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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adin版 - 《重生之如歌岁月》又名《共和国的同龄人》更新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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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红卫兵小将们!红卫兵小将们!”书记连忙制止:“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
要武斗,你们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可以给我们邮电部党委反应,我们一定会公正处理
!”
“不行!”霍震来之前便估计到有人会出来阻拦,早就有对策了,今天的行动就是
抓出这两个家伙,将他们批倒批臭:“根据我们调查,这俩人有严重历史问题,必须对
他们进行审查。”
书记愣了下,不由自主的反问道:“他们有什么历史问题?”
“这个人在历史上曾经被捕过,他是怎么出来的?是不是成了叛徒!”霍震指着徐
清的父亲说道,然后又指着陶三勇的父亲说:“这个人生活作风腐化,道德败坏,在部
队时便乱搞男女关系,这样的人居然被提升为处级干部,我看你们邮电部的领导有严重
问题!”
陶三勇的父亲本在拼命挣扎,可当听到说他乱搞男女关系,气势顿时一落千丈,可
红卫兵并没有放过他,依旧英勇的挥舞皮带,皮带落在他的后背上,啪啪直响,不一会
便将他的衬衣给抽破了。
“给他挂上!”
一双破鞋挂在了陶三勇父亲的脖子上,随后又在他身上刷上江湖,贴上大字报。
涂完陶三勇的父亲,徐清的父亲又被拉过来如法炮制,两个人眨眼间便变成了纸人
,红卫兵又将铜锣塞进俩人手中,俩人一下明白了,都将铜锣扔到地上。
几个红卫兵大怒,挥起皮带猛抽,俩人很快被打倒在地,俩人先后又强硬的站起来
,红卫兵喝令他们将铜锣拣起来,俩人掘犟的不肯,红卫兵毫不客气继续挥动皮带,将
俩人打倒在地。
“住手!住手!住手!”
“住手!住手!”
两声怒吼几乎同时传来,红卫兵们扭头一看,一个是书记,另一个同样是五十来岁
的头发花白的老者,这老者穿着中山服在几个人的簇拥下从楼里快步出来。
“你们干什么!怎么能随便打人!”部长大怒,脸涨得通红。
红卫兵被他的气势给吓住了,不约而同的望着霍震,霍震心里忐忑不安,他从来没
见过这么大的官,这样的官都躲在高墙后的大院里,出来都是乘坐申城轿车,他只能在
胡同的角落,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轿车卷起的尘土。
可现在,他却站在这样大的领导跟前,面对面,看着大领导愤怒的对着他喷射,
就在红卫兵们不知该怎么办时,有个窈窕的身影站出来,大声叫道:“不对!”
霍震一下醒悟过来,扭头看去,居然是居然是学校的一个女生,这女孩是学校男生
们的目标,条顺不说,胸部还很可观。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
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
阶级的暴力的行动。
我们红卫兵就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是孙猴子!要打烂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
!”
霍震大喜,冲着女生叫道:“说得对!我们红卫兵就是要敢于砸烂一个旧世界,建
设一个新世界!”
“红卫兵小将们!”书记也挤进人群,冲着红卫兵们大声叫道:“我们邮电部党委
支持文化大革命!支持红卫兵小将!但红卫兵小将们!我们党委也是一级党组织!组织
上也审查干部!这两个人若有问题,应该交给组织上审查!”
“不行!”霍震小手一挥:“伟大领袖毛主席说,人民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这两
个人在历史上有严重问题,有投敌叛党嫌疑,这样的人居然被提拔到处级干部行列,你
们邮电部是怎么审查干部的!”
“你放屁!”陶三勇的父亲突然爆发,冲着霍震大骂:“你狗日的懂个屁!老子什
么时候投敌叛党了!你有证据吗?!”
霍震冷笑一声:“1937年你追随张国焘,参加西路军,到1938年,你返回延安,期
间有七个月脱党,这七个月你上那去了?是不是被俘了?为什么凶残的马家军会放了你
?”
这话一出,不但陶三勇的父亲愣住了,就连部长和书记都愣住了,他们不是不清楚
这段历史,这段历史在延安整风中便查过,陶三勇的父亲解释说是负伤了,躲在老乡家
中养伤,躲了整整五个月,伤好之后才返回延安,可沿途敌人查得很严,他费尽心力才
回到延安。
延安整风时,组织上便调查过,可当初养伤的那家老乡因为干旱,全家逃荒,不知
去向,所以,延安审干也没有结论,但这应该是落在档案中,这帮红卫兵怎么知道的?
部长目光落到书记身上,书记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他也想到这个问题,同样为这个
问题迷惑不解。
“把这个叛徒抓起来!”霍震见两个大领导无言以对,得意冲着手下的红卫兵大声
下令。
部长书记都傻眼了,眼看着手下两个干部被红卫兵押着在大院里游街,很快这些红
卫兵又冲到俩人家里,开始抄家。
陶三勇和徐清都正好在家,俩人看到父亲被揪出来了,都傻眼了,徐清胆颤的站在
一边,看着父亲胸口挂着一块大大的牌子,低头弯腰站在一个高凳子上,头上戴着顶长
长的高帽。
陶三勇看到他父亲时,他父亲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脖子上挂着一双破鞋,头上同
样戴着长长的高帽,头同样低着。
“陶三勇!徐清!过来!”一个红卫兵冲着陶三勇和徐清叫道,随后又对俩人的弟
妹喝令道:“还有你们!都站过来!”
徐清陶三勇还没醒悟过来,啪啪两声,后背一阵巨痛,陶三勇回头看,两个红卫兵
手持皮带,凶狠的喝令道:“过去!”
说着又示威性的举起皮带,徐清赶紧走过去,红卫兵又喝令他站到他父亲的旁边,
陶三勇还多迟疑了会,皮带便劈头盖脑的打下来,他赶紧走到父亲身边,随后,他们的
弟弟妹妹全被带到这里。
“带过来!”
徐清一看,他的母亲和陶三勇的母亲也被几个红卫兵押着过来,陶三勇的母亲的脖
子上同样挂着一双破鞋,两个女人披头散发,脸上还有红印记,显然挨了耳光。
“徐清,陶三勇,现在党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霍震得意洋洋的站在徐清陶三勇
面前,大声说道:“你们要以实际行动,向毛主席,向林副主席,向党证明,你是跟着
党走还是跟着你这叛徒走资派的父亲走!”
徐清和陶三勇都没开口,俩人低着头,霍震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是要跟着你们这
叛徒老子走了!”停顿下,他又大声叫道:“把他们的红袖章拔下来!”
两个红卫兵冲上来,将徐清陶三勇的红卫兵袖章给摘下来,随后又转向俩人的弟妹
,徐清的妹妹紧紧护住红袖章,大声为父亲分辨:“我爸爸三十二年便参加了革命,他
不是叛徒!”
“放屁!”那个女生大声喝令道:“徐正和,三二年参加革命,三三年入党,三五
年被捕,为了保命,他向国民党写了自首书,成了可耻的叛徒!不信!你问他!”
徐清惊讶之极,徐清的妹妹还是个初中学生,转头便问她父亲:“爸,你说,他们
都是造谣!”
“红卫兵小将们,你们弄错了,”徐正和抬头先看看女儿,又看看神情紧张的儿子
,有些困难的说:“这不是事实,我没有投敌,更没有背叛革命。”
“那你为什么要写自白书!”一个男红卫兵愤怒的质问道。
“我被捕后,在狱中坚持斗争,西安事变后,国共合作,党组织为营救我们出狱,
让我们写一份自白书,这是党的命令,红卫兵小将们,这事在延安审干时,已经调查清
楚了,组织上是有结论的。”
“放屁!奇谈怪论,党命令你当叛徒?!这可能吗!!!”
红卫兵小将们气坏,几个红卫兵小将抡起皮带就打,徐清的脸涨得通红,霍震冷冷
的看着他:“你是跟党走,还是跟你这叛徒父亲走?!”
徐清脸涨得通红,紧紧咬着嘴唇不开口,他妹妹悲伤的将红袖章摘下来大哭着要跑
,却被红卫兵拦下来,要求她表态。
徐清的妹妹转身走到父亲面前,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徐正和正要开口,她抬手给了
他一耳光,哭泣的骂道:“你不是我爸爸,你是叛徒,是叛徒!我和你划清界限!”
骂完之后,转身便跑,徐正和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嘴唇轻轻颤动,一个红卫兵粗
暴的将铜锣交到他手里,这次他没有反抗,就这样拿在手上。
霍震正要宣布,这时从楼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隐隐有欢呼,霍震朝楼上看了眼
,再度大声对徐清和陶三勇威逼道:“你们现在要站稳立场,是跟随这个叛徒,还是要
跟着毛主席革命,你们自己选!”
“我,我,....”徐清弱弱的开口,目光不住在四下里扫,大院里来了不少人,这
些平时很熟悉的叔叔阿姨,还有伙伴,现在都鄙夷的看着他们,有些人还有些兴奋,徐
清突然心一横大声叫道:“我跟毛主席!我,我要革命!”
“你呢?!”霍震又看着陶三勇,陶三勇没开口,霍震冷笑一声:“看来你要当花
岗石脑袋!你父亲的问题,组织上不是没掌握,有人包庇他,但他绝逃不过群众的眼睛
!群众早就察觉了他的事情!我告诉你,文化大革命就是要将这些隐藏党的内部叛徒走
资派通通揪出来!将他们打倒在地,再踏上一支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陶三勇觉着这话好熟悉,原来便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不过,现在角色变换,别人
开始对他说了。
几个红卫兵抱着台收音机下来,大声向周围的群众宣布,抓到陶大牛的特务工具,
这收音机可以收短波,陶大牛便是用这收台湾指令的。
“你们看,上面还有外国字,这就是军统发给他的!他把密码本藏起来了!”红卫
兵小将指着陶大牛喝令道:“把密码本交出来!”
陶大牛奋力分辨道:“胡说!这收音机是战利品!是缴获国民党的!”
“放屁!一切缴获要归公!这是党的铁律!你为什么没有上交!”红卫兵怒斥道,
提起皮带劈头盖脑的打过去,铜头砸在陶大牛的额头上,血一下便流出来,可红卫兵却
丝毫没有停手,依旧不停的打:“叫你狡辩!叫你不老实!”
霍震一把将陶三勇抓过来:“你必须站稳立场,深刻揭发批判陶大牛!”
陶三勇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女生走到他弟弟跟前,温和的问:“你是跟着毛主席
走还是跟国民党特务走?”
“我跟毛主席走!”陶三勇的弟弟同样是初中学生,他胆怯的抬头看看正在挨打的
父亲,又看看被几个红卫兵押成喷气式的母亲,又不知所措的看看哥哥,可惜他们都不
能给他什么暗示。
“你是少先队队员吗?”
陶三勇的弟弟点点头,女红卫兵又问:“那你是坚持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还是跟着
这个特务走?”
陶三勇的弟弟毫不犹豫的答道:“毛主席。”
“那你就要向人民群众证明,你是跟着毛主席走的,要揭发批判这个狗特务的特务
活动。”
陶三勇的弟弟迟疑片刻,看看周围的红卫兵,终于点点头:“我要革命!”
“好!”女红卫兵露出温和的笑容,陶三勇的弟弟呆了呆挺胸大声叫道:“我揭发
,他经常在晚上收听广播。”
“是那里的广播?”女红卫兵追问道,陶三勇的弟弟迟疑下说:“我不知道,我没
听见,声音很小,这收音机放在他的房间,我听不清。”
“是听不清还是不愿意揭发?”女红卫兵逼问道。
“我,我真没听清,”陶三勇的弟弟急了:“我向毛主席发誓,我真没听清!真没
听清!”
女红卫兵冷冷的看着他:“你不老实!”
“真的,我真没听清!”陶三勇弟弟很是着急,女红卫兵冷冷的说:“这多少年了
,难道你一次都没听清?还有,你哥哥,你妹妹,他们都没听清过?”
“我不知道。”陶三勇的弟弟低声答道,女红卫兵还要诱供,这时一个男红卫兵过
来,将一根皮带交到陶三勇弟弟手上,然后推了他一把:“去,向革命群众证明,你与
他真的划清了界限!”
陶三勇弟弟左右看看,忽然明白过来,他拿着皮带走到父亲身后,举起皮带便朝他
父亲抽过去,铜头皮带狠狠的砸在白色衬衣上,很快衬衣上渗出红色的血迹。
“好了!”有人叫住陶三勇弟弟,将皮带从他手里收过来,然后将陶三勇推过去,
又把皮带交给他。
“你必须向群众证明,你是真的与这个狗特务划清了界限!”
陶三勇一言不发,提起皮带便抽,他的力量可比弟弟大多了,陶大牛发出一阵惨叫
,红卫兵们则高兴的大声叫好。
“陶大牛必须低头认罪!”
“打倒陶大牛!”
“陶大牛必须老实交代!”
陶三勇抽了十几鞭后,霍震叫住了他,走到陶大牛跟前,大声问他:“你的密码本
藏在什么地方?”
陶大牛摇摇头,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粘住了他的左眼,他抬头看着霍震,怒骂道:“
操你妈的!老子没那玩意!”
霍震冷笑一声:“我看你还顽抗到什么时候!”
说完,一挥手,叫过两个红卫兵,邪邪的笑了笑,说:“他不是叫牛吗,咱们就牵
牛游行!来人,给拴上绳子!”
两个红卫兵不明所以,霍震在俩人耳边低声说了有一番,两个红卫兵忍不住露出了
笑容,俩人很快找来一根铁丝,陶三勇和他父亲都不知道他们要作什么,可心里都觉着
不妙,可要跑又跑不了,只能紧张的盯着两人。
又过来几个红卫兵,他们将陶大牛紧紧抓住,四个人抓住他的胳膊,一个人将他的
头发往上拉,那两个红卫兵过来,将铁丝拿到他的鼻孔,陶大牛忽然明白了,他拼命挣
扎,发出一阵阵怒吼。
两个红卫兵丝毫不管,铁丝无情的穿过他的鼻孔,流出一丝血迹,湿漉漉的,滑到
他的嘴里。
陶三勇恐惧的看着这一切,他的老子一遍空白,整个人完全傻了。
陶大牛还在挣扎,红卫兵脑了,啪啪给了他几个耳光,陶大牛抬腿就踢,红卫兵更
加愤怒,皮带劈头盖脑的落下,陶大牛头上被打了一个口子,血汩汩流下。
“给他包扎下,咱们也讲革命的人道主义。”霍震冷冷的说,他冲着陶大牛呵斥道
:“老实点!否则对你不客气!”
陶大牛很是疲惫,浑身上下都在疼,两个红卫兵从他身上撕下块布,将他脑袋包起
来,红卫兵趁机将他捆起来。
“你过来!”霍震冲陶三勇的弟弟叫道,陶三勇的弟弟傻乎乎的过去,霍震将绳子
交到他手上,然后又塞了根皮带给陶三勇,喝令他监督,将一面铜锣塞给陶三勇的小妹。
徐清一家人已经被吓住了,丝毫不敢反抗,徐清父亲脖子上被套了根绳子,同样是
徐清的妹妹牵着绳子,徐清的弟弟拎着铜锣,徐清手里拿着皮带在后面监督。
随着铜锣响起,批斗游街开始了。
同样在铁道部大院,铁道部都司长的家被抄了,红卫兵宣布都司长是暗藏的阶级敌
人,在三十年代,他参加了军统,在一二九运动中混进党内,是潜伏在党内的阶级敌人
。同时被抄家的还有四家,这些人都被宣布为隐藏在党内的阶级敌人。
报复,不但在城西区,还在城北区展开。
沈玲玲有几分悠闲的抬头看看阳光,擦擦额头的汗水,阳光已经渐渐暗下来,可周
围的喧嚣依旧,高音喇叭依旧在声嘶力竭的叫嚷,一伙红卫兵从身边跑过去,她嘴角露
出一丝鄙夷,这些小市民现在神气起来,哼,过上几天有他们好瞧的。
城北区的造反红卫兵前几天忽然在各校发起夺权行动,整个城北区的学校几乎全部
发生武斗,不知从那来的一伙造反红卫兵及其凶悍,尤其是那领头的黑大汉,连号称海
军大院头号战士的庞奋进都不是对手。
城北区的大部分学校在短时间里便落入造反红卫兵手中,只剩下几所在大院内的子
弟校还在老红卫兵手中,面对这种情况,城北区老红卫兵一边积极备战一边向其他各区
紧急求援,特别是军队大院众多的淀海区。
沈玲玲是城北区红卫兵司令部的联络员,她出身军队大院,父亲在三五年参加革命
,五五年授衔少将,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她还叫邓小红,她非常积极的投身到运动中,决
定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学青,意思很明显,向江青同志学习,她很快以坚定的革命意志和
精湛的革命理论成了学校的联络部长,可前段时间她忽然消沉下去,很少出大院门,直
到最近才在好朋友的支持鼓励下重新投身运动的大洪流中,成为城北区红卫兵司令部的
联络员。
“打倒保皇派!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倒底!”
一群穿着杂乱的红卫兵举着红旗,沿途高呼口号,沈玲玲禁不住轻轻冷哼一声,鄙
夷之色更浓,这些小市民那有他们的声势,他们一出动全是着装整齐,一水的绿军装,
整齐漂亮。
杂乱红卫兵很快过去,可沈玲玲却不愿跟在他们后面,拐进旁边一个小巷,小巷里
面很安静,几个下班的工人骑车快速超过她,有几个小孩在边上玩,烟囱从屋里伸到巷
子里,弄得空气中到处是油烟味,有些呛人。
她以前很少到这种杂乱的小巷子来,皱着眉头快速从巷子里穿过,转入另一条小巷
,她没注意到身后有两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红卫兵骑着车远远的跟着她。
从小巷子出来,再从一个小树林边穿过,便能看见七一学校的红色屋顶了,七一学
校是军委下属的军队子弟校,曾经被誉为全军子弟学校的一面旗帜,这所学校是新中国
成立后才建成的,在那个志愿军还在浴血奋战的年代,这所学校的建设经费是 三十架
战斗机的费用,学校的第一任校长是一位元帅的妻子。
这所学校仅仅占地便近三百亩,所有校舍全部按照苏式营房建设,全部学生一律住
校,学校采用军事化管理,学生全部要接受军训,学校里甚至还有一个警卫排负责学校
的安全保卫,学校的各项设施齐全,甚至可以说是超一流,超过了很多大学,是远近闻
名的贵族学校。
在以前,这所学校从不接受地方上的学生,所有学生全部来自军队家庭,直到两年
前,毛主席发出《培养和造就千百万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的号召后,这所学校才与全
国其他军队和部委子弟校一起向地方开放,普通平民子弟才走入这所学校。
不过,能走入这所学校的平民学生还是少数,军人子女占这所学校的绝大多数,这
也是红卫兵运动起来后,这所学校理所当然成了城北区老红卫兵根据地和指挥中兴,在
造反红卫兵进攻中,这所学校成了城北区老红卫兵坚强堡垒。
从斜刺里冲出一辆自行车,沈玲玲躲闪不及被挂倒在地,她禁不住哎哟的叫起来,
挂倒她的那人也倒在地上,那人爬起来冲着她便骂起来。
“你怎么骑的!会不会骑!”
沈玲玲更加愤怒了,她站起来,将自行车扶起来,抬头看着那人,那人也穿着绿色
军装,带着一副眼镜,满脸怒气的冲着她直嚷嚷。
“你这人怎么回事!是你撞了我!”沈玲玲大怒,秀气的脸涨得通红,一双杏眼瞪
得溜圆,边骂将自行车提起来,边仔细打量。
沈玲玲没注意到,这时路上的行人几乎没有了,而且刚才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家伙悄
没声过来了,看着却象是过来看热闹。
“我撞你!你怎么骑车的!你这么乱骑,我能撞你吗!”眼镜的怒气比她还盛,差
点就破口大骂。
沈玲玲正要继续骂,忽然察觉身后来人了,扭头看了眼,顿时警惕起来了,这俩人
穿着那种工作服改的服装,左臂上套着红色的袖章,显然是红卫兵,而且是造反红卫兵
,是她的死对头。
沈玲玲也不再言语,提起自行车,试了试感到还可以骑,便要走,眼镜一看便上前
一把抓住她的车龙头。
“不能走,你得赔我车!”
沈玲玲抽出链子锁,威胁似的扬起来:“松手!小流氓!”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有人保住她的报纸,一张手帕盖在她鼻子上,随即一阵眩晕
,然后便人事不知。
待她再醒过时,已经躺在一间房子里,她打量下房间,这房间有点象一间教室,不
过比起教室来要小点,又动了动,发现手臂被绑起来了。
“喂,有人吗?!”沈玲玲在房间里叫起来,边叫还边挣扎,目光在房间里四下寻
摸,脑子里冒出第一个图像便是一部电影上的革命志士,他同样被敌人捆起来,最后找
到一块石头将绳子磨断,最后逃出去,将敌人击败。
可惜,外面的人没给她机会,门很快开了,一个瘦高的青年进来。
瘦高的青年过来将她提起来放在椅子上,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
“你是谁?!”沈玲玲问道,青年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叫沈
玲玲?”
沈玲玲下意识点点头,青年又问:“你叫沈玲玲,家住总后大院,女附二中高二学
生,是这样吗?”
沈玲玲疑惑的看着他,青年抬手便是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在教室里
响起,沈玲玲脸上顿时红了一团,火辣辣的,沈玲玲眼内差点出来。她咬着牙硬生生忍
着,心里生出万丈怒火。
“说!是不是!”
又是一耳光扇在右脸上,沈玲玲依旧没开口,牙齿将嘴唇都快咬出血来。
“啪啪啪!”
青年似乎非常愤怒,一口气不停扇了她十几个耳光,沈玲玲的脸顿时绽开了,她始
终咬着牙,一声不吭,头昂着死盯着青年。
青年好像打累了,又坐到她对面,从兜里拿出一个小本,翻到一页念起来:“邓小
红,二十八中高二学生,改名沈玲玲,家住总后大院,没错吧。”
沈玲玲脑子还嗡嗡直响,下意识的点点头,青年又说:“还记得辛小林吗?就是那
个被你打成重伤将死,最后被你和袁建武,张冀北,从五楼扔下去的那个女孩,还记得
吗!”
