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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adin版 - 《重生之如歌岁月》又名《共和国的同龄人》更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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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 楚明话题: 红卫兵话题: 吴锋话题: 林晚话题: 陈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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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秋从两个红卫兵手中接过吴锋,将吴锋抱到三轮车上坐下,他没想到吴锋不过
进去了几天,便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既愤怒又着急,抬头盯着那两个红卫兵。
“你们怎么他了?!他是起义军官!是革命干部!”
几个红卫兵被他的愤怒吓了一跳,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一个高个红卫兵不屑的说:
“他算什么起义军官,他是军统特务,哼,我告诉你,少在这胡咧咧,信不信,我把你
们一块抓进去。”
楚明秋就想说老子不信,吴锋忽然抓住他,楚明秋强将愤怒咽下去,作了两个深呼
吸,稳定下情绪后开始给吴锋检查身体,从脉搏上看,吴锋的脉搏还是很稳健,又摸了
摸内脏,吴锋冲他点点头,就这稍稍动了下,吴锋便忍不住皱了皱眉,楚明秋连忙转过
去检查背部,这才发现后背颈部有一道很深的口子,血肉都翻出来了。
他连忙将衣服扯下来,也不管脏不脏,便给吴锋裹上,除了颈部的伤口,左腿小腿
被打断了,楚明秋左右看看,手边没有任何工具,只得暂时放下。
“要紧吗?”
楚明秋抬头见是殷柔柔,他沉默的摇摇头,这点伤对吴锋来说还不算致命,养一段
时间便行了。殷柔柔松口气,当她看到吴锋时,被他的伤吓了一跳。
“你们也真是的,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严重违反党的政策!”方慧芸不满的说道

这次能把吴锋弄出来,还多亏了方慧芸,六中红卫兵的一个头目是她的发小,俩人
的父亲一起扛枪,一起打仗,一起进城,俩人打小就在一块玩,不过,这人的成绩不如
方慧芸,所以只能进六中,现在是六中红卫兵的一个头目,殷柔柔早就知道这个情况,
所以昨天才答应得这样痛快,今天她拉上方慧芸到六中来,通过他将吴锋弄出来了,否
则吴锋现在还出不来。
“芸子,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人不客气的说:“我把人放出来,已经是革命的
人道了,别不知好歹!”
“钟大伟,你们六中是不像话,看看你们墙上写的什么,红色恐怖万岁!”殷柔柔
说:“你们这是左倾冒进,是要犯错误的。”
“殷柔柔,芸子,我看你们才是要犯错误,”钟大伟反驳道:“建国十七年了,为
什么资产阶级依旧那样猖狂,频频向党发动进攻,原因就在于我们太软弱了,我们应该
以更强硬的手段回击资产阶级的进攻!”
殷柔柔反问道:“难道党的政策就不要了?毛主席说,统一战线是我们取得胜利的
重要法宝,难道连统一战线也不要了?!”
“当然要,可不能生搬硬套,”钟大伟说:“抗战时期,凡是支持国共合作,反对
日本帝国主义的,便是我们的统战对象;解放战争时期,凡是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的,
便是我们的朋友;社会主义改造时期,凡是支持社会主义改造的,便是我们的朋友;那
么现在呢?社会主义制度已经建立,公有制已经确立,我们正在走向共产主义,我们现
在的统战对象便是,那些从内心支持党的政策,支持文化大革命的人。”
“哼,”殷柔柔不服气的哼了声,却没有再反击了,方慧芸看着楚明秋给吴锋检查
身体,低声问殷柔柔他还会治病吗?殷柔柔斜了她一眼。
“楚家本来就是医药世家,他三岁便随他爸爸识药认药,这点伤,只要不开刀,他
都能治。”
“这么厉害!”方慧芸惊讶的睁大眼睛,殷柔柔心说,他厉害的地方还多了,这不
过是牛刀小试。说话间,楚明秋已经检查完了,小心的给吴锋挪动下位置。
“回家。”
楚明秋愣了下:“老师,还是上医院吧,照个片,让穗儿姐放心。”
“没事,我的伤我清楚。”吴锋说,楚明秋摇头说:“还是上医院,后面的伤要缝
针,腿上要打石膏,家里可没石膏。”
吴锋这下不说话了,楚明秋转身过来走到殷柔柔和方慧芸面前:“谢谢你们,这个
情我记下了,以后,你们家要出了什么事,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一定帮忙。”
“说什么呢?”殷柔柔不满的皱起眉头:“唉,公公,你这乌鸦嘴,总不能为了还
情,咒我家出事吧,我爸可是老干部!”
楚明秋没有理会她,扭头对方慧芸说:“谢谢你,方慧芸,还有,”他又看着钟大
伟:“虽然我不赞成你的意见,但,你把我吴叔解救出来,这个情我也记下了。”
钟大伟皱起眉头:“你当然不会赞成。”
楚明秋打断他:“你的主张里有个严重缺陷,那就是,这个标准是什么?你的标准
是模糊的,是以出身为判断,照你的这个标准,朱德总司令以前军阀,宋庆龄副主席出
身大买办,此外,据我所知,殷柔柔她妈妈出身也是资本家,十七岁便出来干革命。”
“对呀,你妈妈出身也是资本家,你应该算资本家的外孙呢,还是革命干部的儿子
?”方慧芸笑着叫起来,很得意的看着钟大伟。
“你!”钟大伟涨红了脸。
楚明秋说:“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告诉你,你的理论中有重大缺陷,甚至可以说
是致命的,仔细思考,你就会发现,你认为的理所当然的东西,其实是......不成立的
。”
钟大伟不知该如何反驳,不但他,很多干部子弟的父母的出身其实都不好,就说身
边的方慧芸吧,她父亲按现在算便是小地主,可她父亲早在三十年代中期便参加革命,
参加过南方三年游击战争,几次差点牺牲,她母亲的出身就更差了。
楚明秋蹬车走了,钟大伟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愤恨的骂道:“这狗崽子太猖狂
了!”
“你们啊,辩论不赢,就扣帽子,打棍子,”殷柔柔神情很是不屑,从边上推出车
来:“要脸不要脸!”
方慧芸咯咯笑着飞身上车:“对呀,要脸不要脸!”
钟大伟恼怒的盯着她们的背影,好半天才嘀咕道:“你们要好好审查下阶级立场!”
考虑到吴锋的伤,楚明秋骑得不快,尽量保持稳定,出了胡同,便到了长安街,长
安街上热闹非凡,到处是红卫兵在破四旧,凡是名字中带有梅兰竹云、春夏秋冬、仁义
理智信的,全部被扣上封资修的帽子,一律勒令改变,红卫兵派专人守着,没改过来,
一律停业。
经过全聚德时,这里围着的人更多,大群红卫兵冲进店里,将挂在墙上的字画全部
扯下来,换上了毛主席像,扯下来的字画就堆在店门口烧掉,几个红卫兵当场挥毫,写
了副对联,将门口的对联换下。
“工农兵革干,欢迎就餐;地富反坏右,不准入内。”
“荣宝斋!是什么意思?荣耀,宝物,斋,吃斋念佛,典型的封建思想,今天我们
要砸烂这个黑牌,建设一个革命的新店!”一个红卫兵站在荣宝斋店前大声宣布。
楚明秋不由乐了,殷柔柔看了他一眼:“又冒什么坏水了?”
“不是,不是,我觉着他们做得对,这荣宝斋就是不好,太封建主义,对了,殷柔
柔,你是不是也该改个名了?”
“我看你才改名,就叫楚反资吧。”殷柔柔不等楚明秋说出来,便展开反击。
“哈,我这资本家的狗崽子是打了烙印的,再怎么改也改不进劳动人民中去,不过
,你这名,不好,柔柔,听着便软弱,怎么革命啊,要改,必须改。”
“你这狗崽子的名字才真要改一下,明秋,出自那里?”殷柔柔思考着,可惜她看
的书太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秋,巴金写了激流三部曲,秋为第三部,巴金可是右派。”方慧芸笑道。
“对,对!”殷柔柔连连点头。
“明,孔老二的儒家,以前都说明教。”方慧芸又补充道。
“太对了,芸子,你可说得太对了,这家伙封建,资本家,占全了!”殷柔柔大笑
起来,神情很是豪迈。
“错了吧,”楚明秋嘿嘿笑道:“我这秋,是独立寒秋,湘江北去,那个秋;这个
明,是一唱雄鸡天下白,白者明也,再说了,毛主席在为人民服务中就说,务必使同志
们明白这个道理,我这个明,是明白道理的明。俺这名字,是毛主席诗词文章里写的,
你们让我改名是什么意思?我很怀疑你的阶级立场!”
殷柔柔知道和楚明秋掉文,根本没有赢的希望,她迅速转换话题:“公公,我看楚
家胡同该改名了。”
“这还用你说,应该已经改了,现在叫兴无胡同,这名不错吧,兴无灭资。”
殷柔柔愣了下,她本来只是说说,没成想,楚明秋居然随口便说已经改了,她比较
清楚,今天各区的红卫兵大举出动,上街兴无灭资破四旧,今天主要集中在长安街西单
琉璃厂一带,这楚家胡同怎么就改了,而且这楚家胡同按控制讲,是四十五中的控制范
围,这一带的破四旧由四十五中红卫兵执行,可四十五中红卫兵被勇子他们打散了,领
头的晋西北被扣上保皇派的帽子,被勒令在学校劳动改造。
当初这个消息传来时,不但殷柔柔还有很多红卫兵都不明白,这晋西北怎么就老老
实实在学校劳动改造,完全没有干部子弟,没有大院子弟的傲气,有人问他,他也不说
,反正每天到学校劳动改造,不敢丝毫乱动。
“公公,那晋西北是怎么回事?”殷柔柔问。
“我那知道,你该问他去。”楚明秋随口说道:“哎,你想好没有,究竟想改个啥
名?”
“少转移话题,那晋西北究竟怎么啦?”殷柔柔问。
“我真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勇子和虎子。”
“他那知道,”方慧芸在边上也说:“这是红卫兵的事。”
殷柔柔将车拦在楚明秋面前,楚明秋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急忙停下,回头看了
看,吴锋冲他苦笑下,楚明秋眉头微蹙,殷柔柔却对方慧芸说:“芸子,你不知道,勇
子和虎子都听他的,他不开口,他们敢改楚家胡同?”
方慧芸一愣,楚明秋有些不耐烦了:“殷柔柔,别没事找事,别挑战我的耐心。”
殷柔柔冷笑着伸手抓住三轮车的车龙头:“你的耐心怎么啦?想对我动手?”
“我哪敢,狗崽子打红卫兵小将,那成了阶级报复了!”楚明秋冷笑着说,扭头看
看周围的奔忙的红卫兵:“看看,他们,多厉害,打碎了一个旧世界,正在建立新世界
,这速度多快,把店名一改,胡同名一改,这新世界就建成了,早知道当初,这革命老
前辈,干嘛还流血牺牲,新中国早就建成了。”
“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的,信不信,我告红卫兵去,抓你个反革命!”殷柔柔威胁道。
这招有力,楚明秋耸耸肩不开口了,殷柔柔眼珠在吴锋身上转了转:“你要不说,
我们就走了,吴叔叔到医院,人家给不给治还不一定呢。”
楚明秋沉默了,殷柔柔又抓着他的软肋了,医院现在要查出身成分的,吴锋这样的
,就算再重的伤,送到医院也不一定给治。吴锋一直在边上听着,当他听到楚家胡同改
名了,改为兴无胡同,还是勇子他们干的,他就知道这是楚明秋指使的,殷柔柔这小丫
头没有判断错。可楚明秋这样一定有深意,他不肯说,那么肯定是不能说。
“小秋,咱们先回家吧,我没什么。”吴锋说道。
楚明秋摇摇头:“老师,这医院咱们还是要去的,殷柔柔,你要不去就不去,这事
跟我有什么关系,红卫兵岂是我这狗崽子指挥得动的,你别异想天开好不好!”
“我是异想天开吗?”殷柔柔反问道。
楚明秋平静的看着他,方慧芸在殷柔柔身边,拉拉她的手:“柔柔,咱们还是先去
医院吧。”
殷柔柔摇头说:“芸子,你不知道,这家伙不逼一下,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我本来就没话,你爱去不去,让开。”楚明秋有点火了,他当然不能告诉殷柔柔
,制服晋西北的招是他告诉勇子的,让勇子告诉晋西北,如果他不老实接受改造,他们
就上他父亲的单位贴大字报,然后就揪斗他父亲;最关键的是,晋西北的父亲曾经犯过
生活作风问题,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才从部队转业,而他父亲到了单位上,依旧色心不
减,很快又和另一个女职工搞在一起,他父母经常为此吵闹,这在单位上几乎是公开的
秘密,勇子他们几乎没费劲便拿到,晋西北一下便老实了。
楚明秋拉下脸来,虽然没发火,却是自然而然带出一股威势,方慧芸吓了一跳,连
忙抓紧殷柔柔的胳膊。殷柔柔却丝毫不怕,依旧扬着脸看着楚明秋。
“你这是在要挟我。”楚明秋冷冷的说,殷柔柔迟疑下松开手,楚明秋推着车走了。
方慧芸看着楚明秋的背影,吴锋正笑着看着她们,方慧芸连忙将目光收回来,低下
头,殷柔柔却始终皱眉看着他们,半天才喃喃的说:“这家伙肯定在搞什么花招,哼。”
“算了吧,柔柔,”方慧芸低声说:“他又不是学校的学生,就算关系好,那有什
么用。”
“那有那么简单。”殷柔柔摇头说:“走,不能这样放过他。”
方慧芸正要拉住她,殷柔柔却已经跳上自行车追上去了,方慧芸叹口气只得跟上去。
到了医院,医院倒是挺安静,楚明秋知道这家医院,前世这家医院叫协和医院,现
在的名字却叫职工医院,,这个名字非常干净不属于四旧,不过,医院也有这个时代最
常见的东西,大字报和标语,高音喇叭在医院里嚎叫,显得很喧嚣。
挂号时,护士照例问了下成分,楚明秋毫不迟疑的回答是革命干部,护士没有怀疑
,顺利的给他挂了号。待离开挂号处后,殷柔柔低声问他不怕被戳穿?
“吴叔叔本来就是革命干部,毛主席说,革命不分先后,吴叔在四九年起义,现在
在政协工作,级别是科级干部,我一点没说谎。”楚明秋正经八百的说。
殷柔柔闻言不由愣住了,她忘记了这点,按照官方的说法,吴锋的确是干部身份,
可这是官方的,在红卫兵看来,吴锋这样的根本不算是革命干部,四九年,革命都要胜
利了,这才参加革命,而且还是被包围,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迫起义,这算什么革命干
部。
所以,红卫兵可以毫无顾忌的抓走吴锋,政协领导出来协调,他们也敢不卖账。
挂号时,护士没有看见吴锋,到医生那时,吴锋的伤便瞒不过医生的专业眼光,但
医生没吭声,什么都没问。x光照显示,吴锋的身体还是强壮的,顶住了那一轮又一轮
的殴打。
从医院出来,三轮车上除了吴锋外,又多了一堆药,吴锋的腿打上了石膏,殷柔柔
和方慧芸依旧跟在身边。走了不远,大群红卫兵涌出来,他们乱纷纷的,犹如惊恐的羊
群受到猛兽的袭击,恐惧的四散奔逃。
殷柔柔一眼便看见了单倥,他被五六个红卫兵保护着向一条小巷子逃去,方慧芸看
见了路新桅,他捂着头带着两个红卫兵匆匆从他们身边逃走,沿途留下点点血点。莫顾
澹抱头,浑身脏兮兮的混在一群红卫兵中,跑进了北面的胡同,向卫红在大声吼叫,试
图鼓起红卫兵们的斗志,几个鼓起勇气的红卫兵转身迎向追兵,转眼便被追来的金刚给
打翻。
向西面逃的红卫兵发出一阵恐惧的叫声,一群穿着杂乱的红卫兵在几个棒小伙的带
领下冲过来,逃跑的红卫兵抱头鼠窜,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这,这,炮姐!炮姐!”殷柔柔一眼看见炮姐,炮姐裹在一群红卫兵中,仓皇的
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听到殷柔柔的叫声,只来得及向她挥挥手,便跑开了。
“真够壮观的!”楚明秋将车停下,略微有些感慨的叹道,可殷柔柔俩人听怎么都
觉着有股浓浓的讥讽。
殷柔柔和方慧芸都呆住了,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想找个人问问,转眼间,
追兵便追到眼前,看到殷柔柔和方慧芸,便有人过来,楚明秋连忙叫道:“她们是朋友
!”
那几个红卫兵看了楚明秋眼,显然不认识他,也不问问,扭头便冲他打过来,楚明
秋微微皱眉,右手依旧把着车龙头,左手一把抓住棍子,用力夺过来扔到一边,转眼又
抓住另一人的棍子。
“错了!错了!”
有人连忙跑过来,到了楚明秋面前点头哈腰的说:“公公,公公,他们是三十二中
的,不认识你,”然后扭头对那俩人吼道:“这是公公,看清楚人!”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两人,立刻变成了温柔的小猫,冲着楚明秋露出讨好的笑容,楚
明秋随意的点下头,问后面追来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帮小肉弹今天偷袭九中,造反兵团向我们求援,金刚就带着我们过来了,这帮
丫挺的,来得挺多,我们和勇哥他们两下夹攻,就把他们灭了。”
楚明秋明白了,略微点头:“告诉金刚勇子,要注意救护受伤的,咱们也得发扬革
命的人道主义。”
“明白!”
那人转身便跑,楚明秋叫住他,指着殷柔柔和方慧芸:“她们是朋友,以后她们只
要不要到胡同里来抄家打人,不准骚扰她们,听清楚了吗?”
那人看看殷柔柔和方慧芸,神秘的笑着点头,殷柔柔恨不得将他的两眼挖出来。金
刚很兴奋,觉着浑身上下都是劲,他瞄着一个象是头目的家伙,带着人紧追不舍,那几
个家伙被追得急了,慌不择路的跑进了派出所,向警察叔叔寻求保护,金刚他们很是无
奈,只得讪讪而回。
半路上遇见楚明秋,楚明秋再度问了今天的事,金刚边打量殷柔柔边详细说了一遍
,楚明秋听后告诉他,别追得太紧,那些负伤的红卫兵要赶紧救治,千万别死人,金刚
答应着走了。
“还说他们与你无关,哼,我看你就是幕后黑手!”殷柔柔说。
“我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这全是朋友给面子,”楚明秋无奈的说:“殷柔柔,
你能不能换个角度,你们认为我是坏人,因为我出身黑五类,他们认为我不是坏人,是
可以团结的对象。”
殷柔柔摇摇头,显然不接受,方慧芸蹙眉,扭头看着金刚那黑壮的背影,他正被大
群红卫兵簇拥着朝九中去了,殷柔柔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至少,以后我上胡
同来,用不着担心了。”
“这个嘛,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楚明秋随意的说:“以后胡同里的小子找你的
麻烦,你就报我的名字,保证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今天的冲突在他意料之外,但结果却让他很满意,有了这次沉重的打击,各校的平
民子弟便会受到鼓舞,就敢于挣脱老红卫兵们设下的圈套,成立属于他们自己的红卫兵
组织,与老老红卫兵的冲突就会越来越多,老红卫兵们就会疲于奔命,再也顾不上来找
他的麻烦了,楚家大院的人也就保住了。
楚明秋并不想让勇子虎子他们太冒尖,太冒尖,将来的隐患很大,他的计划便是,
让勇子虎子牢牢控制住四十五中附近的胡同,保证这一带平安的就行了,至于其他,..
...,别人的事,天下事,关他鸟事。
“他们怎么敢和单倥他们动手?他们可都是高干子弟!”方慧芸枉自不信,喃喃自
语。
楚明秋笑了下,殷柔柔也叹道:“公公,你也不管管,单倥他们能量通天,昨天还
受毛主席接见,今天,他们就敢对他们动手,上级要是追查下来,你可考虑过后果?”
“是吗?我可不敢干涉他们的革命行动。”楚明秋摇头说:“说来这几个家伙,也
忒不够朋友了,居然连我家都抄了,你说说,我还敢对他们说三道四吗?”
“公公,我才不信,.....”殷柔柔没说完,楚明秋便打断她:“你要不信,可以
去打听下,街道的王主任,周围的邻居都可以作证。”
说话间,进入楚家胡同,楚家胡同很热闹,以前的秦老板,现在的秦经理正指挥员
工换牌匾,将几十年前康有为题的牌匾取下来,换上一面工农兵饭店的牌匾。
鞭炮声中,秦经理大声宣布:“本饭店从今天开始,正式改名,全心全意为工农兵
服务,本店不接待黑五类,不接待黑帮,本店坚持工农兵特色,绝不接受资产阶级的生
活方式,饭菜一律以工农兵为主,山珍海味不做,外卖不送,议价不卖,一律以简单朴
素的饭菜为主!”
楚明秋噗嗤一笑,这要放在前世,这饭店恐怕开不了三个月,没走两步,袁师傅似
乎一定要和秦经理较劲,饭店的鞭炮刚响,理发店的鞭炮也随即响起。
鞭炮过后,袁师傅两手打拱:“诸位街坊邻居,本理发店郑重宣布,本店全体员工
,支持文化大革命,响应党的号召,破四旧,立四新,本店郑重宣布,”
说到这里,他从潘安的手中接过一张大字报,带上老花眼镜念道:“我们坚决反对
,旧社会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的那种油头粉面,吃喝玩乐的糜烂生活方式。在这场史无前
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我们学习了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的公报,学习了中央‘关
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提高了我们的阶级觉悟,触及了我们闹革命的思想政
治灵魂,我们要当革命的促进派,要当文化革命的尖兵、闯将大闹革命、彻底革命,坚
决拔掉那些修正主义根苗,坚决斗倒、斗垮、斗臭那些贩卖修正主义的祸手,坚决把无
产阶级思想阵地夺回来!
我们宣布,男性顾客理发,大背头不理,留鬓角不理,无缝式不理,染发不理,平
头一律不超过两公分,分头一律从右向左分;女同志理发,大波浪小波浪均不理!螺旋
式钢丝头,不理!染发!不理!
