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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adin版 - 宋时归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一百七十四~一百九十章 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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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水关外村店当中,酒宴犹酣。
二月二饮屠苏当早,这场酒宴其实开始得并不算晚。可聚集的人既多,又是一般同样遭
际,志趣相投的倒霉汉子。越喝大家兴致越高,眼看得就已经要到掌灯时分了。
说起来陈五婆这次本钱下得着实不小。酒席吃得残了,马上就有新的肴果再布上来。一
坛接着一坛的屠苏,就从来没有断过。天河倾倒一般在席间流淌。
整鱼块肉,上好的河州羊,也不知道预备了多少。
本来大家还有点提心吊胆的,尤其担心这么多前拱卫禁军的人聚集,该管将主会来驱散
。结果从开席到现在,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当下人人都是暗赞陈五婆面子够奢遮,连
常将主等人都不得不周全。
原来只是陈五婆自家聚拢的四五百人在这里大吃大喝,后来更多拱卫禁军的人闻讯而来
,叉手行礼过后坐下便吃。只要都是拱卫禁军挨过苦的,陈五婆也一视同仁,全都接待
。预备的食材不够,就赶紧遣人去汴梁城中现买去。反正管大家酒足饭饱,宾主尽欢。
大家都是挨苦挨得久了,今日捞着了就没人打算放过。吃醉了到后院抠喉咙吐出来,吃
饱了就歇歇等会儿再吃。还有人将家眷喊来的,虽然不能入席,可是包几块肉半条鱼送
出来让家眷回去热热打个牙祭,也没人管他们去。
这个村店左近,人来人往,沸反盈天,大家口口声声。都是在夸陈五婆仗义,赞他的奢
遮。
说到后来,就全是羡慕了。
大家都是拱卫禁军出身的,一样的倒霉鬼。陈五婆前些年的惨淡日子大家也不是不知晓
,听说还赌球输了。欠下一大笔债,四下容身不得。怎生就突然这般豪阔起来?要是说
他背后没有贵人帮衬,那是谁都不信。
可但有贵人,怎么又看得上他们这帮穷汉?说是要打要杀的,原来的扑社兼打行。几百
条汉子随时可以召集得起来。用不着这般大的场面。那贵人如此帮衬陈五婆,难道是看
中了他,拿他当兔子?凭着陈五婆那尊容,也不大像回事也么哥…………
吃喝之余,人人心里都揣着炭团也似的心思。不管怎么样,陈五婆算是发达了。他也算
仗义,还肯帮衬袍泽一把。今日聚会。想必有用得到大家处,大家都苦挨够了,说什么
也要硬凑上去。就算是走私伤人抢赌坊瓦子地盘,说干也就干了,一条贱命。有什么好
顾惜的?反正卖给大宋官家,这官家都不肯要!
大家都揣着结好陈五婆的心思,却没想到陈五婆在延客之后又说去陪什么要紧客人,另
寻了一个所在关门吃酒。外间有他心腹弟兄守着,有些人面生,看起来就是不好相与的
。大家就算是再急切不敢上去啰唣——倒不单单是怕了那几条身上明显有血腥味道的面
生汉子,更多还是怕得罪了陈五婆,让他心头不快。
只好回转过来继续喝酒。一边胡吃海塞,一边猜测陈五婆背后贵人是谁。再说些同是拱
卫禁军出身之人现在近况,时间也好混得很。反正不等到陈五婆露面,大家绝不离开。
“…………俺瞧着五哥背后,准定是哪位禁军当中有数将主。说不得还是横班,要不然
怎生有如此手面?”
“禁军将主。瞧着俺们跟瘟神也似,谁还愿意沾惹俺们这些倒霉前军汉?俺们瞧着将主
。恨不得将他们从马上扯下来打一顿。将主瞧着俺们也是一般。相看两相厌…………要
是五哥背后真是那位将主,俺就当白扰了五哥这一顿,回去继续打俺的更去。反正有个
更棚子,每日三十文饭食钱,七文柴炭钱。俺媳妇克死了,半饥半饱,也熬得下去。这
口负屈的气不出,谁给赵官家卖命,谁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若不是禁军将主,又是何等人物?难道是那些文臣大头巾?那些酸子,比起将主辈还
要瞧俺们不起。扫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家眼睛,还能巴巴的到车船务来寻着陈五哥?前些
日子五哥带着大家扛包搬运的时侯,身上汗臭,就是俺们也能被熏一个跟头。那帮酸子
,怎么会如此?”
“不是文臣,不是将主,还能是何人?难道是哪位豪奢商家?是要占了哪家瓦子,还是
抢哪家赌坊?贩私盐?还是干脆向北去贩马?要只是在汴梁,五哥让俺做什么,俺便做
什么。离了此间却是不成,俺还有娘老子在堂,跟着俺一起苦熬度日。俺走了,他们又
便如何?”
“哪能是商家就有如此场面的?拱卫禁军的事情这些商家沾惹上了,将主们都要寻他们
说话。轻则破大财,重则干脆就沉了汴河。没看见今日常将主看到俺们这么多拱卫禁军
的倒霉汉聚集,都没有来啰嗦一句?放在往日,早哨棒鞭子劈头盖脸的过来,让俺们散
去了。要说五哥身后不是什么大有地位的人,俺却是不信!”
“管那直娘贼的贵人是谁,只要让俺再过几日如今日一般的快活日子,让做什么,便是
什么。说起来也是见了鬼,听俺女眷说,今日在南门内,原来在左营的潘六郎也在请以
前袍泽吃酒,不过没恁大场面就是。俺女眷问俺回头去不去那里再带些吃食。难道现在
又有什么事情,用得着俺们这些倒霉军汉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鸟用,等五哥出来罢。他陪的客人,定然是那贵人心腹,有什么要紧
事情交待。直娘贼,别看俺现在有酒了,说的都是实心话。有什么事情,今夜做起来便
罢!俺们不欠赵官家什么,也不服他的王法鸟拘管!”
一众前拱卫禁军军汉吃得醉醺醺的,夹七夹八的议论不休,差不多人人都在那里拍胸脯
,表示这条命就卖给陈五哥了。谁要下软蛋。就不是好种操的。
等到这村店四下掌上了灯,才听见低声的呼喝声:“五哥出来了!大家仔细些,听五哥
有什么交待!”
一众前拱卫禁军军汉都停了杯中酒,眼巴巴的看向陈五婆来处。村店当中一下就安静下
来。壁上油灯啪的爆了一个灯花,都显得清晰可闻。
众人的目光当中。就看见陈五婆大步走出来。额头上挂着的都是汗,也不知道是怎么来
的。脸上也是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吃了酒还是紧张。
他的长衣下摆已经挽了起来,戴着的璞头也摘下。适才装出来的大豪气度不见了踪影,
恢复了拱卫禁军前军汉的本色。反而让一众弟兄们觉得亲切了一些。
陈五婆大步走到厅堂当中。抬脚踩在一条长板凳上,目光炯炯,扫视周遭一圈。人人都
迎着他的目光,满眼热切。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倒霉军汉的热切目光,终于让陈五婆下定了决心。他狠狠一拍大腿。
大声开口:“弟兄们,今日这酒,吃得可爽利么?”
军汉们爆发出一阵哄笑。人人高呼:“如何不爽利?谢五哥酒!”
陈五婆却不笑,目光转动,咬牙道:“酒吃得爽利,俺们这些倒霉去当拱卫禁军的军汉
,胸中那团愤恨。可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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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当中,本来就没什么人声。陈五婆这一句问话一出,这安静就变成了死寂。
胸中愤懑,虽然因为岁月的摧折。仿佛藏在了内心最深处。自家偶尔提及拱卫禁军生涯
,也变成了自嘲的口气。可是这负屈之意,什么时侯又真正消失了?
整练八万拱卫禁军。从汴梁这个安乐窝里面被踢出来的,都是都门禁军当中仅有的一些
还有点骨头,有点血气。还愿意出兵放马,厮杀征战的军汉。也是没什么靠山,没什么
奥援。只能凭着性命本事换将来功名的穷军汉们。
当日拣选拱卫禁军出来,除了卫戍汴梁之外,就是准备调到陕西,调一部分西军出来镇
河北河东。除了重整边镇之外再分化西军势力。是准备真刀真枪和西贼厮杀的!
这些都门禁军中仅有的愿意上阵的穷军汉们愿意卖命,可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呢?
是被克扣。是被逐退。这些也还罢了。都门禁军当中的黑幕,大家都已经看得多了,多
少有些习以为常。可最让人承受不了的,还是回到汴梁之后被嘲笑,被轻贱,被人当成
瘟疫一般躲避防范,最后连自己都忍不住觉得自家遭际是活该!
这大宋,总是欠俺们一个公道!
陈五婆猛的击桌,碗儿碟儿都跳起来,落地粉碎。
“这大宋,总是欠俺们一个公道!”
这一声吼,在场中人,恍惚觉得仿佛是自己用最后一点血气,大声吼出来的!
场中一些人已经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不过还有人反应得快些,惶然起身:“五哥,你这
是要做什么?不会是准备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罢?”
一人犹疑,人人动容。哪怕最肆无忌惮的人这个时侯都有些害怕了。扯得龙袍,打得太
子。造反可做不来!都门当中,还有号称几十万的禁军。哪怕得用者不过十一,能仓促
召集起来对付他们的再打个一折。也不是他们这些手无寸铁,毫无组织的前军汉扛得下
的。不管现在都门禁军那些军汉多么让人瞧不起他们的战斗力。
更何况大家自小都在汴梁长大,又如何在自家这过日子的地方作乱?
陈五婆再义气,大家再负屈含冤。有些事情还是想都不能想。
赵家统驭大宋百余年,谈不上深仁厚泽,至少在大宋上到士大夫下到乡间黔首心目中也
是根基稳固。在这些拱卫禁军穷军汉心目中也是一般。
看到有人起身想走。陈五婆哈哈一笑摆手:“俺何等人,敢行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
有贵人许俺,愿意给俺们讨一些公道回来。也趁着现在局面,将俺们拱卫禁军的冤屈。
上达天听。让人在圣人面前遮瞒不得。说不得还有好大一笔财计,奉送到诸位弟兄面前
,这等好处,诸位不想要,俺陈五婆自家也吃得下来。大家要去便去。俺就不送了!”
这番话一出,大家就有些半信半疑。陈五婆终于承认他背后有一个贵人。也算是说得坦
白了。加上今日这一番好酒好肉的招待,往日照顾的义气。让诸人总算停了动作,一个
个望向陈五婆:“五哥,有什么事情你便爽爽快快说罢。只要行得。俺们自然任五哥驱
使。若是不成,五哥也莫怪俺们不讲义气。”
陈五婆哼了一声,用指头点点诸人:“你们这帮配军,也直娘贼的就这点出息!俺陈五
婆的性命不是性命?俺就想着去送死?”
教训完诸人之后,陈五婆也再不藏着掖着,竖起两指一脸神秘的侃侃而言:“球市子大
家知道么?”
“如何能不知道?五哥在里头,不是输了好大一笔么?”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引起一
阵低低的哄笑。
陈五婆笑骂一声,接着继续分说:“球市子正是南来之萧言首倡,都门禁军那些将主与
之合作。在汴梁城搞起好大声势,赚得家家都是金山银山。更有龙子凤孙参与其间,这
局面就是稳如泰山了。谁也扳摇不动。这南来子萧言借此上位,又对禁军财计事动手,
在坐粜事上又挖了几百万贯出来,各家私分。南来子挂着应奉天家财计的差遣,就如当
年朱缅一般欺瞒圣人,以为就没人能动得了他!”
球市子底细。汴梁人多少知道一些。都门禁军将门当日大张旗鼓的参与其间,更是汴梁
人人皆知。后来嘉王赵楷更插手进这里头,作为都城百姓。向来都有些关于朝局的小道
消息流传,哪怕贩夫走卒也能扯上两句,还往往用来在外乡人面前显摆,古往今来,概
莫能外。陈五婆这番话,大家挑不出什么不是来。只是汴梁城中对于萧言的评价或好或
坏。现在还没一个定论。
一个性子急些的人当下嚷嚷道:“五哥,这些事情。与俺们又有什么干系?”
陈五婆一瞪眼:“如何能没有干系?喝俺们这些丘八的血,革退俺们这些丘八的名粮,
轻贱俺们这些前拱卫禁军穷军汉的,还不是都门禁军那些将主?他们欺瞒圣人,俺们就
只好含冤负屈!那南来子和他们搅在一起发财,大笔的财货又朝着天家应奉,俺们更没
一个出头的日子!天幸有贵人看过去,只道让这班人得势,只会坏了大宋江山。要将这
团黑幕捅破!前些日子朝局变化,说深了,你们这帮厮鸟也不明白。就告诉你们一件事
情——那南来子要倒霉了!隐相已然接手他的差遣,要查他的帐目,旬日之间,圣人就
要追究他操弄威权,辜恩溺职,连接在外军镇的重罪。再有钱也救不了他这条性命!”
河东生乱,萧言要倒霉。近来就是汴梁最热门的话题。汴梁中人,七弯八扯总和一个小
官拉得上关系,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能听一耳朵。萧言从灼手可热的云端一头栽下来,
如此戏剧性的发展,汴梁中人再不谈得个兴高采烈就太对不起他们首都百姓的身份了。
前拱卫禁军的军汉们虽然是贩夫走卒之辈,却不代表他们连这等大事都不知道。
只是大多数人还是糊涂,陈五婆巴巴的扯一大堆萧言的事情,和他们这些倒霉前军汉有
什么干系?只有一些知道得多些的,心思灵敏些的,才隐隐觉出陈五婆话中深意。喘气
也忍不住粗重了一些——难道陈五婆背后贵人,竟然是那位爷?
陈五婆已然说得精神百倍,口沫横飞:“萧言要倒霉,跟着他一起行事的那些将主,同
样要倒霉!这样才能贬逐奸邪,刷新朝纲。这个时侯,不将事情闹大一些,将他们那些
鸡零狗碎都抖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侯?份量不够的话,只是去了萧言一人而已,俺们
还是沉冤难雪,就要趁着这个机会,将俺们拱卫禁军的旧账翻出来!萧言罪重,那些将
主的罪也不轻,还有站在背后为他们撑腰的那位龙子凤孙,也得担上干系,从此闭门思
过。不该他的东西,就别乱伸手了!”
说到最后,他干脆双手击桌,吼声如雷:“直娘贼,就在今夜。将俺们拱卫禁军的冤屈
都翻出来,拿到圣人面前,让他看清楚,到底谁是忠,谁是奸!”
在场中人。人人听得目瞪口呆。有些人听懂了不住点头,有些人还是懵懂,不过看着那
些公认的聪明人在那里点头模样,自然也就觉得五哥说的是对的。人人都忍不住热血沸
腾,难道真的能借着这么一桩事情,将他们的冤屈翻出来,让圣人好生为他们主持一次
公道?
天有眼。俺们也等得到今天?
一个明白一些人壮着胆子颤声问道:“五哥,你身后贵人,难道就是…………”
陈五婆哼了一声:“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俺身后贵人,除了东宫储君。还能是谁?俺
为贵人赏识,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将他交待的差遣办好。你们跟随与否,全看你们。雪
前冤屈,得大富贵,你们不要。俺要!”
这下就全明白了,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其间内情,还是牵扯着天家夺嫡之争!嘉王和太子的争斗。也是汴梁人人皆知的秘密。
此次太子就想借着萧言,将嘉王也牵扯进来,一举去了这个对头。既然如此,就需要一
件有份量的事情,拱卫禁军这等事,就有足够份量。将当日搅在一起的萧言和都门禁军
将门。再加上站在他们背后的嘉王一起牵扯进去,让圣人也不得不出手料理。再保嘉王
不住。
今日这场酒宴,用他们这些只剩一条贱命的穷军汉,就是为的这个!
如果在座的有深知朝局之人,就知道陈五婆说得似是而非,有些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情。萧言和都门禁军将门团体,早就决裂。当日共同经营球市子的情分早就不剩半点。
双方都是恨不得对方死而后快。嘉王更和都门禁军团体扯不上什么干系。
不过在场之人,无非都是一些前穷军汉。就是听到一点小道消息,心思再灵敏一些。如
何又能知道得这么深,听到陈五婆说得振振有词,就差不多当是真的了。
当下在场中人,人人都忍不住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俺们竟然和太子爷拉上了干系,还说不得要做扶保朝纲的功臣!
赵佶统治这些年,哪怕贩夫走卒也知道赵佶信用了不少奸邪幸进。圣人就被这些奸邪幸
进蒙蔽。百姓们自然不敢将罪责怪到圣人头上,却还都期望一个大有力的人物来廓清朝
纲。这些期望,很大程度就寄托在了身边号称全是正人君子,为人朴实节俭的太子身上
。原来也有指望嘉王的,不过近来嘉王的名声已经远远不如当年。
朝局乱成如此,江南方腊造反,平燕战事打得大宋自己也一片萧条,交钞越来越不值钱
,河东突然生变,朝中也没什么有时望的大臣坐镇…………时人别有寄托,也是再正常
不过的事情。
哪怕贩夫走卒,市井百姓,也概莫能外。
俺们竟然和太子爷拉上干系了?俺们这是听太子爷号令行事么?去对付朝中那些奸邪之
辈,对付那些喝俺们兵血,革退俺们名粮,轻贱俺们的禁军将主们?最后还能保住太子
嫡位,让大宋去奸臣进正人,最后国泰民安?
直娘贼,怎么就落到俺们这些倒霉前军汉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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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汉子突然站起,忽忽直喘粗气,正是炉作银匠下手,前拱卫禁军军汉刘乙:“五哥
,要俺们怎么做?将这件事情闹大,直闹到圣人面前?”
扑社扑手兼打手魏虎儿也起身,敞着多毛的胸膛,眼睛血红:“五哥,你说还有一场大
富贵,又如何来?”
陈五婆一击掌:“简单!不要俺们杀官,也不要俺们造反。就拿出俺们军汉的本事,去
萧言南门外别业鼓噪生事去!就鼓噪他伙同军将们拿克扣俺们拱卫禁军的名粮生利放债
,还夺了现在禁军军汉的坐粜钱钞,狠狠闹入娘的一场!烧了直娘贼的宅子,宅子里面
有什么,都是俺们弟兄的!一股脑儿抢直娘贼的干净。还怕这事不闹到圣人那里?谁也
遮瞒不住,太子正好进言,将俺们拱卫禁军的事情都翻出来!囚攮的,八万人的名粮,
就这样血口一张都吞吃干净。害得俺们在这汴梁艰难度日,这些年屈死了多少?就为了
他们,也该豁出去闹一场!以前是没法子,现在有太子撑腰,为了多少弟兄。这条命豁
出去又怎的?俺陈五婆就在今夜,大闹这么一场,哪位弟兄愿意跟着俺?”
说罢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睛里面全是血丝,狠狠的扫视全场。
诸人在的目光逼视之下,神色各色各样,一时间却无人说话。
不知道是谁突然轻声问了一句:“五哥。这般鼓噪生事,没人来拿问罢?”
陈五婆冷笑一声:“要来拿问,这个时侯常嗣昭早就该来逐散俺们了,还让俺闹出恁大
阵仗?去鼓噪的是萧言,这南来子就是一条落水狗。还有谁来拘管?不知道有多少人,
还就等着俺们闹这一场!”
第一人无话,又有一人发问:“五哥,这事情太大,说是太子在身后。可有什么凭证没
有?”
陈五婆狠狠瞪他一眼:“太子何等人,会将信物凭证交到俺们手上?俺们能为太子看中
行事。就凭着的是这些不值钱的性命血气!你要无胆,自去便了,俺不强你。到时候俺
们得功名富贵。你也不要再来求告,俺陈五婆就当没你这个弟兄!”
魏虎儿重重拍桌,放声大笑:“性命就卖给识家!萧言那里财货山积,抢入娘的一笔,
俺一生都不愁什么了。难道一直这般苦挨不成?还说不得能得什么功名!五哥,俺跟你
干了。今夜动手是不是?何时出发?”
刘乙也拍桌:“五哥,钱财俺是不想。只要今夜真能将拱卫禁军的事情闹到圣人面前!
俺们几万弟兄。这些年过得屈。穷病而死在俺身边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就为他们,
今夜俺也不能在旁边瞧着。俺跟着你!”
两人在自己一拨人中,都是颇有威信的。一言既出,自家弟兄都纷纷应和。加上陈五婆
自家弟兄,整个村店顿时就轰响起来,人人大呼。恨不得马上就发动!
在场中人,酒都喝得实在不少。本来就热血朝上涌。一番好酒食宽待,一场大富贵诱惑
,再加上行事也为了吐这些年来所负冤屈。陈五婆更将方方面面都说到了。更有人带头
应和,哪里还有不跟着跳起来的?在场中人,几乎全部呼啸起来,人人用力挥舞着拳头
,只待陈五婆马上就带他们出发。
鼓噪之事,军中常见,又不是什么杀官造反。还对着的是一个圣人都准备治罪的南来之
人,还要顾虑良多,摸摸胯下,那卵子还在不在?
陈五婆见火已经烧起来了,就准备分派人手,交待该注意的事情,趁热打铁,马上就出
发了。
这个时侯却有一人站起,土头土脑的也不甚起眼,当日在军中也不是什么出色人物。扬
声道:“萧显谟是平燕功臣,一刀一枪为大宋出过力的。五哥说什么,俺不是很明白,
也知道五哥不会害俺们弟兄。但是对这等人物鼓噪,落井下石,俺心里说不过。五哥,
今日就不要算俺了罢。除了去萧显谟处,五哥哪怕是要带着俺们杀上哪个将主府上,来
一个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招呼一声,俺要不去,天打雷劈。”
这个土头土脑,满脸沧桑的前军汉,慢慢说完这番话,拱拱手,就这样自顾自的去了。
场中人都是一怔,定定的看着这前军汉背影。陈五婆挖空心思,就是想不起他叫什么名
字了。
他下意识的回头望望,看向自己身边这些日多出的几名面生扈卫。那些扈卫也都看着那
人背影,都微微动容。
陈五婆心中慨叹一声。自己今日将这些弟兄们鼓噪起来,到底是对是错?
萧显谟啊萧显谟,但愿你不要负了俺们这些可怜军汉。不然俺就是做了鬼,也绝不放过
你!
他突然探身,抓起地上一个酒坛,高高举起,狠狠砸落。酒水四溅当中,陈五婆大呼:
“这就走!去给俺们这些拱卫禁军讨个公道去!”