沈玲玲脑子嗡的一下炸了,这是她心里最大的隐秘,那个不知廉耻的女流氓,已经
被她打得血肉模糊的女流氓,这女流氓尽管气息奄奄却始终骂不绝口,她气恼之下便威
胁要将她扔到楼下,可那女流氓却依旧骂不绝口,还嘲笑她根本不敢,进而威胁她,于
是她一怒之下,便叫上了两个发小,将她抬到窗前。
“我,我没想扔她,她挣扎,我们没抓住。”沈玲玲声音低沉,这事在她心里留下
极深的阴影,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参加老红卫兵的活动,整天在家里,脑子尽是那
个血淋淋的场景,当时在场的三人全傻了。
“我们本来准备在她毕业后就结婚的,”青年冷冷的盯着她,那双眼镜就像两把寒
光闪闪的刀子直刺她的心里:“可你们杀了她,她是我老婆!”
青年咆哮起来,又是一阵耳光,沈玲玲的脸肿胀起来,两腮火辣辣的疼,眼内再也
禁不住,哗哗淌下来。
“没想杀她,没想杀她。”沈玲玲只是不断反复重复,青年恶狠狠的盯着她,那目
光恨不得将她刮了,将她彻底焚毁。
忽然沈玲玲想起来了,她看着青年叫道:“你是石头!城北区的大流氓!”
“我流氓!操你妈!你情我愿,流你妈的氓!”石头勃然大怒一把将沈玲玲抓起来
,恶狠狠的盯着她,嘴里的气息直接喷到她脸上:“你不是要抓流氓吗,回家去抓你爸
呀!你爸就是个老流氓!整天在文工团弄女人!总后大院谁不知道!”
“你!”沈玲玲顿时一阵眩晕,她父亲在总后的名声不好,曾经因为与文工团的女
团员搅在一起,差点被强令转业,还是总后部长保了他,这才平安过关。
这事在总后大院不算秘密,可石头是胡同里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干嘛不去!你这杂碎!婊子!”石头怒吼着,沈玲玲又紧张又害怕,胆怯的躲
避着石头的目光,原本白皙的肌肤现在已经变得红彤彤的,本没有什么姿色,可这一下
却变得娇怯。
石头依旧在骂,越骂越愤怒,忽然将沈玲玲扳过来,让她背对着自己,将她的绳子
解下,然后将她的一只手捆在椅子上,又把自己的椅子拖过来,将她的另一支手绑在这
上面。
沈玲玲完全蒙了,不知道他要作什么,现在她的气势完全被压倒,随着石头摆布,
等她清醒过来后,已经被绑在两张椅子上,石头又拉来一张椅子让她坐在椅子上。
沈玲玲依旧不知道石头要做什么,神情迷惑的看着他。
石头站在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冷冷的说:“不是说我是流氓吗,老子就流
氓一次给你看!”
沈玲玲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禁不住叫起来:“不要!不要!”
石头更加愤怒,抬手又给了她几个耳光:“臭婊子!叫你妈!她来了,老子一起收
拾了!”
沈玲玲嘴边流下几丝血迹,可依旧在叫,石头不耐烦了,脱下汗衫塞到她嘴里,汗
衫已经好几天没洗了,有股浓烈的味道,这味道直冲她的喉咙,差点让她当场呕吐。
石头冷冷的一颗一颗的将她的外衣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文胸,石头熟门熟路,又
将文胸解开,其实现在这文胸并不常见,胡同里的平民女孩这时代也不过是将胸紧束起
来,也只有这些白富美才穿得起,不过,石头不一样,他给辛小林便买过胸罩。
沈玲玲彻底害怕了,也完全崩溃了,呜呜的大哭起来,石头却已经被愤怒烧晕了头
,又将她的裤子脱下来,两条光溜溜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沈玲玲拼命将两腿并在一起。
石头恼了,干脆坐在她腿上,两手粗鲁的揉着她的双乳,冷冷盯着她:“看看你这
奶头,都竖起来了,还他妈的装纯洁,你他妈的就是个婊子!”
沈玲玲呜呜叫着摇头,石头冷笑着解开皮带,脱下裤子,露出他丑陋的东西,毫不
客气的抬起她的双腿。
当那一刻来临时,沈玲玲脑子嗡嗡直响,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到疼,痛
彻心骨的疼。
石头自然不会有温柔,边干边羞辱。
“水还挺多,看你这骚样,比他妈八大胡同的妓女还骚!叫啊!妈的!你放心,老
子弄完了,老子的兄弟还要弄,今儿不把你弄痛快了,老子跟你姓。”
沈玲玲已经完全没力气骂了,两眼翻白,呆滞的看着屋顶,她觉着时间过得好慢好
慢,心里在不住叫,妈妈!妈妈!
......
发泄之后,石头并没有立刻穿起裤子,任凭下面光着,就这样光溜溜的坐在桌子上
,看着对面的女人,女人呆滞的仰着头,下面一遍狼藉,白的红的流了出来,两条白生
生的腿在灯光下直晃眼。
石头抽了根烟,站起来,很快穿好,从沈玲玲嘴里拿出自己的汗衫,沈玲玲被彻底
击垮,也不叫了,完全没有反应。
石头心里依旧挺堵,可看着沈玲玲的样,忽然又有两分不忍,可一想到辛小林,又
不住怒火万丈,上去又给了沈玲玲两耳光,沈玲玲完全没反应。
“还没舒服是吧,老子还有几十个兄弟,今儿你把老子的这些兄弟都伺候好了,老
子就.....”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石头冲外面骂道:“敲啥!急个屁!”
敲门声突然变得更激,有人在外面叫道:“石头,是我!”
石头闻言连忙整理下衣服,回头看了眼沈玲玲,轻轻哼了声,转身将门打开,楚宽
远闪身进来,一看屋里的情形立刻将门关上。
“你在做什么!”楚宽远非常惊讶,在他的印象中,石头是喜欢女人,可他从不玩
这个,否则俩人也不会交往到现在,这种行为他完全不能接受。
石头冷冷的扫了沈玲玲一眼:“你看不出来!”
楚宽远看着女人光溜溜的身子,忍不住抬手给了石头一拳:“你他妈疯了!”
石头猝不及防,被一拳打退两步,楚宽远依旧在骂:“咱们不是流氓!你这是强奸
!”
“他该的!”石头大吼一声冲上来,对着楚宽远的脸便是一拳,楚宽远闪了下,这
一拳便落在他肩上。
“你这臭流氓!”楚宽远退后一步便反扑上来,当胸便是一拳。
“她杀了小林子!”石头退了两步,返身上前骂着一拳过去。
楚宽远被打退半步,上前便回了一拳,打在石头的小腹,石头抱着肚子跪下去,楚
宽远骂道:“有仇报仇!你可以杀了她!可不能这样!”
石头又站直了,猛地给了楚宽远一拳,楚宽远也同样抱着肚子弯下腰,石头叫道:
“老子这样作了!你要怎样!”
楚宽远慢慢站直了,又是一拳:“老子不准!”
俩人就这样站着,你一拳过来,我一拳过去,边打还边骂。
沈玲玲开始还一动不动,现在她恨不得死过去。可渐渐的,她回过神来,不解的看
着俩人,开始她还觉着楚宽远是好的,可渐渐觉着这人也一样坏。
俩人打累了,就像以前一样,俩人都躺在地上,不住喘息,胸口不停起伏,石头掏
出香烟扔了根给楚宽远,俩人就这样不羁的躺着,抽着烟。
“操他妈的!”楚宽远喷出口烟问道。
“没抓着。”石头沉闷的问。
楚宽远轻轻嗯了声,老红卫兵的行动都在他们监视下,今天的行动并不仅仅针对沈
玲玲,而是有六个目标,他们学小说组建了六个武工队,准备将六人全部抓获,可没想
到成功的居然只有一例。
“杀了吧!”楚宽远说,沈玲玲心里一哆嗦,没想到这个看上文质彬彬,颇有书卷
气的人更狠,可她想象不出,他们怎么敢杀她,难道他们就不怕警察。
石头沉默着,他发现就算干了这个女人,他依旧不快乐。
沈玲玲忽然心一横:“你们要嘛杀了我,要是让我出去,我一定杀了你们!”
可俩人却根本没理会,石头将烟屁股扔掉,站起来走过去,沈玲玲瞪着他,石头将
她的衣服掩上,正准备给她穿好,楚宽远过来,看着女人微微皱眉。
“等会。”
说完楚宽远转身出去,门只开了一条小缝,外面看不到里面,一会,楚宽远提着桶
水进来,石头不解的看着他,楚宽远从桶里抓出条毛巾,给女人擦起下体来。
沈玲玲双腿正要缩,楚宽远冷冷的说:“这是为你好,妈的,石头,你来!”
说着将毛巾扔进水桶中,石头皱眉看着他,楚宽远骂道:“没学过生理卫生,妈的
,她要怀孕怎么办!你想当爹!”
石头头皮发麻,赶紧给女人清理起来,沈玲玲也吓了一跳,再不躲了,石头边清理
边问:“这样也行?”
“当然不行。”楚宽远说,石头停手看着他,那意思是不行,你还让我干,楚宽远
说:“你先清理了再说。”
楚宽远坐到桌上,也不再看他们,石头无法只好继续清理,一会清理完了,楚宽远
过来,仔细看着沈玲玲,沈玲玲先是和他对视,渐渐有些不好意思。
“啊!”
楚宽远手掌贴着她的小腹揉起来,沈玲玲屈辱的不住扭动,过了会,石头看她下面
又有东西出来。
“这是宫廷秘方。”楚宽远解释说:“这样揉,你的那些玩意就流出来,就不会怀
孕。”
石头非常怀疑:“真的假的?”
“这是宫廷秘方,接着弄!”楚宽远没好气的说,石头又给女人擦起来,沈玲玲感
到非常羞耻,她光溜溜的下体裸露在两个男人面前,可她现在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俩人
摆弄。
“宫廷秘方?真的行,还不如买颗避孕药。”石头说,沈玲玲更感无地自容,闭上
眼,眼内无声的流下来 。
“当然,”楚宽远说:“以前皇帝临幸妃子,事后,妃子都要送回去,不能留在皇
上床上过夜,每当这个时候,太监总要问留不留,皇帝若是说不留,太监便揉这里,这
种招术在中医里叫推拿避孕。另外,还有藏红花水清洗,你狗日的记住,以后和女朋友
干了坏事,就这样弄,就没有后患。你他妈的要再玩这个,老子骟了你。”
石头不满的哼了声,他给女人清洗完后,站起来,给女人松开。
沈玲玲迅速给自己穿好,然后冷冷的看着他们,石头说:“你要报警,就去报,这
事就我干的,与我兄弟无关。”
“你要敢报警,下次我就把你剥光,扔到大街上去。”楚宽远漫不经心的点上一支
烟,就像说着玩似的:“把脸洗洗,然后滚!”
“哦,对了,告诉你那两个同伙,切根手指过来,我就饶了他们。”石头又补充了
句。
沈玲玲脸色微变,嘴角挂出一丝讥讽,抬腿便走,刚迈出一步,忽然一阵巨痛,石
头扭头没管她,楚宽远微微叹口气过去扶了她一把,走了几步,沈玲玲觉着适应了,立
刻一把甩开楚宽远,昂首拉开门出去,守在外面的来旺等人看到她出去了,都有点傻,
正要阻止,楚宽远跟着出来。
“让她走。”随后又叮嘱沈玲玲:“上药店买点消炎药,另外买点化淤膏,抹脸上
。”
门在沈玲玲身后关上,沈玲玲快走几步,感到还是有些疼,于是放慢脚步,出来才
发现,这不是教室,而是储藏室,一所学校的储藏室,她的自行车就放在学校的停车处。
她推着车一路行来,没有人阻拦她,甚至没有人注意她,可却觉着所有人都盯着她
看,这让她羞愧不已。
出了校门,沈玲玲犹豫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派出所,徘徊片刻,她还是没去,不
是后来进来的那个男人的威胁,而是一旦这事闹出去,她的名誉算是彻底完了。
她的脸上依旧火辣辣的,这样到七一学校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她不知道该怎么解
释,于是她转身推着车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屈辱和紧张,让她暂时忘记通知她的两个同
伙。
夜色降临后,她悄悄回到家里,她知道家里没人,母亲在医院值班,父亲到外地出
差了,大姐在部队,哥哥考进了军事院校,在石家庄念书,平时家里就她一个人。
热气腾腾的水和着泪水落下,沈玲玲拼命搓洗身体,一遍一遍的搓洗身体,可她总
觉着没洗干净,最后,她抱着双腿蹲在蓬头下嚎啕大哭。
沈玲玲在家里躺了两天,这两天她没有踏出家门一步,对外面的什么事都不想管,
直到薛清清来找她。
“你在家呢!”薛清清有些大惊小怪的叫起来:“我还以为你在学校呢!”
薛清清便是七一学校的学生,同样住在总后大院,她们俩人是发小,从小便在一起
,直到高中,她考上了区重点二十八中学,而薛清清的成绩更好一些考进了女三中,那
是全市重点学校。
“你知道吗?”薛清清还是象以前一样夸张的将自己扔到沙发上,丝毫没注意沈玲
玲低落的神情:“他们又打败仗了。”
沈玲玲有些纳闷,转眼便明白了,这个他们是七一学校的老红卫兵们,宏伟高远的
使命忽然间神奇的落到脑海中,她赶紧问:“怎么啦?淀海区的没来?”
“来了,怎么没来,来了好几百,”薛清清说着翻身起来,抓起杯子倒了杯水,咕
咕的喝下去,抹了把水痕才继续说:“昨天他们去偷袭二十中,说什么黑虎掏心,可结
果遇上别人的主力,被打惨了,哦,对了,你知道吗,育红中学的姜平津和郝援朝被打
死了,还有,群英中学的赵解放居然自杀了,留下遗书说是愧对战友。”
沈玲玲惊讶的看着她,有些不相信,这几个人都是老红卫兵的骨干,也全是军队大
院子弟,与她都有几面之缘,特别是赵解放,他是群英中学的红卫兵骨干,相貌清秀,
学习成绩优秀。
“赵解放自杀了?他为什么自杀?在那自杀的?”
“就在团结湖,现在留下的衣服里还有遗书,说是他出卖了红卫兵,将红卫兵的作
战计划泄露给了那些小市民。”薛清清说道,沈玲玲再度惊讶,薛清清哼哼的说:“这
次他们死了三个,听说那边也死了一个,派出所都出面调查了。”
“中央文革和北京市委呢?他们是什么意见。”沈玲玲连忙问道。
薛清清摇摇头,沈玲玲更加惊讶,死亡五个人,其中三个还是高干子弟,中央文革
居然没表态,北京市委也默不作声,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无形中,她将畏罪自杀的赵解放给忽略了。
可事实上,第二次二十中大战在全市甚至全国范围引起的震动是巨大的,放出了潘
朵拉盒子的另一个魔鬼。
“薛清清!”
“薛清清!”
薛清清赶紧开门出去,沈学青(上文提过,沈玲玲给自己改名学青,以后统一改为
学青)的家并不是独立小院,而是少将楼,总后大院的住宅与其他军队大院的住宅差不
多,严格按照军衔分配,将级军官都是独立小院,校级以下便是楼房,尉级军官则是平
房,没有家属的军官则住集体宿舍。
沈学青的父亲五五年授衔少将,虽然去年取消军衔,可大院里依旧将这遍区域称为
将军院,沈家的住宅很宽,楼上楼下,前后还有个小院,这样的住宅,在其他大院恐怕
要中将以上才行,可这是总后大院,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薛清清家同样在将军院,从沈家过去两个小院便是她家。
院子里传来薛清清和两个女生的说笑声,这要换以往,沈学青肯定会出去看看,可
今天她没兴趣,盘膝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也不知道看什么,脑子里一遍混乱。不
是因为二十中死了几个人,甚至不是因为前两天的事,她忽然觉着自己与她们不一样了
,没有她们那样纯洁了。
门又开了,她机械的转头看过去,薛清清带着两个女生进来。
“这是沈玲玲,是我发小,哦,现在她叫沈学青,学习江青同志。”薛清清笑眯眯
的补充了句:“玲玲,这是我同学,这是苏子青,这是左雁。”
沈学青看着两个女生,那个叫苏子青的看着便一身清爽,短头发,圆脸红润,两只
眼睛挺大,皮肤略微有些黑,看着便很建康,而那左雁看着便有些娇怯,身板细细的,
皮肤细腻白皙,眼睛弯弯的带着股柔媚,这两人站在面前,要换以前,她会很快与那苏
子青交往,而本能的排斥那个左雁。
沈学青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怔了会,才招呼俩人坐下,随后又起身给两人倒上茶。
“玲玲,你怎么啦?”薛清清察觉到她的状态有些不正常,沈学青略微迟疑便说:
“有些不舒服,这两天都在家里。”
“怎么啦?是不是感冒了?”薛清清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又在自己的额头上摸
了摸,然后疑惑的说:“没发烧啊?”
“没事,已经好多了。”沈学青勉强笑了笑,看着苏子青问道:“你们没去学校?”
“她们啊,都是逍遥派,”薛清清笑着搂住苏子青的肩头:“这俩家伙是我们学校
有名的落后分子,你可得好好教育教育她们。”
沈学青愣了下,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苏子青,这个女生一进门,她便在她身上闻到股
熟悉的气味,不仅仅是干部子弟的傲气,这在左雁身上也有,而是那种爽快热情和干劲
,与她,或者说与前些日子的她相似。
“我们现在可是红卫兵。”苏子青说这话时,并没有那种红卫兵的自豪,相反有点
象自嘲,左雁在边上抿着嘴,笑嘻嘻的 看着。
“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薛清清急忙拉过她的手臂,手臂上没有红袖章,苏子
青从兜里掏出个红袖章,在她面前晃了晃,薛清清一把抓过来,仔细看看,不是三中井
冈山战斗队的袖章,而是一个叫战旗妍的。
“这那来的,战旗妍!咱们学校没这组织啊!”薛清清疑惑之极,她知道苏子青狡
诈,左雁要老实得多,于是看着左雁问道:“你也是?”
左雁点点头,笑嘻嘻的说:“子青姐说,咱们也成立个红卫兵小组,今儿我们就是
来发展你的。”
“发展我?!”薛清清疑惑的看着苏子青和左雁,左雁直乐,薛清清感到自己好像
受骗了,扑到苏子青身上:“说!有什么阴谋诡计!给我从实招来!”
苏子青笑呵呵的叫道:“我说!我说!松手!松手!”
薛清清松开手,坐起来,左雁不满叫道:“就这就松口了,来的路上还在说我呢,
这老虎凳还没上就招了,哼,将来多半是叛徒!”
“去,去,你个小屁孩,那懂了,咱们这是统一战线,”苏子青口气挺大:“薛清
清是咱们同学,又是红旗飘战斗队的红卫兵,是咱们团结的对象。”
左雁也不跟她争,只是不满的叫道:“不许说我小屁孩,我比你还大三天!”
“是,是,你不小了,”苏子青促狭的笑笑:“楚家的那大少爷不在这啊,你着什
么急!”
左雁一下便急了,脚在地上直跺,可以她的性格又做不出更激烈的举动,苏子青吃
吃的笑起来,搂住她安抚道:“好,好,我说错了,说错了。”随后转头对薛清清说:
“这战旗妍现在就我和左雁两个人,清清,你也加入我们吧,这样我们就有三个人了。”
就这样简单,薛清清眼睛瞪得溜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腾地站起来,有些不高
兴的说:“你们这是做什么,红卫兵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红色卫兵,你们这种态度,太
不严肃了!”
苏子青耸耸肩起身将她拉下来坐下:“别这样激动,我们人虽然少,可成立红卫兵
小组是很慎重的,清清,咱们是好同学好朋友,你得支持我们。”
“你们的纲领是什么?”沈学青冷冷的问道,她忽然有些厌恶这苏子青了,特别是
她现在的态度,是对红卫兵的亵渎。
“纲领?!”苏子青笑着看看左雁,左雁依旧有些不高兴,拉着脸不说话,苏子青
笑眯眯的说:“我们的纲领便是,坚持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倒底!你
说是不是左雁。”
左雁依旧不理会她,苏子青又说了一句,左雁勉强点点头,沈学青忍口气,都是干
部子弟,自来红,有些帽子便扣不上,便轻轻哼了声:“我看你们是挂羊头卖狗肉,假
革命!”
“谁说我们是假革命,”左雁不干了,抬头反问道:“我们坚持毛主席革命路线错
了?!将文化大革命坚持倒底错了?!我们凭什么不可以成立红卫兵?!”
“别驾!别驾!”薛清清见她们要吵起来,连忙打断她们,然后看着苏子青问道:
“怎么?你不当逍遥派了?”
“怎么能当逍遥派呢!”苏子青站起来,挥手大声叫道:“你看这火热的时代!火
热的革命热情!作为这个时代的青年,怎么能游离在革命之外!我们要满怀激情的投入
到这场伟大的革命运动中!”
薛清清先是愣了下,随后看到左雁脸上的笑意,立马知道扑上去,再次将苏子青摁
倒在沙发上,使劲挠着她胳肢窝:“我叫你装!我叫你装!”
苏子青哈哈笑着,身体不住扭动,连声求饶:“好!好!别!别!我说!我说!好
妹妹!好妹妹!饶命!饶命!”
薛清清闹了会才松开,苏子青歪在沙发上,不住喘气,薛清清也同样胸口不住起伏
,沈学青有了几分好奇,便问:“你们成立这个小组是要做什么?”
左雁看了苏子青一眼才说:“青青说祖国大好河山,我们还没去看过,中央不是号
召燕京青年到各地去串联吗,青青打算到外地去串联。”
“毛主席诗词中说,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苏子青站起来大声朗诵
道,然后模仿舞台上舞蹈演员的模样转身道:“这样多娇的江山,我们革命青年没有理
由不去领略!不领略怎么保卫红色江山!清清,学青,我们一块去吧!”
不等俩人是否接受,苏子青便飞到俩人中间,热切的说道:“我们先去井冈山,瞻
仰八角楼!还有黄洋界!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然后我们去瑞金!红色革命
的第一个首都!然后我们重走长征路!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
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苏子青站起来满怀激情的朗诵着,却没有感染到薛清清和沈学青,左雁眼带笑意的
看着,苏子青朗诵完后,看薛清清和沈学青没有被感染,不免有些丧气。
“你们去不去啊!”苏子青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薛清清和沈学青问道。
“怎么去啊?”薛清清皱眉苦脸的反问道:“这要多少钱啊!”
