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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adin版 - 《重生之如歌岁月》- 《共和国的同龄人》更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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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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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感谢rendejinwu同学的更新1-9
特地发上我收集的更新
(应该是更新到2018/06了)
大家有2018/07更新的话,欢迎来增补
P.S.
淘宝上有出售,搜索即可
我是加了一个微信,打赏得到的
我很希望付费给作者,可惜找不到渠道。如果哪位有作者的微信或读者群,请不吝分享
m**e
发帖数: 2
2
第七章 瞒天过海
“我的妈呀,怎么这么多!”
半响,狗子发出一声惨叫,这空地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各种废纸堆积成山,占了
大半个空地,目测有两人高度,活生生一座废纸山。
听到狗子的叫声,楚明秋迅速回头瞪了他一眼,批准道:“同学,这畏难情绪可要
不得,再多,咱们也要坚决拿下!”
女人倒没觉着什么,反倒是歉意的说:“是多了点,唉,斗争形势太激烈,革命形
势一遍大好,厂子里的机器有好几个月没开了,最近上级要求恢复生产,我们正准备抽
调人手,检修机器。”
说到这里,女人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看楚明秋,楚明秋没有察觉,只是看着这山一般
高的纸堆,心里在迅速估计,还将这堆废纸清查完,需要多少时间。
“库房堆不下了,只好堆这,”女人又补充道:“后面的三个仓库才是原料库。”
开始没有人明白,随后明白过来后,不但狗子虎子,连楚明秋都脸色有些发白,后
面还有三个仓库,这什么意思?女人带着他们穿过纸堆中间的一个空隙构成的小路,到
了空地后面。
这里是一排三间库房,这三间库房的门都开着没有锁,女人带着他们走进库房,三
个巨大的仓库同样堆得满满的,楚明秋看着都头皮发麻,他首次感到自己太乐观了,要
在几天里将这里清理完,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楚明秋有点结巴,看着女人的神情十分为难:“这,这要清理出来不得花
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啊,同志,能不能支援我们一点人手?”
“你们那展览什么时候办?”女人迟疑下反问道,楚明秋叹口气:“五一劳动节,
最迟五一,您看看,我们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清完。”
女人看看仓库,又看看外面露天的纸山,理解的点点头,爽快的答应下来:“行,
我给巩主任汇报下,给你们调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够吗?”
“够了,够了,明天,我回去与朱洪司令联系下,让他再多派几个人,咱们争取在
十天之内,将这清理干净。”楚明秋感激之极。
“刚才我看见几个牛鬼蛇神,”楚宽远忽然插话道:“你们这有....”
“对呀!”女人高兴的拍手叫好:“别看咱们厂小,牛鬼蛇神还真不少,资本家,
特务,叛徒,还有右派,林林总总有七八个。”
楚明秋想了想,打断她说:“别,这些家伙要接受人民群众的批判,他们不配为我
们伟大的文化大革命贡献,还是根红苗正的工人阶级为好。”
楚宽远有些纳闷,十分不解的看着他,楚明秋则神情严肃的看着女人,女人愣了下
,忽然明白了,这宣传部的小伙子看来很谨慎,连这样的事都不愿与牛鬼蛇神有牵连,
嘿嘿,至于吗。
“还是市委的同志觉悟高,警惕性高,好,我这就向巩主任汇报,给你们调二十个
人来。”
女人乐颠颠的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楚明秋露出一丝笑意。
女人的背影刚消失,狗子虎子他们一下就围过来,狗子正要开口,楚明秋连忙叫茶
壶到外面看看,有人的话就打暗号。
茶壶立刻出去了,楚明秋将大家伙叫过来,众人都有些沮丧,这么多废纸,还散发
着阵阵霉味,这要清理多久才能清理完。
楚明秋看出大家的想法,勉强笑了笑说:“我们出去说,另外,我宣布,这事做完
后,每人可以挑十件,不过,记住,拿回去后,一定要收好,三十年后再卖。”
这种奖励,没有激起大家的兴奋,狗子率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神情中很是不屑
,石头将烟头吐出,烟头带着弧线落在纸堆中,楚明秋神情一变,赶紧过去将烟头拣出
来摁熄。
“宣布一个纪律,不许在这里面抽烟,”楚明秋严肃的看着楚宽远和石头,眼角瞟
了眼虎子:“大家都看到了,这里都是纸,一旦不小心,引发火灾,后果不堪设想,要
抽烟的,可以到外面去抽。”
刚才他那一番动作,已经让几个烟鬼知道了,连忙答应下来,楚宽远四下打量,还
没等他开口,狗子已经叫起来:“哥,这也太多了,得清多久呀!要不,回去把金刚傻
雀他们都叫上,远子,你也再找点人。”
谁都没劝楚明秋放弃,因为都知道,他不可能放弃,为了这件事,他已经谋划好长
时间了,他不可能放弃的。
“知道刚才为何不要那些牛鬼蛇神吗?”楚明秋看着楚宽远问,楚宽远想了想,摇
摇头,楚明秋解释说:“你是应该懂的,当初大哥分家时,大嫂说家里的古董少了很多
,那些古董就是现在的四旧,现在,这些东西不值钱,甚至还有祸,”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众人:“可你们怎么就知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
这些东西不值钱呢?我告诉你们,十年后,这些东西值上万,二十年后,几十万,三十
年后,几百万,十件,每人十件,以后就衣食无忧了。”
楚宽远露出思索之色,半响点点头,楚明秋接着说:“我们现在要工作没工作,身
上还有个黑五类的烙印,这些东西就是将来我们生活的保证,就算我们自己不能享受,
可以给我们家人,父母子女,给他们留下一份财产。”
听到这里,石头精神一振,点头:“好,这事我干了。”
楚明秋又看着楚宽远:“现在很少人有能看到这点,那些牛鬼蛇神,多数饱读诗书
,甚至有海外留学经历,他们很可能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所以,用他们,不安全!而
那些造反派,他们压根不明白,用他们,放心!”
楚明秋这番鼓动,众人的精神有些振奋了,虽然现在就说几十年后还早了点,但在
场的人都是生活在这个社会底层的蝼蚁,特别是楚宽远石头他们,他们对未来没抱什么
希望,本着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思瞎混,但楚明秋有句话打动了他们,特别是石头,给父
母子女留下一份财产。
石头没有奢望自己能留下一儿半女,可对父母,他是感激的,特别是两个妹妹,现
在每月他弄到的钱,有一半都悄悄给了大妹,让大妹藏起来,将来家里困难,实在过不
下去了,再拿出来,他那唱打鼓,当过旧官吏小老婆的妈,还是有点见识,知道什么东
西珍贵,以前,楚明秋给过他几件古董,他妈看见后,立刻收藏起来了,连他都找不到。
动员之后,楚明秋开始分配工作,他先让大家跟着他干,就在他附近,他很快找到
两册线装清版书和两张清初的画,有了这两样,就将大家叫到一块,把古籍和画展示给
大家看,他也不寄希望他们这样快就懂。
“你们凡是看到这样的,就捡到筐里,最后拿到我这来,我负责最后鉴定。”
简单的培训完,楚明秋给每个人分了一段,每人大约五米长,先从外面的露天开始
清拣,他自己也分了一段,只不过,他的这一段比别人少点,只有三米左右。
工作开始后,每个人都没多言语,狗子的进度最快,这家伙在上海干过,有点经验
,他也不管什么,只要是线装书便扔进筐里,至于画,只要看着像的便扔进筐里,没有
多久,他的一筐便满了,楚明秋也不检查,便让他那到外面,倒进车厢里。
狗子很没责任心的把这个经验告诉了大家伙,结果每个人的进度都加快了,楚明秋
一看这样不行,这样下去,这卡车一会就装满了,于是下令,要先经他过目后,才能装
车。
此举让他的进度慢起来,其他人的速度却丝毫未减,楚明秋也没多少时间来细查,
他也只是将那些明显就不是的东西拣出来,其他的依旧装车。
到中午时,楚明秋带着大家到食堂吃饭,路上碰见那女人,女人有些抱歉的告诉他
们,巩主任在市里开会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就向他报告,说完后还热情的带着他到食堂
买了饭菜票。
老实说,买这饭菜票,对楚明秋来说还是比较困难,钱不是问题,主要是粮票,好
在前些年,粮库还有些存粮,这才节约出不少粮票,否则他也拿不出这么多粮票。
楚明秋对女人不断道谢,同时提醒她,下午时派人来称秤,女人有点纳闷,楚明秋
告诉她,不能占国家便宜,账目要清清楚楚。
“我们造反派是最革命的,绝对不能有贪污腐败,你们造纸厂花钱买的,我们要拉
走也要出钱。”
女人闻言大为感慨,对楚明秋连连称赞。
狗子在后面直翻白眼,楚宽远和石头却露出深思之色。
吃过饭,楚明秋回到原料库后,楚明秋吩咐狗子和虎子,待会称重时,狗子去缠住
他们的人,虎子来称重,俩人明白的点头。
“哥,你这是干嘛。”狗子很是不解,觉着这好比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明明可
以白拿的,干嘛要付钱,既然要付钱,为何又要弄虚作假。
“傻瓜!”楚明秋在他脑袋上拍了巴掌,抬头见楚宽远和石头他们也都有相同的神
情,楚明秋叹口气:“咱们这次是虎口夺食,现在还没问题,可不代表将来不露馅,万
一将来露馅,咱们付了钱的,罪名也就极低,这是风险控制。”
楚明秋这番话,众人反应各不相同,虎子小八很平静很沉默,狗子撇撇嘴,不以为
然。楚宽远和石头觉着这是楚明秋在告诉他们,办工厂和贩货,都要控制风险。
众人在阴凉处休息了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楚明秋才招呼大家开始干活。
旧纸堆翻弄起来,灰尘满天,楚明秋赶紧让小八去买几个口罩,看看翻出来的东西
,楚明秋心里非常满足,就这半个上午,就从废纸堆中拣出,可以确定的善本古籍有上
百本,字画有几百幅,其中有那些,还没来得及看,不过就这粗粗一看,便有永乐大典
三十多册,乾隆时期纪大烟锅的全套《阅微草堂笔记》,徐悲鸿的《古松画册》《奔马
图》,仅仅奔马图便有两张。
“哗啦!”狗子又端来一箩筐,倒在他面前,气鼓鼓的转身就走,楚明秋不以为意
,顺手拣起一件看看,随手扔进旁边的废纸堆中,然后又拣起一件,看看后,略微沉凝
便扔进身后的箩筐中。
干了一个多小时后,那女人陪着一个中年人过来,中年人看上去就三十多岁,肤色
黝黑,双目明亮,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件蓝色中山装,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很是
精神。
“小楚同志,”矮壮女人一进院子便大声叫起来,楚明秋扭头一看,连忙站起来,
拍拍身上的灰,满脸笑容迎上去。
“这是巩主任吧,我叫楚明秋,是....”
巩主任爽朗的大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给宣传部纪思平纪司令打过电话了,
小楚同志,你放心,我们造纸厂革委会一定协助你,搞好破四旧宣传。”
“谢谢,谢谢,非常感谢!”楚明秋笑呵呵,感激之极的握住巩主任的双手,使劲
的上下摆动。
巩主任看看堆成山的废纸,看看满身灰尘的虎子他们,叹口气说:“这么多,要清
理到什么时候,这样吧,我给你调二十个人,协助你工作,你看够不够?”
楚明秋心里大喜,不过却皱起眉头:“上午,我给王同志说要二十个人,现在看来
,二十各人不够,你看看,我们干了快一天了,才收拾出这么点,后面还有三个仓库,
每个仓库十个人的话,需要三十个人,巩主任,你看行不行?”
楚明秋就在刚才那瞬间,将自己的计划作了调整,从要二十变成要三十人,这巩主
任既然已经给纪思平打了电话,那接受的可能性就很大,如果不向巩主任要,便要回去
从四十五中或其他学校组织人手,这些先不说正在军训,就算军训教官不说什么,可他
很难管住这些家伙的嘴,这事一旦散布出去,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巩主任很爽快的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吩咐矮壮女人去召集人,然
后与楚明秋在那闲聊。
“你们需要多少?”巩主任看着堆在楚明秋身边的四旧,这堆四旧很多,旁边的车
上也有不少了。
“哦,是这样,”楚明秋早就想好对策,含笑答道:“我也拿不清那些是四旧,只
能把这些先拉回去,然后再看,拣出真正的四旧,再说了,这个展览不只在一个地方办
,纪司令的意思是,多办几个,这样声势更大,影响更大。”
“原来是这样。”巩主任微微点头:“你们来这算是来对了,全市废品站的旧纸都
送我们这。”
“我们也是一路问过来的。”楚明秋笑呵呵的点头:“非常感谢工人老大哥的支持
,说实话,我原来以为,一天就够了,唉,还是没有劳动经验,还是毛主席说得对,要
下基层,要与劳动人民结合。”
“哈哈。”
看着楚明秋沮丧的样子,巩主任大笑不已。
这个巩主任是关键人物,楚明秋非常小心的应付着,时而恭维,时而又不注意的流
露出市宣传部的威势,又拉上纪思平作大旗,把这巩主任说得晕乎乎的。
过了一会,矮壮女人带着三十个人过来,楚明秋给大家讲话,当然都是套话大话,
无非是破四旧展览对文化大革命,对反击二月逆流的重要意义,将清拣四旧说得无比高
大上。
但这次演说的鼓动效果明显不如刚才对自己,不过却让巩主任很是佩服,倒底是宣
传部的,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演说结束后,楚明秋又开始对三十人进行短暂的培训,将拣出来的线装古籍和画册
,拿给大家看,让大家看到这些便拣到一边,最后全部送到他这,重新检查一遍。
“干嘛要重新检查?”巩主任纳闷的问道,楚明秋苦笑下:“是这样,我们的经费
有限,要节约闹革命嘛。”
巩主任赞赏的点点头,连连说道:“对,对,要节约闹革命。”
三个仓库,每个仓库十个人,楚明秋安排完后,再回来,巩主任和矮壮女人都已经
走了,楚明秋连忙追出去,叫住巩主任,请他能不能弄点水来,另外再拿铲子之类的工
具。对这点小事,巩主任满口答应,果然很快便送来一堆工具和装满开水的保温桶。
到了五点多种,楚明秋看了下,车已经装满了,便宣布收工,感谢了前来支援的工
人师傅,不过,还是有点让楚明秋意外,造纸厂用的是地秤,直接将车开上去,这让他
那短斤少两的心思化落空了。
两部车出了造纸厂大门,前面的吉普车由楚宽远开,后面的卡车由楚明秋开,他不
敢让给其他人,现在这车装满了,足有三吨多重,担心其他人开不了。
将这些东西拉回来,放在那,也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地方,楚家大院能放置的地方早
就堆满了,再也放不下了,为了找地方,楚明秋是绞尽脑汁,最后还是老包帮忙,他通
过政协的老朋友在粮食局找到一个空闲的仓库,说来这仓库的来历有点可笑。
在大跃进时,报上每天都是几万公斤产量,于是,粮食部门下文,要大家考虑以后
粮食多了怎么办,区粮食局开会讨论后,决定建一个面粉厂,结果面粉厂还没建起来,
国家便陷入困难中,面粉厂项目被砍了,但面粉厂已经开工建了,厂房的框架都搭起来
了,这样摆在这,是一种浪费,粮食局决定将其改建为仓库。
改建仓库的决定很简单,可要实施却比较麻烦,经过几年的申请,去年春节后才申
请下经费,刚刚修好文化大革命便开始了,这仓库便空下来了,其实就算文革没开始,
这仓库多半也得空下来,因为原来的仓库已经够用了。
仓库是锁着的,也没人看管,楚明秋将库门打开,从仓库里面拿出早就准备的草袋
,用草袋存储也是老包提议的,首先草袋比麻袋便宜,第二草袋干燥,北方冬天雪大,
草袋可以防潮,楚明秋又买了写樟脑丸,每个草袋扔一个,这样便可以防虫。
当然,把东西放在这,也是暂时的,将来还要另外找地方。
“哥,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狗子看着仓库,心里很是惊讶,这一车东西放进去
,只不过占一角,估计就算几十车都可以装下。
“天机不可泄露!”楚明秋卖了个关子,狗子撇撇嘴,不屑的叫道:“肯定又是忽
悠来的。”
说着狗子爬上车,楚明秋将草袋分给众人,又告诉狗子小心点,又让水生上车,他
和小八虎子大柱在下面搬。
没做过不知道,这整整一车将四个人累得够呛,开始时,还有人说几句俏皮话,到
后来,谁也无心开口,只想着赶快干完回家。
扛了三分之一,大柱便顶不住了,楚明秋让他与水生换,快到一半时,又让小八与
狗子换,到最后,虎子都在边上喘气,楚明秋不得已叫休息十分钟。
“哥,这东西,唉,就算好,你也弄了不少了,干嘛还要弄,真有那样好?”狗子
靠在车轮胎上,抹了一把唇边水迹,纳闷的问道。
楚明秋笑了笑,扭头看,几个人都看着他,他略微沉凝,然后问狗子:“你多大了
?”
狗子闻言疑惑不解的望着他,楚明秋也看着他,狗子皱眉答道:“你十七,我十五
啊!你比我大两岁。”
“十五,”楚明秋点点头,心里略微盘算下:“等你五十五时,这些东西可以将燕
京城买下来,到时候,你可以给李家村,每家修一座青瓦大房,可以给村里修条出山的
公路,可以给村里拉上电线电话。”
说着,他扭头看着虎子大柱水生他们:“你们可能都不理解,为何我收这些东西,
是不是?”
虎子点点头,小八微微一笑,其实原因,楚明秋已经解释过多次,只是大家都不相
信,今天只不过老调重弹,他看看虎子大柱和水生,几人都有气无力的,连笑都免了。
“这场文化大革命,嘿嘿,在我看来就一场权力斗争,啥时候,中央的权力分配清
楚了,这场革命就结束了。”楚明秋说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宝贝!小八,还记得不
,当初我们去文化宫看画展,一幅画多少钱?徐悲鸿的画,怎么也要七八百吧,现在呢
,几分钱一斤,推而广之,唐伯虎文征明,他们的画多少钱,比徐悲鸿要贵多了,几千
,现在呢,几分钱一斤,马克思说,资本家为十倍利润,可以杀人越货,可现在,咱们
的利润多大?几千倍,上万倍!而咱们呢,需要去杀人越货吗?完全没这必要。”
楚明秋说到高兴,眉飞色舞的,他四下看看,压低嗓门说:“你们知道吗,有时候
,我看到那些抄家物资点,那些黄金玉石,珠宝首饰,还有人民币,娘的,完全没有管
理,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倒底有多少,说实话,我心里象猫抓一样。”
噗嗤,众人大笑起来,在场的几个兄弟都不是街面上的,大家都当笑话听,若是石
头和楚宽远,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哥,那你还花这么多钱,干脆,咱们晚上摸进去,就象窦尔墩那样,保证不会被
发现。”狗子笑嘻嘻的叫道,在微黑的夜里,很是响亮。
楚明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笑道:“你呀,唯恐世界不乱,得了,别做梦了,咱们
不是佛爷,花钱买,那是那帮蠢蛋不识货,怨不得人,进去偷,那是佛爷。”
狗子眼珠一转,举起手,亮出手腕上的劳力士,小八和虎子交换个眼色,楚明秋嘿
嘿一笑:“这是我的,妈的,抄家,我抽屉里就有好几只表,你忘了,我这是拿回自己
的东西。”
“那是。”小八顺口调侃道:“家里被抄走的金条,珠宝,你没想过拿回来?”
楚明秋嘿嘿笑了笑,众人全都大笑,楚明秋也欢快的笑着,楚家其实损失很小,抄
走的金条只有十多根,珠宝只有几件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他房间的秘窟中还有金条
上百根,岳秀秀大部分首饰,还有国债十多万,至于那些衣服被子什么的,值不了几个
钱。
休息一阵,大家又开始干,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大家都急着回家,速度快了很多,
没有半个小时便干完了,楚明秋让大家自己回家,自己开车去加油。
待他加油回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没有将车停回四十五中,而是停在楚家
胡同里。
回到家里,吃过晚饭,照例给小家伙们检查功课,又看看大家习武,勇子悄悄过来
问他事情顺利不,还需要人手不。
听他这样问,楚明秋就明白了,多半是狗子漏了口风,他告诉勇子,不用增加人手
了,不过,明天傍晚他在校门口等他,卸车时,需要人手,勇子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在院子里待了会,又到女生们那看了看,然后回到房间里,拿起电话打了个电话。
“不在?”楚明秋神情凝重的放下电话,想了想,他转身到门房处推出自行车。
正要推车出门,忽然感觉不对,回头看,月亮门前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望着他,他从
小身影招招手,小不老飞快的跑过来。
“怎么啦?干嘛不和林姐姐她们去玩?”楚明秋温和的看着她。
“哥哥要出去?”小不老仰头看着他,楚明秋点点头:“哥哥要出去办点事,你在
家好好的,不要出去,还有就是,早点睡觉,好吗。”
小不老轻轻的嗯了声,稚嫩的脸上有些担忧,她看着楚明秋,小声问:“哥哥晚上
还回来吗?”
楚明秋笑了笑,揉揉她的脑袋:“当然要回来,对了,今晚将那篇洛神赋背下来,
好吗?”
小不老用力点点头,冲着楚明秋高兴的笑了。
楚明秋拍拍她依旧有些瘦削的肩,小不老转身回去,飞快的穿过月亮门,望着她的
背影,他轻轻叹口气,转身推车出去。
夜晚的街上很是安静,白天的喧嚣荡然无存,驶过胡同,袁师傅的剃头棚里有灯光
传出,似乎有人在说话,楚明秋没有过去,从店门前一闪而过。
店里,秦经理哭丧着脸,袁师傅和老伴正在边上安慰他,秦经理也被揪出来了,这
工农民饭店原来是他的私产,公私合营的大潮中变成了国营,这都没问题,不过,他的
成分是小业主,属于小资产阶级。
在文革开始之初,小业主没有受到冲击,唯一惹点麻烦的是,他的房子还是私房,
在破私立公大潮中,他犹豫半响,最后还是交了,按道理说,他不是什么当权派,也不
是黑五类,应该不会波及到他。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最近他被自己的徒弟检举了,说他反对大跃进,反对文化大革
命,私下里说大跃进是瞎胡闹,红卫兵四下抄家是土匪,比当年的小鬼子还凶恶。
于是,秦经理被揪出来了,成为商业局的牛鬼蛇神,秦经理自然矢口否认,不管造
反派怎么批斗,都坚决不承认,好在他那徒弟也举不出旁证,秦经理被发配回街道,接
过了古震和孙满屯的扫帚,今天正式开始扫大街。
“唉,就算养了个白眼狼,谁让你眼力差呢,得了,得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袁
师傅大咧咧的安慰道,他和秦经理作对几十年,可今天秦经理落难,却跑到他这小理发
棚落泪。
袁师傅老伴瞪了他一眼,叹口气:“我说老秦,你也别哭丧着脸了,你看楚家大院
的那孙满屯,人家还是区委书记,照样扫大街,还有那古老师,听说人家是大学问家,
不是照样扫大街,还有那公公,本身是少爷,不是满大街收破烂,也没见人家有什么,
还不是每天乐呵呵的。”
“我就觉着堵得慌。”秦经理哭丧着脸说道:“当年,他要饭要到我家门口,要不
是我收留他,他早不知死到那去了。”
“哼,这白眼狼,当初我就瞧他不对,到我这理发,我一摸,脑后有反骨嘛。”袁
师傅唾沫横飞,毫不客气的骂道。
“得了,得了,声音小点。”袁师母连忙制止,随后赶紧到窗户口看一眼,正好看
见楚明秋飞车驶过,她有些疑惑的说道:“嘿,都这时候了,这公公还出去干嘛。”
“管他干嘛,这公公,嘿嘿,楚家的妖孽,呵呵,我看这小少爷,将来不是凡品!
”袁师傅叹道。
燕京人,在天子脚下生活太久了,见过的人事多了,昨天看他起高楼,今天看他楼
塌了,从前清到现在,在这古城发生了多少事,燕京人都见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楚明秋自然不清楚,袁师傅理发铺里的事,他急匆匆赶到黑皮家,黑皮不在家,黑
皮爷爷一个人待在黑黝黝的房间里,楚明秋看看他们的房子,这房子是院子里的偏房,
只有一间,房间角落堆满各种自行车零件和其他不知道什么东西,一张三条腿的桌子靠
着炕,晃悠悠的;炕头有两个木箱,估计里面装着爷孙的衣服,炕的另一边则堆满了糊
好的火柴盒,除了这些,屋里再没有其他东西。
“小秋啊,这,这,...,你找他有啥事。”黑皮爷爷很不好意思,家里几乎什么
都没有,两个人在房间里,连转身都困难,他没想到楚明秋会跑到家里来,这个家已经
有十几年没来过客人了,以前上门最多的是街道的,治安小组和派出所警察。
“没啥大事,”楚明秋随口说道:“一点小事,请他帮个忙。”
“哦,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黑皮爷爷沉沉的叹口气,楚明秋眉头微皱,抓住
他的手,黑皮爷爷微惊,楚明秋连忙解释:“我给你号号脉。”
黑皮爷爷的手干枯瘦削,握着满是骨头,皮肤松弛满是皱褶,握在手上,感觉很是
粗糙,楚明秋觉着脉象还不错,他看看老爷子的脸,这张脸如同他的手,黑黝黝的,挂
满皱纹,双眼眯缝着,目光浑浊无力,自从被皮箱厂取消退休后,红卫兵不许他再摆摊
修车,街道给他安排了糊火柴盒的活。
楚明秋问了几句,然后轻轻叹口气:“老爷子,你得好好调养,我给你开个方子,
平时不要太劳累,过得去就行了。”
说着抬头看了看屋顶的那盏小灯,灯光有气无力的,他再度叹口气:“老爷子,换
一盏灯,灯光亮点,老爷子,别心疼钱,身子骨要紧,”说到这里,他身子前倾靠近老
爷子耳边,压低嗓门:“老爷子,这世界变化无常,万一十年后,两岸和谈,国共再次
合作,和平统一,您儿子不就可以回来了。”
黑皮爷爷目光陡然明亮,可随即又暗淡下来,楚明秋接着说:“您现在才六十来岁
,只要调养好身体,活到八十没有问题,未来二十年会发生什么,您完全可以看到,二
十年里,您儿子会不会回来?您要活着,才能看见,您说是不是。”
黑皮爷爷呆呆的看着房子,待他醒悟过来,楚明秋已经走了,桌上放着一张方子,
他颤巍巍的拿起方子,看了半天,起身将那堆黑黝黝的东西搬开,从角落拿出个小包,
将小包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钱。
楚明秋刚出来,便听到旁边小楼上有人在问:“谁呀!”
楚明秋回头看了眼,小楼的楼梯口站着个人影,背对着灯光,黑黝黝的看不清面貌
,只能看出是一个男人。
黑皮家在院子的角落,院子中间是一栋二层小楼,东西各有一套厢房,黑皮家在西
边厢房的一角。
“你找谁?”
楼上的人又问,楚明秋推着自行车向外走,那人快速从楼上下来,在门口拦住楚明
秋。
“让路!”楚明秋毫不客气,那人看着他,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楚明秋半点不让,用同样毫不客气的语气反问道,这人看上去三
十多岁,比他稍微高半个头,看着挺壮实。
“你,”壮汉上下打量着楚明秋,楚明秋的神情傲慢,这时西边厢房的门开了,几
个人出来,楼上楼下的人也都出来了。
“公公!”有人叫道,楚明秋回头看,不认识,叫他的是一个小个子男生,看着脸
熟却记不起叫什么。
“我是五花肉,忘了!咱们一个班的。”那人快步过来,楚明秋想起来了,这五花
肉是他小学同学,六年同学很不起眼,不过他这五花肉的外号却是楚明秋取的,至于为
什么要取这个外号,楚明秋完全忘记了。
“你住这儿?”楚明秋有些疑惑的四下看看,五花肉点点头,热切的问:“你是来
找黑皮的吧,他好几天没回家了。”
“你知道他上哪去了?”楚明秋问道,心里却很迷惑,这黑皮家自己也来过三次了
,怎么没看见这家伙。
五花肉摇摇头:“不知道,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楚明秋哦了声,推车要走,那人依旧站在车面前,楚明秋眉头微皱,不悦的问道:
“你倒底要作什么?”
五花肉见状连忙叫道:“郑叔,这是我同学,公公,楚明秋。”
院子里的几个孩子全都动容,可那郑叔却面不改色,严厉的看着楚明秋问道:“你
到这地主家作什么?”
“我作什么,关你啥事。”楚明秋一点不客气:“让路!”
“郑叔,你这是干啥,我都说了是我同学!”五花肉很是无奈,替楚明秋解释:“
他是来找黑皮的。”
“你不懂,黑皮不在家,可他在房间里待了多长时间,你还小,不懂,黑皮家是地
主,他是资本家家庭,这么晚了,他们在一起做什么!”那郑叔严肃又语重心长的教训
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说着又转身对楚明秋严
厉训斥道:“你要老实交代,你们倒底在密谋什么!”
楚明秋摇头叹气,身形猛地窜出,一把将郑叔抓住,随手一甩,这郑叔一下就飞出
去,重重的撞在边上的花坛,众人一下惊呆了,他们压根没看清这郑叔是怎么飞出去的。
楚明秋冷冷的扫了一眼,转身推车要走,从楼上大叫着冲下个女人,女人披头散发
,张牙舞爪的就扑过来,楚明秋丝毫不客气,冷冷的喝道:“你要敢过来,老子照打无
误。”
女人被吓住了,郑姓男人躺在花坛边哼哼唧唧的起不来,女人骂着,可院子里的人
都不敢上前,在楚明秋的目光逼迫下连连后退。
楚明秋推车出来,五花肉犹豫下没有跟着出来,那女人哭喊着大骂不已,不过,这
些楚明秋都不理会,他不相信那姓郑的一家敢对黑皮爷爷怎样,黑皮可是真敢插人的。
没有找到黑皮,楚明秋又不知道王五在那,只好蹬车去找金刚,金刚家就在箭杆胡
同,就在楚家胡同边上,楚明秋到时,金刚正和傻雀他们在胡同里的路灯下练摔跤。
“嘿,公公,你咋来了!”金刚看到楚明秋很是高兴,上来便给了熊抱,抱着他转
了一圈后才放下。
“在玩什么呢?摔跤。”楚明秋也笑呵呵的,说实话,在这个时代,他晚上基本不
出来,这个时代的晚上是没有夜生活一说的,象金刚他们这样,在胡同里玩摔跤的,已
经是很丰富的生活了,晚上在大街上晃荡的多数是街面上混的小佛爷或顽主。  傻雀
笑呵呵的点头,金刚在他肩上拍了巴掌:“要不要玩玩?”
傻雀笑道:“得了,要玩也就你陪他玩,咱们就不找虐了。”
笨熊和几个小子呵呵的笑起来,楚明秋有点兴趣,他还从没玩过摔跤,兴致勃勃的
冲金刚叫道:“那,咱们就来一次。”
“来就来。”金刚满不在乎,这堆人里,也就金刚可以和他玩玩,楚明秋比他强不
假,可金刚觉着自己差得也不多。
“我可是第一次玩这个,手下留情。”楚明秋笑道,金刚一点不敢轻视,半蹲着身
子,紧紧的盯着楚明秋:“我师傅说过,一理通,百理通。”
楚明秋笑了笑,金刚猛地身手,一把抓住他的肩头,用力便试图将他掀翻,可楚明
秋的双腿就象生在地上似的,他使劲掀了两下,楚明秋纹丝不动。
金刚正要加大力量,楚明秋的反手抓住他的腰带,用力想来个背摔,金刚的脚刚离
开地面,便大吼一声,身形腾挪,卸去楚明秋的大半力道,双脚重重落在地上。
脚刚落在地上,腰猛地一扭,庞大的身形从楚明秋肋下脱去,左手搭在楚明秋肩上
,身体旋转,右手落在楚明秋腰上,双手猛地用力,楚明秋被他一带,身形不稳,腰上
一股大力,他心里暗叫不好,身子已经腾空而起。
楚明秋临危不乱,猛吸口其,丹田内息狂涌,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楚家密戏的动作
,腰肢自然而然的反拧,金刚咦了声,楚明秋右手探出,抓住了他的前襟,向前猛拉,
金刚身形不稳,不由自主的向挪动一步。
借着这点力道,楚明秋腰肢翻转,一下便转到金刚身后,形势一下逆转,眨眼间,
金刚从绝对有利就落到十分危险境地,在摔跤中,被人转到后面,那几乎就是必败之局。
金刚应变极快,没等楚明秋站稳发力,身体猛地后撞,楚明秋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金刚趁机扭身脱离了楚明秋的掌握。
楚明秋退后两步,站直身体,冲金刚笑了笑,金刚也站起来:“你丫这是摔跤呢,
还是打架。”
傻雀他们都看傻了,俩人兔起鹘落,攻防转换奇快,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这边
刚占上风,转眼就落到危险的境地,可眨眼间,又转危为安。
楚明秋呵呵一笑:“你知道的,我不会摔跤,呵呵,非常规动作,靠,你啥时候学
会摔跤的。”
“看看,整天就忙着收破烂,落伍了吧,”金刚笑道:“你们每天在百草园习武,
我们每天就在这摔跤,半个月就会了。”
楚明秋看看,脚下是一堆沙子,头上是昏暗的路灯,几个小子浑身湿漉漉的,金刚
拍拍身上的沙子。
“说吧,有什么事?”金刚问道,他知道楚明秋在这个时候跑来,肯定有事,而且
不是小事。
楚明秋略微沉凝便看着傻雀:“我没找到黑皮,你认识街面上的兄弟不?”
他没有问金刚,在他的印象中,金刚是没有上街出货的,傻雀倒是与街面上的兄弟
有关系。
傻雀和几个小子一下乐,傻雀调皮的眨眨眼:“街面上的兄弟?认识几个?嘿嘿,
公公,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
说着他看着金刚,金刚在边上干笑,楚明秋一愣,眉头微皱,傻雀笑呵呵的介绍道
:“这是我们这一带的大哥,金刚兄弟,这片的所有顽主都听他的。”
“黑皮也是?”楚明秋问道,傻雀笑道:“黑皮不算,说实话,他要不是你朋友,
也得过来拜码头。”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他没有责备金刚,也无心过问金刚是怎么走上街面的。
“帮我找各人,叫丁钢,原来是城北区的一个顽主,前年被抓了,最近从青海劳改
农场逃出来了,金刚,告诉弟兄们,这人心狠手辣,是真敢杀人的,找到他后,一定要
小心,把他的窝子找到就行,其他的我来办。”
金刚傻雀没当一回事,金刚还没插过人,傻雀已经干过了,有金刚这个高手自身边
指点,傻雀的战斗力这些年直线上升,就算不靠金刚,身手在城西区也算得上了得的,
当然,楚家大院这帮妖孽不能算。
“行!”金刚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不就是个顽主吗,这半年被打服的顽主不知有
多少,多一个姓丁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们不要轻敌,”楚明秋正色道:“敢杀人和真杀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这
家伙是真敢杀人的,你们杀过人吗?”
金刚和傻雀没有反驳,他们还真没杀过人,插人也只敢往不要紧的地方插,要真让
他们杀人,谁也不敢。
“公公,街面上传说你杀过人?”旁边有个小子怯生生的小声问道。
楚明秋摇摇头:“杀人可不是好玩的,你们一定要记住,上街没什么,但要小心,
前几年在街面上挺风光的兄弟,现在还剩几个,就说那窦尔墩吧,坐了几年牢,红八月
时被打了个半死,差点就过去了,现在呢,老实了吧,金刚傻雀,我不希望以后要去监
狱里看你们。”
金刚咧嘴笑了笑:“放心吧公公,没事,我没收佛爷,这小子倒收了好几个。”
金刚说着拍了下傻雀的肩膀,傻雀咧咧嘴,冲楚明秋嘿嘿干笑,楚明秋看他一眼,
再次叮嘱要小心。
楚明秋稍稍放心,回到家里,他又给老刀和刀疤打了电话,这次他的运气不错,老
刀居然在家,听了楚明秋的吩咐后,老刀没有半点迟疑便答应下来,楚明秋不但是他大
哥,而且还是他师叔,有半师之份,他岂会拒绝。
有了老刀和金刚黑皮,楚明秋相信,明天,丁钢就陷入街面的人民战争的汪洋中,
燕京老四区,城西城南,加上楚宽远石头控制的城北,这三个区,丁钢将寸步难行。
楚明秋对丁钢布下天罗地网,丁钢此时却依旧在城北,他躲在一个锅炉房里,这个
锅炉房是他以前的一个兄弟工作的地方,这兄弟顶替父亲进了工厂,从而退出了街面,
也是他唯一剩下的兄弟。
躲在这里,兄弟是冒了大风险的,丁钢很清楚,黑白两道都在找他。
警察在找他,青海那边的通缉肯定已经到燕京了,楚宽远石头肯定也在找他,现在
这城北区就是他们的天下,知道自己回到燕京后,肯定满城北区找他。
“大哥,我得回去了。”兄弟将酒杯放下,看也不看桌上的狼藉,这一桌饭菜是他
大半个月的薪水。
“帮我个忙,找找斗鸡。”丁钢端着酒杯说道,这斗鸡是原来跟着他的手下,在一
年多前的抓捕中,与他一块被捕,不过因为年龄小,去了工读学校,算来现在也应该出
来了。
“好。”兄弟没有推辞,立刻答应,转身出去,临走还小心的拉上门。
丁钢将酒喝光,起身站起来,没成想起身太快,牵动身上的伤口,他不由自主的呻
呤了声,捂住伤口,伤口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下,用纱布包扎了下,比较幸运的是,刀口
不深,可能没有伤到内脏。
松鼠,这下子现在居然抖起来了,连他都敢动刀,这笔账迟早要跟他算。他没想过
去找楚明秋,与楚明秋虽然只是交手一次,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他把一张草席铺在桌上,正要躺上去,门外响起脚步声,他
神情一变,迅速抓住书包,拔出三棱刺刀。
兄弟推门进来,急匆匆的叫道:“大哥快走,雷子来了!”