废除一切化妆品,发腊!不理!香水!不理!发浆!不理!
本店宣布,本店为工农兵服务,废除包月外活!废除登门下户!括弧对有病的工农
兵除外!废除女顾客躺着洗头!废除提成工资制!废除技师称号!所有员工一律平等!
......
坚决响应毛主席关于‘工人以工为主,也要兼学军事,政治,文化。也要搞社会主
义教育运动,也要批判资产阶级。的伟大号召,把我们理发店,办成一个社会主义的小
学校,全心全意为工农兵服务。”
秦师傅带点山西腔的声音刚落下,周围的人群响起一阵掌声,楚明秋在人群外叫道
:“袁师傅,你这店改啥名啊,人家秦叔店可改工农兵了!”
袁师傅抬头看清是楚明秋,习惯性的笑道:“哟,小少爷,这不就等你了吗,这工
农兵满大街都是,酱拐胡同刘老三那理发棚,就叫工农兵理发店,我这也要叫工农兵理
发店,这不是撞了吗,小少爷,你读书多,你给取个名!”
楚明秋闻言不由乐了,他估计这袁师傅听说了秦经理饭店今天改名,于是他也凑到
今天来改名,不为别的,就为小剃头棚要和大饭店掰掰手腕,所以连名都没想好,就赶
鸭子上轿了。
“袁叔,您可别害我,现在那还有小少爷,哎,我可听秦老爷子说了,黑五类不招
待,以后我要上他那店就不行,袁叔,您这店要不能上,以后我上那理发去?总不能自
己理吧。”
“那哪行,他那是瞎掰,当年六爷可没少照顾他生意,我这店,大门开着,无论是
黑五类还是红五类,都剃,一律剃革命头!”袁师傅笑嘻嘻的:“我说,小,公公,你
给我取个名怎样?我一个大老粗,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
“打住,打住,袁叔,刚才见你念得挺好的,这可不止一箩筐,都赶上秀才举人了
。”楚明秋同样笑呵呵的。
“我那是昨晚背的,”袁叔低声说,那神情就象作贼,目光朝秦经理那瞟了眼:“
不就是说几句话吗,谁不会,瞧他那得意劲。”说着看着吴锋,又赶紧堆上笑:“吴爷
回来了,哟,这腿怎么啦?瞧您这一身,吴爷,给我这小理发棚起个名吧,我先谢谢您
了。”
瞧着袁师傅低三下四的样,楚明秋又忍不住乐了,燕京的理发师多数是话痨,边给
顾客理发边唠叨,这已经是他们的职业习惯,怎么改都改不了。
吴锋还没开口,楚明秋便抢着说:“得了,袁叔,以后别叫小少爷了,我可实在担
当不起,只要您老答应,我立马给你取个名,您老看行不行?”
“行,行,行。”袁师傅满口答应。
楚明秋沉凝片刻:“这破四旧,从诗经论语楚辞里找,这就不好了,咱们就从毛主
席诗词里找,袁叔,这毛主席的诗词可不得了,别说康有为了,就算李白杜甫,也只配
给他老人家拎鞋,您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袁师傅闻言大喜,似乎又将秦经理给比下去了,脸上的褶子都在
冒光。
楚明秋看着那理发店,潘安正在墙上贴通告,猴子拿着块光光的牌匾,正焦急的催
着,袁师傅不耐烦的骂了两句,楚明秋边想边念:“独立寒秋,湘江北去,这和理发连
不上,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这也挨不上;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
未老,风景这边独好;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唉,有了,三军过后尽开颜
;咱们就叫尽开颜理发店。”
“尽开颜,”袁师傅喃喃道,楚明秋接着解释:“您看啊,理发,修面,这不开颜
了!”
“这名好,这名好!”袁师傅高兴的一拍大腿,高兴的叫道:“还是小少爷有学问
。”
方慧芸忍不住就要乐出声来,楚明秋的脸上挂起黑线,这老头子刚答应,还没转脸
便抛到九霄云外了。
九中大战,如同一道旋风刮过燕京,其速度超过了夏季风暴,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也
远远超过楚明秋的估计,一夜之间,朱洪成了燕京中学最有名的中学生,燕京市各中学
纷纷成立新的造反红卫兵,这些造反红卫兵组织大小不一,就象胡传魁所言,十七八个
人来七八条枪,可就这种游兵散勇式的小组织,冲垮了老红卫兵设立的革命防线。
朱洪迅速成为中学红卫兵组织里的一颗闪亮的新星,九中门前车水马龙,每天都有
来自各校的红卫兵小将到九中串联,朱洪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每天至少发表一场演讲,
每天还有写一张大字报,部署全校的工作。
经过九中惨败,老红卫兵们似乎一下懵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们一向战无不胜
的两大武器:辩论和扣帽子;全部失灵。辩论自不待言,朱洪本身便擅长辩论,造反兵
团又新加入了唐刚,这也是个理论知识渊博,擅长辩论的人。唐刚虽然没有参加九中大
战,可在听说九中大战之后,当天傍晚便不顾伤未痊愈,赶到九中向朱洪表示支持,同
时表明加入造反兵团的愿望,朱洪自然欢迎,当场任命他为造反兵团宣传部长,并希望
他尽快将造反兵团的喉舌《造反战报》办起来。
而扣帽子则有些诡秘,老红卫兵们个个身份尊贵,神通广大,他们送上去的告状信
直达国务院和中央文革小组,可这两个至关重要的权力部门都罕见的保持沉默,而不是
象前段时间那样,很快派人来联系,并公开给与无条件支持。
老红卫兵们在沉默中等待,朱洪却贴出了第二篇大字报《对联与修正主义》,在这
篇大字报中,朱洪毫不客气的将对联与修正主义联系在一起。
“......,这副对联明显违反毛主席的政策方针路线,按理应该受到猛烈批判,然
而事实却是,这副对联受到干部子弟的强烈支持,谭xx的讲话还被印刷成小册子,在极
短的时间内,扩散到全国,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呢?他们不顾江青同志再三警告,依
旧在顽固坚持,这期间到底有什么呢?”
在提出了这个问题后,朱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笔锋一转: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修正主义,或者右倾机会主义,是一种资产阶级思
潮,它比教条主义有更大的危险性。修正主义者,右倾机会主义者,口头上也挂着马克
思主义,他们也在那里攻击教条主义。但是他们所攻击的正是马克思主义的最根本的东
西。他们反对或者歪曲唯物论和辩证法,反对或者企图削弱人民民主专政和共产党的领
导,反对或者企图削弱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在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取得基本胜
利以后,社会上还有一部分人梦想恢复资本主义制度,他们要从各个方面向工人阶级进
行斗争,包括思想方面的斗争。而在这个斗争中,修正主义者就是他们最好的助手。'
毛主席说得多好,今天这样的事便活生生发生在眼前。1959年到1961年,修正主义
者高举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旗帜,搞乱了大跃进,1962年,他们提出包产到户,试图解
散人民公社,砍倒三面红旗,从根本上扭转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方向,.....,
.......
.......
现在我们可以看清这个对联和讲话的目的了,他们的目的是维护自己在社会生活中
特权,为了保护搞修正主义的爹妈,儿子是好汉,那老子自然是英雄;所以各地的修正
主义分子才会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宣传这个对联和讲话.....
他们破坏了大跃进,搞乱了四清,现在他们又盯上了文化大革命,他们的目的就是
通过对联,利用他们的子女掌握文化大革命的领导权和解释权,进而达到搞乱文化大革
命方向的目的......
同志们!战友们!我们要百倍警惕!那些以红色面孔出现的,隐藏在我们中间的阶
级敌人!”
大字报迅速贴遍燕京全市,对对联的声讨更加猛烈,朱洪名声大振,九中造反兵团
司令朱洪的大名几乎无人不知。现在每天到九中的红卫兵络绎不绝,除了中学生外,还
有些大学生也到九中来,与朱洪探讨文化大革命的新动向。
在九中之外,勇子虎子金刚水生他们按照楚明秋制定的计划开始下一步动作,各校
红卫兵组织分成十几个组,突然冲入胡同和区委市政府机关,在这些机关张贴大字报。
“把王桂花押出来!”
随着这一声声高呼,兴无街道办事处主任王桂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红卫兵反扭双臂
押出来,傻雀严肃的上去,给她剃了阴阳头,将一块加料木牌挂在她脖子上,随手又给
她扣上顶高帽。
“打倒何小满!”
何小满一再分辨,可红卫兵们根本不容他分辨,几个耳光下去,何小满满嘴鲜血,
再不敢分辨,手里拎着铜锣,一步一敲,在兴无街道游街示众。
另一方面,四十五中的群众评议进行得很顺利,书痴叶书记经过群众评议,在这一
天被解除劳改;整个四十五中仅仅剩下四个老师还在劳改队中,不过,他们已经不再受
批判,比起前段时间已经好很多了。
就在这一天,城西区兴无附近的七八个街道全部受到冲击,各街道的街道主任全部
挂牌游行,整个城西区轰动了,街道办的工作人员惶惶不安,一方面尽力讨好红卫兵,
另一方面紧急向上级报告,可上级的批示很明确,对群众运动要正确认识。
除了冲击街道,中学红卫兵开始冲击政府机关,十几个红卫兵到燕京市委宣传部张
贴大字报,炮轰宣传部,要求宣传部明确回答,为什么燕山夜话能在燕京晚报上刊登几
年,以至流毒无穷!宣传部部长和书记连声解释,表示一定深刻检讨。但红卫兵没有放
过他们,依旧坚持,让他们回答,表示几天后还要回来。
中学红卫兵的举动让大学的红卫兵大受触动,在此之前,冲击国家机关的行为还比
较少,最厉害的也就是要求原工作组回校接受群众意见。
可中学红卫兵却超出了这个界限,他们冲击各机关,到机关发动群众起来造反。严
格的说,现在工厂职工,政府机关的群众,还没有几个起来造反的,多数也就是贴张大
字报,这也不过是应应景。
红卫兵到机关单位发动群众,让机关的领导们感到威胁,他们也同样向上级领导报
告,另一方面为转移注意力,开始打死老虎,一些摘帽右派和右倾分子,出身不好的职
工干部被推出来接受群众批判。
这个举动在过去很多时候都奏效了,可今天却没有效果,红卫兵们毫不客气的告诉
群众,这是转移注意力,文化大革命不是打死老虎,文化大革命的核心是批判走资本主
义道路的当权派。
“.....,文化大革命不是打死老虎,同志们,我们要警惕的是那些走资本主义道
路的当权派!他们隐藏在党内,身上披着党员干部的彩衣,这些人隐藏极深!具有极大
的欺骗性!同志们!你们想想,燕山夜话这样的毒草,居然能在燕京刊登几年!这是为
什么?!”韦兴财在燕京市委宣传部院子里对着群众大声疾呼。
宣传部的大院里贴满大字报,不断有红卫兵过来,每支红卫兵来了便贴上七八张大
字报,先是大院,后来走廊,整个宣传部到处都是大字报。
这些大字报的内容各有不同,除了泛泛而指的路线外,便是点名批判宣传部领导。
宣传部的领导们渐渐发现,在所有被点名批判的领导干部中,今年才提拔起来的科长燕
良开的大字报最多。
薇子最近太忙了,以至于忽视了父母脸上越来越阴沉的神色,她很爱惜手臂上的红
袖章,每天早晨起来都对着镜子小心仔细的整理好红袖章才出门,每次出门后,她都要
习惯性的向后院方向看看,想想那个隐藏着的阶级敌人,究竟在作些什么。
后院被红卫兵抄了七八次,可薇子却不认为这是在革命,相反她感到这里面有阴谋
,只是她现在很忙,没时间去探查究竟。自从她带人抄了楚家大院后,她就感到楚家大
院对她的敌视,大院里的孩子们看她的眼神隐隐有些警惕,走在胡同里,再也没人跟她
打招呼,人们看她的神情都带着陌生。
大院里唯一堆她还亲热点的只有肖建国,可他弟弟肖建军却毫不掩饰对她的敌视,
几次上他家,他都对她冷嘲热讽,对此她也毫无办法,这让她很纳闷,于是她把这归结
到资产阶级的挑拨离间上,归结到他们阶级立场不坚定上。
九中大战的消息传遍全市,老红卫兵们蓦然发现,他们再也无法掌控红卫兵运动的
发展,那些小市民组织的红卫兵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他们视为天然领地,干部子弟
占多数的四中六中八中,胡同子弟纷纷成立红卫兵组织,这些红卫兵组织根本无视城西
区红卫兵司令部的命令,四中新红卫兵组织保卫毛泽东思想战斗队,根本就不承认红卫
兵司令部,成立便宣布,支持九中造反兵团,红卫兵司令部对此毫无办法。
除了四中,八中的红色思想战斗队,师大附中的红缨枪战斗队,铁二中,七中,甚
至连最坚决最革命的六中,也出现了平民子弟的红卫兵组织,这个组织叫红旗漫战斗队
,董千里得知后没有进行镇压,而是找到他们,要求他们服从红卫兵司令部领导,谁知
道他们根本不卖账,不但在学校贴出反对非法成立的城西区中学红卫兵总司令部,而且
将矛头指向董千里。
薇子所在的八中也同样冒出来一个新的红卫兵组织,名叫近卫军,领头的也是胡同
子弟,名叫齐大山。近卫军同样不承认红卫兵总司令部,也不服从路新桅的领导,他们
一成立便将斗争矛头对准了路新桅,提出的口号便是打倒路新桅,夺取八中的印把子。
所有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第一炮都是对着对联开炮,辩论会一场接着一场。现在
的辩论会不像前段时间了,辩论不成即挥拳相向。这些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几乎是在
第一时间便到九中寻求帮助,朱洪也不问情由,只要反对对联,便通通提供帮助。
九中大战将城西区的红卫兵打怕了,再也没前段时间那种颐指气使,相反那场大战
让好些红卫兵吓破了胆,就在八月二十日,八中便有十多个红卫兵宣布脱离红卫兵组织
,他们丝毫不隐瞒,也不顾众人的鄙视,直言怕死,摘下红卫兵袖章回家了。
总司令部对这种情形束手无策,每每向上级汇报,可中央文革保持沉默,倒是国务
院来了人,问了下情况后,告诉他们要注意团结群众,不要自己将自己孤立起来,便再
没下文。
国务院来人代表了谁,老红卫兵们都很清楚,可真要打开大门,这无疑是否定了对
联,否定了自己,总司令部开会讨论后,决定红卫兵的标准不降,依旧只有十三级干部
子弟才能加入,少数特殊情况必须经过校红卫兵组织讨论通过,上报到总司令部,经总
司令部批准后才能加入红卫兵;她薇子无疑是这个特殊情况之一。
新红卫兵组织成立后,老红卫兵的势力越发孤单了,原本围绕着他们的白员在九中
大战之后纷纷离去,转投到新组织旗下,或者受到新组织的鼓舞,自己也成立个组织,
这些组织往往很小,三五个七八个人的都有,这样的组织被他们鄙夷的称为游兵散勇。
在上级干预落空后,城西区红卫兵总指挥部决定主动出击,首先加强与其他各区红
卫兵的联系,特别是淀海区红卫兵和城东区,这里的军队大院多,红卫兵的战斗力强;
其次,总司令部研究了九中战败的根源,认为主要是力量分散的缘故,决定成立纠察队
,纠察队负责全区的红卫兵行动;第三,进一步加强对黑五类的打击,不准他们乱说乱
动;第四,进一步加强破四旧。
“对这些资产阶级决不能手软!红兵,你说得对,单倥他们就是软弱!”
自从成为红卫兵后,薇子说话的胆量也大了不少,这话放在前几天,她是不敢说出
来的,最多腹诽几句。薇子非常佩服她们小组的小组长林红兵,这是她现在的名字,以
前她叫林芷兰。
林红兵是八中的才女,她的作文曾经在燕京中学生作文大赛中获得亚军,她在全国
物理大赛中获得二等奖,她的父亲在抗战初期便参加八路军,五五年被评为大校,现在
在总后担任一个部门领导。
但这些不是薇子佩服她的原因,薇子佩服她,最主要的是她的坚定。
林红兵就像金刚石一样坚定,九中大败,包括单倥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沮丧,只有林
红兵,虽然她没有亲自参加那场大战,可只有她坚定的认为必须立刻反击,而且她不只
是说说,而是采取行动。
她决定联络淀海的几个军队大院的红卫兵,然后带领他们进行反击,一定要打垮九
中的朱洪,只有打垮了他,才能震慑那些闻风而起的群小。
林红兵联系了她在总后大院的邻居八一学校的崔小军和王冀南,这两个都是她的发
小,打小便在绿色的军营中一块玩耍。崔小军和王冀南又联系了红光中学的红卫兵。
就在林红兵准备到九中去征服那里的反对派时,单倥和路新桅找到她,告诉她,现
在不是时候,中央文革态度不明,国务院来人也没有明确表示支持他们,对朱洪的行动
暂时停止,首先集中力量破四旧和斗黑五类。
单倥他们的劝说没有打动林红兵,但却影响了她身边的人,除了薇子坚定支持她以
外,其他人都认为要服从总司令部的指挥,不能在这个时候撇开总司令单独行事,这样
会导致老红卫兵分裂。
林红兵没有办法只得停止行动,可她决不认为自己错了。
听到薇子的话,林红兵没有开口,她知道薇子一直想继续查抄楚家大院,特别是那
个楚明秋,但她认为,这个人不过是案板上的死鱼,于大局无关紧要,现在最要紧的是
收拾朱洪。只有收拾了朱洪,将他的反抗彻底镇压,才能掌控住局面。
林红兵认为不应该被动等待中央文革小组的意见,应该坚决行动,文革小组不同意
那就撇开文革小组,单独革命。
这个意见,她私下里和单倥路新桅交流过,俩人对她的大胆都很惊讶,坚决不同意
她的冒进。
“革命是很复杂的,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只有最坚定的革命者才能坚持下来,薇
子,你要坚持,中国革命的旗帜不能倒在我们这代人手里。”
薇子坚定的点点头,她们沿着宣内大街向瓦缸教堂驶去,瓦缸教堂作为帝国主义侵
华的象征,在运动一开始便被封了,里面的几个牧师被抓起来批斗,工作人员全部遣散
,红卫兵占领了这块地方,城西区抄家来的部分物资都交到这里。
破四旧,抄家,抄来的东西,最初是交到各街道,可街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
得腾出房间保管起来,可随着运动的发展,逐渐劈出几大物资保管中心,原来放在街道
的抄家物资也集中到这几大中心,这瓦缸教堂便是其中之一。
薇子她们这次抄了两家,一家是旧官吏,据说以前曾经担任过北洋政府的什么部长
;另一家是旧文人;从这两家抄出来的东西很多,旧官吏家的铜器很多,仅仅铜器便装
了五卡车,旧文人的书画很多,虽然比起如意楼要少,可绝对比前院的古家多,连书带
画,板车拉了足足七车。
到了瓦缸教堂,守在教堂门口的是红卫兵总司令部的人,看到她们,也不问便让她
们进去了,瓦缸教堂分南北两个院,南院是小教堂,只够几十人礼拜,北院是大教堂,
足够数百人礼拜。红卫兵将北院划出来,教堂作为库房,外面的房间便成了红卫兵的办
公室。
教堂里原有的椅子被全部搬出去了,耶稣受难像已经被砸烂,整个大厅都腾出来了
。教堂里的东西很多,分成几个大类,衣物棉被算一类,书画算一类,铜器算一类,家
具算一类,金银珠宝债券算一类,贵重衣服算一类。
这些东西就散乱的丢在里面,家具占据的空间太大,最初还放在里面,后来实在太
多了,就堆在院子里,日晒雨淋,也没人管,再后来,一部分铜器也丢在院子里,所以
整个院子显得杂乱无章。
林红兵她们到的时候,卡车拉的铜器已经到了,负责看守的红卫兵头子章立华正指
挥大家卸车,卸下来的铜器就这样随意的丢在院子两边。
薇子和章立华打个招呼便开始卸车,她抱着个小箱子走进教堂里,在她们看来这小
箱子里装的是最贵重的东西,全是金条和首饰,那些首饰,薇子都认不出来。可到了教
堂里面,薇子便轻松了,将小箱子往一堆这样的小箱子里一放便不再管了。
将七车书卸下来,再搬进教堂,一路忙完,每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薇子看着已经
犹如小山般高的书堆,觉着这些东西实在太麻烦,干脆烧了,简单省事。
最初这些书就是烧了,可有人贴出大字报,认为这样烧了是错误的,应该将这些书
送到废品回收站,化为纸浆,再造成纸,继续为革命作贡献。除了这点,前段时间,城
南区红卫兵在烧书时,不小心差点引起火灾,这引起上级的注意,上级通报各红卫兵组
织,希望他们不要在现场烧书,最好送废品回收站,于是,现在查抄的四旧都送到抄家
物资中心,积累到一定数量,便可以送废品站。
可这里的物资已经积累很多了,通知了几个废品回收站,他们都不肯来,回答的理
由千篇一律,都是在忙着开会,批四旧,学习,等等,等等。反正就一个意思,要么送
来,要么等着。
于是这里的物资便越来越多,现在整个教堂都堆满了物资,中间仅留下俩人通行的
小道。
抄家和批斗,耗费了她们很多力气,汗浆从体内冒出来又晒干然后又冒出来,于是
有人提议一人买瓶汽水,这个提议得到全体人员的赞同,可所有人一摸兜,都没什么钱
,林红兵统计了下,不够,薇子看了看那堆查抄的东西,那里面除了黄金首饰外,还有
部分现金,这些现金就这样散乱的丢在那,谁都没去碰过。
楚明秋若是看见肯定惊讶之极,这要放在前世肯定是不可想象的。在他看来这里就
是个宝库,可这个宝库的管理却非常混乱,就说今天吧,林红兵她们送来的抄家物资,
就笼统的登了个记,可数目到底有多少,林红兵她们不清楚,接收管理的也不清楚。
但,这个时代与前世最大的不同便是,即便如此散乱,可没有人去动那些东西,包
括金条在内,谁都不会动,堆积如山的裘皮大衣绸缎被面皮衣呢绒毛料,谁都没想过去
拿一件回家,数百个小箱子的金条,谁都没想过揣一根走,似乎揣了一根便玷污了她们
神圣的信念。
这是两世的最大不同。
“干脆,我们拿十块钱,每人一瓶汽水。”
薇子的建议让大家都愣住了,在此之前,没有人敢说从这里面拿一块钱,她们是革
命小将,不是那些丑恶的贪污犯,这些缴获的物资是战利品,一切缴获要归公,这是她
们从小受的教育。
“不行,”边上的一个女生起身反对道,刚才她便是提议集资喝水的人,可她身上
只搜出来一毛钱:“这些是国家财产,我们不能随便动,我们集资的钱,尽管喝不了汽
水,可能喝大碗茶,我建议,不喝汽水,改喝大碗茶。”
这个提议迅速得到所有人的支持,连薇子都为自己刚才的软弱感到羞愧,革命战士
怎么能被炎热吓到,自己怎么会冒出贪污国家财产的念头。
她们休息了会后,便浩浩荡荡的找了茶水摊,茶水摊的店员看到她们便热情招呼,
林红兵将钱交给店员,店员是个脸挺宽的中年妇女,她连忙告诉她们,这茶水不要钱。
“吓,红卫兵小将们,几碗茶又要不了几个钱,以前尽是些老爷太太上茶馆,现在
我们是为劳动人民服务,支持红卫兵,支持文化大革命!尽管喝!不要钱!”