“要什么钱,”苏子青大咧咧的说道:“红卫兵串联不要钱的!”
“不要钱!”薛清清和沈学青都睁大眼睛不相信的看着她们,苏子青嘴一撇:“你
们这都不知道啊,中央刚决定的,支持红卫兵大串联,别说吃饭了,就算火车汽车,都
不要钱,哎,你们没参加活动啊!”
沈学青没说话,这两天她就躺在床上,只要肚子不饿,便不会起床吃饭,吃过饭便
又躺在床上,时不时还默默的哭泣,家里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别说串联了,就算天
塌了,她都不知道。
薛清清苦笑下:“二十中打死了人,我爸妈知道后,便不准我出门,学校都没去,
整天在家里看书,我都要烦死了,哎,听说,那些家伙整天都在街上,看到红卫兵便打
,你们遇上没有?”
“倒是遇上了,你没看我们都把红袖章揣兜里的吗。”苏子青说着叹口气:“这燕
京城越来越乱了,我看还是出去避,..,串联,毛主席不是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
们将我们的革命主张传播到全国!”
沈学青心念一动,离开燕京一段时间或许是好事,于是她的神情立刻变了,一丝亮
光在她眼中闪过。
薛清清想了想还是摇头:“二十中的事还没完呢,苏子青左雁,你们知道吗?我们
这边死了三个。”
“谁不知道这事,”苏子青的神情迅速黯淡下来,,有些凝重的说:“听说公安局
已经开始调查了,还有燕京市委和中央文革也都派人了。”
话音还没落,沈学青便急切的插话道:“燕京市委和中央文革有没有表态?”
苏子青摇摇头,左雁这时却插话了:“我听说了,燕京市委和中央文革将庞建军李
八一,还有丁大宝和刘建昌都叫到市委去了,批评他们搞分裂,说要联合,中央文革说
没什么,不过是件小事,不过,中央文革批评了井冈山,说他们的大方向有问题,不要
搞分裂,要联合。”
沈学青闻言大为震惊,没等她开口质问,薛清清已经不满的叫起来:“你胡说!我
们的大方向那有问题了!有什么问题!你怎么知道中央文革说的!”
“我是听我哥哥说的,我哥哥在城西区红卫兵司令部,听城西区红卫兵司令单倥说
的,哦,对了,城西区的单倥他妈便在国务院工作。”左雁急忙解释说,女三中在城西
区,左晋北的培英中学也在城西区,但她父母的工作地点却在城北区。
这就很有可能了,沈学青和薛清清不说话了,俩人都感到非常憋气,薛清清反复嘀
咕:“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中央文革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听说你们城北区的老红卫兵要游行,正在联络城西区和淀海区的老红卫兵。”左
雁又补充道。
“那我们也要参加。”薛清清叫道,沈学青也站起来说:“对,我们要支持他们。”
苏子青和左雁却坐着没动,俩人的沉默让薛清清和沈学青有些不满。
“你们怎么啦?”
“没什么,”苏子青勉强笑了下:“我们不是计划去串联吗,他们游行也不知道是
什么时候,我们俩打算过两天便走,你们倒底去不去?”
“去呀,怎么不去!”沈学青的激情一下便消散了,创伤再度回来,神情变得低落
了。
“你怎么啦?先参加游行,再去串联。”薛清清坚持道,苏子青眉头微蹙,串联不
过是借口,实际上她是不想参加游行,而且燕京城内越来越乱,逍遥派的日子也不好过
,老红卫兵和造反红卫兵都在逼她们站队,所以,她才弄出个战旗妍,进而想到出去串
联,反正到那都不要钱。
“单倥他们正组织红卫兵南下支队到上海去,他们在明后天出发,”左雁又小声补
充道:“听说这是总理让他们干的,上海市委受到冲击,总理让红卫兵到上海去支持市
委。”
实际上,早在8.18最高领袖接见红卫兵之前,便有少量红卫兵南下,这些红卫兵规
模不大,或三五人,或十几二十来人,全部是自发行动,总人数也不多,但到八月下旬
,特别是八月二十日过后,红卫兵南下的规模渐渐增大,人数也逐渐增多,不过,这期
间还是以中学红卫兵为主,仅有少数大学红卫兵。
这些红卫兵到上海后便复制了在燕京的作法,首先是到处宣传血统论,到处辩论,
到处开批判会,到处抄家,到八月底,在上海的红卫兵便超过两千人。
如果说造反红卫兵在燕京冲击各部部委,因而遭到燕京干部子弟为主的老红卫兵的
反对,可以这些老红卫兵为主的南下红卫兵在上海却开始冲击上海市委。
燕京红卫兵冲击上海市委的行动受到上海本地大部分高校红卫兵的支持,但上海市
委却组织了一批以工人为主的造反派来支持自己,双方发生了几次冲突。
冲突之后,双方都向燕京报告,红卫兵向文革小组报告,上海市委向总理报告,总
理一方面让上海市委支持文化大革命,理解支持红卫兵的行动,另一方面也担心上海被
搞乱,上海是中国最大最重要的工业基地,这个城市不能乱,可要控制红卫兵的行动只
能靠燕京红卫兵,于是便萌发了从燕京派红卫兵南下,支持上海市委的想法。
当然这些背景是四个小女生说不知道的,但总理让红卫兵南下的消息还是让她们震
动和兴奋。
“那二十中的事就这样算了?”薛清清不甘心的说道,苏子青靠在沙发上说:“怎
么会算了,将来这些事总要清算的。”
“就是,”左雁也说:“我妈妈说了,现在好些红卫兵犯了列宁说的左倾幼稚病,
而且不管怎么说,打人杀人总是错的,将来总要清理的。”
沈学青心中一惊,很是不满的看着左雁质问道:“什么清理清算!难道那些黑五类
还敢反攻复辟!他们只能老老实实接受改造!”
左雁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苏子青淡淡的看着沈学青:“你这人怎么着急起来了,
怎么,你也打死了人?我父亲也这样说过,再说了,你打死人就算了,那前几天在二十
中被打死的,也一样该算了。”
“凭什么!”沈学青激动的站起来,脸涨得通红,苏子青忽然变得冷静了,刚才那
股闹腾劲荡然无存。
“凭什么!你们是自来红,人家也是自来红!你们是红卫兵,人家也是红卫兵!若
中央文革小组真支持你们,公安局早就动手抓人了!总理算是支持你们的吧,可不一样
也没说什么吗!沈学青,我看啊,中央文革恐怕更支持造反红卫兵。”
“不可能!”沈学青叫道:“江青阿姨怎么会支持造反红卫兵!支持那些地痞流氓
!”
“你有什么证据?”薛清清也不信,瞪大眼珠子盯着苏子青,神情中隐隐还有些恐
惧,中央文革可是这场革命的舵手,而江青是革命的旗手,他们支持谁,谁就是革命的
,反之,便是反革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哪有什么证据,猜的。”苏子青无所谓的的答道,薛清清松口气,拍拍胸口责
备道:“你吓死我了!”
“得了,我们打算后天走,你们去不去?”苏子青站起来问道。
“去,怎么不去!”薛清清也不管游行了,扬头说道:“不过,咱们还是先去上海
,按照总理指示,支持上海市委。”
“对,应该先去上海,支持上海市委!”沈学青也赞同道,苏子青先忧郁下,看了
眼左雁,左雁没什么表示,便点头说:“行,那就先去上海,你们在家准备下,我们还
要去找几个男生,只有咱们女生可不行。”
左雁噗嗤一笑,薛清清和沈学青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可苏子青也不
解释,拉上左雁便走,俩人连忙送出来。
总后大院是军队大院,大院里到处都是军装,四个人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侧门出去
,无论正门侧门都有警卫连战士站岗,进门都要检查证件。
大院里并不安静,到处都是无所事事的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在大院玩耍,沿途苏子
青都在提醒沈学青和薛清清,出去要带的东西,这次出去的时间比较长,除了夏天的衣
服外,还要带几件冬天的衣服,另外还要带上些钱,虽然大多数时候不要钱,可带上些
钱还是没错。
从侧门出来,苏子青便让她们俩人回去,告诉俩人现在外面不安全,那些造反红卫
兵正四处找老红卫兵算账,现在除了几所在大院内的中学,其他中学几乎全部沦陷。
“可以这样说,出了大院,几乎全是敌占区,你们啊,就安静的待在解放区吧。”
苏子青大笑着跳上自行车,薛清清不服气,便要追上去,沈学青却一把拉住,有些紧张
的看看旁边的小胡同里,胡同口闪动着几个小年青的身影。
“算了,犯不着。”
薛清清略微有些惊讶的看着沈学青脸上露出的胆怯,在她的认识中,沈学青是个坚
决勇敢的女生,从未见她动摇胆怯过,可今天这会。。。。
但沈学青没给她发问的机会,转身加快脚步走进过了岗哨,察觉薛清清没跟过来,
才转身招呼她,薛清清迟疑也快步过来了,便走还边抱怨:“跑那么快干什么,我才不
信他们敢到这里来撒野,再说了,真要这样,她们怎么过来的!”
沈学青和薛清清都没注意到,苏子青和左雁都没穿军装,也没在腰间扎上皮带,俩
人的打扮就像这盛夏里出来玩耍的普通女孩,而且,俩人宁肯绕路也绝不走胡同,所以
,这一路过来,还挺顺利,没有谁去找她们的麻烦。
“收破烂了!旧书旧画旧瓶旧铜!拿....来卖呐!”
这几声叫得抑扬顿挫,兼具威风和含蓄,苏子青和左雁忍不住扭头看过去,左雁忍
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从旁边的胡同里出来辆三轮车,这三轮车花花绿绿,车的两边竖着块牌子,车厢前
面还挂着条横幅“文化大革命万岁!”
蹬车是个小伙子,小伙子穿着件汗衫,裸露出结实发达的肌肉,脖子上套着条白色
的毛巾,边蹬车还边在叫。
“哎,收破烂的!”
楚明秋闻言抬头看去,见是两个穿着连衣裙的女生,先是怔了下,随即脸上浮现出
笑容,紧蹬两下在两女面前停下。
“二位女侠,叫俺做啥!”
左雁忍不住笑了,苏子青却没有,而是眉头微蹙:“你咋跑这来了?”
“听听,听听,这就是不懂我们劳动人民了吧,这收破烂啊,就是满城跑!那可能
待在一地。”楚明秋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苏子青伸长脖子朝车里看,里面的东西倒是
不少,足有半车,从外面看多是废纸,还有几个瓷瓶和废铜。
“哟,你这黑五类居然成了劳动人民了!”苏子青嘿嘿笑着讽刺道,不知道的还以
为俩人很熟悉,其实,他们这也不过第二次见面。
楚明秋打量下苏子青,他的记忆力很好,只要见过一次面的都能记住,刚才只是略
微想想便想起这俩人。今天他跑到城北区来自然不是简单的收破烂。
楚明秋在城西区发动的复仇行动进展非常顺利,他的仇人,在城西区的都被收拾了
,潜在的敌人也被打倒了,导致林晚家破人亡的红卫兵全部被抄家,让他很意外的是,
陶三勇的父亲在被牵牛游街后便自杀了,这个经历了战火硝烟的老红军以这种方式发出
自己最强烈的抗议,而看上去书卷气更浓的徐清父亲却没有,至于十一中其他与林家血
案有关的红卫兵也全部被抄家。
大规模复仇的下面,楚明秋自己却很迅速将瓦缸教堂的东西搬回家里藏进房间的地
下室内,可就是在这时传来第二次二十中大战的消息。
第二次二十中大战的消息同样震动了他,不是打起来了,两派红卫兵冲突每天都有
,最关键的是打死了人,一死就死四个,还有二十多人负伤,当他接到金刚的电话时,
当时便被惊呆了!
回过神来后,他立刻告诉金刚,让他和老刀立刻离开城北区,让楚宽远和石头立刻
回楚家大院。楚宽远和石头赶回楚家大院时,楚明秋已经有了对策。
鉴于这次事件实在太大,后果难以预料,楚明秋决定不退反进,让楚宽远和石头组
织一个红卫兵组织,这个红卫兵组织模仿那些回城知青,但不要与那些回城知青红卫兵
发生联系,那些知青迟早会被赶出城;此外,抓住这个事情,向城北区红卫兵司令部发
起进攻,在所有中学发起夺权行动,向中央文革报告,要求追查二十中事件幕后主使者。
对楚宽远他们有利的是,第二次二十中大战的发生是由于城北区红卫兵司令部要夺
回二十中领导权,首先对二十中的造反红卫兵发动袭击,进而导致二十中大战,所以,
楚宽远他们是被攻击方,或者说是受害方。因而他们要抓住这个机会闹,要大声疾呼,
要坚决追查幕后主使者。
楚宽远和石头按照楚明秋的安排连夜赶回城北区,当晚以丁大宝的名义召集城北区
的造反红卫兵,又联系了城西区的朱洪和淀海区的魏明山,在二十中开会。
在这个会上,朱洪和魏明山分别代表城西区和淀海区造反红卫兵宣布完全支持城北
区造反红卫兵,城北区造反红卫兵宣布成立城北区红卫兵造反兵团,组建城北区红卫兵
造反兵团近卫军,负责在城北区执行纠察保护工作,同时将此决定报告中央文革和燕京
市委。
第二天,城北区各校代表便在二十中举行了城北区造反兵团成立大会,朱洪和魏明
山分别代表城西区和淀海区造反兵团红卫兵到会表示支持。
朱洪的到会和讲话又产生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那些老红卫兵将此次二十中大战的
账记到朱洪的头上,认为是朱洪的阴谋,扳倒朱洪的心也就更加急切。
自从上天安门受到毛主席接见之后,朱洪现在是红透燕京城,胡同里出来的平民红
卫兵都将他视为偶像,如果说城北区还有楚明秋的影子,那么淀海区便是朱洪自身努力
的成果。
魏明山是淀海区市重点中学华清附中的学生,这所名校是红卫兵的孵化所,最高领
袖曾经给这所学校的红卫兵写信,告诉他们,他支持他们;这所名校的干部子弟云集,
但也就在这所学校还有大批非干部子弟,这些非干部子弟并非完全是红五类或黑五类,
他们绝大多数出身被称为灰五类的家庭,所谓灰五类是指红五类和黑五类之间的小资产
阶级和小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出身。
红卫兵初起时,灰五类同样被排斥在红卫兵之外,正是朱洪的异军突起,为他们参
加红卫兵,进而投身文化大革命提供了理论依据,魏明山趁势而起,在这所名校组织起
红卫兵来,随后他便到九中取经,在朱洪的指点下,他迅速将矛头对准了党内的走资派。
但淀海区的情况与燕京其他城区不一样,淀海区有燕京最多的军队大院,而且军队
大院子弟几乎全是干部子弟,原因也好理解,因为只有干部家属才能随军。
这些军队大院子弟几乎完全不与胡同的平民子弟来往,甚至也不与其他部委大院子
弟来往,他们自有体系,这个体系近乎封闭,成员个个傲气冲天,外人难以插足,这也
是明子对殷红军反感的最初原因。
所以,在燕京其他区,胡同子弟为主的造反红卫兵渐渐占据上风,可淀海区依旧还
是老红卫兵占上风,将造反红卫兵压得死死的。
魏明山们在淀海区起来后,推行了与朱洪相同的较为温和的斗争方式,但受到老红
卫兵的强烈批判,被指责为保皇党,魏明山与他们辩论多次,可效果不佳,于是便向朱
洪求援。
朱洪自然全力相助,亲自出马到这所名校与老红卫兵们辩论,朱洪在这几场辩论中
展现出深厚的理论功底,驳倒了老红卫兵们的理论,特别是对华清附中奉行的精英教育
方式进行了全面批判,让老红卫兵们哑口无言。朱洪随后将他在这次辩论中的一些想法
写成一篇大批判文章——《从华清附中精英教育看走资派对毛主席教育路线的破坏》,
再次轰动全市。
这篇文章同样受到最高领袖的高度称赞,朱洪在天门城楼上接受最高领袖接见时,
除了谈那三篇外,便是《破坏》一文,这尤其让朱洪感到自豪。
朱洪在天门城楼上的胜利,反过来又推动了淀海区造反红卫兵的发展,华清附中老
红卫兵受到沉重打击,魏明山趁机在华清附中发起夺权行动,成功夺去华清附中的领导
权。
随后的发展便与城北区和城西区相同,淀海区各校的胡同子弟纷纷起来造反,而且
淀海区还有个与城北区城西区不同的地方,淀海区有大批农村学校,在楚明秋的前世,
淀海区几乎全部开发,当年的农民因开发而大发横财,个个都是百万富翁,但现在不是
,淀海区主要区域依旧是农村,楚明秋唯一参加的支农活动便是在淀海。
楚明秋从林百顺那里知道了淀海区的红卫兵情况,告诉林百顺,在淀海区的发展要
走与农村学校联合,要派人到农村去发展红卫兵组织,林百顺将这个提议转告了朱洪,
朱洪立刻明白了,专程到淀海区找到魏明山,向他详细讲解了淀海区发展道路,魏明山
全盘接受了他的建议,于是淀海造反红卫兵分兵到农村各校,很快便在农村学校中发展
出了红卫兵组织,这些红卫兵组织与造反红卫兵有天然亲近,与老红卫兵有天然隔阂,
于是在很短时间里,魏明山的淀海区造反兵团便兴盛起来了。
不过,淀海区老红卫兵的势力太大,魏明山他们起来后,也没主动向老红卫兵挑衅
,而鉴于城西区和城北区的情况,淀海区老红卫兵也理智的没有向造反红卫兵进攻,甚
至连红卫兵最初发源地的华清附中被魏明山夺权,也忍下来了,双方基本算是相安无事。
在淀海区,除了中学红卫兵外,另外还有一股重要力量,那便是大学红卫兵,华清
大学、燕京大学、地院,钢院,燕航、燕外等高校云集,大学红卫兵势力强大,即便造
反红卫兵和老红卫兵联手也无法与他们对抗。
老红卫兵们没有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也不想与他们联手,大学红卫兵在中学红卫
兵面前,有天然领导权;但朱洪意识到了,他提醒魏明山一定要加强与大学红卫兵的联
系,甚至亲自出面与华清大学的红卫兵联系,双方达成协同合作的战略性意见,这为造
反兵团以后的发展,特别是淀海区造反红卫兵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城北区红卫兵造反司令部一成立,便立刻发出通报,要求城北区红卫兵司令部交出
第二次二十中大战中的幕后主使者,同时向中央文革和燕京市委报告,要求对城北区红
卫兵司令部进行审查。
但中央文革和燕京市委都保持沉默,柳寒不放心,自己跑到城北区来看看,实际摸
下情况,没成想就碰上了左雁和苏子青。
“我说,两位红卫兵小将,你们这是...”楚明秋没有随苏子青说下去,而是反守
为攻,开始盘问起她们俩人来了。
“我们?!”苏子青眼珠一转,嘿嘿笑起来,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楚明秋:“我们
过来找同学商议,准备上楚家大院抄家去,作为我们战旗妍小组的开山之作!”
楚明秋眉头微蹙,疑惑的看着她们,左雁拼命忍住笑,可眼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却已
经出卖了她,楚明秋看在眼里,作出愁眉苦脸的样:“我说,两位红卫兵女将,你们要
抄家,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热烈欢迎,不过,俩位小将,我家都被抄了几十次了,
家里现在光得连老鼠都搬家了,我看也抄不到什么。”
“抄了几十次!!!”左雁吓了一跳,差点便蹦起来,楚明秋苦笑着点点头:“这
城西区每个学校的红卫兵都来抄过,好像城北区也来抄过,问题是,一个学校还不止来
一次,每个红卫兵组织一成立便来一次,我们家就是给红卫兵小将们练手的,现在,我
是一看到红卫兵小将进门,赶紧出来欢迎,前几天,建军那小子穿了套军装到后院来,
我一时眼花没看清,只看到军装了,立刻高呼欢迎红卫兵小将抄家,我说,我这都快成
毛病了。”
左雁噗嗤一笑,苏子青也忍不住乐了:“草木皆兵!绝对草木皆兵!”
“没办法啊!”楚明秋一脸苦相,头上热汗直冒:“咱们黑五类不得夹着尾巴过活
吗!我这绝对算得上夹着尾巴了!您说是吧。”
“算得上,算得上。”苏子青哈哈大笑,左雁的神情却忽然变得有些阴郁。
楚明秋也笑了笑,忽然问道:“你们跑这来做什么?该不是又要打二十中了吧?”
“打二十中?你也知道二十中?”苏子青反问道。
“谁不知道呢,这满大街的大妈都在说,说二十中打死了几个红卫兵,我说这胆也
忒大了吧,居然打死了红卫兵,听说还是自来红,他们的爹妈还不出来,人家都打了小
狗,老狗就要出来护犊子。”楚明秋满脸贼眉鼠眼,那副小心样,就跟电影里的鬼子汉
奸一样。
“噗嗤!”左雁被逗乐了:“你这人还是那样损,什么老狗小狗!”
“是,是,说错了,说错了,是老将和小将,不是什么狗。”楚明秋连连点头。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今天过来是约同学出去串联的。”左雁立刻将今天的目的出
卖了,苏子青没法不停的冲她翻白眼。
“公公,干脆你跟我们一块去吧,”左雁说道,苏子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左雁脸
上微红,解释性的说道:“你学过武,可以给我们当保镖。”
楚明秋一咧嘴,愁眉苦脸的说:“这串联只有红卫兵小将才行,我都不是红卫兵,
去不了啊。”
左雁闻言默然,失望的叹口气,楚明秋没说错,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去串联的,只有
红卫兵才可以,红卫兵司令部还发出通令,所有黑五类不准出去串联,必须老老实实待
在家里,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改造。
不过呢,在红卫兵司令部发出通令后,造反兵团针锋相对发出通令,任何参加了造
反兵团的红卫兵都可以出去串联,造反兵团都给他们开证明。
两个红卫兵组织之间的斗争愈发激烈。
但无论左雁还是苏子青,都没将造反兵团的通令放在心上,她们下意识的遵守着红
卫兵司令部的命令。
“你们打算去那里?”楚明秋问道,左雁说:“我们先去上海,然后再去井冈山,
然后再去瑞金,重走长征路。”
楚明秋故作惊讶,佩服的说:“哇!那你们得走一年了,还要走雪山草地,你,你
这身体,豆芽似的,行吗?”