石崇义的宅邸,就在东十字大街左近。
他石家是开国功臣之后,当日赏赐的宅邸,都在皇城左近。不象后来新起之家,随着汴
梁城的扩大,宅邸都离皇城越来越远。就是蔡相宅邸,都不比他石家离皇城近。
祖上威风,到了石崇义这一辈本来是越来越不堪了。还有人曾经打过他石家宅邸的主意
,拿出不多一笔钱钞就想将他的宅邸换走,让他还到靠近东门的一处所在去。多亏当日
石崇义破了一大笔钱钞,走通了禁中的门路,才打消来人的意图。
不过被人这般盘算祖业,仍然是石崇义此生的奇耻大辱。
这也是这个面相憨厚的老胖子在朝局变化中拼命奔走,竭力想出人头地的动力之一。原
来他并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抓住这个机会了,就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既然靠近皇城,这宅邸就大不到哪里去。
现在宅邸当中,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外院塞不下,有些人还站到了仪门以外去。
对于禁军军将世家,一时间聚集这么多人,虽然临近皇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禁军将
门世家,谁家中不占着上千甚或几千的军汉充役?或者在家中奔走,或者在别处经营产
业。有个红白喜事,召来帮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石家不过召来了三四百军
汉,还算是小场面。
在东十字大街呼哨一声,呼喊让军汉们各自归伍,各家产业,正店酒肆,茶坊瓦舍,赌
坊扑社里面出来的军汉集结一下,只怕都有几千人之数了。
再说得难听一些,现在这些将门世家,勋戚之后。加上只能充役运营的军汉,就算是发
给他们兵刃甲胄。也不见得有胆子有本事做出什么事情来。
现在这些军汉们匆匆从各处而来,少有人穿着军中袄裤。多是一番做各自营生的短打。
有人吃过饭了有人却还肚子空着。闹闹嚷嚷的互相动问,将主突然召大家而来。到底是
个什么事情。
石府宅邸之外,喧嚣声响成一片。更有小贩瞧着这里热闹,挑着担子来此处叫卖。肚子
里面乏食的人买了吃食,蹲着就开始大嚼。一边吃一边抱怨:“今日过节,生意正是好
的时侯,油坊骡子都累倒了两匹。晚间结帐,卖油渣的钱少不得要分个七八十文,却巴
巴的将俺们叫来。饭食钱不见一文,还要俺自家掏腰。将主将主,什么鸟将主!”
府中执事这个时侯带着家人出来,扛着一捆捆的木棍门杠,见人就发一根。还有执事站
在阶前招呼:“等会儿有一个算一个,到帐房那里领一贯足陌,将主对得住大家,到时
候还要卖力才是!”
一听有一贯足陌到腰。还不是交钞。人人兴头都来了。这次石将主出手可大方!一众抱
怨,全都不见了踪影,人人围着执事打听:“却要俺们去打谁?给小将主争风么?是谁
在瓦子里头摧折了小将主的颜面?”
正在扰攘的时侯,石行方坐的车子正赶回来,下车就看见自家宅邸面前烟尘斗乱。顿时
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近来和高忠武两个难兄难弟经常在外买醉,难得着家一次。省得看到自家兄弟那种趾
高气昂的模样。这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出,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
看到石行方下车。认识他的军汉有几个就围了上来,涎着脸动问:“小将主。谁得罪你
了?这次是为瓦子里哪个粉头?俺们定然为小将主出死力的…………小将主宽宽手,就
全在里头了,小人们预先谢赏,谢赏!”
石行方糊里糊涂,笑骂道:“谢你祖***赏,俺要争也是争你妹子。你来拿着棍子是来
打俺的?什么事情,俺先进去问问大人再说…………”
旁边还有军汉在冷言冷语,这是对石家内情知道多一些的:“现在他哪里还是小将主?
和那南来子走得太近,早就失了欢心了。说不定这次是为石行周石二衙内出气,他是个
喜欢在瓦子里头使气的…………俺们这次也卖卖气力,二衙内据说手面还算豪阔………
…就算没赏钱,巴结上将来将主,还怕没好处?”
听到这番冷言冷语,石行方更觉愤懑,狠狠一跺脚,就走入了已然觉得有些陌生的自家
宅邸当中。
此刻在宅邸之内,外院当中,满满当当的也站的都是人。总有两百人上下,人人也都操
持着木棍门杠。石崇义站在外院门口阶前走来走去,不住向外而望,象是在等着什么人
传来消息一般。
在他身边簇拥着几十条汉子,都是一身短打,扎束得利落。剽悍之气,却不是石家召来
的那些军汉所能比的。有些人脸上手上,累累的都是伤疤,一看就知道是从厮杀场中滚
出来的。这些人也未持兵刃,都是操着杆哨棒。面带讥诮的看着院中乱纷纷的军汉们,
守在石崇义身边,不言不动。
几名府中执事仆役,抬着柳条筐出来。却是装着的才烙好的面饼。一名执事在那里招呼
:“一人两张,带着当干粮,有备无患…………囚攮的,抢什么抢!”
这帮军汉有的还没吃饭,看到热腾腾的面饼过来,谁还管什么一人两张不两张,伸手就
抓一大叠,犹自不够,还往怀里揣,也不怕油汪汪的面饼污了衣服。别人也不肯吃亏,
跟着争夺,一下就打翻了框子,将那负责分发干粮的执事挤出去老远。
石崇义听见纷乱的声音,回头一看,顿时跺足大骂:“直娘贼,都是饿死鬼投胎么?本
将府中,还怕管不起你们饭食?事情办妥帖了,山珍海味都是有份的。到时候本将在樊
楼设宴慰劳你们,现在成什么个模样?”
可惜石崇义虽然人极精明,运营生意也有天分,使唤手下计算出入,积千累万,丝毫不
爽,而且用钱财驱人也有一手。但是在约束军伍,使其令行禁止上却没什么本事了。呼
喝两声,纷乱也不见得减少了多少。
他身边那个一直默然不语的何灌元随亲卫首领温豹臣冷笑一声,轻轻一挥手。一众从河
东路回汴梁的何灌亲卫就冲入场中,哨棒乱打,不一会儿就打出个秩序出来。居然让这
两百多军汉勉强排出个队伍来。手段其实也简单得很,不听话的就打,敢斗口还手的打
得更凶,打趴下两个。其他人也就老实了。
石崇义满脸堆笑的朝着温豹臣拱手称谢,温豹臣却冷笑一声:“石将主,但愿俺们太尉
的号令早些传来,再等下去,只怕将主召来的这些军汉自家就散了灶。最后还是得靠俺
们出力——其实单凭俺们,也足够收拾那南来子了,却怕不是石将主到时候没了功劳?”
石崇义尴尬的笑笑,轻轻一招手,一名执事已经悄没声的上来,递上一个皮纸封,石崇
义接过就很熟练的塞到温豹臣手里。温豹臣捏捏,皮纸封里面硬硬的。点点份量。就知
道是金饼子。这一份礼可是很不轻。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模样:“既然如此,俺们尽力
就是,总要让石将主召来的人马派上用场。”
石崇义也笑:“但凭温将主放手行事,俺一切都是竭力诩赞。”
他大声对着场中招呼:“何太尉身边军将,一人都先赍发十贯,俺门下军汉。本来许下
的一贯赏钱不算。再加赏一贯!事情办妥,樊楼设宴慰劳之外。本将再奉上五千贯,由
你们自分去。出力多者多得!贼娘的,只要能将何太尉和本将交待的差遣办好,钱钞本
将有的是,只怕你们没气力搬走!”
重赏许下,人人欢呼,士气顿时就高昂了不少。
一番举动之下,石崇义也胖脸上满是汗,转头又朝门外望去,心中嘀咕:“何灌那里,
怎么还没消息传来,难道隐相那一关过不去?按说隐相和那南来子也是对头,恨不得他
早死才是…………”
这一转头,没看见何灌使者,却看见自家那个儿子走了进来。石崇义心中哎哟一声,不
禁有些愧疚,近来怎么将他忘了?
对这个儿子,石崇义是有些内疚于心的。石行方长得像他,性格像他,一向是最得石崇
义喜欢的儿子,家业也是准定要传给他的。偏偏因为将这个儿子送到萧言麾下效力,现
在不得不生分,让自家这个儿子近来颇为郁郁,家中也声光大减,这个罪过却是替他背
的。
石崇义本想冷一段时间后,再将他扶起来。石行舟那个轻狂性子,哪里可承家业?没想
到近来忙,忘记和他交待一句,现在一定要离那南来子远得不能再远,最好也不要抛头
露面,眼看得就是一场绝大风波又要席卷朝堂,以最终扳倒嘉王,旧党全面掌权为目标
。可不要因为和那南来子的关系,为之牵连进去,那就糟了糕了。
当下石崇义就大喝一声:“孽障!又去了哪里?这些时日不闭门思过,却只情在外浮浪
,真真要气死为父不成?快滚进去,这些时日,不许出门。哪条腿迈出门外,就打断哪
条,打成废人,也不过就是养你一辈子!真真是个不成器的物事!”
石行方上前匆匆一礼行下来,起身动问道:“爹爹,这却是为何?”
石崇义还没答话,温豹臣就在旁边笑问:“石将主,来者何人?”
石崇义苦笑道:“是某那不成器的孩儿,镇日在外浮浪,倒让温将军看了笑话,着实惭
愧。”
温豹臣打量石行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莫不就是石将主那个为南来子驱使的儿子?
这个时侯,还是谨慎些好,省得传递什么不该传出去的消息才是。不然在何太尉那里,
也交待不过去,要不委屈一下石家衙内,暂时由俺们看顾一下可好?”
石崇义苦笑,知道少不得又得奉上一笔好处,当下凑过去在温豹臣耳边低低说了两句什
么。温豹臣这才冷笑着退开。石崇义一扯石行方,拉着他就朝内院走,一边走一边低声
交待:“却是先去看着那萧言,省得他私逃,要是北上和神武常胜军连成一气,到时候
就是麻烦!你这些时日谨慎在宅中待着,一切有为父的便是。风头过去,你不还是你?
难道我这家业,还能交给别人?不然九泉之下,我怎么向你娘交待?”
石行方眼睛一热。父亲看顾之意,丝毫未减。只不过有的时侯钻营的心思太热切了一些
。放在平日他就唯唯听命了,回到内院当中反正也少不了他的耍乐。美婢俏童。胡混个
个把月问题不大。
不过看到老夫操劳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劝解了一句:“爹爹,你何苦如此?就是不凑
上去,俺们也是汴梁城有数的富家翁。开国功臣之后,还怕什么?偏偏招惹那么多事情
出来…………而且萧显谟岂是轻易能对付的?当初隐相如何?还不是在他手里重挫,现
在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对这位萧显谟,儿子是佩服得很的。实在是有天大的手段!何苦
与此等人做对头到不可开解的地步?退一步便罢,这些事情不必理了!”
石崇义重重顿足:“糊涂!那南来子岂能还有将来时日?得罪死了又怎的?将来朝局。
必然是太子一党的天下,这个时侯凑不上去,就再没有机会…………吾家虽然是开国功
臣之后,可是再深情分,百余年下来也变得薄了。这般胡混下去,这家业岂能长久保住
?难道你还想被人硬夺了这祖传的宅邸去么?石家是要与大宋同始终的!你不必多说,
快快进宅,这些时日再敢出门。你爹真打断了你的腿!”
说罢石崇义就狠狠将儿子推进内院当中。几名心腹下人将石行方接过去涌入内了。石行
方不住回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石崇义转头过去,看着外面乱纷纷的模样,又长
叹一声:“何太尉啊何太尉,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要真让这南来子生出什么变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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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为石崇义所念叨的何灌。正在景灵宫中,恭谨的伺候在梁师成身边。
何灌在地位不如他。或者有求与他的人面前,刚严方正。凛然不可冒犯。任何时侯都是
大宋历代名臣附身的模样。
可是在梁师成这等人物面前,何灌的架子自然就小了,弯腰在旁边侍立一段时间,等闲
事耳。
今日赵佶去了马前街那里,梁师成自然不必跟着过去伺候。他也是岁数高大的人了,跟
随赵佶日久,耳濡目染的,对修道长生自然也有不小的兴趣。在景灵宫当中,除了赵佶
养静潜修的静室之外,他也有自己的静室丹方,陈设富丽精洁处,仅次于皇帝而已。
这个时侯他正一身道袍,闭目搬运用功,浑没在意位高权重,就要出任两路安抚制置使
,已经算是站到大宋武臣顶峰的何灌何太尉就小心恭谨的在旁边侍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道童装扮的小道士轻轻敲动玉磬,梁师成才缓缓睁开眼睛来。扫视周
遭一眼,才叹口气:“仲源,你怎么还在这里?”
何灌满脸堆笑:“当得伺候恩府先生。”
梁师成冷笑一声:“某家老了,公相声光也大不如前,就是守着东府奉诏而已,难得有
什么进言。现在不已然是你们的天下了么?还要在某家面前趋奉什么?此次事了,却是
某家要在你们面前赔小心才是…………仲源你身为武臣,马上就要任两路安抚制置使,
权位之重,大宋开国以来,武臣辈能有几人?不必在某家面前如此,不必如此啊………
…”
何灌仍然笑意不减:“在恩府先生面前,还谈得上什么权位?一切无非都是恩府先生照
应,就是东宫那里,也是很明白的,此次还要拜求恩府先生周全。”
梁师成摇摇头:“你们自己的筹划,却要某家来顶缸,这是什么道理?圣人可没下诏治
那南来子之罪,他还是大宋的显谟阁侍制,服绯贵官。遣人去就将他这般拘管起来,成
个什么道理?”
何灌微笑:“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恩府先生下令,遣些人手去协助几位内使办好恩府
先生交待的差遣,整理清楚应奉天家财计事,省得那南来子有所遮瞒。如此岂不是名正
言顺?”
梁师成淡淡一笑:“好精到的计较。”
何灌又深深一礼:“还请恩府先生成全。”
梁师成默然半晌,缓缓开口道:“某在圣人身边随侍有年,唯一所长者,就是半点不违
逆圣人的心意。圣人就算已然决定要去掉这南来子权位,然则这南来子在理财事上对于
圣人略微有点微功。更兼其后还有点牵连,是否穷治其罪,圣人也还在两可之间。某只
是奉圣人号令行事。其他再多的事情,就不敢预闻了…………某就这么个意思,仲源,
你还是请回罢。”
何灌沉吟一下。正容道:“恩府先生,俺说句不该说的话。恩府先生在这南来子手下,
似乎也稍稍失手过一次…………”
梁师成脸上怒气一闪,白眉一扬。最后强自按捺下去,手一挥。底下随侍的道装小内使
悄没声的就行礼退了出去,还将静室的门掩上了。
以薰灼权势,最后在萧言这个初抵汴梁的南来子手底下栽了一个跟头,顿时就威风大减
,从此再不复往日权倾朝野的声光。虽然有蔡京在里头出了一把子气力,阴了这个老对
手一记。可是败于萧言手中这件事情,还是梁师成平生奇耻大辱,等闲人是提也不敢在
他面前提起的。何灌倒是不减武夫本色。好大胆子。居然敢在梁师成面前说这个事情!
梁师成等小内使退出去,才狠狠扫了何灌一眼:“挫于这南来子手中,汴梁皆知。又如
何了?要某为你们在圣人面前担下此事,也是妄想。”
何灌面色沉静,陪笑道:“恩府先生,俺岂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说这南来子向来胆大
包天。难以拨弄。不知道什么时侯便有破釜沉舟之举,要知道现在神武常胜军还在河东
!要是真的让他弃家而逃。直奔河东,与韩岳等人连成一气。那时候将如何处?要知道
圣人可是将这南来子交到了恩府先生手上!一旦有什么不测。恩府先生如何向圣人交待
?”
梁师成悚然动容。
萧言上次和他会时,虽然处于这般不利的境遇,仍然那么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到了现
在梁师成还记得分明。这等人物,孤身南归就平灭一国,手头不知道有多少万人的人命
,到了大宋还胆大妄为,能得罪的人几乎都得罪个遍,偏偏还活得滋润,更敢鼓动神武
常胜军生出这等乱事出来,若说他是甘心任人摆布的,梁师成自家都不相信!
若真要让他逃走,在河东路生出事来,又当如何?自己虽老,却不如蔡京那般,雄心全
失。还想再在大宋政坛呼风唤雨个十来年。现在也在竭力恢复以前的权势地位。先打算
将童贯召回来,然后再是王黼等被贬斥之辈,羽翼丰满之后,就再度动作。说什么也要
在朝中保有足够重要的地位。
如果在那南来子事上再生出什么祸患,只怕圣人那里,也难交托什么重任了罢?
何灌看梁师成意动,又低声道:“恩府先生,俺们此去,也不惊动什么人。只是将那南
来子看在宅子中而已,他本来就应该留在那里交待应奉天家财计事,一切都是名正言顺
!只要恩府先生给一个名义,就怎么也说得过去了。将来圣人如何处置这南来子,都是
圣人乾纲独断,俺们只是确保这南来子不要逃离这汴梁就是!其间轻重,恩府先生难道
还看不清楚么?”
梁师成缓缓站起身来,负手在静室当中走了几步。
何灌说的一切都是很有道理。可是就此为太子一系人马如此摆布行事,也是他所不愿的
事情。他很明白赵佶的心思,就是想限制住太子连同站在他身边的旧党清流一系现在大
张的实力,要是自己和他们走得如此近,同样是大大不合赵佶的心意。
转瞬之间,他就有了决断。萧言必须得看住,此事也不能瞒着赵佶,必须马上禀报给赵
佶!
当下他转身对着何灌慨然叹道:“仲源仲源,你都说到如此了,老夫岂是毫无人心之辈
?为国事,不得不操切行事了。某这就遣人传信,知会手下你们将去的事情。那南来子
麾下亲卫,到时候得全部遣散,一个不留!可是你们不能慢待这南来子半点…………还
有,必须等到某亲口告诉你们可以行事,你们才能动作,不然某可不认这个帐,仲源,
这个交口,可要清白!”
何灌恭谨行礼:“敢不从恩府先生之命?”
梁师成也不耽搁,召来心腹内使,一个遣他去南门萧言别业处传递讯息——多少要敷衍
一下何灌,表明他真的是准备进行此事。一个就赶紧去准备一切事宜,哪怕赵佶还在马
前街温柔乡也顾不得了,他马上要去面见赵佶。
何灌在梁师成遣出第一个内使之后,就告辞而去。等出得景灵宫门外,早在外面伺候的
车马就迎上来。何灌翻身上马,大声下令:“去石崇义宅邸处!”
一行人顿时疾驰而去,而景灵宫也忙乱成一团,为梁师成去求见圣人准备车马。
于途当中,人潮犹自涌动,这是元宵之后第一个节气,似乎整个汴梁的人都出来耍乐了
。哪怕何灌面前有开道之人,动作也快不起来。
不过何灌也不甚着急。
他们的手段,按照大宋惯常行事的节奏而言,已然算得上是雷厉风行到了极处了。那南
来子就算是有所准备,也绝来不及反应。
何灌已然决定不等梁师成传递讯息过来,就断然遣人去南门外将萧言拘管起来。人在手
中,到时候想栽赃和什么罪名不容易?说什么也要牵连到嘉王那里!
史上但凡名将要立不世功业,朝中必然要有稳固的靠山。他就要凭借自己的手段,将这
个靠山打造得谁也扳摇不动!到时候他何灌不管镇于内还是伐于外,都将无人掣肘,能
够断然行事。有这等条件,不要说现在在陕西的老种了,就是狄武襄,又算得什么?
萧言必须倒,嘉王也必须倒!这是为了何某人的功业,为了大宋!
何灌冷淡的想着这一切,周遭热闹景象,半点都未曾往心里去。
在真实历史上,何灌也是这等行事颇有些无法无天之人。赵佶内禅之际,也是他领兵入
宫禁当中,喝止了赵楷前来说动赵佶改变心意。露剑于亲王面前,果断跋扈之处,可见
一斑。
这一道霹雳打下来,萧言这南来子,也该目瞪口呆了罢?什么一军平燕,什么汴梁财神
,什么打造出无敌强军,不管什么手段,也总该使不出来了罢?
直到这个时侯,何灌才恍然发觉,他是有些嫉妒这南来子的。
…………不是南来子,此人名叫萧言。也许换一个机缘,他真的能成就不世功业。
可惜了。
呼喝声中,一众喝得醉醺醺的前拱卫禁军军汉涌出了村店。
陈五婆在几名扈卫的簇拥下走在最前头,他的十几名心腹小工早就守在外头。一捆捆包
了布淋了油的火把,一捆捆用来搬运货物的木杠子都准备好了,过来一人就发一件。
一个个现在从事各行各业的前军汉操持这些家伙在手,有的人热血沸腾,有的人跃跃欲
试,有的人满眼都是发财的**,还有的人忐忑不安。
村店之外本来就有些家眷守着,是准备带吃食回去的。这个时侯免不了就要扯着自家男
人兄弟动问个究竟。
有的人讷讷说不出什么,有的却为酒气所激,拍着胸脯大声道:“太子为俺们这些含冤
负屈的穷军汉出气伸冤,俺们去闹了那个南来子的所在,将俺们冤屈传到圣人那里!只
管放心就是,再不必和俺苦熬这穷日子了!”
家眷们反应也各各不一,有的人合十望天,喃喃念佛。她们这些家眷陪着男人,同样苦
熬了这么些年,现在突然有了转机,如何不激动万分?却还有的家眷死死扯着男人不撒
手,怎么也不许他卷进这事情里面,粗茶淡饭吃得半饱好歹是安稳日子,现在去鼓噪生
事,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难道自家男人受的苦还不够么?
村店之外扰攘之处,比刚才犹胜。那个魏虎儿带着一众扑手跟着陈五婆,大不耐烦的道
:“五哥,有俺们这几十弟兄,就足以成事,何苦等这些婆婆妈妈的家伙?再闹下去,
天都亮了,还行得什么事?俺们爽利自走就是!”
接着又瞪紧紧跟着陈五婆那几人:“你们到底是何等人?再面生不过,紧紧围着五哥做
什么?五哥自有俺们这些好弟兄!”
说着魏虎儿那帮扑社汉子就面露不善神色涌了上来,一个个伸手入怀,有的人还去摸裹
腿。显然是藏着小刀铁尺之类的凶器。
这帮扑社汉子,比起在汴梁做些寻常营生度日苦熬的其他绝大多说拱卫禁军军汉而言,
就显得无法无天许多。为了富贵更豁得出去一些。陈五婆许他们一场富贵顿时就毫不犹
豫的跟上来了,绝没什么瞻前顾后的。但是心思也野了许多,居然还想抢陈五婆在他们
这群人。谋取更大的好处。
陈五婆面色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陈五婆身边那几名扈卫都是虎背熊腰
之辈,满脸都是风霜之色,这可不是在汴梁养得出来的。魏虎儿这些凶汉涌上来,也不
过就是淡淡扫视了一眼。搭理他们都懒得。
还没等陈五婆开口,远处就是一行灯火杂乱的涌过来,脚步声错落响起。还听见一个醉
醺醺的声音在中气十足的大声呼喊:“你们这帮贼配军,想要作死不成?吃酒吃爽利了
,自散就是。老爷就当没看见,现在还在这里啸聚,就当东水关没了王法不成?须放得
你家谌爷爷不在!”