丁钢神情大变,阴沉沉的看着兄弟,兄弟很是着急:“快颠,再不走,就被堵着了
。”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兄弟冲他叫了声:“我引开他们!”
说完提起门边的煤铲冲了出去,外面传来叫声,脚步声向东边去了。
丁钢没有走门推开窗户,翻窗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松鼠很是丧气,觉着没脸见楚明秋,丁钢居然跑了,而且是从他手上跑的,虽然插
了他一刀,可倒底还是让他跑了。
他带着兄弟在大街上转了好几天,没有找到丁钢半点踪迹。
很快,他就发现,整个城北区的兄弟都在找丁钢,而城北区公认的头号老大楚宽远
和石头却不见踪影,他们的手下却在四下寻找丁钢的踪迹。
找不到丁钢,松鼠犹若芒刺在背,睡不安稳,连续找了五天后,他也有点丧气了,
或许这丁钢已经走了,从街道治保小组得到的消息,警察也在找这个丁钢,丁钢家里和
亲戚家,警察都去了,但没有丁钢的踪迹。
他们逛到安平斜街附近,他看到花豹带着几个人在那猫着,看到他们,花豹挥了下
手,松鼠知道花豹是守在这里的。
全市的学校都在军训,松鼠花豹他们也一样,但他们所在的都是垃圾学校,不是附
一中这样的重点学校,他们又还是垃圾中的垃圾,教官老师的命令不如楚宽远石头的一
句话。
城北区的垃圾们这几天全体出动,各个主要路口都有人看守,松鼠不是楚宽远和石
头的手下,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楚宽远和石头不收,他们将他看着楚明秋的人。
看到花豹,松鼠转身就走,骂了几句娘,随后在工人电影院,积水潭公园,甚至连
五颗槐都有人猫着,整个寻找丁钢的举动成了楚宽远石头的实力大展示。
转到德胜门,松鼠看到德胜三虎,这德胜三虎没有投入石头门下,但这三虎从不出
德胜门范围,与石头和楚宽远没有发生过冲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而与他的关系还算
比较好。
“松鼠,听说你满大街找丁爷,找到没有?”三虎的老大插翅虎雷彪大咧咧的招呼
道,旁边的老二锦毛虎严顺和金毛虎段兵都看着他。
“找着了还用得着爷满大街寻摸,”松鼠气恼的说道,三虎都穿着一身军装,这军
装有八九成新,很显然不知从那扒下来的,雷彪扔给松鼠一支烟,松鼠接过来顺手递给
边上的兄弟,雷彪微怔,随即将一包大前门全扔过来,松鼠没有半点客气,接过来散给
两个兄弟,剩下的便揣进兜里。
“最近手短了?”三虎段兵笑呵呵的看着他,松鼠骂了一句:“娘的,短倒不短,
就是心烦。”
“听说这丁爷是城西的公公拿住的?”二虎严顺问道,严顺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
有几分斯文,正说着,一个女生骑着车从前面过来,严顺连忙碰碰雷彪,雷彪扭头一看
,正要躲开,那女生已经叫起来。
“哥!你在这做什么?”
松鼠扭头看,这雷彪的妹妹留着短发,面容白净,柳叶眉,桃花眼,就算生气,目
光也很柔媚,但最令松鼠惊讶的是她高耸的胸部,身上的旧军装虽然没有扎武装带,可
依旧无法遮掩高高耸起的胸部。
“嘿嘿,嘿嘿,没事,没事。”雷彪嘿嘿笑着,显然对这个妹妹很是忌惮。
“没事?”雷彪妹妹疑惑的看着他,目光随即落在松鼠身上。在她的目光下,松鼠
下意识的将胸口挺了挺。
“妹子,他,他是松鼠,”雷彪连忙介绍说:“是,对了,是公公的朋友,就是你
那同学,公公。”
“公公的朋友?”雷彪的妹妹微怔,狐疑的打量下松鼠,随即冷笑道:“哥,说谎
都不带想想,你忘了,我是九中毕业的,公公的同学朋友我都认识。”
雷彪带着几分讨好的笑了笑:“真的,我没骗你,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就回来。”
“哥,妈可说了,少在外面瞎混。”雷彪妹妹警告着,雷彪嘿嘿一笑,没有接这话
,他妹妹又打量下松鼠,推车走了几步,转头问道:“公公最近在忙什么?哎,问你呢
!”
松鼠本以为她走了,没想到她又转头问起来,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她,雷彪察觉了,
有点不高兴的推了他一下:“往那看呢,问你话呢!”
“我,我也,也不清楚,”松鼠有些慌乱,说了几句后才镇定下来:“他好像在忙
什么事。”
“还在收破烂?”雷彪妹妹柳叶眉皱沉一团,好像是不高兴,可弯弯的眼睛依旧很
妩媚,让松鼠心里象是猫抓一样。
“哦,是,”松鼠依旧有点傻,雷彪妹妹不屑的哼了声,转身蹬车走了。
“嘿,还傻看什么呢,”段兵推了松鼠一下,松鼠依旧呆呆的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
影,忽然感到左肩一疼,回头看,却是雷彪一张拉长的脸。
“松鼠,我妹妹可不是圈子,你要敢乱拍,可别怪我不客气。”雷彪阴沉的盯着松
鼠。
松鼠嘿嘿笑道:“插翅虎,你丫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妹妹,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和雷彪也算朋友,平时也能说上话,可从没想过雷彪的妹妹居然如此亮眼,特别
是那对高耸,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
“你少他妈的屁话,我有妹妹,还要上你这登记。”雷彪语气一点不客气,丝毫不
给松鼠留余地。
松鼠身后的三个小子脸色微变,松鼠却一点没在意,正想打听下,忽然想起一事,
试探着问道:“你妹妹真认识公公?”
雷彪点点头,段兵在边上笑道:“我说松鼠,你丫没戏,咱们这片不知多少人想要
拍,结果要么被彪哥打跑了,要么被雷蕾赶走了。”
“她是九中的,难怪认识公公。”松鼠好像没听见段兵的话,自言自语道。
严顺拍拍他的肩膀,松鼠抬头看着他,严顺摇头说:“别胡思乱想,雷蕾可是师范
学校的,高才生,跟咱们不是一路。”
松鼠嘿嘿笑了笑,雷彪冷冷的看着他,松鼠干笑道:“彪爷,有没有丁爷的消息?”
“你们满城找他,他还不躲起来。”雷彪淡淡的说道,松鼠叹口气,严顺笑道:“
丁爷不会到片来,咱们这片原来是一只虎宋爷的地盘。”
松鼠摇摇头:“这姓丁的现在是条疯狗,公公昨晚给我打电话了,城西城南,街面
上的朋友都动起来了,都在找他,据说,警察也在找他,他没地方去。”
说着他骑上自行车:“有消息的话,告诉我,不管什么时候,远爷和石爷都会承这
份情,哦,对了,还有公公。”
段兵一把抓住车龙头,抬头看着他问:“听说丁爷是公公抓住的,哎,总听街面上
的朋友们在说公公身手高明,有那么高明吗?”
松鼠听出他语气中的挑战,便淡淡一笑:“改天,你丫要遇上,你们三兄弟一起上
,估计能走两招,至于我和这几个兄弟,估计也就能走两三招吧。”
松鼠说完用力蹬了两步,段兵不得不松开手,松鼠走出去几步,回头说道:“远爷
和石爷曾说过,他们联手也走不过三招,你们三兄弟联手能和远爷石爷走几招?”
段兵被松鼠的话镇住了,呆呆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转头看,雷
彪和严顺的神情也很严肃。
看看松鼠走远了,雷彪才轻声说:“走吧。”
三人骑上车,出了德胜门,沿着护城河走了不远,在一遍小树林外停下,雷彪和段
兵从小树林边穿过,在一遍芦苇中,出现一个小窝棚。
窝棚门口挂着一块安葬的门帘,俩人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
“你们来了。”
俩人回头一看,丁钢站在他们身后,他左手捂住腰,右手抓着刀鞘,神情冷漠的看
着他们。
“丁爷。”雷彪象旧式江湖人一样抱拳,丁钢随意的点下头,雷彪从兜里掏出一卷
钞票递过去,丁钢没有接,雷彪慢慢的将钞票放在地上。
“丁爷,若您要找石头算账的话,我们兄弟帮不了你。”雷彪慢慢的说道,段兵则
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刀柄,神情十分警惕,雷彪继续说道:“现在城北的弟兄全出
来了,不但城北,城西城南,都出来了,经常也在找你,这滩水,我们兄弟不敢插手。”
雷彪以前与一只虎宋满仓的一个兄弟发生纠纷,其实也就是宋满仓的兄弟非要拍雷
蕾,不但在路上,甚至还追到师范学校去了,雷彪知道后,与那小子打了一场,那小子
搬出了宋满仓,最后,这事是丁爷帮助摆平的。
从锅炉房逃出来,丁钢白天不敢活动,只有晚上出来,前几天的晚上,遇见了雷彪
,雷彪将他安置在这里,平日的生活则由斗鸡负责。
丁钢扫了眼地上的钱,钱不少,应该有两三百的样子,可他没放在心上,但其中的
意思他很清楚。
“丁爷,要走的话,最好从淀海或城东走,现在城北城西城南,唉,丁爷,不是我
们兄弟不帮你,而是,咱们兄弟势单力薄,还请丁爷见谅。”雷暴的语气充满无奈,此
举有失江湖道义,但却是他们商量了几天才商量出来的。
“多谢。”丁钢冷冷的说,雷彪深深的看着他,半响才叹口气:“丁爷,我听说可
以从天津上船,关外听说深山里也有村子可以落脚。”
丁钢没有说话,外面传来树叶被拨动的声音,丁钢神色微变,狼一般盯着雷彪和段
兵,雷彪和段兵以为是严顺进来了,俩人略微意外,严顺留在外面不但是要放哨,也是
防范丁钢。
一个有些瘦小的身影快步走出林子,瘦弱的身影怀里抱着个包袱,看到丁钢和雷彪
,连忙加快脚步,到了近前,才感觉气氛不对,他小心的站在丁钢身边。
“大哥,我,...”
丁钢一眼便看到他脸上的红斑,眉头微皱:“怎么啦?谁干的?”
“没,没事,”瘦弱身影小声怯怯的说道,他把包袱打开:“大哥,先吃饭吧,今
儿捅炸了,您将就下。”
“斗鸡,你给我说实话,谁打的?”丁钢冷冷的说道,雷彪也盯着他,斗鸡勉强笑
了笑:“没,没人,手艺不顺,捅炸了。”
“捅炸了!你还能回来!”丁钢厉声喝道:“说!”
斗鸡抬头看看丁钢又看看雷彪,才小声说:“是花豹。”
丁钢闻言不由气乐了,花豹原来是锛地儿王四根的手下,而王四根是他的手下,算
上去该是他的孙子辈,现在居然也人五人六的满世界找他,居然还洗了他的人。
雷彪轻轻叹口气,劝道:“丁爷,这花豹现在跟了远爷,正满世界找你......。”
“多谢,这是我的事,”丁钢扫了眼地上的钞票,面无表情的打断雷彪:“咱们扯
平了,你先走吧。”
雷彪看看他又看看斗鸡,堂口气,与段兵走了,今天,他过来就是想劝丁钢离开燕
京的,他的对手实力太强大了,他单枪匹马与城北两位大哥,还有身后的那位,更加恐
怖的公公,居然发动了两个区来搜索,燕京街面上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强大的霸主。
眼看着夜色渐渐落下,花豹带着两个小子晃悠悠的,没精打采的回去,在路口与兄
弟们别开,他朝鼓槌胡同走去,他在鼓槌胡同有个相好,挺水灵的一个圈子,盘靓条顺
,很是让人眼馋。
低声哼着小曲,花豹进了鼓槌胡同,刚进胡同口,从旁边冲出来一个带着草帽的汉
子,花豹眼急脚快,闪开他的身影,抬头骂道:“你丫没长眼啊!”
那汉子缓缓抬头盯着花豹,花豹神情顿时凝住,将自行车推到一边,伸手拔出刺刀。
“好,敢在我面前拔刀了。”丁钢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让人心惊胆颤。
花豹二话不说,挥刀冲上去,刀光直奔丁钢心窝,丁钢连退两步,翻身上前,刀光
一闪,一股寒意冲着花豹脖子去了。
花豹闪开正欲上前,丁钢上前一步,刺刀一摆,画出一条弧线,直冲花豹脑袋,花
豹挥刀挡住。
“当!”
双刀交击,花豹身形向后猛腿,手臂一阵发麻,三棱刺刀差点就脱手而出。
花豹身形踉跄,向后连退,后背狠狠的撞在墙上,他抬头看着丁钢,抹去一把唾沫
,恨恨的看着丁钢。
两个女人推着车边走边低声说着什么,走进胡同口,看到花豹和丁钢持刀而立,两
个女人吓得大叫起来,转身就跑。
丁钢心里一沉,大步向前,花豹神情闪过一丝狠辣,腾身而起,三棱刀没有半点迟
疑扎向丁钢胸口。
丁钢抓到三棱刀轨迹,单刀一扬,“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悠然传出,花
豹踉跄一下,丁钢毫不迟疑的上前,一刀冲着花豹心窝扎下去。
花豹匆忙中左手抓住刺来的刀,血迹顺着刀刃淌落,他的脚下迅速积累起一滩血迹。
剧烈的疼痛榨出花豹最后的勇气和力量,他向外猛推,右手的刀正要挥出,小腹一
阵巨痛,他腾腾倒退数步,好没站稳,丁钢就扑上来,他就觉眼前一亮,一股冷风袭来
,他只来得及摆头,左肩就是一疼。
花豹忍不住大喝一声,右手的刀迅猛刺出,丁钢就要躲闪,忽然感到腰部一痛,忍
不住闷哼一声,身形微顿,花豹的刀已经迅疾杀到。
“哼!”丁钢同样闷哼一声,身形却纹丝不动,抽刀而出,一刀插向花豹心口。
“在这里!警察同志!快过来!在这里!”一个女人惊恐的大声叫着。
丁钢心中一乱,花豹身体正要后移,丁钢一拳打在他眼角,花豹眼角破裂,血黏住
了他的眼睛,恍惚中,他感到危险,奋力向边上挪了下,肚子上一痛。
丁钢抽出刀来,头也不回的向胡同深处跑去。
“杀人啦!”胡同里响起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
花豹捂着肚子栽倒在地上,很快就不省人事,血浸透了四周。
******
还是与前几天一样,楚明秋开卡车,楚宽远和石头轮流开吉普车,在家门口停下,
楚宽远跳下车,虎子和小八也跳下车,拉开车门便要上驾驶位,身边人影一闪,狗子已
经钻进去。
“嘿嘿,嘿嘿,”狗子看着无可奈何的虎子陪笑道:“虎子哥,八哥,今儿让我开
一段,我就开一段,上了公路就让给你们。”
狗子觉着自己很亏,明明自己的技术不错,至少比楚宽远和石头要强吧,可就是因
为年龄小,不能正大光明的开车。
虎子笑了下正要答应,目光却看到两个小子匆忙跑来,与楚宽远石头说几句什么,
楚宽远神情严肃,转身走到楚明秋面前,对楚明秋说了几句什么。
“虎子哥,”楚明秋跳下卡车,冲他说道:“你把这车开到老地方,卸了,我办点
事。”
虎子点头,经过楚明秋身边时,低声问:“要紧吗?”
楚明秋摇摇头,低声说:“回去告诉家里,我有点事耽误,今晚要回来晚些,哦,
对了,如果今晚我真不回去,明天你开车到造纸厂,我会赶过去的。”
虎子看着他,迟疑才点头,楚明秋到车门口将狗子揪下来,狗子一落地便拉开后门
钻进车里。
“狗子,下去!”楚明秋喝斥道,狗子坐在那不动,眼睛一闪一闪的向楚宽远和石
头求助,楚宽远和石头默不作声,象是没看见似的。
“下去!”楚明秋再次喝斥道,狗子嘟囔着嘴跳下车,将车门重重关上,楚宽远石
头和两个小子上车了,让茶壶他们回家,同时警告他们要小心。
吉普车发出几声低吼,便驶出胡同,狗子看着吉普车的背影,恨恨不满的竖起中指。
“走吧,他肯定不会带我们去的。”虎子轻轻叹口气,他看到那两个小子便知道肯
定是街面上的事,这种事,楚明秋是不可能带上他们的。
“咱们悄悄跟着去。”狗子低声嘟囔道,可抬头看看满车的四旧,知道这是不可能
的,只能深深叹口气。
楚明秋开着车风驰电掣般驶到城北区人民医院外,他没有驶入医院大院,而是将车
停在医院旁边的小胡同里。
一个叫溜子的小佛爷看到楚宽远,立刻溜过来,告诉他警察在里面,花豹还在手术
室抢救,公安局有个当官的来了,听警察叫说是个科长。
楚明秋想了想让溜子继续去查探,然后把跟来的两个小子叫过来:“花豹以前与丁
钢有仇?”
两个小子摇摇头,楚明秋眉头微皱,想了下问:“你们今天都作什么?”
“豹爷闲得无聊,洗了个佛爷。”
“这佛爷叫什么?”
“斗鸡。”
楚明秋点点头,转头对楚宽远吩咐道:“把这斗鸡找出来。”
楚宽远转身对几个手下下令,几个小子四散跑了。
“我去一趟吧,”石头说道,楚明秋点点头,石头正要走,楚明秋又叫住他,略微
沉凝说:“先不要惊动他家里,另外,准备一笔钱,五百吧,医药费另算。”
“好。”楚宽远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答应下来,石头也点点头,转身走了。
“这丁钢必须抓住,抓住后怎么办?你知道吗?”楚明秋问道。
楚宽远闪过一丝狠辣,冷冷的说:“宰了他。”
楚明秋再度点头,然后问:“怎么杀呢?”
楚宽远先是纳闷随即明白,他犹豫下问道:“怎么杀?”
“合法的杀,或者尽量争取合法的杀。”楚明秋见他没有理解,便解释说:“这家
伙肯定是逃出来的,也就是说他就是逃犯,这就有一点,警察肯定在追捕他,他逃出来
的过程中,有没有命案?若有,必死无疑,所以,你去找警察,告诉他们,你们要帮助
警察抓丁钢,这是最简单的。”
楚明秋看着楚宽远的神情,楚宽远听到找警察便连连摇头:“小叔,你没混过街面
,街面上的任何事都不能去找警察,否则,会被人瞧不起,你瞧着吧,花豹要醒过来,
他不会给警察讲是谁插了他,街面上讲究的是,嗯,快意恩仇,自己的仇自己报。”
楚明秋在心里苦笑下,街面就是这样,他几乎忘记了,以前他定的规矩中,也有不
准向警察告密的条款。
楚宽远见楚明秋沉默下来,便低声劝道:“小叔,你先回去吧,这花豹是我手下的
人,我来处理这事。”
楚明秋想了想,觉着自己留在这里没什么用,便点头:“那好,不过若有丁钢的消
息,告诉我,另外,这事,肯定会影响我们的行动,你们明天不用到造纸厂去了,这样
吧,没有收拾丁钢,你们就不用来。”
楚宽远点头答应,楚明秋上车发动吉普车很快开走。
花豹经过抢救活下来了,警察一直守在他的病房外,青海那边的通缉令已经过来,
这丁钢在逃回来的路上,连杀俩人,是重大危险的潜逃人员。
燕京警方在接到青海方面的通知后,便开始行动起来,对丁钢的家人和朋友进行了
排查,可问题是,现在的燕京不是以前的燕京,文化大革命将文革前建立的犯罪防范机
制破坏了,盘查了很长时间,可没有一点丁钢的线索,甚至连丁钢是不是回到燕京都不
清楚,这个花豹,是最明显的线索。
可让警察非常失望的是,他们守了半夜,后半夜时,花豹醒过来,但却一个字都不
说,无论分局的姜科长怎么劝,花豹就是不开口,眼看着窗外渐渐发白,姜科长疲惫且
失望的离开了。
警察前脚刚走,楚宽远带着溜子便进来了,花豹沉沉的睡了,溜子将他小声叫醒,
花豹睁眼一看,楚宽远正坐在病床边沉闷的抽烟。
看到花豹醒过来,楚明秋便问道:“你刚作了手术,先不要说话,我先说一下,医
药费的事,你不要担心,我们已经给了,我暂时没有告诉你家里,你有什么想法,可以
告诉我。你安心养伤,丁钢就交给我们了。”
花豹点点头,他想换个姿势,身体刚一动,便传来阵阵巨痛,他不由闷哼一声,额
头冒出一层汗珠。
“你不用急,等你身体好点后,我再通知你家里,你的营养费,两百元,我已经给
溜子了,这些天,就由他来照顾你。”
楚宽远一一告诉了他,花豹感激之极的看着他,以前,要是被插了,全靠下面的小
弟,能弄来多少钱算多少钱,现在有大哥了,大哥会照顾他们。
斗鸡今天很高兴,过了十号,国家各部门陆续开始发工资,这几天时间,是各路佛
爷大捞钱的时候,今天他在二十一路公交车上捅了两个钱包,这条路上有八个国家部门
,其中三个今天发工资,剩下五个在未来两三天内发。
拿到两个钱包,他没有在车上多停留,这万一被发现,这车可就直开派出所了,匆
忙下车时,他没有注意站点。
从车上下来,他悄悄松口,拿出钱包来,果然,钱包里有近百块钱,除了钱以外,
还有几张粮票,这让他更高兴了。
他把空钱包扔到角落里,将钱揣进兜里,心里开始琢磨,今儿晚上上那搓一顿。
“斗鸡,”
斗鸡还没抬头,一双手便搭在他肩上,这双手很有力,抓得他的肩膀很疼。
“收获不小嘛。”这双手语气中带有几分调侃,斗鸡张眼看,认出围着他的几个大
汉,心知完了。
“茶爷!”斗鸡连忙堆出一副笑脸,冲着面前的茶壶点头叫道,他本想弯下腰,可
身后那人紧紧抓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那双手将他向前推,斗鸡踉跄着倒向茶壶,茶壶同样一把抓住他,斗鸡站稳后回头
看。
“石爷!”斗鸡心里更加不安,神情也愈加恭敬。
石头没有理会他,示意下,茶壶和两个汉子抓住斗鸡就向边上的小胡同走,斗鸡连
忙叫嚷,茶壶毫不客气立刻给了两个耳光,斗鸡就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不敢再叫,被
两个汉子夹着进了小胡同。
在小胡同里,两个汉子将斗鸡放下,石头过来,他打量着斗鸡,斗鸡看上去有些瘦
弱,目光闪烁不定,神情中有丝深深的恐惧。
石头伸手从斗鸡怀里拿出一堆钱,这斗鸡的钱都是胡乱塞在兜里的,石头点了点,
抬头看着他说:“不错,今儿收入不错,有一百五十六块,嗯,不错。”
斗鸡努力堆出个笑脸,石头从兜里拿出一叠钱,全是红哗哗的大团结,石头将两叠
钱放在斗鸡面前,然后盯着斗鸡。
“丁钢在那?告诉我,这钱就是你的,以后谁要欺负你,就告诉我。”石头几乎是
一字一句的对斗鸡说道。
斗鸡恐惧到极点,石头在城北区街面的名声还很不错,对手下很宽厚,也很仗义,
做事讲究规矩,可一旦招惹了他,手段也十分凶狠狠毒。
“说话!”茶壶不耐烦的在斗鸡脑袋上拍了巴掌。
“石爷,石爷,我,我那知道丁爷的下落,他不是上西边了吗。”斗鸡小声的说道
,丁爷对他有恩,当初有个顽主强奸了他姐姐,父母脸皮薄,不敢声张,是丁爷为他出
头,是丁爷带着他出道,什么都顾着他,现在丁爷落难了,他不能不帮,做人不能没有
义气。
石头冷笑一声,拔出刺刀过来,一把掐住他的嘴巴,凶狠的盯着他的眼睛:“你丫
给老子听清楚,再说瞎话,爷就把你舌头割下来下酒。”
斗鸡看着他的目光,更加害怕了,恐惧的望着石头,石头松开他,就站在他面前,
斗鸡低着头,眼珠子都红了,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可就是不张嘴。
“你他娘的说话!”茶壶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斗鸡依旧不开口,只是嘤嘤的哭泣。
“五分钟。”石头冷冷的说道,点燃一支烟,蹲在边上。
五分钟,不是盘问五分钟,而是臭扁五分钟。
茶壶的第一拳便将斗鸡打倒地上,斗鸡倒在地上,抱着脑袋一声不吭的承受着几条
大汉的拳打脚踢。
五分钟,斗鸡从来没觉着时间是这样慢,背上,肚子,手臂,承受着一轮又一轮的
拳脚。
......
“时间到。”石头将烟头扔掉,蹲在斗鸡面前,斗鸡嘴里吐出血泡,哭泣着叫道:
“石爷,石爷,我真不知道。”
石头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斗鸡畏怯的躲闪着,眼眶里满是水。
石头起身,叹口气:“看来他是真不知道,我们走。”
走了两步,石头又转回来,拿出几张大团结,塞进他兜里,拍拍他脑袋:“今儿错
怪你了,”
石头他们走了,斗鸡依旧躺在地上,茶壶他们的拳脚都很重,他浑身上下都在疼。
胡同口传来说话声,两个中年妇女提着菜篮子进来,斗鸡勉强爬起来,他一眼便看
见不远处有一叠钱,正是他今天的收获,他连忙爬过去将钱揣进怀里,然后靠在墙角喘
息歇息。
两个中年女人鄙夷的扫了他一眼,昂首阔步的走了,斗鸡歇息了大半个小时,才慢
慢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艰难的站起来,小心的走了几步,感觉还好,他这才松口气
。看看天色,天色已经不早了,他赶紧离开。
插了花豹后,丁钢躲在积水潭西边小树林里的一个荒废的小房子里,这小房子破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的,四面漏风,四周满是小腿高的荒草。
看着天色将晚,斗鸡还没来,丁钢心里有些不安,他小心的摁摁伤口,伤口还隐隐
有点疼,他不敢去医院,昨天斗鸡悄悄买了点消炎药和纱布给他包上。
在焦急中,外面有了动静,丁钢悄悄从窗户里望去,斗鸡抱着个报纸包成的包裹,
小心翼翼的过来。
斗鸡推门进来,丁钢先是松口气,可抬头一看,立刻察觉不对,斗鸡脸上身上,到
处都是痕迹。
“大哥,今儿晚了点,”斗鸡小心的,勉强堆出个笑脸,说着将报纸打开,里面有
支烧鸡和一瓶二锅头。
丁钢不吭声,只是盯着他,斗鸡也不说话,只是将烧鸡和二锅头放在几块石头搭成
的平台上。
“这次,...”丁钢刚开口,忽然脑中一闪,沉声问道:“是不是石头?”
斗鸡略微迟疑点头:“大哥,没什么,就打了一顿,你看看,没什么,身子骨尚好
。”
斗鸡说着还蹦了两下,只是不小心,碰到伤口,眉头轻轻皱了下,轻轻哎哟叫了下。
丁钢脸色铁青,斗鸡见状小心的提议道:“大哥,这里,这里,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丁钢叹道:“待会我去找石头,....”
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丁钢神情大变,窜到窗户前,外面有几个几条大
汉,为首的正是石头。
他扭头看着斗鸡,斗鸡也正望着外面的石头,整个人都吓傻了。
“你出卖我!”丁钢阴森森的盯着斗鸡,手已经握上刀柄。
“我没有,我真没有。”斗鸡急了,话声中都带上了哭音,简直手足无措,不知该
怎么好。
“不是你,会是谁!”丁钢咬牙切齿的骂着,一刀便朝斗鸡砍去,斗鸡正看着外面
,完全没想到他会朝自己动手,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躲闪。
斗鸡倒在地上,丁钢愣住了,他没想到斗鸡居然对他完全没有提防,他看着外面,
忽然明白了。
“大哥,从,从,”斗鸡低低的叫道,声音细不可闻,丁钢连忙蹲下,贴在他嘴边
:“后面,后面走,我,我没,没...。”
斗鸡一下晕过去了,丁钢抱住他,愤怒的大吼,象只无助的孤狼。
门哐的被推开了,石头冲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他不由呆住了,很快他便猜到发
生了什么,不由微微摇头,叹道:“这小孩不错,他没出卖你,我只是跟踪了他。”
说完,石头蹲下去,伸手摸了摸斗鸡的鼻息,发现还有丝气息。
“交给我吧,”石头起身吩咐茶壶:“送他去医院,快的话,还来得及。”
“那,”茶壶愣了下,看看丁钢,石头淡淡的说:“我和丁爷的事,我们俩解决,
你们送他去医院,快点!”
茶壶不再说话,正要将刀拔出来,石头连忙喝止,他蹲下仔细看看刀口,估计了下
深度,然后摇头:“不能拔,这一拔,恐怕他就坚持不到医院,路上小心点,宁肯慢点
也不要太颠簸,上二零三医院,赶紧!”
在他们作这些时,丁钢没有动,只是安静的看着,当茶壶抬着斗鸡要出门时,他过
来了,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塞进茶壶的兜里,茶壶愣了下,看了石头一眼,石头点点头,
他才抬着斗鸡离开。
“动作快点,找个人照顾他。”石头站在门口吩咐道,茶壶远远的应了声。
转身看着丁钢,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俩人了,丁钢神情平静,手里紧紧空刀鞘。
石头叹口气,坐在石桌边,伸手拿起烧鸡,撕下一半扔给丁钢,丁钢一点不客气,
坐过来,将二锅头打开,就着瓶口灌了口,然后递给石头,石头接过来,一声不吭的同
样灌了一口。
俩人就这样,谁都不说话,你一口,我一口,一口二锅头,一口烧鸡。
二锅头,很普通,满大街都是。
烧鸡也很平常,烧腊店都有卖。
俩人狼吞虎咽,没有说话,只是偶尔有目光交接。
一瓶酒,一只鸡,很快便吃完了,俩人胡乱的擦擦手,然后坐在那互相盯着。
石头看了看丁钢,从腰上取出一把刀,又从靴子里拔出另一把刀,将两把刀并排放
在桌上。
丁钢冷冷的看着,两把刀刀刃散发着森冷的光,两把刀都差不多长,那把略微带点
弧线的蒙古刀看上去很美,另一把则是三棱刺刀。
丁钢点了支烟,将剩下的扔在桌上,石头也抽出一支点上。丁钢喷出口烟,盯着石
头说:“你是条汉子。”
石头无所谓的耸耸肩,丁钢猛吸两口:“当年,我插了你一刀,你没敢还手,我觉
着你不过如此,可没想到,你居然忍了两年,你那一刀,让我刻骨铭心。”
石头笑了笑,依旧抽烟,丁钢透过烟雾盯着他:“可我一直不服,上次我输给你,
输掉了一切,警察是从病床上把我带走的,要不是你,我不会落在警察手上。”
街面上的混,插人和被插都很平常,石头上街之初便被这丁爷教训过,那时他不是
对手,后来与楚宽远习武,两年后,他偷袭丁钢,插了丁钢一刀,丁钢进了医院,可随
后燕京严打,丁钢在医院直接被捕,逃都没办法逃。
“那是你运气不好。”石头淡淡的插话道:“谁也不知道警察会在那个时候开始。”
丁钢没有理会,继续说:“那一刀,我一直记着,这次回来,就把这笔账了了。”
“你不该回来,现在的燕京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石头的语气神情都很随意。
丁钢看着石头:“今儿,咱们把事情了了,这是你的刀,能匀一把给我,已经足够
了,我不能不懂事,你先拿。”
石头嘴角滑过一丝嘲讽,顺手将那把蒙古刀抓起来,丁钢随即抓起三棱刺刀,俩人
几乎同时站起来。
丁钢将三棱刺刀横于胸前,石头右手持刀自然下垂,脚下随意的张开。
俩人之间隔着一张简陋的石桌,桌上的狼藉不堪,鸡骨头满桌都是。
石头眉头忽然皱了皱,闪身到窗前,丁钢也发现了,神情微变,同样闪身到窗前。
外面来了一家人,两个大人三个小孩,这一家人穿着都不错,整齐干净,三个小孩
,两男一女,最小的男孩看上去有三四的样子,被父亲抱着,大的男孩有七八岁,女孩
有五六岁,母亲将女孩拉到身边,在给她整理衣服。
这一家人似乎走累了,在外面临时歇脚,可屋里俩人都感觉不对,走累了,歇息也
不该在这里来歇息,这小屋很僻静,属于废弃小屋,平时压根不会有人来。
两个大点的孩子忽然哭起来,父亲左手搂住小儿子,右手抱着小儿子,左手搂住大
儿子,母亲将女儿搂在怀里,一家人哭成一团。
哭了一阵后,一家人起身,五个人一块向湖里走去,石头和丁钢互相望了眼,石头
先冲出去了,丁钢犹豫下也跟着出来,边跑还边骂。
等俩人赶到湖边,一家人已经进湖了,石头眼珠一转,冲进湖里,很快便追上去,
他一把将女孩抱起来,转身就向岸上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冲男人叫道:“反正你们要
死了,这小丫头我看长得挺美,留给我作媳妇吧。”
女孩吓得哇哇大叫,父亲怒吼着,抱着小男孩就追过来,大男孩也跟着追上来,女
人也疯了似的追上来。石头上岸后,冲丁钢使个眼色,俩人一起转身就朝小屋跑。
刚到屋里,那位父亲已经追到,此刻他已经放下小儿子,但很显然他的体力不足,
就这几步,已经让他喘得厉害。
石头将小女孩放下,小女孩一落地立刻扑进父亲的怀里。
父亲抱着女儿,警惕的盯着石头和丁钢,他这才注意到,俩人身上都带着刀,心中
有些慌,伸手抓住一块石头,抱着女儿退出房子。
“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一家子要投河?”石头开口问道,手里还随意玩着刀。
父亲没有回答,这时女人带着两个儿子追上来。
石头跟着出来,走到男人面前,此刻面对面,他才仔细看清男人的相貌,男人三十
来岁,面容微黑,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半新的中山装,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赶过来的女
人也差不多,穿着列宁装,短发,面容瘦削,肤色白净,颇有两分姿色。
女人抱着儿子,神情慌张,小孩子在她怀里哭泣不止,大男孩跟在妈妈身边,手上
握着不知从那找到的细木棍,仇恨的盯着石头。
女人放下儿子,拉过女儿,女儿依旧低声的哭泣。
石头叹口气,在小男孩面前蹲下,轻轻拍拍他身上的尘土。
“活着,很不容易,可干嘛要死呢。”石头将刀收起来,将小男孩抱起来,看着男
人:“我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们都要活下去,你们是好人,为什么就不能活下去
呢?”
男人愣住了,半响才有点烦躁的叫道:“干你啥事!干你啥事!”
石头将小男孩的脸擦干净,然后将他交给男人:“是不干我的事,你们一家想死,
干我多大的事,不过,我就纳闷了,你想死,干嘛拉上你儿子女儿,他们才多大点。”
男人本就在强撑,一听石头这话,再也憋不住了,泪水狂涌而出,小儿子见状也随
即哇哇大哭,女人也不住哭泣,一家子哭成一团。
石头没有再开口,他也不是很会劝人的人,丁钢更不会劝人,不过,眼前的情形让
他十分震憾,他首次想起自己的父母,他的父亲是天桥老流氓,母亲是一贯道的道姑,
俩人在新中国都是监督对象,家里兄弟姐妹五个,他是老二,大哥在他之前便被送到新
疆去了,现在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三个弟妹也不知道怎么样,特别是最小的弟弟,
今年不过八岁。
在青海,他从未想过家里,可现在,他无比强烈的想起家里的兄弟姐妹。
哭了一阵后,男人带着一家人走了。
“他们会不会再去寻死?”丁钢过来,随意的站在石头身边,望着他们的背影问道。
“不知道,”石头叹口气:“好人不长命啊,咱们这些王八蛋倒是活得长。”
丁钢哈哈一笑,说来奇怪,俩人之间好像没什么了不得的生死之仇,现在俩人好像
都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
俩人又坐下来抽烟,烟雾腾腾中,石头对他说:“你要想活下去,必须离开燕京,
两个地方,一个是关外,听说那边的老林子有些村子,是少数民族的,没人管。另外一
个是国外,去香港,不过,这条路,很危险,远子有个同学试过,被抓住了,劳教了三
个月。”
丁钢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从兜里掏出一叠钱,钱不多,看上去也就一两百。
石头纳闷的看着他,丁钢说:“我这一走,恐怕再也无法回来了,这点钱给我家里
吧。”
“拉倒吧,”石头摇头,神情满是不屑:“你那爹妈,你这钱给他们,转身就没了
,家里的事交给我,这钱呢,你路上用吧。”
“成!”丁钢苦笑下,他父母是个什么成色,他心里很清楚,这钱不多,他自己路
上也要用。
石头走了,丁钢坐在破烂的房子里,感到无比孤独,他信任的俩个兄弟,一个下落
不明,另一个被他送进了医院,生死不知,这么大的燕京城,这么喧闹的世界,在他这
却如此寂静。
他抓起酒瓶,可惜瓶中涓滴皆无,他气恼的将酒瓶砸在墙壁上,呆呆的坐在石头上
,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心中空落落的。
天色黑下来,他从角落里翻出一把手电,他把电筒摁亮,又摁灭。
亮亮,灭灭。
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然后出了小屋,这小屋,是他待得最长时间的小屋,但他头
也没回的走了。
一路上,他小心的避开大道,从小胡同里穿过,路过的院子里,传出各种家长里短
的声音,这些声音让他十分烦躁。
他去了他那兄弟的家,到了他家的胡同外,他小心的四下看看,四周没有发现人影
,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躲在一个角落,也不敢抽烟,安静的站在角落的阴影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小心的离开角落,到了院子门口,这院子是个大杂院,里面
住了五六家,他不敢进去,在外面吹了三声口哨,然后迅速躲离开,躲在边上。
院子里没有动静,似乎没有人听见,他心里十分失落,知道那天他那兄弟没有逃脱
警察的追捕。
深深叹口气,他转身离开。
从胡同里出来,他站在路口,略微犹豫便向对面的胡同走去,不久,他看见了胡同
口的那棵槐树,枝叶茂密,将胡同口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夏天,这树下总是坐满让
他很讨厌的小脚老太们。
在树下站了会,他小心的向家里,走到半路,他站住了,对面过来一个推着自行车
的人,这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边走还边哼着沙家浜片段,自行车也叮当乱响。
他没有冒险,身子一缩便隐入角落的阴影里,哗啦,那人咧巧下,显然是绊倒什么
东西,歌声顿时消失,那人低低咒骂声,又推着车向前。
丁钢看了半天,心里松口气,待那人过去后,他才小心的向家里走去,到了门口,
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小调声,这声音太熟悉了,这个时候,他那老流氓父亲居然还敢唱
这样的曲子。
正要敲门,忽然感觉不对,转身一看,身后出现五六个带着大檐帽的影子,他的心
不由一沉,伸手握住了刀把。
.......