“说什么呢!谁豆芽似的!”左雁不满的叫道,楚明秋嘻嘻一笑:“那里,那里,
我是说,这一路很艰难,你们可要做好准备。”
“那是当然。”左雁刚说完,楚明秋又问:“对了,你哥哥左晋北去吗?”
左雁摇摇头:“这是我们战旗妍的活动,他不是我们战旗妍的成员。”
“我觉着啊,别拘泥你们小组,毛主席指示,要实现群众大联合,你们完全可以联
合其他小组,一块重走长征路。”
“嗯,或许,”左雁说着便看着苏子青,苏子青点点头:“你说得也不错,其实,
这只是我们初步计划,我说公公,老听左雁说你聪明,你觉着这计划行吗?”
楚明秋略微想想便说:“行倒是行,不过,要换我的话,可能会作点变化。”
“哦,你打算怎么走?”苏子青好奇的问道,楚明秋想了想:“你们不是先要去上
海吗,可以先在这一块地方看看,苏州,”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楚芸,好长时间没她
们的消息了,左雁和苏子青都等着,没有打断他,楚明秋停顿下才接着说:“还有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都去看看,然后向西,黄山,看看迎客松,再到南昌,瞻仰八
一南昌起义的旧址,顺便登登庐山,然后就西进,到湖南,参观秋收起义,再上井冈山
,毛主席诗上说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长沙武汉都去走走,然后嘛,毛主席诗上说
,会昌城外高峰,到会昌去看看,然后再去瑞金,....”
“你这是去串联,还是去游山玩水?!”苏子青打断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楚明秋嘿嘿干笑:“兼顾,兼顾,吃饭不要钱,车票不要钱,住宿不要钱,这还不
好好领略下祖国大好河山,这不傻子吗!您说是不是!”
苏子青同样呵呵笑起来,这一笑,让楚明秋对她好感更深,这女孩不但爽快,而且
绝不拘泥,灵活多变。
“公公,最近写什么新歌没有?”左雁忽然插话问道。
楚明秋愣了下,心说这小丫头的思维怎么是跳跃性的,不过,他没说什么,而是苦
笑下:“现在那还敢写什么歌,老天,这文艺战线都在整顿,我这黑五类,那还敢写歌
,前段时间还有人在说,我的那几首歌是封资修流毒,我现在是惊弓之鸟,躲还来不及
呢,还敢往上凑。”
左雁秀眉蹙成一个川字,有些愤怒的问道:“谁呀!谁这么无聊!你那几首歌有什
么事!我和她们辩论去!”
楚明秋有些惊讶,他不明白为什么左雁忽然变得这样生气,呆呆的看着她,苏子青
连忙打岔:“雁子,公公这样小心些是对的,文艺战线现在问题多,是文化大革命最主
要的目标,小心没大错。”
“我就不明白,几首歌就有什么问题,现在什么歌都有问题,我看,文化大革命这
样发展下去,肯定有问题。”左雁依旧很生气,不管不顾的大声叫道,把楚明秋吓了一
跳,苏子青连忙插话:
“你要死啊!这么大声!”
苏子青对左雁的影响还是很强大,她这一开口,左雁立刻闭嘴了,还左右看看,还
好,这里是军队大院,周围的人不多,有两个注意到她们的,也没过来批判的意思。
“给你说了多少次,在外面不要动不动就大惊小怪,”苏子青也心虚的左右看看,
然后才轻声说:“公公说得没错,现在这时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激动啥!”
左雁这才觉着自己有些失态,看看楚明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楚明秋还有些
傻,依旧奇怪的看着俩人。
左雁心里狂跳,脸上飞一样烫,心里暗暗埋怨,这是怎么啦。苏子青依旧没心没肺
的,笑嘻嘻的说道:“公公,其实看你年龄也不大,弄张假学生证出去玩玩,总比这每
天骑个破车,到处收破烂强吧。”
楚明秋连忙四下看看,神情很是紧张,见没人注意他们,才松口气:“我说大,..
,红卫兵小将,这话可不能胡说,假装红卫兵是要被批判的,再说了,我这买卖虽然看
上去不咋地,现在可是最好时光,获利丰厚!”
“获利丰厚?!”苏子青噗嗤一笑,故意伸长脖子朝车里看去,一堆破纸,几个瓷
罐,几个锈锈的铜器,差点就大笑起来。
楚明秋叹息着摇摇头,苏子青促狭的问:“就这些,今天能挣几文钱?够买个馒头
不?”
“我看你就该好好改造下世界观,瞧不起我们劳动人民,我可告诉你,咱们劳动人
民....”
“打住!打住!你就是个黑五类,什么时候成劳动人民了!咱们劳动人民队伍中什
么时候有你这号人了!不过,我给你说的,你倒是好好想想,别好心当作驴肝肺!”苏
子青鄙夷的抢白几句便上车了,回头招呼一声左雁,左雁无奈只得跟着上车,苏子青蹬
车了几步还扭头对楚明秋叫了一句,让他好好考虑下,到时候和她们一块出去。
看着两个青春的背影,又看看刚到手的北宋汝窑青瓷梅花灌和北魏时期的千手观音
铜像,还有躲在烂纸下的.....
楚明秋长叹一声:“妞啊!这真是大生意!”
这段时间,楚明秋非常忙,忙到几乎不着家,第二次二十中大战,严重干扰了他的
行动,瓦缸教堂的字画都还没搬完,另外,他还打听到城西区还有四个物资汇集点,瓦
缸教堂还不是其中最大的一处,最大的在德外的清真寺,那里的物资是瓦缸教堂的三倍。
想想,这可都是钱啊!大钱啊!
楚明秋从里到外都在流口水。
可二十中大战严重干扰了他的计划,他必须先处理这个事,否则,有可能严重影响
他的计划。
楚明秋蹬车沿着大街慢慢走着,满大街的高音喇叭都在叫嚷,红卫兵依旧很多,但
大多是穿着靛青蓝布的红卫兵,而不是穿着各种式样军装的老红卫兵。
在一个月前,红卫兵的基本着装是草绿色的军装,武装带,还有红袖章;可最近却
忽然变了,造反红卫兵开始有意识与老红卫兵区别开来,他们将父母的旧工作服改改,
扎上武装带,戴上红袖章,于是,造反红卫兵与老红卫兵便有了明显的区别。
“嘿!收破烂的!”
楚明秋扭头见是两个穿旧工作服的红卫兵在叫,他连忙蹬车过去。
“旧书旧报纸多少钱?”
“七分。”楚明秋答道,其实,他不喜欢与造反红卫兵作生意,造反红卫兵绝大多
数出身贫寒,所以锱铢必较,远没有老红卫兵慷慨,在瓦缸教堂买书画时,人家从不与
他计较,多一斤少一斤,根本不说话。
“才七分!昨儿,那个还是八分!”
“唉,唉,红卫兵小将,八分!不可能!我们是有规定的,”楚明秋一本正经的将
废品收购站的价目表拿出来,指给对方看:“你看看,我可是严格按照站里的规定执行
的,八分,满四九城打听去,没那事!”
几个红卫兵也没看,楚明秋估计他们是骗自己,一个红卫兵不耐烦的挥手:“行了
,旧铜多少?”
“铜要贵点,你看看,一毛一。”楚明秋心里盘算着,估计是遇上抄家的了。
红卫兵,无论是造反红卫兵还是老红卫兵都抄家,在这方面,没有区别,只是,朱
洪宣布抄家要有序,不准打人。
“行,你过来看看,这车上的东西值多少钱。”
楚明秋被他们带到小胡同里,小胡同里还有几个满头大汗的红卫兵,这几个红卫兵
坐在道边,拿着蒲扇不住扇风,嘴里骂骂咧咧的,道边停着辆板车,板车上乱七八糟的
堆着大堆东西,他的眼睛一下便盯在中间的那个铜壶上了,没办法不盯着那铜壶,这东
西实在太显眼了。
这铜壶有一米六七高,比得上一个人了,壶口不是圆的,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壶
的下部被一堆书画给遮住了,看不见,但可以明显看到其中有东西鼓起。
“这得秤一下才行。”楚明秋小心的说,目光还是盯着那铜壶,不应该是铜尊,六
爷的书里有过描述,家里也曾经有过,后来给六爷捐了,不过,那个比这个小多了。
“都是些四旧,秤吧。”
这车东西还真不少,楚明秋现在不敢细看,这群红卫兵派了个人盯着他,其他人便
在边上抽烟,说着闲话,楚明秋边秤边问那红卫兵这是从那抄的,那红卫兵随口说在石
磨胡同的一个老坏分子家里抄的,那家伙躲得很严实,平日里看不出来,没成想家里藏
着这么多四旧,这次只拉了一部分,明天再去。
楚明秋心里叹口气,那红卫兵又说,那家有好多旧铜,坛坛罐罐的很多,明天再来
,我们还是可以卖给你。
“行啊!一斤二两。”楚明秋勉强笑了笑,那红卫兵赶紧记下来,书画渐渐都转到
他的车里,铜尊的全貌露出来了,楚明秋心里忽然激动起来,手都忍不住有些发抖,这
铜尊的下部有四个动物的头形,整个铜尊满是岁月的锈迹,可仔细揣摩,这尊却透着大
气的威严,藐视四方的气魄。
这绝不是什么近代之物,没有数千年的积攒,决没有这样的气质!
“这玩意最重,妈的,锈成这破样,我们搬时,那老东西象挖了祖坟一样,又哭又
嚎。”
楚明秋勉强笑了下,然后有些发愁的看着那铜尊:“这东西太重了,我这秤秤不了
啊。”
那红卫兵看看那铜尊,又看看楚明秋手上的秤,的确,秤不了,冲着那边叫道:“
队长,这玩意秤不了,这怎么办?”
几个红卫兵中站起来一个有点矮小粗壮的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有些不高兴的过来:
“怎么就秤不了?!”
到了楚明秋面前,看看他手里的秤,又扫了眼那铜壶,感到是个问题,又看看周围
,顺手一指旁边的商店:“去那边借一个。”
那个红卫兵有些为难,看着楚明秋,楚明秋也觉着为难,他想了想试探着说:“要
不咱们估算下,这铜...,这烂铜有多少斤。”
“那你算算吧。”那队长有些轻蔑的说道,楚明秋也不言声,上去提了把,铜尊的
确很重,足有一百多斤,队长看他单手将铜尊提起来,神情有些惊讶:“行啊!有把子
力气。”
“算一百二十斤吧,你们吃点亏。”楚明秋放下铜尊说道,队长踌躇下,正准备答
应,另一个红卫兵过来,听到说一百二十斤,便不满的叫起来:“怎么才一百二十斤,
绝对有一百五!咱们三个才提动,绝对有一百五。”
楚明秋略微想了下便点头说:“行,就按一百五算,红卫兵小将,就按你说的,一
百五。”
最初记录的那红卫兵见楚明秋答应得爽快,便有些疑惑,试探着说:“还是找个秤
,秤一下吧,咱们三个人才抬动,恐怕不止一百五。”
“小将,我说小将,这东西是挺沉,大约也就在一百二三的样,一百五,恐怕有多
,不过,咱们也别算那么细,就按一百五算,我吃点亏。”
“那不行,弄个秤来,咱不能占你便宜。”队长不满的说,那个叫嚷一百五的红卫
兵跑到商店里去,很快便弄来一个台秤,队长叫来几人要将这铜尊抬上去,楚明秋过去
单手提起来,放在上面,几个红卫兵吓了一跳,好一会才醒悟过来。
“这是,.....”一百五红卫兵看着秤上的刻度,慢慢念道,楚明秋凑过去一瞧:
“一百三十二斤八两。”
一百五红卫兵刚才将话说得有点满,看到秤出来的斤两不到,有些丢不下面子,嘴
里嘟囔着:“你丫算错没有!”
楚明秋将几个秤砣累在一块:“这两个五十,这个三十,加上这,两斤八两,没有
错。”
还是队长有眼力,看出一百五有些尴尬,便豪爽的说:“二斤八两就算了,按一百
三十斤算,算算看,多少钱。”
算下来,这一车足有三十六块钱,在这个时代,这算得上巨款了,幸亏楚明秋带的
钱还算多,总算没欠钱。
装满这一车,再蹬起来便费劲了,听着三轮车吱呀吱呀的叫声,楚明秋心里直犯怵
,担心这车就给塌了,可没走多远,一个中年人骑车追上他。
“小同志,小同志。”
中年人将楚明秋拦下,楚明秋心里冒火,停下车冲中年人嚷嚷起来:“你这人怎么
骑车!会不会骑啊!”
“小同志,小同志,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想看看,只是看看。”
楚明秋疑惑的打量这人,这人四十来岁,头发已经秃了多半,头顶仅剩下几根毛遮
着,带着副黑框眼镜,穿着件很普通的工作服,但他身上有股味道,这股味道让楚明秋
很熟悉。
荣宝斋,老曲的味道。
“你什么人啊!看什么看!小爷还赶路呢!”
楚明秋不想给他看,没有别的原因,这家伙恐怕是个懂行的,让他看出点什么来,
怕会生出什么意外。
“小同志,小同志,刚才我都看见了,我就看看这铜尊。”秃头很有几分激动,连
声解释说。
“什么铜尊,就是个....铜花瓶,还这样破,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老古董!有什么可
看的。”楚明秋依旧不松口,可心中的警惕更浓了,这家伙居然知道这是个铜尊。
“小同志,小同志,我看看,我...”秃头很是着急,说着将工作证都拿出来了:
“我是工艺商店的维修工,我叫戴竹生,这是我的工作证。”
工艺商店的全称是工艺美术商店,这个商店名为工艺美术商店,实际上与荣宝斋差
不多,收卖各种旧货,这位戴竹生是维修工,旧货,或者说是收藏界,各种古董在经历
了悠长的岁月后,总有可能损坏,修复还原,便是重要一环,这样的人,除了有高超的
手艺外,还由于长期在收藏界混,眼光比一般的专家还强,有些老人直接就是专家。
楚明秋始终无法摆脱这戴竹生,旁边已经有人在注意了,楚明秋无法只能让他看看。
中年人没有乱动车上的东西,将那些书画小心的移到一边,正要去动铜尊,却没搬
动,正想加把力,楚明秋却叫住他,自己过去,将铜尊提到车下。
“别乱动,你知道规矩的。”楚明秋冷冷的提醒道,戴竹生忙不迭的答应,他从随
身的包里拿出个放大镜,对着铜尊仔细看起来。
楚明秋也静下心来仔细观察这铜尊,铜尊口四四方方,可下面是五条弧形棱线,上
大中细下宽,五条龙沿着棱线向上,龙头向上昂扬,龙尾盘旋,死死扣住尊身,铜尊下
部云纹托体,颈部有雷纹和带状饕餮纹,龙身则遍布鳞片,龙头高昂,双眼圆睁,胡须
伸展,象在风中飘荡。
龙与尊浑然一体,看不到一丝镶嵌的痕迹,五龙栩栩如生,不怒自威,整个铜尊虽
然锈迹斑斑却透着高贵古朴,气韵非凡,让人不敢轻亵。
“五龙尊,五龙尊,居然是五龙尊。”
楚明秋开始还不太明白,随即脸色大变,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不可能,绝不可
能,那只是传说!”
戴竹生神情激动,眼中喷着疯狂的热情:“怎么会是传说,黄帝祭天,铸五龙尊,
以昭示天下!”
楚明秋倒吸口凉气,五龙尊一直是个传说,相传,黄帝击败蚩尤后,为昭示天下,
铸五龙尊,以宣扬自己的威德。
但这只是一个传说,从来没有找到过关于黄帝此人存在的证据,最明显的证据,五
龙尊,也从未发现过。
这家伙居然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五龙尊,楚明秋能不吓一跳,如果是,那就证明,黄
帝是真有其人,这将是考古史的重大发现,中华民族有记载的历史,可以上推几千年,
这将震动世界。
“这不可能!”楚明秋喃喃道,他抓住戴竹生,激动的问道:“你怎么证明,这就
是那个五龙尊!怎么证明!你无法证明!”
戴竹生先是愣了下,看着楚明秋,稍稍冷静下,又仔细看了半响:“你看,这式样
,这纹路,还有,这龙,绝对是商之前的。”他想搬起铜尊,看看底部,一般这样的铜
尊在底部都有文字,可他搬了下,没有搬动,他抬头求助的看着楚明秋。
楚明秋刚想过去帮忙,忽然眼角扫到两个带着红袖章的老太太正盯着他们,他心里
一激灵,随即停脚,看着戴竹生淡淡的说:“什么五龙尊,这就是封资修,你这同志,
觉悟上那去,还在这为封资修摇旗呐喊,走啦,走啦。”
戴竹生急了,拉住楚明秋,楚明秋不高兴了:“我说你这同志,怎么这样冥顽不灵
,非要给封资修当孝子贤孙,脑子生锈了。”
楚明秋说着将戴竹生的手扳开,将铜尊往中间挪了挪,看看不会动了才转身对戴竹
生说:“大叔,你就别着急了,这年月,什么五龙尊,什么李白杜甫,都是假的,都是
非社会主义思想,都要改造!明白吗!”
戴竹生愣了下,楚明秋将他的身子板转来,让他看着街上:“你听听,再好好看看
,这个东西有没有,很重要吗!”
戴竹生无言以对,楚明秋吃力的蹬车走了,他想了想要追上去,可走了两步,又长
叹一声,喃喃念道:“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老祖宗留下来的,这要没了,可就没了
。”
突然捡到一车宝贝,让楚明秋很高兴,五龙尊在最短时间内被搬到地下秘库,剩下
的可以慢慢拣出来。
第二天,他没有去城北区,但耳朵却竖着,各方面的消息会在最短时间内传到他耳
朵里。
沉默了两天之后,中央文革正式发表讲话,批评有一小搓人,打着毛主席的旗帜,
走的却是资产阶级的路线。
“...,他们混进群众中,宣扬什么血统论,血统论是什么?是封建主义的产物,
他们挑动群众,故意冲击群众组织,同志们,革命的同志们,我们要警惕啊!要百倍警
惕!警惕那些打着红旗反红旗的修正主义分子...”
这篇文章发出来,楚明秋顿时精神一振,立刻给楚宽远带话,让他全面反击,第一
要追查事件的发动者;第二要趁机打垮城北区的老红卫兵,竖立造反红卫兵的旗帜;第
三,立刻到城北区的各部委各机关发动群众,揪斗走资派。
楚宽远完全接受了楚明秋的部署,在城北区发起大规模反击,城北区造反红卫兵分
成上百个小组,深入到城北区各机关,发动群众,他也借鉴了朱洪在城西区的作法,城
北区老红卫兵中,谁跳得最高,就收拾谁的爹妈。
中央文革发表的讲话不但击溃了城北区的老红卫兵,连带城西区的老红卫兵也受到
严重打击,甚至可以说他们受到的打击更大,这是中央文革第一次公开批判血统论,血
统论却是老红卫兵的理论基础。
中央文革的讲话在燕京日报上发表后,朱洪派人贴遍了城西区各个学校和西单,从
各学校弄来改装的宣传车,整天在大街小巷转悠,宣传中央文革领导的讲话。
“...,要揭露这些人的真面目,要敢于与他们斗争,...”
单倥愤怒的将窗户关上,可却挡不住那声音,尖锐响亮的女声,穿过玻璃,传进办
公室里。
从九中退出后,城西区红卫兵总司令部便转到四中来了,四中,燕京最好的学校,
这里的家长会,可以开成中央书记处会议,或者说国务院办公会,这个学校,干部子弟
占多数,而且干部子弟的影响力极大,故而,四中的造反红卫兵势力相对较弱,即便城
西区是造反红卫兵的大本营,四中也是老红卫兵坚定的大本营。
可现在大本营的基础在动摇。
中央文革的讲话发表后,老红卫兵的思想极其混乱,朱洪趁机在四中校内架起高音
喇叭,整天广播反血统论文章,广播他写的那些篇文章,这些文章由于受到毛主席称赞
,老红卫兵根本不敢向它们开火。
如果,放在一个月前,甚至两周以前,骄横的老红卫兵肯定会动用武力,彻底摧毁
这个恼人的广播,可现在不行,朱洪正巴不得他们动手,只要他们动手,朱洪肯定会带
着那群凶狠的打手过来。
“单倥,你得想个办法来,否则,队伍的思想就更乱了。”
单倥何尝不想立刻拿出个办法来,可现在没办法,以往老红卫兵的两大武器,辩论
和扣帽子;现在这两大武器都没作用了,中央文革已经给血统论定性了,反对中央文革
就等于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反革命,更主要的是,朱洪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中央
文革已经判定他胜利了,何必再给他们机会。
至于扣帽子,那就更行不通了,朱洪正抱着一堆帽子,随时准备给他们扣上,城西
区的造反红卫兵四下出击,冲击各部委,揪斗走资派,他们的行动受到中央文革的支持
和称赞。
单倥明显感到事情不对了,这才短短半个月,斗争目标忽然转向老干部了,老干部
是什么人,是他们的爹妈,爹妈倒了,他们还跑得了!
“单倥,”向卫红急匆匆冲外面出来,神情中有丝慌乱,单倥有些惊讶,向卫红很
少这样慌乱,她焦急的说:“莫顾澹被他们抓了。”
单倥一听脑子便发胀,莫顾澹简直成了定时炸弹,朱洪一直在追捕莫顾澹,莫顾澹
在九中校报中刊载刘少奇语录,刘少奇被打倒了,这便成了莫顾澹的罪状,而且无可辩
驳,朱洪一成立红卫兵组织,便声称要追查语录事件,莫顾澹开始还硬气,现在却惶惶
不安,不敢回家,因为听说造反红卫兵已经到家去抓他了,甚至轻易不敢出校,造反红
卫兵满城抓他。
单倥很不想再管莫顾澹,可是不行,莫顾澹是坚定的老红卫兵,从红卫兵运动开始
,他便战斗在第一线,是九中老红卫兵的中坚分子,不能这样轻易放弃他,特别是朱洪
特别想抓他。
但路新桅却觉着应该放弃莫顾澹,莫顾澹这个目标太明显了,是他们的弱点,朱洪
攻击这点,他们几乎无法还手。单倥正为难,没成想他居然被抓了。
“朱洪怎么能到学校里来抓人?!”单倥有些愤怒,他们居然如此大胆,胆敢进入
四中抓人!