灯笼火把之下,就看见一骑马驮着一个醉醺醺的汉子,身边几十名或者穿了军中袄裤,
或者干脆就是便衫的禁军军汉簇拥,朝着这里疾疾赶来。
军汉们手中都操持着刀枪,不论刀口枪头是不是锈蚀了大半,好歹是件军器。马上汉子
敞着怀空着头。正是常嗣昭的那位副手。
好吧,现在这个跑龙套的人物好歹也得有个名字了。正是大宋都门禁军当中阶官为秉义
郎,在捧日军中领一个副兵马使差遣的谌全忠谌将军。
常嗣昭今日古怪,一场酒吃得不爽利。还好后来常嗣昭府中门政兼旗牌在值房当中又陪
了他一场酒,谌全忠本来就是个好杯中物的。横直是常嗣昭请客。一发就吃了个大醉。
陈五婆那里人越聚越多,也越发的显得喧嚣杂乱。管东水关车船务的禁军人等,职责有
关。不断的就将消息向这里报来。对于他们这些底下办事人而言,将主理不理这事情是
他们的事情。但是不报上去就是他们这些底下办事人的责任了。
一道道的消息传过来,本来谌全忠还沉得住气不想越权管这鸟事。到了后来屠苏酒不知
道吃了几坛子。那个常府的门政兼旗牌官早就醉倒不省人事。屠苏酒性暖。他吃得扒了
衣服心头燥热。偏生又守在门口,传递消息过来第一时间就到他这里。
不知道是酒兴发作还是心火旺盛。谌全忠最后拍案而起,敞着衣服就踉踉跄跄出来,招
呼他的从人:“去点齐兵马去!一群死不绝的贼配军,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老爷都只
能在值房里面委委屈屈的吃酒,常将主就当什么也看不见!到了车船务,难道连这帮贼
配军都管不了了?入娘撮鸟,将出俺的手段来让常将主瞧瞧!”
常嗣昭在府中学鸵鸟,现在没人约束得了这位谌将军,从人顿时簇拥着谌全忠呼啸而去
。不多一会儿就凑集了几十名军汉。这个时侯能被谌全忠叫出来的差不多都是一些没家
室的好事汉子,冬日无事,闲得蛋疼。将主一声喊,顿时就兴冲冲的随他直奔陈五婆他
们聚会的村店而来。
谌全忠骑在马上,歪歪倒倒的。不过好歹当年在马上也算难得的用了一点功夫,居然也
没摔下来。一行人乱纷纷的,总算是在陈五婆他们涌出店外,将行欲行的时侯赶到了。
禁军将主与麾下人马赶到,顿时就在村店外人群当中激起一阵扰动。那些为陈五婆鼓动
起来的袍泽辈,忍不住就撇了才拿到手里的木棍,朝后面退去。有家眷的,这个时侯更
是被家眷扯了就走。陈五婆的心腹都是车船务下为谌全忠所正管的,积威之下,也都后
退。就连魏虎儿一班胆大包天之辈看着几十名禁军军汉在军将率领下前来弹压,都各个
色变。
还是那句话,市井中人再是豪杰,根本原则是不与势力斗。扯得龙袍,打得太子,可不
能杀官造反不是?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陈五婆,却讶异的发现陈五婆却在看向身边那几名面生扈卫。
那几名扈卫对视一眼,深深吸口气,大步就迎上去。
马上谌全忠犹自在大呼小叫:“奶奶个熊。一个个胆子都肥了,生出恁大场面来!谁是
陈五婆?出来答话!管你什么奢遮人物,在爷爷手里,也是要你圆就圆,要你扁就扁!
直娘贼。有这般手面。难道爷爷和儿郎们就白来这一趟?好便好,一个不对,锁你在船
桅上吹河风,要生不生。要死不死!”
他带来的军汉也跟着起哄,一个个舞刀弄枪,一时间倒是士气如虹。
几名扈卫对着谌全忠迎上去,谌全忠一怔之下斜乜着醉眼笑骂:“谁是陈五婆?俺就让
你一个前来答话,献宝也似的来这么几个村货。难道是要挟上官不成?汴河甚大,丢下
去三两个人,浪花也翻不起来!”
当先一名扈卫翻翻怪眼,瓮声瓮气的答了一句:“俺们都不是陈五婆。”
谌全忠顿时大怒:“真想作死不成?”
说着就抽出马鞭,在空中抖了一个鞭花,刷的就抽了下来。
高俅入掌三衙之后,知道都门禁军将门世家这个团体针插不进水泼不透,为了牢牢掌握
住三衙,很是从边地抽调了一些军将回来。尤其以在西军蹲过。但是出身是汴梁,当年
抽出去充实陕西四路的军将为多。谌全忠也是其中之一,这一鞭子下来又狠又快,很有
些力道。
当先扈卫伸手一挡,啪的一声鞭子在他胳膊上炸开。他眉毛都未曾皱一下。借势就一挽
马鞭,喝了一声:“给俺下来!”
谌全忠很是听话,乖乖滚鞍下马。他虽然年少时候也骑过马上过阵,但是在汴梁享了十
几年的福。打熬好的身子也消磨了大半,更兼喝多了酒。只觉得抓着鞭子那人一扯就象
是有九牛二虎之力一般。哪里还拿得住身架,轰的一声落地,头上脚下,顿时鼻青脸肿。
周遭军汉看傻了眼,几十人发声喊就要涌上来。当先那名扈卫却从怀里掏出一物,灯火
下亮闪闪的反射着黄光,随手就掷到土里:“瞧瞧这是什么事物,再想想到底是谁在作
死!”
他的出奇举动顿时就吓住了一众军汉,不到汴梁,不知道自己官小。谁知道寻常撞上个
人就能和什么大势力的人物扯上干系。在汴梁城吃官家饭,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得有眼色。
那谌全忠一个跟头摔下来,倒是将醉意摔去大半,正准备狂喊招呼人上来将这几个不开
眼的家伙拿下,却看到这一出。那件事物就摔在他身边,伸手可及。谌全忠一把抓过来
仔细一瞧。酒意顿时就变成冷汗淌下来。
这件物事正是一块腰牌,却是禁中班直御龙弓箭直一名左班都虞侯使的腰牌。名姓是什
么,谌全忠一时间都忘记去细看了。
御龙弓箭直在太子正位东宫的时侯,就为圣人所命,五直当中抽两直充任东宫班直宿卫!
另外几名扈卫也冷笑着将一块块腰牌都丢到谌全忠旁边,当先那人冷冷道:“睁大你的
狗眼,看清楚了!”
谌全忠下意识的拿过来,他是老禁军了,扫一眼就知道。有东六班承旨,有右二班散直。
不管是哪个班直的腰牌,共同点就一个,都是东宫的班直宿卫!
谌全忠讷讷开口:“这个,恁的…………”
他性子的确粗一点,不过毕竟也是禁军军将了,最近朝局知道得自然比陈五婆他们要更
深一些。现在朝局之争,说深了很大程度是太子与嘉王之争。现在太子宿卫班直这么高
调的出现在这里,还召拢了一班拱卫禁军的家伙。不管在筹划什么事情,都绝不是他能
参与的!怪不得常将主在府中闭门不出,天塌下来都当没看见。原来是有原因的。怪不
得他是将主,自家只能当个副手。
直娘贼,这等有血海干系的事情,怎的不知会俺一声?亏俺还鞍前马后的为你姓常的奔
走效力!
他一个轱辘从地上翻身爬起,酒意不知道到了哪里去。弯腰恭恭敬敬的将那些腰牌双手
奉上:“末将多吃了几杯,糊涂生事,还请几位莫要见怪。末将这便就走,这便就走。”
几名扈卫冷笑着将腰牌接过,招呼一声:“原也不是什么要瞒人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
那南来子用拱卫禁军名粮放债生利,一众拱卫禁军的军汉们瞧不过。去他那里鼓噪一下
,给他生点事情罢了。俺们弟兄也却不过义愤,跟着去瞧瞧热闹。那南来子积攒下好大
家当,眼看得就没地方花用去了,俺们弟兄们也去帮衬他使使…………这位将军。有兴
趣没有?”
他们说话的声音甚大。半点没有要遮瞒的意思,周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谌全忠浑身冷汗不住的朝下流,知道今天事情古怪了。南来子要倒霉是肯定的了,太子
也想借着这南来子去寻嘉王晦气。派出些扈卫来在南来子这里事情生得大些也勉强说得
通。可是拉上拱卫禁军。将拱卫禁军的污秽事翻出来,又是个什么道理?
阻拦他是不敢了,就想赶紧飞奔回去,怎么也将常嗣昭拉起来。两人一起将此间事回报
上去。回头一看,却看见自家带来的军汉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
当先扈卫又大声招呼一句:“大家想不想一起去发财?”
不等谌全忠开口阻拦。陈五婆他们那里也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呼吼声。
“同去同去!一起去博个富贵!”
“那南来子积攒的财货山高海深,尽自己本事拿就是。还怕人去得多了?”
“这是为太子效力!直娘贼,也算是好大一场功业。你们不去,俺们便自去了!”
陈五婆魏虎儿以降,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从刚开始的心虚变成最后的志满
意得,热血上涌。
陈五婆激动的是,萧言那里当真好手段,胆大包天!跟这等人行事,就是死了他娘的痛
快!
魏虎儿刘乙他们一众拱卫禁军军汉就觉得胆气粗壮了十倍还有多。
陈五婆背后。当真是太子这等了不得的贵人!连自家宿卫班直都遣来帮手了!这一场富
贵,还不是注定到手。拱卫禁军的冤屈,还不是注定能够洗雪?
那名扈卫一声招呼,顿时呼喊声轰然应和而起,气氛比起适才。更要狂热十倍!
如此气氛,如此金光闪烁的前景。谌全忠带来的军汉也撑不住了,人人振臂高呼:“同
去同去!直娘贼的去博个富贵!”
火把顿时就点了起来,木棍扁担再度发下来。那些正牌禁军军汉带来的刀枪不合用,也
都换了家伙。身上穿着军中服色也都脱了撇下。有家眷的这个时侯也赶紧让家眷还家,
不要拖自家后腿。
陈五婆忙得不可开交,点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出来,一人分领一队。不管是前军汉还是现
任禁军军汉,多少还能听一点约束号令。在带头诸人的招呼声中排成长长队列。
陈五婆站在队首,也举着火把,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家都听号令行事!俺们是名正言
顺去诉冤锄奸,可不是作乱!太子知道俺们的冤屈,圣人知道俺们的冤屈!谁要是对别
的民家有所动作,别怪俺陈五婆不客气!打死了沉到汴河里头去!”
底下人都急切的应和:“五哥,俺们还能不知道?本乡本土的,怎么会对自家乡邻下手
?快些出发就是,让那南来子逃了,到时候俺们找谁哭去?”
陈五婆回头扫视了身边沉着脸的几名扈卫一眼,大吼传令:“出发!去寻那南来子,问
他要个说法!问问他们这些家伙,为什么要薄待俺们拱卫禁军!”
呼喊声中,一群人举着火把逶迤出发。一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们,看着火光组成的长龙
向南而去,人人都觉得象是在做梦一般。
怎么就突然闹出来这样一场大戏?
谌全忠愁眉苦脸的也在队列里头,魏虎儿带着一名扑社汉子看着他:“将军,这场富贵
,要错过了岂不可惜?也怕将军先走了风声,对太子大计不利。就先委屈将军一二了…
………此次事了,只怕将军还得感谢小人…………”
好话说完,魏虎儿又是一声狞笑,拍拍胸脯:“俺们都是扑社出来的,手里都有人命。
就如将军所说,汴河河底多一个捆着石头的军将,又值得什么?俺们为太子出力,还怕
个甚鸟?将军还是识趣些好!”
谌全忠只能点头:“俺自然识趣,俺自然识趣…………”
一边说话。他一边忍不住回头。汴河在左,印出了一条长龙也似的星点灯火。
此事之后,汴梁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这个问题,身为一个小小军将的谌全忠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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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当中,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呼啸而来。沿途市镇村落都被惊动。鸡鸣狗吠之声沿途
响成一团。村民不少都在自家墙头看热闹。
沿着汴河,还有不少禁军设立的榨油坊,磨面坊,还有些码头栈房。陈五婆一干人一边
走一边招呼。守着这些禁军产业的军汉们不少人顿时就动心。换身衣服操个门杠子就跟
上来了。
沿途当中还有些前拱卫禁军军汉零星散居,一听招呼,顿时就义无反顾的跟上。最后连
守河军士都有不少人加入。转瞬之间,就是几千人的规模。
声势如此,沿途就算有些小军将。在市镇村落待着的巡检保甲之类的乡官。这个时侯都
闭门守户,哪里敢出来生事。这就是一副军士鼓噪的模样,汴梁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
驻军。军士鼓噪生事的事情虽然不算太常见,但是每隔一段时日大大小小的总要来几宗
。一般都是因为军将克扣得实在太厉害了。
到最后无非就是殴伤几个人,事后再发配几个军汉了事。死人都不常见。都门禁军军将
士卒,不仅打仗是不成了,就是鼓噪闹事都谨守分寸,很有这个世界最文明城市一员的
自觉。
不过要是这个时侯跑出去火上浇油。那是真嫌自家死得不够快。
再加上这支队伍,一点都没有朝着汴梁去的意思。沿途负有责任的军将或者乡官,绝大
多数就是闭门不理,等明日天明这些军汉闹够了,自然会有人来收拾首尾。
有责任心一些的军将乡官。也要等着这阵乱劲过去了。才出门奔赴汴梁城中报信。将消
息传递给该操心这件事情的人。不过就算是消息传递过去,多半一切也要等到天亮再说
。处理经常发生的军士小规模鼓噪生事,都门禁军那些高层军将,差不多也是有一套固
定流程了。大多数时侯连城门都懒得关。
动不动就封城戒严,人心扰动。这个责任算是谁的?当今圣人,可是最恨有人打破这一
片丰亨豫大的都门富丽景象!
而且鼓噪军士,都是本乡本土的人,闹也闹不到哪里去。
正因为如此,几千人的聚集行事,离汴梁城墙不过二三十里的距离。对那座才掌上灯火
,沐浴在一片亮丽辉煌当中的都城,一时间竟似毫无影响一般。
不过大半个时辰,这几千散乱的队伍,就在喧嚣杂乱当中,抵达了萧言的南门别业之外。
灯火映射之下,萧言的南门别业就伫立在那里。显得安安静静。宅邸当中,居然连一点
响动都没有。
陈五婆就在队伍前头,走得满头大汗。身边簇拥着的是一干各能号令几十上百弟兄的人
物。好容易走到这里,突然看到眼前景象,陈五婆突然就是一阵心虚情怯,下意识的就
停下了脚步,还高喊了一声:“且慢!”
他一停步,身边人都停步。后面人乱哄哄的跟上。夜间行进,都是一个看一个,要在队
伍里头才觉得胆壮。转瞬间就全部停下来了,纷乱喧嚣的声音更大,人人都在问,到底
出了什么鸟事,一下都不动了?
魏虎儿就紧紧跟在陈五婆身边,他丢下谌全忠挤出来不满的问道:“五哥,又是甚鸟事
?到了地头,怎生就不动了?”
陈五婆还没答话,刘乙已然帮他分说了一句:“动静不对!这么大个宅子,据说那南来
子还有上百如狼似虎的扈卫的,怎生一点声响都没有?”
给夹在队伍当中垂头丧气的谌全忠这个时侯也突然插言:“现在还是赶紧收手罢,聚拢
恁多人,已然是鼓噪生事了。到了明日,必然有人前来弹压。到时候你们几个为首的,
都要问流,自己想想,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魏虎儿狞笑一声:“怕鸟!俺们背后可是有太子!就算不是。眼前就是金山银山,却要
俺们回头,须得放着俺死!”
陈五婆身边那些挂东宫宿卫班直腰牌的扈卫也冷冷的看着他:“陈五婆,你身后可是有
太子撑腰,这个时侯难道就想退缩了么?除了太子。谁能许你还拱卫禁军公道。许你一
场功名富贵?”
陈五婆脸上肌肉抖动,突然大喝一声:“直娘贼,做便做到底!眼前就是一宅子的钱钞
财货,冲进去。就全是俺们的了。再将那南来子拿下,为太子效力,再得将来功名!人
死鸟朝天,就拼这一场!”
他这一声吼声嘶力竭,一直传到队尾。大家跟着他举火辛辛苦苦到这里。图的不就是这
个?顿时人人应和,人人都扯开嗓子呼号。魏虎儿一把扯开衣服,更不打话,拔腿就当
先冲过去。
一人举足,人人都动。几千人再不顾什么行列秩序了,轰的一声都朝着萧言宅邸冲过去
。脚步声惊天动地的响起,夹杂着一声声分不清是什么的呼号喊叫,一时间将周遭所有
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狂乱当中!
人潮呼啸蔓延而过,转眼之间就冲过了宅邸外面的球场。越过了河沟小桥,冲过了宅邸
外面的值房。就发现院门已然大开,院内全无一点人声。此刻人们却再顾不得那许多了
,一头就冲进了宅子当中。
有些人是经过过萧言宅邸,来瞧过这里热闹的。汴梁财神在此。就算无分分享,沾沾财
气也好。知道宅邸后面那一排仓房才是积储财货的所在。干脆也不进宅邸当中,绕过去
就飞也似的直奔向仓房,准备先抢一笔最肥厚的再说。
还有人是真心以为这南来子是伙同禁军将门克扣军汉钱粮。是扶保嘉王与太子这等未来
贤君做对的奸臣,在人群当中大声呼喊:“先拿下这南来子。先拿下这南来子!让他将
罪名都交待清楚了,交到太子和圣人手上!诉请俺们的冤屈!”
一时间陈五婆都约束不住他们了,到处都是火光流动,到处都是人影乱窜。呼喊声从这
里那里响起,混杂成一团,已然分不清楚到底在喊些什么。
人人都红了眼睛,或者为财,或者为要功名,或者要单纯发泄这些年胸中愤懑委屈。原
来肃然整洁的萧言南门外别业,现在已然变成了一个狂乱的蜂巢,更有火头不知道在哪
个角落升起来。竟然噼噼啪啪的延烧起来。
如果萧言真在南门外别业之内,十个有十个,也得丢了性命!
可是萧言偏偏不在这里。
人群在宅邸内,在仓房内,在各处建筑内乱冲乱撞了良久。火头都点起好几个。却未曾
发现一个人的踪影。
仓房之内也是空空荡荡,只有在宅邸之内,还有些零星财货摆设,也是丢得到处都是。
仿佛是主人仓惶离去才遗失的。说起来这些财货也当真不算少,钱钞金银器物,丝绸布
帛,各种摆设,加起来只怕也有几千贯的数目了。可是这么多人争抢,又哪里够分的?
在仓房扑空了人转回来,又加入了争抢行列。到处都在撕扯,到处都在呼号,到处都在
叫嚷。整个秩序已然完全纷乱。
如果放在一个这些人熟悉的环境,周遭人是长久相处的乡邻。这些前任现任军汉也不会
闹得如此不堪——说难听一点,都门禁军已经完全养成了市井百姓,不仅军队的血气胆
勇没有,就是军队那种野蛮的破坏力也没多少了。
但是就在这一个空荡荡的宅邸当中,四下无人,又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却将他们的破坏
**全部发泄了出来。不多的财物,更激起了他们的**。四下乱撞一阵,却一个人也未曾
发现,这种失落感更是让人发狂。如果说此前不少人只是打着捞一把就走的主意,现在
却是只要有人一声号令,闹得再大也就不过是心一横的事情!
陈五婆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直入上房。他以前也算是来过这里几遭了,不过都是在密室
里面呆着,进进出出都瞧不见人。现在却到了那位双眉如剑,目光锐利得让人下意识害
怕的萧显谟居停所在,恍恍惚惚的有些象是在做梦一般。
不过再回头看看寸步不离的几名扈卫,陈五婆又清醒过来。自己所有一切,也还是在别
人手里捏着。这位萧显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瞬间就能经营起这么大事情,还将若干
了不得的人物全部卷入了今夜就要彻底爆发出来的动乱当中,自己在他眼中,又直得什
么?
踏实为这等人物效力,说不定他许下的一切。真的能完全实现!
他在上房还没有耽搁多久。一干人等就气喘吁吁的撞了进来。当先就是那个魏虎儿,他
敞着怀红着眼睛,一把匕首就明目张胆的插在裤腰上头,直愣愣的对着陈五婆吼道:“
陈五!这是什么道理?直娘贼的一个人毛都瞧不见。更别提什么财货了。俺们弟兄脑袋
别在裤腰上,不管给谁卖命,昧了俺们的钱财却是不成!你倒是给俺一个说头!”
刘乙等人也冲进来,人人惶急:“五哥,五哥。这南来子宅邸当中一人都没有。走得干
净。俺们事情做下来,却什么结果都没有,这却怎么处?”
冲进上房的人或者恼怒,或者张惶,人声嘈杂,乱作一团。各种各样的呼喊声劈头盖脸
冲着陈五婆扑面而来,压得他都开不了口,而陈五婆也根本不知道自家要说什么。他的
戏到现在已然完全唱完,下面的事情萧言并没有交待给他该如何做。现在他同样是一头
雾水!
惶急当中。陈五婆就看向身边几名扈卫。
就在这个时侯,一名刚才不知不觉就从陈五婆身边走开的扈卫突然也冲进室内,满脸大
汗一脸惶急神色,大声道:“发现人了,发现人了!”
满室中人一下炸开。陈五婆为人一推,就迎了上去。那名扈卫一把扯过陈五婆向外就走
。室内其他人等下意识的就乱纷纷的跟上。
那名扈卫扯着陈五婆就饶到后院,后院之内燃起了好几处火头,照得四下一片通明。多
少人呆呆的围着一个打开的地窖口朝内看。地窖内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呼喊之声。围着的
人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浑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陈五婆为人扯动。软着腿向前,探头朝地窖里面一看,也是发呆。就看见地窖之内还有
个铁框子做的盖子。盖子底下挤着一堆人,纷纷把手伸出来。推在最上面的穿着的正是
禁中内使的服色,虽然脏乱,却也能看出就是在禁中内使当中,这几人也是相当有身份
之辈!
一名扈卫大声招呼:“打开这里!”
陈五婆也下意识的跟着应和下令:“打开,打开!”
一群人涌上来,七手八脚的将这个铁框子撬开,伸手又拉地窖里面的人出来。听到这边
动静,涌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人头攒动,挤挤挨挨的就看热闹。
谁也没想到,今夜事情这般出奇,一出接着一出!
从地窖当中拉出来的人等爬出来就都躺在地上喘气,几名服色华贵些的内使模样更是不
堪。
他们自然就是来寻萧言好处,以为捞着一个肥美差遣的家伙了。谁知道萧言这般胆大包
天,居然翻脸就将他们拿下。关进地窖当中与冬眠田鼠作伴,每天凉水饼子的饿得半死
。这辈子就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
今夜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宅邸还未曾入夜就乱纷纷的好似大搬家,还给他们听到了
一些隐约从头顶传来的大逆不道的话语。每个人心里都是惶急万分,萧言居然敢行此丧
心病狂之事——不过这南来子胆子要是不大,怎么会将他们这些天子家奴囚起来?