宽脸的女人上满是笑,林红兵有些矜持的将钱收起来,大碗茶一般也就是一分钱一
碗,大家随意的站在路边喝茶,或许是真的渴了,一碗下去后,她们又纷纷再要,宽脸
女人也不说什么,将凉在边上的茶水给她们添上。
喝过之后,她们就在茶水摊边上歇息,这时从街的另一头过来一群红卫兵,到了路
口,看到茶水摊,他们也纷纷过来喝水,宽脸女人依旧热情,这群红卫兵似乎更渴,象
几天没喝水似的,很快便将一桶水喝完还不罢休。
“娟子!”
薇子早就看见人群中的娟子,娟子还是那样,看上去有些柔弱,安安静静的,不像
其他人那样咋呼,安安静静的在人群边上喝水。薇子认为娟子是看见了自己的,所以,
她等着娟子过来招呼她,可娟子喝了两碗水后,便安静的在边上看着其他人,偶尔说上
两句话,就像根本没看见她似的,她不得不先开口了。
“薇子,”娟子其实一来便看见薇子了,可她没有和她打招呼,自从薇子和建国带
人抄了楚家后,娟子便再也没主动和他们说过话,但薇子主动招呼,娟子也不得不应付
下。
“你们这是上那去了?”薇子似乎挺随意的问道。
“西单。”娟子的回答淡泊无味。
“西单?上西单作什么?”
“宣传文化大革命,”娟子说:“公公写了几首语录歌,我们四下传唱宣传。”
“语录歌?”薇子还不明白,娟子解释说:“就是给毛主席语录谱曲,就成了语录
歌。”
薇子明白了,这倒不奇怪,这楚明秋写歌唱歌早已名声在外,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写
出了语录歌。不过,薇子还是不高兴,她觉着娟子怎么还没和他划清界限,这是严重的
立场不清。
娟子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薇子眉头微蹙,正要接着批评,娟子身边的一个矮个
子男生很是不满的反击道:“你什么人?不就是一保皇派吗!居然对我们说三道四!”
“你是什么人?”薇子反诘道,似乎觉着这样威力还不够,便又加了一句:“你是
什么出身?”
“工人!你什么出身?”矮个男生傲气的反问道,他知道答案是什么,老红卫兵们
被新起来的造反红卫兵冠以保皇派的名号,可这些保皇派要论出身,则的的确确是革干
家庭,这也是他们的集体骄傲。
薇子正要骄傲的回答,娟子突然插话道:“薇子,你没回家吧,回家去看看吧。”
“没时间。”薇子不客气的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校,每天忙着革命,极少时间
回家,她正要接着教训娟子,忽然感到娟子好像话里有话,便有些疑惑的看着娟子:“
我家里怎么啦?”
“你先回家看看吧。”娟子神情复杂,依旧没有直说。
薇子的疑惑更浓了,正要追问,顺子从娟子身后窜出来,指着薇子叫道:“你爸爸
是黑帮!今儿挂牌游街呢!”
薇子呆住了,林红兵眉头皱起来,矮个男生眼睛一亮,薇子感到危险正在逼近,立
刻大声呵斥:“你胡说!我爸爸是革命干部,44年便参加革命了!为革命出生入死....
..!”
“你爸爸是黑帮!是黑线!”顺子依旧大声叫着,娟子呵斥了他一句,顺子不理她
,依旧冲着薇子叫道:“你是黑六类!黑六类!”
“好啊!你一个黑七类子女居然混进了红卫兵!”矮个红卫兵冲着林红兵叫道:“
你们要好好检讨下阶级立场!”
“我们检查过她的出身,她是革干出身,这没有错!她不是黑七类!”林红兵身边
的女生大声说道,薇子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这黑七类是最近才提出来的,原来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红卫兵们觉着资本家也
应该算一类,于是便加上资本家,这下就是黑六类,后来红卫兵们觉着黑帮黑线也该算
一类,于是黑六类变成黑七类。
矮个男生冷笑下:“走资派隐藏极深,要不是这次文化大革命,你爸爸这样的走资
派还不会被发现!”说到这里,他走到薇子面前严肃的说:“现在,把你的袖章摘下来
,你不配戴这个!”
薇子下意识的便护住袖章,她看着矮个男生,又看看娟子,娟子的神情复杂,如果
仅仅是顺子和矮个男生,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可娟子也这样,那恐怕就不会假了。
薇子扭头看看林红兵,林红兵面无表情,淡漠的看着她,眼神中似乎还有疑问,其
他同学表情各异,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薇子默默的从手臂上摘下袖章,转身交给
林红兵,低着头飞快蹬着车向楚家大院奔去。
娟子的神情有些淡漠,今天上午,薇子的父母便被揪回到楚家大院,随即便进行抄
家。娟子认出了来抄家的红卫兵,那些人都是三十二中的,领头的是大渣子的同学,所
以,娟子明白,这是楚明秋在背后设计的,是对薇子的报复。
薇子疯狂的向家里赶,她心里焦急万分,父亲怎么忽然就变成了黑帮黑线了,甄庞
被揪出来后,父亲还说过了,他没有事的,组织审查已经得出结论了,这怎么忽然又说
他是黑帮黑线了?
薇子就觉着他的世界快坍塌了,黑帮黑线的狗崽子,入团入党,全都成了泡影,接
下来的日子便是批判改造,无休止的批判改造,成为革命的对象,就像,就像.....,
就像楚明秋似的。
薇子的车速太快了,差点便撞上人,几个外地进京的红卫兵冲着她的背影大骂,她
就象没听见似的,飞快转进胡同中。街道的另一头哄笑着过来一群人,薇子警觉的带住
车,凝神向那边望去。
这是一群红卫兵,他们围着个人,薇子没看清那人的面貌,但隐约中可以看见那人
带着高帽,听见那人在敲锣。
“啪!”一个红卫兵猛抽了那人一皮带,呵斥道:“声音大点!老实点!”
“咣!”那人猛地敲了下锣鼓:“我是走甄庞的黑线!我该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
脚!永世不得翻身!”
薇子眼睛一下睁大了,她听出来是父亲的声音,是父亲正被游街示众,薇子的眼眶
一下红了,她呆呆的看着父亲,父亲就像那些黑五类一样,脖子上挂着木牌,头上带着
高帽,手里拎铜锣,脸上被涂满墨汁,成为一个标准的黑人,他的衣服已经看不清是什
么了,大字报贴满了身体,就像穿了件纸糊的外衣,唯一可以看见衬衣的地方是后背,
这大概是红卫兵们特意留下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落鞭子方便。
薇子不敢过去,悄悄躲到道旁大树的后面,薇子父亲走三步敲一下锣,高呼一句口
号,稍有迟疑或缓慢,皮带便落下来,几个提着菜篮的大娘站在树前,看着他们。
“唉,作孽呀,作孽呀。”
“这不是楚家大院抡皮带打人的那女孩的爸爸吗?他怎么也被批斗了?”
“是那丫头啊,那丫头打人挺狠的,听说楚家赵管家就是她打伤的,还有个老头也
是她打死的!”
“这可是现世报,这丫头现在也是黑五类了......”
“可不是,这丫头也有今天,我看活该。”
“楚家多好的人家,当年我家老头子生病,没钱抓药,六爷又给钱又给药,这丫头
怎么就下得了手,对了,六奶奶回来了吗?”  “说什么呢,让人听去,你这阶级立
场那去了!”
“屁,老娘是根红苗正的贫农,贫雇农,那丫头敢抽我,我抽她,没大没小的东西
,.....”
薇子悚然一惊,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街坊邻居中的形象居然是这样的,居然还赶
不上那个楚家的资本家,前面的老太太嘀咕着报应中,薇子爸爸和那群红卫兵走过去了
,老太太们聊的话题变成了菜店的菜,薇子没心停下来,她呆呆的站在树后,看着父亲
渐渐远去,锣鼓声还在响。
车铃声响起,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孩过来,她们显然看见树后的薇子,可她们却象
没看见似的,其中一个还高傲的冲她扬起头,这女孩薇子认识,前几天还追着她来着,
希望能参加她们的革命行动。
薇子没有追上去的底气,她慢慢推着车出来,走了几步后才跃上车,低头驾车,不
敢看周围的白眼和指指点点,径直回家,燕家在邻居中已经比较孤立,少有人和她们打
交道,现在就更没人和她招呼了,两个邻居看见她回来,都默不作声的缩回家了。
燕家的大门开着,薇子将车停在门口,几乎是跳着进屋的,家里依旧只有三哥在,
整个家被翻得乱七八糟,三哥在杂乱东西里整理着,屋里仅有的一个大衣橱被贴上了封
条。
“三哥,这怎么回事?”薇子开口便问。
三哥没有回答,依旧在整理,将被砸烂的瓷瓶碎渣扫到一边,将地上的书拍拍灰,
放到桌上,薇子有些恼怒的冲过去,将他手里的扫帚夺过来。
“你说话啊!”
“还用说吗,你不会看,红卫兵抄家。”
薇子呆呆的坐在一边,过了一会,她开始哭泣起来,哭得很伤心,泪珠子一串串落
下来,很快将绿色的军装浸湿,她知道从今日起,她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加入红卫
兵,入团入党参军念大学,全都变成梦。
燕行宽小心的收拾屋子,散落在房间的东西归置好,他发现他的东西被损坏的极少
,电路板、书、烙铁、电子元件,几乎没有受到损失,这让他有些纳闷。
听到薇子的哭声,燕行宽无声的叹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现在他们也成了
黑帮黑线子弟,成了被改造对象,必须老老实实接收群众的监督改造,不能乱说乱动。
她的世界坍塌了!
天色渐渐黑,肖建国在楚家大院门口匆忙跳下车,顾不得喘口气推着车便进门来,
由于太慌张,一脚踩空,摔在地上,自行车也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顾不得报
怨,爬起来扶起车便走。
西园很安静,邻居们没有被他弄出的响声惊动,他看到家里的灯光,也不由松口气
,在门口将车停下,没等他锁好车,门就开了。灯光被遮住,肖科长站在门口,有些纳
闷的看着肖建国。
或许是他管得太严,两个儿子都是尽可能不在家,这肖建国在上次带人抄了楚家后
,肖科长将他狠狠骂了一顿,肖建国就躲到学校去了,借口参加革命,整天不落屋,没
成想今天却回来了。
肖科长正纳闷中,肖建国却象是松了口气,抢先招呼,肖科长问他吃过晚饭没有,
肖建国点点头说吃过了,说着便从他身边挤过,肖科长狐疑的扭头看看他,肖建国进屋
便站住了,他四下打量下,好像卸下副重担似的,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你怎么啦?不舒服?”肖科长在身后问。
“没,没什么,”肖建国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大口,肖科长在屋外迟疑了会,返身回
到屋里,再度问道:“今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肖建国将杯子放下,抹干嘴边的水渍,才说:“没事,真没事,就回来看看。”
“回来看看?”
肖建国的样子那瞒得住肖科长,长期与更狡猾的犯罪分子打交道,早就练出了一双
火眼金睛,肖建国什么时候这样自觉回家了。可没等他继续盘问,里屋的门开了,肖建
国的妈妈出来了,看到肖建国回来,意外中也有些高兴,就像所有母亲一样问起饥饱来。
肖建军在屋里看书,听着外面母亲和哥哥的对话,他一动没动依旧看着手上的小说
,听着肖建国端起盆到水龙头前擦洗,这段时间,他一反常态,那都没去,整天在家待
着,特无聊。
肖建国带人抄了楚家,他也不好意思再到后院去,同样由于这个原因,明子大小武
和他的关系也渐渐疏远,有什么事也不再告诉他,更不会拉他一块行动。
肖建军知道明子他们在事,可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什么事,每次看到他们躲在一边嘀
嘀咕咕,可当他过去时,他们总是停止商议,借口走开了,这样两三次后,肖建军自己
也觉着无趣,干脆再不去找他们了。
可兄弟们的疏远,让他感到孤独,前两天,他从学校的图书馆里顺了几本小说,干
脆天天躲在家里看小说,那都不去了。
肖建国梳洗完毕进来,看到肖建军在看书,他显然有些意外,随口问了句看什么书
,肖建军没也不言语,将书面翻过来,肖建国见是《复活》,这下他真的愣住了。
记忆中肖建军根本不看这类文艺性很强的书,他甚至不喜欢看小说,以前见他看书
时,多数是看连环画,现在居然也看起了《复活》,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肖家两兄弟,肖建国更喜欢看书,肖建军以前是拿起书便瞌睡,从来不爱看书,更
喜欢和明子他们到后院习武,周围邻居说肖科长有福,两兄弟一文一武,文武双全。
“看得懂吗?”肖建国语气有中丝调侃,肖建军没理他,身子向边上挪了下,肖建
国也不以为意,继续问道:“最近公公在做什么?”
肖建军不满的瞧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作了那事,我还好意思每天去后院吗
?更进一步的意思则是,你居然还有脸问,要脸不要脸。
“薇子家被抄了,你去过吗?”肖建国依旧没在意继续问道。
肖建军冷笑下:“活该!她整天抄这家抄那家的,现在轮到她自己家了,我说肖建
国,你到底要说什么?别绕来绕去的!”
肖建国迟疑下,神情有些紧张的看看门口,外屋里,父母正说着什么,肖科长的声
音依旧很大,虽然隔着道墙,依旧可以听得很清楚。
“你知道吗,李红兵的爸爸妈妈都被揪出来了,是瘦猴带人干的,徐清和陶三勇的
爸妈也被揪出来了,就关在四十五中,熊大疤瘌家里也被抄了,他爸妈被扣在商业中学
,是水生他们干的,”说到这里,肖建国停顿了下,再度担心的看了看外面,才压低声
音说:“当初来楚家抄家的红卫兵家里全出事了,全部被抄家了,他们的父母全被揪出
来了。”
听到这里,肖建军的神情也凝重起来,肖建国低声说:“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公公
策划指使的,当初他就说,他不能把自己变成红五类,但可以把我变成黑五类,当时我
还不以为然,”说到这里,肖建国露出恐惧的神情:“建军,你知道有没有人给爸爸贴
大字报?”
肖建军倒吸口凉气,背心上密密麻麻的冒出冷汗,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事是楚明
秋策划的,可他怎么弄成的呢?肖建国为他找出了答案。
“勇子瘦猴他们到他们的爸妈的单位上贴大字报,然后就去揪斗,李红兵他爸妈在
批斗会上被打惨了,黑皮他们逼着李红兵和他爸妈划清界限,李红兵抡起皮带就打他爸
妈......”
肖建军不认识李红兵,但他听说过,这小子就是当初带人抄楚家,打伤小赵总管打
死瓷痴的那个清秀红卫兵,这小子别看长得清秀,可在城西区红卫兵也算有点名气,手
忒黑,从八月初,到现在,他带人抄了十几家,打死打伤的人便有七八个。
楚明秋的报复并不是疾风暴雨般的,他的报复手段就像绞索,慢慢的勒紧,开始谁
也不知道,只有大字报,可现在的领导干部谁没被贴过大字报呢,于是等到图穷匕见时
,再想有所反应就来不及了。
李红兵的父亲是正处级干部,可就这个三十年代末参加革命的老同志,在十八中的
批斗会上被打得血肉模糊,新起的造反派红卫兵们逼着李红兵,一定要他和父母划清界
限,将一根特制的皮鞭塞到他手上。李红兵面无表情的抽打着他的父母,将他父亲打得
晕死过去,红卫兵们才罢手。
如果说李红兵还没引起肖建国的的警惕,陶三勇和徐清就让他感到其中另有隐情,
陶三勇和徐清的家在前天被抄了,俩人的父母就在他们大院里被游街批斗,水生带着商
业中学的红卫兵每天对他们进行批斗游街。
“他们给陶三勇的父亲的身上泼了墨水,涂成黑人,他爸爸的名字里有个牛字,所
以,他们便在他的鼻子上拴上绳子,让陶三勇牵着,说这是斗牛。”
肖建国脸色惨白,那个场景就像噩梦一样停留在他脑海中,一条绳子握在陶三勇的
手上,另一头系在他父亲的鼻孔中,鼻孔上还有血,陶三勇的弟弟手里拎着锣鼓,苍白
的小脸哆嗦着不知该怎么办,边上的红卫兵狠狠抽了他一皮带,他急忙敲了下锣鼓,周
围的红卫兵大声哄笑着。
陶三勇的父亲拼命挣扎,这个悍勇的八路军战士不甘受辱,但他受过数次枪伤的躯
体被几个彪形大汉死死摁住,随后便是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殴打。大院里上千职工家属围
观,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只有陶家人四下飞溅的血。
徐清则是拿着鞭子,这鞭子不是普通的鞭子,鞭身上装着倒刺,落在身上便带出一
串血肉,或许是受陶三勇父亲的启发,徐清父亲的鼻子上没穿孔,脖子上被系上狗链子
,脸上被化妆成狗的模样,让徐清的妹妹牵着,徐清提着鞭子在 后面抽打。
肖建军听着肖建国的描述,眉头紧皱,好半天才不自信的反驳:“李红兵和公公有
仇,陶三勇和徐清与公公有什么关系呢?”
“你傻啊,我听说,就是他们两个带人抄了林晚的家,打死了林晚的父亲,林晚的
母亲也因此自杀,公公这是为林晚出气呢。”肖建国心有余悸,当初他没把公公的威胁
放在心上,现在他感到可怕,真的害怕了,所以他才急急忙忙跑回来。
“那他怎么没对你下手?抄楚家,可是你和薇子带人去的。”肖建军疑惑的问。
肖建国愣了下,肖建军感到自己问错了,那天晚上,楚明秋便说了,看在他肖建军
的面子上,不在追究,等等,他也提了让肖建国交出名单,肖建国并没有交,照楚明秋
的做派,那是不会放过他的。
肖建军腾地称起来,将书随手扔到床上,拉开门便出去,肖科长已经不在客厅,在
东屋卧室和老婆说着闲话呢。
“爸,有人给你贴大字报吗?”肖建军推开门便问,肖科长愣了下:“你小子怎么
想起问这个了。”
“爸!我说的是真的,有没有人给你贴大字报?是不是红卫兵?”肖建军有些着急
,声音一下提起来。
肖科长纳闷的看着他,肖建军的脸色涨得有些红,肖建国也出现在他身后,肖科长
感到有些蹊跷,也郑重的起身,严肃的看着他们:“出什么事了?你们哥俩怎么啦?”
肖建军迟疑下,扭头看了看肖建国,肖科长眉头紧皱厉声问道:“肖建国,你小子
到底有什么事?”
肖建国嗫嚅了会,最终还是将事情告诉了肖科长,肖科长脸色阴沉,他最终知道自
己担心什么了,也终于明白了,楚明秋那天晚上并没有说大话,他是没有能力将自己变
成红五类,可他有能力将别人变成黑五类。
“照这样说,薇子家就是公公指使人抄的?”肖科长老婆有些惊讶的问道,肖建国
轻轻点头,肖科长老婆觉着有些难以相信:“这,这,贴几张大字报就可以把人变成黑
五类?这,这还有谱没谱!”
“妈,你不懂。”肖建国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干脆不理她,转头对肖科长说:
“爸,局里有人给你贴大字报吗?”
“你爸爸40年就参加革命了,.....”
“妈!李红兵的爸爸三五年就参加革命了,薇子的爸爸41年参加的革命,咱爸不过
是科级干部,揪出来的可都是处级以上的干部。”肖建国说道。
“可,可,这,......”肖科长老婆不知道该说什么,肖科长挥手打断她,低头思
索了会:“这家伙倒是个浑水摸鱼的主,”说着抬头看了哥俩:“局里是有人给我贴大
字报,不过都是下面的小年轻,没有红卫兵,绝对不是他指使的。”
肖建军肖建国同时松口气,随即心又提起来了,肖科长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放
心吧,没事,现在当领导的谁没被贴大字报。”
造反派红卫兵出现后,他们不像老红卫兵那样整天狠批黑五类,他们在狠抓揭露批
判走资派的同时,还派出小组深入到工厂机关发动群众,这一招不是楚明秋交给朱洪的
,是朱洪自己创造的,楚明秋告诉朱洪,要斗垮老红卫兵先从他们的父母那动手,朱洪
受这个启发,想出了这个釜底抽薪的绝户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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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薇子王主任和何小满,这不过是楚明秋放出的探测气球,看看各方反应,事
实证明,与他预料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反应,都认为很正常。
于是楚明秋小心的踏出了第二步,让勇子虎子金刚大渣子水生他们组织起宣传队和
纠察队,宣传队实际是宣传发动队,负责深入到各机关和厂矿发动群众,宣传文化大革
命,第一个目标便是邮政部和铁道部;他已经打听清楚了了,带队抄了楚家,打死瓷痴
,打伤老赵总管,导致岳秀秀被捕的,便是来自十八中铁道部的,名叫李红兵,父亲是
邮电部的一个司长。
而纠察队实际便是战斗队,四十五中等几个中学的造反兵团发布联合通令,下令凡
在本地区执行破四旧和抄家心动,都必须和当地街道派出所和造反兵团联系,没有得到
批准擅自行动的,都会被视为破坏文化大革命的反革命行为。
在对王主任和何小满进行了批斗和游街后,兴无街道对过去几年的工作进行了重新
审查,宣布撤销原工作组对廖主任的批判是错误的,应该平反恢复原职和待遇。
“.....四清工作组执行了一条修正主义道路,没有执行毛主席的政策,对他们的
决定必须纠正,受到迫害的同志必须恢复名誉和待遇......”