“不是朱洪,是毕国武。”向卫红着急的说。
“毕国武。”单倥眉头紧皱,这毕国武是四中的造反红卫兵,四中的造反红卫兵并
不多,只有三百多人,而老红卫兵则多达四百多人,剩下的学生又组成七八个红卫兵组
织,人数多的有上百,少的只有几个人。
四中是重点中学,学生都是优中选优,学习成绩优秀,到文化大革命,这些学生可
就大显身手了,各种油印小报满天飞,四中的小报尤其多,几乎每个红卫兵组织都有自
己的小报。
毕国武的红卫兵组织叫反修兵团,从出生开始便贴上明显的造反标签,而且,这家
伙很佩服朱洪,处处以朱洪为榜样。
朱洪办报,他也办报;
朱洪到各部委发动群众,他也到各部委发动群众;
朱洪要办五七学校,他也准备组织五七学校;
.....
简单的说,他是朱洪的铁杆粉丝。
或许,他唯一还没办到的是,没能象朱洪那样夺得四中的领导权,不过,他还在努
力,准备联合校内大大小小的红卫兵组织,实现群众大联合。
单倥判断,这是朱洪给他出的主意。
“什么时候的事?”单倥问道。
“就在刚才。”向卫红说,单倥眉头紧皱,这是个意外,但却是个严重问题,莫顾
澹在这里不是一两天了,毕国武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这个时候动手,这是为什么?
“走,咱们去看看。”单倥心中疑惑不小,决定去看看,路新桅拦住了他。
“咱们不能去,莫顾澹给刘少奇树碑立传,本就犯了错,朱洪毕国武要批判他,他
躲不过,不如就这样,单倥,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南下,这才是最主要的,秦永丹梁千
里已经带领部分红卫兵南下了,咱们必须马上南下,支援他们。”
八月底,以老红卫兵为主,组建了红卫兵南下兵团,这不是他们一时兴起,而是上
级安排的。
自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燕京首先兴起红卫兵,这股风潮迅速向全国蔓延,南方上
海,红卫兵也蓬勃发展,燕京部分老红卫兵便自发离京,到全国各地串联交流开展文化
大革命的经验。
在燕京,老红卫兵是保守派,不准冲击各部委,不准批斗老干部,可到了外省,老
红卫兵摇身一变,与燕京的作法大不相同,发动红卫兵冲击各地政府机关,大肆批判走
资派。
到上海的红卫兵开始还是先破四旧,批判黑六类,可没过两天,便开始冲击上海市
委,上海市委几乎瘫痪,上海市委紧急向燕京求助,而燕京南下的红卫兵也向燕京红卫
兵求助,在上海的革命行动阻力重重,要燕京尽快派人支援,于是秦永丹梁千里带了几
百人南下,支援上海。
这边秦永丹梁千里他们刚走,单倥便接到总理办公室的通知,让他们组织一批红卫
兵南下,目的是支持上海市委,而且这事要尽快。
于是单倥便开始筹建南下兵团,总理联系人告诉他,必须在九月十日前南下,可就
在这节骨眼上,发生了这样一连串事件,严重干扰了他们的工作进度。
单倥左思右想,还是不得要领,不由看着向卫红,向卫红秀眉微蹙:“莫顾澹固然
有错误,但他是老红卫兵,在红卫兵中还是很有影响的,单倥,咱们不能不管他。”
路新桅还想阻止,可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向卫红说得不错,莫顾澹在老
红卫兵中的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他最大的错误便是弄了这个语录,可那时刘少奇还是国
家主席,弄他的语录,有什么错。
单倥带着人赶到中学部小院,四中是中国最早的西式学校之一,名气很大,但校舍
却很普通,高中生在一栋二层高的小楼里,初中都在平房小院内。
老红卫兵占据了教学楼和北面的教研室,毕国武的红卫兵占据了初中二三年纪的小
院,还有便是校党委的办公院。
单倥赶到时,猴子已经带着几个老红卫兵堵在初中部小院的门口,毕国武带着一群
人拦住他们,双方正在争吵。
“放人!你们有什么理由扣押我们的人!”
“莫顾澹是反革命!你们要站稳立场!”
“血口喷人!把人交出来!”
“放屁!你们这些血统论的孝子贤孙!”
...
双方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可谁也没动手,猴子也不敢带着人往里闯,毕国武也没强
行驱散他们,两帮人就像两个大妈一样,争吵不休,就看谁的嗓门大。
单倥比毕国武稍高一些,毕国武感到他的轻蔑,于是,他毫不示弱的扬头看着单倥。
“莫顾澹是我们的红卫兵,你们没有资格审查他,必须将他交给我们!”单倥决定
先礼后兵,现在他不想与他们发生冲突。
毕国武轻蔑的哼了声:“阶级敌人谁都可以审查,谁都可以批判!单倥,莫顾澹编
纂刘少奇语录,他这是要做什么,是篡党夺权!这样的人不是反革命!是什么!”
单倥脸色阴沉,中央虽然还没点名,可刘少奇便是毛主席在五一六通知中所说的睡
在身边,正在培养成接班人的走资派,老红卫兵们的消息灵通,比毕国武们知道得更早。
所以,单倥没有反击,也无从反击,现在牵连到刘少奇,那就是万劫不复。
“我们知道这个情况,我们正准备审查他。”单倥决定让一步,猴子闻言,惊讶之
极,这意味着,无论能不能救出莫顾澹,他都完了。
“我们信不过你们!”毕国武很干脆的说道,气势非凡的一挥手:“你们不但吸收
了莫顾澹,还让他担任了一个领导职务,长期放任他四下活动,破坏文化大革命,单倥
,你们的队伍里,还隐藏着多少个莫顾澹,你们必须认真清理下,单倥,你要注意,不
要滑到文化大革命的反面去了!”
单倥气坏了,一个无名小辈,居然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这让他感到屈辱,血腾腾的
往上涌。
“你!”
毕国武心里痛快之极,这些老红卫兵整天人模狗样的,仗着父母的权势,耀武扬威
,谁都瞧不上眼,现在可以好好收拾下他们了。毕国武心里很明白,朱洪暗自提醒他们
,收集所有红卫兵总司令部的人员名单。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国武同学,和他们斗争,要多用脑子,不能蛮干。”
朱洪告诉他,这场斗争是与修正主义分子的长期斗争的,他们有很多隐蔽,所以不
能着急,要看准再出手,要联系群众,实现毛主席的反修正主义统一战线。
毕国武心领神会,一边派人去各部委机关发动群众,一边开始寻找秦永丹的弱点,
可没多久,秦永丹带人到上海去了,这让他很失望,正想再找个目标,可很快,朱洪那
传来通报,九中有人编纂刘少奇语录,这是典型的反党篡权活动,这个活动的最主要嫌
疑人,是九中学生莫顾澹,要求各校红卫兵发现他,立刻扣留,送到九中。
毕国武很快在学校发现了莫顾澹,这家伙到现在还挺神气,整天带着几个九中红卫
兵到处招摇,毕国武想下手,却没有找到机会,今天,莫顾澹身边的人终于少了,于是
他下手了,很顺利的将莫顾澹抓住。
“少废话!把人交出来!”猴子急了,冲过去指着毕国武叫道。
毕国武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你整天和莫顾澹在一起,是不是他那个阴
谋小组的成员!”
猴子怔住了,气势顿落,毕国武气势非凡的扫了他们一眼:“根据我们的调查,莫
顾澹,编纂刘少奇语录,阴谋反党,这不是偶然的,他的父亲,就曾经跟随张国焘反党
,是张国焘反党集团的重要成员,这些年混过了组织的历次审查,可在这次文化大革命
中,被人民群众揭发出来,已经被隔离审查了,你们要吸取教训,还有你,猴子,别以
为我们不知道,你父亲,长期在彭德怀领导下工作,与彭德怀反党集团的成员联系紧密
!”
“你胡说!”猴子大惊失色,声音都变调了,看着毕国武的神情满是恐惧。
“胡说?!伟大领袖毛主席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不是那样,人民群众
自然能查清楚!”
毕国武说完后,也不再和单倥他们啰嗦了,转身进去了,猴子要追进去,单倥一把
拉住他,猴子看着单倥,单倥冲他摇摇头。
猴子忽然明白了,愤怒的冲他叫道:“你们就不管他了!就让这帮杂碎骑在我们头
上!”
单倥拉着猴子,冷冷的看着拦在面前的红卫兵,这些红卫兵全是五大三粗,明显是
体育生,手里拎着各种棍棒,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单倥在小院门口站了一会,才无奈的转身走了,猴子愤怒之极,冲着单倥大骂一声
软骨头,转身跑开,向卫红神情复杂,犹豫下,还是随着单倥一块回到教学楼。
猴子跑去找到关从容,动员原九中的同学一块去将莫顾澹抢出来,没成想关从容却
坚决摇头:“猴子,不是我不想去,而是不能去,莫顾澹编纂刘少奇语录,刘少奇是什
么人,不用我说了吧,莫顾澹倒霉就倒霉在这上了,他父亲那事,我们可以不管,可这
刘少奇语录,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猴子,你也别掺和了,...”
没等他说完,猴子愤怒之极,也伤心之极,在九中同学中,关从容和莫顾澹关系最
好,关从容入团,当上班干部,都与莫顾澹有关,红卫兵运动兴起后,高一的干部子弟
中,也是俩人首先起来,莫顾澹在前,关从容在后。
猴子对关从容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觉着这个人太阴,当初他鼓动莫顾澹收拾楚明
秋,没成想,莫顾澹却被楚明秋收拾了,声望大跌,连班长的职务都没保住,关从容却
连一根毫毛都没损失。
但关从容毕竟是同一阵营的,猴子本希望他能帮上忙,可没想到,关从容却好不犹
豫的抛弃了莫顾澹,这让他难以接受。
“去你妈的!”猴子大骂,关从容脸色陡变,猴子从手臂上扯下袖章,扔到关从容
的脸上:“去你妈的!一帮狗娘养的!”
猴子很伤心,当初大家一块宣誓,保卫红色江山,保卫毛主席,就像电影里的红军
战士,地下工作者,彼此亲若兄弟,互相信任,就像父亲说的,为你遮挡子弹,他们是
战友,是能为对方挡子弹的战友。
可现在,他们抛弃了莫顾澹,莫顾澹当年编纂刘少奇语录,那时的刘少奇是国家主
席,为他编语录,有什么错!
至于追随张国焘,他父亲是红四方面军的,张国焘是四方面的领导人,难道四方面
军都是在分裂党?!!!
猴子绝望的冲出了四中大门,他一个人救不出莫顾澹。
到了大街上,他茫然不知该去何处,顺着街道无意识的乱走,从对面过来辆宣传车
,他只扫了眼便知道是造反红卫兵的宣传车,他愤愤不平的低声骂了句。
“伟大领袖毛主席指示,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所大学校,这个大学校,要学政治,
学军事,学文化,又能从事农副业生产,又能办一些中小工厂,生产自己需要的若干产
品和与国家等价交换的产品。这个大学校,又能从事群众工作,参加工厂、农村的社会
主义教育运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完了,随时都有群众工作可做,使军民永远打成一片
;又要随时参加批判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斗争。这样,军学、军农、军工、军民这几项
都可以兼起来。.....
五七学校便是这样一所实践毛主席伟大指示的具体行动,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改
造思想是我们每个人随时都要进行的,将那些犯过错误的,还有资产阶级思想的,到这
所学校里进行劳动锻炼,另一方面也可以改造思想,向劳动人民学习!”
女播音员的声音铿锵有力,猴子却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茫然的走着,不知道该
怎么办。
“他妈的!”猴子恨恨的骂着,在路边的茶水摊边坐下,端起碗茶喝下去,卖茶的
大妈狐疑的看着他,他这身是红卫兵的装束,可没有红袖章,于是迟疑的说:“一分钱
一碗。”
猴子愣了下,顺着大妈的目光看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退出了红卫兵,这茶水
,要红卫兵喝,不要钱,以前,他也是这种待遇,现在嘛...
他摸了摸兜里,还好摸到一个硬币,这时一个带着高帽,穿着短袖白衬衫中年男人
过来,白衬衣上用墨汁写着字,可惜那些字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变成一团黑,看不清上
面写的是什么。
不过,高帽上的字依旧清晰,猴子没心情去看,中年人手里拿着根长扫帚,显然是
在打扫清洁,中年人在茶水摊前站住,看看茶水,似乎在犹豫是不是拿一分钱喝一碗,
可没等他开口,卖水大妈已经厌恶的呵斥道:“走开!我们不给黑六类分子服务!”
中年人眼中划过一丝痛苦,没有开口,舌头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默默的转身走了。
“喝口水吧。”
“行啊。”
两声熟悉的声音传来,猴子抬头一看,却是葛兴国殷柔柔他们,他们不知上那去了
,一群人大汗淋漓,纷纷坐下,卖水大妈热情招呼他们,告诉他们,支持红卫兵小将,
不要钱,随便喝。
猴子忽然觉着有点进退不得,看看他们手臂上的红袖章,再看看自己,他忽然有些
羞愧,觉着自己太冲动了。
“猴子!”
猴子不用回头便知道是委员这家伙,委员还是那样热情:“你怎么在这里,哈,你
们不是在组织南下兵团吗!怎么没去,听说,总理还要接见你们。”
猴子的脸拉得老长,心里那个腻味,起身挣脱便要走,委员有些纳闷:“怎么啦?
猴子。”
“他的红袖章没了,该不是被开除了吧。”
旁边有人注意到了,猴子更加羞愧,低头要走,却被人拉住,扭头看却是葛兴国,
葛兴国眉头微皱:“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猴子低着头不开口,葛兴国叹口气:“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没有,”猴子立刻否认,抬头看着葛兴国:“不想和他们干了,我自己退出了。”
“噢,为什么?”委员十分好奇,猴子可是老红卫兵中的中坚力量,与造反红卫兵
武斗,总是冲锋在前,怎么忽然就退出来了?
“没什么,就是不想跟他们干了。”猴子淡淡的说,目光忽然落在了人群中一个穿
着蓝色服装的红卫兵身上,他认识这红卫兵,当初九中大战时,这个家伙凶悍无比,无
人能挡,自己就被他打过,还好自己跑得快,要不然就像莫顾澹和炮姐那样了。
“你们,你们,”猴子看着那人,显然他是和葛兴国他们一块的,葛兴国笑了下说
:“这是段小虎,是四十五中的红卫兵,朱洪派他和我们一块行动,我们正在筹建五七
学校。”
五七学校,现在满大街都在宣传,猴子当然清楚,而且还知道,这是朱洪重点关注
的事,这葛兴国怎么掺和进去了,葛兴国不是没与朱洪联合吗?难道.....
“毛主席在五月七日发出的五七指示,我们认为这个指示是解决目前问题的一个重
要方向,五七学校,是实践毛主席指示的重要方法,所以,我们同意参加筹建五七学校
的活动;猴子,退出他们也对,象他们那样乱打乱抄家,绝对是错误的,绝不是毛主席
发动文化大革命的目的。”
葛兴国神情郑重,他的主张依旧和以前一样,猴子心里有些不爽,可又说不出来什
么,只是仇恨的盯着虎子。虎子感受到他的情绪,这若是勇子,肯定便要出言挑衅,若
是瘦猴,说不定已经挽袖准备打了,但他没那么冲动,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猴子却感到一丝轻蔑,这要换个人,他恐怕就要动手了,可面对虎子,他实在兴不
起动手的胆气,这让他更加羞愧。
为自己的懦弱羞愧。
他攥紧了拳头,虎子却象没看见似的,只顾喝自己的水。
葛兴国抓住他的手臂,注视着他,猴子的拳头慢慢松开,葛兴国不知道猴子发生了
什么事,猴子的情绪看上去不太正常。
“既然退出来了,干脆和我们一块干吧。”委员说道:“这可比你们那打打杀杀的
有意思多了。”
“我看都差不多。”猴子不耐的将手臂挣脱出来,冲葛兴国说道:“我真没想到,
你们居然和胡同里的小混混混在一起,真是给我们红卫兵丢人。”
葛兴国一愣,殷柔柔冷笑声便要反击,虎子却已经冷冷开口:“着啊,我们是小混
混,你也高贵不了那去,不就是一暴发户,你狂什么,有什么资格狂,你除了有个好爸
爸外,你他妈的还有什么,猪脑子。”
猴子涨红了脸,葛兴国委员也尴尬不已,虎子这话几乎将他们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可他们谁都不作声,谁让猴子挑衅在前呢。
猴子的嘴并不厉害,被虎子呛了两句后,更加恼怒,甩开葛兴国和委员,头也不回
的便走了。
虎子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不已,殷柔柔笑了下:“虎子,看不出来,伶牙俐齿多了,
跟公公学坏了。”
虎子憨憨一笑,殷柔柔却从这笑容中看出丝傲气,她懂那意思,爷们是不想跟你们
废话。
“今儿回去得好好洗下澡,浑身都快脏死了。”方慧芸嘀咕道,这几天他们与虎子
一块东奔西跑,一家单位一家单位的去作工作,让他们放人,殷柔柔很纳闷,这名单是
谁拟的,怎么乱七八糟的,那都有。
名单很杂乱,有市政协的,有区政协的,有大学老师,也有部委的,身份也各种各
样,有旧军人,有归国华侨,有摘帽右派,有被免职的右倾官员,还有唱戏的。
殷柔柔问虎子,虎子推说是朱洪拟定的,他只负责执行,殷柔柔将信将疑,直到到
在师范大学看到庄静怡,她心里有点谱了,这名单十有八九都与楚明秋有关。
难不成这名单是公公拟的吧,地质学院邓军,嗯,好像他父亲去世时来过,美术学
院,他学画,美术学院有他的老师,不过,华清大学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华清大学也
有人与他有关系?对,里面有个姓楚的,难道是他的亲戚?还有秦.....
殷柔柔想通这点,更加认定,这事与楚明秋有关,可他不明白,楚明秋干嘛要弄出
学校来。
不过,忙碌这么多天,这些人总算搞定了,在中央文革的文件,还有燕京市委的帮
助,各单位总算同意放人,明天这些人便要到四十五中集中,他们这些天没白忙。
但殷柔柔却节外生枝,要求到五七学校当监督的要有他们的人,虎子自然不同意,
殷柔柔便跑到朱洪那去,向朱洪提出这个要求,朱洪感到不好办,殷柔柔的理由很充分
,既然是联合行动,那他们也应该参与学校的工作。
朱洪明白这所学校的目的,担心殷柔柔派人去,把事情弄糟了,但他又不好拒绝,
于是便让殷柔柔去找勇子。
勇子也为难,能让他们到山里去吗?可虎子却有把稳,他对殷柔柔和葛兴国说:“
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山里很艰苦,进山五十里,早晨动身,下午才能到最近的
镇子,而且,下阶段,我们的重点是串联,到南方去串联,到学校后,这串联可就不能
去了。”
这下殷柔柔为难了,山里艰苦,这倒在她判断中,可不能去串联,那就没人愿干了。
这段时间,到燕京来的外地红卫兵越来越多,中央文革也鼓励燕京红卫兵到外地串
联,已经有一些红卫兵跑到外地去了,单倥他们也在组织南下兵团到上海,他们的一些
成员也在要求出去串联,葛兴国也同意了,但他要将五七学校的事办完之后再走。
大家提起串联都兴奋不已,现在忽然要他们进山,恐怕没有一个人愿意,就算她自
己也不愿意。
第一批五七学校的成员出发了,楚明秋蹬着三轮车将吴锋一家送到四十五中,吴锋
现在勉强可以走路了,考虑到山路不好走,他提前通知了三叔,让他派人到镇上接,他
和林百顺虎子三人随车送到镇上。
尽管楚明秋一再提醒,可这第一批学员依旧有上百人,在他的名单中,唯一例外是
邓军没来,邓军告诉他,地院的一个教授得了重病,这教授被划为右派后便离婚了,现
在孤身一人,没人敢照顾他,所以她不能走,她要留下照顾他。
楚明秋听后只得作罢,告诉她,要尽快治,过上两个月,第二批名单就下来,到时
候他们再走,到山里去一样有医生,这次没有医学院的,下次就会有。
楚明秋将他的老师全送进山里保护起来,唯一例外的是中医院的高庆,高庆在中医
学院同样受到批判,可他的那张通行证多少起了些作用,中医学院的红卫兵没敢下死手
,只是批判,每天还准他回家,家里虽然也抄了,可损失不大,比起庄静怡来说好多了。
医生这门职业,对所有人都是不可或缺的,无论是领袖还贱民。
不过,国荣很不高兴,死活不愿进山,非要留在城里闹革命,不管楚明秋怎么哄,
都不愿进山,最后还是吴锋出面,呵斥了几句,这才老实下来。
还有一个不高兴的是小静蕾,小静蕾本来就觉着家里不好玩,好容易盼着要上学了
,学校却停课闹起革命来,国荣虽然天天往外跑,可多少还有点时间陪她,另外还有个
小雅芝可以让她玩,现在这两个都进山了,让她好不惆怅。
车到了罗汉镇,三叔已经亲自带着人候在镇上,看到十几辆大车,上百号人,三叔
还是忍不住吓一跳,不住嘀咕咋这么多人,楚明秋看出三叔的为难,将他拉到一边低声
问了下山里的情况,三叔也不隐瞒。
“时间太紧,住的地方恐怕不够,另外还有吃的,这下可麻烦了。”三叔愁容满面。
“没事,先挤挤,住房不够,可以先住村民家里,三叔,这些都是我楚家的朋友,
城里乱得厉害,他们日子不好过,到山里是去避难的。”楚明秋说着将钱拿出来交到三
叔手上:“这钱呢不是我的,是市委批的,三叔,市委和中央都盯着这事,一定要弄好
。”
三叔一听市委和中央,勉强挤出个笑脸:“行吧,是得办好,是得办好。”
楚明秋将钱塞进他手里:“这钱先拿着,我给你介绍下这些学员的情况。三叔,咱
们村子的机会来了。”
楚明秋将学员的情况一一向他介绍,这里面有顾准这样的大知识分子,也有孙满屯
这样的闹革命,更重要的是,还有华清的大教授,以及农学院的几个教授讲师。
“三叔,知道这些人吗,都是满肚子学问,村里办的那些事,咱们平时想找个人指
点指点,求到人家门下,人家还不定搭理咱们,现在可是送上门来了,你说是不是。”
三叔闻言,两眼放光,满脸的褶子都疏散开来,楚明秋又低声说:“这钱是市委拨
下来的经费,你拿着用,但账目一定要清楚,上面有可能派人查账,此外,三叔,学校
的管理一定要清楚,哪怕是明面上的,一定要清楚,您要多和吴老师商量,他能帮你。”
三叔连连点头,这对李家村是个机会,至少可以奠定李家村将来发展的机会。
楚明秋将事情考虑得很细,但他没有交代给三叔,了解全部细节的只有吴锋。三叔
将是明面上的学校校长,下面负责的则是吴锋,这百多人则分成四个组,政协一组,由
吴锋负责;文艺界一组,由凤霞负责;大学教授老师一组,由孙满屯负责;每个小组下
面则分成数组,每个小组具体干什么,楚明秋都作了详细规划。
楚明秋规划的主要是大学教授们,这次有二十多个华清和北大教授进山,楚明秋想
将他们组织起来,继续从事科学研究,但村里的条件很艰苦,首先便是没电,没有电,
很多试验便没法进行,特别是楚明秋寄希望的集成电路芯片研究;其次,山里的交通不
便,试验设备和试验材料要运进山很困难;第三,信息闭塞,山里没有资料,不管教授
还是学生,都不可能在空白的土地上从事研究,必须要查资料,这些山里都没有;第四
.......