剩下时间这干人都在发抖,除了又冷又饿之外,更多还是害怕。萧言要作此乱事,很有
可能将他们杀人灭口,到时候怎么处?大家是绝不可能跟着萧言一起作乱的,可是要为
赵官家殉了,却还未曾有这般忠肝义胆。当下只恨不得萧言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人都
跪在他脚下苦苦哀求,只求萧显谟拿他们当个屁,放了便是。随萧言做什么去,萧言若
成事,他们这辈子不回汴梁就是。
可是萧言此时此刻,哪里会来搭理他们这些倒霉摧的家伙?
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侯,这些人已经听见兵器响亮的声音。一些人顿时就吓得尿了裤子
。连哭都不敢大声了。却又不知道突然生了什么事情出来,外间慌乱之声突然加大了十
倍,急匆匆间这个宅邸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一干人呆呆的守在地窖里面,又听见更多的人声传来。火光也更亮,从地窖们缝隙投射
进来。每个人都怕得连心思都不会动了。呆呆的等着最后命运的到来。
最后却没想到。他们被一群鼓噪生事的家伙救了出来,天知道这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
的!
这些从地窖里面放出来的倒霉家伙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惊魂稍定。突然那名领头之一
的胖内使跳起来——这些天又饿又怕,掉了怕不有十来斤肉。再称他胖已然有些勉强了。
他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那南来子要入汴梁拥戴嘉王作乱!要生宫变,扶保嘉王篡位
。还要诛杀太子!”
所有人顿时都被震得目瞪口呆。今夜事情越出越奇,最后竟然变化成这样,他们竟然卷
入了此等惊天动地的事情当中!
一名扈卫越众而出,亮出腰牌喝道:“这位大珰。俺是太子身边御龙弓箭直左一直承局
。奉太子号令来拿下这南来子,谁知道竟然发生此等事情。这位大珰,你是何人?”
那内使跺足:“俺是内诸省右库藏司阖门使,是隐相心腹,是奉隐相号令来接手这南来
子应奉天家财计事的。这南来子却早早将俺们囚下,要不是诸位今夜前来,俺们就遭这
南来子毒手了!还要多谢太子爷见机得快,救下俺们性命…………现在汴梁城中要紧,
一定要将这消息传回去!”
众人正目瞪口呆的听着。陈五婆也是观众之一,他现在已然完全目迷神驰,根本不知道
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紧张精彩的戏份一出接着一出,这个时候外间又传来骚动的声音。这声音从远处响起,
口口相传。越传越近。
“东宫来人!东宫来人!”
人群哗啦啦分开一条道路,就看见几名锦衣骑士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大步走来。人人都
是满头大汗。
陈五婆还没动作,他身边扈卫就迎上去,大声招呼:“你们怎生来了?”
来人大声答话:“南来子已然潜入汴梁。与嘉王联络好的禁军军将携手,就要封闭城门
。同时攻打东宫与禁中。圣人已为嘉王所惑,现在就被囚于十王殿中,被逼着写退位诏
书!太子已然侦知,然则现在枢密无人,无兵符无法发兵,就要借重此间诸位,回都门
勤王,保太子,诛南来子与嘉王既一切乱臣贼子!匆忙无诏,有太子亲写血书在此!”
说罢顿时就从怀里扯出一副丝帛,在火光下展开,一时间大家也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上
面斑斑点点的都是血字。
在场中人,这个时侯已然被一出接着一出的紧张戏码拨弄得不能自已。有拱卫禁军,有
东宫班直宿卫,有禁中内使,还有这般刺激的剧情发展。谁还分得清自己身处何方?
一人捅了一下陈五婆。陈五婆这个时侯也福至心灵,猛的振臂高呼:“奉太子诏入汴梁
!救圣人,救太子,诛那南来子与嘉王!俺们都博一场勤王救驾的惊天富贵!”
如此气氛,谁还能撑持得住,当下人人都跟着高呼:“诛乱臣贼子,勤王救驾,博入娘
的一场富贵!”
人潮又更加狂乱的骚动起来,火光开始向外涌动。陈五婆等人为首,领着这些狂乱的人
群,换了一个方向,又开始向汴梁城进发!
此时此刻,在自家别业和汴梁城之间的一个土丘之上,萧言在几十名亲卫的簇拥下默默
的看着自己居住了一年多的地方升腾起的火光。他披着斗篷,为夜风所激,衣角高高飘
扬。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看了少顷,萧言猛的策马,向汴梁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次,他赌的比什么都大,而他的对手也空前强大。
是一整个帝国,与这个帝国的统治体系!
而萧言此时此刻,并无半点畏惧。
对于这个散发着陈腐气息,等待着必然到来的灭亡命运的帝国。他就是一道霹雳,会将
所有挡在他面前的对手全部劈开!
南薰门城墙之上,一名军将匆匆的登上城头。
说是军将,其实他不仅未曾披甲,就连军中袄裤也未曾穿着。就是一身长衣裳,因为晚
上风大,还裹了一层狐裘。一双手洁白细嫩,看起来就从来未曾握过刀枪兵刃。手指上
还戴着一个老大的祖母绿戒指。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的年纪,如文臣一般留着三柳细髯,
修眉俊目,竟然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模样。
这个看起来怎么样也不象军将模样的人物,不折不扣就是大宋宣正郎,天武军左厢厢副
都指挥使,兼领南薰门城守查缉事的将领王昭业。武职阶官正七品,差遣在上四军当中
,还领着一处要紧城门的守备查缉重责。怎么看也是都门禁军当中的高阶武臣了。
可是这位王将主却从来未曾有骑过一天马,练过一天武,甚或在军营当中顿过一日。世
家子弟出身,从懂事起就在风流地打转,身上一丝一毫军人的气味都没有。
偏偏大宋都城的南面的防御责任,都实打实的是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领南薰门守备查缉事,可王将主除了管些南薰门外自家祖上传下来的千把亩好田的
租税收入,在南薰门外附廓市镇私发牙贴招揽商户,建些屋舍用来租典。再每年从定期
拨下来的修缮维护这一段城防的经费当中干没大半之外。就从来没有做过其他和南薰门
有关的事情。
至于每日戒备防务,那更是根本不必提起了。
反正大宋久矣承平,汴梁左近百余年未见敌踪。汴梁城门几十年难得关上几次。王将主
就是丝毫不理戒备防务之事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今日他却是难得从宅邸当中赶到南薰门城墙之上,正是满脸不耐烦的神色。身边从人指
向远处升腾而起的一点火光。王将主瞟了一眼,恨恨道:“这直得什么,竟然将某叫来
喝风?不知道哪里走了水,离着南薰门还如许远,能生出什么事情来?如此失惊打怪。
难道又想领军棍了不成?”
忘了提一句,这位王将主虽然最是厌恶军中事物,但是治家治下人却是喜欢行军法。认
为这样最是方便快捷,省得他老人家多费什么心事。
今日花朝之节,正好王将主才调理好一批家伎。请了三两志趣相投的好友到来。酒酣耳
热之后与如花娇颜耳鬓厮磨,言笑不禁。再听着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按宫引商,与知己
分说些音律上头的心得体认。正是快心的时侯,却为自家副将巴巴的从宅子当中提出来
赶到此间,最后是这般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看着那一副粗壮蠢笨模样,纯靠在河东路
吃沙子拼性命才熬一个出身的副手,当真是心情奇劣。转着是不是打他一顿军棍的心思。
后来想想还是吐了一口气。这个军将是何灌从河东路带过来的。现在何灌正是薰灼的时
侯,犯不着为了这个村货得罪何太尉。反正他吃辛苦,老爷享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
是。
当下就准备随便敷衍两句,然后掉头便走。那名副手军将却又低声道:“将主。起火处
正是萧显谟所在的地方…………还有星星点点灯火,从那里出发,向着此间涌来。将主
难道没有看见?”
王昭业一震,城外烧光了,只要不延到南薰门这里,就和他不相干。但是起火的地方是
那南来子的所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倒不是他多担心这南来子的身家性命,而是现在朝局诡黠。虽然他一向以风流自许,向
来号称只想当一个富贵闲人。在这汴梁城中享足五十年清福。什么官场权位,对他而言
就如浮云。可有些麻烦事情,还是轻易碰不得的,不仅碰不得,还要绕着走。
这南来子就是朝局风暴的风眼,是谁对之都要小心翼翼应对的存在!
更不必提他那里存储着应奉天家内库的财货。现在更有火光。从那里直向南薰门而来。
王昭业瞪大眼睛,仔细望向眼前那一片黑暗。果然隐隐约约看见灯火排成断断续续的长
线。一闪一闪,似乎的确是朝着自己所在的这个方向涌动。
王昭业顿时慌了手脚,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天知道这麻烦怎么又找到自己头上了。
现在却该怎么处?
论及诗词歌赋,乐器音律。王昭业精擅处许多文臣士大夫都比不上。可是现在却一脑子
浆糊,手脚发冷不知所措,抓着身边副将只是一叠连声的发问:“这怎么处,这怎么处
?”
那副将看了自家将主一眼,心下鄙夷。无非就是出身好一点,哪怕百事不理,也牢牢压
在自家这等老行伍头上。嘴上从来不提钱财之事可军中自家管辖范围之内生财的行当却
死死抓着,手指缝里面都难得漏出半点来。现在真想将他闪在这里,让他自家顶缸!
不过这等念头也只能想想便罢。他也领有巡视戒备查缉南薰门的责任,要倒霉他也逃不
了。当下就沉声献策:“现在说不得,只有关城门!城门一关,什么事情都妨碍不到城
里了。不管来人是谁,这城门都开不得!俺这就去寻何太尉,让他拿一个应对法子出来
…………说不得还要请何太尉传令,让其他城门都赶紧关上…………今夜不知怎的,总
觉得要出大事!”
这个时侯,王昭业也只有点头。挥手道:“你自去,你自去!高太尉不起,何太尉就是
三衙第一人,城守军马都是听何太尉号令。某等遵命行事便罢…………今夜不会真出什
么事情罢?”
副将摇摇头没答话,招呼一声就让人备马,向王昭业行礼之后就准备下城。突然之间又
像想起什么似的叮嘱了王昭业一句:“将主,此刻你可离不得这里,南薰门是俺们的责
任。今夜说什么也得把牢靠了!不然这罪责,将主与俺们都领受不起!”
王昭业顿时就跟吃了一肚子苍蝇也似。这个村货居然号令起某家来了?他算是个什么东
西?平日里眼角都不扫他一下。不文之辈。稍稍得意,便是骄狂!
当下从鼻孔里面哼了一声,就算是答复。
这副将知道自家将主靠不住,但是又能奈何?谁让他祖宗不给力,没有随着太祖太宗打
江山呢。
原想掉头就走。但是又想起一桩要紧事情,咬咬牙硬着头皮又多说一句:“将主,城门
要紧,紧贴城门那家酒肆当中还有数十人在那里聚会饮酒,此刻仍然不散。末将已经看
过了。多是一些精壮汉子,不知道底细深浅。还是早早将他们逐散了事。还请将主莫忘
了。”
王昭业大不耐烦的摆手:“某知道了,你快去罢。耽搁了重要军情,某是要行军法的!”
副将咽口苦水,行礼告辞而去。转瞬间就听见马蹄声响,已然疾疾寻何灌去了。
王昭业在城墙上向外看看,再向内看看。哼了一声:“粗蠢物事。哪里上得什么台面?
哪怕有何灌照应,也活该你一辈子爬不上去!”
接着就挥手懒懒吩咐:“关城门!”
在身边伺候听令的军汉忙不迭的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城门咯吱咯吱响动。正在缓缓合
上。南薰门久矣未关,门轴都干涩了,发出老大难听的声响。
正常来说汴梁城门有好几道。里面还有铁门石门。不过王昭业能招呼手下关上第一道就
算不错,哪里还管得着其他。
这关城门也是汴梁城中难得出现的事情了,周遭街上闲汉们都涌出来瞧热闹,指指点点
的在那里议论。王昭业在城墙上看见了,又哼了一声:“大题小作,这不反而惊动城中
人心了么?明日要是无事。再寻这村夫算帐!”
他身边一个伺候人伶俐,趋前问了一句:“将主,城上风寒。是不是将遮风斗篷拿来?
还有石炭炉子,食盒,酒插子,胡床…………要在这里熬一宿,得准备不少东西来着…
…”
王昭业虚踢他一脚:“怎么你也村起来了?城门关上就算了事,某可不陪着这帮村货苦
熬!汴梁城能出什么事情?让何灌操这个心就是…………备车。回府!新曲子还未曾赏
鉴完,不管这些煞风景的事情了!”
从人不敢多说。忙不迭的准备车马伺候王昭业上车。贴着南薰门一家酒肆当中灯火通明
,几条壮大汉子也涌出来,抱着胳膊看城门关上。王昭业身边从人眼快,看见那些人都
手背上有刺字,看来也是哪一军的军汉。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此间聚饮良久。
他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将主,是不是将这些眼生的人逐开?”
王昭业笑骂:“多事!汴梁城多少年都是金吾不禁。你怎么也学那村货多嘴多舌了?”
这从人是王昭业的心腹,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人物,跟着王昭业不少年了,很有些缠绵情
分。话也敢说一些:“小人心里面也七上八下的,觉得今夜象是要出什么事情…………
又是和那南来子扯上点干系…………”
王昭业冷笑:“正是因为和那南来子有点干系,才是早点回府要紧。这些事情,避之则
吉!什么都不必管,只是安闲在这汴梁城享清福就是。再有什么事情,难道还能将汴梁
翻转过来?老老实实在在汴梁安乐罢,这是天底下最平安的地方,管外间如何生烟起火
,只管踏实享这五十年的富贵福分罢!”
说罢他就钻进车中,车夫吆喝一声,蹄声得得,车子就自顾自的去远了。城上城下,几
十名临时召集起来的军汉,呆呆的看着两名主将全都不见了,转眼间也就忙自家事情去
了,最后留守在城门口的,还不知道能剩下几人。
而天边隐隐火光,随着夜色渐渐沉下来,越发的显得分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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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义宅邸,仍然是一片烟尘斗乱的模样。从午间时分一直忙到掌灯,才粗粗理出一个
头绪出来。
原因无他,就是石崇义召来的那些禁军军汉实在太不中使。
几百人召来。哪怕不是上阵厮杀。远行二三十里地。还是得编伍整束好了。不然拖出去
走不了几里地就散了,还干个屁的勾当。
其他禁军军将占役使用的禁军军汉,其间有些人多少还有些部伍约束。但是石崇义占役
使用的军汉,偏偏就是从无军中约束的那一群——石崇义在军务上头,也实在来不得。
只要能踏实为他生财就算好事。
几百人要编伍。往日相投的非要在一处,经常乱了行列凑在一处,最后不得不重新安排
。谁为前行谁为后续也有好大争论。走前面的虽然辛苦一些,可是谁不知道萧言处是金
山银海,先进去一步也许就能生发得多一些。编伍在后的自然不乐意。围着石崇义和温
豹臣在那里吵嚷。虽然畏惧温豹臣及麾下那些军将的棍子,但是涉及钱财,这上面却是
半分退让不得。最后还是温豹臣亲自下场,又吼又骂又打,石崇义也发了狠,令家人拿
下几个顶石头跪着,才算是勉强排定。
温豹臣带来的那些军将。已经无数次吵嚷着干脆不理这些军汉,自家等着太尉号令来前
去行事便罢。可是石崇义非要分润这场大功,说什么也请温豹臣包涵。好处一次接着一
次奉上,温豹臣和麾下那些军将们拿得手都软了,只好勉为其难和这些军汉折腾。
到了后来又有出奇的事情。听说石崇义这次手面极大。不少后来得了消息的军汉都摸过
来说什么也要得这一贯预先发放的赏钱,甚而不归石崇义节制的禁军军汉也混了进来。
还有些人拿了一贯赏钱,想想萧言也不是好得罪的,天知道会冒什么风险。就算是和萧
言麾下亲卫厮打一场也有些划不来,钱财虽好,平安更重要。拿了这一贯钱就悄悄溜走
了。原先好容易编伍停当。安排好秩序,不一会儿又得重来。
折腾到最后,从石崇义到温豹臣直到那些从河东回转汴梁的积年军将们都没了脾气。耐
着性子慢慢调理。反正太尉号令也没来,大家就在这里耗着就是。石崇义招待并不差,
除了大笔的馈赠之外,晚间也开了席面,人人都是大鱼大肉,除了没酒。招待得极是丰
盛。
看着天色渐渐黑下来,大家更是有些怠了。带着这些军汉夜色中远行二三十里。非得跑
丢一大半不可。就是自家在汴梁耽了这么久,也有些懒了,怕走夜路吃辛苦。一个个在
吃喝之余忍不住就在默祷,但愿何太尉的号令明日再传下来。这南来子就是再狡诈机警
,一夜功夫,也不见得能生出什么变数来罢?
可惜天偏偏不从人愿。天黑之后,何灌匆匆就赶到了石崇义这里。看着半天功夫还没将
几百军汉调理停当,鼻子险些都气歪了。当下就是大发雷霆,石崇义温豹臣以降,人人
都是屁滚尿流。
何灌亲自坐镇,那些军汉在如此地位的太尉面前,也老老实实的不敢生出什么是非出来
,总算是听使唤号令一些。又忙乱了好一阵,总算束伍成型,人人扎束整齐,人手一根
木棍,带着火把,背着干粮水葫芦,腰里揣着赏钱,暗自里藏着褡裢口袋准备发财。雄
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出发。
院中灯火之下,何灌搬了一张胡凳,跨坐在当中。理着须髯沉着脸看着眼前一切。温豹
臣小跑过来,单膝跪倒行礼:“禀太尉,军伍已经整束停当,五百余人,等太尉号令,
就可出发行事!”
何灌起身,面色阴沉的在满院军汉脸上扫过。回头对石崇义冷冷道:“这就是为你占役
的我大宋军健?老石老石,你还是将这些占役军健退出来的好,将来老夫若然用事,这
都门禁军再不好好整顿,当真不堪问了!这就是每年几千万贯养出来的大宋军马?边地
随便选些强壮弓箭社,就能将他们打得鸡飞狗跳!老石老石,你们罪过不浅!”
石崇义胖脸上满是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下只是嘀咕:“你何仲源出镇河东之后
,还指望能回来么?都门禁军,神仙也料理不了,这些年还不就这么过来了?现在说不
得要趋奉你。将来如何,走着瞧就是。”
何灌也没心情说什么激奋动员的话语,摆摆手下令:“这就出发罢。看住那南来子,就
是大功一件!”
温豹臣气昂昂的大声应了,起身就准备带队出发。
这个时侯就听见马蹄声疾响。门外也响起一阵微微的骚动声音。何灌眉毛一竖:“又是
什么鸟事?”
他心情实在给这些军汉弄得太糟。久矣不操的村话都爆出口来。
所有人目光都向门外望去,不等温豹臣遣人出门打探。一名军将已经推开门口堵着的军
汉大步走进来。看到何灌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顿时就趋前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来:“
太尉,南门外萧言居所火起,更有火光。向南薰门而来。如何处断,请太尉示下!”
来人何灌他们都认得,也是河东路带回来的心腹手下之一。正是值守南薰门的,今日几
百人要从那里出发去萧言处行事,也和他打了招呼。所以他才早早上了南薰门值守,才
发现了那里的动静————要是放在平日,这名军将也是回汴梁有几年了。周遭世风感
染之下,哪里会在节日去城门处勤谨值守?饶是如此,这等人物已经算是都门禁军当中
难得忠诚勤奋的了,王昭业之辈,对此嗤之以鼻。这哪里是在汴梁这天底下最繁华地方
当官的。纯粹就如贩夫走卒辈一般自家找苦头吃。与之同列,简直丢身份。
何灌身子一震,顿时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阶来,一把提起那军将,大声问道:“你
没看错?”
那军将顿时赌咒发誓:“要是看错。末将挖了自己这双眼睛去!太尉,这如何处?”
何灌跺足,原地转了一圈。突然又问:“你关了城门没有?”
那军将忙不迭的点头:“已然请王将主前来主持,城门已然是关上了。”
何灌吸口气平平胸中气息,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做得不错…………现在某给你手
书,通知城门各处,赶紧关城!”
这番话其实说得已经有些逾分了。现在执掌三衙的,还是病得快死。不知道能不能拖过
这两天的高俅。何灌不过是领步军司而已。虽然大家都视他现在为三衙第一人。但是其
实他并没有号令全部都门禁军的权柄。而且还好不是调动军马,要是调动军马的话。还
得通过枢密院——偏偏现在大宋枢密院又是瘫痪的。大宋这个时侯政治之混乱,统治机
构之运转不灵,今夜小小变故,就已然显露无遗!
何灌擅传号令让各处关城门,因为这位太尉向来跋扈刚强惯了。大家也就没提出什么异
议来。要是知道今日行事梁师成还没点头,何灌就要让几百人出城去收拾萧言。只怕吓
得顿时要作鸟兽散。
谁也不知道,此刻外表刚硬的何灌,内心已然是乱成一团。朝局这些时日变化太过诡黠
,今夜才计议要早点对付萧言。他所在的地方就突然火起。这绝对不是巧合,隐隐约约
当中,何灌已然觉得,今夜一定要出大事!
他招手让石崇义拿纸笔来,一边书写手令一边理清思绪。周遭人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所有人心思都乱成一团。
今夜到底是怎么了?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石崇义宅邸外院当中,刚才还吵吵嚷嚷的。现在却是一片死寂,只听见在场几百人粗重
的喘息之声。
何灌写好手书,总算也理清一点头绪。将墨迹淋漓的手书递给眼巴巴等着的军将:“快
去!不必回南薰门了,赶紧去各处城门,让他们赶紧关城!一个时辰之内传到各处的话
,某家给你记功,保你超迁一转!”
武将不打仗升迁最难,九年才磨堪一次。为了省一次磨堪,不是世家出身的武将们杀人
放火都是眼睛不眨一下的。这名军将眼睛顿时就红了,也不打话,抱拳行礼之后翻身就
跑出院外,转眼就听见马蹄声疾疾响起,飞也似的跑走了。
何灌又转向温豹臣和石崇义:“某也给你们手书一通,让王昭业给你们暂时开门,还是
带这些人出发,赶紧迎上去。看看那南来子所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探得消息及时
回报,也算是你们大功一场!”
温豹臣和石崇义还有什么说得,点头领命就是。只是石崇义脸色煞白,也不知道在想些
什么。
底下军汉们却是鼓噪一声。大家吃些辛苦走夜路倒不怕。现在要去的所在已然火起,天
知道生了什么乱事,要大家去卖命,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鼓噪声一下就响得极大,何灌也不在意。只是狞笑一声,点点几个叫得最大声的。温豹
臣等军将顿时窜上去,摩双肩拢两臂,两人服侍一个,一下按到在地。
何灌厉声道:“捆起来!此次不是军务,行不得军法。转头回来丢去沉河!当本将在汴
梁几年,真心慈手软了不成?若是此去顺利。说不得回来还饶了他们性命。要不然,本
将也不怕再朝汴河里面填几十条人命!你们只管试试,到底是本将大,还是你们人多厉
害?”