随着这纸通报,宣布廖主任重新上台,官复原职,这个决定上报城西区区委,区委
很快做出回应,同意红卫兵小将对兴无街道的审查,同意廖xx同志重新担任兴无街道办
事处主任。
区委的决定也在楚明秋意料范围之内,这四清工作组不是区委派出来的,工作也不
归区委管,工作有失误或者说错误,他们也不承担责任,况且工作组当初也给他们添了
不少麻烦,所以,乐得顺水推舟。
兴无街道的变动,打开了一个口子,接下来几天,附近几个街道全部受到冲击,办
事处人员人心惶惶,报告一个接一个送到区委,区委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
得上报市委,而新任市委书记正因为派工作组的事情受到批判,不敢轻易决定,只得委
婉告诉下面对红卫兵的行动要支持,要劝导,但不要强行阻止。
这下各区区委更加茫然不知所措,只得承认红卫兵们搞出的结果,于是,在不知不
觉中,楚明秋悄悄控制了兴无街道和附近的几个街道。
控制街道不是目的,只是一种防范,如果有什么动静,他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如果
上面要对付他,按照这个时代的程序,首先要到街道来了解,如此他便有充足的时间逃
亡。
街道是他准备的后路,整个说来是为了防御,有街道和四十五中保护,楚家大院便
有七分保障;如此他才可以放手进攻,楚家要想彻底安全,还必须打垮老红卫兵。
九中四十五中造反兵团红卫兵冲击市宣传部揪出燕良开等人获得成功,极大鼓舞了
造反红卫兵,各校新成立的造反红卫兵纷纷派人到九中取经,朱洪告诉他们,文化大革
命的目标是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这些人隐藏在党内,担任着党和政府的领导职务,要揪出他们,必须发动群众,
要深入到群众中,坚决执行毛主席的群众路线,全面审议这十年来的各项工作!”
“判断他们是不是执行了毛主席的路线,要从两个方面来审查,首先是生活方式,
是无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还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有些嘴上喊着艰苦朴素的生活,可
私底下却向往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
家里雇着保姆,国家安排给他的,方便工作的小轿车,却被他们滥用,上公园,买
菜,都用这小轿车。更有甚者,私下里乱搞男女关系,在什么俱乐部,男男女女搂着跳
舞,这是什么,这是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
“其次,要看他在工作中的表现,有些人嘴上喊着要坚持毛主席的路线方针,可实
际上,他推行的却是修正主义的路线方针政策,可如何判断呢?这就要发动群众,我们
在学校,对他们的工作情况不了解,所以要全面推行毛主席的群众路线,放手发动群众
,全面审查他们的工作。
我们只要牢牢抓住这两条,就一定能找出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朱洪大声疾呼,各校造反红卫兵随即行动起来,城西区顿时大乱,在城西区内的部
委机关均受到红卫兵的冲击,首当其冲的便是邮电部和铁道部。
书痴叶书记被解放后,叶冰雪随即参加了十一中的红卫兵组织红缨枪战斗团,红缨
枪战斗团的一号勤务员叫晋三炮,这晋三炮是正儿八经的红五类,祖上三代都是穷人,
爷爷逃荒进城,到铁匠铺打铁,父亲则进了工厂,依旧是打铁工人,他家就住在这条胡
同里,晋三炮与叶青山是死党,在叶书记被审查期间,叶青山便躲在晋家。
红缨枪战斗团一成立便得到四十五中红星纵队的全力支持,红缨枪随即向十一中老
红卫兵发出挑战,十一中老红卫兵人数本就不多,很快被打垮,红缨枪武力夺权,随即
采取了和四十五中相同的政策,对学校的劳改队进行评议,可红缨枪还多作了一件事,
对十一中文化大革命前阶段的工作进行群众评议。
在群众评议中,原红卫兵的骨干,十一中红卫兵一号勤务员严卫红,纠察队队长陶
三勇、宣传部部长徐清,被勒令回校接受群众审查。
严卫红陶三勇徐清当然没有将这份通令放在眼里,三人也不敢回校,躲起来了,十
一中老红卫兵总共不过四十来人,红缨枪刚成立便有两百多人,即便不算四十五中的支
援,也足以打垮他们。
十一中老红卫兵在组织部长庄尚武的带领下,到学校与红缨枪辩论,可让他们意外
的是,红缨枪根本不与他们辩论,直接将当天到的十六个红卫兵全部扣下,关进了劳改
队。
可严卫红陶三勇和徐清三人依旧不见踪影,红缨枪对此束手无策,只好严厉盘问被
抓捕的庄尚武。庄尚武听名字好像是个男人,其实是个女生,出身军队大院,父亲还是
个少将,根本没把这个红缨枪放在眼里,每次审问便一句一句顶上来。
晋三炮熟知叶家兄妹,知道叶冰雪比她哥哥主意多,于是便向叶冰雪问计,叶冰雪
听后忍不住乐了。
“你们也太温柔了,就这样,你问一百年也问不出来。”叶冰雪嘲笑道。
晋三炮有些沮丧,叹着气:“你没见那庄尚武那傲气,不把她那傲气打下来,我看
就打不开局面。”
“那就打下来。”叶冰雪冷冷的说,晋三炮抬头惊讶的看着她,半响好像明白了点
,随即有些担心的问:“可,...”
“可什么可!”叶冰雪打断他:“你没见他们掌权时,怎么收拾人的,把他们当初
那一套在他们身上用一遍,我就不信,他们不开口,特别是纠察队那些家伙,双手血债
累累,这是其一;其二,能教出这样的子女的,能是好人?他们父母多半是修正主义者
,上他们父母单位去贴大字报,然后抄家!游街!”
晋三炮有些傻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叶冰雪,这些人可都是高级干部,全都住在大院
里,庄尚武的父亲还是现役军人,住在戒备森严的军队大院,别说抄家了,能不能进去
都是问题。
“对!咱们对他们实在太温柔了!这不是革命的造反行动!早就该狠狠收拾下!”
“要坚决打掉他们的傲气!才能打开十一中的革命局面!”
“怕什么怕!他们就是一帮修正主义者!”
叶冰雪的建议立刻得到多数红缨枪指挥部成员的赞同,指挥部成员全是胡同子弟,
早就瞧不惯这帮大院的,更何况这帮官二代!
晋三炮受到鼓舞,当即决定将全部红缨枪成员分成四个组,一组留校,另外三组,
分别到邮政部铁道部开展宣传发动群众。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对这些修正主义者必须
穷追猛打,痛打落水狗!”晋三炮挽起袖子对红缨枪成员大声鼓动,召集来的红缨枪成
员,一半左右在学校留守,另外一半分成三个组,拿着各种旗帜标语,写好的大字报,
就像准备出征的红军战士一样,斗志昂扬!
尽管说得漂亮,可长期以来胡同形成的自卑还是让晋三炮有些担心,可让他意外的
事情发生了,不管是门卫还是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领导,见到他们都是笑脸相迎,满嘴
欢迎,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没人说一个不字。
第一次之后,晋三炮信心大振,第二次去的时候便敢大声指挥红缨枪们在部委大院
里贴大字报,散发传单;第三次去时便直接闯进部委大楼里面,在大楼里面贴上大字报。
晋三炮带人出击去了,学校里的审查也没放弃,主持审查的是十一中三号勤务员郑
东生和狗子。
郑东生的职务是十一中纠察队队长,狗子由于其超强战斗力,被破格任命为十一中
纠察队副队长,要不是年龄太小,队长肯定是他。
可狗子很不满,他觉着整个十一中没人打得过他,他应该担任队长,于是嚷嚷着要
郑东生较量较量,这郑东生那敢和他较量。如果以前还不知道,九中大战之后,狗子的
名气迅速高涨, 郑东生要让贤,可被叶青山也拦住了,叶青山知道狗子的弱点,威胁
他说要告诉公公,狗子一下便软了。
让这俩人主持审查,狗子那会这,这郑东生也同样不善言辞,庄尚武一句顶一句,
将俩人顶得哑口无言,这要换个人吧,狗子的拳头便上去,可这庄尚武是个女生,狗子
在楚明秋影响下,打女人不对,已经扎根在他脑海中,不好对她动手,干脆撂摊子,交
给郑东生。
“哥,你说怎么办吧,”狗子很沮丧,回到家里便向楚明秋问计,楚明秋听后忍不
住乐了,狗子有些着急:“哥!你又笑我,快给说说!”
林晚听说学校又成立了一个红卫兵组织,更加紧张,这些红卫兵组织给她的印象是
一样的。她忽然感到狗子和叶冰雪很陌生,于是她紧紧拉着楚明秋的手臂。
楚明秋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拍拍她的手,林晚握住他的手,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楚明秋笑嘻嘻的看着狗子,狗子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哥!你太重色轻友了!我.....”
好像要与楚明秋决裂,楚明秋再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狗子气得牙根直痒,对着
楚明秋怒目而视,楚明秋收敛笑容,严肃的说:“狗子,以后不要再去主持审查了。”
楚明秋一开口,狗子便不再生气着急,可他很困惑,瞪着眼珠子困惑的问:“为什
么?”
楚明秋微微一笑:“扬长避短嘛,你的长处在战斗,短处是辩论,这审查首先是辩
论,只有驳倒他们,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交代,而你不擅长这个,我问你,你背了多少
毛主席语录?”
狗子摇摇头,他最讨厌背书,不管什么书,领袖的也好,课本也好,要不是楚明秋
逼着他背,恐怕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记不住。
“那你看过多少人民日报社论?”
狗子再度摇头。
“那你看了多少大字报?”
狗子这次认真想了想,他觉着自己还是看了不少大字报,可他肯定比楚明秋看得多
,于是他还是摇摇头。
“对呀,你什么都不知道,修正主义,资本主义,过去十年都发生了什么,中央有
那些政策,毛主席有那些讲话,你都不知道,拿什么与别人辩论!”
狗子有些尴尬,楚明秋说:“师傅不是说过吗,与对手对垒时,要扬长避短,你的
长处是什么,你的短处是辩论,扬长避短,你专注对外,审查这样的事,就交给别人吧
。”
狗子这下明白了,他转身便要跑出去,到门口又停下来,转身跑回来,楚明秋以为
他又有什么事,狗子郑重的说:“哥,你不能躲在家里拍婆子,还是要走出去,干革命
!”
说完之后,没等楚明秋反应过来,转身便就跑,楚明秋愣了下大怒,拔腿要追,可
手臂上还挂着林晚,拖着她走了两步便停下来,恨恨骂道:“这小兔崽子,反天了!”
他往外追时,林晚使劲拉着他,等他突然停下来,林晚一下便撞在他身上,楚明秋
转身保住她,林晚脸色飞红,站稳之外习惯性的赶紧推开他。
虽然心里已经将他当成男朋友,可毕竟受了这么多年教育,这样亲密的举动暂时还
受不了。
可就推这一下,楚明秋算是放心了,他觉着林晚开始渐渐走出了伤痛。
林晚脸蛋发烫,看着楚明秋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拿话岔开:“狗子怎么也参
加红卫兵了,你说说他,让他回来,别去。”
楚明秋摇摇头,拉着她坐下,温声说:“晚儿,你呀,除了会跳舞,其他什么都不
懂,狗子他们干这个,是为我们啊。”
楚明秋还不敢将自己所有目的告诉她,林晚太单纯,而且性格有些软弱,这文化大
革命不知道是十年还是八年,再有什么风潮,她要赶上了,说不定扛不住压力就交代了
,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林晚轻轻叹口气,眉宇间满是担忧,楚明秋轻轻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小巧白皙,就
像一块纯洁未开垦的羊脂白玉,没有丝毫瑕疵,可能唯一有些缺憾的是,手掌冰凉,还
在微微发抖。
楚明秋心里叹息,笑容依旧温和,语气依旧象以前那样,有几丝调侃,几丝玩世不
恭:“晚儿,你要这样想,为了天下劳苦大众,为了更多人的幸福生活,他们是不是也
该受点苦,只有受过苦,他们才知道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林晚嘟起嘴,有些不高兴,楚明秋看着她诱人的红唇,心里忽然有种吻一下的冲动
,可随即又抑制住了,林晚现在的状态非常不稳,也非常敏感,万一触动了她的伤心处
,结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晚儿,商量个事行吗?”楚明秋轻声说,林晚抬头看着他,有些迷惑不解,楚明
秋尽量让语气温和些:“晚儿,我觉着那些人还会来抄家,我想.....”
林晚脸色发白,有些惊恐的瞪大眼睛,一下便紧紧抓住楚明秋的手:“还要来,不
是抄过了吗!还要抄!”
楚明秋苦笑下解释说:“上次来抄家的是十八中的红卫兵,不说整个燕京了,就说
这附近,城西区有多少红卫兵组织,他们都有可能来抄家,不说多了,一所学校来一次
,就能来上二三十次,哪能完啊。”
林晚瞪大眼睛,二三十次,楚明秋一脸苦涩,这个二三十次当然是吓林晚的,但还
会有红卫兵来抄家是楚明秋基于对最近几天形势发展的判断。
九中大战之后,新成立的造反红卫兵风起云涌,四下出击,可老红卫兵也没闲着,
特别是城西区红卫兵总司令部,城西区红卫兵总司令部为了挽回影响,成立了城西区红
卫兵纠察队。
老红卫兵们神童广大,纠察队的红卫兵每人一套新军装,每天穿着新军装扎上军皮
带,排出整齐的队列,打着红旗行走在大街上,看着很是拉风,引起不小的轰动。
除了组建纠察队外,红卫兵司令部又发出两道通令,第一是加强破四旧,加强清算
五类分子;第二个通告就针对新生的造反红卫兵。
造反红卫兵起来后,按照朱洪的鼓动,红卫兵在大街上设立检查站,在同为造反红
卫兵的大院子弟带领下,深入大院,检查是不是符合无产阶级生活方式,闯进一些领导
干部家中,将他们雇佣的保姆解雇,勒令她们立刻离开,而后又在大街上拦住领导的小
轿车,检查他们是不是因工作乘坐,反之便坚决将他们拉下轿车。
这第二个通告便规定了一些禁令,包括严禁闯进领导干部家中,严禁擅自解雇保姆
,严禁阻拦领导干部的小轿车,等等。
这个通告立刻被造反兵团扣上保皇派的帽子,而大加攻击。
楚明秋看得很清楚,这几个通告一出,中央文革小组肯定明白,要利用老红卫兵达
到实现政治目的的企图落空,他们必须另寻目标,可老红卫兵们绝不甘束手就擒,他们
必定拼死反扑,而反扑的对象便是他们这些黑五类,所以接下来,老红卫兵必定展开大
规模的抄家行动,甚至有可能还有更严重的举动。
以楚家的名声,多半躲不过这场抄家,那就等他们抄,但林晚这段时间躲在这里,
他不想让她受到惊吓,所以希望她搬出去,至少暂时搬出去。
“你不是说虎子勇子他们已经控制了这段胡同吗?”林晚小心的充满期待的看着楚
明秋。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镇定的微微一笑:“这好比两军对垒,我们有动作,他们也会
有动作,晚儿,这恐怕是最后的行动了,最多还有一个月左右,他们便完蛋了,这里我
来应付,你先躲躲,你看,我这里,他们最多也就抄抄我这屋,其他屋子都封着呢。”
林晚没有回答,她抬头看看房间,这房间的东西已经很少了,就剩下一张床,这两
张椅子还是周围邻居送来的,后院的空院子不少,里面不是没有家具,但楚明秋就是不
让动,而且,让勇子虎子狗子各占了一个院子,即便这样,后院还有三四个空院子,楚
明秋正想着让谁搬进来。
看着屋里的凄凉,林晚轻轻叹口气:“那你妈妈怎么办?”
楚明秋的脸色一下沉下去,在帮朱洪站住脚后,楚明秋跑了次燕京公安局,公安局
明确告诉他,岳秀秀的行为属于反革命行为,必须严惩,让他和岳秀秀划清界限,说得
让楚明秋的心都提起来了,他要求探监,可公安局告诉他,没有宣判便不能探监。
出了公安局,他就跑到政协,政协已经乱成一团,不过,还不错,出来个领导接待
他,领导告诉他,这样的事,政协已经发生好几起了,已经有三四个政协委员被公安局
抓起来了,政协已经和公安局联系,可公安局的态度不明,市政协已经向全国政协去函
了,看看全国政协有没有办法。
楚明秋出了政协便按照包德茂的指点上市统战部去了,向市统战部领导申诉,可市
统战部已经乱了,他没见到任何人,于是他又上中央统战部,中央统战部还不错,见到
了一个局长,局长答应将他写的申诉材料转交上级。
跑了一圈,没有任何结果,弄得楚明秋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之所以还没最后下决心
,当初导致岳秀秀被捕的十八中的十四个学生的名单就在他手上,领头的叫李红军,家
庭情况也全部调查清楚了。
十八中现在也不是老红卫兵掌权,而是新起的造反红卫兵掌权,十八中新成立的红
卫兵叫捍东战斗队,一号勤务员是傻雀的朋友的哥哥,叫高志强。
捍东战斗团夺权的经过与十一中大同小异,不一样的地方便是要稍微麻烦点,十一
中老红卫兵的主要战斗力陶三勇在那个晚上被吓怕了,虽然还留在红卫兵中,可早已胆
寒,再没以前那样嚣张,晋三炮他们稍微使力,勇子虎子带人到校示威一番,一切便尘
埃落定,有几个顽固的也兴不起风作不起浪,庄尚武又带着他们自投罗网,这些人一被
扣,十一中便安静了。
而十八中距离楚家胡同较远,附近大院更多,因而大院子弟更多,抵抗也就较强,
捍东战斗队成立之后,同样先与九中联系,获得九中造反兵团的支持后,便在十八中展
开夺权行动,朱洪让勇子金刚带人支援,勇子金刚带着三百多各校红卫兵支援十八中,
到了那一通猛打,将十八中老红卫兵驱散,高志强顺利夺权。
可以这样说,现在城西区的所有中学和民中,有四成落在平民红卫兵手中,三成在
老红卫兵手中,剩下三成在城西区边缘,属于放任自流状态,他们也不与谁联系,自娱
自乐。
楚明秋已经将刀磨好了,就等岳秀秀的结果,他希望结果好些,至少能让他接受,
否则要死很多人。
林晚见楚明秋脸色不好,赶紧哄他:“别担心,包老师不是说了没什么了吗,再说
,你那侄儿也不是来电话说了,他已经向上级反映了情况,上级答应从宽处理吗,别担
心了。”
楚家被抄家后,楚宽元一直没回来,楚明秋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岳秀秀被捕,
直到昨天忽然接到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楚明秋,他已经向上级反映了,也托几个
比较过硬的关系,他们去打听了,公安部最近抓了一批这样的,过几天要集中宣判,估
计岳秀秀会在里面,根据他的战友和老上级了解的情况,岳秀秀不算最重,中央统战部
和市政协都出面了。
但楚明秋也听出来了,楚宽元在电话里暗示,现在风声太紧,虽然说了情,可力度
肯定不如以往,他在市局也找了人,可究竟有多大效果,他也没把握。
虽然如此,楚明秋依旧表示感激,这个气候下,还能出面说情,已经是提着党籍在
干了,不管能不能说成,楚明秋都必须承这个情。
除此之外,楚宽元也告诉了一些家里的情况,夏燕被揪出来了,现在还关在学校劳
改队中,区里的工作也很麻烦,张智安重回淀海,主持淀海批判甄彭的工作,实际主持
淀海的文化大革命。
听到张智安重回淀海,楚明秋立刻知道楚宽元情况不妙,他马上建议让楚诚志楚箐
楚诚意他们回来,不过楚宽元觉着暂时还不需要。
楚明秋感到楚宽元还比较乐观,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吧,楚宽元与他不同,毕竟
是领导干部,而且有战功,就算被揪出来,至少死不了。
现在这家伙的要求不高,只要死不了就行,熬到太宗上台,就算胜利。
看看林晚,父母双双惨死,孤身一人在燕京,自己已经算幸运了,母亲虽然被捕,
可还有吴锋穗儿,还有豆蔻,还有勇子虎子,一大群朋友。
楚明秋勉强笑了下:“没事,晚儿,你也暂时别回家了,进山吧,到狗子家去,现
在也就那里还安全些。”
林晚很坚决的摇摇头:“不,我不走,万一,你要有事,我还可以帮你。”
楚明秋叹口气,没有再动员了,或许,她经历这些事后,可以变得坚强些,以前她
父母给她的正面教育太多,见识点社会的黑暗面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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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楚明秋还讲究点策略,采取的手段还是慢慢的,象绞索,一步一步勒紧绳索
,楚宽远和石头便没那么多考虑,俩人回到城北区后便以简单直接粗暴的方式干起来。
混街面有个好处便是,手底下什么人都有,红五类黑五类灰五类,加上还有顾三阳
杨满堂柳长林黄诗诗,于是乎大院里的人也齐了,很快城北区便有七八所中学竖起造反
红卫兵的旗帜,随后在短短几天内便扩展到三十多所中学。
楚宽远没有什么理论,不像楚明秋朱洪他们那样还写几张理论性强的大字报,说说
为什么要造反,他们没有,成立第一天便开打。
城北区的军队大院比较多,战斗力在燕京各区中仅次于淀海,那里的军队大院更多
,楚宽远遇上强力阻击,第一次战斗就没拿下来,于是楚宽远向楚明秋求救,楚明秋还
是自己不出面,让金刚带队过去,又从城南区调来老刀,让俩人到城北区听楚宽远的调
遣。
金刚和老刀的到来让楚宽远他们信心大振,楚宽远精心准备,选择了二十中作为主
战场,二十中是城北区的区重点,干部子弟较多,但多数是部委大院子弟,不过,这个
学校和部队大院子弟较多的城北区育红中学很近,楚宽远这是名打二十中,暗地里瞄着
育红中学。
“明天,我和石头混在纠察队里,都不要带刀,带棍子!妈的,这一次老子一定要
给他们点利害瞧瞧!”