各种条件都制约楚明秋设想的成功,楚明秋也找不到好办法,只好将这事交给吴锋
和楚明簧,让他们自己想办法,需要什么,可以派人进城找他,他来想办法解决,不过
,在进山之前,他把自己写的一篇文章交给了吴锋,让吴锋在合适的时候交给楚明簧。
不过,所有计划中,有个极大的缺陷,就是朱洪也派不出人进山,这样上下重视的
一个项目,造反红卫兵负责具体执行,不管怎样,朱洪都要派个人进山,担任一定的职
务,可朱洪却没有,不是他不想派,而是没人愿去,朱洪最后没法,将问题交给楚明秋
,楚明秋也没办法,即便虎子勇子,都不愿进山,勇子明言,进山玩几天可以,长期在
山里,肯定不干。
所以,这是个漏洞,但不明显,就算上面查到,也可以推说没有经验,再说了,朱
洪他们再怎么闹腾,在上面眼中,也只是一群孩子,上面更重视的还是大学红卫兵。
吴锋走后,楚家大院的小子们一时还有点不习惯,早晚两次训练,被习惯的继续进
行,但大院里沉默了很多。小静蕾在院子里待得无聊,开始向胡同里跑了,小赵总管还
在医院里,他的年岁太大,伤口愈合慢,赵奶奶在医院里照顾他,楚明秋平均每两天去
看一次。
医院同样受到文化大革命的冲击,一些老教授和主治医生受到冲击,楚明秋很担心
会影响到他的治疗,便动员小赵总管转院,小赵总管却不愿,他在这里待熟了,和周围
的几个病友很聊得来,不想再转院去个陌生环境,不管楚明秋怎么劝,他就是不愿意,
楚明秋也没办法,只得由着他。
吴锋进山了,现在羁绊楚明秋的所有束缚都没了,中央文革否定了血统论,老红卫
兵受到重大打击,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全,楚明秋没有理由放弃,他开始全面反击。
十八中所有到楚家大院抄家的学生,除了两个军队大院的,其他人全部被抄家,两
个军队大院学生被金刚他们绑架,交给了十八中造反兵团红卫兵审查,审查的结果便是
被打断两条腿。
楚明秋已经查明,出手打小赵总管的人中,这两家伙出手最重,当然,当天领头的
李红兵是第一批被收拾的,李红兵被查出偷盗抄家物资,主要证据是在他家的床铺下面
,抄出了十根金条和两千块钱,被十八中红卫兵暴打一顿后,送进了派出所,李红兵喊
冤,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十根金条和两千块现金是怎么到他床底下的,当然,
这事只有楚明秋狗子和虎子清楚,是三人趁李家没人时放进去的,至于赃物,当然是从
瓦缸教堂偷的。
李红兵的父母也被查出有历史问题,李红兵的母亲出身资本家,还有海外背景,父
亲有被捕的经历,于是李红兵的父母被定为走资派,被游街抄家,在抄家过程中,发现
了这些金条和现金。
十根金条和两千现金,这可是重大盗窃案,无论金额还是性质,都属于那种要重点
关照的案件,于是这个案件迅速上报市局,市局动作也很快,立马提人,当天便转到市
看守所,市局迅速组建最有经验的干警进行审理。
李红兵想爆头也想不明白,这金条怎么到他床底下的,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下搜出来
的,他只能去想,是不是年幼的弟妹偷的,可很快他便否决了,他弟妹不可能干这样的
事。
干警很快便判断,是这小子偷的,这小子利用红卫兵身份,带人抄了几十家,都是
燕京的富豪之家,从这些家里抄出大批金条,根据与他一块去抄家的红卫兵交代,他们
抄出的金条最少的一家就是楚家,有十多根金条,当时他们还议论,说楚家号称燕京首
富,可金条却只有这么几根,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其他家就更多了,最多的有一
百多根。
干警们认为,李红兵不承认,只不过是想顽抗倒底,这样的罪犯,必须严惩。于是
上报市局正式逮捕李红兵,预审干警警告李红兵,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他坚持顽
抗到底,等待他的将是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
李红兵完全糊涂了,本来还算清秀的相貌,现在瘦得跟骷髅似的,面对干警的询问
,他只能不住叫冤,可是,这些举动全被视为顽固对抗。
楚明秋算是出了口恶气,动楚家的人,必须付出代价,李红兵完了,彻底完了,不
但现在,就算将来,他也无法翻案,这样的金额,十年算是短,这小子要精明的话,赶
紧认罪,否则死刑都有可能。
这是没有法律的时代,政治是衡量一切的标准,破坏文化大革命,破坏红卫兵运动
,就可以判他死刑。
所有与小赵总管受伤,岳秀秀被捕有关的人中,唯一没有受到牵连的只有肖建国,
肖建国或许从薇子家感觉到点什么,也可能是肖科长的雷霆之怒起了作用,他现在沉寂
多了,再没出去抄家了,只是偶尔还去学校看看,剩下的时间便是在家里看书,相反,
他弟弟肖建军却活跃起来,整天到处跑。
肖建军和明子都在八一学校,俩人商量着要去串联,八一学校已经有不少同学离开
燕京,有的南下,有的西进,还有的计划到越南去,参加越南人民军,抗击美国侵略者。
在出了恶气后,楚明秋的注意力完全转向那些巨大的财富,瓦缸教堂的书画和铜器
被他搬空了,书画收进了楚家大院的地下宝库,铜器则收进后院的库房,也就是当初存
粮的地方,现在这里还有部分粮食,毕竟狗子还在这里吃饭,不过,楚明秋现在对粮食
的需求没那么大了,原因是狗子现在也有粮票了。
廖八婆重新掌权后,她完全知道她是怎么上台的,所以便以照顾红五类,支持文化
大革命为理由,给狗子安排了临时户口,就像豆蔻一家一样,所以,狗子现在也就有了
粮票油票布票等等。
在以前,楚家也曾去申请过,可廖八婆没批,楚家人傲气,也就没再申请了。临时
户口虽然有很多限制,可在粮食上,还是给够了的,只是狗子正长身体,吃得多,所以
楚明秋现在有机会还是会买粮食。
瓦缸教堂搬空了后,楚明秋又盯上了城西区另外两个物资堆积点,一个在匠户胡同
的清真寺,另一个则是城西区的工人俱乐部,前者比较大,东西比较多。
看守清真寺的依旧是老红卫兵,楚明秋故意没有提醒朱洪去接管这些物资堆积点,
这主要是造反红卫兵多是以胡同子弟组成,而他在胡同子弟中的名气太大,要是遇上个
认识他的人,将来有些事便不好说,而老红卫兵就不同了,除非是九中的,否则绝不会
认识他。
果然,看守清真寺的红卫兵看到他就如同看见救星似的,立马将寺里的书画和铜器
卖给他了,而且他们比起瓦缸教堂的红卫兵还爽快得多,楚明秋以五分钱一斤的价格,
便将这些“废纸”卖回来了,让楚明秋意外的是,这里面居然还有几十万国债。
这让他有些意外,这些国债一般都是当场烧掉,这些国债不知怎么的居然给交到这
里来了。
“将来能不能兑现呢?”楚明秋心里犯嘀咕,但还是将这些东西收进地库里,有什
么,将来再说,反正这些都是不记名的,到邓大爷执政时,总不能不要脸不认吧,这些
可都是真的,不是假造的。
收拾完了,便开始作饭,作到一半,狗子跑进来了,狗子这些天天泡在外面,这家
伙怕被送回山里,连送吴锋到镇上都不肯,找了蹩脚的理由说是要留下来里看家,把楚
明秋气得哭笑不得。
“哥,哥,明子他们正商量赵要出去串联呢,咱们什么时候出去串联!”狗子现在
长高了,接近一米六,高出同龄人一头,可性格还象个小屁孩,什么时候都静不下来。
楚明秋切着南瓜丝,慢条斯理的问:“怎么,这么大个燕京,就装不下你了,想出
去玩了?”
狗子嘿嘿干笑两声:“哥,咱们也出去玩玩吧,哦,不,是出去闹革命,咱们到越
南去,参加人民军,打美国鬼子。”
楚明秋大为警觉:“谁告诉你的?”
“明子建军他们就要去,正在前院商量呢。”狗子说道。
建军一个人建了个红卫兵组织,自娱自乐了几天,串联风起后,他的心思便动了,
便去找明子,他和明子都是八一中学的学生,明子比他高两届,他参加了学校的延河战
斗队,这是个支持造反红卫兵的红卫兵组织,不过,由于八一学校的军队大院子弟过多
,延河战斗队在八一学校中始终发展不起来,只有几十个人,他参加了几次活动后,便
兴趣缺缺的不再去了,不知怎么的,与建军混在一块了。
“到越南去要穿过边境,国家同意他们去?”楚明秋觉着好笑便故意反问道,狗子
摇摇头:“不知道,看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应该可以吧,娟子姐和林姐,也在。”
楚明秋眉头皱起来,感到这些家伙不像说着玩,娟子是院子里最本分的孩子,文化
大革命开展几个月了,她几乎没参加任何活动,除非学校通知必须参加的才去,否则绝
不参加,每天都在家里练琴,楚明秋的琴房完全被霸占。
林晚则是另一个代表,到楚家大院后,她开始时很少出去,后来叶冰雪拉她参加十
一中的活动,她便小心翼翼的去了,十一中的老兵组织被彻底击溃,现在是红缨枪战斗
队在掌权,简单的说是晋三炮和叶青山在掌权。
很快,叶冰雪便拉着林晚参加了红缨枪战斗队,林晚参加了几次活动,觉着没那么
可怕了,于是经常出去,只是还只能干点敲边鼓的事。
但,林晚还是不敢回自己家,晚上要有人来敲门,就胆战心惊,害怕得不得了。
楚明秋干脆在后院给她找了个院子住下,她的家则每周回去看看,反正是她的私房
,交房产证时,楚明秋让她报告说房产证被陶三勇徐清他们烧了,她父母死后,她找了
没找到。
这理由,谁也不能说什么,堪称完美,当然,谁也不敢强行收她的房子。
现在住在后院的人不少,楚明秋将大部分空院子都分给小兄弟们了,虎子勇子瘦猴
大渣子,前院的建军明子,全搬后院来住了,而且虎子还带着来子,勇子带着猛子,瘦
猴带着他的弟弟羊皮,大渣子带着他的弟弟钢崩,整个后院成了一个孩子院。
林晚和娟子住在一个院子里,偶尔叶冰雪还来刷夜,有哲学家说三个女人相当于五
百只鸭子,可这三个女生凑一块,只有叶冰雪象鸭子,林晚和娟子都是比较静的人,楚
明秋有时候走到她们院子还以为人没在家,可敲开门一看,两个女生都在,都在安静的
看书。
显然,这两个安静的女生也开始动心,楚明秋觉着要正视这事了,他不是没有出去
的计划,老天,坐车吃饭住宿都不要钱,这不出去,那要被雷劈的。不过,他的计划是
先将燕京城内的这一大笔财富弄到手后再出去。
“他们打算先去韶山,再去井冈山,然后便去云南,从那去越南,参加人民军,到
南方去打美国鬼子。”狗子说道。
异想天开,楚明秋很是无奈,这不是第一次听说去越南打美国佬的,恐怕他们想不
到,要不了二十年,美国便成了中国人最想去的国家,美国大使馆外,每天都排满长队
,有个家伙还专门开办了一所为留学美国的学校,而且居然还弄到纳斯达克上市了,成
了亿万富翁,妈的!
世事变化无常,谁能想到呢。
“去越南?我决不同意,狗子,你家就你一个,你爹妈还等着你传宗接代呢,”楚
明秋打趣道,狗子脸涨得通红,愤怒的瞪着楚明秋叫着:“哥,你....,”楚明秋笑道
:“怎么?还想收拾我!”
“我,我,下次见干妈,我告诉她,你欺负我!”狗子实在没法,软弱的威胁道,
他自己都知道,这根本无效。
上次看过岳秀秀后,楚明秋和狗子又去了一次,还带小静蕾和国荣去过,岳秀秀隐
晦的告诉他,她在里面的生活还行,不太累,这让楚明秋大为欣慰,也对肖科长充满感
激,多半是他出了力。
所以,从监狱回来后,还特地拎了两瓶茅台去感谢肖科长,可肖科长却不领情,坚
决不承认自己出面说情,不过,茅台还是留下了。
楚明秋打算接受这个威胁,耸耸肩说:“越南,我肯定不去,你别想,倒不是为传
宗接代,你爸妈将你交给我,可不是让我带你去打仗的,偷越国境线,那是叛国,不过
呢,串联,咱们还是要去,你通知下小八,让他今晚回来,咱们商量下,这祖国的大好
河山,咱们还没领略。”
狗子听说不去越南,还不高兴,可接着便听说要去串联,立刻又高兴起来,转身便
跑。
楚明秋越来越觉着小八是院子的异类,一个人在城南,居然混得风生水起,现在他
们学校是他在掌权,虽然他是黑五类子弟,当然,他不承认,因为他父亲的右派帽子已
经摘了。
城南区是胡同子弟占压倒优势,原来有几个大院子地占优势的学校,遭到老刀刀疤
的横扫,很快便溃不成军,再无威胁。
他现在很少回来,上次回来还是专门为探望岳秀秀才回来,然后便一头扎进城南区。
楚明秋继续切南瓜丝,院子里现在人多了,如果都在这吃,楚明秋也觉着受不了,
便宣布只做六个人的饭,他狗子林晚小八,还有就是小赵总管和赵婶,其他人都回家吃
饭去。
这个决定遭到全体兄弟的鄙视,可楚明秋不为所动,告诉大家,除了经济上的原因
,劳动量的原因。
楚明秋确实觉着自己的钱不够,瓦缸教堂就让他花了几千块钱,还有这么多,要把
整个燕京的书画铜器瓷器收进来,哪怕几分钱一斤,也是一笔巨款。
钱,现在楚明秋就愁钱少。
狗子给小八打过电话后,便跑到前院来,明子建军他们还在,正热情的鼓动着。
“咱们从广西过去,你们看,友谊关,这,路线,我都标好了,这里,凭祥,咱们
坐车到凭祥,然后步行,大约,三十公里便到越南了,怎么样,去不去?”
“边防站准吗?”娟子小心的问,建军大手一挥,很有气势的说道:“咱们是去支
援越南人民,边防站怎么会不准。”
狗子插话说:“哥说了,不准随便越境,抓住了都要关起来。”
“切,公公肯定不行,他是黑五类,咱们可以啊,咱们是红五类。”建军继续鼓动
道,明子连声说是,狗子似懂非懂,满是疑惑。
娟子看看林晚,林晚的脸上也挂满愁云,严格的说,她们都是黑五类,如此说来,
她们也不行了。
“那就只能你们去了,我们也是黑五类。”二柱很是郁闷,孙满屯进山后,他们兄
弟算是解放了,孙满屯在家时,坚决禁止他们参加任何红卫兵组织,不管是老红卫兵还
是造反红卫兵,将两兄弟关在家里读书,大柱还好,静得下来,二柱便不行了,老想着
往外跑。现在孙满屯进山了,他总算解放了,可以出去参加红卫兵的活动了。
建军没想到这一下便打击了二柱,两个女生倒没什么,到凭祥还要走几十里路,带
着女生麻烦。
“你们倒底去不去,我们过几天便走。”明子有些不耐烦,看着大小武问道,大小
武迟疑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注意啊,要保密,别告诉家里,另外还要作点准备,南方湿热,要准备药,另外
,要是有意外,咱们还是得带点钱。”明子说道,大小武几乎同时啊了声,他们家里可
没多少钱。
“这个你们不需要担心,咱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明子和建军都没去鼓动狗子,他们知道,狗子去不去取决于楚明秋,楚明秋去,狗
子便去,楚明秋不去,狗子也不会去。
狗子心里也清楚,他知道楚明秋肯定不会去,但他又很羡慕明子建军他们,到越南
便可以拿枪上战场了,就像电影里那样,看到明子和建军得意的模样,他又有些不服气
,于是便叫道:“哥说了,我们也要出去串联。”
“公公说去那?”二柱连忙问道,狗子摇摇头:“还没定,”二柱很失望,他连忙
又补充道:“哥让我给八哥打电话了,八哥晚上回来,哥说,大家一块商量。”
“好啊,水生瘦猴他们也来吗?”明子问道,狗子摇摇头,然后问大柱:“大柱,
你说咱们上那去串联?”
大柱正要开口,忽然看到墙角有个身影,他不由皱起眉头,明子扭头看却是薇子,
也不由生气起来,冲她叫道:“你来这做啥,走开!”
薇子现在是院子里最不受欢迎的人,明子和建军对她丝毫不客气,看到便呵斥驱赶
,原来娟子还帮她说几句话,现在也不帮她了。薇子很清楚这一切是为什么,看看他们
,她咬咬嘴唇,转身便走。
待她走后,娟子叹口气:“她现在怪可怜的,明子,用不着这样,毕竟咱们都住一
个院。”
“和她住一个院?!”明子冷笑两声:“公公就是和她住一个院,他妈才进了炮局
。”
娟子注意到,明子说话时,建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叹口气说道:“公公说过,
就算她不带人来,别人也会来抄家的。”
“拉倒吧,娟子,你就是好心,不管谁来,也不该她领人来!知道不,这就是理!
”明子也注意到建军的脸色,可他依旧毫不客气。
“行啦,她已经走了,别说了,”二柱打圆场:“狗子,八哥晚上回来吗?”
“回啊,当然回了。”狗子答道,然后又扭头对建军说:“你们出去可别带你哥。”
“谁说要带他了!”建军有些恼怒,深感丢人,建国现在也不出去了,整天在家看
书,他家没几本书,很快便看完了,于是他也象建军一样,悄悄到学校去偷书,还别说
,真偷回来几本。
薇子没走远,站在墙后,悄悄听着他们说话,她也很想出去串联,燕京待着真的很
无聊,她很想出去看看,可她到学校去打听了,只有红卫兵才有资格出去串联,黑五类
子弟不准出去,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接受批判。
可刚才听到他们说公公要出去串联,公公也是黑五类,也不是红卫兵,连学生都不
是,怎么能出去串联呢?
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薇子无所事事,但很愤怒,愤怒源于迷惑,她不明白父母怎么成了走资派,自己也
从红五类变成了黑五类,脱下了令她骄傲的绿军装和红袖章。
这一切都是阴谋!
让她更加愤怒的是家里人,二哥在外地参加了红卫兵,大哥听说家里出事后,只是
回来看了一次,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便回工厂宿舍了,不久便在大院门口贴出了与
父母划清界限的大字报,三哥更加窝囊,依旧象没事人似的,整天摆弄他的电路板,还
从不知那弄来本数字电路,整天翻个不停。
父母每天回来后便沉默不语,回避关于他们的所有问题,这也让她生气愤怒,她想
与他们断绝关系,可看他们可怜的模样,又下不了决心。
街上依旧热闹,革命如火如荼,薇子也就愈加愤怒,愈加伤心,于是她也不想出去
,以免看见那些让她愤怒和伤心的事,可院子里虽然有不少人,可没有搭理她,明子建
军还时不时嘲讽她几句,现在她没有资本与他们对干,每次这样只好默默避开,让她伤
心的是,现在建国也不搭理她,她发现他也变得沉默了,整天在家看书,不再去学校参
加文化大革命了。
明子一点不客气的赶她走,她没有任何反抗,便离开了,很屈辱,可她觉着自己与
他们不一样,自己的心是红色的,而他们则是红皮白心,是伪装的反党分子。
可有一点她无法说服自己,明子和建军,明明是红五类,他们的父母都是为国流血
牺牲的革命者,他们为什么要和楚明秋大柱二柱这样的黑五类混在一块,还有虎子勇子
这些小流氓。
默默离开墙角,薇子觉着自己还是应该作些什么,不能脱离这个伟大的社会,尽管
他们不让自己参加红卫兵,可这颗火热的革命的心,不能熄灭!要熊熊燃烧下去!
薇子不是理论派,从来都不是,她是坚决的行动派,于是她决定向红卫兵组织报告
,楚明秋这黑五类子弟要冒充红卫兵出去串联,阴谋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到了胡同里,正好遇上她父母提着大扫帚回来,她连忙低下头让开路,她听见母亲
低低的叹息,告诉她不要走远了,待会便要吃饭了,她理都没理撒腿便跑。
到了胡同里,寂寞感更浓了,以前还打招呼的老街坊们现在谁也不理她,或者说眼
里甚至没这个人,偶尔迎上的目光都是幸灾乐祸,让她心里更加愤怼,于是她扬起头,
昂首走过胡同,对那些小市民不屑一顾。
出了胡同,迎面撞上肖建国,肖建国背着个挎包,挎包里鼓鼓的,从轮廓看便是书
,薇子眉头稍皱:“肖建国,你背的是什么?”