第二天,楚宽远石头便知道丁钢被警察抓住了,俩人不由大为惊讶,连忙问来报信
的茶壶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该回家,”茶壶叹道,虽然追了丁钢六七天,可他依旧不希望丁钢落在警察
手上,街面上的事由街面解决,再大的恩怨不能惊动警察。
“他回家了?”石头更加惊讶,茶壶点点头:“我手下有个佛爷,和他家一条胡同
,警察在他家附近埋伏了半个月,才等到他,石爷,昨天,你们....”
石头烦躁的摇摇头,起身在抽屉里翻出一叠钱,数了数,又放了部分进去,剩下的
找出一个信封装起来,楚宽远皱眉问道:“你现在去,合适吗?”
“街面上的兄弟都知道,丁爷这次回来是来找我的,警察恐怕也知道些,我去,没
有一点问题,警察不会怀疑,远子,你在家,估计警察就要上门了。”石头将外套穿好
,拉开门就出去。
“我陪你去吧。”楚宽远抓了件外套追出来,昨晚石头回来便将事情都告诉了他,
他对其中的变化感到纳闷,整个城北城西城南都动员起来,黑白两道满城搜索,最后的
结果居然化干戈为玉帛,这石头居然与丁爷交上朋友了。
“千万不要,”石头连忙拦住他:“我和茶壶去一下就行了,万一警察在,咱哥俩
不能全折进去,小叔那,你通知下,算算日子,书生他们该回来了,嘿,这帮家伙出去
多长时间了,还没弄到原料和设备,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事,小叔他们的设备有没有交
出去?若没有....”
看着石头唠唠叨叨的样子,楚宽远不由苦笑摇头,一脚将他踢出去。
石头提到的设备,他原来也给楚明秋提过,楚明秋没有同意,一来,这些设备是田
婶她们的财产,他无权处理;其次,田婶她们现在没有工作,说不定那天没办法了,还
得继续干这个,这些设备不能动。
倒是顾三阳他们,已经出去十多天了,没有一点消息,听说外地局势很乱,有些地
方发生大规模武斗,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样了。
顾三阳和黄诗诗去了天津,若天津不成,便去上海;杨满堂和柳长林去了沈阳,听
说东北现在更乱,上海在一月夺权后,应该比较平静,顾三阳他们应该没事。
报上全是革命形势一遍大好,可字里行间,楚宽远还是觉着其中有不少问题,他问
过楚明秋,楚明秋悄悄告诉他,外地的局势很混乱,有不少地方都发生了大规模武斗。
楚宽远不知道楚明秋是从那得到这样的消息,但他相信,这个消息肯定是真的,这
让他对杨满堂柳长林很是担忧。
随着丁钢的被捕,燕京老四区整个轻松下来,街面上的混混们又重新回归到生活中
,楚明秋向楚宽远打听后,也松了口气,这或许是最好的方式,手上沾血,不是什么好
事。
这件插曲过去后,楚明秋全副精力都放在造纸厂,每天早出晚归,所有人都弄得疲
惫不堪,早晨的训练暂时停下了,晚上的训练也大幅度减少强度,好在经过十多天的拼
抢,拉回来近二十车的东西,现在,每天都要拉两车回来,他很干脆的向造纸厂借了一
台车,这样他便有了两台卡车一辆吉普车。
将车卸完,楚明秋抬头看看仓库,心里满是喜悦,这个仓库已经装了一半,到目前
为止,他还没与造纸厂结账,他计算过,现在他已经弄到二十六吨四旧,按照每斤一毛
二的价格,还不到七千块钱,而为了这次行动,他悄悄准备了两万块,也就是说,占用
的资金还不到一半。
“回家,吃饭,今儿有肉,还有鱼。”楚明秋大声招呼众人,随着工作强度增大,
就算狗子,一天下来也有点无精打采,楚明秋决定让大家都在楚家吃饭,而且尽量弄点
好东西。
在造纸厂,他发现另外一个便利的地方,从燕京到通州有数个集镇,这些集镇以前
也来过,文革开始后,好些地方都不准再开市集,可官方禁令压不住民间交易,黑市交
易暴涨,农民怨声载道,进入六七年后,一些地方又陆续允许重开市集,每次路过市集
,他都毫不犹豫买上不少东西,今儿也是,路过市集,买了不少蔬菜,又在黑市上买了
些肉和粮食,这后两样只能是黑市交易,国家禁止私人买卖。
大家伙没有丝毫感激之态,回到大院,几个人便溜进院子里,留下他一个人在厨房
忙碌,好在林晚几个女生被惊动,很快出来,帮着摘菜。
吃过晚饭,楚明秋照例开始检查功课,狗子这下高兴了,由于白天的时间被占据,
他现在不用作功课了,这个好处让他很是满意,但他也不敢跑到楚明秋面前显摆,只能
在百草园里,从外面看楚箐他们一个个排队等着检查功课。
检查过功课,楚明秋来到百草园,勇子他们已经开始训练,小平安扎马步,双腿颤
抖,楚明秋过去给他纠正下姿势,小树林背着双手,和猛子来子他们一块蛙跳。
“最近学校有什么事没有?”楚明秋看着在沙包中躲闪明子,随口问勇子,老实说
,自从联动覆灭,楚家大院的受到的威胁越来越小,对红卫兵的关注自然就更少了,这
段时间在忙活造纸厂之事,压根就没问过红卫兵的事。
勇子欲言又止,想了想说:“朱洪当上了市革委会的委员,不过,唐刚和他好像出
了问题,最近造反兵团召开的会议上,俩人吵起来了。”
“哦,为什么?”楚明秋依旧不在意,不管朱洪还是唐刚,对他的影响都不大,只
要不上楚家大院抄家即可。
“我听了半天,原来,他们对去年老红卫兵的行为,如何作结论,意见不同,朱洪
认为要全面检查,彻底否定,唐刚认为有好的方面,也有坏的方面,老红卫兵对文化大
革命的发展还是有贡献的。”
“我靠,”虎子在边上忍不住插话了:“这唐刚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那帮小肉蛋
打人抄家,还有贡献?这唐刚,我看昏头了。”
“管他晕不晕头,”楚明秋笑道:“勇子,你把四十五中掌握好,对了,那胡自强
没刁难你吧。”
“刁难,倒没有,这胡教官还行,就是那姜教官麻烦些,”勇子笑呵呵的说道:“
公公,这四十五中没事,那晋西北本想弄点事,可胡教官没搭理他,他就老实了。”
“你没出手?”楚明秋笑道,勇子嘿嘿直笑,勇子管理四十五中的法子从根子上便
是拳头,讲道理这样的事,对他而言是多此一举。
楚明秋没将造反兵团内部分裂放在心上,他的全部精力都在造纸厂上,但朱洪很苦
恼,他不能接受唐刚的提议,自从军训开始后,他明显感到红卫兵运动进入了一个新阶
段,张建军在最初提出解散一切红卫兵组织后,被所有红卫兵领导人反对,可他并没有
放弃这个主张,而是在小心的以各种方式推行他的主张。
朱洪对军训是支持的,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被军训团架空了,造反兵团的所有行动
都要军训领导小组批准,甚至连造反兵团的宣传喉舌:《造反战报》都文章都要张建军
审阅后才能出版。
如果张建军的举动还仅仅停留在这些上,朱洪还可以克制,可在四月初,张建军将
彭哲的红卫兵小组打成反革命组织,成员全部被隔离审查,这引起了造反兵团内部巨震
,朱洪当时在市里开会,闻知后立刻向市委谢书记汇报,谢书记指示放人纠错,他回到
学校后,立刻向张建军传达了谢书记的指示,张建军不得不放人,但却拒不为彭哲他们
恢复名誉。
为此,朱洪决定以校革委会的名义为彭哲小组恢复名誉,但此举得罪了张建军。张
建军在军训会议上,不点名批评他反对军训领导小组,要求全校师生积极参加军训。
张建军的举动鼓励了何浚,何浚在军训领导小组会上频频向朱洪发难,也鼓励了那
些漏网的联动分子,这些联动漏网分子或许并不赞成何浚的主张,但这不妨碍他们自行
成立新的红卫兵组织,并向造反兵团发难。
在这个时候,造反兵团内部却又出了问题,唐刚认为不应该与军训领导发生冲突,
应该团结军训领导,支持军训;韦兴财在造反兵团会议上与他发生严重冲突,朱洪也不
能接受唐刚的主张。
经过这一年多的文革,朱洪在政治上成熟了很多,他不想与张建民发生公开冲突,
可也无法接受张建军近乎公开的指责和夺权。
军训以来暴露的矛盾很多,主要是军训小组与各校红卫兵之间的矛盾,中央在四月
三日召开了一个会议,在这个会上中央文革小组指责军训妨碍了文化大革命的发展,军
训成员中有部受到带枪的刘邓路线的影响,干扰了文化大革命的进一步发展。
负责军训的卫戍区李副司令在这个会上作了自我检查,这个检查当晚便被参加会议
的红卫兵贴满各个学校和东西长安街,这逼得中央在四月四日再度召开会议,在这个会
上,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又出来作了讲话,在这个讲话中,针对当前红卫兵关心的几个
问题作了说明,可从内容上看与前一天讲话的主要方面几乎相反。
但这个讲话又得到另一些红卫兵的支持,在九中,朱洪支持四月三日的讲话,而唐
刚则支持四月四日的讲话。
为了弥合分歧,朱洪找唐刚数次谈话,俩人就联动,军训,支左,中学红代会,进
行了全面交谈,朱洪惊讶的发现,他与唐刚在很多问题上的看法都不相同,有几个甚至
十分尖锐。
特别是在如何对待联动分子上,朱洪认为对他们要进行坚决斗争和批判,唐刚则认
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被蒙骗的,可以通过教育促成其转变认识,是属于可以教育好子女。
在对待军训上,唐刚批评朱洪没有支持军训领导小组的工作,原因是没有领会毛主
席的精神,试图将九中建成独立王国;朱洪坚决否认了唐刚的批评,认为军训领导小组
没有坚决支左,张建民在底下小动作不断,试图解散红卫兵组织,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
俩人都无法说服对方。
于是造反兵团无可阻挡的分裂了。
唐刚带着部分原造反兵团成员成了一个新红卫兵组织,首都中学红卫兵革命联盟,
简称红革盟,唐刚被选为一号勤务员。
红革盟成立后便大行宣传,连续组织集会游行,声势一下高涨。
对于红革盟,朱洪没有采取武力打击,红革盟成立后,朱洪立刻召集了各校造反兵
团开会统计损失,重新厘定造反兵团的组织,而四十五中的造反兵团是他最为看重的,
他很清楚四十五中红星纵队若加入红革盟,将会带动一大批学校。
让他高兴的是,在这个会上,勇子代表红星纵队表态,坚决支持朱洪,支持造反兵
团,与那些打着红卫兵旗帜,破坏群众大联合的破坏分子坚决斗争。
在勇子表态后,金刚,大渣子等人也纷纷起来表态,支持朱洪,支持造反兵团,坚
持以造反兵团为核心,实现群众大联合。
朱洪当然清楚,这后面是谁在主导,所以,他特地跑到楚家大院来找楚明秋,可惜
的是楚明秋不在家。
在四月中旬,朱洪竭力想拉住唐刚之际,楚明秋终于将造纸厂的原料库清理完了,
楚明秋大致估计了下,他总共从造纸厂拉走了四十多车四旧,其中倒底有多少古画古籍
,他还没时间统计,粗粗估计便不会少于几十万件,可他总共才花不到一万块钱。
包老爷子听说清理完后,特意到仓库来看了,整个仓库都快堆满了,不过,楚明秋
很小心的问他,还能不能再找一个仓库,他一点不隐瞒自己下一个目标是各个炼铜厂。
四旧中的铜器都送到各个炼铜厂去了,与造纸厂不同的是,燕京的炼铜厂有三四家
,分布在昌平大兴等郊县。
老包听后也感到为难,这仓库都是国家的,别说再找一个了,就这个都十分困难,
这仓库也只是暂时借用,过上一段时间还得转移。
不过,老包没有拒绝,还是答应下来,这事除了他以外,靠楚明秋自己是不可能办
成的。
老爷子伤脑筋去了,楚明秋按照计划很快联络上炼铜厂,开始挨个搜罗各种铜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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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楚诚志出狱
楚诚志慢慢走出看守所,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外的楚明秋和楚箐,他算是出来比较晚
的,前两天,牢房里面的包括殷红军在内的几个高中红卫兵被突然接走,回来后,殷红
军告诉他,他们是被送到中南海参加总理主持的会去了,参加会议的除了总理,还有江
青陈伯达等中央文革小组成员。
第二天,拘留所的联动成员便陆续开始释放,先是殷红军他们这些高中联动领袖,
后来是一些普通的高中生,每天都有人出去,每出去一个,留下的人便激动几分。
在牢里待了接近四个月,他们也再无刚进来时的激情,尽管他们还在互相鼓励,可
每个人都能从彼此身上感受到消沉。
歌声早就在牢房消失,有些人憋不住,开始挑衅警察,警察或许接到指示,只要不
过分便不理会。
豆包在昨天就被他父亲接走了,豆包听说是他父亲来接他,脸色苦得比吃了黄连还
苦。
豆包一走,楚诚志心里急得不行,这时牢房里也空多了,他在心里不住咒骂,可倒
底该骂谁呢?他也不知道。
今天终于听到警察叫他名字了,他老老实实的随着警察出来,警察将他领到看守所
门口,告诉他被释放了。
出了看守所便看见楚明秋和楚箐站在吉普车前,开门的警察没有丝毫奇怪,这段时
间出去的联动分子多数都有车在外等着。
看到楚明秋,楚诚志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下,他这时想起楚明秋对他的警告,看到楚
箐,又想起自己曾经对她“施暴”。
他不由站住了。
楚明秋看他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摇头,过去接过棉被,在他
肩上拍了下。
“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楚诚志依旧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楚明秋将被子扔进后备箱,回来看到楚诚志
还站在车门前。
“哥,上车啊!”楚箐招呼道,楚诚志依旧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不动。
“干嘛呢,上车,回家。”楚明秋拍了一巴掌,楚诚志拉开车门上车。
“好臭!”楚箐在鼻孔扇扇,楚诚志抬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咬牙不吭声,还故意
向她身边凑了凑。
“那有不臭的,在里面快四个月了,没洗过澡,那有不臭的。”楚明秋熟练的发动
吉普车,吉普车缓缓启动。
“洗过的。”楚诚志嘟囔道,看守所有洗澡堂,他们定期洗澡。
“洗过,还这样臭。”楚箐不信,怀疑的看着他,楚诚志不吭声,虽然有澡堂,可
以洗澡,可问题是,拘留所人太多,两周,甚至三周才能洗一次,身上哪能没味。
抱怨几句后,楚箐也沉默下来,楚明秋开车穿过大街,街上跟以往一样热闹,今天
造反兵团举行游行,大街上满是人。
这段时间,楚明秋在各个炼铜厂奔忙,找到不少周鼎汉铜,老爷子没有找到新仓库
,不过,他却找到一个新仓库。
这个仓库是纪思平找的,宣传部下的一本杂志在前几年停刊,他们的库房便空出来
了,纪思平便借给了楚明秋。
楚明秋将从各个炼铜厂找到的铜器全塞到这仓库中了。
到今天,他设计的淘宝行动差不多结束了,虎子狗子他们回校参加军训去了。
实际上,释放联动分子的消息,楚明秋在当天便知道了,殷红军还不错,出来后便
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赶紧去接楚诚志,可楚明秋却没有动,也不让楚箐他们去接,明白
告诉楚箐和常欣岚,就让楚诚志在牢里多待两天。
“反正没事了,只要咱们去接,警察就会放,那就不用着急,让他在牢里多待两天
,有人管他吃管他住,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楚明秋有意多等了两天才来接他,要不是楚箐昨晚来求情,他还要再等两天。
楚明秋没有直接开回家,而是拉到一个澡堂子外面,从后座拿出一个包扔给楚诚志。
“好好洗洗。”
楚诚志没有说话,接过包打开看了看,里面是毛巾和换洗衣服,他提起衣服到澡堂
子去了。
楚箐的神情中有几分忧郁,也有几分担忧,楚明秋靠在车头,看着街上的游行队伍
,楚箐站在他边上。
街上的标语又变了,游行的队伍也有些许变化,呼喊的口号也变了。
“四四派就是投降派!”
“四四派就是联动余孽!”
“彻底铲除联动!”
“将联动彻底赶出红代会!”
“红代会必须是真正的左派!”
红卫兵彻底分裂了,不但造反兵团分裂了,就连大学红卫兵也分裂了。
朱洪代表的造反兵团旗帜鲜明,支持中央四月三日会议的结论,朱洪是参加了这个
会的,在会上,他受到中央文革小组和顾问康生的支持,康生非常严厉的批评了卫戍区
李钟奇副司令,认为李钟奇的屁股坐歪了,站到联动的立场去了,这直接导致李钟奇在
会上作了自我批评。
江青在会上则批评了军训,认为军训队没有支持左派,根子就在卫戍区,要卫戍区
多听红卫兵小将的意见,要以左派为核心,坚决反对联动。
而新任燕京市委书记谢富治更是对军训队进行了批评,甚至以九中造反兵团为例,
支出军训队压制左派,造反兵团是响当当的左派,却在学校受到压制,联动分子却篡夺
了学校领导权。
朱洪受到极大鼓舞,而唐刚他们则大为不满,第二天便跑到中南海门外向中央文革
小组请愿,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出面接见了他们,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对他们的请愿进行了
回应。
这个回应大大降低了四月三日会议的烈度,指出实现群众大联合方向是对的,是毛
主席的指示,但在具体执行上有偏差,军训是毛主席的指示,要坚决执行,在前期军训
中出现的偏差和错误,要总结经验,改了就好;对于文革前期的红卫兵运动,要辩证的
看,不能只看到坏的一面,也要看到好的一面。
这个讲话让唐刚他们深受鼓舞,当天,他们便将讲话贴遍了燕京各个学校和高校。
唐刚他们的举动又刺激了造反兵团,朱洪在四月六日召集造反兵团各校领袖开会,
决定进行反击。
四月七日和八日,连续两天进行全市中学生大游行,在工人体育场举行彻底批判联
动分子大会。
红革盟为代表的新的红卫兵组织没有立刻展开反击,唐刚很聪明的先四下联络,他
不但在中学串联,也联络了大学红卫兵。
朱洪当然清楚红革盟的动作,他抓住唐刚们整合内部的机会,连续展开进攻,在各
校主持校革委会的改组,将红革盟中人赶出校革委会。
但此举又与军训队发生冲突,在九中,张建军找到朱洪,要朱洪注意团结,群众大
联合是毛主席指明的方向,他这样作是在分裂群众。
可这次朱洪再没给张建军面子,一点不客气的反驳:“有联合就有斗争,张同志,
我建议你好好读读毛主席关于统一战线的文章,特别是关于统一战线中领导权问题。”
面对强硬的朱洪,张建军很是无奈,朱洪现在摆明不再听他的,两派红卫兵拼斗起
来,学校的军训几乎陷入停滞,学生每天都在开会,每天都在辩论。
朱洪同样把目光放在大学红卫兵上,有中央文革小组的支持,朱洪很容易的便与华
清井冈山,燕航红旗和地院的东方红取得联系,获得他们的支持。
而红革命则与燕大的新燕大公社,燕师的井冈山取得联络,获得他们的支持。
在争取大学红卫兵上,两边势均力敌。
红革盟经过七八天的忙碌,唐刚终于将各校力量整合在一起,在四月十一日召开成
立大会,中央文革小组照例派人支持。
但红革盟的一号勤务员却不是唐刚,而是何浚,唐刚则担任了宣传部长。何浚担任
红革盟一号勤务员后,将一些原红卫兵师和漏网的联动成员联合进来,红革盟的力量迅
速壮大。
红革盟虽然整合成功,但朱洪已经抢在前面,他没有浪费这珍贵的几天时间,将城
西区的各校校革委会整顿完毕,现在城西区校革委会清一色的造反兵团成员。
红革盟随即展开反击,首先第一个目标便是各校校革委会,双方天天在学校辩论,
这样辩论了几天,女三中率先发生武斗,但这场武斗迅速被平定,朱洪何浚都到三中发
表演说,反对武斗,要文斗。
朱洪并不真的反对武斗,造反兵团最强大的战力都在他手上,唐刚曾经数次来四十
五中,希望说服勇子虎子加入红革盟,可勇子压根不理会。
唐刚显然没有高清状况,朱洪手上的最强战力,其实是楚明秋手上的,他控制的学
校在这次变动中没有一个动摇,全数留在造反兵团,依旧支持朱洪。
随着女三中发生武斗,又连续几个学校发生武斗,朱洪有点生气了,唐刚则十分紧
张,他当然很清楚,造反兵团的战斗力绝对强过新成立的红革盟。
让他意外的是朱洪始终没有调动四十五中校卫队到各校支援,只是不断到各校灭火
,让造反兵团成员保持冷静,要文斗不要武斗。
朱洪没有调四十五中校卫队,也是有原因的,当武斗再度发生后,国务院派人来,
要求朱洪平息武斗,不要将事态扩大,要联合,不要分裂。    国务院代表了谁,
朱洪自然心里有数,另一方面,朱洪也不愿意采取武力,当唐刚率众出走,成立红革盟
后,林百顺便上楚明秋这来了,楚明秋告诉林百顺,让他转告朱洪,要走的便让他走,
关键是控制各校革委会,另外,一定要保住红代会,要确保在红代会上的多数。
红代会的全称是燕京市中学红卫兵代表大会,朱洪在去年便在推动成立这个组织,
到联动被彻底打倒后,才基本成熟,随后在市委的支持下,三月中旬才正式成立。
但除了朱洪在红代会中担任主任外,其他部门的负责则各不相同,组织部是一个来
自东城二中的干部子弟,叫李春明;宣传部部长则是唐刚,另外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则是
各区的红卫兵头头,多数是干部子弟。
受到楚明秋的提醒后,朱洪这才发现,他在红代会中不占优势,这让他吓了一身冷
汗,经过仔细清理后,他发现在常委中,他还是略占优势,这让他稍稍松口气。
让朱洪很纳闷的是,楚明秋没有让他的兄弟们进这个机构,当初他有点不好意思的
提出让勇子进红代会,担任纠察总队队长,结果被勇子坚决拒绝了,勇子明确告诉他,
打架没问题,可其他,他就不行了,这常委还是给别人好了。
朱洪开始还很感激,可慢慢觉察到勇子此举恐怕是楚明秋所使,这让他迷惑不解,
楚明秋干嘛不让他的兄弟出头露脸?
而且在四十五中,造反兵团和军训队的合作很好,那个军训队长数次在市里召开的
军训会上表扬他们。
其实,对于军训,半个多月过去,同学们的热情早已经不如当初,期待中的军训也
就是队列训练,让同学们很是失望。
察觉自己在红代会中是少数,朱洪开始在红代会中作动作,他没有直接动作,而是
向市委汇报,他当上中学红代会主任后,被召入市革委会,成为市革委会两个中学红卫
兵代表之一,另一个则是李春明。
但让朱洪有点失望的是市委没有支持他改组红代会的提议,谢书记告诉他,红代会
才成立一个多月,现在就进行大规模改组,时机不成熟,现在的大方向是大联合。
大联合!
刚刚分裂的中学红卫兵现在就要实现联合,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楚明秋靠在引擎盖上,平静的看着游行队伍过去,楚箐则有点冷漠,军训开始之初
,她还上学校去了,可让人惊讶的是,戏剧学校居然没有进行军训,压根没向学校派军
训队,这让师生们非常纳闷,便上市委打听,市委告诉学校,这戏剧学校要解散,学生
要分配其他各校,所以才没安排军训。
楚明秋听说后便建议她转学到四十五中来,楚箐却不愿意,她觉着学校不太可能解
散,即便样板戏也得有人去演吧。
楚明秋拿她没办法,只得由她去,等学校解散后,她总得死心了。
“小箐,要不这样,你上山里去,你老师不是在山里吗,你去跟她学去。”楚明秋
苦笑着提议道。
这个提议带着几分调侃,没成想楚箐想了一宿,第二天居然跑来告诉他,她要进山
,找老师继续学戏。
楚明秋一听便头皮发麻,山里情况多艰苦,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受得了那个苦?还有
,他最近压根没有进山的打算。
面对掘犟的小丫头,楚明秋只好告诉她,现在进山不容易,还是在家练,小丫头没
办法,只得怏怏不快的留下。
楚诚志在澡堂里洗的时间比较长,让楚箐不由有点担心,怕他再跑了,楚明秋却无
所谓,他若要跑,回去照样会跑。
好容易楚诚志出来了,三人上车,楚明秋又将他拉到袁师傅店里理发,四个月没理
发,头发已经老长了。
袁师傅还是那样子,笑呵呵的打趣:“我说公公,你这破烂越收越大了,连吉普车
都有了,你这是啥级别啊!”
楚明秋挺喜欢与这老头斗嘴,听他这一说便笑道:“袁爷,这你还不知道,领导看
我收破烂认真,说了,楚家那小子,改造得还可以,快脱胎换骨了,发他一吉普车,让
他开车去收,诺,这不就发了我一辆吉普车。”
“您这破烂收得可洋气,连上级领导都知道了,还发了车。”袁师傅笑道。
“那是,我是谁,燕京谁不知道楚家,”楚明秋丝毫不觉着有什么,得瑟的自嘲道
:“剥削燕京人民五百年,赫赫有名的资本家,我这反戈一击,影响是很大的。”
“那是,公公的大名,咱这一片谁不知道,”袁师傅手上没闲着,嘴上同样没闲着
,顺着调侃道:“有名的破烂大王嘛!”
楚明秋呵呵笑起来,楚箐一直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斗嘴,此刻插话道:“袁爷爷,我
听说你是咱们这片有名的剃头大王,你们俩都是大王。”
“呵呵,那王和王不一样,我这王是拿剃头推子的,他那王是蹬三轮车的,对了,
是开吉普车的。”袁师傅笑道:“小志今儿出来吧。”
楚诚志心里一愣,没有作声,楚明秋在心里暗笑,这胡同就这么大,没有秘密可以
保存很长时间的。
“出来就对了,洗个洗,理个发,把晦气都去了。”袁师母说道。
“红卫兵又上街了,”金猴子在边上给一个中年人理着发,说道:“现在又叫什么
来着。”
“还不是红卫兵,难不成改黑卫兵了。”袁师傅说道:“都一样,上街,游行,抄
家,贴大字报,都一样,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楚诚志嘟囔着,他的声音有点低,多数人没听清,不过,楚明
秋倒是听清楚了。
由于说话,他的脑袋稍稍上扬,袁师傅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他连忙将脑袋低下去。
袁师傅似乎更喜欢与楚明秋斗嘴,依旧调侃着楚明秋,俩人斗着嘴,话题渐渐转到
街面上了。
“前天我去遛弯,刚转过弯,就看到瘦猴那家伙正跟人干仗,我说公公,这街面上
怎么越来越乱了。”
楚明秋在心里苦笑,他的这帮兄弟中,金刚是最能打的,可瘦猴傻雀却是最能惹事
的。
不过,瘦猴在附近打架,这让他有点奇怪,这附近一片,谁不知道瘦猴是他的兄弟
,敢在这片动瘦猴,无疑是在向他挑战。
“谁知道呢,瘦猴这家伙不是在学校军训吗。”楚明秋若无其事的答道,在公开场
合,他绝不会承认他能控制这一片。
袁师傅原也只是抱怨两句,压根没想过楚明秋能怎样,俩人说着,理完了,袁师母
给楚诚志洗头,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热水器,都是烧水,不过,洗发水还还是有的。
袁师傅整理着理发位,嘴里依旧没闲着:“我说公公,你说这红卫兵这样闹腾,倒
底还念不念书?”
“哎,我说袁师傅,您这就落后了吧,现在重要的是抓革命,有了革命,念不念书
,没那么重要。”
“还不重要,你家小树林可该上学了,我那孙子今年也该上学了,可这学校老开学
,这可怎么好。”
袁师傅嘀咕道,说来这袁师傅还是一大家子,他有两儿一女,一个儿子在头沟煤矿
,另一个儿子在淀海的铁厂,女儿在纺织厂,说来都在燕京,可就是不在身边。
看着袁师傅忧心忡忡的样子,楚明秋噗嗤一笑:“我说袁师傅,现在上学不上学,
区别也不大,”
正说着,金猴子给那中年人洗头,中年人付了钱,出去前,扭头看了看楚明秋,似
乎对他有点好奇。
楚明秋也看了他一眼,依旧说着:“干脆,您把他接到身边,也享受含饴弄孙的乐
趣。”
“我也想,可我那儿媳妇不肯。”袁师傅提起他儿媳妇就有气,他与他儿媳妇关系
不好,总觉着儿媳妇嫌弃他的小剃头棚,可这小剃头棚却是他的骄傲和热爱。
“我听说过婆媳关系不好,还没听说公媳关系不好的。”楚明秋笑道,袁师傅脸拉
来,楚明秋连忙转换话题:“刚才那人是谁呢,以前好像没见过。”
“你不知道?”袁师傅有点纳闷,奇怪的看着他:“就住在你家前院,前几天大卡
车拉来的。”
楚明秋轻轻哦了声,前几天前院那间空屋子住进了新人,大柱二柱给他说过,不过
,这段时间,他的全部精力都在造纸厂和炼铜厂,每天早出晚归的,压根没精力和时间
去管这事。
楚箐似乎有点不满,撅嘴看着他,低声说:“我告诉过你的。”
楚明秋苦笑下,问:“他叫什么,家里有什么人?”
“姓白,市里工作,他大儿子叫白向东,小的那个叫白中原,大女儿叫白璐,小的
叫白雯。”
“四个?”楚明秋略微意外:“咱们那屋可有点小。”
楚箐撇下嘴,前院空出来的房子,最初的住户便是殷家,这房间只有三个,两个可
以作卧房,一个作客厅,这家人有四个孩子,住房便比较紧了。
“你见过他家的孩子没有?”
楚箐点头,却没有说话,楚明秋笑道:“不好玩?”
楚箐再度点头,楚明秋眉头微皱,楚箐是个很好相处的孩子,如果她都觉着这人不
好处,那这家人恐怕真的不好处了。
看来得好好了解下这家人,楚明秋心里想着,院子里的秘密太多,附近每个新面孔
,他都十分小心警惕。
说话间楚诚志洗好了,楚明秋打量下,很满意,付钱之后,三人出来,楚明秋将车
开到后院门口。
家里很安静,狗子林晚他们都上学校军训去了,家里就几个小孩子,小不老带着小
树林和小平安在房间里念书,常欣岚则和楚诚意在百草园里玩耍,看到楚诚志进来,常
欣岚明显松口气。
她过来上上下下将楚诚志好好看了看,楚诚志罕见的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任凭她看
着。
“嫂子,”楚明秋笑道:“什么都没丢,全胳膊全腿,一个零件都没少。”
常欣岚站起来,深深的舒口气,然后说:“以后少掺和外面的事,在家好好的。”
楚诚志掘犟的撅起嘴,楚明秋微微摇头,这楚诚志是楚宽元的种,那有那么容易就
改过来的,不过呢,他倒是很欣赏这家伙的掘劲。
“你的房间调整了,与小八狗子住一块。”楚明秋边向里面走边说道,楚诚志还是
没说话,他提着网兜,里面有几件衣服和面盆。
到了楚诚志的房间,楚诚志这才抬起头四下看看,与其他房间没什么不同,靠墙的
床,窗前的书桌,旁边有个书架,上面放着他的书,在床边还有个高立柜,里面应该是
他的衣服。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墙上还挂着毛主席像,这是房间唯一的装饰。
“院子里的规矩还是和以前一样,自己的房间自己打扫,外面的院子,由你和狗子
小八负责,主要是你和狗子,你八哥现在在学校,他在家也要打扫,每周两次。”
“自己的衣服自己洗,”楚明秋看着楚诚志,楚诚志老老实实的将衣服放在盆里,
抬头迟疑下说:“洗衣机呢。”
“呵呵,洗衣机可是资本主义,你要用?”楚明秋含笑打趣道,楚诚志狠狠的咬着
嘴唇,没有吭声。
“去吧,还在老地方。”楚明秋微微摇头,楚诚志端着盆子出去了,楚箐犹豫下没
有追出去,等他出去后,才低声问道。
“叔爷,你说哥还会去掺和联动吗?”
“他去不去我不知道,我肯定不能把他的腿捆起来。”楚明秋将被子打开拆起来,
不需要多费劲,几剪刀将线剪短,把被面和被底拆下来。
楚箐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抱怨道:“他要再出去怎么办?”
“凉拌,”楚明秋将被面和被里折起来,将两床被子拿出来,晾在阳光下,快五一
了,老天很开眼,天气很好,阳光普照,正好适合晾晒被子这类东西。
“你哥呀,集中了你爸妈的缺点和优点。”
“我妈妈的优点?”楚箐很有几分惊讶,在她的印象中,楚明秋对夏燕从来没有过
好印象,今天居然听到他说夏燕的优点,这让他不得不惊讶。
“当然,你妈妈身上有些让人非常讨厌的品性,”楚明秋便挂着棉被边说:“但你
妈妈身上也有优点,”说着他转身看着楚箐说:“你要记住,没有人身上没有优点,也
没有人身上没有缺点,这就是辩证法。”
“你妈妈身上的优点是能吃苦,而且不怕吃苦,坚韧,这种性格在人生低潮时,特
别珍贵。”
“为什么呢?”楚箐好奇的问,随即感到自己没说清楚,连忙补充道:“你是怎么
看出的?”
“还记得我是为什么把她赶出楚家的吗?”楚明秋问道,楚箐点点头:“她反对祭
祖,反对祖先堂,是源于她的信念,她认为这是封建。所以,不管大家所有人都认为她
不对,她是错的,可她依旧坚持。
但这就有了个问题,如果,她的坚持是对的,那么这种坚持很可贵,未来的期望很
好,可若是错的,那么未来将是灾难性的,会让她彻底掉入深渊。”
楚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感到有点迷惑不解,楚明秋淡淡笑了笑,解释说:“比
如,你要出门,顺着道路走,走大门便行了,可你妈妈呢?认为这条路不对,她会选一
条路走下去,不管这条路是不是对的,她都坚持走下去,现在明白了吗?”
楚箐更加苦恼了,迷惑不解的看着他,楚明秋在心里暗骂,便换了个说法:“就说
南辕北辙吧,向北走才是对的,可你妈妈偏要向南走,并坚决不听其他人的意见,坚持
不懈走下去,绝不回头。”
楚箐这下有点明白了,张嘴想说什么,可随即又闭上,楚明秋叹口气:“你是不是
想问,你妈妈是不是错了?”
楚箐点点头,楚明秋也点点头:“有些事我现在给你,你也不明白,时间会教你,
将来你自己慢慢去判断。”
楚箐轻轻嗯了声,楚明秋抱着被面和被里出来,家里的被子大多已经改成被套,不
过这被子是从楚宽元家里拿来的。
楚诚志很罕见的坐在洗衣房里,守着洗衣机,目不转睛的看着洗衣机,这洗衣机已
经有年头了,有些地方已经有些松了,转动起来嘎嗤嘎嗤直响。
楚明秋每年都要进行保养,这让他怀疑起小日本的产品质量,这质量还比不上前世
的中国制造,他那台洗衣机跟着他东奔西走好几年,没有一点问题。
将怀里的东西放下,楚明秋拉过凳子坐在楚诚志对面,看着他。
楚诚志的目光有些闪烁,楚箐也跟着进来,楚明秋正要说话,园子里一阵喧闹,小
不老叫着小平安,小平安哈哈笑着,显然这小家伙又在顽皮了。
“今儿好安静,在想什么?”楚明秋问道,楚诚志紧紧的抿下嘴,没有说话,楚箐
有些着急,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你和你爸爸很像,都掘,不知变通,将来你会在这上面吃苦
头。”
“我们没错。”楚诚志突然冒出一句,楚明秋稍稍愣了下,含笑问道:“为什么?
说说你的理由?”