上次没有胜利,楚宽远很不服气,战斗力最强的他和石头因为顾虑身份,他们毕竟
已经毕业很久了,而且前段时间红卫兵还在到处抓他们,他们就这样大模大样出现,会
被扣上反攻倒算的帽子。
而他们俩人又是这帮人的核心,他们不在,手下的弟兄打打顺风仗还行,遇上顽强
的,自然就不行了。
所以,这次楚宽远和石头都决定亲自上阵。金刚和老刀各带了一帮人过来,俩人神
态自若,金刚坐在那就像一尊黑铁塔似的,而老刀的坐像则像个武师,双眼微闭,两腿
展开,双手环抱,俩人有个共同点,就是纹丝不动。
老刀和楚宽远交过手,俩人在几年前的庙会上因为小霞打了一场,现在才知道,原
来俩人之间还有点渊源。俩人见面后,不但没重提旧怨,相反还有几分亲热。
部署完毕,楚宽远让大家回去准备,再次叮嘱:“明天,带上木棒,每个人都带,
短的,这么长。”楚宽远比了下,小兄弟们连连点头。
金刚和老刀总共带了八十多个人来,当晚全住在工业民中里,这所学校同样垃圾遍
地,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是其他学校不要的。
八十多人全住在七八间教室,楚宽远让人弄来些席子,又弄来些被子,都是小兄弟
们和卫东战斗团成员从家里拿回来的。  楚宽远和石头当晚都没有回家,就在学校和
金刚他们混在一块,自从金兰小薇死后,他便很少回那个家了。
“远哥,你放心,明天我打头阵。”金刚大咧咧的,说话口气很大,九中大战,金
刚一举成名,被老红卫兵称为造反兵团头号杀手,现在走在街上,老红卫兵看到他便躲。
楚宽远脸色阴沉,双目透着杀气,就像楚明秋一样,打死金兰和小薇的红卫兵已经
被查出来了,全是育红中学的红卫兵,而且多数来自军队大院,他也悄悄去照过面了,
那小子从外貌上看根本看不出是如此凶狠,清清秀秀的,有点象个小姑娘,完全想不出
来,居然如此凶残。
楚宽远抓起茶杯仰头将其中的酒喝干,这是他们从外面买的散装啤酒。石头明白楚
宽远的心思,明天那小子不来则已,来了,肯定回不去了。
石头同样调查了辛小林的死因,辛小林公开说法是跳楼身亡,可石头查到当天辛小
林受到严厉审讯,审讯她的是女附二中的一个女红卫兵,名叫沈玲玲,是附近总后装备
局大院的。
石头偷偷上女附二中去过,原本想偷偷插那女生一刀,可那女生比较小心,晚上从
不出门,要么待在学校,要么待在家里,偶尔出门也是和一大群红卫兵,他一直没找到
机会。
第二天,二十中,新成立的卫东战斗团在学校集会,卫东战斗队总人数已经超过了
二十中的老红卫兵,总人数已经有两百多人,二十中全校学生有两千多人,他们的人数
也不过占总人数的十分之一,老红卫兵就更少了,二十中老红卫兵只有七十多人,但跟
在老红卫兵身边的白员帮闲还有八十多个。
“我们认为,二十中的文化大革命的大方向是错误的,文化大革命的大方向是批判
修正主义!而不是打死老虎!他们名义上保卫毛泽东思想,可实际上在歪曲毛泽东思想
!战友们!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决不能!”卫东战斗队的队员大声高呼,卫东战斗队的一号勤务员
丁大宝举起拳头大声吼道:“对,我们决不答应!”
“二十中的文化大革命必须掌握在我们无产阶级手中!”
集会到了这就变成了宣战,城北区的老红卫兵早就接到城西区老红卫兵的通报,卫
东战斗队的集会刚开始,二十中老红卫兵组织保卫毛泽东思想兵团便警惕起来,立刻与
周边的几个学校的老红卫兵联系,让他们立刻前来支援。
一切都按照楚宽远预料的方向发展,卫东战斗队的集会还没结束,周围五六个学校
的老红卫兵便赶到二十中,双方就在学校操场上对峙起来。
老红卫兵们傲气十足,丝毫没将卫东战斗队看在眼里,在他们眼中,这群着装混乱
,队形散漫的队伍不过一群乌合之众,那能和他们相比。特别是那些军队大院子弟,身
高体壮,面色红润,浑身上下洋溢着满血的傲气,隔着数十米便能闻到。
小市民小地痞,居然想挑战他们,老红卫兵们很愤怒,从城西区传来消息,那边的
小市民小地痞居然造反成功,血统高贵的革干革军子弟居然被弄得灰头土脸,处于被揪
斗的边沿,这让他们高度警惕。
继城西区老红卫兵成立了红卫兵司令部后,城北区,城东区,淀海区的老红卫兵相
继成立红卫兵司令部,老红卫兵迅速聚集在司令部下,可也同样受到新成立的造反红卫
兵的反对,双方冲突不断,老红卫兵们几乎就没败过,多数冲突都将对方打得抱头鼠窜。
“你们算什么红卫兵!你们就是一群野心家!”
“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做梦!”
“撒泡尿照照自己,......”
............
没有任何意外,老红卫兵很快卫东战斗队的纠察队发生口角冲突,很快,几乎没有
任何间隔,口角之争便上升到打斗,几百人在操场上大打出手,就像以前的冲突一样,
老红卫兵很快占了上风,来自军队大院的老红卫兵们个个奋勇,卫东战斗队的步步后退。
老红卫兵们得意之余没有注意到,卫东战斗队虽然局势不利,却没有慌张,而是一
步一步向后退,聚在一起,偶尔有几个落单被几个老红卫兵围着打。
看看局势不利,丁大宝朝教学楼楼顶看了眼,楼顶的天空上有一股黑烟,心中遂大
定,大声鼓动队员们坚持顶住。今天他们作了充分准备,楚宽远他们都在校外,躲在胡
同里,楼顶的狼烟升起,他们便过来支持。
操场上一遍混乱,老红卫兵们意气风发,皮带链子锁棍子到处飞舞,卫东战斗队苦
苦支撑,队伍里已经有人支撑不住开始逃跑,他们的举动又带动了一些人,队伍有迅速
瓦解的迹象。
丁大宝有些着急了,大声为队员们鼓劲,几个穿着军装的老红卫兵立刻盯上他,冲
着他冲过来,这几个老红卫兵很利害,几个试图阻拦他们的战斗队纠察队员很快就被他
们打倒,眼看着就要冲到他跟前。
“卫东战斗队的战友们,我们来支援你们!”
随着一声大吼,操场尽头出现一个黑大汉,丁大宝一见便大喜,苦苦支撑的卫东战
斗队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就像吸食了兴奋剂一样,向老红卫兵展开反击,冲向丁大
宝的几个老红卫兵就在丁大宝眼前被卫东战斗队的队员拦住。
老红卫兵们并不慌张,这些来自军队大院的老红卫兵们很早便接受了集体生活,纪
律早已经扎根在他们脑海中,今天他们同样有备而来,前敌总指挥一声令下,一队老红
卫兵脱离战场迎着黑大汉便冲过去。
然老红卫兵们没想到的是,这股前来增援的红卫兵是如此强悍,冲在最前面的黑大
汉是如此凶狠,刚一接触,便打倒了两个,带队前去阻击的那个擅长擒拿老红卫兵,连
一个照面都没过,被一拳打倒,躺在地上起不来。
“卫东战斗队的战友们!我们来支持你们!”
操场的另一头又冒出一股人群,领头的两个大汉都是一手拎根短棍,朝着操场冲过
来。
“卫东战斗队的战友们!我们来支援你们了!”
没等老红卫兵们做出应对,从北面又冒出一股人,同样齐声大叫着冲过来。
三路人马对老红卫兵形成包围态势,原本渐渐被围住的卫东战斗团发出一阵欢呼,
有些低落的事情顿时大振,准备逃跑的也转身向老红卫兵发起反攻,而老红卫兵的队伍
却有些慌乱,不少人目光乱转,四下寻找出路。
老红卫兵的最高指挥迟疑了,二十中要在今天召开集会,这个情报早就传到城北区
红卫兵司令部耳朵里了,城北区红卫兵司令部也作了准备,今天来的老红卫兵是育红中
学和附近的几个中学的红卫兵,总人数接近两百。
别看总人数比不上卫东战斗队,可实际战斗力远超卫东战斗队。城北区红卫兵司令
部纠察队的主要组成便是军队大院红卫兵,这些人几乎全部接受过军训,一到假期便上
警卫连过集体生活,格斗技巧,纪律性,都超过同龄人。
来了接近两百人,已经很重视卫东战斗队了。
可现在现场指挥感到上当了。
三支冲杀过来的红卫兵都展现了同样的凶悍,而且看他们的部署,显然早有准备,
否则不可能来得这么快,准备这样充足,人人手里拿着两根短木棍,专往关节脑袋上招
呼。
最先出现的黑大汉最凶悍,几乎没有一合之敌,一路拼杀过来,老红卫兵们人仰马
翻,到后面,看到他冲过来,老红卫兵便四散奔逃。
黑大汉虽然凶猛,可却不是最狠的,被他打倒的老红卫兵虽然多,可伤不重,而从
另一头杀过来的那股人中,为首的两个大汉才是最狠的,被他们打倒的无不断手断脚,
躺在地上呻呤。
楚宽远和石头都很兴奋,俩人都努力压抑着这种兴奋,手中的棍子尽往要害处招呼
,被打中的红卫兵随即痛苦的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俩人各带着一群人,势如破竹
的将老红卫兵们向里面驱赶。
楚宽远一棍将眼前红卫兵的手臂打断,他的棍子可不是一般的棍子,而是从体育馆
偷出来的棒球棍,这种棍子坚硬,头部是圆的,上粗下细,有一米多长,是近战最佳利
器,楚宽远拿在手上便喜欢上了。
老红卫兵的惨叫声,在楚宽远听来是如此悦耳,他两眼血红,根本不管那小子,顺
便又一脚将那小子踢出去,挥棍冲向两个老红卫兵,那个老红卫兵吓得转身就跑。
楚宽远没有管他们,扬头四下张望,今天的冲突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育红中学的红
卫兵被调出来了,冲进人群中,他便在找那小子,可始终没找到。
“去你妈的!”
一声怒吼将楚宽远惊醒,扭头看却是金刚在大发神威,抡起一个红卫兵向几个老红
卫兵砸过去,那几个老红卫兵吓得转身就跑。
楚宽远精神一振,挥动棒球棍就冲上去。
操场上一遍哀鸿,断腿断手的老红卫兵们躺在地上惨叫,到处都是血。
老红卫兵再也撑不住了,拼了命向外跑,三支冲来的红卫兵队伍却分兵阻拦,看他
们的样子大有将他们全歼在此的决心。
“妈的!不是狂吗!狂你妈!”
花豹挥动木棍不断抽打一个老红卫兵,这老红卫兵惨叫着,不住翻滚,他的一只手
臂明显凸起,显然已经被打断了。
“老子找了你好久!狗日的!”
花豹还不解气,这老红卫兵就是当初审他的家伙,当时他被打得皮开肉绽,今天,
在混战中,花豹撞上了这小子,没二话,花豹顿时变得勇猛无比,几下便将这小子的胳
膊打断了,然后就围着打。
前段时间打小流氓,楚宽远石头这些手下多数都被老红卫兵收拾了,现在是仇人见
面分外眼红,下手异常凶狠,操场上一多半伤者都是他们制造的。
二十中大战的规模赶不上九中大战,可血腥程度却远远超过了,老红卫兵惨败,最
后突出重围的也就是三四十人,其他人全部被俘,而俘虏中伤员占了大部分。
金刚看着神情萎靡的老红卫兵们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神情非常不屑,前段时间,居
然被这些家伙追得到处躲,想想就让他生气愤怒。
老刀蹲在一个老红卫兵跟前,随意的拍打他的脸,那红卫兵屈辱的瞪着他,眼中充
满怒火和仇恨。
“咋啦!不服气!小子,就你这号,老子一个能打你十个!你要不服气,找机会咱
们单挑!”
楚宽远看着满地伤兵,长长吐出口粗气,再看手上的棒球棍,球棍的前段满是血迹
,顺手将棒球棍扔给来旺,让来旺拿去洗干净。
大获全胜,丁大宝还没来得及兴奋便开始发愁了,这满地伤员可怎么办?
“怎么办?扔审查室去,还能怎么办!”石头神情自若,金刚和老刀则过来打了声
招呼,准备带他们的人走了,这场大战,楚宽远手下的人负伤的倒不多,楚宽远事先便
交代了,负伤的,医药费全由他出,每个伤员再给二十块营养费。
“这么多伤员,你们走了我可怎么办?”丁大宝连忙拉住俩人,满脸都写着愁字。
“这我管不了,当初不是说好了,我们城南兄弟只管打,其他的归你们。”老刀不
想再留在这里,楚明秋给他说得很清楚,打完立刻走,千万不要留在这里,回去后也不
要张扬,要低调沉默。
金刚乐呵呵的,他感觉还没过瘾似的,拍着丁大宝的肩膀:“兄弟,以后有事,打
个电话,我带兄弟过来支援你们!”
金刚的力道多猛,丁大宝就感觉到好像一把锤子在捶打似的,咧着嘴往边上躲,金
刚还没察觉,依旧笑呵呵的。
倒是老刀将楚宽远拉到一边,小声提醒他,楚明秋说了,千万不要死人。
楚宽远阴沉着脸,看着操场上,教学楼,花坛里,小树林里,倒着的老红卫兵们,
这些红卫兵无一不是极其凄惨,哀号阵阵,一部分还在哭泣。
俘虏中女生比较少,原因在于他们不屑于打女生,而在败象已定后,一群非常悍勇
的老红卫兵掩护了大部分老红卫兵领袖和女生逃出去了。
“大宝,这里就交给你了,”楚宽远刚吩咐,丁大宝便是一脸苦相,伤员太多了,
有上百人,被打断手脚的便有好几十,仅凭捍东战斗团处理非常困难,楚宽远见他的样
,眉头微蹙,扭头吩咐身边的一个壮小伙:“大马驹,你带你的人协助他们,石头,我
们撤!”
石头愣了下,他满心不情愿,至少他在俘虏看到三个曾经上楚宽远家的家伙,心里
正琢磨着怎么收拾这些家伙,没等他磋磨出味道来,楚宽远便叫撤了。
“远子!”
“回去再说,待会雷子该来了。”楚宽远说着带头朝后门走,二十中同样有好几个
门。
楚宽远猜的没错,他带着人刚走没多久,临近派出所的警察便在所长的带领过来,
派出所所长到学校的时候,丁大宝正给这些俘虏训话。
“外地来京的红卫兵同学,请到这里来报道!”
“外地来京的红卫兵同学,请到这里来报到!首都红卫兵将统一安排你们的住宿!”
方慧芸温和朴实的声音在火车广场响起,很快他们这个点前面涌来大批带着红袖章
的学生,这些学生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乱纷纷的问着各种问题。
“不要吵!不要吵!”
委员拿着个大喇叭,威风凛凛的站在张凳子上,大声宣布着:“排队!排队!我们
新九中公社按照中央文革和燕京市委的指示,保证搞好所有来京红卫兵的接待工作!”
外地的红卫兵们轰的一下七嘴八舌的问到:
“同学,俺来燕京就是来见毛主席的!啥时候能见到毛主席啊!”这口音一听便是
山东的。
“战友,你就说我们住那吧!吃饭在那吃呢!”这口音便是津城的。
“北京的红卫兵战友们,饿们是来向你们学习的!”这口音有点乱,有点象河南也
有点象陕西。
委员拿着大喇叭大声叫道:“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
!各位战友们请排好队!”
.........
葛兴国就在接待点附近,他带着队红卫兵在车站巡逻。燕京火车站大概是这个地球
上人流最多的区域之一,本来人流便多,可进入八月底后,人流就更多了,这增加的部
分便是外地进京红卫兵。
自从伟大领袖在8.18接见红卫兵后,外地红卫兵便开始陆续进京,开始人数还少,
三三两两,十八九个,可到八月底,全国复课没有着落,文化大革命继续深入,特别是
有传言毛主席还要接见红卫兵,于是周边城市津城唐山石家庄济南等地的红卫兵纷纷涌
向燕京。
这些红卫兵的到来给燕京市带来极大压力,首先是公安部门,现在社会秩序本就混
乱不堪,燕京红卫兵辩论斗殴不断,反映到中央文革和燕京市委,可两个部门都不开口
,谁也没办法。
其次,这些红卫兵到京后,吃住行都是大问题,有些红卫兵身上没有多少钱,便住
在火车站,还有些便露宿街头,有些便跑到国务院接待办要求安排食宿,这个问题引起
了中央文革和国务院的关注,两个部门都要求燕京市委切实解决好这些入京红卫兵的食
宿问题。
有鉴于此,燕京市委便动员市内的招待所和各校的红卫兵,让他们腾出房间来,同
时派红卫兵到火车站汽车站维持秩序。城西区红卫兵司令部消息灵通,很快得到消息,
单倥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他亲自到燕京市委求见燕京市委书记,提出由城西区红卫
兵司令部下属的城西区红卫兵纠察队到火车站和汽车站巡逻,以维持社会秩序。
单倥得到这个命令后,立刻组织起纠察队,非常高调的奔赴火车站和汽车站巡逻执
勤,而在这背后,单倥又采取了一系列动作。
其中最大的一个动作便是重振老红卫兵的信心,在九中大战后,各校平民红卫兵蜂
起,这些红卫兵组织一成立便宣布不承认红卫兵司令部,支持造反兵团;其次,九中大
战后,中央文革和国务院迟迟不对老红卫兵和造反兵团之间的冲突进行表态,这对老红
卫兵的士气产生极大打击。
单倥重振老红卫兵信心的第一个手段便是将老红卫兵团结起来,他首先选择的便是
新九中公社,为了说服葛兴国,单倥亲自打电话请葛兴国到八中见面,说服葛兴国参加
红卫兵司令部组织的行动,这个行动便是接待外地红卫兵和到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巡逻,
维持秩序。
葛兴国没有想到单倥见面后居然提出的是这样的要求,如果单倥提出让新九中公社
加入城西区红卫兵司令部,他本能便会拒绝,可单倥却是请他们参加维持秩序的巡逻行
动,这让葛兴国难以拒绝。
葛兴国一直认为老红卫兵的行动是盲目,将文化大革命引到错误方向,特别是其中
的残暴,这尤其让他反感,相反,朱洪的造反兵团虽然和老红卫兵斗殴不断,可朱洪采
取的一些措施却很得他的赞同。
其中,他最支持的便是对校领导的群众评议,朱洪取得九中控制权后,便开始对校
领导进行群众评议,解除了一些校领导的监管,而且也禁止对被扣押的校领导和黑五类
子女进行武斗,这些都是他支持的。
可朱洪另外的一些动作却让葛兴国完全不能接受,首先朱洪对老红卫兵的批判,特
别是朱洪的几篇大字报,明显试图将文化大革命的方向指向老干部,这尤其让他不能接
受。
所以,葛兴国在犹豫之后,决定接受单倥的建议,带新九中公社成员到火车站维持
秩序,参加城西区红卫兵司令部的行动。
委员指挥着外地红卫兵们站好队,殷柔柔给他们登记,然后让他们到一边等待,等
会有车来接他们。
这些外地红卫兵非常兴奋,不时向委员打听,这下正合了他的长处,那张嘴一会便
将这些外地睁眼瞎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葛兴国,你们怎么还在这,别老看了,出去看看,别让阶级敌人搞破坏。”
葛兴国扭头看却是关从容,他带着十几个红卫兵正密切监视着广场一角,这个角落
有很多人在等车,这些与其他候车的人不一样,很安静,别说走动了,连东张西望都不
敢,甚至连抬头都不敢,偶尔看一眼,也如惊鸿般迅速低下。
与其他乘客更不同的是,这些人无不拖家带口,老的老,小的小,小孩也没那么活
泼,躲在父母的怀里,畏惧的看着四周的红卫兵。
“把这打开!”
葛兴国见猴子带着两个红卫兵喝令一个老头,老头的脚边有一个比较大点的包袱,
老头不敢说一个字,将包打开,猴子在里翻看,很快拿出一张纸,猴子看到这张纸非常
愤怒。
“你还敢藏变天账!”
说着挥起皮带劈头盖脑向老头打去,老头发出阵阵惨叫,葛兴国连忙跑过去,叫住
猴子。
“你看!”猴子气哼哼的将手里的东西拍在葛兴国手里,葛兴国拿起来,原来是张
房契,他心里不由一沉。
这是单倥的第二个和第三个措施。
城西区红卫兵连续发布三个通令,第一个通令重申,城西区红卫兵司令部是城西区
红卫兵的最高指挥部,所有城西区红卫兵组织都要接受他的指挥;其次宣布城西区红卫
兵纠察队负责协助公安机关和无产阶级群众,规范各校红卫兵的行动。
第二个通告则宣布了一系列不准,不准阻拦首长的车,不准擅自抄国家机关办公室
,也不准擅自进大院,不准辞退首长的保姆,等等。
最重要的第三个通令,这个通令宣布了城西区红卫兵最近的行动目方针,便是继续
打击黑六类,继续破四旧,继续兴无灭资。
或许是为了和造反兵团提出的群众评议相对抗,红卫兵司令部也提出了自己的解决
方案,这个方案是针对黑六类的,红卫兵司令部宣布,要给这些黑六类出路,这个出路
便是遣送回原籍。
广场角落这些人便被遣送回原籍的黑五类,他们被勒令收拾行装,立刻动身回原籍
,这些行装规定只能是生活用品。
当然也有部分黑五类,这些黑五类是有单位的人,对这些人,红卫兵同意可酌情延
长时间,但不得超过九月十二日。
除了遣送黑五类这张牌外,红卫兵司令部又打出了另一张牌,兴无灭资。
这次兴无灭资的标志便是宣布,没收全市范围的私房。这道通令一出,整个燕京几
十万私房主涌向房管所上交房产证。
这几条通令,葛兴国倒不反对,无产阶级国家没有私房,私房是资产阶级分子的一
个标志;遣送黑五类回原籍,这也不算错,这些黑五类是燕京的潜在危险因素,清除了
这些人,燕京变得更加纯洁和干净。
“烧了!不要打人!”葛兴国皱眉,不高兴的说道:“你们司令部不是说了,不许
乱动手打人,要文斗不要武斗吗!这么快就忘了!”