肖建军走得满头是汗,抬头见是薇子,心里微微踌躇,随口说:“到学校去了趟,
把书拿了些回来。”
“你们学校怎么样?”薇子似乎是随口在问。
“还不是那样。”肖建国也随口答道,十八中和城西区的其他老兵不多的中学差不
多,权力全部被造反红卫兵抓去,老兵们轻易不去学校,肖建国虽然曾经当过老兵们的
白员,但毕竟不是老兵,十八中与楚明秋的联系不多,与朱洪的联系更多,所以,肖建
国也没受到多少冲击。
“你出去串联吗?”薇子问道,肖建国迟疑下点点头:“要去,我们学校的几个同
学打算去井冈山。”
肖建国没有问她,他本能的不想与她发生更多联系,自从抄了楚家后,院子里和胡
同里的人看他的目光明显不同,他奶奶整天念叨,让他离薇子远点,他父亲虽然不说什
么,可显然赞同,虽然开始他还不觉着什么,可随后发生的事,让他无比震惊,薇子的
父母突然变成了走资派,曾经喧嚣一时的老兵现在快成过街老鼠了。
肖建国被这些变化弄得有些糊涂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完全看不明白,不过
,在薇子父母的问题上,他隐约觉着这与楚明秋有关,这让他心里又隐隐产生畏惧。
薇子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拒绝,这要换以前,要么会问她上那去,要么会问要不要一
块去。她心里有几分不舒服,勉强笑了下说:“我们学校的人想法多,有的人要去越南
,有的人要去上海,有的要去井冈山,有的要去延安,我也不知道该去哪。”
说得好像很多人都在请她一块去似的,肖建国没有反应,甚至没有过脑子,只是随
意的哦了声,然后似乎醒悟过来,才张口说道:“上越南?!国家允许吗?”
薇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哦,”肖建国很是疑惑:“这恐怕不行吧,那要过国境线的。”
肖建国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薇子心里苦涩,可还是没去立刻走开,眼前的人大概是
附近唯一可以了聊天的了,她认真的说:“听说公公要出去串联,你知道吗?红卫兵司
令部有规定,黑五类不准出去串联。”
“哦,”肖建国有些纳闷的看着薇子,心里很是奇怪,薇子注意到他的神情,勉强
的坚持道:“他这样的资本家,也可以出去串联吗?他要能去,我也能去。”
殊不知,现在的肖建国最怕的便是沾上楚明秋的事,他立刻说:“我不知道,他要
去便去,这种事,我也管不了。”
薇子很失望,也更加鄙夷,这人白占了这出身,一点自觉维护红五类的觉悟都没有
,忽然觉着他的面目可憎,与那楚明秋没有丝毫两样。
与肖建国分手后,薇子顿时不知该去那,徘徊半响,她决定上学校去看看,她觉着
已经好长时间没上学校了,可算算日子,好像也们没几天。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她却没有丝毫想回去的意思,在车站等车,勇子虎子他们骑着
车便过来了,勇子很兴奋的在和瘦猴说着什么,惹得瘦猴哈哈大笑,薇子下意识的向候
车的人中躲了躲下。勇子他们没有注意到她,蹬着车呼啸而过。
薇子知道是楚明秋叫他们回来的,这些人现在都住在楚家后院,后院现在是黑五类
和小地痞的大杂烩,彻底成了资产阶级的黑窝。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铲平了这个黑窝!
薇子在心里许下宏愿。
晚上的会让楚明秋有些目瞪口呆,众人对串联非常兴奋,纷纷赞同,可一到具体去
那,却众说纷纭,意见难以统一,勇子要去延安,瞻仰宝塔山和窑洞,虎子要去井冈山
,去领略黄洋界上炮声隆,明子建军却要去越南参战,让楚明秋哭笑不得,女生也不安
分,林晚和娟子倒是挺沉默,叶冰雪却不是安分的主,闹着要去上海,继续教训那些老
兵。
几个人在那闹成一团,楚明秋连忙叫停,他把几个意见写在纸上,抬头看看,小八
水生沉默着,于是便问小八的意见。
“公公,我们这样出去太醒目了,”楚明秋一愣,其他人也都愣住了,太醒目,什
么意思,小八见状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咱们人太多了,大家看看,几十号人了,
就火车,也要占一节车厢了。”
楚明秋扫视下,觉着人不多,也就十几个人,小八摇摇头:“勇子得带上猛子和叶
儿,虎子,你不得带上翠儿来子,瘦猴也得带上他弟弟妹妹,另外,还有学校的同学,
这算下来得多少,恐怕怎么也得有一节车厢了吧。”
这下不但楚明秋,勇子虎子心里都有些发毛,光这院子里的便有十多个,还有没来
的大渣子黑皮金刚,而且,勇子还是掌控四十五中,学校里的同学也有要跟着的。
“公公,我不想去井冈山,我想去延安,然后向西,去敦煌新疆,然后去西藏,四
川。”小八说道。
楚明秋有些好奇,这家伙的路线怎么那么点二十一世纪的味道,在那个世纪,新疆
西藏可是旅游大热点。可没等他开口,狗子已经热切的叫起来:“八哥,八哥,我听人
说藏刀可漂亮了,帮我带把藏刀回来?”
“你要那玩意做啥!”楚明秋眉头微皱,小八已经点头:“行,没问题。”
狗子大喜,楚明秋正要开口,水生插话道:“公公,你们去吧,我去河南。”
“去河南?”楚明秋更加纳闷,正要问,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便点点头:“行
,分开走也好,不过,树林不能去,你自己去。”
水生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答应,小树林现在十岁了,他迷惑不解的看看哥哥又看看
楚明秋。不高兴的叫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楚明秋在他脑袋上拍了巴掌:“你才多大点,我宣布,小学生一律不准出去,全国
大串联,全国多少学生,再加上一些趁乱出游的,恐怕有几千万人,火车上,公交车上
,还有住宿吃饭,到处都是人,出点什么事,谁负责!再说了,国家也宣布了,小学生
一律不准外出串联,你过两年再去。”
刚开始明子他们还不以为然,可随着楚明秋的话,几个人的神情渐渐变了,几千万
人在路上,这个数量级,恐怕到处都是人,树林他们太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
了,带上这几个拖油瓶,自己也玩得不痛快。、
于是,一致同意,不带小学生出去。
“公公,我看,咱们还是分开走,你打算上那?”小八问道。
“我,我去上海,再去杭州苏州,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天堂,咱就不想了,
苏杭什么样,怎么也得去见识见识。”楚明秋笑道:“然后要有时间,我顺长江而上,
到黄山庐山看看。”
“这狗崽子又占我们无产阶级的便宜!”明子从后面摁住楚明秋,笑呵呵的骂道,
众人一拥而上,将楚明秋摁倒,楚明秋高声求饶。
玩闹一阵后,楚明秋才又将话题拉回来:“你们大家怎么说,分开走,还是一块走
?”
“分开!”
“分开!不跟你这狗崽子一块!”
“对,你不跟你这狗崽子!”
“好!那就分开走!”楚明秋拍板了,然后正色说道:“分开归分开,不过,每队
还是得选个头,大家都要听他的。去新疆的,小八,你负责,谁愿跟他走?”
众人迟疑下,叶冰雪举起手,楚明秋这才察觉,这小丫头今挺安静,看看小八,他
点点头:“好,小八,你负责,不过,小八,我提醒你,西藏是高原,进西藏一定要小
心,西藏是高原地区,一个普通的感冒都可能要你的命。”
“这么炫?!”小八有些惊讶,楚明秋郑重的点点头:“高原地区,严重缺氧,小
病都可能要命,你们进藏前,一定要做好准备,最好能搭军车走。”
这个时代进藏只能坐车,没有铁路,坐飞机更是别想。
小八和叶冰雪见他郑重的样,也不敢掉以轻心,也不问他从那知道的,连忙保证。
“谁跟水生一块去河南?”楚明秋又问道,让他想不到的二柱举起手,二柱看着有
点诧异的他,解释道:“我和水生哥商量好,我们,还有他的一些同学,我们一块去。”
楚明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二柱没有说话,大柱也沉默着,过了会,楚明秋叹口气
:“好吧,明子,你呢?”
明子嘻嘻一笑:“我们已经约好了,过几天就走,愿意跟我们去的,举手!”
建军和大小武同时举起手来,楚明秋点点头:“好,你们这队,就明子负责,明子
,你一定要将他们安全带回来了。”
明子一拍胸口:“放心,将来,我给你们带美制卡宾枪回来。”
“还有美国牛肉罐头!”大武乐呵呵叫道,勇子有些担心的劝道:“你们还是和家
里商量下,这到越南可非同凡响,先给家里说说。”
“说啥呢,说了就走不了了,走之前,给家里留个条。”明子坚决反对,楚明秋笑
了下:“算了,说不说随你们,不过呢,我敢和你打赌,你们最多到边境,越南肯定去
不了。”
明子摇头不肯打这个赌,楚明秋笑了笑又看着勇子:“勇子,你呢?”
勇子略微想了下:“我无所谓,不过,瘦猴他们想去延安,我和他们一块走吧,瘦
猴这家伙爱惹事。”
楚明秋点下头:“好,就这样,明天告诉兄弟们,愿意去那,自己选择,虎子狗子
,咱们去上海。”
在所有兄弟中,楚明秋最放心的是虎子,但很显然,虎子不会和其他人走,只会和
他一块,所以,他根本没问,果然,虎子沉稳的点下头,楚明秋又问林晚和娟子,两女
也愿意随他一块去上海。
“哥,咱们明天走吗?”狗子很兴奋,恨不得马上就走,楚明秋摇摇头:“我还有
点事,虎子,出去需要那些证明,明天都弄好,特别是我的。”
“哎,我可说了,这黑五类可不准串联,中央文革可说了。”明子再度叫嚣起来,
虎子也笑嘻嘻的说:“对,你丫老实在家看门,别让佛爷进门了。”
楚明秋站起来伸个懒腰,鄙夷的说:“你当小爷想去啊,小爷现在正是挣钱的好机
会,这四九城,多少钱等着小爷去拣,这南下一趟,小爷损失大发了。”
众人闻言不由齐齐竖起了中指,场面颇为壮观,楚明秋只好无言摇头,这帮有眼无
珠的家伙!
将众人赶去练武后,他把水生留下来,水生心里有些揣揣不安,低着头不敢看楚明
秋,在楚家大院,除了薇子外,不管年级大的,比如他和大柱,还是年级小的,二柱小
武,都是楚明秋在管,甚至连院子里的大人们也默认这个情况。
楚明秋看着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迟疑了好一会,才轻轻叹口气:“其实,
.....,你也知道,薇子带人抄了我家,我让大渣子派人抄了她家,你这次回去,能不
自己动手便不要自己动,这事,将来后患不小。”
水生闻言不由松口气,他最怕的是楚明秋看破他的心思,不让他回去了,没成想,
楚明秋虽然看破他的心思,却没有阻止。他点点头:“放心吧,我都想好了,这次随我
回去的,都是我的铁哥们,我们都计划好了....。”
这些年,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水生看着楚明秋一步一步,悄无声息的收拾了所有
仇人,计划的严密,让他佩服不已,这次回去报仇,他也有样学样,事先便作了计划,
不过,在楚明秋看来,这个计划依旧不好。
“你最好不要直接出面,”楚明秋听完后便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你最好不要直
接出面,死了人,将来会清算的,特别是你,人家会说这是报复,可如果不是你,将来
这事便会被推到时代的大背景中,那就不算什么了,明白了吗?”
水生有些困惑,觉着好是不解,楚明秋叹口气,靠近他在他耳边说:“鱼目混珠,
首先那颗鱼目得象珍珠,水生,如果死人,将来政府是一定要追究的,所以,就算杀人
,也要借刀杀人,我的想法是,如果你一定要报仇,那么回去后,便不要出面,甚至连
你父亲的那个公社都不要去,让你的朋友,和当地红卫兵去,让他们出手,将来有什么
事,也可以一推了事,明白吗!我的傻哥哥!”
水生似懂非懂的点下头,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他不能阻止水生回去报仇,岳秀秀
只是被捕,赵叔只是被打伤,他便大动干戈,有什么理由阻止水生回去报仇,这话他说
不出口。
楚明秋也不敢将话说满,看着水生的样,也不知道他懂没懂,可再往下说,将来可
就危险了,他还是不敢冒险。
年青人的心总是想飞翔的,串联,去全国各地点燃革命的火焰,让院子里的孩子们
一个个心潮澎湃,晚上的习武,变得心不在焉,不时停下来议论,特别是明子,习武这
么多年,终于有机会上战场,这让他尤其激动,楚明秋说他们不可能到越南,这让他有
些不服气,狗子在边上又不断刺激他,惹得不断发火,将大小武和建军叫过来,逼着三
人训练,美其名曰练习杀敌本领。
大小武和建军苦不堪言,可他们的本事在后院中的确是最差的,就算想爆发下,也
找不到机会和对象,他们在勇子虎子狼一样的目光下,练得苦不堪言。
光说不练,不是这个时代年青人的做派,这个时代讲究的是言出必行,第二天,后
院的小子们便开始了行动,明子建军便去联系同学,俩人想了半天,觉着还是要挑选对
象,自己习武多年,弄几个废物去,人家部队不收,反倒连累自己,颇不划算。
小八早就在学校联系好了几个同学,叶冰雪又把她哥哥叫上,两边一凑合,就有了
十几个人,小八觉着已经够了,让他们不要再联系人了,准备一下便走。
所谓准备,其实还是准备了些钱和粮票,虽然中央说解决吃住问题,可问题在于,
他们去的是边远地区,新疆西藏都是少数民族地区,要是碰上个万一,手上有钱和粮票
,心里不慌。
小八是最早出发的,楚明秋提醒过他们,现在时间已经是初秋了,要去西藏,必须
在大雪来临之前,也就是说,在十一月下旬之前,必须从西藏出来,否则路上很危险。
小八在他们商议过后的第三天便出发了,先到西安,楚明秋他们去送,到火车站被
吓了一跳,火车上人山人海,根本上不了车,小八从车窗上爬进去,然后将叶冰雪和另
一个女生拉进去,其他人再爬进去,还好,他们人多,抢了几个位置。
“妈的,这他妈的,在车上要解手可怎么办!”楚明秋忍不住嘀咕起来,狗子忍不
住吭哧吭哧直笑,勇子在他肩上重重的拍了巴掌:“你丫就不想点好的,尽是这些肮脏
事。”
“这他妈的那点肮脏了,你光吃不拉!”楚明秋一点不客气的反问道,勇子忍不住
骂道:“你丫才光吃不拉!”
几个人说着从站台挤出来,车站内依旧是人山人海,从各地来的红卫兵操着不同的
口音,在拥挤在接待站,急切的询问着,燕京市委派出的接待人员忙碌的解释着,车站
广播不时宣读中央文革和燕京市委的公告,车站内遍布警察和红卫兵巡逻队,客车和军
车拉着一车车外地红卫兵离开。
在车站的角落依旧还有些被遣散出京的黑五类提着简单的行李蹲在边上,四周经过
的红卫兵向他们投以鄙夷的神情。
楚明秋不忍看那些黑五类,目光转向边上,从车站外面的空地上正有一群候车的红
卫兵,这是一群女红卫兵,这群女红卫兵青春洋溢,吸引了不少目光,同样也吸引了楚
明秋他们。
“呵,这就走不动道了,瞧你那点出息。”勇子首先发现楚明秋的目光溜号了,鄙
夷的嘲笑起来。
“瞧见没有,那是左雁,旁边那个叫苏子青。”楚明秋低声说道,勇子狗子对左雁
没有丝毫印象,虎子闻言看了半天依旧没认出来,这群女生全都穿着一样,全套绿军装
,武装带,红袖章,晃眼一瞧,也认不出谁是谁。
“诺,那个背着军挎,”楚明秋说着便闭嘴了,这帮学生全都背了个军挎,脚下也
全都是草绿色的胶鞋,他只好放弃,扭头对大家说:“看见没有,回去每人准备这样两
身,另外还有,每人准备一个拉杆箱,大小不论,以放得下两身从内到外的衣服为准。”
楚明秋这样说是有把握的,他的这些兄弟们每人都有拉杆箱,当初以成本价在田婶
店里拿的。
没成想虎子微微皱眉:“拉杆箱就不用吧,你看,她们也就是一个包。”
“就是。”勇子这时也发现了,那群女生脚边放的全是军绿色的提包,三个男生跑
过来,男生手上同样提着洗得发白的提包,放下提包便与女生兴奋的说着话。
“也是啊,回去每人准备个提包,照他们的标准,每人一套。”楚明秋边说边走,
火车站人实在太多,他们根本走不快,不时停下来,让对面过来的人。
楚明秋担心人走散了,不时招呼着,勇子嘴里有些不干净,不时骂两句脏话,虎子
忽然插话说:“晋西北他们好像也开了证明,走了没有?”
勇子随意的答道:“谁知道,他们打算去那?”
四十五中的大权掌握在勇子手上,四十五中的几个校领导经过群众评议,连学生最
恨的教导主任,都在勇子力保下解放了,剩下的几个摘帽右派还在监督劳动,勇子是不
耐烦管那些细务的,他把大部分权力又移交给了校领导们,自己只管校纠察队,串联开
证明这种小事,他更加不会管。
“不知道。”虎子闷闷的答道,他牢守楚明秋的话,绝不插手学校的事物,让给勇
子和其他人,只抓纠察队,但他比勇子多个心眼,时常会关注学校的一些动态,特别是
一些值得注意的人的动作。
“哥,咱们什么时候走啊!”狗子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四下张望,心早就飞到不
知那去了。
“急什么,咱们还有好些事没做完。”楚明秋随口答道,狗子一撇嘴:“不就是些
破烂,哥,我看你收破烂成瘾了,干脆,咱们去串联,发动革命,你到上海杭州收破烂
。”
勇子虎子噗嗤一下便乐起来,狗子更加得意了:“咱们走一路,留下一路的革命火
种,你走一路,收一路的破烂,到时候,公公的大名就名扬全国了。”
“你还别激我,只要他们肯卖,我还真收。”楚明秋笑嘻嘻的调侃道,心里却已经
琢磨起来,江南是文化荟萃之之地,四旧比起燕京来,只多不少,能弄回来,那也是一
笔大财。
几个人闻言又是一阵嘲弄,楚明秋也不分辨,而且诱导他们,让他们答应在必要时
出手帮忙。
“不过,公公,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们可定好了,周五就走。”勇子说道。
楚明秋沉默了下:“下周吧,既然要走,还得先去给老妈说一声,山里也得去信,
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准备。”
自从定了外出串联后,其他人都在准备,小八今天出发,过两天,明子建军他们也
要走了,随后便是勇子,可楚明秋却一直没定,依旧每天出去收破烂,一车一车的往家
里拉,狗子每天晚上缠着他,可他依旧如此。
楚明秋当然没有完全告诉他们,按照他的原意,再等上半个月也无所谓,到下周,
城西区的几个抄家物资汇集点就被他搬空了,不过,他的地下仓库也塞了一多半,如果
城北区也有这么多,他就必须给自己的藏品再找地方了。
他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这种随意抄家的时期快点过去,岳秀秀和戏痴留给他的房子
不少,而且这些房子都被保留下来了,可以放不少东西,特别是天坛的四合院,可以放
很多东西。
“公公!”
楚明秋抬头看却是老同学监工,楚明秋有些惊喜,监工同样考进了九中,不过没有
与殷柔柔她们在一个班,进了高中后,她变得低调了,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她跟着老兵
革命了几天,可血统论出来后,她觉着不是味,便没再跟着了,朱洪他们起来后,她也
没参加,成了九中少数逍遥派。
“监工!你这是要出去串联?”楚明秋注意到监工也是一个出远门的装束,挎包和
提包,两不缺。
监工点点头:“我们去井冈山,你这是?”
“今天有朋友出去串联,我来送送。”楚明秋答道,监工闻言轻轻哦了声:“你不
出去串联吗?”
“我,我没资格啊,我不是黑五类吗,我说监工到了井冈山,也替我看看八角楼,
给红军烈士送束花,可千万别忘记了。”
楚明秋一本正经的样差点让勇子虎子笑出声来,他们都被楚明秋给教出来了,知道
他又在干什么,几个人同时沉默,气氛有些怪怪的。
监工没有察觉,她经常在街上遇见楚明秋,但每次都远远的便避开了,进入高中后
,学校的阶级教育抓得更紧了,她正争取入团,不敢与出身不好的同学交往,可不知怎
么的,今天遇见楚明秋便想与他打个招呼。
“你这人,”监工冲他直摇头,这人就改不了了,打小就这样,现在还这样,与那
些黑五类子女完全不同,现在彭哲和秦淑贤在学校里就两条丧家犬,生怕引起别人注意
,说来朱洪的造反兵团起来,俩人立刻加入了造反兵团,彭哲还带人抄了自己家,秦淑
贤虽说没抄自己家,也揭发了不少父母的问题,只有这家伙,依旧没羞没臊的,拿黑五
类子女不当回事,时不时还炫耀下,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勇子虎子,你们去吗?”监工又看着勇子虎子问道。
勇子笑嘻嘻的说:“我正为难呢,这不,咱要走了,这狗崽子要在咱们伟大的首都
兴风作浪,谁来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你说是不是虎子,真是难为死我了!”
虎子不由噗嗤一笑,在楚明秋屁股上拍了巴掌:“就是,这狗崽子就得好好管教,
否则要不了两天那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监工,现在没了你的监督,这家伙更猖狂了,
干脆,你也别出去了,就留下监督他。”
看着三人的痞样,狗子还在旁边促狭的直乐,监工又好气又好笑,她早被楚明秋给
调教出来,对这些话还真生不了气,她也干脆拉下脸来,郑重的点点头:“这家伙是该
管教,不过,我看你们是管教不了他,干脆交给人民警察,送劳改农场去,这样就省心
了,也不怕他危害咱们伟大的红色首都!”
楚明秋不由啧啧叫起来:“我说监工,你怎么能听这两的,你还不知道他们,这俩
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坏蛋,...”