“如果我们错了,为什么要放我们?”楚诚志质问道。
楚明秋摇摇头:“这个理由不成立。”
“为什么?为什么不成立?”楚诚志态度稍稍有些激烈,楚箐受托着下颌秀眉微皱
,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不要激动,”楚明秋微微摇头:“咱们今天讲道理,我没有把你关起来,也没有
不准你讲话,你说是吧。”
“我,”楚诚志态度稍稍和缓,依旧掘犟的说道:“我们的路线如果错了,一定会
被打成右派,要么去劳改农场,最好也是监督劳动,可现在一点事都没有,这说明我们
的路线是对的。”
这个结论不是楚诚志的,自从那天联动领袖们参加会议回来后,他们大都很失望,
可开始放人后,有些人受到鼓励。
他们在牢里讨论,认为中央这样就放了他们,说明他们的路线没有错,只是作法错
了,不该反对中央文革小组,不该冲击公安部,这太冒进了,但这不代表他们的路线错
了。
这个观点在牢里很有市场,包括楚诚志在内,很多人都赞同。
楚明秋还是摇头,叹口气说:“还是错了,你们被释放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你们的
身份,你们多数是红五类,是高干子弟。”
楚诚志脖子一梗便要反驳,楚明秋再度摇头,楚箐连忙插话:“为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你爸爸楚宽元不过是个区委副书记,算起来不过处级干部,可另外
一些人,比如殷红军,他父亲可是老干部,部长,还有左晋北,等等,他们的父母可是
高级干部,比你爸爸的官位高多了。”
“有这些人在里面,你们就算犯再大点的错误,也没事,”楚明秋的语气中没有丝
毫嘲讽,正色说道:“有这样的身份,即便中央文革小组也不敢下死手,这才是你们被
释放的真正原因。”
楚诚志不信,楚明秋没有理会他的神情,接着说:“至于你们的路线,还记得吗,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们,你们的路线是错误的,文化大革命,如果你们是对的,造反兵团
就不会兴起,早就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支脚了。”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还记得那篇影响很大的文章《出身论》吗?中央文革小组
戚本禹已经公开表示,这是一篇大毒草,陈伯达也说了,这是大毒草,我估计遇罗克会
被捕,他恐怕就没这么容易出来了。”
《出身论》自从刊发后,影响极大,不但在燕京流传,还传到全国去了,很多人公
开表示支持。
发表《出身论》的《中学文革报》因此名声大振,甚至有燕京纸贵之感,几万份报
纸很快便卖光了。
但很快,他们便感受到中央文革的压力,中央文革派专人找到他们,告诉他们大方
向错了。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警告了!大方向错了,那就意味着路线错了,最后这张报纸只出
了六期便停刊了。
可六期,便发了四十多万份,在这个时代,一个油印小报,有这样的成绩,已经足
以令人震惊。
当然这些不是他打听来的,而是小八告诉他,这让他非常担心,小八居然还是搅合
进去了。
小八却觉着没事,他只是在外围工作,作了些跑腿的事,应该不会有大事。
可楚明秋依旧还是担心。
“文革已经一年了,你们有没有梳理过这一年的发展历程?”楚明秋问道。
楚诚志茫然的摇摇头,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毛主席说过要善于总结经验教训,过
去一年多的发展,联动从兴旺到衰落,想想红八月时,你们联动多受宠,当时你张嘴就
是江青阿姨,闭嘴也是江青阿姨,现在为什么要反对她呢?”
楚诚志想起来了,当时他可不是这样,不管说什么,张嘴就是江青阿姨,想起这些
,他脸色微红。
楚箐看着他尴尬的样子不由噗嗤一笑,随后又担忧的看着他。
楚明秋正要接着说,忽然觉着这样是不是太简单了,以这小子的掘劲,恐怕还不能
接手。
“这样好不好,你这段时间先不忙着出去,你把这一年你们老红卫兵作过那些事,
受到那些上级的支持,你都写下来,梳理下,你看好不好?”
楚诚志迟疑,半响才点点头,楚明秋轻轻舒口气,起身说道:“把这些洗完,好好
休息下,听说这拘留所都快挤沙丁鱼了,恐怕你也没休息好,好好休息下。”
楚明秋走了,楚箐看着他,楚诚志和她对视一会,然后沮丧的垂下头,楚箐这才开
口:“哼,当初叔爷不让你去,你非要去,现在好了。”     楚诚志没有开口,
掘犟的咬紧嘴唇,楚箐正要继续嘲讽,忽然想起刚才楚明秋的话,重重的叹口气。
“哥,以后别再去瞎闯了,叔爷说得好,这文化大革命是一场政治运动,咱们还太
小,压根就不懂。”
楚诚志轻轻嗯声,楚箐重重的叹口气:“爸爸还在牢里,你要再出事,将来爸爸出
来,可怎么好。”
一说起爸爸,气氛顿时变得沉重,半响,楚诚志才低声问:“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楚箐摇头:“不知道,我和叔爷去过区里,区里说爸爸已经转给了中央文革小组,
现在不能探视。”
又是沉默,楚诚志重重的喷出口粗气,半响才低声问:“妈妈呢?”
“她现在不在学校了,上个月我去学校,学校说她被调到什么写作小组去了,我也
不知道她在哪。”
“她没来过,”楚诚志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夏燕怎么可能到这来,果然,楚箐
摇摇头,过了会,他重重的吐了口唾液:“哼,她现在倒得意起来了。”
楚箐忧愁的叹口气,楚诚志心里那股火苗又开始吐吐上窜,心里生疼生疼的。
快吃晚饭时,狗子他们回来了,狗子回来的标记很清晰,脚步沉重,大呼小叫的,
一阵风似的穿过园子,奔回自己的房间,到了他的小院,立刻看到楚诚志,于是闯进他
的房间。
“嘿,小子,回来了。”狗子很不客气的在他肩上狠狠拍了巴掌。
楚诚志一咧嘴,狗子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顺手端起杯子,咕咕,几下将水喝下去。
“给我说说,拘留所是什么样?”                  楚诚志
苦笑下,倒是不生气,狗子就这样,进局子对他而言,压根不是什么事,甚至还可能是
件值得夸耀的事。
楚诚志咕哝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狗子大笑,在他肩上再度拍了巴掌,楚诚志一咧嘴,不由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借此机
会打自己。
“我才没这么傻,你小子,哥给你说过多少次,你不信,结果怎么样,你呀,还不
知道哥这家伙,老奸巨猾,不听他的自然要吃亏。”
楚诚志不想聊这个话题,便问:“狗哥,听说你们军训,军训好玩吗?”
狗子摇摇头,一脸失望:“一点不好玩,整天就是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一点意思
都没有。”
在军训之处,很多同学对军训极其向往,可经过这近一个月的训练,那点热情早就
消磨光了,加上造反兵团分裂,政治斗争激烈,同学们的热情很快被吸引过去,整天不
是游行便是辩论,严重影响了军训。
狗子嘴快,叽里呱啦的,很快将最近学校发生的都倒出来。
“这朱洪也真是,哥给他出了多少好主意,他傻乎乎的什么都不干,这下好玩了,
唐刚带了帮人另立门户,成立了个什么红革盟,这各校夺权。”
“你们学校也夺权?”楚诚志立刻问道。
狗子轻蔑的笑道:“谁敢!!!哼,敢在我们学校夺权,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我
跟他姓。”
十一中也有部分人参加了红革盟,可谁也没敢在十一中夺权,十一中的权力依旧掌
握在叶青山手中,当然四十五中更不说了。
晋西北曾经想参加红革盟,刚刚露出点风声,虎子立刻找到他,警告他,如果他敢
分裂四十五中红卫兵,那就要对他采取专政。
勇子虎子很快召集全校连排长开会,告诉他们,四十五中支持文化大革命,支持军
训,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以军训为中心,除非上级要求,红星纵队才会去游行,要统一思
想,统一认识,在全校开展反对分裂活动。
勇子此举受到胡自强和姜大伟的支持,姜大伟也找各班的积极分子开会,要求他们
旗帜鲜明支持校革委会。
一系列动作下,四十五中依旧是铁板一块,红星纵队依旧统治整个学校,楚明秋授
意勇子,干脆将所有老师全数解放,由老师协助军训队对各排进行军训。
此举再度受到胡自强和姜大伟的支持,老师们全数洗澡下楼,这在全市尚是首例,
当然,那些右派老师依旧没有安排工作,只是让他们每天到学校参加政治学习。
楚明秋在背后操作的这一切,四十五中是他最看重的学校,可以说是他的警卫员不
为过,这个学校绝不容分裂,现在楚家大院的秘密更多了,随便损失一点,都会让他痛
切心扉。
晚上,众人看到楚诚志回来,又是一阵闹腾,倒没有谁说他,多数是向他打听拘留
所里的事。
楚明秋在检查所有人功课后,把狗子留下来,问他前院姓白的一家的情况,狗子摇
摇头,他知道的不比楚箐多。
问过狗子后,楚明秋到园子里看着众人训练,现在他是总教练,勇子虎子狗子则是
教练。
“明子,咱们前院的白家,你知道吗?”
看到明子,楚明秋又涌出点希望,把他叫到边上问,明子也同样不清楚,他这段时
间白天在学校军训,晚上回来便到后院来,没有与那白家有什么交集。
“我去把大小武叫来,问问他们。”
明子很快将大小武叫来,大小武知道得稍微多点。
“这白家是市里的,新上来的造反派,他家老大白向东在铁附五中念高三,老二白
中原在铁附五中念书初一,大姑娘白璐在铁附五中念高一,小丫头白雯在铁附五中念初
一。”
小武笑道:“他家老二和小姑娘是一对龙凤胎。”
“他家老大和大姑娘在学校是联动还是造反兵团的?”楚明秋问道。
“造反兵团的,现在是红革盟的。”大武答道:“这家人很傲,我跟他们打招呼都
不理会,也没见他们在园子里玩,哦,对了,薇子昨天回来了,他三哥领她回来的。”
“她活该,听说她爸妈的事升级了。”小武有些幸灾乐祸的叫道。
“升级了?”楚明秋有些纳闷,收拾薇子的爸妈是因为薇子,女债父还,天经地义
,罪名都是栽赃的,应该不难查,怎么会升级了呢?
“我也不知道,前段时间还在胡同里扫大街,这几天扫大街的换人了,她三哥前几
天给她爸妈送衣服,说是成立了专案组,好像是什么苏修特务。”小武皱眉思索着。
整个楚家大院,燕行宽算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整天在家琢磨电子电路,几乎看不
到他出来玩,也没见他有什么其他爱好,好像生活里就只有电子电路。
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暗自摇头,这燕家可真够倒霉的,可在心里他一点不后悔,
当时若不将薇子的威风打下去,楚家还真不一定能保住。
堡垒最容易被内部攻破!
这个时代,只要查,总能查出点东西来。
楚明秋不知道薇子父母为什么,不过,他可以感觉到,她父母的问题估计不是他栽
赃的问题,那些问题不过小菜一碟,上面稍微查一下就明白了。
忽然他想起纪思平,纪思平不是宣传部的吗,薇子父亲也是宣传部的,应该知道点
东西。
于是他转身回到房间给纪思平打电话,还好,纪思平很模范的在办公室勤奋加班,
听到他的问题后,问了这薇子父亲与他的关系,然后才说:
“他的问题比较严重,是历史问题,当初在香港他有投敌行为,后来到延安,审干
时便没有查清楚,这次被揭发出来,他老婆是地主的女儿,三十年代在上海读书时参加
过托派,抗战开始后,还参加过国民党组织。”
楚明秋万万没想到,燕家还有这样的问题,这俩人应该是俩文人,怎么会有这样的
事?居然还有历史问题!
想了想,觉着还是不要将这事告诉燕家兄妹,有些时候,不知是福。
接下来几天中,楚明秋都没有出去,每天例行公事似的出去走一圈,早早的便回来
了,大街上依旧闹轰轰的,没什么变化,变化的只有口号和标语,偶尔有两个新人被拉
出来游街批斗,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买了些菜回到家里,现在已经是四月底,马上要五一了,市面上繁荣了许多。
“叔爷,啥时候我们进山一次,行吗?”楚箐跑过来,蹲在他边上,帮他理菜。
对这小丫头,楚明秋也很无语,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小丫头对这事彻底上心,这
已经是第三次说这事。
“小箐,你可要想清楚,山里很苦,没有自来水,只能睡土炕,还有,只能吃窝头
,整年见不到肉,只有在过年时才可能有肉,还有,你打算进山多久,要带多少衣服,
夏天的,冬天的,都要带吗?还有,山里洗澡很不方便,恐怕一个月才能洗一次,甚至
连一次都不行,..”
楚箐这下犹豫了,小脸变得苦不堪言,楚明秋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换个话题问:“
你哥写完了吗?”
楚诚志开始以为这些东西很简单,可写出第一遍后,楚明秋随口问他几件事,他都
忘记了,于是回去又重新写,这五六天过去了,眼看着再过两天便是五一了,也不知道
他写完没有。
楚箐摇摇头:“不知道。”
显然这段时间,她都在思考这事,楚明秋忍不住微微摇头。
午饭过后,将几个小家伙赶到床上去午睡,楚明秋到楚诚志这来了。
楚诚志躺在床上,翻看着这几天的成绩,偶尔还皱眉想想,听到楚明秋在外问,连
忙起来。
楚明秋推门进来,楚诚志坐在床边望着他,楚明秋看看房间,房间里有点乱,训练
用的衣服胡乱的堆在椅子上,他微微摇头,将衣服挂起来,然后将椅子拉过来,示意楚
诚志过来,坐在桌边。
“怎么样,写完没有?”
楚诚志将本子递给他,楚明秋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还不错,这次没漏下什么。
“说说吧,梳理总结后,有什么想法?”楚明秋问道。
楚诚志神情中有几分迷惑:“这有用吗?”
楚明秋笑了笑:“你说呢?毛主席说过,总结经验是最重要的,毛主席一生都在总
结经验,所以才能领导中国革命走向胜利。”
楚诚志想了想还是摇头:“叔爷,我想去学校看看,很长时间没去了,也不知道学
校怎么样了。”
“我打算给你转学。”楚明秋说道。
楚诚志神情坚决的摇头:“不,我不转学。”
“淀海太远,上学不方便。”
楚诚志还是摇头:“不,我不转学。”
楚明秋微微皱眉,楚诚志神情掘犟的望着他。
“为什么呢?”楚明秋语气温和,楚诚志不说话,那股犟劲依旧。
“好吧,你要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楚明秋决定先让一步,楚诚志这个年龄正处
于叛逆期,不能用强。
“好,现在我们说说这东西,”楚明秋拍拍本子说道,楚诚志向前凑了下,楚明秋
将本子交给他。
“文化大革命是去年五一六通知后开始的,而红卫兵是五月底出现的,不过,整个
五月和六月,红卫兵没有多大影响,你说是吧。”
楚诚志想了想,觉着那时候自己已经参加了红卫兵,可要说有多大影响,好像是这
样,便没有反对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的红卫兵,还只在校园内,很快工作组进入校内,开始指导校园内的文
化大革命,对吧。”
楚诚志再度点头,楚明秋轻轻叹口气:“可工作组进校后,红卫兵受到压制,部分
学校的红卫兵还差点被解散,但部分学校的红卫兵坚持下来,并与工作组对抗,是吧。”
楚诚志点点头,楚明秋问道:“第一个问题,红卫兵为什么敢与工作组对抗?”
楚诚志扬头叫道:“我们是正确的,工作组执行的是刘少奇的修正主义路线。”
楚明秋露出一丝嘲讽:“六月的时候,刘少奇可还是国家主席,不是修正主义分子
。”
楚诚志微怔,随即反驳道:“可他们压制群众运动,是错误的!”
“还是错了,”楚明秋摇头说:“真正的原因是,中央文革小组在暗地里支持红卫
兵,红卫兵因此才敢与工作组对抗。”
楚诚志若有所思,想起了好多事,对,那时候,有高年级同学消息好灵通,中央有
什么动静,他们很快便知道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工作组是刘少奇派出来的,而刘少奇是文化大革命的目标之
一,中央文革小组知道这点,所以,他们才支持你们,明白吗,臭小子。”
楚诚志没有反驳,接下来,楚明秋将每个阶段,红卫兵的行动都与文化大革命的目
标,计划联系起来,一一分析给楚诚志听。
“你们把群众发动起来,你们的价值就用尽了,文化大革命的目标是党内,是走资
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你说这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都是那些人?
没错,就是你们那些老红卫兵的爹妈,你们不可能却揭批自己的爹妈,于是造反兵
团应运而生,连续几次武斗,中央文革小组都在暗中支持造反兵团,城北区,武斗打死
了人,都没事,这是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那场武斗造反兵团赢了,反之,中央文革恐怕就要干涉了。”
楚诚志脸色煞白,重重的喷出口粗气,楚明秋叹口气:“其实,你完全不懂,但单
倥他们懂,你看看老红卫兵在八月发的几个通令,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楚诚志多数时候都在听,慢慢的这家伙的脑子动起来,提出不少问题,楚明秋也一
一分析解释。
两个小时下来,楚明秋说得口干舌燥,将一壶茶喝干,他起身提起水瓶倒水,楚诚
志眉头紧锁,脸色煞白,茫然的盯着本子,知道他已经懂了些了。
“再说那些老干部,他们清楚吗?”楚明秋接着说道:“如果说在六七八月时还没
看清楚,到了九十月时,他们完全清楚了。
他们的政治斗争经验丰富无比,所以,他们才支持你们成立联动,联动其实是他们
实现自己政治目的的工具。”
“就冲这点,联动的政治目的就不可能实现,因为这意味着中央文革小组失败,中
央文革小组失败,就意味着毛主席失败,这可能吗?根本不可能。”
“你们被释放,并不是说你们的路线是正确的,相反你们的路线与文化大革命背道
而驰,可你们倒底被释放了,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你们当中有些人的父母还没被打倒,他们毕竟是南征北战,杀出来
的,在党内军内有强大的影响力,他们绑子上殿,政治影响很大,再说了,你们就是一
帮毛孩子,放了也没什么,这才是放你们的真正原因。”
楚明秋说完了,今天他说了很多,比以往说得要深一点,可最根本依旧不敢讲,之
所以讲这么多,就是担心,他直觉告诉自己,这事恐怕还有周折,老红卫兵并不会这样
简单的接受退出舞台的命运。
从楚诚志这里出来,他上排练厅去看看,刚进院子便撞见小平安,小平安抱着个篮
球在院子里玩耍,这篮球是他的生日礼物,小平安的生日在四月八日。
小平安看到楚明秋非常高兴,将篮球扔过来,楚明秋接过来拍了几下,又扔给他,
小平安没有接住,迈着小短腿追过去。
楚明秋则在窗户口看了看,楚箐小不老和小静蕾都在里面,三人各自占着一面,都
在压腰,楚箐和小不老作得很认真,小静蕾则是玩,压一会,四下看看,看到窗户外的
楚明秋,冲他做个鬼脸,楚明秋只是笑了笑。
腿上挨了一下,扭头看着是篮球落在脚边,他扭头看去,小平安正冲他乐,他也笑
了笑,拣起来篮球在地上拍起来。
左右运球,穿裆运球,身后运球,运了一会,他抬头看小平安,小平安睁大眼睛,
满脸惊奇。
楚明秋将球抛给他,小平安抱着球,试图学楚明秋这样,可没两下,球便跑一边去
了,他拣起来又拍,可没两下,又跑了。
他很苦恼的看着楚明秋,显然不知道怎么办。
楚明秋过去蹲在他面前说:“我练这个练了十年,你要象我这样,只有不断练习,
先练简单的,就这样。”
说着结果球,很简单的拍起来,小平安看着他拍球,楚明秋将球收起来,又说:“
就这样拍,拍上几年,等你长高了,再增加难度。”
小平安点点头,接过球开始拍起来,楚明秋轻轻拍下他的小脑袋,他压根不理会,
专心的盯着球。
楚明秋转身出来,打算上前院,半道上遇见楚诚志,楚诚志有些无聊的在园子里闲
逛,看到楚明秋,楚诚志上来说他明天想上学校去,楚明秋略微沉凝便答应了。
“到学校后,多看,少动,少说话,可以吗?”
楚诚志点点头,楚明秋凝视着他,半响才拍拍他的肩走了。
前院很安静,几家人都关着门,楚明秋看了看紧闭着的白家门户,门前干净了许多
,回廊上堆了些杂物,将整个环境破坏了很多。
窗户上挂着窗帘,里面什么都看不到,楚明秋下来,打开古家的门,开始打扫房间
,以前他每周来通通气,打扫一下,近一个月,他每天忙着收破烂,压根没时间过来,
今天过来顺便就打扫一下。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看看时间,正准备回去,田婶从外面进来,看到楚明秋,田婶
露出笑容。
“我就知道你该来了。”田婶笑道,楚明秋也笑了笑,心里清楚,田婶恐怕已经察
觉到他有很多秘密,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
楚家大院这半年动作不小,不说排练厅了,就说东西院都动工了,如果不是没有什
么事,他会作这些吗?尽管他对外宣称是修杂物间,可田婶什么人,有长期斗争经验,
多少也猜到一点。
楚明秋没有绕弯子,也没去接田婶手上的东西,直接问道:“这白家是什么人?”
田婶摇摇头:“这家人啊,算大号的薇子吧,那男的张嘴就是语录,闭嘴便是江青
,哼,比红八月时薇子还厉害。”
楚明秋眉头紧皱,这样一个人住到楚家大院来,将来恐怕要有不少麻烦。
“这家人挺傲的,从来没与我说过话,我也没理会他们,”田婶神情中颇为不屑。
可楚明秋却知道,田婶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如果她都觉着这人不好交往,那这人恐
怕就真不好交往。
“他们家在那工作?”楚明秋问道,田婶摇摇头:“不清楚,听他们吵架,男的好
像在什么局,男的老说局长啥的。”
“他们吵架?为什么吵架?”楚明秋敏感的问道,田婶再度摇头:“好像那女的说
男的不干净啥的。”
楚明秋点点头,随即又问:“他们经常吵架吗?”
田婶想了想笑道:“应该是,这才搬来几天,他们已经吵过两次了。”
“女的在那工作?”
“纺织厂。”田婶回答很快。
联想到大小武说四个孩子,楚明秋基本可以判断这家人原来是纺织厂的,纺织厂是
燕京的老企业,与其他类型的企业不同,这类老企业一般没有自己的大院。
四个还在都在铁附五中念书,这铁附五中不在城西区,而是在淀海区,楚明秋并不
熟悉这个学校。
不过,田婶这个纺织厂太不准确了,燕京有好几个纺织厂,四个区都有,不过,既
然他们家几个孩子都在铁附五中念书,那必定在那附近的纺织厂。
可问题是,他对淀海区并不熟悉,看来只有找楚宽远了解下,唉,要是楚宽元还在
就好了。
与田婶聊了会,楚明秋问她还愿不愿搞拉杆箱,他还留着那些设备。
田婶叹口气,阴郁的摇摇头:“那些设备你就卖了吧,我毕竟是老党员,这明目张
胆搞地下工厂,我这党籍还要不要了。”
对此,楚明秋也只能叹息,难怪田婶不啃再开,她依旧惦记着自己的身份,惦记着
曾经奋斗和战斗的信仰。
以前,他压根不懂信仰这个东西,周围的人也都是娱乐圈中的年青人,他们可以喝
酒,可以泡妞,可以蹦迪,想的是如何成名,至于其他,没见过。
可在这一世,他遇见了古震,遇见了孙满屯,遇见邓军,他们都是有坚定信仰,即
便身受冤屈,可依旧矢志不渝,坚信共产主义社会主义。
最初,他压根不理解,甚至在心里嘲笑,可慢慢的,他开始产生敬佩,特别是出去
串联后,他走了半个中国,这半个中国在未来是中国最富裕的地区,可现在如此贫穷。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立刻现在的苏州是如此贫穷,原因在那?仅仅是政府的政策
错误?
原来他会这样判断,现在他不这样认为。
田婶不愿再作拉杆箱,楚明秋一直保留着那些拉杆箱生产设备,即便楚宽远四下找
生产设备,他依旧没给。
田婶还跟以前一样,聊了会,大柱和二柱回来了,大柱和他打个招呼便开始作风筝
,二柱则边整理蜡光线边和他说话。
自从被皮箱厂解雇后,田婶又开始推车四下叫卖,家里的生活倒没以前那样困难,
生产拉杆箱让田婶赚了五六千钱,在这个时代,应付几年没有问题。
“白向东不常回家,白璐和双胞胎每天都回来,公公,他们怎么啦?”二柱纳闷的
问道。
楚明秋微微耸肩:“没什么,院子里来了新人,咱不是得摸摸他们的底。”
二柱没有多想,他笑了笑:“嘿嘿,要不了几天,他们便知道公公的大名了。”
楚明秋没有笑,不过神情却有几分凝重,这是个奇怪的时代,到处都是告密的,小
人物可以掀翻天,所以,他对出现在身边的每个陌生人都充满警惕。
晚上,他把虎子勇子狗子水生等人叫到屋里来,告诉他们对白家要警惕,要注意他
们的动向,随后他检查了前院到后院的小门,确认这道小门没有问题,这道小门是困难
时期建的,最近几年很少关,现在他要关门了。
告诉了孩子们后,他又给小赵总管夫妻和牛黄豆蔻讲了白家的事,提醒他们注意白
家,若白家要问什么,特别是后院的房子,一定要告诉他们,后院已经住满了。
把门上锁,他也通知了田婶,田婶很理解,倒是二柱不太理解,闹嚷着以后到后院
来不方便。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第二天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检查了东西两院的库房,看
看锁头,检查下外面,又进去看看,有没有漏水。
看完之后才关上门,出来经过燕家时,燕家的门正好开了,燕行宽推门出来,抬头
看见楚明秋,燕行宽张嘴欲言,可又闭上了。
楚明秋却看见了,便停下脚步问道:“有什么事吗?”
燕行宽略微迟疑便问:“你那个电动车还在弄吗?”
楚明秋微怔,随即摇头:“这段时间太忙,没有弄,怎么?那个放大器弄好了?”
燕行宽点点头,随即又摇头:“我弄了一个,功率应该比以前要大三倍,可不知道
行不行。”
“成,那天我们来试试。”楚明秋说完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事,转头看着他:“听
说你爸妈成立专案组了?”
燕行宽脸色一暗,楚明秋叹口气:“没什么,你们自己要作好,其实,没事,我妈
更惨。”
燕行宽神情更加灰暗,楚明秋心里苦笑,暗骂自己多嘴,别看薇子挺让人讨厌,可
他却着实欣赏燕行宽。
“我的意思是,爸妈的事归爸妈,你们自己先过好,别太操心了。”
燕行宽轻轻的嗯了声,楚明秋又安慰了两句,然后逃也似的出了西院。
燕家被彻底打翻了,这后果出乎楚明秋的意料。
回到后院,楚明秋在房间里坐了很长时间,他首次觉着自己有点过分,对燕家是不
是太狠了点。
良久才轻轻叹口气,给楚宽远打电话,可等了一会,回话说楚宽远不在,他只好叹
口气,想了想又给纪思平打了个电话,问他知道轻工局的一个叫白泽军的人不。
“知道,这人原来是三纺的一个车间主任,四六年参军,参加过抗美援朝,五六年
转业到二纺,在工会干什么活,后来调到三纺,担任车间副主任。”
“这不是降级了吗?”楚明秋有点纳闷。
“对,是降职了,”纪思平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听说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
你见过他老婆没有,典型的农村妇女。这人以前是三纺的造反派,前段时间调到轻工局
,担任轻工局的一个什么科的科长,在轻工局里算一号人物,这人怎么啦?”
“没什么,他住进楚家大院前院了,你知道的,我对住进楚家大院的人都要摸下底
。”
电话里传来纪思平的轻笑:“也对,现在你那秘密不少,嗯,这人你要小心,对这
人,我暂时没办法,先防着吧。”
楚明秋也笑了笑:“我也没打算对付他,只是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嗯,帮我打听
下他的底细。”
“成,没问题。”纪思平说道:“对了,咱们那展览还是得办,你得弄点东西过来
。”
“放心吧,过两天,我给你拉一车去。”楚明秋笑呵呵的答道。
楚明秋这几天有些懒散,但也没忘记清理,在造纸厂和炼铜厂不过是粗选,剩下的
恐怕要花上几年时间来清理,不过,清理出一些价值较低,没有问题。
(还有,明天继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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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楚宽远的生意
楚宽远是不在家,而是在淀海的校办工厂里,顾三阳他们回来已经有半个月了,顾
三阳去了天津,随后又去了上海。
在天津,他们找到可以生产切割机的厂,可厂里停产了,工人们整天游行示威,生
产已经完全瘫痪。
不得已,他们又去了上海,奔波半月,总算买到了,可要把这些设备拉回来,又是
件大麻烦,在铁路上办货运,如果按照正常排队,要等一个月,还不一定有车皮,他们
费尽心机,好容易才让提前了半个月,所以,他们现在才回到燕京。
杨满堂柳长林比顾三阳回来得要晚两天,他们是空手而回,东北已经乱成一团,他
们在沈阳长春,跑了十几家工厂,所有工厂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什么能发货,让他们等
着。
俩人后来干脆跑到内蒙去了,内蒙也一样,俩人找了很多工厂,可惜工厂都乱糟糟
的,厂里的人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产品。
楚宽远将几个主要核心人员召集在他们的厂里,拉回来的机器已经安装调试完成,
现在就剩下原材料了。
“现在咱们万事俱备,就欠东风了,”楚宽远叹口气看着大家:“大家都说说吧,
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原材料,第二个是工人,要不咱们自己动手,缝纫机就有五台。”
黄诗诗看着五台缝纫机:“这一路上我都在想,五台是不是少了点?”  “不少
了,豆蔻姐她们搞这个时,才两台,最多时也不过四台,知道她们每天生产多少皮箱吗
?三十个,每个赚十元,这还是出厂价。
瘦猴他们出去最高卖五十,咱们要把成本控制在二十以内,卖四十,每个可以赚二
十,黄诗诗,算算看,咱们每天可以赚多少,六百,三十天,就是一万八。”顾三阳说
着就有些兴奋:“比得上部长工资了,你还不满足。”
黄诗诗叹口气:“可惜没原料啊。”
顾三阳眉头紧皱,也深深叹口气,杨满堂想了下问:“要不,咱们上塑料厂去问问
,万一他们要零售呢。”
石头将烟头扔掉:“我看行,对了,咱们可以先不出面,让小叔帮忙,打听下,咱
们不是校办工厂吗,都是工厂,有什么不行的。”
“对呀。”柳长林也赞同道:“咱们也是公家单位,有什么不行的,再说了,咱们
这虽然是假的,可若连个塑料厂都混不过去,还瞒得过警察?”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点头,这连一家工厂都骗不过,还骗什么警察。
“对,不用让小叔出马,咱们自己去办。”黄诗诗压根不认识楚明秋,仅仅只是知
道这个人曾经为楚宽远出手打架,但加入这个团体后,她很快便知道,小叔楚明秋虽然
从未加入这个团体,但却是这个团体的导师,受到所有人的尊敬。
“好吧,”楚宽远说道:“书生,明天,我和你一块去,带上介绍信和工作证。”
顾三阳点点头,楚宽远又说:“下一个问题,是我们自己干还是另外找人?”
黄诗诗首先发言,她靠在缝纫机上,纤细的手指夹着支烟:“就五台缝纫机,咱们
一人一台都不够,还用得着找人。”
石头摇头:“让我弄这玩意,门都没有。”
顾三阳和杨满堂也面露难色,柳树林倒无所谓:“我可以,不是还有拉杆吗,我可
以弄那个。”
“书生,你还是负责财物,”楚宽远略微思索便说:“山里的事还得花时间,我必
须强调一句,如果将来有什么事,山里和小叔,无论如何也不能讲。”
“放心吧,”顾三阳点头,石头目露凶光:“谁敢说出来,别我白刀子进去,红刀
子出来。”
“石头和地主,你们还是负责销售,以后,销售分两块,粮油肉菜,拉杆箱,分成
两块,至于工人,咱们可以另外找,问问兄弟们,他们家里有没有人愿意干,当然,以
后,咱们讨论事,要避开下面的兄弟,必须注意保密。”
黄诗诗思索着说:“前两天我遇见周玉凤和王彩霞,她们原来与我都在山西插队,
现在跑回来参加文化大革命,要求返城....。”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大批知青私自返回城里参加文化大革命,其实,他们的目的是
为了返城。
楚宽远摇头:“不行,小叔说过,这些知青迟早会被遣返回农村,一旦出什么事,
咱们会背上破坏上山下乡政策的罪名。”
“屁的上山下乡,还再教育。”黄诗诗轻蔑的嗤笑道,却没有再开口。
“我看可以,比那些家庭妇女可靠,”顾三阳却表示反对:“至少他们口风紧。”
“不一定。”石头淡淡的说。
“我们大院也有几个回来的知青,我觉着可以试试。”柳长林说道。
“我也觉着可行,”杨满堂也点头:“他们在农村锻炼过,知道的事多,不象胡同
里的小市民,挣点钱就满世界嚷嚷,咱们这工厂要不了几天就全燕京有名了。”
这话有点刺耳,石头的脸色有点不好,瞪着杨满堂,杨满堂马上意识到,立刻补充
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咱们要找那些口风紧的,那些知青在农村吃过苦,口风要紧
些。”
“没人多想,”楚宽远立刻看了眼石头,石头不满的哼了声,即便在这个小团体中
,大院胡同也是个比较禁忌的话题。
“这样吧,我再想想,咱们也不需要多少人,黄诗诗算一个,剩下四个,也不需要
多少人,咱们多留意下,看看身边的人。”楚宽远说着站起来,这表示今天的会结束了。
众人纷纷站起来,七手八脚的将东西收拾好,楚宽远的院子并不大,改造后这里也
不宽,除了办公室卫生间,其他就剩下一间小库房。
大家也没多话,楚宽远叫上顾三阳,俩人回家,经过杂货铺时,售货员叫住楚宽远
,告诉他今天他小叔有电话找他,楚宽远拿起电话就打回去,接电话的却是小赵总管,
小赵总管告诉他楚明秋不在,出去了。
“小叔看来有事找你。”顾三阳说道,他们都知道楚明秋没事不会给楚宽远电话。
楚宽远低着头没有吭声,顾三阳也没再多嘴,回到家里,俩人略微商议,换了身很
普通的工作服,楚宽远找出介绍信,从中挑出一份,然后小心的落上日期。
“行了。”楚宽远将介绍信抖了抖,小心的装进信封,俩人又互相检查了下,然后
才出门。
骑着自行车,穿过街道,遇上两拨游行的人,和一波在大街上辩论的人,俩人面无
表情的躲开他们。
到了塑料厂,厂里很安静,没有机器的轰鸣,俩人问门卫,门卫懒洋洋的指点了销
售科位置。
销售科房间的门开着,房间里有三个人,三人都在看报,看到俩人在门口,三人也
没理会。
“同志,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抓革命,促生产;请问,销售是在这里吗?”
楚宽远问道。
三人扭头互相看看,边上一个略微有点秃顶的中年人放下报纸问道:“毛主席教导
我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你们是哪里的?”
楚宽远连忙掏出介绍信:“我们工业中学校办工厂的,这是我们的介绍信。”
秃顶中年人接过来扫了眼便还给楚宽远,然后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按照毛主席指示,学校要学工学农,我们学校办了个校办工厂,以方便学生到工
厂实习,我们是来联系买塑料。”
楚宽远说着掏出香烟,他的香烟就是大前门,给每个人发了根,三人也没拒绝,正
要开口,从门外风风火火的进来个中年女人,女人有点胖,看着很敦实。
“我说孙科长,你们的大批判讲稿写好没有,大字报写完没有。”
女人的嗓门很大,半个走廊都能听见,楚宽远和顾三阳连忙向边上让了一步。
“小王,”秃顶中年人对面的中年人冲对面叫道,他放下报纸:“胡大姐,别急,
大批判材料已经写好了,你看看。”
敦实女人一把抓过去:“我看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后天,局里面要开批判大会
,你们可得准备好。”
“放心吧,胡大姐,”中年人连忙说道,对面房间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旧工作服的
年青人出来,楚宽远向里一看,里面桌上铺着白纸,旁边的绳子上还挂着几张已经写好
的大字报。
“小王,写好了吗?胡大姐催来了。”科长问道,小王连连点头:“已经写好三张
,还差一张,正在写,马上就好。”
“好,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让小王写,就他那笔字,咱们厂挑不出第二个。”胡大
姐一拍大腿,兴高采烈的说着便向对面去了。
等她刚出去,那秃顶中年人才对楚宽远说:“你们来买塑料,科长,库房里还有没
有?”
“嗯,有,皮箱厂已经有几个月没来了,”科长思索着说:“咱们厂上季度的计划
没有完成,上次局里开抓革命促生产会,任主任都说了,生产还是要继续,这几个月的
产量都没达到计划,对了,你们打算买多少?”
楚宽远心里一喜,正要上前,顾三阳抢先一步,满脸堆笑:“科长,我们也是第一
次,也没经验,不知道这是怎么卖的?是按米卖吗?”
“呵呵,”科长和俩人都乐,秃顶中年人说道:“咱们按件卖,不论米,一件三百
米,一件二百块。”
(以前豆蔻去买时,是一千米七百,很多书友提出这不合理,这里作出修改。)
楚宽远正要开口,顾三阳拉了他一下,楚宽远迷惑不解,顾三阳拉着他出去,到门
口,才回头说:“我们先商量下。”
屋里三人含笑看着他们,眼中有抑制不住的轻蔑。
“你什么意思啊?”楚宽远十分不解的问道,顾三阳却摇摇头,压低声音说:“没
什么,就是装雏,这样他们才不会防备。”
楚宽远轻轻哦了声,明白过来,俩人低声商议,楚宽远的意思是越多越好,顾三阳
却摇头:“咱们是刚开始的校办工厂,不可能买很多,我看十件差不多了。”
“十件?是不是少了点。”
“不少了。”顾三阳说:“我担心多了,要两千块千,咱们校办工厂能有这么多钱
吗?”
楚宽远眉头深皱,想了想,忽然想起来,神情陡变:“咱们没开车来,这么多怎么
拿?”
顾三阳的脸色也微变:“你看小叔,要不行,联络下虎子。”
“虎子太嫩了,一看就不是工人。”
俩人愁眉苦脸的互相看着,第三个中年人提着水瓶出来,看到俩人的样子,笑了笑
说:“你们好好想想,要不先少买点。”
中年人提着水瓶走了,楚宽远和顾三阳互相看了眼,明白的点点头,俩人转身进去。
“怎么样?商量好没有?”科长问道。
“我们先买五件行吗?”楚宽远说道,科长点头:“行,去财务科缴款,然后回来
。”
“谢谢,谢谢。”楚宽远和顾三阳连连道谢,秃顶中年人笑道:“这批卖完了,下
一批什么时候有,还不知道呢。”
“啊,”楚宽远佯装惊讶,连忙问:“为什么呢?不是抓革命促生产吗,怎么停产
了?”