猴子这才收起皮带,示威性的冲空处抽了一鞭,才带着人转身走了。葛兴国看了那
老头一眼,那老头满头白发,脸上满是皱纹,目光浑浊无神,满是恐惧,身边还有个中
年女人,女人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
再看其他人,多数都与这老头一样,老的老,小的小,他紧紧抿了下嘴,转身走了。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
葛兴国领着纠察队员们走了一圈,刚回到新九中公社的据点,便听到王少钦在那大
叫。葛兴国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又有什么事了。
现在莫顾澹猴子王少钦他们这派红卫兵已经不敢回校了,特别是莫顾澹,朱洪向全
市红卫兵发出通知,要莫顾澹回校交代“刘少奇语录问题”,莫顾澹现在四下躲避,连
单倥都不敢保他。
自从《炮打司令部》后,这些老红卫兵都知道刘少奇完蛋了,莫顾澹搞刘少奇语录
,自然在劫难逃,说不定被打成小刘少奇都可能,于是红卫兵司令部没有抓他,只是宣
布暂停莫顾澹的红卫兵资格。
“你们听说了吗?城北区二十中,老红卫兵与造反兵团红卫兵打起来了,马青山他
们被打惨了,有几百人被打伤了,好像还死了几个。”
马青山是城北区老红卫兵的一号勤务员,城北区老红卫兵和城西区老红卫兵一样,
全是十三级以上的干部子弟,也是最早起来造反的红卫兵。
城西区成立红卫兵司令部后,城北区是最早响应,成立司令部的城区,城北区的老
红卫兵比城西区毫不差,而且由于靠近军队大院最多的淀海区,到城北区读书的军队大
院子弟更多,因而战斗力更强。
因此城北区红卫兵战败,势必在全城红卫兵中引起巨大震动。
“上级领导是什么态度?”葛兴国立刻问道。
“不知道。”王少钦摇头说,葛兴国心一沉,上级领导的态度越来越琢磨不定了,
与前段时间无条件支持完全是两样,在葛兴国看来,有点黑白不分,老红卫兵都是干部
子弟,与党血肉相连,与老红卫兵作对便是与党作对,可为什么上级领导不表态呢?
“是什么人干的?”殷柔柔问道。
王少钦脸色顿时愤怒起来:“还是朱洪!”
“朱洪?!他把手伸到城北区去了?”猴子不知从那钻出来,惊奇之极。
“据说参加二十中大战的有城西区去的几支小市民,”王少钦神情复杂,有鄙夷,
可更多的还是害怕,想想九中大战,他的心便不住发抖;停顿下悄声说:“听说的那人
就是九中的那个黑金刚。”
金刚在九中大战中威风八面,老红卫兵们出来便打听,很快将金刚的底细打听出来
,可打听出来没用,这家伙是红五类出身,根红苗正的贫农,无法用对付黑六类的方式
对付。
殷柔柔一听居然有金刚,她隐约觉着这事没那么简单,按照她的猜测,朱洪根本使
不动勇子虎子金刚他们一伙,这些家伙只听楚明秋的,二十中大战这事,说不定与楚明
秋有关系。
“这朱洪就是个野心家,把手伸进城北区,他想做什么?!”猴子很是激动的吼道
,他始终对九中惨败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便是复仇,收复九中。
葛兴国也很惊讶,可他不象猴子那样激动,而是皱起眉头,显然朱洪并没有被红卫
兵司令部一连串动作吓住,他也在采取行动,插手,或者说支持城北区造反兵团便是他
的策略之一。
可这个策略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葛兴国有些头疼,虽然他也反对朱洪对老红卫兵派实行的专政,可也认为这是朱洪
被逼上梁山,要不是最初莫顾澹他们非要针对朱洪,朱洪绝不会反应如此强烈,而且朱
洪掌握九中后,虽然对老红卫兵们不好,可对老师还不错,坚决制止了对老师的武斗,
通过群众评议,解放了一批老师和校领导,而且将这种法子推广到他影响的所有中学,
结果在短短时间里,城西区对校领导的冲击大为减少,运动的秩序也渐渐走上正轨。
可他还是不认为朱洪能赢得最后胜利,因为他的很多措施都是针对老红卫兵派的打
击毫不留情,而老红卫兵几乎可以说是党的孩子,与党血脉相连,上级领导会支持他!
绝无此可能!
可上级领导为什么还不表态呢?葛兴国不明白。
广场角落又传来一阵怒喝,几个红卫兵挥动皮带抽打着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惨叫
着在地上翻滚,两个小孩在边上哇哇大哭,路过的旅客不忍的将头别过去,两个警察就
在不远处看着,丝毫没有上来制止的打算。
葛兴国心中升起一团怒火就要冲过去,猴子一把拉住他,冲他摇摇头,葛兴国怒喝
道:“放手!”
猴子没有松手,相反异常严肃的说道:“葛兴国,你清醒点!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
斗争!这些资产阶级分子做梦都想颠覆我们社会主义,对他们就是要实行毫不留情的无
产阶级专政!”
可殷柔柔冲过去了,制止了那几个红卫兵的行为,葛兴国挣脱出来,一把将猴子推
开:“这是严重违反四号通令的,按照四号通令,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们为什么要违反
四号通令!”
猴子冷笑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同志残酷,葛兴国,你这样摇摆不定,战友们
造就对你有意见了!”
“什么意思!”葛兴国同样冷笑下:“难不成也要对我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猴子愣了下,过了会才说:“我是让你注意,你是革干子弟,但不要过分!”
“我们谁过分,红卫兵司令部的通令,笔墨未干,你们即明目张胆违反,我倒要问
问,你们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葛兴国义正词严,猴子无言以对。
委员见俩人僵住了,连忙过来打圆场,笑呵呵的说道:“算了,算了,我们都是来
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葛兴国猴子,别争了,为了几个
黑五类影响我们的团结,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这是原则问题!”葛兴国扭头怒斥道,委员一缩脖,不敢再说什么
,躲到一边去了。
殷柔柔气鼓鼓的回来了,非常不满的告诉葛兴国,要给单倥提意见,如果再这样,
她就退出红卫兵司令部的行动,葛兴国郑重的点点头,表示同意。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
的事,葛兴国决定自己带一队新九中公社红卫兵守在这个角落。
下午,接班的红卫兵过来了,葛兴国临走之前又交代了一遍,特别强调要遵守红卫
兵司令部发布的四道通令,严格禁止打人行为。接班的是八中的一个红卫兵,葛兴国也
认识,这人知道葛兴国的一贯态度,他没有与葛兴国争论,只是笑了笑。
葛兴国带着他的人骑着车浩浩荡荡的返校,路过前门斜街时,看到近千人排着队,
委员喜欢打听凑热闹,骑着车飞快跑过去,很快便回来,笑呵呵告诉葛兴国,这是那些
小资产阶级在排队交房产证。
“房产证交了,就全是无产阶级了。”方慧芸说道,殷柔柔摇摇头:“那有那么容
易,要成为无产阶级,还要过思想关,还要根除思想上的剥削意识,毛主席说,改造思
想是个长期过程。”
委员眨巴下眼睛,骑在方慧芸身边:“你们说公公家的房子多,他家的房产证是不
是交了?”
殷柔柔迟疑下还没开口,方慧芸笑道:“那是肯定的,全市都在交,还少得了他。”
葛兴国在前面也说:“这次公公恐怕逃不掉,楚家大院,就算他想保也保不住。”
楚明秋一直等待二十中大战的消息,接到金刚打来的电话后,他立刻告诉金刚,带
人回来然后出去躲两天,同时告诉老刀,回到南城后也躲几天,再打电话告诉楚宽远和
石头,让两人立刻躲起来。
“公公,你是不是太小心了。”虎子有些奇怪,不就是和小肉蛋干一仗吗,有什么
大不了的,他们在九中也打了,不也没什么吗,干嘛要躲出去。
“你们是不是也很在想?”楚明秋扭头问勇子和林百顺,今天这俩人也溜过来打听
消息,俩人几乎同时点头。
“不就是小肉蛋吗,又不是没打过。”勇子的神情和语气都不以为然,林百顺也赞
同的点点头。
楚明秋望着院子里轻轻叹口气:“打了小的,出来老的;九中,二十中,会产生什
么影响?九中,上面没动,可不代表二十中上面也不动,所以,我让他们先躲一下。”
房间里沉默了,一丝紧张悄悄升起,林百顺不服气的反问:“要是没事呢?”
“没事,那就是我希望的,”楚明秋心事重重,他非常担心这样一次大冲突后,会
不会逼着上面做出选择?上面会选择他们吗?他拿不准。
可如果这次二十中冲突,上面依旧不表态,那这就是个积极的信号,说明上面默许
了他们的做法,那时候,楚明秋就要展开下一步行动。
二十中大战,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了全城,老红卫兵群情激昂,新成立的平民红卫
兵则大为振奋,楚宽远和石头躲出去了,顾三阳接替他指挥,两天之内,城北区的几乎
所有中学全部成立了新红卫兵组织,而且与城西区一样,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立刻上二
十中串联寻求支持,丁大宝也同样不问情由,只要反对对联便一概支持。
不知不觉中,对联成为两派红卫兵的分界线,反对对联的一派,支持对联的一派,
这一派全是老红卫兵。
面对新红卫兵组织的大潮,城北区老红卫兵也有些着慌,二十中大战,城北区老红
卫兵损失惨重,有些红卫兵被打得丧失了信心,另外还有近百核心老红卫兵被打伤住进
了医院。
楚明秋不是很担心中央文革,他最担心的是国务院,总理会怎么处理这事,老红卫
兵都是总理战友的子嗣,打了他们,会不会惹恼总理,想到一旦惹恼了总理,楚明秋就
觉着背心凉飕飕的,他绝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能躲在暗处对抗总理,那是找死。
二十中大战过去了两天,楚明秋在煎熬中等待了两天,这两天中,他依旧采取上次
的策略,让人向中央文革告状,向国务院告状,进一步到各部委各机关发动群众,进一
步宣传揪走资派。
对于城西区红卫兵司令部的三个通令,他没放在心上,他认为这三个通令伤害不到
他,对他影响不大,那个驱逐黑五类回原籍,楚家在燕京五百年了,原籍就在燕京,让
他上那?所以,他们赶不走他。
而其他人呢,楚家大院的,古震和孙满屯,那是国家干部,也赶不走,倒是街面上
的朋友中,有不少有危险,比如黑皮,他爷爷被定为资本家,原籍不在燕京,更要命的
是,他爷爷没工作,完全属于被遣返之列。
所以,这几个通令发出后,楚明秋便决定反击,不过,他依旧没有立刻反击,而是
决定先观察下。
可林晚却很害怕,兴无灭资兴起之后,她就想着将房产证上交,楚明秋将她拦住了
,房子暂时不忙交,如果红卫兵前来问,就说房产证已经被红卫兵抄走了。
“你怕什么,你父母都被红卫兵打死了,家也被抄了,所有财产都被抄走了,你就
告诉他们,房产证被徐清他们抄走了,让他们找徐清他们要去。”
“可....,”林晚害怕的摇摇头,楚明秋看看外面没人,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晚
儿,你就是太胆小了,今后你要勇敢点。”
林晚在他怀里点点头,楚明秋嗅着少女的体香,心情却一点没有甜蜜,他能作什么
呢?能改变林晚的命运吗?将来还有上山下乡,还有天知道什么运动。
“晚儿,你要想清楚,你把房子一交,这房子可就不是你的了,先不说这房子是你
父母唯一留给你的财产,就说你将来住那呢?人家将你赶出屋,你住那去?”
林晚身体轻轻抖了下,抬起头看着他,神情变得坚定,狠狠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我不交。”
楚明秋点下头:“不交还不行,他们会来查的,所以,咱们要准备套说辞。”
林晚点下头,于是楚明秋和她开始演练对付红卫兵的法子,楚明秋告诉她,将所有
事推到陶三勇身上,就说被他们抄走了,让他们找陶三勇去,陶三勇肯定不承认,你就
说那天他们来抄走了很多东西,打死了你父亲,接着你母亲自杀了,你在家找遍了也没
找到房产证,本来你想给房子过户的,由于没找到房产证,房子也没过户,你正着急呢
,然后让红卫兵写个证明。
说到这里,楚明秋忽然想起个招,立刻萌发另一个主意。
“算了,算了,这主意太冒险。”楚明秋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说:“我让叶青山他
们到你家去抄一次家,把你的房产证抄走不就得了。”
“啊!又要抄家!”林晚脸色一下便白了,楚明秋为自己这个主意非常兴奋,这下
可以解决多少事了,自己成立个红卫兵组织,这个组织不仅仅可以用来对抗老红卫兵,
还可以保护一些人。
他来不及给林晚解释,抓起电话便给十一中打电话,又给四十五中打电话,将勇子
虎子叫回来。
林晚有些明白了,抿着嘴直乐,这些人去抄她家,就算她不明白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楚明秋放下电话,俩人相视而笑,小静蕾推着辆婴儿车进来,进门便大声叫:“豆
豆,豆豆!”
小静蕾似乎没受文化大革命的影响,每天依旧在院子里乱跑,最近楚明秋让她照顾
妹妹小雅芝,小雅芝现在已经有一岁多了,坐在婴儿车里哇哇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吴锋的腿断了,躺在床上动弹不了,穗儿现在也忙,一边要照顾吴锋,另一边又要
忙着干活,挣点钱。她被工厂开除后,全家的收入锐减,尽管楚明秋告诉她不用着急,
家里还有些钱,生活上完全不用担心。
“唉,小雅芝。”林晚跑出去将小雅芝抱起来,在楚家大院待了这么久,特喜欢这
两个小女孩,可小静蕾却不怎么喜欢她。
“豆豆,豆豆。”小静蕾可怜兮兮的看着楚明秋,自从进入八月后,家里人突然变
得忙起来,再没人陪她玩了,如意楼也进不去了,每天无聊之极。
“今天妹妹好吗?”楚明秋低头问她,小静蕾拼命点头,楚明秋笑了笑,拉着她的
小手到边上坐下,林晚抱着小雅芝,逗着她玩,忽然好像很惊讶似的叫起来:“她长牙
了,你看,有牙了!有牙了!”
楚明秋一下笑了,一岁了,自然该长牙了,不过,他没有扫林晚的兴,凑过去看,
果然小嘴巴里有一颗牙齿。小静蕾嘟哝着嘴,有些不高兴,伸手拉拉楚明秋,楚明秋没
注意依旧和林晚逗着小雅芝,小雅芝没法,只好也凑到婴儿车边上。
“豆豆,她怎么只有一颗牙?”小静蕾好奇的问道:“你看,我有这么多牙。”
小静蕾张开嘴,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楚明秋笑道:“这是我家小静蕾长大了,妹
妹还小,所以才一颗牙,你在她这样大时,也只有一颗牙。”
小静蕾大眼睛睁得溜圆,好像在听天方夜谭,惊奇之极,楚明秋又问:“国荣哥哥
呢?”
小静蕾眉头微蹙,一下便不高兴了:“姨让他陪我玩,可他跑了。”
楚明秋眉头一下便皱起来,猜到大约怎么回事,自从吴锋被打断腿,证实了他的国
民党身份,对小国荣是个巨大的打击,他钦佩的父亲居然是国民党,这让他难以接受,
不敢去学校,也不愿留在家里,整天跑出去溜达,楚明秋这段时间太忙,实在找不出时
间来关照他,这家伙每天都在胡同里瞎混,跟人打架,干干净净的出去,浑身脏乎乎的
回来,几乎每天都在外面打架。
“真是不让人省心,树林哥哥呢?”
“他也跑了,”小静蕾嘴巴翘得更高了,更加不高兴了。
文化大革命简直是这帮小孩的春天,学校停课,没有作业,不用考试,小树林整天
不落屋,在胡同里不是跟人摔跤,便是踢球,满胡同都是他们的吵闹声,那有时间来管
小静蕾和小雅芝。
说来也怪,这楚家胡同,小静蕾这年龄段的孩子很少,就算加上小静蕾也不过三四
个,撂楚家大院,就她一个,楚明秋豆蔻都不准她出院,整天在院子里,都快郁闷死她
了,每天只要有机会,她便来缠着楚明秋。
楚明秋面如寒霜,他很生气,这帮小家伙太不懂事了,这个时候还只惦记着玩,不
行不能再这样放羊了,必须将他们管起来。
“等他们回来,舅舅收拾他们。”楚明秋对小静蕾说,小静蕾乐呵呵的笑了,她最
喜欢看小哥哥们被舅舅收拾了。
小静蕾跑进屋子,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玩具,屋里原来的玩具全被红卫兵抄走
了。等她再出来时,小雅芝已经在楚明秋的怀里了,瞪乌溜溜的眼珠看着林晚跳舞。
林晚简单的几个动作,让小静蕾惊奇得,直接跑到林晚跟前,小脸期盼的看着她:
“教我!”
“好啊!”林晚很高兴的答应,说着便摆了姿势,小静蕾笨手笨脚的学着摆个姿势
,林晚再轻盈的旋转,小静蕾跟着旋转,却一下坐到地上,她爬起来,林晚又回到原来
那个姿势,然后慢慢旋转,小静蕾继续跟着旋转,然后再度跌倒。
她睁大眼珠,不明白的看着林晚,怎么她可以,我不行呢?
“你呀,太复杂了,你练了十几年才有今天这成绩,她这才刚开始,太复杂了。”
楚明秋笑着说,他将小雅芝竖起来,立在腿上,双手扶着小雅芝的两腋,小家伙嘴里呀
呀的叫着,两手尽力向前伸出,摇摇摆摆的,不知道是楚明秋这样让她高兴还是林晚的
舞蹈让她兴奋。
一阵微风吹来,树叶发出轻轻的响,天边有朵淡灰色的云在风吹动下,慢慢的向这
边飘来,跟着一起飘来的还有整齐的歌声,歌声之后,便是一个女播音员气贯长空的叫
声:
“我们要建设一个纯洁的社会主义首都,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清扫我们伟大祖国
心脏的那肮脏的垃圾,将这些垃圾清扫出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
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林晚没有注意,依旧在耐心的教着小静蕾,小静蕾每学
会一个动作便咯咯的大笑,整个小院都充斥着她的笑声。楚明秋却听见了,而且还分辨
出,这脚步不是虎子勇子他们的脚步,他脸色一沉,不动声色的将小雅芝放进了婴儿车。
可让他意外的是,脚步声他的院子前停下,林晚才发现,这是一群穿着军装的红卫
兵,男女都有,他们站在门口,楚明秋将小雅芝放好,然后将婴儿车推到边上,让林晚
和小静蕾看着。
红卫兵迟疑下便进来了,可就这迟疑一会,气势顿时落了不少。
林晚有些慌张,可看到楚明秋的神情,这让她稍稍平静了点,楚明秋对她作了个鬼
脸,将小静蕾的小手放在她手里。
“楚明秋!”
背后传来一声呵斥,楚明秋冲林晚微微一笑,然后才转身面对红卫兵,他心里有些
奇怪,自从九中大战后,这些老红卫兵就没敢进楚家大院,今儿这些家伙怎么啦?居然
有胆量了。
可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已经堆起了满脸的笑容:“欢迎各位红卫兵小将来抄家,红
卫兵小将们,请小将们进来,是先喝茶还是先抄家!”
红卫兵们愣了下,为首的红卫兵纳闷的看着楚明秋,感觉很奇怪,怎么与传闻的不
一样,难道他们说错了?这家伙看着如此猥琐,怎么有如此大的名声,让他们大老远跑
来。
“楚明秋!老实点!”
从为首的红卫兵身后站出来个女红卫兵,女红卫兵手里拎着根皮带,袖子挽起来,
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腰间扎着武装带,勾勒出胸前饱满的凸起,这本是很诱人的,
可惜被她满脸杀气给破坏了,让人不敢靠近。
楚明秋没有答话,他的谦卑或许鼓舞了这些红卫兵,这些红卫兵有了几分胆气,全
涌进来,塞满半个院子,那个女红卫兵走到林晚面前,林晚将小静蕾往怀一拉,低下头
,不敢与女红卫兵对视。
“你们是来抄家还是找人?”楚明秋连忙插话,将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为首的红卫兵二话不说,上来便给楚明秋一皮带,楚明秋身形不动,硬生生受了这
一下,啪,皮带脆生生落在楚明秋身上,随着这声响,红卫兵们就像打了鸡血似的,顿
时激动起来。
“楚明秋,你这臭流氓,老实点!”
“同学们,楚家大院这封疆资产阶级的大本营,今天我们要对他进行无产阶级专政
!”
刚刚抽了楚明秋一皮带,为首的红卫兵很兴奋,左手叉腰大声叫道:“楚明秋,外
号公公,长期以来,以楚家大院为根基,在楚家胡同为非作歹,祸害革命群众,......”
楚明秋眉头紧皱,他有些明白了,这是有人在暗中出手,这些红卫兵不是附近学校
的,这个暗中出手的人是谁呢?
“楚明秋!你要老实交代你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罪行!”
楚明秋沉凝下摇头说:“这位红卫兵小将,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我不知道谁告诉你
的,我希望能与他当场对质,而且,你们是那所学校的红卫兵小将?”
啪啪,背上便着了两鞭,楚明秋头也没回,这是背后那女红卫兵打的。
“老实点!”