不得不说何灌也自有其气场在,这一番发作顿时震住了场中军汉。军汉们忍气吞声。看
着被捆好拖下去的袍泽,默然听命行事。温豹臣朝何灌打个躬,就等何灌将手书付下。
何灌满意一笑,又开始写给王昭业的手书。石崇义白着一张胖脸在旁边低声动问:“太
尉,就这般处断就成了?万一有什么不测的事情,万一这南来子…………”
何灌冷笑一声:“某去寻隐相去。现在他的人在南来子所在处,是隐相的首尾!再同隐
相去拜见圣人,这些事情非得捅到圣人那里去。才好有所预备!现在万一生乱,太多可
以让人利用处,单单东宫和十王殿那两位,之间就能生出无数风波来!只要圣人心中有
数,能镇静以对,乱不到哪里去!过了今夜。一一收拾背后的有心人就是,看看是谁有
恁大胆子!”
何灌此刻。心思仍然清晰。准确的抓住了今夜事情的要害。只要镇静以对,不让现在千
疮百孔的朝局为人利用,特别是那位圣人为人利用。这汴梁城承平已久,还能闹出多大
的事情出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保持上情下达,让赵佶对一切心中有数。过了今夜,
还是一切都在掌控当中!
可是何灌如何能料到,萧言设谋之险,用心之狠。而且…………胆子竟然如此之大?
如若何灌能明白萧言现在到底是何等样的枭雄人物,就不知道,何灌是不是还选择与萧
言为敌!
石崇义默然点头,事情已然如此,只有拼了老命,说不得跟着吃这趟辛苦了。难道此刻
还能从船上跳下来?
转瞬之间何灌已经将手书一挥而就,交到一直等候的温豹臣手里。扫视院中一眼,招呼
从人备马,匆匆出门,自顾自的跳上马去了。
温豹臣紧紧抓着何灌手书,朝着石崇义招呼一声:“石将主,这就去罢?”
石崇义勉强一笑,在从人伺候下先出去了。他也是骑不得马的,要备好车与大队同行。
此刻这老胖子胸中到底转着什么样的念头,就是外人所难以猜测的了。
温豹臣大喝一声:“出发!谁要是偷奸耍滑,不听本将号令。太尉的话你们也听见了,
丢几十个人沉河,算得什么事情?要是卖力,少不得你们多少有些好处!”
在一众何灌心腹元随亲卫的驱使下,这几百人终于沉默的出门了。东十字大街左近本来
就是热闹的地方,往来行人,都看着这样一支奇怪的队伍。还以为石家又准备去操持什
么大场面来着。上次石家在球市子接驾,府中来来去去,不知道忙乱了多久,场面比现
在还要大些。今天却是掌灯了来这么一出,倒是有些古怪。
石行方石小胖子在后院的一角小楼之上,在几个美貌丫鬟的伺候下呆呆的看着自家涌出
这么支队伍。神色复杂的也长叹一声:“爹爹啊爹爹,那萧显谟心有山川之险,谁知道
他能生出什么事情来?最好的法子,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他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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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流错杂,这支古怪的队伍前行速度并不甚快。加上队伍中的军汉满心不情愿走这
一遭,向前挪动的速度也就越发的龟步了。此刻在城中繁华热闹的所在,温豹臣等军将
也不好拿出手段来,只好耐着性子陪着他们慢慢朝前蹭。
不知道过了多久,队伍还未曾过朱雀桥。
究其本心,温豹臣他们未必也是去想趟这趟混水。最好是别人探得消息先回报过来,自
家就省了多少干系。
就在上下几乎是有志一同的慢慢朝前挪动的时侯,从南面突然传来隐隐可闻的呼喊之声
。转瞬之间,这呼喊声就淹没在周遭的市声当中,让人还以为听邪了耳朵。
车上石崇义却一掀车帘,钻了出来,呆呆的朝南看。
转瞬之间,呼喊声再度响起,这次却清晰可闻。明显就在不太远的地方,也许已然是在
南薰门内了!
这些声音一旦响起就再不停歇,越来越大,最后混成一片。街上仍然在游逛的百姓也呆
呆站定,向南而望。人人相顾失色。
石崇义腿一软跌坐回去,浑身忍不住就狂颤起来。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进了汴梁城!今夜到底还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在这一刻,某个念头在石崇义胸中显得无比的清晰。所有这一切,一定都是这南来子弄
出来的,虽然现在没有什么凭据,但可以肯定,一定就是他!
难道这个南来子真是来祸乱大宋的?
天有眼,天有眼!怎么就在大宋,降生了此等人物?平灭了一国,杀了几十万人,犹让
这个南来子觉得不够满足?
温豹臣也在此刻长声大呼:“快些前行!谁要畏缩不前,俺砍了他的脑袋!现在行的就
是军法了!”
乱纷纷的几千人,二三十里地,仗着酒意和翻涌的血气,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走到了南
薰门外。几千人一路走一路高呼:“扶保圣人,扶保太子,诛除奸邪,博入娘的一场富
贵!”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其间操弄,还是这口号实在太长,到了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
八个字。
“扶保太子,诛除奸邪!”
呼喊声中,几千人举起的火把如一座火山喷发也似,在汴梁城外卷起好大声势。
城外虽然虽然渐渐就是民居密集之处,可是百姓中老实哪里会管这等闲事。几千人生乱
,躲还来不及,哪里会凑上去?
那些无业的,无根基的,却说不得要凑上去。每次生乱,都少不了混水摸鱼的人物。一
人也扎束个火把,就混入了队伍当中。跟着一起胡喊乱叫,声势顿时就壮大了起来。
至于其他人等,也有居住在城外的小官吏,更有散处的禁军军将士卒。可是听着他们呼
喊的口号,就知道这池水甚深。聪明一些就闭门继续躺在榻上装死。最后不管结果如何
,反正卷在其中就是祸福难料,不沾这事情边,就算将来得不到什么好处,好歹平安可
保。有些忠勤之心的就赶紧出门,想穿先传信报警去。
总算是有些人寻着牲口,赶在前面,偏偏南薰门又关上了。城上也没有一个够份量的军
将主持,没人敢打开城门,就是想找人传递信息都不知道找谁去。城内百姓也发现了这
般热闹,都猬集在城头和城下人答话,乱七八糟的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多口杂
,这消息就愈发的说不明白。只是急得这些报信的人在城下乱转。
此门不通,就只有绕到其他城门去。偏偏何灌下令,传令军将也着实卖力,各处城门都
次第关上。还是进不去。而就看见南面火光,已然逼近了南薰门所在。
现在整个汴梁城才被惊动。骚动从城门向汴梁城内开始蔓延。可是汴梁城实在太大,夜
间又向来是金吾不禁,有些骚动也不那么显眼。花朝之节各级官吏都自寻耍乐处,一时
间想找到能切实负责的人都难以寻及——而且以大宋官吏职事差遣之混乱重叠,因为赵
佶这些年折腾。加倍的又乱上加乱。这个时侯找到几个真正能负责的人都不容易!
至于城外那些驻军,大宋开国以后这么些年下来。汴梁已然没有全军整然入住军营,随
时听号令就能调出来行事的军马了。不仅军将,就连士卒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散
处有如百姓,有差遣到时候去当值就是。军将就是想召集军马去平定乱事,一时间都抓
不着人马。
而且未奉枢密号令,谁敢擅自调兵?这等军伍鼓噪之事,军将们向来也是有多远躲多远
。等到闹完了再出来收拾残局。谁不开眼才自家搅合进去呢。
至于底下士卒。能不跟着参与闹事就算谨守本份。其他的根本就不必指望。
在这个夜里,已然步入末世而不自知的大宋。就在一场突如起来的乱事当中,显出了这
个统治体系的全部弱点,迟钝,散漫,无人负责,也无法负责,基本上是无法正常运转
起来。人心也不见得如何归附了。
这样的统治体系,怎么能不在真实历史上短短几年后的浩劫当中。几乎是毫无还手能力
的就为胡骑一击便倒,最后让一个文明沉沦在空前血海当中?
不经惊雷闪电,怎么能将这在末世当中昏昏欲睡的文明惊醒?
霹雳一声,就将在今夜炸响。
而卷起这霹雳的人,就是一个有着二十一世纪的人生经历。却为千年前的风霜杀戮将心
肠磨砺成枭雄模样的一个年轻人。
整个汴梁城,此刻都在随着他苦心积虑安排好的剧本,即将狂乱的舞动起来。
大团大团火炬组成的队伍,呼啸直抵南薰门外的时侯。此刻城墙内外,还乱作一团。没
理出个头绪来呢。
原因无他,几十年来在汴梁城都未曾见过这般场面了。上一次汴梁城如此混乱,还是辽
人大军深入河北,朝中战和未定,真宗计议南巡以避,城中百姓纷纷逃难,而四下又关
闭城门,激起好大一场骚乱,动用禁军弹压才平复下来。
现在禁军远不如真宗时侯的军将士卒,而花朝之节,城内城外再怎么也没想到突然有这
么一个场面,手足无措,才造成这般没人能有所举动的局面。
城墙上头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多少都是附近闲汉,探着头看城下热闹。
而城下队伍乱纷纷的秩序也未尝好到哪里去,大家嗡成一团,看到城门闭锁,谁也不知
道下一步该如何。就是沿途一直高呼的口号之声,不知不觉的都低落了下去。
一时间城墙上下,只听得见火把噼噼啪啪烧燃之声。
城上一个门军,也许还是个十将押衙之类的小使臣,一边终于想起赶紧遣人去通禀相关
军将,一边壮着胆子朝城下呼喝:“兀那来的何人?趁夜进迫城门,可是想作乱不成?
早些散去也还罢了,等到大军开出来,大家后悔可就晚矣!”
陈五婆一直在队伍前头,不过这个时侯他已经无法有所动作了。基本上就是萧言导演的
这场大戏当中的一个招牌兼观众。他身边的那些号称东宫宿卫班直的汉子已然越众而出。
他们自然就是萧言精选出来的扈卫了,这些扈卫当中,有西军出身的,也有燕地出身的
。共同特点就是不管出身为何,与这个以萧言为首而形成的新兴团体已然紧密不可分,
对萧言忠心耿耿。萧言一声号令之下,当真什么事情都敢做。朝廷对他们这般赶尽杀绝
,不给他们一条活路,为大宋拼死血战朝廷就当是虚屁。大家都是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
命的,真正见过血,死里逃生数次,桀骜凶悍的军汉,还有什么事情豁不出来?
说起来这就是晚唐军镇军阀的雏形了,在大宋法度渐渐崩颓的年月,坐拥强兵实在是很
容易形成军阀或者近似军阀的将门世家格局。北宋如果不灭亡。西军会最后会发展成什
么样的局面,实在难说得很。就是后世南宋,南渡之初各将自行其事,朝中只能安抚自
不必说。后来统治渐渐稳固,南宋朝廷令行禁止之处。无非就是现今江浙闽粤一带。湖
广四川。江淮屏障,都是镇将威风超过朝廷权威。镇将接任也类似与晚唐时侯的留后制
度,尤其以四川一带为甚。要不是始终有强敌在北,镇将还要依托朝廷控制的江南富庶
之地源源接济。会不会闹出藩镇割据也难说得很。
中枢因为党争威权消弱,对武臣压制渐渐维系不下去。出现武臣辈反弹的局面,也是很
正常的事情。
现在萧言,看似就走在这条道路上。而他手里使出来的这些军汉,对他也是忠心跟随。
唯一的区别就是。萧言是想做一个宋末军阀以自固,还是想获得更大威权,重整这个河
山,挽救其末世危亡的命运!
一名扈卫越众而出,这名亲卫是胜捷军出身的,天生惯打各处乡谈。汴梁土音也说得惟
妙惟肖。当下就吐气扬声朝着城头大呼:“俺们是东宫班直宿卫!奉太子号令去拿下祸
国乱政的南来子萧言,现今这南来子已然遁入汴梁,准备挟持圣人嘉王,以乱朝纲。奉
太子号令。领军入城勤王!城上人还不开城门,难道也是与那南来子一党么?”
城上城下,都发出轰然惊呼之声。
城下那些猬集着想入城报信之人,此刻才知道今夜这池水有多深。连宫变的戏码都出来
了!说萧言这南来子有这么大能量,打死他们也不相信。可是又牵扯到嘉王。这事情就
麻烦得很了,谁知道这政争已然闹到了哪一步?
这些对大宋难得还有些忠勤之心,漏夜准备飞奔入城报信的人等,未免也有点灰心。这
朝中党争。越来越没有下限了,现在连这种武力手段都用上。自家还奔忙个什么劲?
城上看热闹的闲汉却想不到那么深。听到这么新鲜**的八卦,简直都有点兴高采烈了,
手舞足蹈的跟着起哄。
“挟持圣人,挟持嘉王!太子发兵!这是勤王救驾啊!”
“萧显谟,不能罢?那是平燕功臣!”
“什么平燕功臣,那是南来之人!不是俺们大宋出身的,说不得还是辽狗,谁知道他投
俺们大宋,是什么心肠?”
“圣人现在如何?太子现在如何?三大王现在又如何?城里面怎的也没什么动静?”
“还要什么大动静,圣人就在马前街,凭着皇城司那些人物,再加只会不当值三街六市
耍子的班直。在扑社召集几十个扑手就收拾干净了,还不连圣人和娇滴滴的李女史都拿
下了?这下不好,圣人头顶帽子,只怕颜色不妙!”
汴梁闲汉,出名的就是讲究生不惧赵官家,死不惧阎罗王。越是口头上如此,越是显得
是街市中奢遮人物。至于实际是不是在开封府最底层的快手面前也卑躬屈膝,屁滚尿流
,那是另当别论。
反正此刻在城头,荤的素得,什么都来了。闹得越发的热闹不堪。到了后来,竟然起哄
也似的大喊:“开城门!开城门!勤王救驾去!”
此刻在城头值守的寥寥几十名军汉,人人都变了脸色,站在远处的还很有几个撇了手里
的家伙,扭头便走。就是上军,这个时侯一月才领一贯钞,还折七折八的。领米都是陈
粮。坐粜钱钞将主没了好处,该给他们的也停了,就算是在将主麾下做些其他营生,有
些收入,也是累死累活。日子算是过得,却也犯不着这般卖命。擎天保驾的事情,让那
些世受国恩的将主去罢!
其他未走军汉,也都两股战战的看着那个领头小军将。只要他也撑持不住,大家发声喊
,走了便是。
那小军将咽口吐沫,还没说什么。底下人潮当中又挤出几个披头散发的人物,一开口就
是没了蛋蛋的公公特有腔调,说什么也不会听错。
几位公公在城下拍手打掌的跳脚,有如怨妇:“俺们就是隐相手里的人,给那天杀的南
来子囚起来了!俺们听得分明,这南来子要入汴梁城勾当,行挟制圣人之事!幸得太子
遣人前来搭救。现在召集义士,入城救驾,你们还不开门,难道等着这南来子在汴梁城
杀个人头滚滚么?”
有公公们的有力佐证,城头喧嚣之声更响了。那些猬集的多少闲汉。摩拳擦掌。就想自
家动手去开城门。
那小军将终究是想明白了,今日事情太奇。听上官的号令总没错处。这城门上官让开便
开,上官不下号令,死也不能开了。谁知道能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责任还不是推到
他这等微末人物头上。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当下刷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火光之下,长刀反射着寒光,耀人眼目。
这是真正的军械,和市井当中械斗所用刀具不同。刀身长。刀背重,一刀下去凭着刀子
自身重量,都能砍断骨头。不会使的人挥舞几下就能挫了自家手腕。
这家伙一抽出来,城头闲汉们也不是真正有如什么没毛大虫牛二一般的泼辣人物。喊一
声:“拔了刀了!”就纷纷退开一些。
那小军将大声下令:“看住城门,谁要敢动,杀伤勿论!”
然后又对着城下:“诸位,俺职责在身,城门实在不敢轻开!俺已经遣人去寻将主,只
等他的号令。要是他下令开城,俺要是慢了半步,俺一辈子给诸位驮碑!现在退开些,
等号令就是,何苦为难俺这么个穷军汉?”
城下几千人本来气势又被撩拨起来。看着城头那么热闹也是兴高采烈。真以为自家做的
就是勤王事业了。恨不得城门马上打开,冲进去救了圣人,顺便瞥一眼那个天上有地下
无的李师师。最后拿下那南来子。天明论赏,左手接过的几百贯。右手接过官袍。这些
年来因为倒霉被挑为拱卫禁军的怨气,也可以好好发泄一下。那些和南来子做一处的禁
军军将。一个个都要他们好看。
城上起哄,城下口号之声也喊得响亮。接地连天的响成一团,火把乱舞。气势真个如虹。
那小军将咬死了不肯开门,还拔出军械。城下的呼喊声就是一滞。这又是怎么回事?怎
么自家队伍当中,既有太子心腹,又有禁中内使。还有陈五婆这等奢遮英雄人物率领,
连个鸟城门都进不去?难道不知道现在圣人和太子都危殆了么?
汴梁城墙本来就极高峻,南薰门这一带城墙还是后来扩建的。正逢大宋国力鼎盛之时。
城高两丈,夯土城墙可供四人并行。城基为坚实条石。城外护城壕沟,养马墙,马面一
应俱全。还有巨大的瓮城。
虽然现在护城壕沟已然给填出一条路来。几千人散布在护城壕沟内外,在这高峻城墙之
下,真的显不出什么来。对着这巨大坚实的汴梁城,当真是无可奈何。
这又怎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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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注定,今夜必定不会平安渡过了。萧言默默隐忍,暗地布置那么久,又岂能让一堵
城墙阻挡他的大计?
大宋这个已然陷入机理失调的迟钝巨人,自以为还是歌舞升平。其实这个体系处处皆是
漏洞,处处皆是一触即溃的弱点。身在局中,谁也发现不了大宋其实虚弱若此。此刻大
宋,何其不幸,遇上了这个已然是合格枭雄的萧言!
大宋又何其有幸,在这个末世,遇上了愿意为这个文明延续下去赌上一切的萧言!不过
这一点,又要在几年后,才为此刻人物慢慢发现的了…………
城头上突然又传来呼喝之声,就看见十几条矫捷汉子的身影窜上城墙。当先几人一下就
逼近了那个撑持局面的小军将。那小军将转身只喝问了一句:“谁人如此大胆?”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为人当头一棍敲在头上。这一棍好重,那小军将哼也不哼一声,晃
晃身子,仰天便倒。
城上多少人这个时侯同声发出巨大的惊呼声音,小军将身边的军汉,连反应都来不及做
。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这些突然出现的汉子中一个抢过火把,探头出来挥舞几下:“五哥!俺们在这里等候久
矣!太子怕有奸贼与南来子一党,把住城门不许城外义士入内,就让俺们缓急之际给诸
位开路!城门此刻便开。大家赶紧入城,救驾锄奸!”
陈五婆呆呆的看着城头,此刻的他对萧言的本事手段,处处做下的安排已然佩服到无话
可说了。现在他就一个决心,萧言让他做什么。就便做什么。倾尽心力。将这场戏唱好
。只要这等人物能成事,自家在他手里,还怕不富贵?
他凝神对着城头一望,讶然道:“潘趣。是你?”
这叫潘趣的人物,自然也曾经是拱卫禁军一员。也是义气出名。在城中靠着揽正店泔水
发卖过活。手底下也有几十个和他一般操持这等贱业的弟兄。陈五婆知道他这个人,这
个人也知道陈五婆。不过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东水关处,没什么交情。
今日潘趣却在城头冒出。抢了城门,还这般亲热的招呼。除了是萧言事先安排之外,还
能有谁?
萧言手中,当真不是只他陈五婆一人使用而已。自家想最后得彩,还得多卖一把子气力!
潘趣在城头笑道:“五哥,如何不是俺?都为太子效力,为国锄奸。为拱卫禁军诉冤。
寒暄话不必说了,早早入城,立这场大功去!“
欢呼声猛的又响起来。几千人扯着喉咙用呛出血来的气力大呼。狂热之处,比刚才何止
超过十倍?这呼喊声中,坚厚的汴梁城墙仿佛都能被摧倒!
城上闲汉也被这狂热所带动,人人大呼。还有些军汉也不敢有所动作。老实一些的就丢
了手中军刃溜掉。喜事一些的就干脆跟着大呼,想跟着博一场富贵。不知道有多少人涌
下城。七手八脚的去用滑车拉起奇重无比的门闸,将两扇最外间的厚重城门缓缓推开。
呼喊声中,人潮猛的就在火光照耀下,涌入了汴梁城!
城上城下。每个人都声嘶力竭的在呼喊。
“扶保太子,诛除奸邪!”
“擎天救驾。天大的富贵!”
“俺们是拱卫禁军!是吃了多少年冤屈的拱卫禁军!”
“民主之后杀你全家!五毛全部挂路灯!”———似乎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陈五婆率先被人潮涌到城中,此时此刻,他手足发抖,恍若梦中。火把如龙,在他身后
起伏涌动。而汴梁城就在漫然无备当中,迎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潘趣和一干人等忙不迭的迎了上来。潘趣只笑不说话,看他灯火下煞白的脸色,犹自微
微颤抖的手脚,就知道这汉子现在也是心里也是还在忐忑后怕当中,可兴奋意味,也再
掩藏不住了。
他将身后人让开,几名汉子上来,其中一个微微驼背,姜黄的一张脸,还满脸的须髯。
朝着陈五婆微微一笑,陈五婆一下就反应过来:“张…………”
此人正是化了妆的张显。此时此刻,进了汴梁城,螺丝壳里面做道场。萧言如何能不将
自己这个心腹塞进来掌控大局?
张显示意陈五婆噤声。还没说得一句话,陈五婆身边已经有人涌过。却是魏虎儿等人一
马当先。就朝着街边民居冲。这些在扑社当中打滚过的前军汉,现在眼里就认得一个钱
字。救驾大功什么的先另说,进了这花花汴梁城,现在又无人管得了,先抢上一笔到腰
就是。
张显一撇嘴。身边几条汉子已然涌出,快追几步就抓住了马上就要一头撞入民居当中的
魏虎儿。虎口扼住他的咽喉,让魏虎儿喊都喊不出来,横拉竖拽的就扯回来。魏虎儿手
下大声怒喝,就追回来要和陈五婆他们理论。
张显朝陈五婆使个眼色,比个手势。陈五婆顿时就反应过来,心一横大喝道:“砍了!”