“停产倒不至于,”秃顶中年人正要说,科长干咳两声,秃顶中年人意识到,有些
尴尬的干咳两声,不再开口,给两人开了票。
楚宽远和顾三阳拿着票到财务科,俩人交的是现金,财务科倒没说什么,给俩人开
了发票。
回到销售科后,秃顶中年人给俩人开了提货单,楚宽远拿着提货单:“同志,我们
今天忘记蹬三轮来了,可不可以明天再来。”
“可以,有这个,什么时候来都行。”秃顶中年人笑呵呵的说道。
楚宽远和顾三阳出来便击掌相庆,俩人完全没想到,连东北都去了,最后在这里给
解决了。
“你先回去,我上小叔那去。”
高兴之后,楚宽远对顾三阳说道,顾三阳很兴奋,要一块跟着去。
楚宽远不好拒绝,于是俩人一块上楚家大院来,旧鼓楼大街距离楚家大院并不很远
,没有多久便到了。
楚明秋还是不在家,赵婶在厨房忙碌,百草园里,小静蕾在跳橡皮绳,小平安在拍
篮球。
“小平安,小叔呢?”楚宽远笑嘻嘻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将皮球接过来。
小平安大怒,上来就抢,还很不高兴的踢了他一脚。
楚宽远呵呵笑起来,小静蕾扭头看到他,冲他叫道:“别拿他的球,要跟你急。”
楚宽远连忙将篮球还给小平安,摸摸他的头,然后问小静蕾:“小叔在吗?”
“不在。”小静蕾说着看着顾三阳,想起来,他好像来过,然后对楚宽远说:“远
叔,你好久没过来了。”
楚宽远点头:“这几天叔挺忙的,对了,不老姐姐呢?”
小静蕾撅起嘴:“她在排练厅呢。”
“排练厅?”楚宽远有点不明白,小静蕾拉着他向里面去,到了排练厅院子,指着
房子说:“就这。”
楚宽远和顾三阳看着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和光洁的镜面,俩人都禁不住黯然乍舌。
“小叔这可真是大手笔。”顾三阳叹息着说道,小静蕾嘟囔着嘴:“小叔偏心,这
是个不老的。”
听着小静蕾语气中浓浓的醋意,楚宽远不由乐了,笑道:“你不可以进去吗?”
小静蕾没说话,只是嘟囔着嘴巴,满脸不高兴。
楚宽远没有进去,与顾三阳站在窗外,看着屋里,屋里正播着凤霞的京剧选段,楚
箐正努力模仿,也幸亏这小丫头看过不少凤霞的戏,还能记住;而小不老则蹦蹦跳跳的
,象是在跳舞,林晚则在站在边上,给她作着示范。
林晚抬头看到窗外有人,心里有点生气,楚箐和小不老穿的都是舞蹈服,两女虽然
还小,但身材已经出来了。
开门看,见是楚宽远,林晚不由松口气,心里暗笑,这里是楚家大院,除了虎子狗
子他们,其他人谁进得来了,谁敢在这偷看。
“远子,你,啥时候到的。”林晚问道,看到小静蕾便明白,多半是这小丫头带来
的。
“刚到,”楚宽远说道:“小叔不在,听说建了个排练厅,就过来看看。”
“那,进来吧。”林晚说,楚宽远摇摇头:“看看就行了,进去就打搅你们了,你
进去吧,我们马上走。”
林晚没再谦让,只是看了眼顾三阳,楚宽远又连忙介绍,林晚点点头,向顾三阳打
个招呼,顾三阳连忙客气一番。
楚宽远和顾三阳没有多待,很快离开了,小静蕾则随林晚进去了,跟在小不老身后
学着舞蹈动作。
回到百草园路上,俩人遇见小赵总管,俩人恭恭敬敬的给他问好,小赵总管看到楚
宽远很高兴,沿途都唠叨着。
楚宽远仔细观察小赵总管,觉着小赵总管身体还行,走路很稳健,说话清楚,思路
也很清晰。
不过,就是变得唠叨了,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讲。
到了百草园,小赵总管才停下,慈祥的看着小平安。
“这小家伙有点掘劲,跟小秋有点像。”
楚宽远随后奉承,小赵总管说着回院子去了,楚宽远和顾三阳总算松口气。
没有多久,狗子回来了,身上脏兮兮的,在百草园门口偷偷向里望,没有发现楚明
秋,立刻飞奔而过,路过楚宽远和顾三阳时,随口招呼了声,没等楚宽远答话便跑过去
了。
顾三阳不解的看着楚宽远,楚宽远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
“估计在外面惹事了。”
狗子进去后便没再出来,快六点时,楚明秋终于回来了,看到楚宽远很是意外。
“你怎么来了,那事没那么着急。”楚明秋说道,他以为是上午那通电话,结果让
楚宽远跑了一趟。
楚宽远摇头说:“我这是顺路,我们在塑料厂买到原料了。”
这出乎楚明秋的意料,他轻轻哦了声:“居然还能买到,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三人说着走进楚明秋的房间,楚明秋给俩人倒了杯水,自己连喝两杯,然后才说:
“先说说你们的事吧。”
楚宽远略微沉凝便说:“设备已经卖回来了,原料也买到了,剩下的都是些小东西
,小叔,你看我们还要作那些?”
楚明秋想了下问:“工人呢?”
楚宽远苦笑下:“现在能确定的就两个人,剩下的我们有分歧,书生和黄诗诗觉着
可以在那些回城知青中找,石头不同意。”
“回城知青有两个好处,两个坏处,”楚明秋说道:“好处是能吃苦,受过锻炼,
有斗争经验,坏处是,他们迟早要被赶回农村,你们一旦被查获,可以轻易被扣上破坏
上山下乡政策,罪名很大。”
“可在胡同里找,那些大妈些,嘴巴恐怕不紧。”楚宽远为难的说道。
楚明秋皱眉想着,顾三阳试探着说:“我觉着可以在回城知青中找,咱们找那些熟
悉的,把厉害关系讲清楚,他们大部分都是黑五类子女,政治上很敏感。”
楚明秋没有说话,眉头深锁,他现在有点明白了,楚宽远的厂与田婶的作坊不同,
田婶的作坊都是熟人,而且身份完全合法,就算有什么小纰漏,也不会有什么。
但这一切在楚宽远这里,没有,他们只要有一丝纰漏,很可能便是灭顶之灾。
“庄姐和邓姐都告诉我,在北大荒,最凶恶的,不是管教,而是身边的右派同仁,
他们为了一点点利益就可能出卖你,”楚明秋缓缓的说道:“那些黑五类知青,会不会
为了个表扬,便出卖你们?你们能拿得准吗?”
顾三阳脸色煞白,楚宽远眉头紧皱,半响没有说话。
楚明秋叹口气:“你手下有不少人,我以为就在他们当中找,另外,你们以后要商
议什么,绝对要避开外人,包括你们的手下。”
楚宽远和顾三阳依旧没有开口,楚宽远有点烦躁的端起杯子喝水,顾三阳重重的叹
口气。
楚明秋看着他们为难的样子,叹口气:“我给你们说个原则吧,第一,嘴巴紧;将
来就算进了局子,也绝不开口;第二,你们要了解熟悉,关键时刻可以把握控制;第三
,这人不爱张扬,行事低调。”
顾三阳点点头,楚宽远半响才点头,瓮声瓮气的应道:“我知道了,小叔,你放心
吧。”
楚明秋点点头,再次提醒他们,不要将厂办大了,规模要小,账本要管好,每月对
账,每月销毁一次,楚宽远和顾三阳都一一答应。
楚明秋然后才把白家的事告诉他们,最后说:“帮我查一下这个人,包括他在厂里
的表现,是哪里人,嗯,还有,他的几个孩子都在淀海的铁附五中念书,也查一下。”
楚宽远满口答应,他虽然在城北区,街面上的朋友多,淀海的顽主也有几个有交情
,再说了,他手下也有大院的,总能找到熟悉纺织厂和铁附五中的。
晚饭后,俩人告辞回家,四月天,天色已经变长,两人蹬车走在灰蒙蒙的街道上,
心情十分舒畅。
街道上没有白天那样喧闹,大喇叭虽然还在叫,却没什么人理会,大家都匆匆向家
走。
让楚宽远有点遗憾的是,他没有看到楚诚志,楚诚志打电话回来,他今晚就住在学
校,楚宽远记得楚明秋接过电话后神情有几分忧虑。
转弯过了阜成门,前面有两个穿着军装的年青女人,俩人都没在意,从两个女人身
边绕过。
“楚宽远!顾三阳!”
身后传来女人的叫声,俩人同时回头,两人的神情各自不同,顾三阳先是一喜,随
后神情一滞;楚宽远则眉头深皱。
“这才几年,就不认识了。”
其中一个女人上来,顾三阳露出一个笑容:“是你呀,舒曼,刚才没认出来,梅雪
,呵呵,穿上军装了,还是那样漂亮,听说你参加了海政。”
还真是舒曼梅雪俩人,舒曼的军装就是普通红卫兵的军装,梅雪不但穿着军装还戴
着军帽,衣领上有红晃晃的领章,帽子上有鲜艳的五角星。
梅雪显然没有料到会遇上楚宽远,看着楚宽远的目光很是复杂,她心里有些埋怨,
可现在也只能勉强笑了笑。
“顾三阳,楚宽远,没,没想到遇见你们。”
楚宽远没有说话只是随意的点点头,他看着梅雪美丽的面容,有点惊讶的是,他心
里的隐痛没有那么强烈了。
他勉强笑了笑:“我也没想到,海政文工团是在淀海万寿寺吗,我经常从那过,从
来没遇见过。”
梅雪摇头:“不是海政,谁瞎传的,是武汉军区文工团,现在在武汉。”
舒曼看看楚宽远又看看梅雪,笑眯眯的说:“她呀,这次是回来参加全军样板戏汇
演的。”
“哦,你们演什么剧?”顾三阳努力活跃气氛,说来自从毕业后,除了楚宽远和黄
诗诗,他几乎没与高中同学联系过,对他们的境况压根不知道。
“还能有什么,沙家浜,杨子荣,红灯记,老八件。”楚宽远淡淡的说道,这个时
代,几乎所有戏剧都停了,只有样板戏可以演,而样板戏还只有八个剧目,燕京人便以
老八件相称。
舒曼噗嗤一笑,自从父亲被隔离审查后,她很少笑,现在她父亲依旧被隔离审查,
母亲倒是被放出来了,不过被下放到外地一家厂里劳动。
“远子,够贫的,”舒曼笑道:“现在作什么呢?”
“没什么,瞎混。”楚宽远语气淡淡的,却象没站稳似的,碰了顾三阳一下,梅雪
心里很乱,没有留意,舒曼却注意到了,但她没点破。
顾三阳也笑了笑,不无嘲讽的说道:“我们可不能跟你们比,你们都是红五类,可
以都读书,可以参军,有光明美好的前途,令人羡慕。”
这话一出,气氛敦实有些沉重,梅雪没有说话,每次提起这个话题,她的心情便有
些沉重,她的父亲也受到冲击,要不是她父亲的老战友的保护,她说不定便被转业了。
舒曼苦笑下,伸出手去:“现在,咱们平等了,我们也是黑五类子女了。”
顾三阳愣了下,抬头看着舒曼,似乎要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楚宽远微微皱眉:
“你爸是不是受到冲击了?”
舒曼点点头,顾三阳深深叹口气,忍不住摇头,楚宽远却笑了笑:“我小叔以前对
我说,黑五类子女的规模会越来越大,当时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他说得太对了,咱
们黑五类子女的队伍不就是越来越庞大吗。”
顾三阳忍不住哈哈大笑,舒曼微怔,随即忍不住摇头,梅雪深深叹口气。
气氛有些沉重,楚宽远不想待了想走,顾三阳却不知怎么想的,又开口说道:“梅
雪,你们汇演在那?”
“老八件都能背了,还用看,再说,她们汇演肯定是在军队大院,你进得去吗。”
楚宽远淡淡的嘲讽道。
“梅雪可是独舞演员,”舒曼摇头说道:“不过,她们汇演是在空政大院。”
顾三阳耸耸肩,楚宽远一摆车头:“天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顾三阳和舒曼梅雪,径自蹬车走了,顾三阳打了招呼便追上去。
舒曼看着俩人的背影,良久才深深叹口气,梅雪秀眉微蹙,有点不悦。
俩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舒曼才叹口气:“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五年了,现在看
到楚宽远,真的,唉。”
“过去的事,还说那么多干嘛。”梅雪面无表情的说道。
“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人,现在处得怎么样了?”舒曼问道。
舒曼和梅雪始终保持着联系,梅雪到部队后,先是担任群舞演员,现在则是独舞演
员。
按照现在部队的规定,战士不能谈恋爱,可美人就是美人,在那都是美人,梅雪一
到武汉军区文工团便受到瞩目,不过她的背景很硬,敢下手的不多,到去年,终于有人
下手了。
“别说了。”梅雪苦笑下:“就跟狗皮膏药似的,不行,他家是农村的,家里全指
望他,说话嗓门特大。”
“瞧瞧,瞧瞧,看不起劳动人民。”舒曼笑呵呵的调侃道,她忽然觉着心情很愉快
,这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啊,他身上那味,隔着三尺远便闻得到,帮我出个主意,怎么回绝了他。”
梅雪有些烦躁,那人是军区警卫团的一个连长,据说很受上级重视。
“你家里的事,他知道吗?”舒曼随口问道,梅雪摇摇头,这事瞒还瞒不住呢,怎
么可能往外说呢,再说了,她现在是独舞演员,家里的事要让团里知道了,她就算不转
业,也得回去跳群舞。
“你要不喜欢,干脆就明说,别拖泥带水的,快刀斩乱麻。”舒曼说道,梅雪重重
的叹口气,愁容难展。
俩人说着话往家里去,汇演在三天后,今天梅雪特地请假回家,其实她家里也没人
,她哥哥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徐州工作,母亲到外地医院支援去了,其实说白了是躲到外
地去了。
第二天,楚宽远和石头开着卡车到塑料厂,同时又买了五件,楚宽远略微羞愧的告
诉那位科长,回去后领导批评他了,说他胆子太小,要这样保守,何时才能实现超英赶
美,那位科长大笑着给他开了单子。
拉回十件塑料,让众人兴奋不已,最主要的东西已经解决了,可新问题又出来了。
配件!特别是制作拉杆的铁和拉链,这两样东西也不好弄。
顾三阳在上海倒是找到了,可工厂没货,杨满堂在沈阳也找到了,可问题与顾三阳
相同,没货。
楚宽远决定上百货公司看看,柳长林和黄诗诗跑到西单商场,算是有了,可这成本
却要高出不少,黄诗诗在西单商场找售货员打听,这拉链是廊坊的一家厂生产的。
但拉杆的生产材料依旧没有着落,这工厂还是不行。
“妈的!”石头有点烦了,忍不住骂起来:“不是他娘的说抓革命促生产吗!怎么
到处都是闹革命不生产了!”
“全国都一样!”柳长林看着堆在库房的塑料,苦笑着连连摇头。
“要不咱们再出去一次,我就不信了,这么大个中国还找不到东西了。”杨满堂骂
骂咧咧的将烟头扔了,那样子就象马上要走似的。
“我看还是卖货轻松点。”石头靠在墙面上,懒洋洋的说道,他对这厂始终不是很
上心。
“几千块钱都花了,这要不干了,那就扔水里了。”顾三阳神情坚定的看着楚宽远
:“咱们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就欠最后一哈欠了。”
楚宽远思索着,眉头拧成一团:“我看这样吧,大家,等等,非要铁吗,咱们先用
铜来作,你们看行不行?”
“铜?”石头眼前一亮,前段时间,丁钢的事解决后,他和楚宽远又回去帮楚明秋
了,对燕京四周的炼铜厂有些了解。
“我看行,丰台不是有个炼铜厂吗,上次我们去时,他们正准备开工,书生,你去
看看。”石头说道。
“行,我去一趟。”顾三阳起身对柳长林说:“我们上丰台。”
“行,”楚宽远点头:“石头,送货的事,你先挑起来,黄诗诗和杨满堂,你们再
去这些地方看看。”
楚宽远交给他们一张记录,这是楚明秋提供的,原来田婶他们就是在这些厂买原材
料。
黄诗诗和杨满堂拿了介绍信走了,顾三阳和柳长林也走了,房间里一下空荡荡的。
楚宽远扔给石头根烟,俩人默不作声的坐在桌子上抽烟。
用力吸了几口烟,楚宽远粗鲁的骂了声,石头苦笑下:“小叔干这些事时,看上去
多轻松,可轮到咱们,怎么就这么难。”
“难是暂时的,”楚宽远叹口气,给他打气道:“书生的想法有道理,这拉杆箱有
市场,若能作起来,能挣大钱。”
“我知道能挣钱。”石头随意的说道:“可远子,不管是厂子还是副食品,最后都
可能落得一场空。”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楚宽远低着头,香烟在手指中转动:“但咱们总得干点事
吧,办厂,毕竟是件不错的事,如果仅仅是弄钱的话,咱们可以上红卫兵抄家物资点,
那里面的东西多了,搞一票,够几年的了。”
石头默不作声,自从毕业后,俩人便在一起混,从来没分开过,在街面打架,称霸
城北,渐渐的将事业做大,在文革前,光送货每月便有一百多的收入,加上顽主佛爷的
孝敬,每月有四五百的收入,可俩人从未从这丰厚的收入中得到快乐。
“对了,那个韩信还在找吗?”楚宽远问道。
“管他的,”石头淡淡的说:“总能遇上的。”
被韩信插了后,楚宽远带着人,在城东区找了那小子一周。
石头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街面上不是插人就是被插,没有大不了的,只要那小
子不死,总能遇上的。
“办个厂,”石头苦笑下:“将来这罪名可不小。”
“比起投机倒把,街面上混,也差不了多少,最多也就是这九斤半,有什么了不起
。”楚宽远淡淡的说。
石头轻轻叹口气,半响才说:“远子,”
楚宽远望着院子里,半响没听见他说话,有点奇怪,扭头看了他一眼,石头盯着地
面。
良久,他才说道:“算了,你要办就办吧,这世道要好,远子,咱们能干出一番大
事业。”
楚宽远却苦笑下:“谁让咱们命不好呢,小叔倒说过,这日子一定会变,所以,他
满世界收四旧,准备将来卖大钱,说实话,若真是他说的那样,小叔肯定能作一番大事
业。”
“小叔是条龙,只是在等机会,这样的人岂会被世道所困,他不过是暂时盘着,我
敢打赌,只要这运动稍稍和缓,他便能作出一番事业来。”
石头的语气十分惋惜,让楚宽远以为是在为楚明秋,可实际上却是为他,在石头看
来,楚宽远是个十分有才华的人,若不是出身,他肯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大人物。
“走吧。”楚宽远将烟头扔掉,俩人推车出来,向城北区的金针胡同驶去。
绒线胡同是他们的第二个点,也是楚宽远的房子,他们这么多人当中,也就楚宽远
有这个能力,这套小四合院是楚明书给楚宽远买的,他现在住的院子则是金兰和楚明书
的名字,楚宽远从来没在这住过,做买卖要需要个地方,他便将这院子拿出来了。
绒线胡同四周的大院比较多,按道理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可楚宽远觉着灯下黑,这
里恐怕还安全点。
到绒线胡同要经过五颗槐,那是大院子弟的地盘,俩人却都没在意,现在不是几年
前了,费斌他们早就不知上哪去了,要么当兵去了,要么进工厂了,早就在街面上消失
了。
从旁边的大院里出来几个穿着军装的小子,楚明秋和石头都没注意,俩人闷头蹬车
赶路,不过,那几个小子却看见了俩人,其中两人几乎同时向后退,待俩人过去后,才
推车出来。
“怎么啦?你小子躲什么?”中间一个身材高大强壮的年青人问道。
那人苦笑没有答话,边上一小子说道:“左边那小子是不是上次被你插的家伙?对
了,就是石头,现在满世界找你来着。”
韩信点点头,当初他插石头时,压根没想到后果是这样严重,楚宽远和石头满世界
找他,要不是俩人都判断错,他早就被找出来了。
“呵,瞧你那熊样,不就是街面上的混混,有城西的公公厉害吗,”高大强壮的汉
子一脸不屑,扭头又问:“楚诚志,你小子躲什么?”
楚诚志却盯着韩信看,眉头皱成一团,那汉子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
“楚宽远是我小叔,韩信,你要插了石头,最好赶紧找人说和,”楚诚志正色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们这么多人捆一块,也不是我叔爷的对手,你们要动了我小叔,
我叔爷绝不会不管。”
韩信神情很是凝重,高大强壮的汉子眉头皱了皱:“这样吧,我找公公说说,让他
出面,这点面子公公还是要给的。”
“你认识我叔爷?”楚诚志有些纳闷,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看上去同样有几分稚嫩的
小孩抢话道:“你叔爷这样厉害,啥时候,我们上楚家大院见见。”
“不就是胡同的小地痞吗,毅哥,别长他人志气,”另一个看上去也比较强壮的汉
子神情不屑,看着楚诚志,一拍吊在胸口的书包:“你叔爷再厉害,挡得住菜刀吗!”
楚诚志撇撇嘴,正要反驳,段毅已经冷笑道:“张大海,你也别说大话,以后遇上
了,你就知道了。”
“你和他较量过?”张大海一扬头问。
段毅没答话,拉下脸,正要答话,王勤插话道:“算了,说那些干什么,走吧,咱
们都把门口堵了。”
十几个人一阵风似的驶出大门,转头向淀海驶去,楚诚志夹在众人中,心里有些揣
揣不安,昨天他向家里说住在学校,这话倒是不假,可问题是,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和
豆包他们一块。
八一学校同样在军训,不过,学生们很快便对军训失去兴趣,八一学校与其他学校
不一样,学生半数以上来自各个部队大院,剩下的又有一半以上来自各个大院,就象楚
诚志和殷红军,胡同里的学生不超过两成。
这样的学生构成,让八一学校成为老红卫兵的坚强堡垒,即便在造反红卫兵声势最
隆时,这里也是老红卫兵掌权,没有丝毫动摇。
不过,这些军队大院的学生们对军训已经熟悉无比,几乎每个暑假他们都是在大院
警卫连渡过的,普通的队列训练压根就无法引起他们的热情。
楚诚志是八一学校的中坚分子,红八月时,他便是初中部的纠察队队长,在八一学
校算是个小名人。
楚诚志很清楚,楚明秋为什么为他花了那么多时间,所以,最初的打算是不再参与
这些事,可架不住豆包他们热情,便与他们一块到通讯部大院。
到了大院才发现,在这刷夜的人不少。通讯部的全称是总后通讯部,大院里的不少
家长都参加三支两军去了,家里就剩下孩子。
楚诚志和豆包他们住在一个叫洪中原的老兵家里,豆包与他很熟悉,楚诚志以前也
见过,他也是八一学校高中部的。
在洪中原的家里,楚诚志认识了段毅和王勤,他们很快便聊起来,段毅很快便知道
他是楚明秋的侄孙,于是便与他亲热起来。
今天他们要去参加一个老兵会议,这是出狱以来,老兵召开的第一个会议,会议在
总政下属的联络部大院小礼堂举行。
他们到的时候,小礼堂的人并不多,几个主动前来担任后勤支持的女生将他们带到
小礼堂外面的小广场,提前到的人都在那等着。
小礼堂的四周环境很好,绿树成荫,大家三三两两的在树林里抽烟聊天,四月底,
树叶已经长成,但依旧是嫩绿,树林里散发着清新的味道。
等了一会,陆续又来了不少人,楚诚志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可也有很多熟悉的面
孔没有看到。
主持会议的老兵姓王,楚诚志不认识,他先讲现在的形势:
“...,自从中央文革挑起二月逆流后,党内军内的斗争形势更加激烈,有人试图
乱党乱军,以几个老帅为首的老将帅正与他们展开激烈的斗争,战友们,我们现在不能
沉默,我们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战友们,我们是受到一些挫折,有些人退缩了,离开了,成了所谓的逍遥派,这是
可耻的!是逃兵!
我们是红卫兵,真正的红卫兵,我们的使命是保卫社会主义,保卫红色江山!”
他的演讲充满激情,他告诉大家,中央的斗争非常激烈,老干部依旧支持他们,毛
主席并不认为他们的路线是错误的,最明显的标志便是,他们被无罪释放,这是毛主席
和周总理拍板定的。
“我们不能放弃斗争!若我们放弃斗争,国家便会被野心家和阴谋家掌握,从而脱
离毛主席的道路,脱离社会主义道路,战友们,我们向我们父辈那样,坚持战斗,坚持
斗争!绝不退缩!”
演讲的效果很好,所有参加会议的老兵们斗志昂扬,纷纷上台表决心,一定战斗倒
底,不获全胜,绝不收兵!
随后又有两个老兵上去,他们讲述了他们父母的遭遇,他们的父亲参加过长征,参
加过抗战和解放战争,可现在,他们被隔离审查。
“我父亲身上有八个弹孔,全在胸前,长征路上,抗战时期,这样艰难的情况下,
他没有背叛革命,现在却被莫须有的罪名隔离审查,战友们,这公平吗?这正常吗?”
“不公平!不正常!”他的讲话让很多老兵感同身受,老兵们纷纷挥动拳头,激动
的大声呐喊。
“对!不正常!中央文革执行了一条左倾主义路线!他们的目的是把老干部都打倒
!以实现他们全党夺权的阴谋。”
“打倒中央文革!打倒江青!”有些人大声叫起来,随即有人制止。
那位姓王的会议主持人在主席台上也立刻大声说道:“以后,打倒中央文革,打倒
江青这样的口号不要喊了。”
下面顿时有人大声反对,王姓主持人走上去,神情坚决的说:“我知道,包括我在
内,很多反对中央文革,反对江青,但斗争要讲究策略,我们不能与他们硬拼。”
众人纷纷闹将起来,楚诚志也激动的大声叫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叫的什么。
这时有个人走上主席台,楚诚志一看也认识,是九中的好像叫左晋北。
“战友们!”左晋北大声喊道:“我认为,我们不能将目标直接对着中央文革和江
青,他们应该由老干部去对付,我们要作的是,剪除他们爪牙!”
小礼堂里面先是安静了下,旋即有人大声问道:“剪除他们的爪牙?他们的爪牙是
红三司,是造反兵团,是朱洪!我们这点人,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对呀,不管红三司还是造反兵团,我们的力量都不够。”
“造反兵团分裂了,我们可以联络红革盟,与造反兵团斗!”
“没戏,他们也反对联动。”
.....
左晋北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下面的人议论纷纷,心里有些着急:“大家安静!安静
!”
王姓主持人也大声叫着安静,段毅冲上主席台,大吼道:“安静!”
这一声吼震住了全场,小礼堂里安静下来,殷红军脸涨得通红,王姓主持人上前说
道:“毛主席说,纪律是生命,没有纪律是一盘散沙,我们要想在斗争中获得胜利,必
须要有严明的纪律。”
众人依旧安静,王姓主持人转头问道:“你继续讲,我们要如何对付那些爪牙?怎
么对付他们?”
“这正是我要说的,”左晋北正色道:“我们直接针对中央文革,那是自不量力,
但我们要展示力量,向社会发出呐喊。
我们首先要分析我们的敌人的力量,在最上层,是中央文革,这些人我们付不了,
但下面呢,下面是红三司,造反兵团。
我们要对付的是红三司和造反兵团,对红三司,以我们的力量直接冲击,那是自不
量力,但运气的是,红三司分裂了,华清,燕大,师大,燕航,地院,他们分裂成天派
地派。
而中学红卫兵中,造反兵团实力强大,可幸运的是,他们也分裂了,分裂为红革盟
和造反兵团。
这就给了我们利用的空间。”
短短几句话便将众人吸引了,不得不说,左晋北对燕京红卫兵作了一番研究。
燕京红卫兵从学业段来说,可以分为大学红卫兵和中学红卫兵。
大学红卫兵涌现出五大红卫兵组织,这五个红卫兵组织分别是华清井冈山,燕大新
燕大公社,燕航红旗,地院东方红,燕师井冈山公社。
这五个红卫兵组织并不团结,而是分裂为两大组织,燕大和燕航算一派;华清地院
燕师算一派。
燕大和燕航多与航空有关,被称为天派;
华清燕师地院则多与地质有关,便被称为地派。
除了这五大组织外,还有红一司和红二司,这两派红卫兵在文革初期势力很大,特
别是红一司,在文革之初,他们受到工作组和校领导的支持,可随着工作组败退,红一
司势力衰落,现在虽然还有人在支持,但力量已经大不如从前。
在工作组败退后,原先支持工作组的师生,部分退出了红一司,转而成立了首都大
专院校红卫兵总部,简称红二司。
这红一司和红二司在政治上大同小异,被称为保皇派,只是红二司的力量稍微大些

而中学红卫兵则分裂为三派,造反兵团,红革盟,联动老兵。
这三派中,造反兵团势力最大,由于他们支持中央文革在四月三日发表的讲话,被
称为四三派。
红革盟势力第二,他们支持中央四月四日的讲话,被称为四四派。
联动老兵势力最弱,他们反对中央文革,坚持血统论,受到数次打击后,他们的势
力溃散,相当多的一部分人转到逍遥派和四四派。
左晋北分析了红卫兵的派系后,最后说:“我建议,我们应当联合红一司和红二司
,以及红革盟,与红三司和造反兵团进行坚决斗争。”
说到这里,下面老兵们的情绪又有点波动,低声议论起来,左晋北又大声说道:“
我们斗争的主要对象应该是造反兵团,造反兵团主要是由胡同里的小市民和小地痞组成
,朱洪是我中学同学,我知道这个人,他是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造反兵团组织内部多
数是地痞小流氓,对这些地痞小流氓,我们应该坚决打击。”
殷红军皱眉问道:“打击那些小地痞小流氓没问题,可究竟该怎么作呢?”
“我们应该首先将各区的地痞流氓查清楚,然后制定作战计划,进行有针对性的打
击。”左晋北说道:“比如,城西区,最大的流氓头子便是一个绰号黑皮的家伙,另外
还有四十五中,是小市民的老巢,对这个据点我们要坚决拔出。”
左晋北一说四十五中,在场中很多人脸色发白,面露难色,有几个甚至露出恐惧的
神情。
殷红军眉头紧皱,在场中人,除了楚诚志外,他与四十五中的勇子虎子瘦猴他们交
情最多,特别是,殷柔柔曾经告诉过他,勇子虎子的后台是楚明秋。
“我知道,我们当中很多人对四十五中校卫队心存畏惧,”左晋北神情严肃:“我
很鄙夷这些人,不错,两次九中武斗,我们都败了,但有什么要紧的,中国革命有过多
少挫折,可最终还是取得胜利。”
“我觉着你怎么在号召武斗!”人群中有个女声大声说道,楚诚志抬眼望去,却是
殷柔柔,他忽然自嘲的笑了笑,既然殷红军在,怎么可能少了殷柔柔。
“对,我就是认为要对他们坚决实行专政!”左晋北面不改色的大声说道:“革命
不是温良恭俭让,是暴力,用革命的暴力摧毁一切反革命!战友们!我们温良恭俭让,
可他们呢!他们有吗?!”
“我反对!”殷柔柔大声打断他,快步走上台:“毛主席号召,要文斗不要武斗!
我们不能违反毛主席的指示。”
说完不等左晋北开口,殷柔柔又冲下面大声说:“我们是要斗争,但不能采取这种
方式,我提议,我们成立一个新组织,宣传我们的主张。”
参加会议的所有人都知道,联动这个旗号不能用了,中央已经宣布联动为反革命组
织,他们要活动必须成立一个新组织。
但很显然很多人不同意殷柔柔的主张。
“我反对!”
楚诚志扭头看去,居然是韩信,他站起来,高声叫道:“要文斗不要武斗,是毛主
席的号召,可现在造反兵团红三司受到中央文革的支持,我们能斗得过吗?前段时间,
我们已经试过了,我们现在要作的是改变方法。
四十五中的那帮小地痞是很强,正面交手,我们可能打不过,但我们可以采取游击
战的方式,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对付他们,而且,我们可以先打弱敌,解放战争时,解放
军就是这样的,先打弱敌!最后一举围歼!”
“对!”一些人叫起来,楚诚志神情阴郁,真要对付勇子虎子,还有狗子,进而对
付叔爷楚明秋?他完全明白,若真是如此,楚明秋绝不会不管。
楚诚志有些紧张,抓着把手的手,手背都有点发白。豆包察觉到了,靠近他耳边,
低声问道:“你和他们熟吗?”
楚诚志点点头,豆包严肃的说:“那你可要站稳立场。”
楚诚志没有吭声,神情有些僵硬的看着台上。
韩信果然很有战术能力,这话说出后,很多人陷入沉思,殷柔柔四下看看,态度依
旧坚决。
“我反对,红八月时,我便反对武斗,现在我依然反对,而且,我也反对称呼胡同
子弟为小市民小地痞,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新中国的新一代,也是工人子弟,是红五
类,而且,我认为,我们当中有些人的思想不建康,有大院子弟的优越感,看不起劳动
人民子弟。”
这话得罪了台下很多人,更多的人举手要求发言,王姓主持人没有点人,而是走到
台前,看着台下的人:
“战友们,我们今天不是辩论,是作决定,现在,有两个方式,第一个是左晋北小
将提议的,另一个是殷柔柔小将提议的,同意左晋北的举手!”
刷刷,小礼堂有一半左右的人举起手,豆包举起手,左右看看,韩信举手了,段毅
举手了,楚诚志却没举手。
“你怎么啦?快举手啊!”
楚诚志犹豫下还是没举手,很坚决的摇头:“不行,勇子虎子他们是我的朋友,我
不赞成。”
豆包微怔,这下想起来,他轻轻叹口气,韩信在边上轻轻哼了声:“和小地痞小流
氓交朋友,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楚诚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楚诚志别脸不答,张大海也轻蔑的说:“中间路线是没有前途的,这是一场决定中
国前途和命运的斗争,楚诚志,你的立场要坚定!”
楚诚志还是不答,牙齿在嘴唇上咬出深深的印记,韩信正要继续说,段毅回头呵斥
道:“别逼他,他有他的难处,没事,楚诚志。”
段毅在这伙人中的威信挺高,他这一开口,谁都没再说话。
殷柔柔看着举起的手臂,她惊讶的发现连她哥哥殷红军都举手赞成,脸色顿时有几
分愠怒,狠狠的瞪着他。
“下面,对殷柔柔的提议进行表决!”
殷柔柔立刻举手,同时看着方慧芸和她身边的向卫红孟晓丹,可方慧芸立刻举手,
可向卫红和孟晓丹压根没理会。
今天殷柔柔没有受到邀请,可昨天殷红军和大院的几个人在家里商议,被她知道了
,今天便跟过来了。
另外没在会上出现的还有葛兴国委员等人,他们出狱后,也不知道在作什么,几乎
没见过他们。
殷柔柔看着稀稀落落的手臂很是沮丧,不用比,很显然赞成左晋北的更多。
左晋北心里很是畅快,自从父母被隔离审查后,他从未象今天这样畅快过。
“好,按照左晋北的主意,咱们首先成立个组织。”王姓主持人说道。
“我退出!”殷柔柔不等他作出具体什么,立刻举手说道:“王思远,我反对武斗
,我不参加你们的组织。”
楚诚志这才知道主持人叫王思远,王思远十分平静的点头,殷柔柔转身便下了讲台
,方慧芸略微迟疑便随她一块出去了。
俩人出了小礼堂,殷柔柔回头,居然有两个女生跟着出来了,她略微想想便认出来
了,一个叫沈学青,另一个叫薛清清,以前在联动时的战友,也是同一个牢房的战友。
“你们,你们也....”
“我们支持你。”薛清清爽快的说道:“我们也不赞成以武斗方式的行动。”
沈学青也点点头,殷柔柔失落的心情顿时有几分温暖,正要开口,两个小个男生也
出来了。
“楚诚志,你也来了!”殷柔柔冲那两个男生叫道,楚诚志已经看到殷柔柔,冲他
点头,他拉着豆包,豆包有点不愿意,可架不住楚诚志的坚决,被他拉出来了。
“嗯,柔柔姐。”楚诚志情绪不高,甚至有点低落,豆包在边上也同样兴致寥寥,
似乎很不高兴。
“怎么啦?”殷柔柔看出俩人的情绪不高,不由问道。
楚诚志摇头不吭声,豆包没好气的嘟囔道:“那左晋北不就说了四十五中,又不是
马上要对付他们,你着什么急。”
殷柔柔顿时明白,不由深深叹口气,楚诚志若参加了对勇子虎子他们的行动,楚明
秋绝对不会原谅他,恐怕此生再无法踏入楚家大院一步。
“他就是瞻前顾后,不敢跟...”豆包不满的嚷嚷两句,可说了一半便被殷柔柔打
断。
“你懂什么,他们不过想得挺好,哼,我看他们连楚家胡同都进不去,对付勇子虎
子他们,有那么容易!”殷柔柔冷冷的说。
扭头看了眼小礼堂,又有几个男生出来,殷柔柔说道:“走吧。”
几个人走了,众人情绪都不高,沈学青偷偷的打量楚诚志,楚诚志依旧紧紧抓住豆
包,豆包挣脱不得,只能跟着走。
“你叔爷现在作什么?”殷柔柔忽然开口问道。
“在家呢。”楚诚志闷声闷气的答道,脑袋耷拉着。
“在家干什么呢?他不知道造反兵团分裂了?”殷柔柔问道。
“应该知道吧。”
“那他怎么不管?”殷柔柔纳闷的问道,这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了很久,在她看
来,楚明秋是朱洪的高参,造反兵团出现问题,楚明秋一定会出面,可没想到,造反兵
团就这样分裂了,楚明秋没有任何动作。
楚诚志无意识的嗯了声,豆包挣扎下无奈的说:“已经出来了,放手吧。”
楚诚志看看身后,已经出来很远了,这才松开豆包,俩人的脑袋都耷拉着,情绪都
不高。
“楚诚志,你啥时候出来的?”方慧芸岔开话题问道,同时也是在提醒殷柔柔,造
反兵团分裂时,楚诚志恐怕还在拘留所。
“前几天。”楚诚志说道,忽然想起来,又补充道:“叔爷最近好像在忙活什么展
览,对了,他打电话时,我在边上听了一耳朵。”
“展览?什么展览?”殷柔柔很是纳闷:“造反兵团的展览?”