林晚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小静蕾挣扎要出来,林晚死死的拉住她。
楚明秋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忍,忍到勇子他们来了,就好说了。
“楚明秋,今天,我们来向你宣布,楚家大院,这个封疆资产阶级的黑堡垒,必须
铲除,现在我们风雷战斗队现在向你宣布,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蓬勃发展,我门要建
设一个以无产阶级专政为基础的全新的社会主义,必须彻底铲除资产阶级遗毒,消灭所
有私有财产,我们命令你,三天之内,将楚家大院房产证上交政府;第二,楚家大院的
住户由政府重新安排无产阶级进驻,你必须老老实实的接受,不许乱说乱动;听清楚了
吗!”
楚明秋困惑的答道:“听清楚了,可,....”
“你不同意,我告诉你,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们要强迫你同意!”
“红卫兵小将们!”楚明秋连忙解释:“不是我不同意,我举双手赞成,可我办不
到,”一听此言,红卫兵们立刻举起手里的皮带,楚明秋连忙解释:“红卫兵小将们,
不是我不交,是我没有。”
“没有?你怎么会没有?!”红卫兵疑惑的看着他,示威性的抖抖手里的皮带,楚
明秋好像很害怕似的后退一步:“不是,红卫兵小将,你们听我解释,不是没有,唉,
是这样的,你看,我这家,已经被抄过数次了,不,不是几次,是几十次了,你们看,
那院子多少封条,每来一次红卫兵便抄一次,那个房产证早就被前面的红卫兵给烧了,
你要不信,可以问街道办和派出所,当时他们都在场,哎,对了,今天街道办和派出所
的怎么没来?”
红卫兵愣住了,看看这院子,院子还很整洁,不象被抄过的样,那女红卫兵厉声叫
道:“你撒谎!”
看到女红卫兵又举起了皮带,楚明秋连退两步:“我没有,你可以去调查,隔壁就
是我母亲的住的院子,你们可以去看,还有,那边的如意楼,是奉康老的命令封的,康
老,就是中央文革小组的那个康老,上面还贴他的办公室告示,不信你们去看,我绝没
撒谎。”
几个红卫兵迅速跑到隔壁岳秀秀的院子,那房门上贴了几十个学校红卫兵的封条,
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清,到如意楼的红卫兵也很快回来,对如意楼,楚明秋根本没收
拾,楼前焚烧的痕迹依旧,那大堆的灰烬依旧还在。
红卫兵又跑进楚明秋的房间搜检一番,很显然,这里已经被抄捡数次,外面看着虽
然干净整洁,可里面却没什么东西,房间里空荡荡的,衣柜里就没几件衣服,屋子里没
有桌子也没有凳子,这些桌子凳子倒不是被红卫兵抄走了,而是楚明秋干脆将搬到牛黄
豆蔻他们那去,让他们给保管起来了。
为首的红卫兵脸色阴沉,他完全没想到居然遇上这样的事,楚明秋接着又说:“你
们还可以上街道和派出所去调查,当时他们都在,他们总不会帮我这资本家的狗崽子说
谎吧。”
面对这种情况,红卫兵有些无计可施,看楚明秋的样子,他说的是实话,否则也不
敢将街道和派出所搬出来,不过,红卫兵还是没打算这样放过他,他们冲进房间,将整
个院子再次抄了一遍,将楚明秋的几件冬衣和一个收音机给搬出来,其他便再也找不到
东西了。
“你家的存单呢?”
“你们来晚了,早就抄走了!”楚明秋一脸惋惜。
“国债和金条呢?”
“早就抄走了,唉,小将们,你们前面来了二十多个红卫兵,要有,还能留下。”
红卫兵们没办法了,又训斥了楚明秋几句,然后拿起东西便要走,楚明秋连忙叫住
他们。
“红卫兵小将们,按照红卫兵司令部和街道派出所的通知,你们来抄家,我们不得
阻拦,但你们抄家后,拉走那些东西,要留下物资清单,我要向街道和红卫兵司令部报
告的。”
楚明秋满是诚恳,可红卫兵们却十分纳闷,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为首的红卫兵疑
惑的看看女红卫兵,女红卫兵也很纳闷,她也不知道有这规矩。
“胡说,红卫兵司令部什么时候下了这个规定的!?”女红卫兵很生气。
楚明秋连忙请她到门口,指着上面的一张通告说:“你们看,我可不敢说假话,这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通告不算长,女红卫兵很快看完,看到落款,她不由轻蔑的笑了下:“这是造反兵
团的通告,管不了我们,我们是城西区红卫兵司令部下属的风雷战斗队。”
“你们抄了家不留清单?”楚明秋似乎很是好奇,又有两分不解:“上次来的红卫
兵也说是红卫兵司令部下属的战斗队,他们怎么留了清单的。”
“你要清单做什么?”女红卫兵警惕的问道,楚明秋一脸无辜:“不是我要留的,
是他们要留的,不信你看。”
说着,楚明秋奔回房间,不一会拿出叠纸出来,交给女红卫兵,这些全是抄家清单
,女红卫兵翻了翻,最初几张清单上面的东西很多,什么金条,国债,裘皮大衣,手表
,珠宝,等等,什么都有,后面的就越来越少,最近的一张,是什么延河突击队,就抄
走了几张凳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再看看他们抄到的东西,女红卫兵觉着有些脸红,都是些每个家庭都有的东西,这
些东西也算战利品的话,实在太寒酸,这要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那些红卫兵小将说,最近他们发现有人冒充红卫兵,四下抄家,吞没抄家物资,
所以,凡是没有留下清单的都有可能,而且我们还必须保存好,将来红卫兵司令部要来
调查的,哦,对了,你们还要留下至少三个人名,这也是那些红卫兵要求的。”
这些红卫兵那个气,这点抄家物资还要留清单留名,而且至少三个。
“这也是造反兵团他们说的?!”女红卫兵气得满脸通红,胸部一张一缩的,换个
时间,这是道很好的风景,可惜现在这个时候,楚明秋没有心情。
“我们不承认造反兵团,咱们走!”女红卫兵挥手,大群红卫兵跟着便朝外走,走
了一半,女红卫兵转身回来,叫人押上楚明秋。
“那个国民党特务吴锋住在那?”
“吴锋?”楚明秋心说不好,吴锋伤还没好完,这要再受伤,那残废都是有可能的。
这可怎么好,这勇子虎子他们怎么还没到,他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拖到他们来。
红卫兵们气势昂扬的押着楚明秋到吴锋的院子,穗儿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大群红卫
兵涌进来,楚明秋显然是被押进来的,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的站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
好。
在楚明秋的刻意保护下,楚家大院虽然被抄过多次,可都没涉及院里其他人,包括
前院的古家和孙家,到目前为止,还没被抄过,可今天,这群不知从那来的红卫兵,居
然大模大样的跑到楚家大院来抄家,而且还是气势汹汹的,根本没将楚家大院看在眼里。
“军统狗特务吴锋滚出来!”为首的女红卫兵振臂高呼,楚明秋赶紧过去,将穗儿
拉进屋,女红卫兵就要跟进来,楚明秋赶紧拦着她。
“红卫兵小将,红卫兵小将,吴锋受伤了,上次来了几个红卫兵,将他的腿打折了
,走不了,我把他抱出来。”
女红卫兵挥手便一巴掌,楚明秋微微皱眉向后退了半步,女红卫兵便落空了,女红
卫兵没想到他会躲,愣了下,随即大怒,小脸蛋涨得通红。
“狗崽子,还不老实!”
女红卫兵身后蹦出来个男红卫兵,挥起皮带便朝楚明秋抽过来,楚明秋迟疑下,皮
带便抽到他身上,啪的一声,楚明秋微微皱眉,穗儿在屋里看见了就要叫,吴锋一把抓
住她,冲她摇摇头,吴锋很清楚,如果楚明秋不想让他打到,就凭这几个小屁孩,再上
十个也动不了楚明秋一根汗毛。
“红卫兵小将,”楚明秋正色道:“无论城西区红卫兵司令部,还是造反兵团,都
有通告,提倡文斗,严禁武斗,要触及灵魂,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一切行动听指挥。
红卫兵小将们,都应该听指挥是不是?!”
红卫兵小将们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居然这个家伙居然还敢反击,还敢要求他们
按照什么规定执行,这不翻天了!
可楚明秋的话又很难反驳,无论红卫兵司令部还是造反兵团都有类似的通告,若是
否认,就要摆明立场,与两个司令部划清界限。
红卫兵们面面相窥,不知该作何解释。这时,从外面涌进来一群人,领头的居然是
建军,后面的是大柱二柱还有树林,依旧几个闲在家的老头老太,他们是过来看热闹的。
“你们是那的?!”建军气势很足,手臂上还套着红袖章,腰间捆着武装带,看上
去威风凛凛。
红卫兵小将们被震慑住了,那女红卫兵走到建军面前,打量下建军,问道:“你是
那部分的?”
“八一中学向阳红战斗队!我是一号勤务员!你们是那部分的?”建军看上去很得
意,可心里却忐忑不安。他在家当了几天逍遥派,觉着无聊,便去了学校,学校乱透了
,造反兵团和红卫兵司令部打成一团,他心里烦,那派都不想参加,他想了半天,想出
个好玩的法子,在学校贴了张大字报,宣布成立向阳红战斗力,这个所谓的战斗队,从
上到下只有他一个。
有了这个名号,建军就好玩了,今天在这参加次集会,明天到那看场辩论,也不知
道从那弄来架照相机,四下拍照,向阳红战斗队的印章就揣在兜里,需要就拿出来亮亮。
大院里也有些没参加任何组织的人,大柱二柱树林便是,树林想出去参加红卫兵,
可被楚明秋坚决镇压,让他和国荣狗子都留在家里,每天给他布置作业,他每天检查。
可最近,楚明秋对这帮小子的控制大为削弱,狗子借口学校要求到校参加运动,正
大光明的跑学校,成为四十五中初中红卫兵的头,小国荣稍微好点,可每天还是偷偷摸
摸的往外跑,外面的世界实在太精彩太有吸引力,只有小树林,这孩子老实,不敢太越
轨,每天还是按时完成作业,完了才跑到胡同里玩。
他们是林晚通知的。
但这些红卫兵却被建军给震住了,女红卫兵振奋勇气:“我们是燕师附二中的丛中
笑战斗队,我是一号勤务员陈学青。八一中学是淀海区的,你怎么跑我们城西区来了。”
建军愣了下,他倒没想这么多,可这陈学青问起来,倒把他问住了。
楚明秋见状连忙插话:“都是红卫兵小将,到那都革命,院里已经来过不少红卫兵
小将了,城西的,城东的,淀海的,城南的,城北的,都来过,我们热烈欢迎红卫兵小
将们到楚家大院来实行文化大革命!”
建军来不及笑话楚明秋点头哈腰的模样,楚明秋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建军脖子一梗
:“我就住在楚家大院,这里的革命归我管,你们那来去那!”
“放屁!什么楚家大院!这就是封资修的毒瘤,今天我们就是拔掉这颗毒瘤!”从
女红卫兵身后冲出个更稚嫩点的女红卫兵冲着建军挥动拳头大叫道。
“少他妈的放屁!老子就住这!这里的每个人....”建军根本不怕这几个红卫兵,
要动起手来,他们根本不够瞧。
“这位红卫兵小将,”楚明秋干净打断他,正色道:“还是这位女将说得对,楚家
大院封资修不少,不过,红卫兵小将,.....”
正说着,穗儿在里面叫,让楚明秋进去帮忙,楚明秋连忙进去,陈学青想要跟进去
,建军一步跨到门前,挡住她的去路。
这下红卫兵们不干了,陈学青冲到他面前:“你这是在保护敌人!你是什么出身?
!”
“老子是革干!”建军气势一点不弱,说话的口气都喷到她脸上了。
“你!”陈学青显然没想到面前这个红卫兵居然是革干出身,怔了下又大声质问:
“你为什么要包庇一个大特务?!”
建军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老子愿意,干你鸟事!”
陈学青脸顿时红了,她出身尊贵,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脏话,更何况,建军嘴
里那热烘烘的气息喷到她脸上,让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建军身后的门开了,穗儿拿了把轮椅出来,楚明秋抱着吴锋出来,将吴锋放在轮椅
上,裹着石膏的腿就这样直直的伸着。
建军让到一边,陈学青反应过来,为了挽回刚才的怯懦,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吴锋
便要开火。
楚明秋却抢在她之前说道:“红卫兵小将,吴锋是起义军官,党和政府都承认了的
,前几天,六中红卫兵小将和四十五中红星纵队已经对他进行过审查,认为他虽然走了
段弯路,可最后还是走向了光明,正如毛主席说的,革命不分先后,放下武器,将功补
过。红卫兵小将们,你们说毛主席说得对不对?!”
已经将子弹上膛的陈学青顿时傻了,伟大领袖毛主席说的,那能错吗?毛主席没错
,那这大特务就成了起义将领,成了革命干部!这个双手沾满革命者鲜血的特务就成了
革命干部就这样混过去了!!!
楚明秋说完之后向穗儿伸出手,穗儿慌忙拿出张纸交到他手上,楚明秋稍稍迟疑便
交给了建军,建军有点意外,楚明秋看了他一眼,建军大为兴奋,他知道楚明秋至少已
经原谅他了。
建军看了眼,是四十五中红星纵队出具的证明,他心里暗笑,脸上却很严肃,将证
明竖起来,伸到陈学青面前:“看看,看看,这就是证明!看清楚!”
“哼!”陈学青冷笑道:“这是造反兵团证明,那群小市民懂什么革命!”
“他们可是红五类,是革命的依靠力量!”楚明秋插话道,边上一个红卫兵抡起皮
带便给了楚明秋一下,楚明秋稍稍移动下,皮带便落空了,树林腾地冲过来一拳便打在
那红卫兵的肚子上,他的年岁不大,可劲道却不小,那红卫兵倒退两步,满脸痛苦。
“不准武斗!”大柱二柱大声叫道,他们担心树林吃亏,立刻冲过来,将树林拦在
身后。
红卫兵小将们立刻围上来,大柱二柱挡在他们面前。
“住手!”
陈学青也叫住他们,刚才楚明秋已经说了,红卫兵司令部和造反兵团都发出了什么
不准武斗的通告,如果他们打起来,这些人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拾他们。
“同学们!战友们!”陈学青一手叉腰,一手高举起红宝书:“今天,我们到这里
干什么来了?楚家大院,这个院子是远近闻名的封资修毒瘤!看看这个大院里住的都是
些什么人!楚明秋,黑五类,楚家是燕京城有名的资本家,号称在燕京五百年了,五百
年,战友们!你们想想!他们楚家剥削人民五百年!这笔账能不和他算吗?!”
随后半转身,就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白生生的手指指着吴锋大声呵斥:“这个大
特务吴锋!军统特务!双手沾满革命志士的血!现在有人却说他是什么革命干部!1949
年我英勇的人民解放军包围在燕京,不得已才宣布起义,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算什么
革命干部!”
“还有,住在前院的,右派分子古震,右倾分子孙满屯,这些阶级敌人,他们躲在
这个阴暗角落,向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首都射出一支支冷箭,玷污我们神圣伟大的祖国
的心脏!战友们!你们说,我们能答应吗?!”
“不答应!决不答应!”
“不答应!打倒吴锋!打倒古震!打倒孙满屯!打倒楚明秋!”
“对!”陈学青大声吼道:“我们扫清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心脏中污点!将这些阶
级敌人赶出首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小拳头高举起来,十几张小脸荡漾着义愤填膺。
楚明秋装着很恐惧,心里却不住骂娘,他妈的,都是荷尔蒙过剩!过上几年,狗日
的,都到农村修地球去!修上几年,再哭爹喊娘的求着回来,还是老人家聪明啊!让这
些家伙去修地球,将过剩的荷尔蒙发泄在广阔天地中!
陈学青转身走到吴锋面前大声宣布:“我代表首都工人阶级,十万红卫兵宣布,为
了净化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首都,你这样的人不许留在首都,限令你在九月十日之前,
离开首都,返回原籍,接受工农群众的监督劳动!”
“红卫兵小将们!”楚明秋立刻插话:“吴锋是在市政协工作,有上级领导的,是
组织的人,要让他离开燕京,必须有政协领导的同意。”
“少废话!我们红卫兵小将要管理一切,什么政协,都是些修正主义分子,哼,都
是资本家黑五类,反动军官,逃往地主,这些残渣余孽,这样的政协早就该解散了!”
楚明秋张口结舌,建军都傻了,政协,一个国家机关,在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小丫头
口中,说解散就解散?!
“听清楚了吗?!”陈学青喝令道。
吴锋点头正要答应,楚明秋连忙追问:“红卫兵小将!我先问一下,政协是不是真
解散了?你说的可不算,这要没解散,到时候,吴锋到时候可算旷工,逃避文化大革命
,这个罪可大了,咱们还是先问清楚。”
“我们已经给政协去信了,你们在十号以前必须离开燕京!”陈学青的口气斩钉截
铁,没有丝毫和缓。
见吴锋又要答应,楚明秋急忙插话:“红卫兵小将们,你们看看,他的腿被红卫兵
打断了,这个样子走得了吗,要不到时候你找辆车送他们去车站?”
“这个特务分子还配用车!想得美!”陈学青断然拒绝,不过,她看看吴锋的腿:
“这样吧,你的情况特殊,可以延长到二十号,二十号之前必须离开燕京。”
楚明秋还要分辨,他可不想吴锋被发配回原籍,他在原籍早没亲人了,剩下的就只
有仇人,吴家和当地共产党游击队有不共戴天之仇,老刀的师傅死里逃生,也只能隐姓
埋名,不敢露面,他要回去了,早晚得上断头台。
但吴锋抢在他前面答应了,二十号之前离开燕京,楚明秋目瞪口呆,看到吴锋紧紧
握住穗儿的手,有些明白了,他是不想穗儿太担心,更不想穗儿为他冒险,于是,他也
知道吴锋的计划了,不是要回他的原籍,而是要去穗儿家。
陈学青又指挥红卫兵们在吴锋的院子里贴了十几张大字报,将整个院子弄得花花绿
绿的,才得意的押着楚明秋上下一家。
建军担心楚明秋挨打,带着大柱二柱树林他们跟着。
陈学青们要上前院,路过如意楼院子时,陈学青看了看三层高的如意楼,略微停顿
便进去了。
进了院子便看到满地的纸屑灰烬,上次勇子他们来查抄后,楚明秋故意没收拾,这
里依旧保持原样,这些纸屑和灰烬被风一吹,飘得满院都是,任人都看得出来,这里曾
经被抄过。
在如意楼门口,陈学青便看见了那张告示,康老的大名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陈学青
他们看了半天,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堆得整整齐齐的书,这些书好像在嘲笑她们似
的,风雷战斗队的队员们低声议论着,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中央文革小组的顾问不准她们
抄了这里,烧了这些书。
但她们不得不放弃,也许出于愤怒,也许是为了表现她们的存在,陈学青下令在已
经贴了十几张封条的门上又贴上了他们的封条。
“告诉你!没有我们的同意,这个封条不许取下来!”
陈学青严厉的训斥着楚明秋,楚明秋非常老实非常配合的连连点头。
没有过到抄家的瘾,陈学青很是不满,于是押着楚明秋便要上前院,可还没等到他
们出去,从月亮门那边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一群红卫兵从外面涌进来,领头的
却是虎子。
虎子一进来便看到楚明秋被押着,他一点没客气要动手,楚明秋连忙站出来,大声
叫道:“欢迎红卫兵们来抄家!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说着他冲虎子使个眼色,虎子虎虎生风的走到陈学青面前,他的个头比陈学青高了
一个头,自然而然对她产生一股威压,陈学青忍不住退了两步,随即觉着不对,又挺起
胸膛,毫不畏惧的迎上来。
俩人就像两只怒目而视的公鸡,时时准备扑上去撕咬对方。
“这里是我们四十五中红星纵队的监管范围,你们跑这里抄家,有没有到我们四十
五中红星纵队报告?!”虎子现在也学到点,立刻强占法理高点。
“我们红卫兵小将是孙猴子,那都去得,这个楚家大院是封资修的典型,早就应该
清查了!”陈学青扬起下颌,对着虎子怒目而视!
“红卫兵小将,千万别这么说,这燕京城很大,很多地方去不得的,”楚明秋很诚
恳的插话,提醒陈学青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比如,中南海,总参谋部,还有,我们伟
大领袖毛主席的书房,这些地方都是去不得的。”
“胡说!我们照样能去!”陈学青顺口答道,楚明秋大惊失色:“你还要去抄中南
海!抄毛主席的书房!”
楚明秋象躲避瘟疫一样,崩的跳到一边,指着陈学青叫道:“你这野心家!现行反
革命!”
虎子和楚明秋配合纯熟,立刻上前一步,一把将陈学青抓住,没等风雷战斗队的红
卫兵反应过来,便将陈学青给抓出来了,两个强壮的红卫兵熟练的将陈学青双臂反扭,
把她的头狠狠的压下去。
风雷战斗队的红卫兵完全傻了,虎子趁着他们犹豫的片刻抢步出来大声叫道:“这
个人,狼子野心!居然敢宣称要抄了毛主席的书房!她要做什么!她反对我们伟大领袖
毛主席!对这样的现行反革命!我们该怎么办!”
“打倒陈学青!”建军在边上声嘶力竭的叫起来,树林还记着她打楚明秋那下,拿
着不知从那找来的木棍,冲着她的后背狠打,陈学青开始还强忍着,没几下便忍不住惨
叫起来。
“打倒陈学青!油炸陈学青!”红星纵队的红卫兵们跟着大声叫起来,虎子有些意
外的看了看建军,建军冲他眨巴下眼睛,虎子心里一笑,神情依旧严肃,大步走到风雷
战斗队的队员面前。
“你们要与这个现行反革命分子划清界限!”
风雷战斗队的队员们傻乎乎的看着虎子,剧烈转变带来的巨大震撼,还没能让他们
醒悟过来,脑袋还晕乎乎的。
楚明秋看虎子训斥那些风雷战斗队,可词汇却不多,他悄悄靠近建军,在他耳边低
声说了三个字,建军听后立刻上去,在虎子耳边低声说:“投名状!”
虎子和楚明秋配合多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的语气一转:“现在我们就开现场
会!对这个野心家和现行反革命分子进行批斗!”
于是现场批斗会立刻召开,虎子要求风雷战斗队的红卫兵现场表态,是不是要和陈
学青划清界限,要拿出实际行动来。
风雷战斗队的红卫兵犹疑的互相看看,虎子神情冷峻,手里的鞭子紧了紧:“看来
你们是不想与她划清界限了,要和她一块反对毛主席!”