几名貂帽都亲卫默不作声的拔刀,一刀挥下,魏虎儿哼也不哼一声,头颅就被砍下。再
就势蹬了一脚,无头身子软软歪倒。连血都没有半点溅到身子上。
几名亲卫已然顺势大声怒喝:“俺们是奉太子号令救驾锄奸,不是鼓噪生变!俺们拱卫
禁军,从来都是大宋的军伍,是要做擎天保驾的功臣,谁敢趁机在城中抢掠生事,此人
就是榜样!”
魏虎儿兄弟们都给吓住,有的人怒骂着要反抗,有的人跪下求饶。有的人站在那里不知
所措。这些貂帽都亲卫既然动手,就麻利得很。敢于反抗的上去就刀砍剑劈,顿时又放
翻几人,血光迸溅,在这灯火缭乱当中显得分外的触目惊心。杀了几人,剩下的就全部
跪下来了。
如此麻利轻易的杀戮,再加上那些亲卫如雷的吼声。顿时震住了不断涌入城中的人等。
每个人都望向陈五婆,此刻陈五婆在他们这些人心目当中,已然又上了个台阶。不仅仅
是个带头大哥了,还是令行禁止的大军统帅!
张显低低在陈五婆耳边交待几句,陈五婆不住点头。然后猛的大喝下令:“贼人势大,
但凭俺们还是不成,俺来拣选人领队,先去各处禁军军将处,让他们一起为太子效力锄
奸。不从命的,自家知道是什么后果!俺亲自率领人马去救圣人太子,去拿下那南来子
和他背后巨奸!今日事毕,俺们就是堂堂正正的大宋军将,如何就能轻贱了自己?领队
之人听了,谁要在城中生事,骚扰百姓,就行了军法!难道你们就想抢掠一番罢休,不
想从此扬眉吐气?”
这番话说得着实,顿时就给这些跟着陈五婆行事之人新的指望。他们原来就是想大闹一
场,出出胸中怨气。顺便再能在萧言处发点财更好。现在大家却进了汴梁城!还有太子
站在他们背后,说不得出力卓著之人,将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宋军将,功名富贵不可限
量!
起事生乱之人,最怕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如此就只能沦为唯有破坏的乱军乱民。而给
他们名分大义,给他们许下一个将来富贵期望。谁又不愿意在这场大变故当中给自己获
得足够将来富贵权位的资本?
而且对于不少拱卫禁军出身的军汉而言,还有一个单纯的念头。不要坏了俺们拱卫禁军
的名声,俺们出气,也不是冲着乡里乡亲的百姓。而是冲着那些军将。现在五哥话中,
可没让俺们对那些军将客气。要是不从俺们行事,说不得就有些手段使出来。就算从俺
们行事,从此也只能舔俺们的鞋底!
陈五婆吼完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个嗓门一起应和答应。
“五哥,俺们本来就是堂堂正正的官军,如何能不奉号令行事?”
“五哥,全听你的。谁敢害民,俺第一个上去砍了他们脑袋!”
“五哥,你赶紧分派就是,俺们准定凛遵行事!直娘贼,俺们干干净净博一场富贵出来
!”
陈五婆这个时侯也激动起来,完全投入角色,立即大声招呼着自己信得过的人物,再加
上张显暗地推出的以东宫宿卫班直身份出现的貂帽都亲卫——这些亲卫多是一直在南门
别业之内,未曾在人前如何露过面的。而且话说回来,就是此刻觉得这些东宫宿卫班直
有些面善,狂醉当中,谁还顾得了这许多了?
一群人领命之后,各自招呼着人去了。转瞬之间无数火流就以南薰门为,向着汴梁城各
处涌动而去。
而陈五婆还领着千余人,等他号令行事。陈五婆看向张显。张显一笑:“经东十字大街
,去马前街左近闹一遭!”
“马前街?”陈五婆迟疑一下。
张显冷笑:“显谟意思,就是要让那圣人好好吓一跳!到时候显谟才当得整个汴梁的救
星!”
景灵宫门外,马蹄声杂沓错乱的疾疾响起。// 免费电子书下载//转瞬间就看见何灌只
带着三两个从人疾驰而来。
在门外值守的道童装扮的小内使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何太尉,整个大宋,仿佛就放着他一个人这般忠诚勤谨。今天跟个没头苍蝇也
似窜来窜去。一趟接着一趟,就是他老人家不觉得累,这里所有人都觉得烦了。而且隐
相刚才已然出了景灵宫,现在哪里还能寻着什么人?
这小内使对梁师成倒有几番爱戴之心,忍不住还为梁师成有些不平。隐相恁大岁数
了,最近因为朝局风波,也未曾如何休息好。难得今夜圣人去马前街处潇洒快活,隐相
才得在景灵宫偷闲养养静,恢复些元气。被你何太尉一撺掇,又得赶去寻圣人。
先不说现在去打扰圣人快活,是不是要招圣人暗自怨愤。就是这般奔忙,梁师成身
子骨也撑不住啊。隐相他老人家倒下来,现在内使当中也没什么出色的大珰,俺们这些
人将来指望谁去?
何太尉啊何太尉,你是武人,打熬得好筋骨。却不知道俺们这些没**的人苦处。身
子就是比你们常人弱一些来着…………至于童贯,那是异数,谁知道当初他割干净没有
……
何灌疾驰到景灵宫门前,也不下马,疾声喝问:“隐相还在此处么?”
他胯下坐骑也有些跑发了性子。虽然为何灌勒住缰绳。裆劲用足,不能前行。却仍
在那里团团转着圈子,蹄子乱刨。马蹄铁打在景灵宫门外青石路面上,铮铮冒着火星。
深宫当中长大的内使,如何见过这等急切甚而带点杀气腾腾的场面?本来还有些爱
搭不理的准备慢些再答话。这个时侯身子都软了半截,也有些夹不住尿了。撇着腿忙不
迭的迎下来:“太尉,隐相他老人家适才才备好车出门,向着马前街方向去了。太尉是
在此处坐等还是…………”
不等那小内使说完话,何灌就松开缰绳,重重一踢马肚子。坐骑掉头。后腿一撑,
一下就跃出去丈把远。随侍几骑,顿时跟上。火星乱溅当中,几骑顿时就去远了。
那小内使嘴一咧。却是就这般尿了出来。他愁眉苦脸的寻思:“今夜怎么了?难道
要出什么大事?还是回转赶紧闭上宫门要紧…………最近这汴梁城,就是透着古怪!”
何灌几骑飞也似的转上大路,直向东十字大街方向追去。此刻已然是掌灯后一个多
时辰了。毕竟不是什么大的节气,街上行人已然少了许多。何灌几人此刻又跑发了性子
,也不减速,就是大声呵斥让人避开。街上行人都朝着两边店家跳,差点给奔马刮倒几
个。
何灌未曾带着他的仪仗,行人也不知道他身份。一个个都跳脚大骂。
“直娘贼,这般赶着去寻死不成?奶奶个熊,汴梁城是铁打的江山。还有什么事情
都上火成这般?有种下马,俺们好好比划比划!”
何灌此刻哪里管得这个,急追之下。在东十字大街街心就追及了梁师成的车马仪仗。
梁师成不比何灌,轻车简从就能出门。哪怕是漏夜因为要紧事情去寻赵佶回禀,出
门行头还是一应俱全。护卫的人就有几十个。正是因为准备这些,哪怕何灌在石崇义那
里耽搁了好一段时间,现在也还能追得上他。
在街心当中,何灌就扬声大叫:“恩府先生,恩府先生,且住!”
马车停了下来。何灌也匆匆勒马跳下。大步就走上去。他这个架势,也没人敢拦着
他了。直到走到马车面前,就听见里面梁师成慢悠悠的道:“仲源,你今夜是怎么了?
事情已然议定,某也漏夜去拜圣人。顾不得圣人对某有什么不满了,还要来盯着某行事
不成?这般模样。实在是有失大臣体。”
语气当中,不满的意味怎么也藏不住。
旧党清流一班人,连同他们背后的太子,现在未免也太有些咄咄逼人了。不仅要强
自家和他们一起趟先收拾了萧言这混水,还不依不饶的要盯着他梁师成行事!须知道他
梁师成还没衰颓到任人欺负的地步!
在这一刻,梁师成真想掉头就走。反正赵佶看起来圣寿还长,自己也用不着在太子
和嘉王之间选边站。随他们闹去,自己今后十几二十年的富贵还是可保。
何灌却没心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一僚衣襟就跳上马车来。他实打实在边地领兵奔
袭厮杀过的武将,虽然岁数不轻,但是一动作起来还是敏捷,这一下谁都没拦住。
梁师成听见动静,更是恼怒:“何灌,你想做什么?”
何灌掀起车帘就钻进去,梁师成正欲大声招呼,先将这狂妄的家伙赶出去再说。自
己也不是没势力,碰就碰罢。反正这帮人也着实来伺候,和他们搅在一起,不见得有什
么好结果。
但是何灌一句话就堵上了他嘴。
“恩府先生,如何那南来子的别业突然起火,更有人潮举火,从那里出发,向汴梁
而来?那南来子现在是为恩府先生遣人看住,现今变故,恩府先生可知晓?”
梁师成脸色大变,猛的挥手示意要跟着钻进车来的侍卫们退开去。
这可是了不得的消息!萧言那里突然火起生变,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勾当!不知道萧
言是准备在汴梁城中行什么事情,还是就此干脆逃向河东路与神武常胜军勾连一处起事
。都是足以让大宋震动的要紧事情。他现在又是为赵佶寄托先看住萧言的重任,出了什
么事情,他都脱不了干系!
在这一瞬间。他忍不住都要怀疑是旧党清流之辈先动了手。但是想想又不至于。要
不然何灌何必今夜闹这么一出?现在看何灌脸色,阴沉铁青惶急兼而有之,也实在不象
作伪的模样。
旧党清流连同他们身后太子一辈,现在稳稳的占据着上风。不必再出此徒然生乱的
举动。到最后坏的是他们自家的事情。
而这事情,也绝不是他自己下令做的。梁师成还没老糊涂,不可能挖个坑将自家埋
进去。他遣出去接手萧言经营的财计事的那般人,贪婪或者有之,可绝不是愚蠢之辈,
也不会生出此等变故来。
其他一切不可能的因素排除,剩下的就只有一桩事。这就是萧言自家生出来的事端!
这南来子,一把火烧了自己家业,到底是想做什么?是冲着汴梁而来,还是逃往河
东?
此时此刻。梁师成与何灌还不大怕萧言是想在汴梁城中生事。萧言根基毕竟太浅薄
,就算他能勾连上嘉王,赵楷也是个没什么大用的人物,徒然有个好皮囊而已。至于满
朝文武,就算是有人同情萧言大功不赏,也绝不会和他站作一处。他想生什么事情也动
摇不了汴梁的根基。
而且汴梁如许之大,百万之民,更有几十万禁军,萧言能有多少人?就算个个以一
当十,也撼动不了汴梁一角!
最可虑的。还是他干脆就逃向河东。现在想来也是萧言最可能的行事。哪里有他的
嫡系神武常胜军,回旋余地颇大。到时候就能生出无数变数出来!
梁师成和何灌此刻都忍不住深恨,知道这南来子向来胆大妄为,既然都决定拿下他
了。怎么就不行断然手段,早早将他看住,让他动弹不得呢?
梁师成负有领导责任,何灌将来是要出镇河东的。想着河东可能因为萧言生出的变
故,两人都忍不住有些胃疼。
不过还有火光,向着汴梁而来,又是什么道理?
何灌与梁师成此刻还想不到。过些时侯,两人就恨不得萧言真的是逃去河东了!
梁师成沉吟半晌,苦涩开口:“仲源,现在该当如何是好?”
何灌摇摇头:“现在枢密无人,高太尉也病重。要调动都门禁军,非得求见圣人不
可。说不得。俺就陪着恩府先生将这责任揽下来。先将禁军调出若干得用的再说话!有
几千得用军马在手,今夜汴梁城就乱不了…………直娘贼,这南来子当真是恁的能生事
!”
梁师成讷讷点头,说实在的。他真是不愿意去赵佶那里走一遭。这位君王心性梁师
成摸得通透,怕的就是麻烦。偏偏他又喜欢揽权,将所有大权都抓在手里,臣下也只能
干看着,什么事情都要他来点头!如此行事,大宋还有什么事情做得好?
现下生出这么大事情来,不管如何处置,自家这个霉头是触定了。何灌心热,想趁
着今夜将自家的地位确定——西军不论,他何灌就是大宋武臣第一人了。不管是内掌三
衙,还是外放为数路安抚制置使,除了老种之外,谁也漫不过他去。将来就是执掌西府
的枢密使,也不能对他何灌指手画脚。
…………可是他梁师成在其间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了?别最后落个重罪,就算是好。
可是现今自己却又如何能将这麻烦事推拖掉?
梁师成最后只能将满口苦涩都咽了下去,强打精神吩咐:“去马前街!某与仲源一
起求见圣人,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南来子搅动汴梁!”
马车吱呀一声,又开始前行。何灌与梁师成在马车中不住挑帘向南而看。
何灌也还罢了,梁师成却一直在心中喃喃念佛。
今夜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至矣尽矣也罢,千万不要再生出什么事情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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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房门为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大木撞开。
刘乙横眉竖眼,身边是两名号称东宫宿卫班直的貂帽都亲卫同行。带着数百人举着
火把大步走入离南门不远处的一个禁军军将宅邸当中。
这个禁军军将。不属上四军当中。早前在骁捷军当中。骁捷军是马军建制。到了此
刻早就无马。一军当中最多还有千把人。这个将主也不算禁军军将当中最为得意的那一
批。管的生意就是炉作。正好算是刘乙的该管上司。
此刻宅邸当中,这军将的仆役中健壮者,占役使用的军汉都操持着家伙,呆呆的看
着走进来的人物,还有院内院外涌动的火光。
那军将姓秦,大号单一个褒字。一身家常轻便衣服,手里握着不知道多久未曾拔出
来的佩剑,灯火之下,反射出的剑光乱晃成一团,手抖得几乎要拿不住兵刃了。
一看到走进来的是刘乙。秦褒胆气似乎就壮了一点,厉声喝道:“刘乙,你这是要
寻死么?鼓噪生变,哪个有好下场的?早些退出去。本将也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情。带
着家眷早些跑出汴梁去罢,天下之大,总有地方可去,要是短了盘缠,本将送你一些就
是…………这样如何?”
说到后来,终究有些情虚。最后嗓门也抖起来了。
自家对麾下军士,从来不善。一旦军中生变,弹压不住,少说性命也得去掉半条。
要是刘乙肯走,几百贯他都是肯赍发出来的。
刘乙脸色阴沉沉的盯着秦褒。看看身边两名东宫宿卫班直,猛的也吼了回去:“秦
褒,俺们不是作乱,是扶保太子,诛除奸邪!这场富贵,俺不念着你,还念着一起曾在
军中吃粮的弟兄,你要识趣,就莫挡路,乖乖回宅子里面窝着。不然杀了你。又直得什
么,谁知道你和那姓萧的是不是窜通一气,准备作乱?”
吼完之后,他又转向那些宅中为秦褒所占役的军汉:“兄弟们,听听外面动静。看
看这个场面!现在俺身边,就是太子身边心腹宿卫!那南来子萧言挟持圣人在汴梁作乱
。俺们是来勤王的!事平之后,都是有功之臣,何必还在这寒薄将主麾下苦熬?而且这
姓秦的,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家权位,还畏惧他作甚?是好汉子的,就跟俺行事……
……你们听听外间的声音!”
满城呼啸之声,早就越过院墙传了进来,在这宅邸当中四下碰撞激荡。八个字的口
号越来越清晰,不知道为多少条喉咙同声喊出,敲打在每个人心底。
“扶保太子,诛除奸邪!”
对于扶保太子什么的,如今朝局,这些军汉如何理得清爽?但是身为为军将所苛待
的军汉,一旦有变,趁间鼓噪生事也是大宋的常态。百余年来,就未曾断绝过。哪怕在
大宋腹心之地,都门禁军也算是大宋军中待遇甚好的了,这般小规模的生变也未曾断绝
过。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遭。
更不必说秦褒实在不是一个好将主。宦途上面没什么前景了,就加倍在钱钞上花功
夫。骁捷军中,空额他就吃了一大半还多。就算还能领名粮的,折扣也不知道打了多少
。还占了多少军士充役,或者在他宅邸中服侍奔走,或者就在炉作当中操持生活。活计
既重,动不动还加以责罚,待遇也甚菲薄。
前些时日过年,这些军汉为他操劳一年,不过每家发了几斗米,再加一贯钞。米是
陈粮,钞也非新届。巴巴的指望了这么久,这点东西不如不发。徒然遭怨。
刘乙原来是骁捷军中之人,后来挑入拱卫禁军。拱卫禁军自散,只能回到老地方寻
生路。可是名粮准定是补不上了,在炉作当中,也只能拿最菲薄的钱钞,干最苦累的活
计。一般前拱卫禁军的军汉,在秦褒手里苦头不知道吃了多少。
身为军汉,大多数时侯也只能苦忍。不然如何?天底下其他地方还不如汴梁,江南
有叛乱,河北支撑了一场平辽战事,河东路又是这般。陕西诸路现在已然是西军地盘,
外路军汉根本别想在那里立足。汴梁这里讨生活还算容易一些,虽然辛苦一些,但是粗
茶淡饭勉强还是能吃饱的。
军汉放到什么地方都是吃苦的,这就是大宋的规矩。虽然大宋默许军将可以发财,
以换取他们对文贵武贱的统治体系的服从。但是发财的也只是军将!
作为军汉。遇到机会。怎能不跟着鼓噪生事。怎样对这种刻薄将主还有忠诚之心?
说重一点,对这个大宋,还能有什么忠诚之心?
西军能战,因为西军始终是顶在与西夏作战的第一线。西军军将还知道轻重,空额
吃得不算多,克扣得也不算重。有什么好处,也愿意分润一些。毕竟要带着这些军汉上
阵厮杀,他们不肯效力,自家就是一个死字。
而都门禁军久矣不曾出战,没有战事上压力的都门禁军的将主们。在克扣压榨军士
上就肆无忌惮,竭尽所能许多。要不是汴梁讨生活容易一些,又不用随时冒着上阵送命
的危险。都门禁军,每年不知道要多生出多少事情来!
都门禁军。早已上下解体,早已将都门禁军养成了既不能战,又对上官没什么忠诚
,对大宋也没什么归属感的一个连团体都称不上,不知道算是什么样的玩意儿。一旦有
事,号称几十万的都门禁军望风就溃,连城墙都不愿意去守!郭京闹出六丁六甲的花样
不成之后,女真军马扑城,这样一个坚固的汴梁城墙,上面竟然是空空荡荡!
此刻外间不管到底是扶保太子也罢。还是扶保那南来子也罢,或者随便扶保个什么
东西。现在却是自家正经跟着生事的好机会,在这场变乱当中,博一个能得将来富贵的
机会。至不济,也能对这刻薄将主,狠狠的出一口气!
惊天动地,席卷全城的呼喊声中,宅邸当中军汉们,不善的目光就转向了秦褒。秦
褒自然也发现了宅中情势转变,手忍不住就抖了起来。瑟缩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
刘乙大步上前,毫不客气的就一巴掌打掉秦褒根本握不牢的佩剑:“贼娘的,跪下
来罢!你就是与那南来子勾结的奸邪之辈!不是吃好草料的物事!正好砍了你的脑袋,
在太子面前献功!”
宅邸中本来是秦褒手下的军汉。这个时侯也发出一声欢呼,都涌上来。靠得近一些
的拳脚就朝着秦褒劈头盖脸的招呼下来。秦褒给打得哇哇乱叫。内院里面似乎也听见了
这里动静。跟着哭喊声响成一团。
不知道有多少军汉跟着喊了起来:“入娘的冲进去!让这奸贼先操了家!入娘撮鸟
的,这些年压得俺们好苦,你也有今日!”
两名貂帽都亲卫大步向前,刘乙看见大呼:“这是太子身边心腹!大家让开一下,
听他们说话!”
一名貂帽都亲卫抓起软瘫得跟泥也似的秦褒,笑问道:“姓秦的,愿意从太子之命
行事否?不然就是先抄了你的家,又能怎的?”
秦褒给打得满脸是血,两只眼睛青肿着。看看眼前几百双喷吐着怒火的眼睛,再听
听内院里面的哭嚎声音,垂头丧气的道:“你们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真要是太子号令
行事,俺就谢谢皇天还给俺一条活路了,现在还有什么说的?”
那貂帽都亲卫冷笑一声:“你本来就没得选。”
接着就转头对着满院军汉呼喝:“这个姓秦的直得什么?现在太子还有用得到他处
,奸贼势大,多一人就多一分力量,此次事成,只怕你们哪个将来地位都不下于这秦将
主!财货又直得什么?太子到时将库藏打开,只要你们这些有功之臣拿得动,还怕不能
富贵?现在先拥着这秦将主去办大事要紧!”
军汉们犹自不依:“如何就能轻轻放过此人?俺们为太子效力,这上头也总要给俺
们一个交待!”
秦褒此刻福至心灵,扯开嗓子大呼:“俺出五千贯,都是纯铜,不是交钞,在场弟
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有份!就当为这些年的小小不快,给弟兄们陪不是了!”
有五千贯将出来,在场每人多少也有几贯纯铜到腰。在加上汴梁城中现在呼喊喧嚣
错杂之声响成一片。向着整个城市蔓延开,四下都在狂乱的涌动着。今夜之事,看来已
经闹将起来了!再没有眼色的人,也知道是一场大变,在这场大变中,多做些事情,将
来才好多分润些功绩富贵。赶紧听这两个号称是太子心腹的号令行事罢!这姓秦的已然
倒了威风,将来还不是想什么收拾,就什么时侯收拾?
当下人人都是高呼:“谨遵太子号令,诛除城中奸邪!”
宅邸当中顿时就忙乱起来,秦褒作为将主,宅邸当中多少有些兵刃。反正只要不藏
盔甲弓弩就不妨事。大宋制度早已废弛,只怕有的军将家中,这些军国器物也不见得没
有。
这些兵刃都将出来,刘乙拣心腹得用之人都发给了。将骁捷军这些军汉充实分伍,
各自统带了。
宅邸里面厩房马骡也牵了出来,得用领队之人翻身骑上了。俨然就是军将。这般一
摆弄,就是有点约束有点节制的队伍了。只要有此等显眼的领头人物,这一支队伍就好
管束许多。
宅邸里面铜钱也搬出来,四下分发了。还造了点干粮揣上。今夜不知道要闹到什么
时侯,有点吃食精力就更健旺一些。
大家都忙乱得满头是汗,想早些操持停当,早些出去加入这满城的变故当中。先不
论是不是能在太子面前露脸得功。城中军将可多,到时候一家家打开来。不见得每家都
是情愿给太子效力的,总有死不悔改的奸邪之辈。到时候太子心腹就不见得这么好说话
了,哪怕不让大家放手大抢,这好处也是少不了。
再说深一些,就算没什么好处,能好好报复这些往日骑在头上的将主们,也是狠狠
出了一口鸟气!