楚诚志摇摇头:“不是,我没留心,没注意。”
殷柔柔皱眉思索着,方慧芸看着她忍不住摇头,这殷柔柔在楚明秋的事上,总是考
虑过多,展览?楚明秋能办什么展览!收破烂展览!
出了大院,楚诚志和豆包正准备与殷柔柔分手,殷柔柔忽然叫住他,楚诚志转身看
着她。
沉凝半响,殷柔柔问:“公公什么时候在家?”
“还是那样,早出晚归,啥时候在家,不知道。”楚诚志答道。
殷柔柔闻言很是失望,楚诚志见她不再问了,和豆包转身走了。
“唉!”方慧芸长叹一声,摇头看着殷柔柔。
“这公公是干什么的?”薛清清好奇的问道,方慧芸笑了笑:“没什么,嗯,原来
是咱们九中的,初中毕业后就没念书了,现在收破烂,家里是资本家,黑五类。”
“黑五类!”薛清清略微有些惊讶,方慧芸受殷柔柔影响,叹口气:“别那么大惊
小怪,咱们...,刚才开会的黑五类便有不少。”
薛清清微怔,随即苦笑,在场的殷柔柔和沈学青现在便是黑五类,方慧芸和她家还
没受到冲击,刚才的小礼堂开会的,半数以上的家庭受到冲击,父母不是被捕,便是被
隔离审查,严格的说,都是黑五类。
四人到了大街上,街上依旧闹嚷嚷的,她们站在街边忽然不知道该上那去,半响,
殷柔柔扭头问薛清清:“你们上那?”
薛清清扭头看看沈学青,以前俩人在一起时,多数时候都是沈学青拿主意,可不知
为何,这段时间,沈学青变得很沉默,变成了她拿主意。
沈学青正茫然的看着街上的行人,薛清清苦笑叹口气正要开口,沈学青忽然说道:
“以后我叫沈玲玲,我不是沈学青。”
殷柔柔方慧芸薛清清愣住了,不知她在说什么,沈学青转头看着三人,大声叫道:
“我是沈玲玲!不是沈学青!记住,我是沈玲玲!”
“青青,哦,不,玲玲,你怎么啦!”薛清清有些害怕,连忙抱住她,问道。
沈玲玲望着街上正兴奋忙碌的,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们正在跳忠字舞,
众多市民在围观。
“听说三司正组织人在中南海外扎营,要揪斗刘少奇,要不要去看看?”方慧芸提
议道。
殷柔柔摇摇头,薛清清和沈玲玲也同样没表情,方慧芸叹口气,没有再开口。
在她们看来,燕京红卫兵最大的事便是造反兵团分裂,这股中学红卫兵最大势力分
裂了。
可实际上,造反兵团分裂在整个燕京市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中不过是件小事,真正震
动燕京的是红三司组织人马包围中南海,在中南海西门和新华门外安营扎寨,成立揪斗
刘少奇大本营,要求刘少奇出来接受人民群众的批判。
刘少奇是最大的走资派,全中国都知道这个事,燕京的红卫兵早就想揪斗他了,早
在一月,联动冲击公安部时,三司便组织了几千人人,包括大学红卫兵和外地来京的造
反派,冲击中南海,要揪斗刘少奇。
这次冲击最后并没有成功,但他们的行动依旧被称为革命行动。
进入三月后,中央文革对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批判更加猛烈,四月初刘
少奇专案组成立,在中南海内受到红卫兵的揪斗,同样在四月初,红三司在华清大学举
行三十万人批斗刘少奇夫人王光美。
这里要解释下,红卫兵进入中南海是在六六年十一月,这些红卫兵有来自各地的揪
刘战斗队的成员,有外地在燕京设立的联络处成员,还有燕京红卫兵代表。
不过,这些红卫兵进入中南海后并不是放任自流,而是受到严格的管理,他们按照
部队编制,组成班排连,各级干部全部由中央警卫团战士和干部担任,而且不准进入中
央领导居住的甲乙丙三区。
包围中南海,震动了整个燕京,刘少奇和邓小平问题由此彻底公开。
“要不,咱们上图书馆。”
犹豫半响,方慧芸终于提议道好像唯一可以去的地方,这燕京图书馆在红八月受到
红卫兵冲击,随后关闭,在今年春节后,图书馆再度开放,不过只能在馆内看书,不许
外借。
“现在!”薛清清叫道:“现在那有位置!”
北京图书馆虽然开馆了,可问题是,每天有名额限制,每天只准一百人进去,满了
后,出去一个,才能再进一个。
图书馆大门外,每天一大早就有很多人排队,进不去的,就自带干粮,守在外面,
现在想去,压根就没位置。
四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逛,不时有人过来打招呼,四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也没
理会,有人纠缠了一阵,有人就此放弃。
经过西单时,薛清清忽然看到路边贴着宣传报,上面写着破四旧展览,她不由露出
一丝冷笑,扭头对方慧芸说:“破四旧,还搞展览,要脸吗!”
这破四旧绝大部分是老红卫兵干的,造反红卫兵上来就旗帜鲜明的对准老干部,在
各校夺权,他们对破四旧压根没多少贡献。
可现在,老红卫兵已经被打翻在地,可这破四旧却被抬出来,成为他们的功绩。
这是个极大的讽刺。
殷柔柔扭头看到那张宣传画,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她蹬车过去,仔细读了一遍,
下面落款是宣传部反倒底造反团。
宣传画上的字不多,出了照例的毛主席语录和口号式文字外,最主要的是展览时间
,在五月四日,地点是燕京展览厅。
三个女孩过来,薛清清有点不耐的,方慧芸叹口气:“我说柔柔,你是不是着魔了
,这与公公连得上吗!”
薛清清这才醒悟,非常不解的看着方慧芸,殷柔柔没有说话,转身推车 默默的走
着,走了一段路,上车,回头问:“我上楚家大院,你们呢?去吗?”
“嘿,殷柔柔!薛清清!”从边上传来叫声,四女抬头看去,俩人女生从人群中出
来,前面那个短发女生,就象所有男生那样,胸前挂着个书包,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身后那个女生脸色略微有点红,光洁的额头上有一层细汗。
看到俩人,方慧芸忍不住摇头,薛清清和沈玲玲几乎同时苦笑。
“嘿,你们上那去?”
“唉,”殷柔柔还没说话,方慧芸已经叹口气:“你们这是上哪了,苏子青,左雁
,你们....”
“怎么啦!”苏子青单手叉腰,胳膊上还套着红袖章,左雁苦笑下:“子青非要来
看揪斗刘少奇,怎么拉都拉不住。”
殷柔柔叹口气,心说你要能拉住,那还是你吗。
“我要上楚家胡同,你们去吗?”殷柔柔问道。
“去啊!公公那家伙还欠我一笔债呢。”苏子青立马叫道,左雁迟疑下没有开口,
殷柔柔又问薛清清:“你们去吗?”
薛清清犹豫下,沈玲玲却抢先答道:“去,这公公名气挺大,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去见识下。”
“那就走吧。”殷柔柔蹬车就走,方慧芸随即跟上去,苏子青也追上去,左雁追到
她身边,有些担心的问道:
“她们这是要作什么?”
“放心吧,没事。”苏子青笑了笑:“你呀,还不知道公公,这家伙鬼精鬼精的,
那有吃亏的。”
六个女孩风一般冲进楚家胡同,半道上,有几个胡同小子追上来拍婆子,方慧芸一
句我们去找公公,就将几个人吓跑了,让薛清清和沈玲玲惊讶不已。
“凭公公两个字,城西区,通行无阻。”方慧芸笑道,以前她还不信,有两次在胡
同里遇见拍婆子的胡同小子,她便试探着提起公公的名号,结果胡同小子们纷纷退避三
舍。
没有多久便到楚家胡同了,穿过胡同时,薛清清和沈玲玲看到墙上依旧很新的标语
,心里有些奇怪,什么人敢在这写标语?
“这谁写的?字还挺漂亮!”
没等两女开口,苏子青已经叫出来了,殷柔柔笑道:“多半是公公那家伙。”
“打倒楚家大院!这也是他写的?”苏子青十分好奇。
“若是必须,他可以写打倒楚明秋!”殷柔柔苦笑着说。
楚家大院一下来了这么女孩,而且还是穿着红卫兵装束的,让小赵总管有几分惶恐
,直到殷柔柔向他招呼。
“柔柔,你们,你们这是来抄家?”小赵总管有些惶恐,浑浊的目光打量着其他几
个女孩。
“哪能呢,我们来找公公。”殷柔柔笑嘻嘻的:“他在家吗?”
“还没回来呢,家里就小不老和楚箐。”小赵总管神情稍稍稳定,拿眼打量着另外
几个女生,苏子青四人则四下打量,这院子看上去很是陈旧,甚至有点破烂,墙壁上爬
满蔓藤,正值花开季节,滕间结出朵朵小黄花。
“赵叔,还记得我吗?”左雁从苏子青身后窜出来,笑盈盈的站在小赵总管面前。
“你是?”小赵总管打量着她,努力回忆着,可实在想不起这小女生是什么人。
“我是左雁,前院的,左家的小姑娘。”左雁笑盈盈的说道。
小赵总管这下想起来了,上下打量她,显然有点意外:“是你啊,你也回来了,你
哥哥呢?”
“他在家呢。”左雁随口撒了个谎,然后问:“娟子在吗?”
苏子青在心里摇头,这左雁真不会说话,她这样一问,让人以为是来找娟子的。
“在呢,刚才还听见琴声呢。”小赵总管说道,娟子的学校也开展了军训,可娟子
每天去,但这几天,学校红卫兵和军训队产生矛盾,军训现在暂时停下来,她干脆每天
去半天,下午回来就弹琴。
左雁看殷柔柔她们向里面走去,连忙跟小赵总管说了句,便追上去,小赵总管看着
她们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她们这是闹的那出。
“这就是楚家大院啊,”苏子青边走边评论,薛清清和沈玲玲依旧在四下打量,俩
人心里颇不以为然。
百草园里,小平安和小树林在打篮球,其实是在拍篮球,小树林抬头看见进来一群
红卫兵,正要找东西,随即认出走在前面的殷柔柔。
“小树林,过来。”殷柔柔叫道,小树林有点不情愿的过去,小平安依旧专注的拍
球,压根没向这边看,拍球并不是随便拍,而是要绕着院子里面的几根竹竿。
“你舅舅呢?”殷柔柔问道。
“还没回来呢。”小树林边说边看着小平安。
“你姐姐呢?”
“在排练厅呢。”
“排练厅?”殷柔柔稍稍愣了下,这后院什么时候多了个排练厅,她下意识的问:
“在那?”
“那边!”小树林随手指了个方向,恰恰在这个时候,小平安拍丢了,他大声叫道
:“丢了,丢了,该我了。”
说着飞快跑过去,小平安也没赖,有些丧气的看着那竹竿,小树林眉开眼笑的抱起
篮球,回到出发点。
殷柔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排练厅是什么地方?怎么多出来个排练厅。
“这就是楚家大院啊!”薛清清终于叫出来,四下看看,觉着这院子并不大。
左雁却有几分兴奋,院子依旧那么熟悉,好像没有变过,园子里吊着的沙袋,石板
铺成的小径,还有那石凳石桌。
“这就是大院?”苏子青的语气有几分惋惜。
左雁白了她一眼:“这只是一小部分,诺,那边,还有前院,都是楚家大院。”
左雁随即看到那个被封闭的小院,有点意外,她过去看着上面的封条,上面的封条
密密麻麻的,落款全是什么战斗队战斗团。
“这是?”苏子青也过去,看着那些封条,很是疑惑不解。
“那是他妈妈的院子,红八月时被抄了,他妈妈因为反抗,被判了十二年。”殷柔
柔叹口气解释道。
左雁不满的哼了声,转身走进旁边楚明秋的院子,院子里鲜花盛开,地面很是整洁
,不过房门却是锁着的。
看着安静整洁的院子,左雁稍稍放心,苏子青跟着进来,抬头看看,然后说:“这
还象样子。”
左雁转身出来,方慧芸薛清清沈玲玲三人正看着沙袋,低声议论着,左雁没管她们
,出了百草园,转进另一个院子,这是琴房,娟子正盯着曲谱看,听到外面有动静,抬
头看见左雁。
“娟子!”左雁高兴的叫起来,娟子秀眉微蹙,疑惑的打量着她,左雁笑呵呵的过
去,从后面抱着她:“我是左雁啊!不记得了。”
“左雁?”娟子仔细的看着,还记得小时候那个样子,顿时高兴起来,起身抱住她
:“是你啊!哎,你怎么过来了?!!!”
正高兴着,殷柔柔和方慧芸她们从外面进来,娟子看到她们十分高兴,几个女孩高
兴得差点。
“哎,这怎么有张床?”左雁纳闷的看着靠墙的地方有张床,边上还有张桌子,以
前这里除了钢琴外,什么都没有。
“我住在这,”娟子说着打量着从外面的进来薛清清和沈玲玲:“狗剩让勇子虎子
瘦猴和他们的弟弟都住进来了,现在后院热闹多了。”
“都住进来了!”左雁依旧打量着房间,苏子青倒吸口凉气,殷柔柔秀眉微皱,随
即乐了。
而方慧芸薛清清沈玲玲三人惊讶之极,这么多人,这后院有多大啊。
“对了,你们是来找狗剩的吧?”娟子问道,殷柔柔点点头,娟子说:“他要回来
还得好一会。”
“刚才听说排练厅?这排练厅是什么?”殷柔柔随口问道。
看到老朋友,娟子很高兴,将琴盖合上,说:“我带你们去,绝对震了!”
“还真有个排练厅!”左雁很是惊讶,刚才她以为是小孩子不懂吹牛呢。
“有,不过,现在恐怕小不老在上课,咱们只能在外面看看,到时候,大家说话小
声点。”
娟子说着带着大家向外走,出了院子,绕过两个小院,此时,苏子青薛清清沈玲玲
再无轻视之心,就象葛兴国他们第一次来一样,首先被它的大给震憾了。
左雁边走边问,娟子一一解释,如意楼被封了,后院几乎住满了,前后院之间有了
门,现在这门多数时候是锁着的,红八月来了不少红卫兵抄家,楚明秋房间的东西被抄
走很多。
一群人到了排练厅院子,这下连殷柔柔都被震到了,光洁平整的大理石,院子中的
那棵梅花树,正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角落里同样有几丛开着粉色的梅花,整个院子都是
花香。
“难怪这么香!”薛清清低声说道,自从走入这个胡同,空气中便有股香味,当时
她们并没在意,现在她们知道香味是从那来了。
这后院四下都种着各种花草,疏落有至,没有丝毫雕凿痕迹,似乎就该这样,现在
真值春季,整个院子开满鲜花。
小不老正在院子里蛙跳,腿上还绑着沙袋,一个中年人正盘膝坐在花坛上,看着小
不老。
汗水已经将小不老的运动衫浸透,脸蛋通红,汗珠依旧在一串串往下淌。
娟子拦住大家,低声说:“小声点,小不老在训练呢。”
黄立忠已经看到她们,抬手看看时间,再看看小不老,没有吭声,小不老围着花坛
跳,呼吸声很大,显然已经训练了很久。
“林晚在吗?”方慧芸凑到娟子身边,低声问道,娟子点点头,示意下房间:“在
里面呢。”
几个人小心的避开小不老,到了窗口向里面望去。
“哇!”方慧芸首先禁不住惊叫起来,苏子青薛清清也大为震惊。
“他,他怎么想起弄这个!这得多少钱!”殷柔柔秀眉微蹙,扭头问娟子。
娟子笑了笑:“你还不知道他,少爷脾气,诺,为小不老弄的,那是黄老师,是市
花样滑冰队的教练,柔柔,你们见过的。”
殷柔柔和方慧芸是见过的,但其他四人则没见过,听娟子介绍后,四人这才明白。
“这么大手笔。”苏子青忍不住乍舌:“这,是他侄女?”
殷柔柔给她使个眼色,方慧芸连忙碰碰她,苏子青有点诧异,扭头看见她的神情,
知道有异,只好不再问,薛清清和沈玲玲见状便不敢再开口,此刻两女都没有刚才的傲
气,变得有些揣揣不安。
房间里,楚箐和林晚也在训练,唱机里正放着一首俄国歌曲,俩人正随着歌曲缓缓
起舞。
娟子在门口脱下鞋,殷柔柔她们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个鞋柜,里面摆着两双鞋,
她们连忙也脱下谢,娟子推门进去,林晚和楚箐在镜子里看见,可一下进来这么多女生
,俩人都很意外。
“林晚,”娟子笑眯眯的抱歉:“打搅你们练舞,我给你介绍下,殷柔柔和方慧芸
,你们都认识,这是左雁,小时候在前院住,小箐认识的,这是苏子青,这是薛清清,
这是沈玲玲,是随柔柔一块来的。”
林晚心里略微有点不安,冲三女微微颌首,楚箐好奇的打量着三女,殷柔柔看着宽
大明亮的镜子。
“还是院子里舒服,”殷柔柔有些感慨的叹息道:“这公公总是能作出让人意外的
事。”
娟子抿嘴一乐:“他呀,好起来没边,小不老一说要练滑冰,就忙不迭的弄了这个
。”
楚箐眼珠子在几个女孩中来回转动:“柔柔姐,你们是来找叔爷的?他还有好一会
才回来。”
“我知道,”殷柔柔笑道:“刚才娟子已经说过了,现在,他回不回来,没关系,
这排练厅挺好。”
说着,殷柔柔在镜子面前优雅的转了个圈,左雁上去拉着林晚,兴高采烈的说:“
听说你舞跳得好,教教我吧。”
林晚迟疑下,有些为难的看看娟子,然后勉强点点头:“行啊,可练舞很苦的。”
“没事。”苏子青看出点东西,笑了笑说:“外面闹闹嚷嚷的,你们这倒象个世外
桃源,难怪了。”
楚箐纳闷的问道:“难怪什么?”
苏子青胸前依旧吊着军挎包,不用说,里面肯定有一把菜刀,她随意的笑了笑,对
着镜子梳理下头发。
“你们这安静,想作什么就作什么。”殷柔柔走到唱机跟前,下面柜子的门没有关
严,可以看到里面的唱片,她打开柜门,立时叫道:“好啊!有这么多四旧!这可找到
个四旧窝子。”
说着她就蹲在那,在唱片中翻检起来,楚箐连忙跑过去:“柔柔姐,柔柔姐,别翻
乱了,上面是小不老的,中间是我的,下面是林姐姐的。”
“哦,你的都是什么?”殷柔柔拿出一张唱片,上面写着穆桂英挂帅。
“霸王别姬,贵妃醉酒,昭君出塞,凤仪亭,呵呵,小箐,你呀,就是个戏迷,跟
你姨老祖一样。”
然后又看小不老的,小不老的几乎全是世界名曲,有小提琴,有钢琴曲,好多她都
没听说过。
林晚的则多是舞曲,当然也有很多歌曲,各种歌曲,中国的,外国的, 殷柔柔高
兴的翻出一张乌苏里船歌,放在唱机里。
“啊朗赫呢哪!啊朗赫呢哪(回声)!
啊朗赫赫呢哪!赫雷赫赫呢哪!
啊朗赫呢哪!赫雷!给根!
乌苏里江来长又长
蓝蓝的江水起波浪
赫哲人撒开千张网
船儿满江鱼满舱......”
嘹亮优美的男高音唱腔立刻吸引了众人,大家安静的坐在地板上,听着歌曲。
一曲歌毕,苏子青叹口气:“我从来没觉着这歌这样好听。”
说着她一点不怯生,在柜子里翻起来,翻到一张唱片:“咦,居然还有这个。”
说着将唱片放进唱机,左雁纳闷的接过外壳,上面是一串外国字,自己一个都不认
识,便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歌剧,图兰朵中的唱段,今夜无人入睡。”苏子青解释说:“我爸妈最喜欢这首
歌了。”
“这图......,”左雁刚开口,苏子青轻轻的嘘了声,随即一个干净略微低沉的男
音在房间里回荡。
左雁从来没听过歌剧,可这旋律一响起就抓住了她的心,歌声略微低沉,旋律缓慢
带着淡淡的忧伤,她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可情感却忍不住随着歌声高低起伏,她完全领
悟到歌声中的那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唱段并不长,几分钟便结束了,随后又是一段歌剧,左雁想问,可看到苏子青沉浸
着迷的神情,便不敢打搅她,扭头看着林晚,林晚同样听得入迷,再看楚箐,她睁大眼
睛,含笑听着,显然被音乐迷住了。
可殷柔柔四人就不同了,她们虽然也在听,可显然与自己一样,只是简单的被音乐
迷住,与苏子青和林晚完全不同。
还没听完,门悄然推开,小不老探头进来,左雁看着她,她只是嘻嘻一笑,赤足跑
进来,依偎在林晚身边,静静的听着。
好容易听完,薛清清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什么歌?怪好听的!”
“小不老,这啥歌?”殷柔柔目光怜爱的看着她,问道。
“月亮颂,水仙女的唱段。”小不老很快答道,殷柔柔微怔,然后便笑道:“你怎
么知道的?”
“哥哥讲过。”小不老说着站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唱片,冲大家扬扬:“哥哥
特喜欢这张。”
“我看看,这公公喜欢的是啥。”苏子青过去接过唱片一看,上面同样是外文,不
过却是英文:“第九交响乐,欢乐颂。”
小不老抬头看着她,认真的点头,苏子青看着她:“你听得懂?”
小不老先是摇头,随即又点头:“哥哥都讲过。”
“他还懂交响乐?”殷柔柔调侃道,没成想,小不老认真的点头:“哥哥懂得可多
了,不但懂交响乐,还懂跳舞,还会弹钢琴,哥哥什么都懂。”
殷柔柔看着她,小不老的神情很郑重,她笑了笑,揉揉小不老的头,点头说:“对
,他是懂得多,这家伙。”
小不老将唱片放进唱机,略微低沉的乐曲响起,殷柔柔拉着小不老坐下,女生安静
的听着,沉浸在渐渐雄壮的乐曲中。
楚明秋有点疲惫的回到家里,三轮车刚停稳,狗子便从百草园里窜出来。
“哥!来了好多大美妞!”
楚明秋在他脑袋拍了巴掌,转身在旁边的水龙头上洗手,狗子凑到他身边:“真的
!好几个,都是小狐狸带来的!”
“得了,你呀,多大点,就大美妞!过几年,再长高点,再说大美妞吧!”楚明秋
笑着调侃道,将外套脱下来,抖了抖,提着工作服向自己的院子走,小赵总管从厨房里
出来。
“小秋,殷家,还有左家的小姑娘来了,在里面等你。”
楚明秋愣了下,看着狗子,狗子得意的冲着他乐,楚明秋眉头微皱,这几个小丫头
来作什么?他当然知道小赵总管这句话的意思,是告诉他家里有外人了。
楚明秋将衣服又抖了抖,让提起衣服进来了,园子里很安静,小平安都不在。
“她们人呢?”
“在排练厅呢。”狗子连忙说道,楚明秋没有说什么,这几天纪思平都在催,他整
天待在仓库,忙着清理,这事又没办法委托其他人,只能他自己来,时间太紧了,现在
他已经清理出不少四旧,估计有大半车了,再加上点铜器,便可以交差了。
勇子虎子他们还没过来,楚明秋回到房间,洗过脸,换了件外套,然后问道:“她
们来作什么?”
狗子摇头:“小狐狸嘴巴紧,问不出来。除了她和方慧芸外,还有四个,一个叫苏
子青,一个叫左雁,还有两个,叫薛清清和沈玲玲。”
楚明秋再度愣了下,这是两个陌生的名字,从来没听说过,殷柔柔怎么把两个陌生
女人带来了。
“哥,你说她们来作什么?”狗子纳闷的问道。
楚明秋摇头:“我还真不知道,这小狐狸又在那嗅到什么了,这小狐狸。瞧你,怎
么又想动手了。”
狗子嘻嘻笑了笑:“那能呢,就她们那几个丫头片子,值得吗!”
“行了,去看书吧,没看完,不准下场。”
狗子撇撇嘴,却没争辩,转身出去了,楚明秋在他后面问道:“楚诚志回来没有?”
“没呢。”狗子头也不回的大声叫道。
楚明秋站在台阶上想了想,便到厨房,让赵婶多弄点饭菜,赵婶笑着告诉他,已经
这样作了。
到了排练厅外,刚进院子,便听见里传来的音乐,他忍不住苦笑,推门进去,屋里
的女孩还真不少。
楚明秋看了看,没有看见小不老:“小不老和小箐呢?”
“看书去了。”林晚答道:“你总算回来了,柔柔她们等你好久了。”
楚明秋略略放心,然后看着殷柔柔,正要开口,殷柔柔抢在前面:“忙活什么呢?
这会才回来,给你介绍下,苏子青左雁,你都认识,这是薛清清和沈玲玲,都是我们的
战友。”
楚明秋打量下薛清清和沈玲玲,两女也正打量他,看到真人,俩人心里几乎同时涌
出个念头,不怎么样嘛,虽然有点英俊,可也没什么出奇,大院里这样的人多了。
“诸位小将,我家可被抄过几十次了,已经没什么可抄的。”楚明秋调侃的说道:
“怎么样,这排练厅还行吧。”
“岂止还行,”苏子青叹道:“我说公公,你家还有地没有?我搬过来住得了!要
什么条件,你说吧。”
楚明秋打量下她,摇摇头:“很遗憾,没地了,都住满了。”
“假了吧,”苏子青神情鄙夷,撇嘴道:“我可问过了,后院至少还有三个空院子
。”
“是小箐还是小不老告诉你的,”楚明秋翻翻白眼:“她们没告诉你,这几个空院
子都是有人的,只是他们暂时没有回来住。”
后院是还有四个空院子,但这三个院子已经有人了,一个是楚宽远的,一个是楚芸
的,一个是楚宽光的,楚宽光死了,但他的孩子们还在,楚明秋担心他老婆受不了艰苦
会再嫁,孩子们受委屈,便留了个院子,最后一个则是客房。
再说了,我和你苏子青很熟吗,你要住进来,我这院子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进来的
吗!
“瞧你那财迷样,”苏子青不满的叫道:“我可告诉你,本小姐看得上的可不多。”
“我只是担心,你要住进来了,我这院子可是正大光明的,你要住进来,我这院子
变成黑店。”楚明秋没好气的反唇相讥。
左雁噗嗤笑出声来,方慧芸也乐了,薛清清和沈玲玲完全没有想到苏子青会提出这
样的要求,而楚明秋的回答则如此有趣,俩人也忍不住乐了。
“胡说!”苏子青佯怒:“开黑店的是孙二娘,不是....”
左雁捂住嘴吃吃的笑出声来,薛清清和沈玲玲也乐得不行,薛清清靠在沈玲玲身上
,笑得花枝乱颤,沈玲玲又惊又好笑,方慧芸趴在娟子肩上,哈哈大笑,娟子抿嘴直乐
,殷柔柔摇头不已。
“是,是,”楚明秋连连说:“是我看书不认真,开黑店的是孙二娘,不是顾大嫂
,我冤枉你了。”
“你!”苏子青哭笑不得,左雁搂着她的肩:“你呀,哈哈,你呀,与公公斗嘴,
还没见谁赢过。”
苏子青很不服气的瞪着楚明秋,楚明秋一脸无奈,她忽然噗嗤一笑。
“算你狠!”
楚明秋依旧是那样,殷柔柔笑道:“公公,今天来得突然,没想到这院子居然这么
好玩。”
楚明秋略微意外,随即淡淡的说:“咱们这后院只有静得下来的才觉着好玩。”
殷柔柔微怔,左雁抢过话题说:“公公,你有新歌吗,还跳舞吗?”
娟子苦笑下摇头,林晚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薛清清有些意外,沈玲玲神情平静。
“对,早就听说你歌唱得好,唱一首吧!”方慧芸说道。
楚明秋再度翻翻白眼,眉头微皱:“你们跑这么远,就为听我唱歌,小生实在三生
有幸,你们过来就为这?”
殷柔柔在心里苦笑,左雁撅起嘴,带点撒娇道:“就唱一个吧,我可好多年没听你
唱歌了。”
“左雁,你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可别一回来就害我,这可是封资修,我现在正努力
向无产阶级靠拢。”楚明秋正色道。
娟子注意到,当左雁提起唱歌时,林晚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正常了,只是眼中多了
丝疑惑。
“得了,他已经好多年没唱了,”娟子看出楚明秋不愿唱,便出面圆场,笑眯眯的
说道:“你们以后多来,可以学歌也可以跳舞,听歌,还能看书。”
“看书?如意楼不是封了吗?”殷柔柔好奇的问道。
楚明秋淡淡的笑了笑,林晚嫣然一笑:“他呀。”
“封了大门,可以翻窗嘛。”楚明秋神情中颇有几分无奈,似乎觉着这个解释很多
余。
“现原形了吧,”殷柔柔笑道:“刚才还说向无产阶级靠拢,现在果然偷偷看封资
修。”
楚明秋淡淡一笑:“你又乱扣帽子,我这可是去拿马恩列斯毛的著作,不是那些封
资修。”
殷柔柔撇撇嘴,压根不信,楚明秋也不在意,然后看着薛清清和沈玲玲,问道:“
两位,第一次见面,别在意,我和她们都熟了,说话没有顾忌,你们别见怪。”
又转头对殷柔柔说:“待会吃过饭,我送你们回去。”
“啊。”殷柔柔故作惊讶:“我说公公,你也太小气了吧,她们可住在城北,这回
去要走一个多小时,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出点事,你负得起责吗!”
“凭什么要我负责!”楚明秋佯装发火:“你们不是我请来的吧,我留你们吃饭,
已经足够了。”
“哼,一口饭就够了?”殷柔柔不满的说道:“你堂堂楚家少爷,一顿饭就够了,
怎么着也得上老莫。”
“老莫现在我可去不起,爱吃不吃。”楚明秋懒得跟这小狐狸斗嘴,这小狐狸很狡
猾,对付起来有点棘手。
“哟哟哟,”殷柔柔嘲讽道:“刚才还在说向劳动人民看齐,这下露出真面目了吧
。”
楚明秋本不想理会她,可心里有事,还得应付,便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见过劳动
人民上老莫了,老莫明明是资产阶级消费的地方,咱们劳动人民可消费不起,我看啊,
殷柔柔,你该好好改造下思想,这种享乐思想是要彻底铲除。”
殷柔柔顿时语塞,左雁笑眯眯的看着她和苏子青,这两个女生是她们当中最厉害的
女生了,两女碰壁,剩下就更不敢动了。
“别贫了,问你件事,”楚明秋正色道:“你们看到楚诚志没有,昨天去学校就没
回来,今天又没回来。”
殷柔柔正琢磨着该怎么扳回一局,薛清清却已经点头:“他和那个叫豆包的在一起
。”
楚明秋眉头微皱,心里略微有些不高兴,林晚已经说道:“这孩子,怎么不听劝,
没什么吧。”
“瞧瞧你这语气,跟....”殷柔柔正想讽刺两句,忽然看到楚明秋皱眉瞪了她一眼
,她下意识改口道:“跟姐姐似的,他呀,在外面玩得痛快呢。”
林晚的神情本有微变,听完后,松口气,笑道:“还不是他在担心,唉,小箐也很
担心,这孩子太掘。”
“楚家人都掘。”殷柔柔点头:“别看小箐很乖巧,掘起来也一样。”
“你见过。”楚明秋一点不客气,立刻嘲讽道,殷柔柔再度语塞,方慧芸心里有点
奇怪,今天这楚明秋怎么啦,一再堵殷柔柔嘴,可一想到当初他站在四中大门口的样子
,心里又忍不住叹口气,可怪的是殷柔柔一点不生气。
不过,楚明秋在心里还是承认殷柔柔说得没错,至少对楚箐的判断很正确,这小丫
头掘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说唱戏,谁说都不行。
“行了,你们慢慢玩吧,我还有事,待会吃过饭再走。”
楚明秋转身出来,殷柔柔追出来,娟子眼珠一转,拿起张唱片,说:“咱们听听这
首,穆索尔斯基的。”
众人又坐下来,方慧芸忽然说道:“林晚,你跳个舞吧,早就听说你舞跳得好。”
“对,对,跳一个。”众人齐声赞成,林晚也不扭捏,走到中间,摆出个姿势。
殷柔柔追上楚明秋:“你看你,好像我们就专门来吃这顿饭似的,找你有事呢。”
“果然无事不登门,”楚明秋笑道:“说吧,什么事?”
“听说你在弄什么展览,说说,究竟是什么展览?”殷柔柔问道。
楚明秋奇怪的看着她,殷柔柔先是坦然,随即有点不高兴:“怎么啦?还保密不成
。”
楚明秋脑子里迅速转动起来,很快便明白,多半是楚诚志漏了什么口风,不管怎么
保密,在这院子里总是很难完全保密。
“其实没什么,就是我师兄他们要搞个什么四旧展览,让我画几幅画,我给推了。
”楚明秋面不改色说道。
“你那师兄是那的?”殷柔柔心里压根不信,却没有揭穿,依旧笑眯眯的看着楚明
秋。
“市委宣传部的,一个造反派的司令。”楚明秋也不含糊,他一点不怕殷柔柔去查
证,就算去查,纪思平也能应付。
殷柔柔微微点头,不过这不过是个由头,她随即正色问道:“公公,你别否认,我
一直知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造反兵团成立,背后一开始就有你的影子,可
我很奇怪,为什么造反兵团分裂,你就不管?”
“你说什么呢,”楚明秋摇头:“朱洪怎么可能听我的,我科室黑五类。”
“我说过我没证据,”殷柔柔坦然的说:“但朱洪怎么可能使得动勇子虎子他们,
还有那个金刚,还有,刚才我在你妈妈院子里的门上,看到红星纵队的封条,红星纵队
的司令是勇子吧,他会到楚家大院来抄家?!!!”
对殷柔柔提出的疑点,楚明秋完全无法分辩,这是他所有布局中的最大漏洞。
殷柔柔一直看着他,半响,楚明秋耸耸肩:“我承认勇子他们的红星纵队是我建议
的,他们来抄家不过是一种保护,但朱洪的造反兵团,我真没那么大的能力,你又不是
不知道朱洪,他是我能指使的?”
殷柔柔还是不说什么,秀眉微蹙的微微点头:“唉,我还想问问你对联动的看法。”
楚明秋认真的打量下她,又向屋里看看,转身向外走,殷柔柔跟着他,俩人穿过房
屋,没一会来到池塘边,池塘四周种满绿柳,此时柳树绿荫丛生,池水清澈,有鱼在水
里游荡。
“你真的想问的是,你们今后的事吧?”
殷柔柔想了想,轻轻点头,楚明秋又问:“为什么要问我?”
殷柔柔苦笑下:“我爸妈都被隔离审查了,我爸说不定还要上秦城,以前那些叔叔
伯伯躲我们还来不及,我实在找不到人商量,我哥只有蛮劲,在我认识的人中,唯一可
以商量的,就剩下你。”
“葛兴国呢?”楚明秋皱眉问道。
“葛兴国算是有脑子的,”殷柔柔叹息道:“可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
父亲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只是他父亲的历史清白,又一直在军队。”
楚明秋看着殷柔柔的满脸愁容,心里很是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从内心来说
,他对殷家兄妹充满好感,觉着他们不同于其他高干子弟,俩人都是那种正直诚恳的人
,可问题是,在这个意识形态泛滥的时代,这个品质并不是信任的保证。
“公公,我保证,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哥哥朋友。”殷柔柔很快看出楚明秋的顾虑
,立刻作出保证。
楚明秋苦笑,在心里叹口气:“你们的未来是光明的,不过,就如那句话,前途是
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现在中央的权力斗争很复杂,这里面既有支持文革派,我把现
在的政治力量分为,支持文革派和反对文革派。
支持文革派,就是林彪派和文革小组派;反对文革派,在我看来,便是以二月逆流
中的老干部为代表。
支持文革派中,林彪代表了军队出身的老干部,这一派,资格老,战功高;而中央
文革小组代表的是年青的造反干部,这一派年青,战功小;在我看来,他们之间是有矛
盾,最主要的矛盾,简单的说,林彪这一派,战功高,资格老,瞧不上中央文革这帮年
青人,可问题是,中央文革小组受到毛主席的支持,所以,现在中央文革小组现在在权
力上,占优势。
给你说这些,这是,在我看来,文化大革命的最后前途,取决于支持文革派能不能
团结,若分裂了,........。”
这话说得有点吞吞吐吐,可殷柔柔完全明白,她心里很是震惊,来不及思索就问:
“你有证据吗?”
“具体的证据肯定拿不到,不过,从他们对军队文化大革命,还有对军训中发生的
问题有分歧,可以推断,你回去把一月以来,两报一刊找来看看,对比着看,就可以推
断出一些东西。”
楚明秋说得艰难无比,这些话若是深究,是有些危险的,但勉强可以蒙混过关。
看了殷柔柔一眼,他才继续说道:“至于你们,我先问你个问题,现在,学生不上
课,老师不教书,工人不作工,每天开会游行,对一个国家而言,正常吗?”
殷柔柔没有半点犹豫便摇摇头。
“对,不正常,”楚明秋说:“凡是不正常的事,都不可能持续太久,可问题是,
就说你哥哥吧,殷红军,他去年就该毕业了,可到现在他还在学校,若这种状况再持续
一年,你也该毕业了,可国家的情况依旧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们这些学生。”
殷柔柔愣了下,楚明秋接着说:“同样情况存在于大学中,大学已经停止招生一年
了,毕业生也同样没有安排,这些都是不正常的。柔柔,你想过没有,若国家恢复正常
了,你要做什么?”