“不!我们怎么会反对毛主席呢?!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一个红卫兵惊慌的
叫起来,这个帽子太大了,大到没人敢承担。
“那你们为什么不肯批判她!不肯和她划清界限!”虎子厉声喝问。
“我没有!”陈学青挣扎着叫起来,她努力想抬起头,可摁住她头部的手是如此有
力,让她根本挣不动,她只得继续低着头尖叫:“这是阴谋!是陷害!”
虎子冷笑道:“我们大家都听见的!你当我们是聋子!”然后他又对风雷战斗队的
红卫兵说道:“你们也应该听见了的,她是不是这样说的!要上中南海,要抄毛主席的
书房!这不是赤裸裸的暴露了她的思想,她的野心!是不是这样!”
风雷战斗队的红卫兵们终于有些动容了,在他们年青的脑海中,下意识的规划了他
们的行动便是抄家,这些天,他们四下革命,抄了很多家,陈学青说要上毛主席书房,
那就是去抄家。
思维陷入定式,于是便掉进了楚明秋的坑里。
“你怎么有这种想法!陈学青,你狼子野心!我们坚决和你划清界限!”
终于有人站出来,对着陈学青痛斥,虎子将皮鞭塞进他的手里,他拿起皮鞭便给了
陈学青两鞭,这两鞭挺重,陈学青再度发出几声惨叫。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有人带头便有人跟上,最后也就剩下两个男生站在那没动
,虎子走上过去,问他们是不是也想去中南海,抄了毛主席的书房?
“你们这是阴谋!是陷害!”有个男生站出来大声叫道。
“陷害?!”虎子冷笑道,指着陈学青说:“我们陷害她了吗?!刚才她说的话你
没听见!还是坚持与她同谋!”
男生不敢开口了,可依旧掘犟的沉默着,陈学青急了,虽然背部依旧火辣辣的,她
已经顾不得了,趁着压住她头的红星纵队红卫兵注意力分散,抬起头来叫道:“我没有
!”
扭头看到边上的楚明秋:“是他!是他陷害我!”
楚明秋慢条斯理的反问道:“我怎么陷害你了?你是暴露了你的活思想!红卫兵小
将们,大家回想下,刚才是怎么说的,她说她可以到任何地方抄家,我说燕京城很大,
很多地方是不能去的,也不能抄的,比如中南海,总参,还有毛主席的书房,红卫兵小
将们,我说错了吗?没有嘛,可她怎么说的,她说我胡说,她照样可以去抄。
红卫兵小将们,我说错了吗?你们说我说错了吗?”
没有反驳,连陈学青也没有,楚明秋继续抡起大棒猛砸:“红卫兵小将们,这个反
革命觉着自己很冤枉,她觉着她不过顺嘴一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陈学青拼命点头,楚明秋在心里冷笑,这小丫头真是个白痴,他接着说:“可正是
这才危险,红卫兵小将们,这说明什么。伟大领袖毛主席在五一六通知中便指出,‘一
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
资产阶级专政。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们识破了,有些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
我们信用’,
今天她顺口所出,正好说明,她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可她掩饰得很好,带着一副
假面具,招摇撞骗,蒙蔽了你们,可今天,她在无意识中暴露了她的活思想,她真正的
思想,红卫兵小将们,看错了人不要紧,斯大林看错了赫鲁晓夫,你们看错了她,这没
什么,可现在她的真面目已经暴露,你们还要跟下去,那就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背叛
,是叛徒!你们说是不是!”
虎子当即大声叫道:“对!叛徒!”
“叛徒!”“叛徒!”
建军,大柱二柱,树林,红星纵队,以及刚刚站过来的风雷战斗队的红卫兵们纷纷
举起拳头大声叫道:“打倒陈学青!打倒叛徒!”
数十双拳头举起来,场面颇为壮观,尤其是那些刚站过来的风雷战斗队队员,叫得
尤其歇斯底里。剩下的两个男生彼此看看,终于动摇了,连陈学青也无言以对,不得不
低下头,老老实实接受批判。
当然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在如意楼前举行了简单的批判会后,虎子带着人将陈学青
押送到派出所,风雷战斗队的红卫兵小将们也义愤填膺的跟着去了,要求严惩陈学青。
看着他们的背影,楚明秋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掀翻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树林帮着
他将被查抄的衣服和收音机搬回到房间,林晚听说红卫兵已经走了,便悄悄回来了,帮
着收拾被红卫兵弄得杂乱不堪的房间。
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很少了,没用多久便收拾好了,楚明秋坐在花坛上,林晚搬出唯
一的凳子坐到他对面,俩人静静的看着,楚明秋心里想着今天的事。
这陈学青被打倒了,但那个驱逐令还有效吗?楚明秋拿不准,他隐隐约约觉着这陈
学青有点蠢,附二中距离楚家胡同比较远,距离楚家胡同很近的九中八中四中等高干子
弟云集的学校还没上楚家大院来抄,他们便跑来了,楚明秋估计是受人挑拨,这挑拨的
人心机挺深,要找出来。
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那驱逐令,陈学青倒了,就算她发布的驱逐
令不算,过上两天,还有别的红卫兵来,照样可以将吴锋驱逐回出燕京,那时可怎么办?
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将吴锋保护起来,还有,孙满囤和古震,看来已经有人盯上他
们了。
可怎么才能将他们保护起来呢?
想来想去,最好便是将吴锋他们转移出燕京,这种转移不是简单的转移,不能下户
口,这点很关键。
可怎么办才好呢?楚明秋愁容满面。
“在想什么呢?”
楚明秋抬眼看见林晚关切的目光,这道目光中带着丝丝笑意,不由怔了,不明白她
为何在此时笑得起来。
“雅芝呢?”楚明秋想起来,刚才小雅芝交给她了,林晚答道:“建军奶奶带着呢
。”
楚明秋没再说什么,现在不但后院的人,连前院的人都接受了林晚,建军奶奶是个
热心肠的老人,特喜欢小孩,而小雅芝别看人小,长得冰雪可爱,加上穗儿待人和善,
从未与人争执,人缘很好,故而小雅芝有什么,院里的人都愿意帮忙。
“你笑什么?”楚明秋纳闷的又问。
林晚笑得更欢了,跳起来,坐到他身边:“我在笑那陈学青,傻拉巴叽的就掉你坑
里了。”
楚明秋微微摇头:“这傻瓜是傻,可她背后还有人,这家伙可不傻。”
“背后还有人?”林晚有些好奇也有点紧张,楚明秋点头:“你想想,附二中,距
咱们多远,九中八中四中的红卫兵还没来,他们怎么跑来了,背后没人挑唆,我不信。”
林晚更加紧张,心虚的向门口看看,好像下一波抄家者就要闯门而入,楚明秋笑了
下,这让她有些安慰,又有些羞怯,忍不住打了他一下,娇嗔道:“你又吓我!”
楚明秋摇头道:“吓你倒没有,不过,陈学青一倒,背后的人也该知道点利害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赶吴老师回原籍,这肯定不是孤立行动,今天就算弄倒陈学青,
后面还有。”
林晚的脸立时变得煞白,楚明秋叹道:“唉,我得想个招,把这事给破了。”
“破了?怎么破?”林晚有几分纳闷也有几分好奇,楚明秋叹口气没有答话,林晚
好看的眉头皱起来,吃吃艾艾的说:“要不然,再来次截胡。”
楚明秋看着她,现在这丫头也学了几句他们的语言,这挺好,更多了几分真实。
“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楚明秋长叹道,林晚对他倒是很有信心,鼓励道:“你
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的。”
楚明秋没答话,仰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不能下户口,不能回乡,要合法,
上面能交代,下面也能交代,最好还能得到上面的支持,唉,最好还是紧跟毛主席的路
线。”
林晚眨巴着大眼睛,很是困惑,她不明白要保护吴锋他们,怎么还能紧跟毛主席的
路线,总不至于让毛主席来支持你吧。
心中想法连连,可林晚没有打搅楚明秋,知道现在不能打断他的思路。
楚明秋觉着还是得从毛主席的指示中去想,这些年毛主席的指示不少,特别是最近
一年多,忽然想起了毛主席在今年五月七日给林彪的回信,这封回信在八月一日在人民
日报以《全国都应该成为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为题,全文刊登,被称作五七指示。
“这个大学校,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又能从事农副业生产。又能办一些中小
工厂,生产自己需要的若干产品和与国家等价交换的产品。又能从事群众工作,”“又
要随时参加批判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斗争。”
楚明秋豁然开朗,这可是个好题目,在这上面作点文章,谁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敢
说什么。
“你去把小雅芝抱回来,今天肯定没有红卫兵来抄家了!”楚明秋高兴的跳起来,
正准备出去,扭头又吩咐林晚,林晚一撇嘴,有点不高兴,她已经发现每当楚明秋有什
么动作时,便把她打发出去,不让她参与。
虽然不高兴,林晚还是顺从的出去了。
楚明秋在院子里徘徊一会,然后回到屋里,将自己的想法写下来,检查一遍后,才
收起来,起身出来,朝吴锋院子过来。
到了吴锋的院子,林晚已经抱着小雅芝在院子里陪着吴锋说话聊天,穗儿则抱着一
堆毛线,在边上织毛衣。
穗儿现在没了工作,两口子也不着急,穗儿在皮箱店挣了些钱,足以维持生活,再
说还有楚明秋,岳秀秀被捕后,她的银行存款便被冻结了,但楚明秋的存款没有被冻结
,而且,楚明秋从三月开始便陆续从银行取了不少钱出来,藏在他的院子里,这个动作
,这事谁也不知道,连岳秀秀都不知道。
看到楚明秋进来,吴锋便忍不住乐了,楚明秋一下便知道,他已经知道如意楼的事
了,于是他也报以微笑。
穗儿看他的神情便知道有事情与吴锋商议,于是便拉着林晚在院里聊天,楚明秋则
推着吴锋进房间,到房间里,楚明秋将自己草拟的计划交给吴锋看。
吴锋看得很快,看完后,沉凝了下:“你觉着可行?”
“我觉着可行,”楚明秋点头说道:“这个计划的依据是毛主席五月七日的指示,
我给它取名五七干校,”说着他冲吴锋戏弄的一笑:“将老师这样的人集中起来,在劳
动中改造思想,当然,你们的工资户口不动,如此比回原籍要好。”
“可你打算将这干校建在那呢?”吴锋又问。
“山里,狗子他们村子。”楚明秋早就考虑好了,吴锋想了想,觉着这个地方不错
,但他又问:“谁来执行?”
“让造反兵团出面执行。”楚明秋答道,吴锋依旧看着他,楚明秋知道他想问什么
,便解释说:“我对朱洪有很强的影响力,而且,我会让朱洪把这个事交给四十五中,
让勇子他们具体执行,到了山里,我让三叔具体负责,那里山高皇帝远,什么事情都容
易瞒住。”
“如何保证上面会支持你呢?”吴锋再问。
这大概是楚明秋计划中最难确保的,楚明秋没有立刻回答,很显然,他也没有信心
,五七干校这名字,还是剽窃来的,当初在那个让他有几句台词的电视剧里,他听说了
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却不清楚,他只能将其硬套在毛主席的五七指示上,
至于是不是这么回事,他不管了,反正是扯大旗作虎皮,至于能不能吓住人,那就两说
了。
现在他迫切希望得到一个明白人的指点,这个明白人是谁呢?他又想起了那爱偷酒
的老师。
他轻轻叹口气,神情有些沮丧。
吴锋却露出了笑容:“这个计划很好,我以为有八分成功的希望,当然,你的范围
要广一点,不要仅限于我们几个,这样吧,我给你份名单,政协的,至于其他的,你自
己再找找,各方面的人都要有。”
“明白,老师。”
楚明秋将计划草案接过来,放进兜里,推着吴锋又出来了,将他交给穗儿,然后告
诉穗儿他要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吃晚饭。
穗儿点头关切的告诉他,不要太着急,没什么的,大不了她和吴锋一块回老家。
“我这样的人,政府不会放任不管的。”吴锋看着楚明秋意味深长的说道。
楚明秋觉着吴锋的话里有话,他有点不明白,政府怎么会不管他呢?红卫兵打他,
要把他赶回原籍,政府出面了吗?没有嘛。
林晚将小雅芝交给穗儿,她送楚明秋出来。待俩人出去后,穗儿有些担心的问吴锋
:“小秋这又是要做什么?”
吴锋淡淡一笑:“这小家伙啊,正琢磨着怎么把我赶出城里呢。”
“啊!”穗儿目瞪口呆,吴锋伸手向她要小雅芝,穗儿将小雅芝递给她:“轻点啊
,别惊醒了她。哎,你说小秋要把咱们赶出城里?!这说的是什么!”
“他倒是好意,”吴锋淡淡的说:“他想作些事,担心我在城里会阻拦他,所以,
他找了借口,把我支出城里。”
“他想作什么事?”穗儿更加关切了,心忍不住有些乱。
吴锋的眼神渐渐冷下来,神情中很是苦涩:“奶奶被捕,倒底是死是活,现在还不
知道,小秋心里憋着火,要是奶奶被判死刑,小秋恐怕就要大动干戈了,他担心我不赞
成,所以想把我送出城里,正好,今天的事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
“啊!”穗儿倒吸口凉气,更加担心了,起身站起来:“这怎么能行,不行,不行
,我....”
“坐下!”吴锋皱眉厉声道,穗儿愣了下,结婚以来,吴锋还从未用这种口气和她
说话,她有些茫然的坐下,吴锋看着她说:“为人子,有些事是必须作的,哪怕危险也
要作,更何况,他是楚家人,是楚家的当家人。”
吴锋看穗儿还是茫然不解,心里叹口气,穗儿还是不懂啊,于是他放缓语气,尽量
温和的说道:“老爷子在世时曾说过,楚家人可以混蛋,可以贪财好色,但不能没有担
当,什么是担当?就是该做的事,一定要作!”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小秋以为我会阻止他,不,我不会阻止他,你也别担心,
小秋比我们都聪明,他不会冒冒失失的拿把刀去拼命,我想,他会利用红卫兵来达到目
的。”
穗儿还是不太明白,在楚明秋和吴锋刻意保护下,她还没见过人世间的丑陋,天性
中的善良依旧,比如,她就不明白,利用红卫兵,怎么利用红卫兵?这样肮脏的事,楚
明秋和吴锋自然不会告诉她。不过,既然吴锋说了不用担心,那多半不会出什么大事,
这让她稍稍放心。
楚明秋本想直接去九中,可半路上,他还是决定去找包老爷子,这事不脏,相反可
以救人,一旦成功,可以救很多两分,功德无量,那爱喝酒的老爷子应该不会抵触。
包老爷子不在家,包师母倒是在,告诉楚明秋,老爷子出去看大字报去了,政协是文化
大革命的重灾区,这里面的封资修分子最多,这些人目前都在受批判,是各种批斗会的
常客,少数还被捕了,政协院子空荡荡的,几乎没人去上班,上级也不管,以包老爷子
的狡猾怎么会去那地方等着挨批,自然是溜边躲清闲了。
包师母关切的问岳秀秀有消息没有,楚明秋说还没有,据说过几天要宣判大会,等
宣判之后,他便可以去探监了。
俩人聊了一会,包师母是家庭妇女,对文化大革命嘴巴上支持,可实际上完全不懂
,她不懂为什么这些学生不上学?而且还批斗老师,师道尊严就不要了?还有,街道组
织了几次她们这些家庭妇女学习,念了些文件,她也不明白,什么三家村?难道是三户
人家的村子?
楚明秋也不解释,要解释清楚,包老爷子早就解释了,既然老爷子不解释,那自然
就是不解释更好。
傍晚前,老爷子回来了,看得出来,老爷子挺高兴,还哼着小曲,看到楚明秋在家
等他,他不由一愣,随即让老伴泡茶。
“老爷子,这都晚了,还喝茶,晚上睡得着吗?”楚明秋劝道,包老爷子淡淡的笑
下:“不喝茶难道喝酒?你今儿又没带酒来。”
“家里没酒了,要有也给红卫兵抄去了,”楚明秋说着将自己拟定的计划拿出来,
放在老爷子面前:“老爷子,这个帮我参详下。”
包德茂没看眼前的东西,他从这个动作作出某种表示,楚明秋明白他的意思便解释
道:“这次是好事,功德无量。”
包德茂沉凝片刻才拿起那几张纸,他看得很慢,不时还停下来思索片刻,然后才继
续看下去,楚明秋没有打搅他,自己慢慢的喝茶,这个院子比前段时间还荒凉,到处是
野草,那些曾经精心照顾的花草已经不知去向。
“嗯,这个主意不错,怎么有什么疑问吗?”包德茂看完了,放下草案,抬头问道。
“嗯,对于前面都好说,有两个问题,规模多大,也就是要保下多少人,另外,还
有,便是上面是不是支持,特别是最后一点,我拿不准。”楚明秋很老实的说道,这最
后一个问题是他最关心,也最没把握的。
包德茂摇摇头,笑了笑说:“这一点,我恰恰是最有把握的。”
“最有把握?”楚明秋很是惊讶,包德茂居然对此很有把握,这是怎么个节奏?
“至少有一点,总理肯定喜欢这个法子,至于太祖,”包德茂停顿下反问:“你觉
着太祖对清华北大那些教授的态度是什么?就任凭他们被打死?被折磨死?就让局势这
样混乱?”
楚明秋想了下,坚决的摇头,包德茂断然说道:“没有那个统治者会这样,将一个
民族的精英全部彻底的消灭,太祖这样的雄才大略之主更加不会。
这些天,我在看大字报,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动文化大革命,是为了清除这
个党的肌体上的不健康因子,还是要改造那些所谓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我认为两者都有,先不说对错,但改造不是消灭。”
包德茂目光炯炯的看着楚明秋,楚明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包德茂接着说:“今上
常说,大乱之后有大治。现在乱是乱了,可治在那呢?”
“至少我没有看到苗头,而且我认为今上也没看出苗头,他也在想,”包德茂叹口
气,随即在楚明秋的策划书上点了点:“这是个绝对符合他的思想的方案,为什么这么
说呢?”
包德茂自设一问,不等楚明秋思考便接着说:“自延安大生产运动以来,今上便迷
恋群众运动,把群众运动视为战无不胜的法宝,而这个解决方案,正好符合群众运动的
思路。”
楚明秋点点头,这下他全明白了,包德茂所言群众运动,其实更确切的说是群众路
线,这群众路线并非只是简单的发动群众,也有到群众中去,接受群众监督的意思,而
这个方案,将知识分子放到群众中去,在群众中劳动,接受群众监督改造,这正好符合
群众路线,对了今上的胃口。
包德茂舒心而欣慰的看着楚明秋,这段时间,楚明秋没有上他这来,但楚明秋的一
些活动他还是清楚的,比如抄了街道,让廖八婆上台,听到这个消息,包德茂用脚趾头
想都知道,这是他那好学生干的。
对这些行动,老爷子不以为然,绝对对付这些小人物犯不着,他们其实也是按上面
的意思干的,把姓王的弄下去,上来个廖八婆还不是一样。
可现在当着楚明秋的面,他没提一个字,就像根本不知道这些似的。
“你打算怎么办?这干校设在那里?”
楚明秋将山里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包德茂听后不住点头,轻声说这个地方好,而后
楚明秋又接着说:“具体是造反司令部下令,四十五中红星纵队执行,到山里再由三叔
接手。”
“经费从何而来?”包德茂再问。
楚明秋愣了下,随即想起,自己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老爷子说的是,不管怎样
,这事都要有经费,至少到山里建房子要钱吧,另外,还有一些生活设施,最初的米面
粮食,这些也需要钱。
楚明秋的第一个想法是自己出钱,随即便否定了,他不能出钱,可这钱从那来呢?
“你呀,你不是占领了很多学校吗?总得有点战利品吧。”老爷子笑呵呵的点拨了
他一句。
楚明秋眼前一亮,无论四十五中还是九中,可能没有那么多钱,但凑一凑,总能凑
出些钱来,另外,抄家不是弄到些抄家物资吗,里面金条和钱都有,这样经费就有着落
了。
“嘿!老爷子,您老可真是老奸巨猾!”楚明秋笑呵呵的夸奖了老爷子一句,就要
起身,包老爷子赶紧叫住他:“别急,还有人选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开始?”
这个问题楚明秋也没想好,他的想法中,必须包括吴锋,然后再想办法将神仙姐姐
弄出去,剩下的就看。
包老爷子一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没想好,有些不高兴的责备道:“谋定后动,教了
你这么多年,怎么还不会用。”
楚明秋嘻嘻一笑:“老爷子,我的想法是按照现在红卫兵的方式,从每个街道拿到
名单,然后把他们弄到山里去。”
包老爷子摇摇头:“这个法子太缓,等你按部就班的弄好,好些人都晚了。”
这下楚明秋为难了,他清楚老爷子所说晚了指的是什么,可他必须一步一步来,而
且他还必须巧妙的将自己的目的隐藏起来。
“同时进行,我帮你弄份名单,另外我在市里再帮你想想办法,争取解决部分经费
问题。”老爷子说道。
楚明秋眨眨眼,迟疑着摇头:“老爷子,这事你还是不要参与吧,弄不好将来....
.”
“这事功德无量,我一定要参加。”包老爷子断然说道,下一句却又回到玩世不恭
的神态:“说不定因为这事,我还可以多活几年。”
楚明秋哈哈一笑起身冲老爷子抱拳告谢,转身出来,包师母出来冲着他背影叫道:
“吃了饭....”
“别管他。”包德茂打断她,师母疑惑的扭头看着他:“你们爷俩说些啥,怎么就
走了?这都要到饭点了。”
包德茂笑了小,包师母满腹疑云,转身回屋,包德茂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看着渐起
的晚云:“借钟馗打鬼得趁热。呵呵,这小家伙有意思。”
这些天包德茂四下看大字报看批斗台,不少老朋友被押上批斗台,被抄家,凄凉无
比,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情一直很郁闷,恰好这时候楚明秋送来这个方案,这让他看
到希望,至少那些老朋友们不会被批斗被殴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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