正说着,有人在叫监工,监工回头看是她的同学,他们纷纷提起行李准备进站了,
她连忙打断楚明秋:“我要进站了,再见!”走了两步,她又转过来,快步走到楚明秋
面前:“其实你也该出去串联,看看祖国大好河山,不就弄个证明,四十五中还弄不到
。”
说完也不等楚明秋开口便转身提起提包快步走了,楚明秋却不由愣了下,这时,他
看见左雁和苏子青她们也提起行李进站了,他想起来,这两个也是要到井冈山,想必她
们应该是一趟车。
“走吧,人都没影了,还色迷迷的。”勇子推了楚明秋一把,楚明秋耸耸肩:“我
在想,你看,这监工也去井冈山,全国倒底有多少人去井冈山,我说勇子,你就别去了
,换个地方吧。”
勇子先是怔了怔,回头看看进站的人潮,忍不住皱起眉头,虎子也赞同道:“公公
想得周到,咱们燕京恐怕就有几万红卫兵上井冈山,全国有多少人去,勇子还是算了吧
。”
“对,勇子哥,干脆和我们一块去上海,”狗子蹦蹦跳跳的说道:“咱们一起走,
人多力量大。”
勇子迟疑下,还是摇头:“算了,我们先过去看看,到时候再说。”
“也行。”楚明秋没有坚持只是提醒勇子,安全第一,带出去多少人,就要带回来
多少。
到燕京的红卫兵越来越多,满大街都是操着各种口音的外地红卫兵,楚明秋估计至
少上百万,串联的风潮渐渐扩大,九月十五日,毛主席再度接见红卫兵,这次接见的地
点,不但有天安门,还有城外的南苑机场,事后,天安门广场上挤掉的鞋便拉了三车之
多。
两天后,勇子瘦猴他们上车南下了,勇子还是接受了楚明秋的建议,将行程修改为
先到武汉,再到长沙,然后去韶山,再转井冈山,如果井冈山上人太多,便去南昌,沿
途发动群众起来革命。
勇子走后,楚明秋虎子带着狗子和小静蕾上团河农场看岳秀秀,岳秀秀瘦了很多,
虽然肖科长托了人,可监狱毕竟是监狱,每天饭食八两定量,没有多少油水,即便她这
样高龄犯人,也只能瘦下来。
岳秀秀知道后,沉默片刻才告诉楚明秋,在外面一切要小心,不可以乱来,要注意
照顾好几个小的,小静蕾听说要出去串联,也嚷嚷着要去,楚明秋哄了半天才让她安静
下来。
岳秀秀有些担心楚宽远,她告诉楚明秋,上周楚宽远来看过她,她觉着楚宽远的情
绪有些不对,让楚明秋走之前去看看他,楚明秋当然点头答应。
“眉子也来过,看上去她的情况也不好,小秋,走之前,也去看看她。”
岳秀秀挨个将家里人点了到名,让楚明秋比较宽慰的是,家里人还比较团结,连楚
宽敏和楚宽光的媳妇也悄悄的带着孩子来过,说来楚明秋有些不好意思,楚宽敏和楚宽
光,他就没怎么搭理过,特别是楚宽光,说来楚宽光的儿子比狗子只小一岁,今年该念
初中了,只是学校停课,初中高中招生也停了,还在小学上瞎玩。
楚明秋对楚宽光和楚宽敏不怎么关心,可还是了解一些情况,两家都被抄了,楚宽
光被打死了,他媳妇虽然一直闹嚷着要离婚,可这么些年下来,却没离成,楚宽光被打
死后,家里被抄得精光,她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比较艰难。
楚宽敏的情况稍好,他这人胆比较小,离开楚家大院后,还比较老实,家虽然被抄
了,也挨了打,但都不严重,只是家里的损失较大,房产证都上交了,分家的那些珠宝
首饰全部被抄走了。他的孩子与狗子一样大,今年在十二中念初一,楚明秋见过这孩子
,与楚宽敏比较象,比较老实,不是那种张狂的人。
岳秀秀吩咐了,楚明秋就只能照办,挨家走了一遍,给楚宽光媳妇送了点钱,告诉
她将抄家物资清单收好,千万别弄丢了,楚宽光的媳妇点头答应,她对楚宽光的死并不
十分悲伤,只是家里太困难了,她背着楚宽光存了点钱,只是这些钱被冻结了,现在每
月靠单位发的三十二块钱工资养活两个孩子。
“这钱先拿着,以后有困难找我,这段时间我要出去串联,可能要一两个月,我回
来再来看你们。”
楚明秋抚摸着楚宽光儿子楚诚雄的脑袋,又蹲下来替他弟弟楚诚德整理下衣服,楚
诚德的衣服皱巴巴的,前襟上满是泥土。
“现在你是家里最大的男人,要学会照顾弟弟和妈妈,明白吗?”楚明秋看着楚诚
雄说道,楚诚雄半懂不懂的点点头。
“别管外面的人说什么,把日子过好,不要惹事,夹着尾巴生活,千万别想不开,
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楚宽光的媳妇哽咽着连连点头,除了被打死的外,自杀的也不少,很多人不堪屈辱
,或者看不到希望,绝望自杀,楚明秋看到楚宽光家的情况,担心楚宽光媳妇也走上这
条路,因此反复宽慰她。
从楚宽光家出来,又到楚宽敏那去了趟,楚宽敏很沉默,他的情况稍好,家里也快
光秃秃的了,只剩下几口破木箱,楚明秋问他钱上损失多少,楚宽敏沉默的摇摇头,楚
明秋明白了,轻轻叹口气。
其实,楚宽敏和楚宽光两家对他来说并不是最关心的,面上过得去就行,他最关心
的还是楚宽元和楚眉。
楚眉的境况稍好,已经解除隔离审查,但赵立新的情况却不好,钢院的红卫兵要求
工作组回去作检查,冶金部领导将这个工作交给了赵立新,赵立新在九月五日到钢院作
了解释,可没有得到红卫兵的谅解,赵立新在工作组得势时,由于楚眉的提醒,他对学
生的处理比较保守,而当初的工作组组长的处理很重,这个情况早就被学生掌握了,所
以,这些大学红卫兵最主要的是针对原工作组组长。
可赵立新被派来,红卫兵们不接受,跑去冲击冶金部,冶金部领导将原工作组组长
保护起来,依旧让赵立新出面,但赵立新来,学生们就是不接受。
楚眉心惊胆颤的看着势态的发展,她完全没有办法,赵立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上
级领导交代的任务,他必须完成,可学生们就是不接受。楚眉最担心的便是,学生们失
去耐心,将气撒在赵立新身上。
“上级让你去,你就去,学生们赶你回来,你就回来,只有一点,千万别撂挑子,
态度一定要诚恳,最多打断你两根肋骨,没什么了不起。”
“说什么呢?”楚眉有些不满,神情充满忧虑,赵立新苦笑下摇头,楚明秋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不要推卸,在这个时候,你要将责任揽过来,这是一场政治运动,政
治上是不是过硬,就看这阶段能不能扛住,别看这些造反派现在厉害,胜负还早着呢。”
“你什么意思啊?”楚眉不解的盯着楚明秋,楚明秋笑了笑没有回答,赵立新却眼
睛一亮,冲着楚明秋点点头。
楚明秋松口气,楚眉还是嫩了点,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白,这个程度已经过了,好在
赵立新明白了,他沉凝片刻又说:“老赵,下面的钢铁厂怎么样?有没有人出来造反?”
赵立新闻言再度苦笑,他叹口气摇摇头,自从学生开始冲击部委后,开始部里还只
是关注学生,冶金部有十几所大中专学校,部里紧急通知各校注意学生动态,情况每天
一报。
可这根本不管用,部里的指示含混不清,下面不知所措,学生起来革命,他们不敢
阻止也没办法阻止,所有学校的校领导都被打倒,剩下的也都靠边站了,学生夺取了学
校的掌控权。
部里拿学生没办法,不过,在红卫兵运动一起来,部里的领导便警惕这股风潮散布
到各厂矿中,七八月连下数个指示,要求各级党委充分动员起来,在不影响生产的情况
下搞文化大革命,重点厂矿的情况每天一报,全国最大的鞍山钢铁厂,情况随时汇报,
热线二十四小时开机。
八月下旬,中学红卫兵到部里宣传文化大革命,发动群众,部里领导心惊胆颤,九
月,部里的年青人终于按耐不住,开始小心的贴出大字报,到前几天,大字报越来越多
,眼看着情况就要失控,部里向国务院请示,国务院的回答是群众运动,没什么大不了
,要相信群众。
“唉,现在还好,可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各地的厂矿都会起来,这生产可怎么办
?”
“乱是肯定的,”楚明秋淡淡的说:“毛主席说,大乱之后才有大治,你不要报任
何希望,你现在就要想好,如果下面的厂矿乱了,比如,高炉停火了,.......”
楚明秋还没说完,赵立新便脱口而出:“那可不行,绝对不行!高炉停火,损失惊
人!没有钢铁,国家拿什么建设!”
楚明秋耸耸肩,笑道:“文化大革命第一,生产第二,这是中央文革定的调子,不
准用生产压制革命。”
楚眉看看楚明秋,又看看赵立新,后者张嘴欲驳斥,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能无声
叹口气,神情很是沮丧。
“你呀,怎么就想不明白,真到了那个时候,总理会不管?总理恐怕才是最着急的
一个,到时候,他自然会说话。”楚明秋摇头叹道。
赵立新依旧摇头不已,高炉是钢铁厂的命脉,停一次,就会给国家造成数十万元的
损失,再运动也不能这样!
楚明秋走后,楚眉还是不明白,她不关心高炉停不停,高炉就算停了又怎么样,她
只关心赵立新能不能过关。
“你呀,看来你没说错,你这小叔可比你明白多了,”赵立新爱怜的说道:“放心
吧,你小叔只是担心我撂挑子,所以提醒我,这个时候千万别撂挑子,一定要扛住。”
楚眉秀眉紧蹙,想了想,觉着楚明秋断不会害他们夫妻,可还是嘀咕着:“这家伙
一天到晚想些什么。你知道吗,我前天回去还见着他拉了一车东西,堆在门口那房间,
那房间都要堆不下了,问他说什么,废品收购站的职工都学习去了,没人收,只能先放
家里,你说说,这都什么事。”
“你呀就别管他了,”赵立新苦笑下,抚摸下妻子的鬓发,轻声叹道:“他可比咱
们都猴精,他要在咱们这位置,恐怕只有他收拾人的,那会象咱们这样为难。”
俩人惆怅的看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空,楚明秋今天特意选择这个时候过来,也只
有这个时候,俩人才都在家,他的车上照例还是堆满了废纸废铜,纸张下面还藏着两对
宋瓷。
楚明秋蹬得很费劲,到了淀海区政府大院门口,他被门卫拦下来了,门卫大爷很不
客气的问他干什么,楚明秋只得解释,门卫大爷完全不信,楚副书记还有个收破烂的亲
戚,当楚明秋说是楚宽元的小叔时,门卫大爷拉下脸让他滚蛋,居然敢占楚副书记的便
宜,楚明秋没法,用门卫的电话给楚宽元家打了个电话,门卫大爷才将信将疑的让他进
去。
“大爷,谁家都有几个穷亲戚,别说楚宽元了,就算皇上也有几个穷亲戚,您说是
不。”
楚明秋冲门卫大爷调侃着,没有注意在门卫不远处的两个中年人,这两中年人正在
散步,俩人听见有人在说楚宽元,抬头看见一辆收破烂的车进来,不免有些奇怪,便问
门卫大爷,听说是楚宽元的小叔。
“楚宽元还有这样一个小叔?!可真是龙生九种,种种不同。”门卫大爷摇头叹着
:“听说楚副书记还是燕京楚家大院的,他小叔怎么收破烂?!!丁书记你说怪不怪?”
“不是说了吗,皇上还有几个穷亲戚,何况楚副书记,这有什么奇怪的!”丁书记
身边的那人哈哈笑道,丁书记没有开口,只是在嘴边一丝矜持的笑意。
俩人出了大门,大街上依旧是人山人海,红卫兵的宣传车在街上巡游,高音喇叭播
放着各种批判文章,这些批判文章有的来自中央文革,有的来自人民日报,有的干脆来
自大字报。
宣传车上挂着横幅,红色的横幅上别着白纸黄字,上面写着淀海区红卫兵司令部,
丁书记看着这车从边上过去,然后和张智安穿过公路,他并不喜欢这种喧闹,而且对这
场运动的发展隐隐有些不安。
“你看了最近的人民日报没有,林副统帅说了,现在是形势一遍大好,代价很小很
小,老丁,我上次去市里,市委领导说了,咱们区的动静可有点小,跟不上形势了。”
张智安说道。
丁书记轻轻嗯了声,他不知道张智安的消息从何而来,能在燕京主政一方的人,与
上面多少都有点关系,他也有关系,可却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
但他又不能反驳,张智安能在这个时候到淀海,其中的含意,他还有点摸不清楚,
这人手眼通天,不容小视,更不能得罪。
“是啊,智安同志,形势发展实在太快,我都有点跟不上了,咱们这是老革命遇上
新问题了。”丁书记先开了句玩笑,然后才郑重的问:“上级有什么指示?智安同志,
你就传达传达。”
“指示倒是没有,上次去市委汇报,李书记说,中央对燕京的文化大革命不满意,
中央领导说咱们燕京死气沉沉的,工人没起来,农民没起来,一团死水,说我们拖了群
众后腿。”张智安瞟了丁书记一眼,到淀海区后,他没有明确的分工,名义上是互查小
组组长,可实际上,市委给互查小组赋予了很大的权力,可以查淀海区的任何部门。
张智安这段时间作了大量工作,可有效的却不多,他明显感到来自淀海区内的阻力
,他很清楚这个阻力来自那,区委区政府没有人希望他留在淀海区,他们上下串联,四
下活动,想将他赶出淀海区。
但这是办不到的,也是可笑的。
不打破淀海区沉闷的局面,他决不离开!
“一团死水?”丁书记抬头看看四周热闹的人群,还有依旧回荡在大街小巷的广播。
“这些不过是表象,”张智安淡淡的说:“据我所知,中央对我们燕京很不满意,
市委已经被批评好几次了,说我们燕京的运动赶不上上海,上海的工人已经起来了,正
在造上海走资派的反,咱们燕京呢?死水一潭!”
“李书记被批评了?!”丁书记很惊讶,他没得到这个消息,不过,新任的市委李
书记在工作组问题上摔了个大跟斗,此后便变得小心翼翼,中央文革怎么说便怎么办,
就这样还被批评?!
“绝对不假!”张智安很有把握,语气肯定。
丁书记默不作声,俩人顺着街道慢慢走,俩人都没开口,张智安是故意不开口,留
出时间让他思考判断,作出选择。
要在淀海区打开局面,若能得到丁书记的配合,那将事半功倍。
当然,若他不配合,张智安也可以抛开他,当然,从内心深处,他不愿意这样干。
楚明秋在院子里停下,楚箐嬉笑着打量他的车,还有车上的东西,楚明秋让她不要
乱翻,楚箐却不理会,边翻还边念道:“不就是一堆破烂,弄得跟珍珠宝贝似的,叔爷
,你上那收的?还有唱片!”她将埋在里面的一些黑胶唱片翻出来,如获至宝的问道:
“是马连良的还是我师傅的?”
楚明秋愣了下才想起凤霞是她的师傅,不由笑了:“都不是,是贝多芬的,上面不
是有字吗,哦,你没学过英文?”
楚箐嘴巴翘起来:“欺负人不是,人家才初中二年级,要不是停课,就该上初三了
,叔爷,我师傅在山里好吗?”
“你这小丫头还有点良心,知道关心师傅,”楚明秋伸手要在她脑袋上拍一下,忽
然想起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再不能象以前那样,于是手便停在那,楚箐也躲开了,盯着
他说:“你手真脏!有虱子没!”
楚明秋尴尬的耸耸肩,大言不惭的说:“这是劳动人民的手,黑黑的,很粗糙,还
有点脏,再看你那手,白白净净的,一看便不是无产阶级的。”
楚箐依旧神情鄙夷:“你算什么劳动人民,山寨的吧!”
楚明秋大笑,已经好长时间没听这词了,没成想,这小丫头还记得。
“你哥呢?在家吗?”
“出去了,好像和班上同学商量啥事去了。”楚箐答道:“你今天过来找他的?”
“不是,今儿跑这边来,顺道过来看看。”
没等他说完,楚箐小嘴一撇,不满的皱皱鼻头:“叔爷,你现在越来越假了,那次
过来不是有事,又是来找爸爸吧。”   楚明秋神情一涩,笑了笑,因为讨厌夏燕,
他没事绝不上这来,哪怕就从区委大院门口经过,他也绝不进来。
常欣岚听见外面说话,推开门,看到楚明秋不免愣了下,然后才招呼楚明秋进去,
楚明秋在门口拍拍身上的灰,才进去,先到厨房简单洗了下,然后才在客厅坐下。
家里很冷清,楚宽元还没回来,楚诚志不知去了那,就常欣岚和楚箐在家。
“小志跑那去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楚明秋端起茶杯随口问道,楚箐秀眉微蹙
,不高兴的说:“谁管他,不是说了,他和同学商量事了。”
“商量事?商量啥事,他不是已经被红卫兵开除了吗?”楚明秋纳闷的问。
楚箐坐到他边上,顺手拿起个苹果削起来:“他又成立了一个红卫兵,叫,叫,红
到底。”、
“他现在还抄家?”楚明秋眉头忍不住皱起来,常欣岚给他端来杯茶,然后坐到他
对面,楚箐摇头说:“抄家倒是很少了,只是四下贴大字报,嗯,好像他们要出去串联
,叔爷,你们出去串联吗?”
“要的,下周就走。”楚明秋说着四下看看,忍不住又问:“诚意呢?这小家伙也
出去了?”
“嗯,到院子去了。”楚箐说道:“叔爷,我也去,家里闷死了。”
“你没上学校去看看?”楚明秋有些惊奇,楚箐这样的年龄,正是好玩的时候,学
校停课,大院里的那帮孩子就跟出了高考考场的考生似的,整个都疯了,没成想这小丫
头居然觉着闷。
“学校没意思,我回去看了一次,又不上课,连戏服都烧了,老师全进了牛棚,也
没人吊嗓子,练功房全是灰,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读戏剧学校了。”楚箐的神情很是不
满,楚明秋哑然了,这大概最好的诠释了,什么是兴趣了,这小丫头选择了兴趣作未来
的人生,所以,她不觉着上学苦,不觉着练功苦,反倒觉着这是幸福快乐,不让她练功
是她最大的痛苦。
“叔爷,我和你们一块去串联吧。”楚箐扬起头期盼的看着楚明秋,楚明秋扭头看
着她:“干嘛不和同学一块去呢?”
“我才不和他们同流合污呢!”楚箐撇下嘴,心里依旧对她那些同学耿耿于怀,自
从退出红卫兵后,她便独来独往,再不搭理以前那些好朋友,颇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感。
“小丫头还挺傲!”楚明秋笑了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行,只要你爸爸同意,
我没意见,不过,这两天,你要做好准备,换洗衣服,牙膏牙刷,毛巾,还有,把这双
红皮鞋换下来,换成胶鞋。”
楚箐很是兴奋,楚明秋说一句她便点一下头,她整天躲在家里,生活与以前没什么
区别,早晨起来便吊嗓,然后练功,得空便听唱机,将声音放得低低的,不敢让外面听
见,再随着唱机一字一句的学,只是这样可以学到唱腔,却学不到动作,这让她很是苦
恼。
整天在家,不代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区委大院的红卫兵们纷纷组织外出串联,家
长们大为恐惧,上千万的人串联,外面有多乱,小孩子不知道,这些成年人却是清楚的
,于是纷纷阻止,可那阻止得了,年岁大的孩子领头,已经走了两拨,剩下的孩子个个
心潮澎湃,整天就商量要去那。
楚箐也想出去,只是她一个人出去,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正想着是不是向哥哥低头
,随他们一块走,没成想,楚明秋送上门来,这下她可算找着组织了。
“你们要去哪?外面乱成这样,出去干嘛!”常欣岚将楚诚意的衣服整理下,伸手
向楚箐要她削好的苹果,楚箐迟疑下没给,将苹果给了楚明秋,楚明秋顺手便给了楚诚
意。
“叔爷,我也想去。”楚诚意眼巴巴的看着楚明秋,常欣岚连忙阻止:“你去干啥
!”
“你呀,过几年,等你有姐姐这样高了,叔爷就带你去。”楚明秋笑眯眯的,楚箐
却有些不高兴,又拿起个苹果削起来,楚诚意见楚明秋没答应,扭头看着常欣岚:“奶
奶,我们一块去吧。”
“奶奶不去,诚意也不去,叔爷不是说了,等你有姐姐高了就带你去吗,你多吃点
,快点长。”常欣岚放心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宽元呢?这时候还忙?”楚明秋又问道。
“给他妈送饭去了。”常欣岚随口答道。
到目前为止,这还是第一次提到夏燕,除了楚诚意外,常欣岚和楚箐都知道楚明秋
不待见夏燕,所以默契的没提,夏燕依旧扣押在学校监督劳动,他们在学校监督劳动,
红卫兵可不提供饭食,都是家里送,楚宽元不忙便是他送,若忙便是楚诚志送,从淀海
到东城区,骑车便要走大半个小时,楚宽元也不客气,每次送饭都开车去。
“呵呵,她还在劳动改造,呵呵,好,好,多劳动,对改造思想很有好处。”楚明
秋笑呵呵的,不成想,楚箐握起小拳头打了他一拳,楚明秋不解的问:“怎么学会打人
了?跟谁学的?是不是你哥?”
“那是我妈妈,不准幸灾乐祸!”楚箐鼓起腮帮子,十分不满。
楚明秋耸耸肩:“正是你妈妈,我才高兴的,你妈妈总觉着这世界就她最革命,现
在她成了走资派,呵呵,想想我就觉着乐!”
楚箐眉头微蹙,不悦的说:“还是不准!她是我妈妈!”
“好,好,好!”楚明秋耸耸肩,便岔开话题,拐弯抹角的想打听下楚宽元的情况
,可惜,也不知道楚宽元没说,还是常欣岚太迟钝,居然不知道,让楚明秋腹诽不已。
楚箐对串联的兴趣更大,不住问要去那,楚明秋将原定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常欣
岚听说他要去杭州苏州,便提醒他去看看楚芸,说楚芸很长时间没给家里来信了,楚明
秋也同样很长时间没收到她的信了。
楚芸给楚明秋的信比常欣岚要多,但在进入七月后,她的信突然没了,楚明秋两个
月没收到她的信,这在以前还没发生过,楚明秋有些担心她,这次上苏州便打算去看看
她。
“唉,这孩子,心眼掘,一条道走到黑,他小叔,你过去看看她,这日子,咱们这
出身,唉。”常欣岚说着站起来,上楼去了,看来她现在也清楚出身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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