殷柔柔先是苦笑着摇头,随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作的一切都是在为国家
恢复正常以后作准备。”
楚明秋点点头:“文化知识是建设国家最重要的本领,楚箐喜欢唱戏,小不老喜欢
滑冰,林晚喜欢跳舞,狗子喜欢习武,可他们若不能完成每天的学习,他们通通不能作
。”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是要学习。”殷柔柔说道。
楚明秋点点头:“以你现在的知识不过高中一年级,老实说,这点知识是不够的,
你至少要将你的文化提高到高三吧,另外多读书,还有,你要考虑你将来想做什么,同
时为此作准备。”
殷柔柔轻轻舒口气,随即苦笑下,在内心里,她一直很骄傲,九中是燕京重点学校
,可让她看得上的没有几个,而这其中,楚明秋便是最看重的。
今天,便再度证明了这点。
“可没有老师。”殷柔柔叹息道,楚明秋淡淡的摇头:“学校有不少优秀的老师,
他们正闲得无聊,有你这样的优秀学生,他们一定非常高兴。”
殷柔柔先是瞪他一眼,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
“他们开了个会,”殷柔柔犹豫下,决定还是提醒下楚明秋:“要对付造反兵团,
你让勇子他们注意下。”
楚明秋微怔,随即明白,他无所谓的笑了笑:“他们还没死心啊,柔柔,你哥有没
有参与?若有,赶紧让他退出来,实在没事,就到院子里来,我让狗子每天陪他打架。”
“少来!”殷柔柔苦笑下,她哥哥要对上狗子,恐怕只有挨揍的份。
“好,不开玩笑,”楚明秋笑道:“不要再参与那些事了,不管他们怎么挣扎,都
没用。”
说到这里,他深深的叹口气:“政治是最大的骗局!”
殷柔柔略微意外的盯着她,楚明秋的神情中有一丝愤怒,七分无奈,两分痛苦,这
让她很是困惑。
她忽然觉着,这个男生虽然很年青,可内心十分清醒,他似乎已经看透了这场运动
,可他无力改变现状,只能痛苦的等待。
回去的路上,殷柔柔很是沉默,同样沉默的还有左雁,她们俩人又带着苏子青和方
慧芸也沉默了,倒是薛清清和沈玲玲一路都低声议论。
其实,主要还是薛清清在说话,沈玲玲只是偶尔说上几句,沈玲玲此刻的心情很复
杂,她到楚家大院的目的便是想知道楚宽远,进而知道石头,这是她心底里的秘密。
在楚家大院,她却接触到了她此前从未接触到的情景,大院里的那种悠闲,那种轻
松,虽然仅仅只是一个下午,却让她感受到无比轻松,是这一年多她最轻松的一个下午。
而且,无论林晚还是小不老楚箐,那种轻松的生活状态,让她非常羡慕,那个看上
去陈旧,甚至有点衰败的院子,是如此美丽。
夜色降临,喧闹却没有完全停止,大街上不时有红卫兵快速跑过,他们激动,热情
,充满神圣使命感,就象一年以前的自己,可现在自己怎么看都觉着厌恶。
在路口分手,苏子青停下来,问大家的去向,薛清清和沈玲玲表示要回家,殷柔柔
则和方慧芸要一块走,苏子青热情的拉殷柔柔一块到她家去,殷柔柔迟疑下,左雁也凑
过来,让到她那去。
“你们在城东,这回去还要大半个时辰,不如上我家去吧。”方慧芸提议道,她家
在城北区,随后方慧芸又看着薛清清和沈玲玲:“干脆都到我家去,咱们一块。”
薛清清迟疑下,沈玲玲已经答应下来。
于是六人一块到方慧芸家,方家挺大,上下两层楼,只有方慧芸一个人在家,六个
女生都住得下。
方慧芸也找出几张唱片,这几张唱片是她母亲的,不过,唱片有点老,但音色依旧
很清晰。
几个女孩在她的闺房里静静的听着,一张唱片听完,苏子青开口了。
“柔柔,老实交代,你和公公在外面都说了什么?”
“对,对,老实交代!”方慧芸立刻响应,翻身搂住殷柔柔。
薛清清闻言神情有些奇怪,沈玲玲则露出好奇的神情,左雁期盼的望着她。
殷柔柔没有回答,抱膝坐在床上,目光愣愣的看着漆黑的窗外,女生们都有点意外
,方慧芸揉揉她。
“在想什么呢?快交代!”
半响,殷柔柔才幽幽的说:“你们不觉着这日子没意思吗。”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静下来了,苏子青长长叹口气,左雁默不作声,薛清清和沈玲
玲互相交换个眼色,俩人都从对方的眼神看到无奈。
“我很欣赏公公,”殷柔柔继续说道:“不是他歌唱得多好,也不是他打架多厉害
,而是,...,怎么说呢,他对生活的态度。”
左雁连连点头,方慧芸有些疑惑,殷柔柔没有理会,继续说着:“你们也看到了楚
家大院,他出身少爷,打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现在呢,他干着收破烂的工作,这
要换个人,或者说换我们吧,我们干得下来吗?”
众人闻言不由苦笑,方慧芸倒在被子上,叹口气:“我肯定不行,拉不下那脸!”
左雁神情中有几分忧伤,忽然插话问道:“他当初为何不读书了,他成绩应该很好
啊。”
殷柔柔看了她一眼,叹口气:“我也不清楚,中考毕业,他的成绩是全市第一,可
他报考了中专,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没考上。”
“全市第一的成绩还没考上!!!”苏子青惊讶之极,满脸不信。
殷柔柔苦笑下:“出身害了他,若只是论成绩,...,我悄悄查过,他的成绩几乎
是满分,只能是出身。”
“我看文革前十七年教育战线最大的错误便是只看出身。”左雁十分气愤,右手握
紧了拳头。
薛清清和沈玲玲没有说话,殷柔柔叹口气:“雁子,别生气,公公都不生气,这家
伙有种本事,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总能让自己过得更好,我挺佩服他这点。”
苏子青想了想,几次遇见楚明秋,他好像总是那样快乐,好像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他。
殷柔柔扭头看见薛清清和沈玲玲,俩人的神情中有丝莫名的情绪,但更多的是茫然。
她笑了笑:“说真的,这些天,我烦了,天天这样,我想换个活法。文化大革命一
年了,我们停课也停了一年,什么时候能复课,现在也不知道,咱们天天在街上晃,将
来怎么办,你们说将来怎么办?”
众人沉默了,房间里一遍寂静,只有唱机里低沉的音乐,在敲击她们的心灵。
窗外吹来一阵风,春天的风还带着丝凉意,可谁也没去关上窗,似乎在期待这风能
将屋里的沉闷带走,将生机带来。
所有人都在想着心事,想着未来,这其中沈玲玲的心事最复杂,她努力忘记那场恶
梦,可问题是,那场恶梦又会时不时的闯进她的梦中。
左雁神情阴郁,她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想到未来,她茫然不知,可她知道,父
亲的问题不解决,什么入党参军上学,都与她无关。
良久,苏子青才幽幽的问道:“这个问题,你问过公公吗?”
殷柔柔点点头:“公公是这样说的,停课,不会一直停课,国家总要建设,建设就
需要人才,人才必须是有知识的,搞原子弹搞导弹,总不能让文盲去搞吧,所以要读书。
你们都看见了,他多喜欢楚箐和小不老小静蕾,甚至为她们建了个排练厅,让她们
在里面玩,可她们每天照样要读书作功课,狗子小树林也同样如此,没有完成当天功课
,就不许干其他。
所以,他建议我多读书,不要再参与政治活动了,咱们太年青,压根就搞不懂政治
。”
苏子青点头:“对,是该读书了。”
“那,咱们干脆成立个读书小组,”方慧芸提议道:“就咱们六个人。”
“行啊,”薛清清表示赞成,可随即又问:“可我们读那些书呢?”
“简单啊,毛选!”方慧芸率先叫道,随即便觉着不对,解嘲的笑了笑。
“很简单,先把高中学业完成,”殷柔柔说道:“咱们先弄一套高中课本,从高二
开始。”
“高中啊,咱们能看懂吗?”方慧芸毫无信心。
“看不懂就找老师,”殷柔柔神情坚定。
“我同意!”苏子青举手叫道:“大不了,咱们成立一个红卫兵小组,把老师绑架
来,给我们上课。”
“好主意!”殷柔柔眼前一亮:“咱们就成立一个红卫兵小组,就叫红八路!明天
咱们到学校去贴一个声明。”
“同意!”
“赞成!”
女生们纷纷举手,一个个喜笑颜开,绑架老师,上课,这主意太好玩了。
殷柔柔说干便干,立刻找来纸张,迅速起草了一份声明,同时又制定了保密规则和
纪律条例,第二天,这个新的红卫兵小组便成立了。
这个时代,红卫兵组织满大街都是,几个女生成立的红卫兵小组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或者说,除了殷柔柔稍稍引人注意下,没有其他丝毫出奇。
她们很快便搞到了全套高中课本,开始了她们的学习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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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动乱的闲暇日子
1967年的五一节很热闹,燕京市革委会组织了盛大的游行,全市有三十多万群众走
上街头,欢呼文化大革命的新胜利,欢呼反击二月逆流的胜利,朱洪再度登上燕京日报
,他再次登上天安门,他手扶天安门城楼栏杆的照片登载在报纸上,他的笑容充满自信。
此举让朱洪声势再涨,造反兵团随即举行大规模游行和集会,朱洪很聪明,他的集
会不是只在一个学校,而是轮流在各个学校举办,方式和花样变化多端,一时间,造反
兵团声势再起。
但楚明秋却决对这些无感,他全力努力下,赶在四月三十日,给纪思平送去一车各
种四旧。
五月四日,破四旧展览如期开幕,楚明秋担心开幕式不够热闹,不但让勇子带人参
加,还说服了齐国轩带人参加。
开幕时,各界参加的群众有上千人,把纪思平高兴得不得了,楚明秋还亲自出马,
写了篇文章交给纪思平,纪思平看后一字不改,抄了一遍便送到燕京晚报,由燕京晚报
全文刊载。
“你呀,要有机会我一定把你弄到宣传部来。”纪思平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吴副主
任,低声对楚明秋说。
楚明秋却没注意,他的目光盯着吴副主任,吴副主任身材不高,身形略微瘦削,国
字脸,发际线后退利害,这让他看上去略微显老,不过,这不是主要的。
吴副主任是文革开始后,把持燕京十多年的甄庞被打倒后,从东北调到燕京的,担
任代市长,第二书记,现在是燕京革委会副主任。
取代彭真的李雪峰在前段时间被调离燕京,实际上被罢黜,原公安部部长谢富治空
降燕京,担任燕京市委书记,燕京革委会副主任。
燕京市委市政府进行了大调整,但吴副主任巍然不动。
这本身就说明,他是太祖的人,是太祖特意调来的,安在燕京的钉子。
“这位吴副主任,你熟吗?”楚明秋低声问道,纪思平没有答话,他看到吴副主任
正示意他过去,他连忙跑过去。
楚明秋看着纪思平和吴副主任说话,吴副主任带着温和的笑意,似乎是在夸奖纪思
平,纪思平更是笑容满面。
“公公。”勇子从人群挤过来,身后是虎子和瘦猴,几个人聚在一起。
“你怎么躲这儿来了。”勇子虽然刻意压低了,可依旧很响,让不少参观的人扭头
向这边看。
楚明秋笑了笑,随口说道:“我正满怀崇敬的瞻仰领导的风姿,你丫做什么呢,嗓
门这么大。”
勇子双眼一瞪就要上来,楚明秋连连摆手,示意出去,这里打闹,太过了。
展品很丰富,不是那种随便摆在一起就算了的,而是分主题,旧社会,文革前十七
年和现在。
旧社会,四旧的泛滥,对劳动人民的迫害;
文革前十七年,走资派和修正主义对四旧的保护,以及对社会主义事业的危害;
第三部分是重点,破四旧,树新风,建立社会主义价值观。
“建立社会主义价值观,这个提法好啊!”吴副主任很满意的点点头,欣赏的看着
纪思平,这小伙子不错,有干劲,有拼劲,有脑子,这个展览办得不错。
“谢谢吴主任的表扬,这都是大家伙的努力,”纪思平很谦虚:“这都是在燕京新
市委领导取得的成绩。”
吴副主任哈哈大笑,这是这个时代常用的手法,纪思平接着说:“破四旧是文化大
革命的伟大胜利,这些陈腐的东西,影响了中国几千年,几千年来,没有人能铲除它们
,只有我们伟大的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在党中央的英明领导下,发动全国人民,铲除了
这些腐朽的东西,彻底净化了我们的伟大社会主义。”
这类大话套话,纪思平已经说得很熟练,吴副主任含笑听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
的。
后面又过来几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看他们的气度,多半来自某权力机构,中间俩
人看着三十来岁,被四五个年青人簇拥着,他们边走边看,也不言语,只是不断点头,
显然对这个展览很满意。
吴副主任看到他们,连忙迎上来,这证实了楚明秋的判断。
“咱们走。”楚明秋略微沉凝便对勇子他们说,几个人迅速离开了展厅,到了门外。
几个人从另一头出来,五月的天气已经比较热了,大多数人的穿着都比较清凉,当
然这个清凉是在这个时代,绝对不能与前世相比,前世的绝大多数女装,放在这个时代
,够判刑入狱的了。
但爱美之心放在那个时代都一样,有些女生已经迫不及待的换上裙子,今天来的人
中有不少是穿着各色裙子的女生,花花绿绿的,很是养眼。
出来便看到叶青山和几个同学蹲在树影下,看到楚明秋他们,叶青山冲他们招招手。
楚明秋他们快步走过去,刚见面,叶青山便问:“看到狗子没有?这家伙一会便不
见了。”
楚明秋没有在意,这狗子就是不安分,走那都爱乱窜,他抬头四下看看,没有看到
狗子的影子,不免有些担心:“这家伙不会又闹出点事吧。”
“不会,我妹妹和林晚跟着呢,还有大丫,娟子楚箐她们。”叶青山说道。
楚明秋稍稍放心,有娟子和楚箐在,狗子就算爱闹,也不会出什么格。
“这么快就出来了。”勇子在叶青山身边蹲下,叶青山递给他一支烟,勇子摆手,
他不会抽烟,不是不想学,而是没钱,觉着抽这玩意太费钱。
虎子不知为什么也没接,楚明秋将地上扫了扫,盘膝坐下,看着陆续过去的人群,
一边与大家闲聊。
今天这场展览让楚明秋四旧收集行动作了个完美的落幕,只是,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他觉着自己留下的最大破绽便是在造纸厂,可现在也没办法,只有慢慢来,寄希望于
现在的混乱,当然,也可以将账本偷出来,但这用处不大,这事经手的人太多,真要对
付他,找具体的人问一下便知道了。
现在社会混乱依旧,他还有时间,只要够强,没有人敢来查他,更何况,就算查,
又有什么,他是合法买的。
“你看,那是不是葛兴国?”虎子忽然碰了他一下,楚明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从那边过来五六个军装小伙和几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
葛兴国显然兴趣不高,神情萧瑟,似乎是被拉来的,倒是那几个小姑娘兴致勃勃,
边走边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
几个人正要进去,林晚和翠儿从里面急匆匆出来,两女几乎是跑着出来的,差点与
他们撞上,葛兴国一眼便认出林晚。
林晚跑出来,翠儿追上她,在她身边低声说什么,楚明秋心中暗悔,今天不该让林
晚来,她对这事有心理阴影,看这样的照片,多半引起她的伤心事。
赶紧起身过去,到林晚身边低声问她怎么啦?林晚摇摇头,强忍眼泪,不说话。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拉着她到边上去,低声安慰。
这个展览,不但有很多实物,还有很多照片,这些照片有的是楚明秋照的,有些是
明子,娟子,他们拍的。
照片的内容除了破四旧,还有批斗会。多半是这些勾起了林晚的伤心事。
“公公。”
楚明秋抬头看却是葛兴国,身后还有委员那家伙,旁边的女生,他也认出来了,正
是帮过他的葛菲儿,除了他们,其他几个都不认识。
“呵呵,葛兴国,你们也来了。”楚明秋佯装刚看到他们,笑呵呵的说道:“你们
来晚了,我们可都看过了。”
葛兴国笑了笑,委员抬头看看展览馆,叹口气:“听说这搞了个展览,咱们过来看
看,怎么说,这破四旧也有咱们的功劳。”
“谁说不是,你们是老红卫兵嘛,这些都是你们的功劳!”楚明秋笑道:“市里办
这个,恐怕就是为你们恢复名誉。”
“早办几天就好了!”委员叹道:“哥们可在局子里少待几天。”
楚明秋呵呵大笑,一把搂住他脖子,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可不是因为破四
旧进去的,哎,我说委员,你丫怎么还这样猥琐,进了一次局子也不长脑子。”
勇子虎子他们呵呵大笑,葛兴国摇摇头,葛菲儿抢上前:“公公,你怎么说话不算
话,答应我的歌呢?”
楚明秋早忘了这茬,葛菲儿一说,他才想起,看着眼中带笑,完全没有生气的葛菲
儿,笑道:“早有了,这不一直没见着你吗,今儿没带身上,过两天,你让你哥到我这
来拿。”
“用不着,我能找到楚家大院。”葛菲儿顿时笑靥如花,要不是这里的人太多,她
恐怕就要跳起来了。
葛兴国始终淡淡的笑着,楚明秋却在他眼中看到一丝阴霾,和两分迷茫。
葛兴国身边的人多数是九中同学,也有两个是他们大院的朋友,这俩人压根没见过
楚明秋,但也知道公公的名号,开始还有些警惕,几句话以后,这些人也放开了,大家
在一块说说笑笑。
“葛兴国,出来后,有什么打算?”楚明秋随口问道:“哎,若没什么事的话,跟
我一块上街收破烂吧。”
葛菲儿噗嗤一笑,葛兴国苦笑着摇头,勇子虎子和委员在边上聊天去了,委员对勇
子虎子可是崇敬已久,俩人在九中大战中的神勇表现,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在上海时,
他便认识了虎子,不过那时虎子对他不太搭理,此刻重新见面,在他刻意讨好下,居然
聊得挺愉快。倒是几个女生有点怯生生的,站在边上不说话。
葛兴国叹口气,正要说话,有个女生对葛菲儿说,先进去看了,葛菲儿迟疑下,回
头看看葛兴国,葛兴国点点头。
葛兴国对这个展览本就没什么兴趣,只是闲得无聊,到了附近,便过来瞧瞧。
他在楚明秋身边坐下,楚明秋顺势也坐下,林晚和大丫向边上挪了挪。
“你最近怎么样?”葛兴国问道,他不想说自己的事:“还在收破烂?”
“不做这,做什么,我总得吃饭吧。”楚明秋依旧笑呵呵的,老实说,最近他也在
想这个问题,关键是他现在没多少钱了,造纸厂和炼铜厂行动,开销巨大,他现在银行
户头里,也就剩下一万三千多,这笔钱看上去不少,可未来日子怎样,谁都不知道,家
里开支大,没有钱是不行的。
钱是人的胆,但这个时代,要挣钱却很难,几乎没有合法挣钱的门道。
这几天,楚明秋一边整理造纸厂收来的四旧,一边在思考,怎样挣钱,用什么法子
挣钱。
重新生产拉杆箱是一个法子,但拉杆箱的生产原材来不好弄,有没有其他项目可弄
呢?
前世有很多东西,可他关注的却很少,知道生产流程的更少。
“你能来看这展览,我很意外。”葛兴国说道。
“这展览有我一分功劳,搞这展览的宣传部造反派头头,和我比较熟,我帮他们布
置了展厅。”楚明秋随口答道。
葛兴国有点意外,扭头看了他一眼,楚明秋笑道:“那头头叫纪思平,原来是燕京
美院的学生,你知道我师兄是美院的教授,有几次,我随他们去写生,就这样认识了。”
“我那知道,”葛兴国摇头说道,楚明秋的画画得好,但这只是传说,他曾经在如
意楼看到过楚明秋的画,看上去的确不错,至少比学校那些同学画得好。
楚明秋想起来了,自己没在九中炫耀过画技,他笑了笑没有分辩。葛兴国说道:“
公公,那天,我到你那去玩,可以吗?”
“当然欢迎,不过,事先给我电话,我好在家等你。”楚明秋自然不会拒绝,从长
远考虑,他很希望与葛兴国这样的红二代拉上关系,这对将来很重要。
“对了,葛兴国,你现在作什么呢?我听说联动散了,你也没了组织,将来打算作
什么呢?”
葛兴国没有吭声,楚明秋随口一句话,却戳中了他最近的迷茫。
出狱之后,葛兴国一直在家,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每天在大院里,也不出来,大
院里都是他这样的孩子,聚在一块发牢骚,要么下棋打牌,可日子就这样?
联动散了,可他也知道好些联动成员还在活动,他们也来找过他,被他拒绝了,上
次父亲就告诉他了,不要出去乱闯,这文化大革命,好些事,连他这个老革命都闹不清。
全市的中学都在军训,葛兴国也回校参加了军训,但这军训在他看来,有点小儿科
,他很快便失去兴趣。
在熟悉的同学中,他发现猴子压根就没来,问了其他人,才知道,最近几个月,猴
子压根就没来过学校。
葛兴国不知道猴子在家做什么,可他知道,猴子家发生了那样的变故,对猴子的冲
击肯定很大,他肯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很想去看看,可不知道猴子家在那,只好在心里叹口气。除了猴子的事,他现在
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他一直想找人聊聊。
家里,父亲出差了,可即便在家,父亲也不会与他聊这些,母亲每天早出晚归,压
根就 顾不上他们兄妹。
“你丫说什么大话呢,就你这胆,去拍一个给哥们看看。”
旁边传来虎子的嘲讽,委员大为不满,挺起胸膛向对面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生走
去,那女生站在一株玉兰树下,面容白净,俏生生的,引得无数人回头。
“我给你打赌,两分钟他就得回来。”楚明秋笑道:“对了,葛兴国,你有女朋友
没有?”
“你们啊,思想够龌龊的。”葛兴国说着看看林晚,林晚是楚明秋的女朋友,忽然
想到,自己可以和楚明秋聊聊啊。
想到这里,他正要开口,忽然觉着现在不是时候,这里太嘈杂,这家伙肯定不会谈
,勉强说几句,也就是敷衍。
“要不这样吧,明天我上你家来,咱们聊聊。”葛兴国说道:“顺便把歌带回去。”
楚明秋没有想其他,点头答应。俩人沉默的看着展览厅门口川流不息的人流,浑不
在意虎子勇子和委员在边上打闹,委员过去,只有半分钟便被赶回来了,被虎子勇子好
一阵嘲笑。
楚明秋有些纳闷,这样一个破展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参观,这时代,连文娱活
动都少。
前世,帝都的文娱活动非常丰富,多到会让人产生选择恐惧症。
可现在,娱乐匮乏到令人恐惧。
这些有大把时间,却空虚到无聊地步的年青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挥霍自己的青春。
1967年,勇子已经19岁了,虎子也有18岁了,葛兴国同样18岁了。
18岁,无比美好的岁月,精力满血充沛,十二点吃饭,一点喊饿,可现在,他们却
无所事事,不知该做什么。
所以,尽管是个不怎么样的展览,这些无所事事的年青还是一窝蜂的跑来,他们绝
大多数不是来看展览的,而是来找乐子的,只有人多的地方才有乐子。
第二天,葛兴国果然如约而至,一同前来的还有葛菲儿,小丫头听说要到楚家大院
来,立刻跟了过来,看到楚明秋便伸手要歌谱。
楚明秋哭笑不得,只能将歌谱给她,小丫头接过来不由分说便拉他到琴房,还好林
晚在家,娟子在家,楚明秋将小丫头交给她,自己赶紧溜出来。
“你这妹妹怎么跟楚箐一个样,那丫头是有了京剧,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跟这丫
头一个性子。”
葛兴国眨巴眨巴眼睛,笑道:“你这口气,怎么这么沧桑,好像你多大似的。”
楚明秋哑然失笑,葛兴国也笑起来,俩人闲聊一会,葛兴国开始把话题引向今天过
来的目的。
“除了收破烂外,最近在忙什么?”
“也没作什么,还不是一样,看书,画画,倒是你,联动垮了,你接下来打算作什
么?”楚明秋含笑问道。
葛兴国叹口气,苦涩的摇摇头:“我不知道,红卫兵,我是不想再作了,什么四三
派四四派,我,”
他微微摇头,神情中有几分失落,楚明秋端详下,确认他不是假装的,这才笑了笑
:“这就对了,还记得咱们在上海时的谈话吗?”
葛兴国再度苦笑,他当然记得,当时自己还很不服气,可这才几个月,楚明秋当时
的判断就全部证实了。
“这场文化大革命就是高层的权力斗争,红卫兵不过权力斗争的产物,咱们还太小
,不该卷入这场运动。”
“可是,这不是咱们愿不愿意的问题。”葛兴国眉头紧皱,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可
运动已经走进每个家庭,不管你愿不愿意,运动都要逼得你加入。
“这话是对的,不过,对运动,咱们可以有两种方式,积极参加,随波逐流,选择
不同,感觉就不一样。”楚明秋说着提起茶壶给他倒上茶,现在茶叶也是凭票供给,每
月每人有二两,不过,楚家略微宽裕,原因是家里人多孩子多,另外,还可以在农村大
集上买到些茶叶。
“你是随波逐流。”葛兴国叹口气:“可我觉着,你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这话很挖心,意思很明显,楚明秋一点不在意的点点头:“对,但,我若在你的位
置,一定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兴国,你是选择太多,想要的太多,所以,你迷茫了,
不知道该怎么作,我是没得选,所以很坦然。所以呢,你很苦恼,我很快乐。”
葛兴国有些惊讶,他抬头打量下楚明秋,俩人此刻就在楚明秋的小院里喝茶,春天
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楚明秋很坦然的看着葛兴国,冲他微微摇头:“选择多,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所以,苦恼;没得选,所以就坦然,坦然面对,就为一个结果努力,所以,快乐。”
葛兴国低头想了想,再度苦笑:“或许你说得对,我是越来越迷惑不解了,这么多
老帅老将都被打倒了,他们都反对毛主席?反对社会主义?我不相信。”
楚明秋看看他,没有说话,显然不打算接这个话题,葛兴国在心里苦笑,这楚明秋
就是谨慎,那怕只有他们俩人,也绝对不讨论这个话题。
“说实话,我最近很闲,”葛兴国叹口气,正要说下去,楚明秋却已经打断他:“
我知道,你们这些天之骄子,红二代,最近很迷茫,不知该做什么,殷柔柔她们上次来
也这样,不知道该做什么。”
葛兴国略微意外,他没想到殷柔柔也来过了,他甚至没顾得上咀嚼那红二代的含意。
“其实呢,我给你说说,”楚明秋放下茶杯,转头说道:“这个问题呢,很好解决
,想作什么就作什么,政治上,你们不愿意与四三派四四派同流合污,原因嘛,你们的
骄傲让你们看不起那些人,那些人要么是胡同里的小子,要么原来是你们的跟班,可你
们自己干呢,很显然,你们得不到支持,你们头上顶着联动分子的帽子,现在没人敢公
开支持你们,包括那些老干部。”
这话更加戳心,葛兴国想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不得不承认,楚明秋说得有
七分正确。
“或许,你们可以借口,这两派背后都是中央文革支持,你们反对中央文革,所以
,那派都不想参加,这或许是个理由,但你们想过没有,毛主席是支持中央文革的,你
们反对中央文革,是不是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在反对毛主席。”
“别瞎说!我们怎么可能反对毛主席!”葛兴国吓得腾地站起来,冲着楚明秋叫道。
楚明秋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摇头:“你别大惊小怪的,一惊一乍的,这可不
是你葛兴国的风格,坐下,坐下,咱们不是闲聊嘛,这里没外人。”
葛兴国这才感到自己失态了,尴尬的坐下,责备道:“你小子别胡说八道,这反对
毛主席的帽子,是随便带的?!!!”
“好吧,好吧,咱们不说这茬了,”楚明秋很简单的将刚才的话收回来:“还是接
着说你吧。”
楚明秋端起茶杯喝口茶,放下茶杯才接着说:“我还是那句话,这政治这玩意,咱
们还是少碰,你不是觉着很迷茫吗,那是因为你失去了努力目标,不知道该做什么,我
给你提个建议,先完成学业,我给殷柔柔也是这样建议的,你们现在不过高中一年级,
连中学学业都没完成,将来怎么建设这个国家?”
葛兴国点点头,思索着说:“这话在理,可学校总要复课的,完成学业应该没有问
题。”
“学校要复课是肯定的,可葛兴国,你想过没有,现在已经停课一年了,原来高二
的同学今年该毕业了,若半年内不复课,你们也该高三了,你看半年内能复课吗?”
葛兴国微怔,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听出楚明秋的意思,原高二年级的同学应该在
今年七月毕业,现在已经五月了,若按正常毕业,原高二同学就有一年没上,若明年这
个时候还没复课,他们也就该毕业了,简单的说,她们有两年没学。
照这个推下去,下面的每个年级的学生都要少上两年。
楚明秋冲他点点头:“我有个感觉,就算复课,大学怎样还不知道,估计你们上大
学没戏了,现在就剩下直接进工厂或参军入伍了,对了,去年没招新兵,不知道今年会
不会招兵,如果没有,今年估计你也没戏了。”
楚明秋像是在聊天,神情中却有点幸灾乐祸,葛兴国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轻轻叹口
气。
“完成学业只是一个方面,另外,我建议你培养一两个爱好,不管是音乐还是画画
,对了,你不是对经济学感兴趣吗,我可以给你开个书单,你按照这个书单看,作读书
笔记,每个月,我给你上一次课。”
“装大尾巴狼,就你,还当老师!”葛兴国哭笑不得,忍不住骂道:“你小子,给
根稻草就往上爬。”
“你还别说,别的我恐怕教不了你,不过,单论经济学,就你这初学者,教你还是
绰绰有余。”楚明秋一点不客气,不过,这也是实话,古震教他几年了,现在到了什么
程度,他不知道,古震没说,但教葛兴国绝对没有问题。
葛兴国乐了,楚明秋也笑了笑,两张笑容的含意大不相同,俩人喝了会茶,葛兴国
又问:“这朱洪的造反兵团分裂了,四三派和四四派,你支持谁?”
“都支持,”楚明秋随口说道:“都是红卫兵,都是造反派,手心和手背,我都支
持。”
葛兴国憋不住一笑,心说这家伙还是那样滑头,楚明秋却知道,葛兴国压根不是在
问这个,他在绕圈子呢。
“你呀,还是直说吧,你想说什么?”楚明秋干脆给他挑明了。
葛兴国重重的叹口气,直愣愣的看着角落的梅花,楚明秋没有打搅他,而是漫不经
心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现在他也面临一个选择问题,倒地作什么好,他必须想办法挣钱,他记不清文革是
十年还是八年,可不管十年还是八年,文革总要结束,太宗总要上台,到时候,大把银
子可赚,不说别的,就算在二环内买上几个院子,也赚大发了。
“我总觉着那点不对,”葛兴国幽幽开口,眉头紧皱:“我觉着革命不该这样。”
“不该那样?”楚明秋说道:“其实,你现在想多了,正走上歧途,或者说,你开
始滑向革命的反面,兴国,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太年青,压根不知道运动是什么,就不
该参与这些事。”
葛兴国叹口气,这楚明秋的口气与他父亲一样,他父亲嘴上说要拥护毛主席,坚决
跟毛主席走,可暗地里却在要求他不要出去,尽量少参加运动。
“对了,你上次说的电动车,还在作吗?”葛兴国问道。
“暂停了。”楚明秋答道:“唉,好些电子配件弄不到,你不是说帮我弄吗,你老
爹是将军,你出面去弄几个电子元器件,应该不是难事吧。”
“成,你要弄什么,给我个单子,我试试看。”葛兴国没有推辞,满口应承下来。
楚明秋大喜,电动车项目已经停了很长时间,原因没有其他,就是弄不到配件,能
弄到配件的方案,他和燕行宽都试过了,效果都很差,压根不能满足需要。
他立刻跑进屋,过了会,拿出一张单子交给葛兴国,葛兴国一看忍不住直摇头,单
子上密密麻麻的,足足有二三十个电子元件,后面还详细写有元件的功效和生产厂商,
很显然,楚明秋花了大心思。
“成,我回去问问。”葛兴国说着将单子揣进兜里。
“多谢,多谢。”楚明秋笑嘻嘻的拱手作揖。
“得了,我还不一定搞得到,这些东西,恐怕都是限制品,对了,你那东西,我可
以看看吗?”葛兴国问道。
“没问题呀。”楚明秋说着站起来,带着葛兴国便往外走,葛兴国边走边问不在这
?楚明秋笑道,这里是休息睡觉的,工作的地方在后面。
俩人穿过院子,走进一个小院,小院不大,很是破败,里面就两间房,房间也很破
烂。
楚明秋打开房门,葛兴国进去便看见墙上挂着一张电路图,桌上还有堆散乱的电子
元件。
“这就是你弄的那个....。”葛兴国想不起来了。
“对,就是那个,叫控制器,电动车的控制器。”楚明秋说道。
葛兴国看着门外的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说道:“那就是试验用的?”
“对,当初专门买回来试验用的。”楚明秋说道。
那三轮车已经被拆了一半了,轮胎都放在边上。
葛兴国又看看屋里,屋里还有张桌子,上面有台钳,有砂轮,角落里还有一堆铁,
看上去已经成型了。
“那是什么?”
“变速箱。”
“那呢?”
“压厢齿轮。”
楚明秋开始还漫不经心,慢慢的心里有些意外,自己居然已经弄出这么多东西来了。
葛兴国拿起桌上的一张图,这张图是卷起的,他将图展开来,图上画着一辆三轮车。
“这是我想象的,研究成功的电动三轮车。”楚明秋说着叹口气。
“怎么,没有信心?”葛兴国问道。
楚明秋点点头:“就算将这些问题全解决了,还有一个最大的隐患,就是电池。我
现在用的干电池,是车用电池,到时候能不能行,我也不知道。”
葛兴国微微皱眉:“那不能换种电池?”
“换什么电池?”楚明秋苦笑下:“我要的是可以多次重复,反复充电的电池,目
前就这个电池,除非你能研究出一种新电池来。”
葛兴国调侃道:“你不能研究出一种新电池?”
“你当我是神仙,研究一种新电池,需要设备,那可是材料科学,化学,几种学科
的综合应用。”楚明秋笑骂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葛兴国哈哈大笑,依旧调侃道:“那你不怕白费工夫。”
楚明秋耸耸肩:“无所谓,反正现在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做点事,就算不成功,
我也可以学会很多东西,比如,机械制图,材料,还有机械动力,电子学,不瞒你说,
就设计这电路,我都读完了大学本科的电子学,还有数字电路,实话对你说,现在就算
让我设计一款汽车,我也有信心。”
葛兴国十分惊讶,抬头看看周围的设备,还有那变速箱,压厢齿轮,要制造出这些
东西,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又需要学多少知识。
难怪了,楚明秋经常不上课,成绩总是那么好。有这股劲头,成绩能不好吗,有这
样的钻研精神,这人可能一直收破烂吗?!!!
“哎,那是什么?也是电动车配件?”葛兴国看到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明显体积
很大,与变速箱什么不一样。
“哦,那个呀,”楚明秋卖了个关子:“你看看,是什么?”
葛兴国过去蹲在那东西边上看,看了半天没看出来,忽然目光落在边上的一样东西
,他忍不住笑了。
“这不是犁吗?这是....”
“看来支农没白去,还认得犁。”楚明秋调侃道,然后蹲在葛兴国旁边:“这是我
设计的单人收割机,这是背负式的,不过,我想了下,可不可以用更换器具的方式,实
现犁地。”
“成功了?”葛兴国问道。
楚明秋再度摇头:“那有那么容易,还是差了点火候,不过,这个可比电动三轮容
易多了。”
“也是电动的?”
楚明秋点头,又摇头:“电动的实在没把握,我打算弄成柴油或汽油的,实在不行
,酒精也行。”
看着已经初步成型的东西,葛兴国忍不住乍舌。
“你干嘛想起作这个?”葛兴国有些纳闷。
“唉,还记得我们去支农吗?镰刀虽然锋利,可毕竟这是一种落后的生产方式,农
业要发展,怎么发展?人民公社的优越性在哪?在大规模生产,大规模生产就是机械化
生产,康拜因是很好,可国家生产不出来,都是从国外进口,咱们若能搞出这样一个东
西,不就可以给国家省下很多外汇。”
葛兴国忍不住叹口气,赞叹道:“你这才是位卑未敢忘忧国。”
“得,得,别给我戴高帽子,”楚明秋连忙打断他,笑道:“实话告诉你,我这是
准备作好后拿来卖的,这可是本小利厚,至不济,也可以给我换个正式工作!”
葛兴国愣愣的看着他,忽然噗嗤一笑,给他一拳,笑骂道:“去你的!”
楚明秋嘿嘿一笑,若无其事的受下来,这话倒是吹牛,这样的东西不可能拿来卖,
现在的农村或人民公社是不可能向私人买这样的玩意。
俩人在房间里边看边聊,葛兴国看似很平静,可内心却是十分震动,这楚明秋不声
不吭的在家里弄出这么多东西来。
从房间出来,葛兴国又看看边上的房间,楚明秋笑道:“那边是书房,我原来的书
房是如意楼,被封了,只好将书房放在这了。”
说着楚明秋将门打开,葛兴国进去,还真是书房,里面除了一张书桌和藤椅外,剩
下的便是三个书架,与如意楼不同的是,三个书架都没装满,上层是书,下层则堆着些
卷轴,墙上还挂有一幅猛虎上山图。
这书房与旁边的工作室截然不同,工作室有些散乱,书房则很整齐,桌上一尘不染
,书和画都放得整整齐齐。
葛兴国拿起本书,是一本机械设计,他翻了翻,是文革前的书,放下这本书,又看
看其他书,他发现书架上的全是专业书,电子学,模拟电路,高等数学,算法设计,通
信原理等等,还有几本外文书。
“这是什么书?”葛兴国拿起一本外文书问道。
“计算机原理。”楚明秋答道,葛兴国略微意外的问道:“你还看这样的书,看得
懂?”
