣问起他措号的由来，我很惭愧。其实是来自这篇小说啦。：）这篇小说，除了
: 两个主人公的名字，其他所有人的名字都来自浙江版，比如金小美，比如姣姣。：）当
: 时写的时候，着实热闹了一阵。最近版上新人不少，特地重新贴出来供大家娱乐，欢迎
: 对号入座。（请注意：joj是好人，只是在里面反串了一个坏角色，哈哈）
: ***************************
: 异乡的安泰 -- 关于留学生的故事
: 原创小说，请勿转载
: （一）
: 上海的八月份还是很热很热的，不过飞机场里面却很舒服。陈诚推着行李车东张西望。
: 高高的屋顶，巨幅的广告，光滑洁净的地面，滚动信息的指示牌。比起上海火车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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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
发帖数: 4816 | 9 哈哈，等你转完了才顶。顶完后读。
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哈哈，追风有才有才！ |
z********e
发帖数: 8818 | 10 转完了啊已经。
回八戒：从来没哪个编辑看上过我，小说仅供和网友自娱自乐。：） （如果真要投搞
，估计要删掉很多不相关细节。写得有点罗索，跟我平时风格不太一样。呵呵）
【在 M**a 的大作中提到】
: 哈哈，等你转完了才顶。顶完后读。
: 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哈哈，追风有才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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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
发帖数: 5564 | 11 呵呵，记得当时你写的时候，大家每天盼你写下一节，挺好玩的
谢谢特别说明，还我清白
【在 z********e 的大作中提到】
: 前日姣姣问起他措号的由来，我很惭愧。其实是来自这篇小说啦。：）这篇小说，除了
: 两个主人公的名字，其他所有人的名字都来自浙江版，比如金小美，比如姣姣。：）当
: 时写的时候，着实热闹了一阵。最近版上新人不少，特地重新贴出来供大家娱乐，欢迎
: 对号入座。（请注意：joj是好人，只是在里面反串了一个坏角色，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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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乡的安泰 -- 关于留学生的故事
: 原创小说，请勿转载
: （一）
: 上海的八月份还是很热很热的，不过飞机场里面却很舒服。陈诚推着行李车东张西望。
: 高高的屋顶，巨幅的广告，光滑洁净的地面，滚动信息的指示牌。比起上海火车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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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发帖数: 1046 | 12 匆匆过了一遍，好像是在读自传。
看来我原来对追风的看法不是太离谱。
女子大丈夫。
能否问一下你的头像中的男子是谁？很有型。
【在 j*j 的大作中提到】
: 呵呵，记得当时你写的时候，大家每天盼你写下一节，挺好玩的
: 谢谢特别说明，还我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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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
发帖数: 8818 | 13 inception里面的男配角。：）
【在 j****n 的大作中提到】
: 匆匆过了一遍，好像是在读自传。
: 看来我原来对追风的看法不是太离谱。
: 女子大丈夫。
: 能否问一下你的头像中的男子是谁？很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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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发帖数: 1046 | 14 Thanks. Just youtube the movie, the film music is awesome.
I didn't know how much i have missed in the past couple of years!
Need to head to library for the movie.
【在 z********e 的大作中提到】
: inception里面的男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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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8
发帖数: 4876 | 15 好象我也反串了一下，还是是个花心plus又是男生。
才女，是哪个人物？
【在 j*j 的大作中提到】
: 呵呵，记得当时你写的时候，大家每天盼你写下一节，挺好玩的
: 谢谢特别说明，还我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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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
发帖数: 8818 | |
s******z
发帖数: 1475 | 17 原来大结局是大家都回国啊，有一种折腾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感觉 @@@@ |
l**a
发帖数: 6415 | 18 当年花了好多时间读你这小说啊。大家争先恐后要求被对号入座。
【在 z********e 的大作中提到】
: 前日姣姣问起他措号的由来，我很惭愧。其实是来自这篇小说啦。：）这篇小说，除了
: 两个主人公的名字，其他所有人的名字都来自浙江版，比如金小美，比如姣姣。：）当
: 时写的时候，着实热闹了一阵。最近版上新人不少，特地重新贴出来供大家娱乐，欢迎
: 对号入座。（请注意：joj是好人，只是在里面反串了一个坏角色，哈哈）
: ***************************
: 异乡的安泰 -- 关于留学生的故事
: 原创小说，请勿转载
: （一）
: 上海的八月份还是很热很热的，不过飞机场里面却很舒服。陈诚推着行李车东张西望。
: 高高的屋顶，巨幅的广告，光滑洁净的地面，滚动信息的指示牌。比起上海火车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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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
发帖数: 8818 | 19 最近正在酝酿一个新的。哈哈
到时候再弄一遍，嘻嘻
【在 l**a 的大作中提到】
: 当年花了好多时间读你这小说啊。大家争先恐后要求被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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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发帖数: 6415 | 20 等着。
摇号前先短一下。
【在 z********e 的大作中提到】
: 最近正在酝酿一个新的。哈哈
: 到时候再弄一遍，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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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8
发帖数: 4876 | 21 原来这个贾思凯不是花心而是没自信, even worse阿
和娇娇一样, 我要求平反:)
【在 z********e 的大作中提到】
: JazzCat: 贾思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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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发帖数: 5861 | 22 俺又津津有味的看了一遍~~~嗯，还是娇娇最出彩
【在 z********e 的大作中提到】
: 转完了啊已经。
: 回八戒：从来没哪个编辑看上过我，小说仅供和网友自娱自乐。：） （如果真要投搞
: ，估计要删掉很多不相关细节。写得有点罗索，跟我平时风格不太一样。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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