忙乱当中,秦褒就垂头丧气的坐在院子中心,也没什么人来理他,只是自家将脸上
血迹擦干净了,茫然看着眼前这一切。
直到一切都料理停当,刘乙与两名貂帽都亲卫这才过来将他夹起,刘乙对他冷笑道
:“将主,请一同行事罢。放心,马有得你骑的,还是原来将主威风。只是还想有什么
别样心思,就别怪俺们不客气了。”
秦褒苦笑:“只要不灭俺的门,还有什么说得?准定遵奉号令就是了,熬一日算一
日,直娘贼,谁知道汴梁也有这一日!这大宋怎么了?”
两名貂帽都亲卫却厉声号令四下:“遵奉号令行事,自然有你们的好处。谁要擅自
骚扰民居,外间此刻已经不知道砍了多少脑袋下来!也不少你们几个!俺们不是乱贼,
是堂堂正正的勤王之师,是太子心腹精锐!今夜过后,保你们封妻荫子!”
宅邸当中不管是前拱卫禁军,还是现骁捷军军汉,人人叉手行礼,大声应答:“敢
不为太子效死力!”
呼啸声中,这又壮大了不少的队伍鱼贯而出。秦褒就为刘乙等人所挟,就走在队列
前头。数百人马,就朝着皇城方向进发而去。
文臣宅邸,都没受到什么惊动。这个时侯大头巾们也不敢出来义正词严的喝止住这
些乱军。而禁军军将宅邸,到处都有人进进出出,不时发出或者欢呼,或者哭喊的声音
。不多一会儿,就有更为壮大一些的队伍从军将宅邸涌出。原来宅邸主人,或者就在队
伍当中,或者就变成了涌出军士身上的血痕。
汴梁此刻,已然完全骚动起来,到处都是呼喊之声。百姓民居,家家闭户。而街面
上也没什么骚扰,倒是丢着几具无头尸首,想必是四下行劫之辈。
一个团体起事,最怕是没有人站出来约束四下。只要有这么个核心团体,纪律还是
勉强能维持住的。更不必说汴梁城是本乡本土,而且还有个为太子效力,勤王锄奸的大
义名分。纪律更容易维持一些。
不过饶是如此,汴梁城中,已然有火头升起来了,还隐隐有哭喊之声。这已经是将
破坏竭力控制在最小程度的情况了。
身处这样的汴梁城中,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意味。
这个大宋,再不复往日那种死气沉沉的气象了。从此往后,却不知道会向着什么样
的方向发展。
就是今夜,谁也不知道最后结果到底如何!。。)
张显跟着陈五婆他们,带着千余人的队伍,却没有去寻任何家禁军军将的晦气,而是直
直就奔向马前街方向。
张显明白这是萧言今夜所布置的最为关键的所在。不时催促着陈五婆和潘趣两人。
这两人也当真极卖气力。队伍前后不断来去呵斥。就是要让大家的动作快些。
这千余人当真,貂帽都亲卫就有二十余人。还有三四百都是陈五婆的心腹,潘趣带
来的弟兄也有近百。号令起来自然比其他杂乱队伍更容易一些。看着陈五婆亲领他们直
奔向汴梁城核心所在,都知道五哥是要带着他们去行大垩事的。人人都是兴致高昂,埋
头拼命赶路。路过禁军军将宅邸也能忍住不进去生事发财。
此去恐怕就是直接奉太垩子号令调遣的,只要成事,还怕不是排在最前面的功臣?
到时候也实领一个都甚而一个指挥的差遣,俺们将来也被人称为将主。
至于拱卫禁军那些冤屈,还能算是一回事么?太垩子一声令下,俺们被吞吃的那些
膏血,还不十倍的被吐还出来?
转瞬之间,队伍就接近了朱雀桥。这个时侯街上行人早就逃避一空,只是用趁乱出
来生事的闲汉在四下乱窜。
火光之下,就看见同样一支队伍在朱雀桥前犹疑,几十名军将模样的人在大声喝令
,想驱赶这支队伍向前迎过来。
看到陈五婆他们打着火把飞也似的赶来,当先军将就大声喝道:“俺是何太尉麾下
温豹臣!你们是哪处作乱军士?老老实实各自回营不然大军一至,都成齑粉。可不要说
俺没有关顾过你们!”
火光在桥头左近摇动,映照得朱雀桥下汴水一片通明。
四下都是乱纷纷的一团,惊呼吼叫之声呼啸卷过。往日里似乎满满承载着脂香气味
的汴水,这个时侯流动的仿佛都是火光置身其间,每个人都有一种不现实到了极点的狂
乱感觉。
桥北桥南,几百上千人隔着朱雀桥相对,一时间满城的喧嚣呼啸在朱雀桥前似乎都
停顿了下来。
桥北处,当先陈五婆等几人骑在不知道从哪里拉来的骡马上头。他们这一行人未曾
打开任何一个禁军军将的府邸,疾疾就要直奔马前街处行事。只是沿途不知道在哪家正
店的后槽拉了几匹只能用来拉车的劣马。劣马不足,就用骡子顶上。潘趣就委委屈屈的
骑在一匹小娘子出嫁后回门用的小花骡上平白就比人矮了一截,仰着脸看陈五婆的脸色。
不过陈五婆,此刻的脸色也是又青又白喉结滚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们身后,是千余杂凑起来的汉子,衣衫敝旧,队伍混杂。手里也没有什么军器
,不过是包铁尖头扁担门杠木棍一流。偶尔有几口朴刀,也不是什么打造得精利的好器
物。
这样一支杂乱的队伍,向来就在大宋的最底层过活。汴梁城中,不用说当道诸公了
,就是日子还算过得的汴梁市井百姓,在他们面前向来都是有优越感的。
现在就是这一干人等已然深入到帝都汴梁的腹心之地,更卷起了满城的变乱。
可这个夸称繁华富庶举世无双的大宋,养士百余年,养军百余万。可在这一夜中,
当在这些军汉面前的,不过是几名家将,带着几百奔走执贱役的军汉和家奴混杂起来的
队伍。
一直被尽力遮盖,也为天下人所有意无意忽视的这个帝国的末世景象,在这一刻显
露无遗!
而在朱雀桥北。何灌麾下得用心腹亲将温豹臣打马向前叱喝之际他身后的几百人,
同样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些人中,除了何灌麾下那十几名亲将之外,其他的人等,同样只是在汴梁城供人
驱使的军汉而已。就算是石崇义在禁军军将当中,算是待下较为宽厚的。这些军汉同样
也是每日劳作不休,奔走之余,也只能从禁军将门世家指缝当中粗粗讨一个温饱而已。
在这个年月,为大宋恩养百余年的士大夫都已然有些离心不附,这些穷军汉,又如何肯
为赵官家在这场莫名其妙-的乱事当中舍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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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3-03-21 21:16举报 |我也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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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西供奉6
今夜突然为将主调遣而出,冲着的不过就是石崇义许下的赏钱而已。此时此刻,汴
梁城中突然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由南薰门而北,火头四下而起,呼啸之声响彻全
城。此刻在往日夜里同样热闹的朱雀桥头,只剩下他们独当在这里。火光还从四下里向
着这个方向汇聚,卷起的声浪也越来越大。此时此刻,还能站在温豹臣身后还没四散,
也就是还未曾反应过来而已!
火光之下,温豹臣满脸狰狞的神色,脸上肌肉已然完全扭曲,死死盯着桥南这千余
杂乱的队伍。虽然在厉声呼喝,可是自家心里也乱成了一团。浑然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豹臣不领什么实际差遣,其实在何灌身边就是起一个家将头子的作用。
大宋此时此刻,河湟开边以来连着兴兵已然有数十年之久,武职已然有些泛滥。没
那么多实际差遣安插这些升上来的丘八太爷。而且武将渐渐权重,身边使唤的家将领什
么秉义宣节的正式武官官职也是等闲事了。
不过何灌是何等身份地位,温豹臣这等家将之首职衔离横班不过也就是一步之遥。
到了温豹臣这等地步,与何灌已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也是河东厮杀出来的老军务,跟着何灌在汴梁这个中枢之地也顿了毛毛有十年功
夫。如何能不知道今夜突然升起的这场变故是大宋开国以来从来未曾遭遇过的大变?
而且温豹臣也隐隐能觉察出来,今夜这场石破天惊的变故,结果就是要对他的恩主
何灌不利!
事情哪有这般巧?何灌让他们从石崇义那里选出几百人,去南门外萧言处行事。接
着传来萧言所着之处火起的消息,还有火光由南而北而来。接着混乱从南薰处最先响起
,转瞬之间,就有席卷全城的架势?
他还带着这几百人心惶惶的队伍向着南面乱撞,不过就是因为现在他心中已经乱成
一团,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了。
争行到朱雀桥头,火光映照当中,就看见迎面来了一大群乱纷纷的队伍。完全是下
意识的,温豹臣打马上前大声呼喝,拿出的也还是惯常的军中上官口吻。等喝问完了,
温豹臣背后才渗出一层冷汗。
如此场面,整个汴梁城看来都乱起来了,自己还想平什么乱?还当在这大队乱军前
面做什么?
要是麾下是十余年前河东边地精甲利兵的劲卒倒也罢了,现在自家麾下是些什么人
物?虽然号称是军汉,但是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就是没有操练准备打仗的。一旦要斗
,背后准定是卷堂打散。乱兵起事,作为军官要是正撞上最群情激愤的时侯,拖下马打
死都有份。
而且眼前局面,又岂是惯常兵变所能限制的?从来未曾有一场兵变,让整个汴梁城
都陷入动荡当中!
不过出乎温豹臣意料的却是,他这一声呼喝,朱雀桥南那大群乱兵却一下就止住脚
步,立在桥头和他对峙。火光之下看得分明′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乱兵衣衫杂乱破旧,手
中什么家什都有,乱纷纷的也不成一个队形。看见桥对面堵上一大队人马,个个都露出
不知所措的神色。
温豹臣心中一喜,却没想到俺的威风杀气,万人当中都是辟易!过了朱雀桥就是御
街。然后就是禁中,汴梁菁华尽皆在此。要是能将乱军堵在朱雀桥南,这场功劳之大,
连温豹臣都不敢相像了。
他用尽平生气力,勒马横踞桥头,几乎快把嗓子都吼破了:“数万禁军已然点起,
正向南而来。你们这些作乱之辈早早散去,还能苟全性命。
不然个个都是个死字!爷爷是河东军厮杀出来的,出名的温豹臣温屠夫,去河东打
听打听,辽狗西贼,只要有耳朵的谁不知道爷爷姓名?识得便宜,就不要到爷爷手里寻
短见,天子脚下,俺也不想杀戮太重!”
这一番话胁迫怀柔,兼而有之,端的是剑胆琴心。温豹臣只觉自家已然拿出了最佳
表现。兴奋之下又转头向身后几百同样不知所措的麾下人马呼喝:“将乱军堵在朱雀桥
南,有一个算一个,一人百贯重赏!温爷爷言出如山,倾家荡产也给你们备好!这是场
泼天功劳,一生富贵都在此了,谁要错过,当是悔上一辈子!”
回复 收起回复 2楼2013-03-21 21:16举报 |我也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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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西供奉6温豹臣的那些同是从河东出身的袍泽为温豹臣的胆气所激,人人壮起胆子大
声呼喝应和。十几骑人扯破嗓子,也是好大声势。而那些石崇义麾下军汉,这个时侯也
稍稍定心,暂时不忙哄然而散,决定先看看风色再说。
桥对面的这千余人的确一时怔住了。今日先是在东水关吃酒,突然就去萧言处抄家
发财,然后又变成进城扶保太垩子,扫除奸邪。给卷着东奔西走,一直撞进了汴梁城中
。今夜不折不扣的已经走了几十里路下来,早就是又累又饿。
汴梁城乱事卷动,人人都知道自家做出好大垩事情来。心中未尝没有惶恐害怕。可
是在满城呼啸激荡之际,在人潮卷动当中,自然就给鼓动着随着人潮前行。不过在朱雀
桥头突然为一彪军马拦住,当先又是一个极有威势的军将大呼震慑。顿时这心头狂热就
冷下来些。
天爷,俺们到底做出多大一桩事情来?这该如何收场才是?这场富贵虽然在别人口
里说得泼天也似,可俺们到底有没有命捞到手?
老实一些人的忍不住就左顾右盼,看是不是从队伍当中脱出去自回自家。贪狠一些
的同样在四下扫视,要是过不得桥干脆就散到民居里面抢一笔到腰,也不亏今日闹上这
么一场。更多的人回头就看陈五婆等一干人,今日的事情全是五哥你带着俺们做下的,
现在有人拦路,却也要五哥你给俺们拿一个章程出来才是!
陈五婆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这匹马也不知道手下是从哪里给他寻来的。走起来一
瘸一拐,早就伤了蹄子,只能做驮运货物的。不过架子倒是甚大,肩高足有四尺七八寸
,高高踞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上面。众人目光投过来,陈五婆面无表情,背上同样一层层
的在渗着冷汗。他不过是个前军汉,后来在码头带着小工打架吃酒赌钱的工头,为萧言
所用,做下了大宋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垩事,现在早昏昏沉沉的如在梦里,哪里知道自
家该做些什么!
温豹臣看见对面人群开始迟疑骚动,又大声厉喝:“还不散去,难道真的想死么?
温爷爷成全你们就是!”
大吼声中,温豹臣已然将腰间佩剑拔出。这是马剑款式,长而且重,两面开着不甚
锐利的锋。战阵当中,从敌人身边掠过,都不用发力,直接一拖就是一个老大的伤口,
神仙也救不回来。
温豹臣当年也是河东路火山军出名骑将,这柄马剑从河东携回汴梁已经十余年,隐
隐血光犹未消退。火光映照之下,就泛着森然的光芒。
朱雀桥南一阵惊呼:“动了军械了,真是平乱军马!俺们做将出来了,这却如何是
好?”
这千余人顿时就骚动起来,站在最外面几排的已经有人迈步想溜。不要多少时侯,
这杂凑而起,居然一头撞进汴梁,将这座天下第一富丽城市搅动的人们,就能一声大哗
,散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个时侯,突然一骑马从陈五婆身边电射而出,马上就是一个姜黄脸色的汉子
。别看一脸晦气色,可在马背上的身影矫捷万分。几乎就是黏在马背一样。扎撒着手也
未持军刃,一下就跳上朱雀桥,蹄声如雷,直冲向温豹臣。
温豹臣只觉得眼睛一花,来人几乎就冲到了面前。心下顿时就是一声惊呼:“好快
!没想到这汴梁城中,也有马术这般奢遮的人物!”
这个时侯说不得,只有杀人了也看出来对面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杀几个挑头的
家伙这桥头猬集之人就得大乱自散。然后在朱雀桥头竖栅立木,乱兵虽然声势浩大,却
不是有编伍之辈,有街垒断路,等闲就过不来。争取到这个时间,太尉必然已经有所处
置,说不得就要拼凑平乱军马出来,这些人马,太尉不交给他温豹臣,还能交给谁?
乱兵成色他已经看得分明了,只要有千余听号令的军马在手,自己有信心将北半城
保住。等到天明,乱军也就再翻不出多大浪头了。这场惊天功绩,还不稳稳到手?
只要将这个不开眼直冲过来的家伙劈下马来!
回复 收起回复 3楼2013-03-21 21:16举报 |我也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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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西供奉6  温豹臣拧眉立目,马上扭腰,借着腰劲狠狠一剑直刺——横劈动作太大
,来人马速又太快,只怕自己马剑还没圈到地方,对手就抢进门了。只有迎着对手冲势
一剑直刺。凭着这姜黄脸汉子的马速,这一剑撞着实了。剑头几乎是个钝圆球的长大马
剑,就能将他胸口一排肋骨尽速撞折,想活命比登天还要难!
马上这姜黄脸汉子自然就是张显,一路上他都紧紧跟在陈五婆身边,并未曾出头。
这个时侯却再也藏不住了。
显谟经营起的这场乱事就是要出汴梁中人不意,一下将乱事卷得无法收拾,人人束
手。只有让藏在幕后已然布置好一切的显谟来收拾这局面,成为所有人的救星!
萧言赋予张显的重任,就是尽快赶至马前街,将赵佶隔绝在外。途中不得有半点耽
搁。要是放赵佶回了禁中,难道还指望用这些凑起来的人物去攻打禁中宫城不成?
今夜一切都很顺利——说实话萧言的谋划,实在太险。险到最多只有一成的成功机
会。张显等人虽然忠心耿耿奉命行事,却未尝没有将这条性命交待在汴梁城的准备。悲
观一些的貂帽都亲卫,甚而认为连南薰门都未必撞得进去。
却没想到,汴梁城竟然是如此无备,汴梁文武竟然如此散漫,汴梁防务,竟然是如
此的空虚!就是都门禁军,上下之间,也尽是势同水火之势,一点干柴,就让火势燎原
而起!
显谟这场让人觉得不过是痴人说梦的筹划,到了此刻,竟然已经有成功的可能了!
以单薄力量,卷动天下局势。将整个汴梁城掌握在手中。张显一路上也只觉得心在
怦怦乱跳,也如在梦中。胸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拼了性命,也要完成显谟的托付。
这突然拦在朱雀桥头的队伍,这个横踞桥头名唤温豹臣的军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
挡在显谟前行的道路上!
谁也不行!
一剑当胸刺来,张显在马背上尽力一扭腰,轻轻松松就将这剑让了过去。
温豹臣一剑刺空,已然知道不好。这也怪他,在汴梁蹲了十几年,虽然也算还在磨
砺身手,总是安闲许多,筋骨早就软了不少。今日却还带着十几年前体能机巧都在巅峰
时期的长重马剑,使唤起来已经不大方便了。(冷兵器时代的军器和我们现在所见的那
些工艺品不同,都是又长又重,是真正杀人的器物,体能技巧稍稍差一点,就难运用—
—奥斯卡按)
本来这一剑应该举重若轻,平持迎着就好,也留有应变的余地。可温豹臣一提剑迎
上去就觉得有些吃力,只得将腰力都用上。狠狠一剑刺出去,力道自然就用得老了。
张显却是马背上的一尾活龙,在球场上也已灵活刁钻著称,这一剑如何能撞得上他!
转瞬间两人已经并肩,张显大喝一声,就如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伸手就扭住了温
豹臣的胳膊,双手发力一扯,右脚离镫拼尽全力一踹温豹臣坐骑。轰隆一声,温豹臣已
然跌落马下。而那柄马剑已然轻巧巧给张显夺在手里。
张显立马桥头,温豹臣现下使得都有点吃力的长大马剑在他手里随手就挽了个剑花
。温豹臣跌落尘埃,扬脸呆呆的看着张显身形。适才气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张显也不看他,只是持剑虎视朱雀桥北那几百人,扬声大喝:“俺乃太垩子身边宿
卫!正要去扶保太垩子,诛除奸邪!你们若在拦路,便是奸邪一党,俺就要放手杀了!”
呼喝声中,张显单手持剑一扫,朱雀桥桥柱上的兽吻被扫个正着,石头雕出来的兽
吻哗啦一声给马剑扫得火星乱溅,半块裂开,摇晃几下就滚入河中。
张显瑱目大呼:“你们真想试试么?”
朱雀桥北,石崇义麾下那些军汉顿时发一声喊,卷堂大散,各找各路,转眼之间就
溜得踪影不见。只有何灌麾下那些家将未走,温豹臣还在别人马蹄下面,十几年的袍泽
了,就这样逃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也无一人敢于上前,人人心中都在诧异,这汴
梁城那里冒出来这等骁勇汉子!
回复 收起回复 4楼2013-03-21 21:16举报 |我也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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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西供奉6
朱雀桥南,也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这欢呼声不仅仅是陈五婆潘趣率领的那千
余人,这个时侯也有些撒出去的队伍拥着强拉出来的禁军军将赶到了朱雀桥这里。正正
看到张显立马朱雀桥头的一幕,当下就是人人喝彩。呼喊声中,人人都是兴高采烈。
太垩子身边宿卫如此,今夜这场事算是做下了。这场富贵,俺们是抢定了!
陈五婆率先狠狠一拍马股,咬牙吼了一声:“走!”
入娘的,过了今夜不管是五鼎食还是五鼎烹,跟着这般好汉行事也不枉了。那萧显
谟手下能使出这等豪杰,却不知道萧显谟本人又是如何英雄了得?如何能让这些豪杰归
心?
他身前身后,不管是貂帽都亲卫,还是今夜跟着起事的各色人等,全都士气如虹。
呼喊着涌上前去!
一名被乱军硬架出来,死样活气的骑在马上的禁军军将。一路上一声不吭,这个时
侯看到眼前景象,哀叹一声:“今夜这场事看来是做下了!圣人啊圣人,当道诸公,你
们却在何处?”
当啷一声,却是张显将那柄马剑丢还给呆呆趴在地上的温豹臣:“这是杀胡虏军器
,在汴梁算是委屈了。还给你,过了今夜,再没人拦着俺们去杀鞑垩子了!”
张显说完,用力一踢马腹,已经当先而出。温豹臣下意识的拣起马剑,翻身爬起退
开。几名何灌家将下马迎着他,呆呆的看着大群人马欢呼着从他们身边涌过。有人要他
们骑的马,这些往日在何灌麾下盛气万分的家将也就老老实实的将坐骑交出。
这个时侯也没人来理他们,人潮就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温豹臣他们呆呆的看着,除了服色杂乱的乱军乱民之外,还看到了几名禁军军将被
簇拥着夹在在人群中经过。有人和温豹臣还识得,忙乱中对望一眼,神色都复杂万分。
朱雀桥北,呼喊声向着皇城禁中,向着东十字大街蔓延开去。民居灯火一盏盏的熄
灭,北城高门大宅都如死一般沉寂,但是在街上火把却如龙一般亮起,越来越多,越来
越盛。直是要将整个汴梁城完全淹没!
而扶保太垩子,诛除奸邪的呼喊之声,更是响彻了整个夜空!
汴梁,在今夜彻底陷入了狂乱当中。再无一处能够例外。
温豹臣身边一名亲将讷讷问道:“哥哥,这真是太垩子做出的事么?”
温豹臣闷闷哼了一声:“谁鸟知道?反正俺们现下也是无能为力,早些散了,各保
各家就是,俺们为太尉也是尽了心力了——现在就是想去寻太尉,也不知道去哪里寻!”
他心里也同样在叹气。
太尉啊太尉,你一向是行事果断之人,什么事情都能飞快决断。今夜却怎么不见你
踪影?你到底在什么地方?难道也躲起来了不成?
在东十字大街上,离马前街不远的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当中。
院内院外,都是貂帽都亲卫在守着。宅院中也没一点灯火。外间火光照进来,在这
些神色紧张的貂帽都亲卫脸上映照出深深浅浅晃动的阴影。
而萧言就拾掇了一条胡凳,放在院中,跨坐在上面。拄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还是那么英挺微微带着点憔悴的模样。可是身边貂帽都亲卫随侍之间,明显却是
多加了十倍的小心恭谨,甚或还带着发自内心的效死之情。
今夜汴梁,就为萧言一个人所彻底搅动。
从今夜开始,萧言已经彻底成为一个枭雄。一个甚而可以将帝国命运掌握在手中的
枭雄人物了。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对大宋的弱点看得这么准,胆气也如铁一般刚硬。对着这样一
个庞然大物般的敌手,处于这种艰难的绝境还敢扬眉而上,眼看就要将大宋帝都翻转!
但凡是一个人走到了这一步,身上自然已有一种足以让人敬畏的气场在了。
萧言已经再不是在燕地和他们一口锅里面搅马勺的年轻主帅,是和他们在球场上跑
得满身臭汗的那个年轻显谟,也不再是那个偶尔微行,一笑露出六颗白牙,让汴梁女娘
芳心扑扑乱跳,眼神乱飞的年轻郎君了。
回复 收起回复 5楼2013-03-21 21:17举报 |我也说一句
浮澐只想听你说
内西供奉6
从今夜始,他就会变成一个权臣,一个枭雄,万千人的恩主,注定要做出一番绝大
垩事业,在青史上也会留下足够份量名字的人物!
萧言此刻状若沉思,没人敢喘一口大气,生怕惊动了他。至于萧言在想些什么,这
些亲卫连揣测也都不敢了。
其实萧言什么都没想。
他赶在自家别业起火之前,就已经潜入汴梁城中,在东十字大街早就备下的宅院当
中藏身。随时等着各方面传来的消息。
今夜的事情,看来是做成了。
自己的命好硬…………
自己想挽天倾,却得先将这个天捅一个大窟窿。自己到底是在救大宋,还是在赶在
女真人面前摧毁大宋?
真是理不清楚啊………………
将自己这个小白领从此变成一个曹操一般的人物,从此只能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最后在青史上留名多半也是身败名裂。
贼老天,这就是你想要的?
脑海中各种念头太多,怎么样也理不清楚。到了最后萧言只是吐了一口长气。扶着
膝盖从胡凳上站起来,目光一扫,迎着他目光的亲卫都恭谨七分,畏惧三分的低下头来
,不敢与他直视。这般变化,让萧言忍不住又苦笑了一声。
管他妈的,将来爱怎么样怎么样吧。难道老子还能退回去?现在已然走上了这条道
路,只能从今往后,将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中,绝不交给别人拨弄!
转瞬之间,萧言面上神色就已然冷硬了下来。
外间脚步声响动,却是一名打探消息的亲卫疾疾赶来,见到萧言就深深行礼下去。
“显谟,人潮已然过了朱雀桥!”
萧言点点头:“马前街那里呢?”
另一名亲卫立刻回答:“还是乱成一团,没有看见有起驾的动向!”
萧言目中波光一闪。
好个李师师啊………………
今夜,这个贼老天处处都在帮着自己。也许这贼老天和自己仇太深,想把自己捧到
最高处,再重重的摔下来,这贼老天才会满意吧?
他妈的,看谁玩得过谁,老子只要一口气还在,都不会让你这贼老天遂了心愿!除
非你现在就将老子穿回去,让老子能喝着冰镇啤酒看最新更新的美剧,在街上能看到穿
超短裙的辣妹,继续过着胸无大志的生活。要不然你这贼老天就看着老子到底能爬多高
,到底能做下多大的事业,到底能将这历史改变到哪一步!
萧言冷着脸又紧了一下腰间鸾带,伸手接过自己佩剑佩好:“走!今天晚上就豁出
去闹个天翻地覆,让谁都不能再骑在老子头上!”
“海上蟠桃易熟,人间好月长圆。惟有擘钗分钿侣,离别常多会面难。此情须问天。蜡
烛到明垂泪,熏炉尽rì生烟。一点凄凉愁绝意,谩道秦筝有剩弦。何曾为细传。燕子y
ù归时节,高楼昨夜西风。求得人间成小会,试把金尊傍菊丛。歌长粉面红。斜rì更
穿帘幕,微凉渐入梧桐。多少襟怀言不尽,写向蛮笺曲调中。此情万千重。”
檀板红唇,一曲晏几道的破阵子宛转唱出,一阕未终,缠绵之意已经满满萦绕在室间。
赵佶斜倚在卧榻之上,就穿着一件软缎中单,头发也放下来披着。膝前几案置酒一觞,
干果两碟。拍手击节,尽是休闲放诞之态。
李师师一边宛转低唱,一边将盈盈秋波不断投向赵佶。室内燃着香炉,淡淡的烟气缭绕
,越发映照得李师师红唇如滴,星眸若醉。这等人物,不应在人间流连。
这曲破阵子一共四阙,第一阙方罢,赵佶就忙不迭的叫好。感叹道:“晏几道这才是真
富贵风流气象,也能道尽女儿家的好处‘chūn葱指甲轻拢捻。五彩条垂双袖卷。雪香
浓透紫檀槽,胡语急随红玉腕’…………师师,这不就说的是你?”
李师师白了他一眼,柔声又唱了两句:“…………此时红粉感恩人,拜向月宫千岁寿。”
赵佶更是大乐。两人对谈,都用的是晏几道的《木兰花》,赵佶调笑李师师唱曲的姿容
仪态。李师师却回一句只是感念赵佶君王情深,愿他千秋万岁。
美人情重,这却叫赵佶如何克当?只恨不得将眼前美人揉碎在自家怀里。
今rì马前街度此花朝之夜,近来烦忧。一扫而空。唯一烦恼的就是,真不知道该如何
回报眼前美人。接进宫是不能的,给李师师再多的钱她也不愿意要,还平白玷污了她的
心意。
在这一刻,赵佶真只愿自己是一个白身青衫书生,可以和李师师这个女子从此双宿,白
头到老。
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屠苏xìng热。赵佶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快烧了起来,涎着脸对李
师师笑道:“……红绦约束琼肌稳。拍碎香檀催急衮…………师师,也不早了,梓童。
也该就寝了不是?”
李师师粉面飞红,咬着嘴唇又狠狠白了他一眼:“谁是你家梓童?还是圣人呢,没一个
正经模样。就不怕误了你的道心?”
赵佶呵呵大笑:“不怕不怕,就是神仙也有双修之法,若舍了师师你。就算当了神仙,
还有什么意味?天上地下,我总缠定了你就是………………”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调笑的时侯,突然就听见安安静静的小楼外面发出了sāo动的声音。
汴梁土地金贵。李师师所居这个小楼也不甚大,院子外面就是街道。往rì居于小楼当
中。就能听见外面街上的市声。得赵佶宠信之后,几次赵佶要给李师师换更大更好的地
方。都给李师师婉言推却了。
不过既然赵佶在这里,皇城司连同禁中班直,还有一众内使,早就在外间守得严严实实
。什么闲杂人等都不放进来。周遭住户也是经惯了圣人私降的场面,晚间蹲在家里没人
敢于高声。
不过现在外间却突然嘈扰了起来,象是什么人给拦在了小楼外面街道上的样子。晚间本
来就比白天安静,这声音传进来,让赵佶和李师师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赵佶本来心情甚好,雅不愿现在叫人进来大发雷霆加以责罚。只等守在外面的人将其料
理停当就拉倒。没想到等了少顷,这声音非但不见小,反而更大了一些,似乎还有一个
粗壮嗓门放开了声音嚷嚷。
赵佶再也按捺不住怒意,狠狠一拍坐榻,喝了一声:“来人!”
外间顿时脚步声疾响,一个大珰模样的内使屁股尿流的进来,弓背垂腰,只是等着赵佶
吩咐。
赵佶哼了一声:“现在却是越来越不会伺候差使了,朕在这里也不得安身了么?还要你
们何用?难道想去管酒醋面局了?”
那大珰在禁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个时侯脸如土sè,忙不迭的回话:“是梁宫观
与何管军漏夜而来,要求见圣人。本来是没有圣人在此间接见臣下的道理,可是………
…”
赵佶冷笑一声:“不过梁师成面子大,你们不敢得罪是不是?这老翁,现在却是越发的
不晓事了!还有何灌,朕面前岂是他卖直放粗的所在?出去传话,让他们都走!回头朕
在寻他们说话,看他们如何自辩!”
那内使还有什么话敢说,唯唯连声的答应,就准备出去传话。
赵佶这个时侯却又转过了心思。梁师成毕竟是亲厚了多少年的心腹了,在他面前一向是
恭谨周至到了万分。现在也在风口浪尖上,没有什么大事决不至于来马前街求见。
就算是何灌,赵佶也是看重的。何灌出身正,根基厚。而且胆子大xìng子烈敢管事。
高俅之后,赵佶就准备用他来管三衙。汴梁禁军那么多将门世家,也只有何灌这等人物
才能镇得他们服帖。而且何灌算是打过仗的,更可贵的是从来未曾在陕西四路打转过,
和西军全无瓜葛。将来都门禁军总是要宿将来整练一下的,除了何灌就更没有合适人选
了。
皇帝虽然权威至高无上,可是在不同的臣子面前这威势表现程度就不同。在有些倚重颇
深的臣子面前,这权威还不得不收敛几分,尽力优容周全。
今夜反正搅扰也是搅扰了,一发就成全他们到底。看看到底有什么麻烦事情,早些料理
完早些和李师师大被同眠。
念头转过赵佶就叫住了内使,冷着脸吩咐道:“让梁师成与何灌进来!真是不知道分寸
的物事…………就将朕这句话告诉他们。一字别改!”
内使又转身领命,擦了一把冷汗飞也似的出去传话了。
李师师眨着秋水明眸,在旁边静静的听完。乖乖的一声不吭。看赵佶要见大臣,就起身
向赵佶敛衽行礼。就要退出去。
赵佶此刻满心思都是对眼前美人的亏欠,再加上也不愿意见梁师成和何灌太久。当下摆
摆手道:“师师,你别走开,就在旁边为朕端茶倒水就是。朕也实在为难,来你这就不
容易了,事情还追上门来…………你也没什么听不得的,朕还信不过你?不过别说话就
是,朝中之事。无论大小,都不是妇人能插口的。你可明白?”
赵佶打定主意,让李师师呆在这儿,你们就该明白我的心意。还不赶紧将事情说完就滚
蛋大吉。**苦短,朕可没多少jīng神和你们应付!
真是一群不开眼的东西,梁师成这老货也越活越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就不能与朕明r
ì再说?
李师师抿唇想想。就乖巧的起身侍立在赵佶身边,将他几案前屠苏倾了,换了一杯团茶
放上。赵佶接过抿了一口,脸上愤愤的容sè。也没减缓多少。
要是没什么要紧大事,朕饶不得你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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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成与何灌拾级而上。何灌神sè如常。梁师成却有些惴惴。他是全凭着赵佶的宠信
才能在大宋威福自专,现在还有点宠信rì衰的迹象。近来行事梁师成就分外的小心。
没想到在今夜,赵佶与李师师处消遣的时侯,自家还不得不赶来打扰赵佶的雅兴。想到
赵佶此刻心中的不爽,梁师成就觉得有些后悔。
可他又如何不能赶来?萧言别业那里起火,要是萧言真的逃向河东,与神武常胜军接连
一处。这责任之重,他如何担得起?此刻就得马上拿出应对方法出来。马上调遣兵马,
四下搜捕萧言,对神武常胜军也得行断然手段加以处置!
这些应对方法,都是他无法自专的。特别是现在枢密无人,调兵遣将的权力都掌握在赵
佶手中。不来见赵佶,大宋这个庞大的官僚统治体系,动弹一下都难。
唉,都怪这个南来子。若是没有他,大宋河宴海清,如何能生出这么多事情出来?自己
一个偌大威风权势的隐相,又如何走到现今灰头土脸的这一步?
想到这里梁师成忍不住就看了何灌一眼,这个头发已然有些花白的武臣却一步步走得稳
稳的,半点畏惧的意思也没有。一瞬间梁师成忍不住就是又羡又妒。这些有**的文臣武
将自家这等内臣就是比不过,他们或有士大夫体系可以依靠,或者就是镇得住兵将士卒
为朝廷所倚重,不象他们内臣,再大的权势,也都系与君王一身!
转瞬之间,就已经来到小楼之上。门口侍立的内使悄没声的挑开了玉帘。梁师成与何灌
一前一后而入,就看见赵佶沉着一张脸,斜靠在榻上,手里捧着茶盏,扫视两人一眼,
目光也是冷冰冰的。
梁师成心中顿时就大跳一下,和何灌都躬身行礼下去。
“拜见圣人。”
赵佶冷笑一声:“罢了,这也不是在禁中,也不是在延福宫,更不是朕要你伺候养静搬
运练功的景灵宫………不过是朕难得一个可以消散消散的地方,却还被你们追过来……
……当真是好大的本事!还行礼做什么?难道朕就缺你们这个礼数,巴巴的在这个地方
等着?”
平rì里赵佶气度可称雍容,对下也没什么疾言厉sè。言辞刻薄也安不到他头上。到了
他这种地位,再用词刻薄就未免太村,赵佶自以为风标绝世,不屑为之。
今rì实在是有些恼怒了,近来皇帝威权,屡屡被怀疑动摇,诸事都不顺。现在在马前
街这里,臣下都敢寻上门来!
这种心绪之下,语意之间,竟然丝毫余地都没留下。不过他还有些理智,梁师成是亲厚
家奴。尽可以发作。这番话也多半都是冲着梁师成的,对何灌还留了三分颜面。
梁师成腿一软,差点就没站住。何灌却昂然不惧,行礼之后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风姿绝
俗的女子侍立在赵佶身后就是一怔。转瞬也就明白。这定然就是那位李女史了。
何灌心下也有怒意,什么时侯皇帝与朝臣商议军国重事,能让一风尘女子侧身其间了!
不过他胆子再大,xìng子再直,这个时侯也不能就此事发难。最后只是定定的看着赵
佶,硬声硬气的道:“陛下,今夜臣与梁宫观,得到回报。那南来子所在别业突然起火
!那南来子动向不知。还在打探当中。兹事体大,臣下等不得不来面见圣人,回禀此事
。还请圣人早做决断!”
大宋此刻政治体系的混乱,在今夜事中就可见一斑。萧言并没有明旨问罪。他所在地方
火起。或者是开封府管,或者是皇城司打探来消息赶紧回报。
若是寻常走水,开封府自己就能料理了。就算萧言是大臣,其间牵扯甚深。这事情也不
过交到政事堂那里,由政事堂商议如何处理。再禀报给赵佶。最后由赵佶决断。
可是今夜开封府不见踪影,萧言名义上差遣还挂在枢密院,偏偏枢密无人。政事堂诸公
也无一人露面。最后出现在赵佶面前的却是一个提点宫观使和三衙当中某位管军!
大宋官制混乱,各个机构杂乱无章。这是开国以来就带来的绝症。不过以前还能勉力维
持。可是到了赵佶掌权用事这么些年之后,大宋统治体系已然到了完全瘫痪的地步。
兵事枢密院无法管。政事堂现在只管三司财计事。都中那么多衙门已然不是人浮于事那
么简单了,完全就是不管事。都门禁军原来归三衙约束。可三衙现在最高长官高俅又是
一个病得快要死的人,赵佶也没安排人先接高俅用事。都门几十万禁军连同那么多禁军
军将,现在完全就是各行其是,无法无天。
更不必说驻外军镇,现在隐然有割据自立的态势,在自己军镇驻地,文臣已经再难维持
百余年来对武臣的高压姿态。就算是对朝廷中枢的号令,现在也都是要讨价还价一番。
兵权人事权都给赵佶一手掌握,可他又不是朱洪武或者爱新觉罗胤禛那种勤奋型的君王
。加上朝中党争极烈,说得明白一些,大宋现在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什么决断都难以做
出!
这般气象,不要说女真大举入寇了。就连自家继续维系下去都难!
若不是这个统治体系再难维系下去,最后遇上的这个皇帝如此极品。这样一个大帝国,
如何能一击便倒,轻轻松松的就告灭亡?
也正因为大宋统治体系的混乱软弱,才给了萧言这等人物行事的空间。在别人眼中,大
宋还是一个庞然大物,凛然不可冒犯。在萧言这等穿越客眼中,却到处都是漏洞。今夜
就在汴梁城中搅风搅雨。从士大夫官僚体系,到几十万都门禁军,竟然没有一个人能阻
挡他行事,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组织起力量来平定这场乱事!
何灌这番话一说出来,咣当一声,却是赵佶手中茶盏落地,上好的龙团倾在地上,香气
四溢。
赵佶一下坐直身子,一叠连声的追问:“萧言那里起火,则应奉天家诸库如何了?损失
多少?现在查点清楚回报了没有?”
梁师成顿时就咽了一口唾沫。圣人啊圣人,你现在怎么想到的还是钱?
赵佶这番话是冲着他问的,梁师成不得不回答:“回禀圣人,臣下一得知火起就遣人去
打探了,然后赶紧来拜见圣人,现在还没有确切消息回报。”
赵佶愤愤跺脚:“你管的好差事,你选的好人手,连这点事情都照应不来!还有三哥提
点的好皇城司,朕早就该换人提点此事。现在皇城司莫不也是和那南来子做了一处?这
么大事情事先都没发现端倪?要是应奉天家诸库所失大了,朕定要一个个从重治罪!”
何灌终于忍不住,放声道:“圣人,此刻还管什么财计事?若是让那南来子潜逃河东,
与神武常胜军连通一处。则河东不复为大宋所有!不管这南来子是据河东自立还是直迫
黄河,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现下要紧之处,就是赶紧将这南来子寻出拿下!”
赵佶刚才光想着钱了,现下何灌这么一嚷。他立刻也就反应过来,顿时就是脸sè发白
。头一晕就靠在了榻上。
大宋如何还经得起生出如此大的乱事?
兵不足用,财赋竭蹶。河东要是全路兴兵,数万悍军鼓噪而逼黄河。这该如何应付才好
?这样只有将西军又调出来,再竭力搜刮以供军用。可西军与乱军混战与河内之地,则
大宋腹心就打得稀烂了。就算乱事得平,这烂摊子什么时侯才能收拾好?
自己这圣君颜面,这竭力维持的丰亨豫大的局面。就成泡影。将来史书斑斑,自己又该
是个什么名声?
这南来子,这南来子!朕起初不知道怎么迷了心窍,居然重用于他!
赵佶忍不住狠狠看了背后李师师一眼。当时萧言就是走通了李师师的门路,才自达于他
面前,从此就在汴梁搅风搅雨,生出多少事端————不过赵佶此刻是绝对不会承认他
是被萧言那几百万贯砸晕了。
李师师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赵佶目光逼来。她只是微微敛容垂首,如玉一般的容颜仍然
是那副不染半点凡俗的模样。
唉,这样的女子,又怎么知道俗世间是如许的险恶呢?只恨自己不能将她接回禁中保护
起来。还要在这红尘俗世当中历劫。南来子的事情,如何又能怪到她一个弱女子的头上?
只恨那个南来子。居然能挖空心思,走门路都走到马前街这里了!
赵佶在心里叹口气回头。何灌却又大声开口:“回禀圣人,臣事前与梁宫观商议,已然
遣人去制住那南来子,除了臣麾下一些得用军将之外,还拣选了数百禁军军汉。现在怕
已然出了南薰门了。现在南薰门外有火光连绵,一直向汴梁而来,少停定然有消息回报
过来。还请圣人下诏,臣好召集禁军得用军马,有备无患。天明之后也可去搜捕那南来
子…………”
赵佶点点头,调兵是枢密的事情。管兵是三衙的事情。现在枢密无人,三衙高俅病重。
这些权力都抓在他手里了。正常来说,调兵只认枢密号令,不认皇帝手诏的。可是到了
大宋现在,赵佶是言出法随,谁也不会那么没成sè封还他的手诏。
何灌说的自然是正理,赵佶刚想点头,转瞬间又迟疑了。要下诏书就得用宝。此刻不要
说正式下诏该用的印玺,自己身上连闲章都没带上一枚。如何下手诏出去?更不必说这
诏书要为人认可,还得按一定流程,知制诰的翰林草诏,东府或者西府副署,自己再用
宝。饶是现在西府副署是不必了,可自家总不能拿一张麻纸草草写就,也不用印,随便
找根带子一束就让何灌出去传诏罢?
这样行事,何灌会不会为那些禁军军将赶出来不一定,肯定是一个兵也调不出来。
要走完这些正式的流程,自己就得紧急赶回禁中。将相关人等都召入禁中。大宋立国以
来,对漏夜召见大臣是极端忌讳的。这表明定然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稍微有些法度的
大臣,不是君王不豫,遇见国本延续的大事,也绝不会奉召漏夜入宫的。自己要这么一
动作,拿就是动静太大了。南来子之事,就闹得天下皆知。
自己颜面事小,可是河东可能会因此进一步变乱,甚而不可收拾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
!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
还有连夜在都门当中召集兵马也是了不得的大动静。花朝之节夜中,金吾不禁,歌舞升
平。突然传骑四出,各处聚将点兵。按照现在都门禁军的德行,不闹得全城sāo然是不
能罢休的。就算召集出一支几千人的人马,天差不多也亮了。又何苦闹这么一出?
反正何灌说他已经遣出人马行事了,等这支人马回报进一步消息再说罢。至少有什么动
作,也等到天明再说。
萧言这厮,南归之人,在汴梁毫无根基,难道还能在这煌煌都门闹出多大的动静来?现
在估计忙不迭的再奔命罢…………天明再安排这一些也不迟?萧言就算仓惶出奔,飞骑
穿抢先。沿着黄河守候,几名县中快手就能将他拿下了…………就算他在神武常胜军中
有一定影响力,不过是以前用财货结之,现在他已经无法再掌握汴梁财源。自己着意安
抚之下,神武常胜军中不少还是西军出身的,未必会和这南来子一起作乱。自己还是镇
之以静为好,大宋帝君,哪能这般沉不住气?
一转眼间,赵佶心中念头此起彼伏,已然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弯,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
自己贸然在夜间行事,召集大臣,点选兵马,平白将汴梁城搅得大乱。
赵佶恐怕自己都不明白。潜意识里,他未尝不知道在他治下,这些年大宋到处都是生烟
起火。现在汴梁城中畸形的繁华富丽,已然是他内心深处最后一层遮羞布了。一旦将这
层遮羞布扯开,他就要直面他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些事实。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汴梁城中自乱起来!
在梁师成与何灌的目光注视之下,赵佶缓缓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沉声开口:“何灌
,你既然遣人在先。这份忠勤之心,朕记下了。朕不指望你今夜就拿下这南来子。只望
能早早打探到他下落如何。然后朕会传诏各处,画影图形。将其捕拿…………梁师成,
南门外应奉天家诸库事后查点就着落在你身上,财货留存情况如何,散落多少,都要计
点清楚。你遣去的那些监视萧言之辈,死了就算了,没死也都拿下,重重惩治!朕从此
以后,再不想看到这些人!尽用些无能之辈!”
梁师成满口苦水,躬身领命。一直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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