“当然。”楚明秋心说,这个世界恐怕没有几个人比他更了解计算机对未来世界的
巨大作用,计算机技术的发展将颠覆世界的很多模式,包括新闻,娱乐,金融。
计算机这个时代还是高富帅,别说了解了,就算知道的都不多,不过,绝不是没有
,新中国建立后很早就开始计算机研究了,在56年制定的《十二年科学技术发展规划》
中便将计算机列入发展规划,57年便完成了第一台数字计算机,65年便制造成功了第一
台晶体管计算机。
但这些东西都是阳春白雪,只存在于研究所和大学里,还没有进入工业运用。
这个时候的计算机语言还是复杂的二进制汇编语言,一台计算机的体积十分庞大,
压根不可能进入普通人家庭。
果然,葛兴国没有丝毫兴趣很快便放下,可连续拿起几本,居然都是计算机。
“你很看好计算机?”葛兴国纳闷的问道。
“不知道。”楚明秋苦笑下,他虽然看了不少计算机的书,可问题是,他从未上机
操作过,更没编过程序,更谈不上设计软件了。
“不知道?”葛兴国很是意外也很不解。
“计算机是个动手要求极高的学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上过机。”楚明秋双手一
摊,神情中满是无奈,老实说,书架上的书,他都看完了,他每天都要抽出至少一个小
时看书,他不但自己看书,也强迫其他人看书学习文化,每个人都不例外,包括林晚和
勇子虎子的弟妹。
“你看的书可真多。”
看过楚明秋的书房,葛兴国忍不住长叹,楚明秋淡淡的说:“我是没得选,只能读
书,你是选择太多,完全可以不读书。”
葛兴国摇头:“读书绝对是第一选择,看来,我得认真读书了。”
“这才对,”楚明秋点头:“那些事,先不去管他,咱们作好自己的事。”
俩人边走边说,正准备回到楚明秋的小院,忽然听见一声大叫,让葛兴国和楚明秋
忍不住纳闷,俩人都听出了,这不是受到惊吓,而是有几分惊喜。
葛兴国朝声音响起的院子走去,楚明秋苦笑下,第一次到楚家大院的女生只要进了
排练厅,无一例外全部被吸引,葛菲儿无疑是被排练厅吸引了。
果然,到了排练厅,就看见葛菲儿在大镜面前又跳又唱,兴奋得难以形容。林晚娟
子小不老小静蕾楚箐则含笑站在边上看着。
楚明秋没听见葛兴国的动静,回头看,葛兴国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豪华”的排练
厅。
“别在门口傻站了,进来看看吧。”楚明秋笑着拍拍他的肩。
葛兴国万万没想到,大院里居然还有这样豪华的东西,楚明秋将他拍醒,他依旧没
动,呆了会,他才忍不住说道:“你怎么弄这个。”
“她们喜欢唱歌跳舞,弄这样一个房间,可以让她们留在家里,至少,家里安全点
。”楚明秋笑嘻嘻的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小不老跑过来,到了楚明秋身边,楚明秋亲昵的揉揉她的头,他压根没上她的学校
去,对她的安排就等复课,复课后便给她办转学。
最近几天,楚明秋重新翻看了这几个月的报纸,感觉上面有意将学生重新收回学校
,那种特别混乱的时期快要完全结束。
早在二月,燕京日报便刊载了让小学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通知,随后又发出《关
于中学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意见》,要求中学生回校,一边上课,一边老革命;按照
道理,中小学校便应该开学上课,可问题是,文化大革命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学生压根
没心思上课,老师依旧在接受批判,不得已,上级才派军训队进校,希望通过军训将学
生先管起来。
可管起来,又与文化大革命主张的大鸣大放大字报相矛盾,于是,军训队又与中央
文革支持的红卫兵发生矛盾,慢慢的军训也就不废而废,只有少数学校坚持得比较好,
另外还有极少数学校开始上课了,但这不包括小不老的学校。
葛兴国最后还是没进去,房间里全是女孩,而且大部分都穿着练功服,林晚楚箐虽
然小,可身材妙曼,他不敢久看。
小不老要跟着出来,楚明秋让她回去,自己现在没时间陪她,小不老只好怏怏不悦
的回到房间。
葛兴国问起小不老的来历,楚明秋简单的告诉了他,即便如此,葛兴国也唏嘘不已。
葛兴国在楚家大院待到下午才离开,中午饭自然在楚家吃的,楚明秋也不客气,做
饭时便让葛兴国在边上打杂。
葛菲儿算是过足了瘾,临走时还恋恋不舍,楚明秋只好告诉她,以后可以常来,别
管葛兴国,只要愿意就可以来,跳舞唱歌,什么都行。这才让葛菲儿高兴了点。
“哥,最近怎么啦?这些联动分子都上咱们家来了?”狗子看着葛兴国兄妹的背影
,神情很是疑惑,他是最先感到异常的,以他对楚明秋的了解,这里面多半有什么蹊跷。
“瞎想什么呢?葛兴国殷柔柔都是我朋友,她们能来有意外吗?”楚明秋在他肩膀
上拍了下,几个人转身回家。
接下来几天,楚明秋每天上午都在仓库里面清理四旧,这四旧太多了,在造纸厂和
炼铜厂只是初步清理,剩下的还要进行更加细致的清理,将那些真正的精品全部拉走,
剩下的才暂时放在这,将来慢慢找地方,这样就算被查到,损失也不至于太大。
而下午,他用来读报,将最近两三个月的报纸全部重读了一遍,其中最主要是人民
日报和解放日报,将其中每个重要的社论都重新研究一遍。
五天后,他把勇子虎子叶青山叫到家里,现在叶青山也是他的铁杆粉丝,他主导下
的十一中和四十五中同步行动。
“你们回去,与学校的军训队商量下,组织复课,注意,我说的是真正的复课,勇
子青山,注意,高三的同学去年就该毕业了,但也要组织他们复课,他们以军训为主,
上课为辅;其他年级的,以上课为主,军训为辅。”
三人交换个眼神,叶青山问道:“公公,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楚明秋点点头:“咱们不是联动那些红二代,出了事有个好老子顶着,咱们得步步
小心。”
说着楚明秋将那叠自己快翻烂的报纸拿过来,放在三人面前:“风向要变了,你们
看这几篇文章。”
三人各取了一份报纸看起来,楚明秋接着说:“从大串联结束后,我就觉着上面有
收的意思,学生们都到社会上去了,学校无法开课,学生都快成文盲了,国家是不允许
这样的,也不能这样。”
三人都没说话,却几乎同时点头,楚明秋接着说:“上面要收,咱们先走在前面,
以后,有什么活动,包括游行什么的,先用高三的同学,其他年级的同学先不动。”
三人没有说其他,这方面,他们早就被楚明秋折服了,要不然也不会成为他的脑残
粉。
“好,我明天就去找胡自强商议,”勇子立马答应,叶青山稍微麻烦点,他是通过
朋友掌控十一中,但问题也不大。
“玩了接近一年,估计也玩野了,开始的时候,要注意节奏,不要太紧,哦,对了
,与老师多商议,课程安排,不要太多。”
楚明秋反复叮嘱,勇子有点不耐烦了,随口敷衍两句,拉上虎子便往外跑,留下叶
青山一个人在屋里。
叶青山灵机一动帮楚明秋将报纸收拾好,边随口叹道:“唉,一晃眼就一年了,我
说公公,我怎么就觉着没玩够呢。”
“玩够?哪能玩得够,”楚明秋叹口气:“老话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未
来的社会是需要知识的,没有知识的人只能被淘汰,青山,记住,多读书,多学点知识
,知识到什么时候都有用。”
叶青山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复课就复课,反正我已经读了高三了,哎,对了,今
年会有高考吗?”
“高考估计没有了,”楚明秋摇头说:“我估计将来大学要搞推荐制,你若要上大
学,要与校领导和同学搞好关系。”
叶青山点点头,将报纸放好,转身就溜了。
楚明秋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似乎不理解,他们干嘛跑得那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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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意外
楚明秋在操心自己的兄弟,楚宽远对复课不复课没有一点感觉,他依旧在忙碌,四
下寻找配件工厂,好容易在昌平找到一家生产拉链的厂家,可这还是没能解决问题,拉
杆的材料没有找到。
“小叔当初是用铝合金,后来改成铁的,再后来改成铜的。”顾三阳翻着楚宽远带
来的笔记,笔记上面记载了拉杆箱的制作过程和所用材料,并对每种材料的优缺点作了
说明。
用铁最便宜,但铁容易生锈,其次是铜,可铜不好找,最好的是铝合金,但铝合金
更难找,最后,楚明秋找的是不锈钢。
可现在,这不锈钢厂虽然还在生产,可产品已经卖完了,要买,等明年。
“要不咱们上铜管厂试试。”柳长林试探着说道,楚宽远和石头几乎同时苦笑,俩
人都随楚明秋上炼铜厂去过了,炼铜厂的生产几乎完全停顿,少见工人在厂里上班,不
是去游行,就是在打牌,机器都关着。
“要不这样,我再去一次沈阳,沈阳的厂大。”杨树林耷拉着脑袋,闷声闷气的提
议道,可他的神情表示,连他自己都没信心。
“拉倒吧,沈阳还不一样,妈的,这狗日的文化大革命!”黄诗诗吐出口烟圈,恨
恨的骂道。
这群人说话毫无顾忌,除了对最高领袖和副统帅,对其他人或事,没有一点忌口。
其他配件都找到了,也买回来了,就剩下最后一个,也就是最重要的拉杆材料,不
知道上那去找。
屋里烟雾缭绕,几个人都在抽烟,柳长林叹口气:“要不咱们回去打听下,看看下
面那家厂子还在开工,妈的,不是说了,抓革命,促生产吗,毛主席的话都不听了!”
“行,少发牢骚,”石头不耐的喝斥道,杨树林眼睛倒是一亮,在柳长林肩上重重
的拍了巴掌:“好主意,咱们先回家,到冶金部和电子部大院去打听下,看看下面那家
工厂还在生产。”
石头摇头正要开口,楚宽远却点头:“或许这是个办法,不过,咱们还是要在市内
找找,这要到上海,这运费也要不少,咱们的利润可就要少一大截。”
众人齐齐露出思索之色,的确,从外地运来,运费很贵,他们可不是国营厂,成本
有国家兜着。
众人散去,楚宽远将房间的东西归整打扫后锁上门,石头还在院子里等他,楚宽远
一言不发,推车出来,石头也没说话,跟着他一快推车出来。
俩人照例去检查了卖货的情况,他们虽然不觉着投机倒把有什么,可总觉着不好听
,干脆很简单的将这事叫卖货。
这一块目前归石头打理,参加收货卖货和送货的都是街面上的小兄弟,这些家伙只
有楚宽远和石头能镇住。
石头不在的情况下,具体负责的则是茶壶和来旺,这俩人,一个是石头的亲信,一
个是他的亲信,俩人都是信得过的人,俩人中,茶壶把总。
楚宽远检查了账目,春天来了,山里的产量增加了,各种蔬菜和肉类都增加了,他
们的收入也因此增加。
“这些钱发下去。”楚宽远将一叠钱和一张名单交给茶壶,茶壶接过来也没看就揣
进兜里。
茶壶现在也有十八岁了,最初他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觉着不够威风,可现在却对这
个买卖充满信心,原因很简单,这买卖的风险要小多了,收入却不少。
让楚宽远和石头有点意外的是,如果说文化大革命对拉杆箱生产造成巨大的障碍,
可对送货来说,却还是非常有利,尽管政府花了很大的力气保证,副食品蔬菜肉类等市
民生活必需品,可运动依旧严重影响了这些生活必需品的供给。
楚宽远很轻松的将他们供应的范围扩大到五六十家食堂和饭店,而这种扩张,他都
是采取私下联系的方式,那些食堂和饭店的采购员都被他以各种方式收买了。
账目每天都要查,都要核对,每个人领走了多少货,要交回多少货款,都有一定之
规,当然,也不是规定得很死,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主的空间。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账目核对完,现在每天的利润就达到六百多元,每个人每月都
有三五百元的收入,这收入绝对是高收入。
商量好明天的供货和路线,今天的事算是作完了,楚宽远将账本收起来,这账本永
远只有一本,每个月月底对账,然后将这月的账本烧掉,重新再开一本账。
茶壶又拿过来一叠单子,这是明天要供货的单位,楚宽远清点了下,问了下有没有
问题,茶壶将明天的安排作了说明,石头觉着没有问题。
楚宽远再度强调安全问题,前面一定要有探路的,最近他们很顺利,没有一次被警
察或小脚侦缉队拿住,可楚宽远担心大家反而因此疏忽了,茶壶连忙保证。
作完这一切,楚宽远松口气,石头问是不是出去玩玩,楚宽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离不开女人,上次在城东被打了,那韩信还没找到,石头好了后将那女人甩了,
最近又泡上一个姑娘,这姑娘是二十四中的,同样很漂亮,条顺,还留了条大辫子。
“你小心点。”楚宽远提醒道,石头嘿嘿一笑,骑上车走了,楚宽远冲他背影摇摇
头,蹬车要走,茶壶和来旺在后面迟迟疑疑的,楚宽远叹口气:“你们也一样,还有,
不管对谁,这里的事都不准往外说。”
两人连忙点头,这也是一条纪律,违反了,同样要受到严惩。
茶壶和来旺说说笑笑的蹬车走了,楚宽远觉着这两个家伙恐怕也是去找女人去了,
石头这家伙害人不浅。
不知道为什么,在小霞死后,楚宽远对女人的兴趣低多了,这半年多,石头顾三阳
都劝过他,石头甚至给他找过一个女孩,可都被他拒绝了。
他想先静一静,想一想。
快到胡同口时,前面冒出个人影,他想都没想便摁响了车铃,那人闪到一边,他这
才注意到,是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
“楚宽远!”
楚宽远回头一看,居然是舒曼,心里忍不住纳闷,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舒曼看着楚宽远,楚宽远单脚撑在地上,穿着件有点发白的工作服,头上有一层细
汗,显然走了不少的路,颌下有稀疏的胡须,嘴唇依旧那样薄,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
少了些稚嫩,多了几分刚毅。
“你怎么到这来了?”楚宽远原本想热情点,可没想到,话一出口,便是冷冰冰的。
“路过这,顺便过来看看。”舒曼勉强笑了笑:“怎么,不打算请我到你家去?”
楚宽远眉头微皱,显然很是意外,他打量下舒曼,舒曼今天很漂亮,白色的连衣裙
,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的身材,她将原来的长发剪去,留下齐耳短发,面容依旧那样白
皙,隐隐还透着些许红润,就象一颗成熟的苹果。
“怎么啦?不欢迎。”舒曼有点不好意思。
楚宽远勉强笑了下:“哪能,不过,...,行,走吧。”
楚宽远说着下车,推车与舒曼并排而行,舒曼走在他身边,俩人一路默默无语,舒
曼觉着自己要疯了,怎么突然想到要上这来。
五一之后,她送走了梅雪后,每天无所事事,师范学院也在开展军训,可她一点兴
趣都没有,学校的几派依旧那样斗来斗去,军训队毫无办法。
在大学里,军训队与红卫兵的冲突更加激烈,大学红卫兵更成熟,与中央文革的联
系更加紧密,军训队拿这些人根本没办法,学校的军训更是三心二意。
楚明秋打开门,舒曼不是第一次到楚宽远的家,以前来时,金兰对她很热情,那时
小院干干净净的,可现在院子里,虽然收拾过,可依旧有点乱,还有点脏,整个小院看
着有些颓废。
“你妈妈呢?”
女人特有的敏感让她立刻察觉到,这院子没有女人,这让她很是意外。
“死了。”楚宽远淡淡的答道。
“死了!”舒曼非常惊讶,楚宽远没有进屋,院子里有两张藤椅,就放在花架下,
花架已经歪了,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
“去年八月,被红卫兵打死了,一起死的还有我女朋友,就在那。”楚宽远淡淡的
指指地面,舒曼这才注意到,这块地面与其他地方不同,是新挖的,她恍惚记得,这里
原来是有颗树的。
“坐吧。”楚宽远说道,然后转身进屋,很快提了个水瓶和茶盘出来,麻利的给她
泡上茶。
舒曼一直在打量这院子,沙袋依旧吊在那,只是看上去,好像比以前大了些。
“最近在忙什么呢?”楚宽远坐下,随口问道:“没去参加揪刘大战。”
舒曼努力作出轻松的样子,笑骂道:“少恶心我,哼,揪刘,哼,不过是一场戏,
我可不想当演员。”
楚宽远哈哈一笑,将头遍茶水倒掉,然后重新倒上开水。
“最近你在作什么呢?”舒曼看着他问道。
“瞎混。”楚宽远淡淡的说,然后说:“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前途的,倒是你,嗯,
你该毕业了吧,打算上那?教书?”
舒曼微微迟疑,摇头:“我原来想当记者来着,可现在,唉,本来去年就该毕业了
,运动一来,什么都停了,谁知道将来作什么。”
“运动好啊,”楚宽远笑道:“小叔以前总说,狗崽子的队伍会扩大,果不其然,
这文化大革命好啊,咱们狗崽子队伍真扩大了。”
舒曼噗嗤一下,毫无风度的笑出声来,楚宽远只是淡然一笑,提起茶壶给她倒上水。
“对了,你家没出事吧?”楚宽远问道:“当初到我家抄家打人的家伙,家里可都
出事了。”
舒曼闻言叹口气,端起茶杯,没有说话,楚宽远见状便明白了,笑了笑说:“看来
你家也出事了,也加入到狗崽子行列了。”
舒曼叹口气,捧着茶杯幽幽道:“我爸爸被隔离审查了,说他是纳粹特务。”
楚宽远微怔,望着她问:“怎么和纳粹联上了?”
“我爸是三十年代到德国留学的,抗战开始后,他中断学业回到国内,后来在周总
理的帮助下到了延安,在边区军工厂工作,后来到太行山黄崖洞兵工厂工作。”舒曼语
气有些沉重。
自从家里被抄,自己成了黑五类后,她才逐渐明白了楚宽远心里的那种绝望,现在
,在大院里,周围邻居都以异样的目光看她,学校里,原本对她很好的老师同学都疏远
了她,她也很自觉的疏远了他们。
楚宽远轻轻叹口气,他看着舒曼,老实说,在走出梅雪阴影后,他对舒曼的感觉反
倒好了些,不过那时,他已经上街了。
“你,现在,”舒曼斟酌用词,慢慢的问:“作什么呢?”
楚宽远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心里难免有些骄傲,现在石头负责的那项,总共有五六
十家,每家每天的利润是三十多元,五六十家,每天的利润便有一千五百多元,即便扣
除底下三十多个兄弟的费用,他和石头每月还能收入五百多,这还只是一项收入,如果
再加上街面上的收入,每月总收入有近千元,在这个时代,算是巨富了。
“瞎混。”楚宽远随口说道:“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大学生,国家要管,出来便是
干部,我是黑五类,招工,人家不要,下乡插队,我又不愿意,就这样混吧。”
舒曼静静的看着他,楚宽远的神态很轻松,可凭着女性的直觉,她觉着他没说实话。
楚宽远被她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勉强笑了笑说:“怎么啦?没想到吧,我这少爷还
能作这个。”
舒曼没有回答,端着茶杯慢慢喝水,楚宽远也有些尴尬,他点上一支烟,透过萦绕
的烟雾看着舒曼,忽然觉着今天的舒曼很美,很美。
过了好一会,舒曼忽然问道:“你的唱机还在吗?”
楚宽远点点头:“唱机还在,不过,没有唱片。”
这唱机是他在商店中买回来的,不过是二手的,但二手商店可以卖唱机,却没法卖
唱片,那些歌剧京剧都是四旧,这年代没人敢卖。
“你弄个唱机,怎么不弄唱片?”舒曼纳闷道,以前楚宽远家有不少唱片,估计这
些唱片已经被抄走了。
“上那弄唱片去。”楚宽远笑道:“这日子,谁敢卖这个,你们红卫兵,哦,那些
红卫兵不把店员拉去游街!”
舒曼噗嗤一笑,点点头:“这倒是。”
俩人又陷入沉默中,一人喝茶,一人抽烟,过了会,舒曼轻轻哼起歌来。
“...小河静静流微微翻波浪
水面映着银色月光
一阵轻风
一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一阵轻风
一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楚宽远慢慢的也和上来:“....我想对你讲
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我想对你讲
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对了,你小叔有新歌吗?”舒曼问道。
“这个时候,他哪敢写歌。”楚宽远说道:“倒是你,你爸妈怎么样了?”
舒曼摇摇头:“我四下打听,都没消息。”              舒曼没
说实话,实际上,他父亲的问题很严重,黄崖洞兵工厂曾经数次受到袭击,有人说是她
父亲引来的,更要命的是,黄崖洞兵工厂当时受北方局和八路军总部的双重领导,所以
,她父亲又与彭德怀和罗瑞卿联系上。所以,她父亲已经成立专案组,说不定那天便上
秦城去了。
俩人闲聊着,看看时间,已经到五点多了,楚宽远起身道:“在这吃晚饭吧。”
舒曼稍稍愣了下,要知道现在这个时期,请客吃饭是很困难的,更何况,楚宽远还
没工作,靠打零工活着。
“放心吧,请你吃饭的银子还有。”楚宽远笑道:“就是饭菜不好,我手艺没我妈
好。”
“行。”舒曼笑盈盈的应道:“你可是楚家的少爷,怎么说,也有点存款吧。”
楚宽远哈哈大笑,没有分辩,他的存折都埋在地下,现在每月的收入,除了留下一
两百以备急需,其他的都用油纸包裹着,埋在地下,地点都告诉了楚明秋,就算警察把
他抓走了,这钱也能留下。
楚宽远将米饭蒸上,北方人一般吃馒头,可楚家人习惯了吃米饭,舒曼是馒头米饭
不介意。
俩人坐在院子里边摘菜边闲聊,平时,楚宽远一般不在家做饭,都是在馆子里吃,
做饭做菜显得笨手笨脚,舒曼看不过去,将他赶到边上,自己动手起来。
“平时你怎么吃饭的,看你这手脚,这大半年,都怎么过的。”舒曼边做饭边念叨
着。
楚宽远有些尴尬的站在边上,听着她的念叨。
舒曼麻利的炒好两个菜,俩人在院子里坐下吃饭。
舒曼吃着饭菜,四下打量,院子里,胡同里很安静,远处传来大喇叭的叫声,舒曼
忍不住叹道:“你这真安静,就象世外桃源。”
“我这哪是世外桃园,你没去过楚家大院,那才是世外桃园,”楚宽远笑道,舒曼
从未去过楚家大院,自然不清楚大院的情境。
“这家伙最近怎么样?”舒曼好奇的问道:“他还在收破烂?”
楚宽远点点头:“他呀,现在越来越像个世外高人了,做什么都神叨叨的。”
俩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刹车声,随即听见车门重重关上的声音,脚步声在门口
停下。
“叮咛!叮咛!”
门铃响起,舒曼微怔,这才发现,院子里居然装了个门铃。
楚宽远将门打开,顾三阳黄诗诗和杨树林闯进来,杨树林边走边叫道:“运气,运
气,远子,你不知道,咱们那有,还是铝合金的,价格还不贵,我去看了,他们说可以
卖!就是.....”
杨树林抬头看见舒曼站在桌边,不由愣住了,顾三阳也愣住了,他一眼便认出了舒
曼,可他完全没想到舒曼会在这。
“你是,舒,舒曼!”黄诗诗惊讶的指着舒曼叫道,她与舒曼虽然不是一个班的,
可舒曼和梅雪是学校的两大校花名人,比她可有名多了。
舒曼更加惊讶,当年三班就四个落榜,除了朱明去了北大荒,黄诗诗好像是插队了
,剩下的顾三阳和楚宽远复读重考。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三人居然就到一起了,而且看上去非常熟悉。
“你们,”顾三阳疑惑的看看舒曼,又看看楚宽远,见楚宽远眉头微皱,立马改口
说:“你们在吃饭呢,还有没有,我们可跑了一个下午,还没吃饭呢。”
“没你们的,我就作了两个人的饭。”楚宽远说道:“要吃,自己买去。”
“成,和尚,你去跑一趟。”顾三阳冲杨树林叫道,杨树林开始的绰号叫野猪林,
杨树林非常不满,差点与石头打起来,后来改为鲁智深,再后来改为和尚,没成想,杨
树林对这个外号很满意。
杨树林左右看看,顾三阳笑道:“我们是老同学,就你一个多的,跑跑路。”
杨树林有点不情愿,可左右看看,黄诗诗已经与舒曼坐到一起了,舒曼还在惊讶中
,他只好接过粮票和钱,提着一口锅出去了。
“你怎么到这来了?”顾三阳拉了条凳子坐在舒曼旁边,刚坐下就开口问道。
“今儿路上遇见的,”楚宽远坐下,此刻他坐在舒曼对面,听到顾三阳的话,便随
口答道。
“舒曼,听说你在师范读书,嗯,该毕业了吧。”黄诗诗的语气中有一丝羡慕,她
高考便报的师范,可,虽然分数过了,政审没过,只好去插队。
舒曼点点头,她不想这俩人误会什么,便岔开话题问道:“我听说你不是去插队了
吗?”
“早回来了,”黄诗诗叹口气:“在乡下得了病,病退回来几年了。”
“那你现在作什么呢?”舒曼放下碗筷,扭头看着她,在她印象中,黄诗诗是个文
静得有点胆小的女生,可今天,黄诗诗的表现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瞎混吧。”黄诗诗随意的说道,顾三阳起身到厨房拿出三副碗筷,舒曼注意到这
个动作,她立刻判断,顾三阳和黄诗诗他们经常到这来,这让她不由好奇起来。
“瞎混?你也瞎混?”舒曼笑眯眯的看着顾三阳。
顾三阳点点头:“我们这种人,除了瞎混,还能怎样。”
“街道没给你们安排工作?”舒曼有些纳闷的问,大院里也有强硬不肯去插队的人
,不过,等上一两年后,街道也给安排了工作。
“街道安排了,下乡插队。”顾三阳苦笑下说,街道对普通人家的子女可以安排工
作,但对他们这些黑五类子女,只有一个安排,下乡插队。
舒曼心里叹口气,她和顾三阳黄诗诗虽然不熟,可也知道,以俩人的成绩,应该不
会落榜,应该与楚宽远一样,政审过不了。
想想自己,她不由在心里叹口气,微微摇头:“你们都在瞎混,楚宽远说他在瞎混
,你们俩也在瞎混,你们都在瞎混!”
说着,舒曼自己都忍不住乐了,可楚宽远三人却面不改色,丝毫没觉着这有什么好
笑的。
“你们倒底在做什么?”舒曼慢慢收敛起笑容,好奇的问道:“刚才那人还在说,
买铝合金,你们买铝合金做什么?”
楚宽远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找点饭钱,毕竟我们也要吃饭。”
舒曼美目在三人脸上转来转去,笑眯眯的说:“你们要的量多吗?”   顾三阳
目光一亮,想起来了,舒曼的父亲是总工程师,自然对下面的厂矿很清楚。
“当然,多多益善。”顾三阳脱口而出,楚明秋眉头微皱,黄诗诗神情鄙夷,顾三
阳呵呵干笑几声,连忙挽回:“我们也是给别人帮忙。”
“你们啊,连我都信不过。”舒曼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他们肯定在作什么事,需
要铝合金材料,只是不知道上那去搞。
顾三阳看看楚宽远,正好碰上楚宽远的目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换下,彼此明白
了。
可黄诗诗却笑道:“舒曼,不是要瞒你,我们呢,的确作了点事,只是,怎么说呢
,我们也要吃饭不是,所以,就准备作点东西,其他的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缺这个铝合
金拉杆了。”
“哦,那是什么?”舒曼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黄诗诗也没理会楚宽远顾三阳,俩
人很是无奈的看着黄诗诗走进楚宽远的房间,很快拉出一个拉杆箱走到舒曼面前。
“就这个,拉杆箱。”黄诗诗说道。
“这个!”舒曼有点意外:“你们打算作这个?”
黄诗诗点点头,舒曼又看看楚宽远和顾三阳,俩人都点点头,舒曼秀眉微蹙:“你
们会做吗?”
舒曼先后买过五个拉杆箱,他父母经常出差,哥哥在外地读书,自己也在学校,不
知道什么时候,学校家庭条件好点的同学都买了拉杆箱,她也买了,这种箱子比传统的
皮箱要方便多了。
燕京日报还为这拉杆箱写了好几篇文章,因为这皮箱在海外非常受欢迎,为国家创
造了数百万外汇收入,预备党员政治学习会上,还念过其中一篇。
面对舒曼的问题,三人都乐了,楚宽远见事情揭开了,心里不住苦笑,这黄诗诗,
没一点顾虑,保密意识太差,可,既然揭开了,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这拉杆箱是小叔发明的,”楚宽远说道,舒曼大为惊讶,不由看着顾三阳
和黄诗诗,顾三阳点点头,楚宽远接着说:“最初不过是为自己作了个,没想到很受欢
迎,唉,具体的便话长了,我就不说了,这样说吧,我们知道全套生产工艺,现在,我
们弄了个厂,设备都买齐了,就差拉杆材料,跑了好多工厂,都没弄到,唉。”
“没弄到?怎么会?”舒曼惊讶之余,不由纳闷,不相信的说:“我记得燕京就有
铝合金厂,就算不用铝合金,也可以用铜管或铁管。”
“厂是有,”顾三阳苦笑下说:“可工人都去参加游行集会去了,最离谱的是,有
些工厂从今年一月到现在,开工时间还不到十天。”
舒曼傻了,小嘴微张,目瞪口呆,这事完全超过她的认识,可她又不得不相信,顾
三阳他们肯定跑了很多工厂。
“这文化大革命闹的。”黄诗诗叹口气,怨愤之意毫不掩饰。
楚宽远瞪她一眼,黄诗诗却似乎没看到,依旧忿忿不平,楚宽远叹口气:“舒曼,
不瞒你说,我们这是地下工厂,所以,我们所有证件都是假的,可也是真的,警察一旦
查到,我们几个都得去坐牢。”
短时间内,舒曼接受了太多信息,一时之间她有点消化不良,好一会才理清思路,
她纳闷的问道:“你说证件是假的,怎么又是真的了?”
楚宽远笑了笑,将如何弄到证件的法子说了一遍,这次他没有将楚明秋端出来,而
是说成自己的主意。
舒曼目瞪口呆,这太匪夷所思了,可细想下来,这主意又太巧妙了,看上去很简单
,可实际上很有可操作性,而极具隐蔽性,在这个时代很难发现,校办工厂,简直太妙
了。
“那你们,”舒曼迟疑下,改口问道:“那你们...”
她忽然觉着很难开口,楚宽远三人都看出来了,顾三阳笑了笑:“你没猜错,我们
这是地下工厂,至于工人,暂时就我们几个,将来要不要招些工人,再说吧。”
原来他们还在考虑是不是要招些工人,楚宽远跑去找楚明秋商议,楚明秋明确告诉
他,不要招外人,就他们几个。
“规模越大,被发现的概率越大,就你们几个就行了,田婶她们,人最多时,加上
大柱,也不过七个人,每天最多时能生产十五口皮箱,每口皮箱赚十块钱,每天大约一
百多块钱的纯利润,每月大约四千纯利润,你算算,她们每人每月多少钱,足够了,远
子,不要冒险。”
楚宽远把这个数字拿回来,所有人都同意,他们的成本就算二十块,就算每口皮箱
只赚二十块(商店的卖价是六十),他们每天只能生产十口皮箱,每人每月也有四五百
的收入,这已经赶上毛主席的工资了,这个时代,绝对超白金金领。
在统一意见后,楚宽远又定下个规矩,以后要增加人,首先必须要嘴巴严,必须经
过严格考察。
舒曼看着三人,她忽然明白了,这些人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已,只好走地下工厂
的路,没成想,他们居然干出了一件大事。
但,这事在这个时代是违法的,舒曼迟疑了,她没想过去举报他们,而是不知道该
不该帮他们。
这丝迟疑立刻被顾三阳看出来了,他淡淡一笑:“舒曼,你该不会拿老同学去请赏
,领个红带子吧。”
舒曼秀眉微蹙,微愠,黄诗诗插话道:“那能,舒曼不是那样的人。”
楚宽远也不认为舒曼会举报他们,但舒曼的神情依旧落在他眼里,这些年,岁月已
经将他从青涩小伙磨炼为成熟男人,特别擅长察言观色。
“舒曼,咱们都是老同学,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没什么要紧的。”楚宽远也说
道。
舒曼瞪了顾三阳一眼:“顾三阳,咱们接触不多,你不了解我,我就不计较了。”
说完她看着黄诗诗和楚宽远说:“我了解的工厂生产情况是文革前的,我没想到你们跑
了这么多工厂,我不敢保证我知道的那些工厂还在生产,我必须回去查证下,这要花点
时间,我,我父亲被隔离审查了,我得找人去查。”
楚宽远笑了笑说:“这事啊,没事,咱们两方面入手,双脚走路,你帮忙查,我们
自己也找找办法。”
“对,没事,”顾三阳也赶紧说道:“远子说得对,两条腿走路,误不了道。”
正说着,杨树林端着菜回来了,众人一番忙碌,将菜摆好,就坐下来吃饭。
舒曼和楚宽远却已经吃完了,俩人坐在那看三人吃饭,杨树林不知道状况,与舒曼
又不熟,便不说话,低头猛吃。
舒曼看看天色起身告辞,顾三阳连忙让楚宽远送一送,显然他也不想舒曼留下。
楚宽远送舒曼出门,俩人沿着胡同走着,楚宽远低声说:“舒曼,我们的事,还得
拜托你保密,不管是谁都不要说。”
舒曼停下脚步,楚宽远扭头看着她,舒曼盯着他,楚宽远渐渐有些不安,舒曼突然
噗嗤一笑:“放心吧,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这下行了吧。”
楚宽远略微不安,强行笑了笑,拱手说道:“多谢!多谢!”
舒曼笑着摇头:“你呀,学你小叔,却学不象,你没他那么洒脱。”
楚宽远苦笑下,心里却承认舒曼说得不错,起码,他就不会上街收破烂,可楚明秋
却偏偏干了,而且还干得很快乐。
“你们就没去问问你小叔?”舒曼问道。
“怎么没问,设备,工艺,都是小叔告诉我们的,”楚宽远说道:“我们的问题是
,工厂没产品,我们一样一样的找,书生他们还去了上海,和尚也去过沈阳,结果都差
不多,那些工厂其实就是小叔告诉我的,可惜,唉,谁都没料到。”
舒曼一下明白了,俩人慢慢走到胡同口,舒曼停下脚步:“你回去吧,他们找你还
有事呢,我先走了。”
楚宽远没有谦让:“行,你慢走,路上,如果有人找你麻烦,就说是我楚宽远的朋
友。”
舒曼微怔,不明白的点点头,然后上车走了,楚宽远站在胡同口,看到她拐弯后,
才慢慢转身回去,胡同里很是嘈杂,不时有小孩叫声,空气里有烹饪的香味。
“你啊,你这嘴.....!”
楚宽远和舒曼刚出门,顾三阳便忍不住责备起黄诗诗来。
黄诗诗笑了笑:“你懂什么,若只是我们俩,我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出卖我们,可加
上远子,我敢保证,她绝不会出卖远子。”
“为什么?”顾三阳很是纳闷,黄诗诗鄙夷的笑了笑,没有说话,顾三阳追问道:
“为什么呀!你说说。”
“是啊,为什么呢?”杨树林也问道。
黄诗诗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拉长声音道:“你们啊!真是榆木疙瘩,这女人啊,
绝不会出卖她爱的男人。”
“她爱的男人?!!!”顾三阳反应过来,有些惊讶的叫出声来:“你,你是说,
舒曼,她,这,这,你说舒曼爱上远子了!!!”
黄诗诗咬着馒头,冲他点点头,顾三阳还是不相信的摇摇头:“这怎么可能,这不
可能。”
难怪顾三阳不相信,不但他不相信,就连杨树林也不相信。
舒曼爱上楚宽远?
就象家财亿万的白富美下嫁一个家徒四壁的穷小子。
舒曼,大学生,大院生活,虽然父亲被隔离了,可以在三人心里,她依旧是高干子
女。
楚宽远,黑五类,胡同串子,就算长得帅点,有点才华,可他压根没未来,他的未
来比头发丝宽不了多少,稍不留意,便上劳改农场去了。
她能爱上这样一个人???!!!
顾三阳觉着不可能。
杨树林觉着是天方夜谭。
黄诗诗自信的笑了笑:“你们啊,别不信,咱们走着瞧。”
顾三阳举着筷子,一手拿着馒头,呆了半响,还是摇摇头。
杨树林要粗点,没有什么察觉,他愣了下,摇摇头,抓起个馒头大嚼起来。
对他们而言,就算每天下馆子,也负担得起,至于粮食,也有办法,他们每天在城
外各个大集和生产队游逛,弄点粮食还不简单。
楚宽远回来了,三人依旧还在吃饭,楚宽远坐在边上,泡了杯饭后茶,在那慢慢喝
着。
杨树林吃饭要快点,他吃完放下碗,黄诗诗和顾三阳依旧在细嚼慢咽,杨树林将碗
筷放下,到楚宽远身边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们快点。”杨树林刚喝了两口茶,便冲顾三阳和黄诗诗嚷嚷道,俩人都不理他。
“哎,远子,你这同学条够顺的。”杨树林贼眉鼠眼的问道。
楚宽远无所谓的笑了笑:“是挺漂亮的,不过,你想多了,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
人家,包括你,书生,都是落难太子,那天你们父亲平反了,你们又成了太子,我和黄
诗诗是翻不了身的。”
杨树林一下愣住了,顾三阳放下碗,淡淡的说:“远子,你丫就别多想了,我老子
,这辈子恐怕都出不来了,除非彭德怀平反,这可能吗!”
他起身走到楚宽远对面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远子,你知道吗,我原来在
学校是很傲的,即便我父亲被打倒了,我依旧很傲,可自从与你在一起后,咱们一块干
了多少事,闯过多少难关,远子,咱们是兄弟,永远的兄弟。”
“对,远子,不管什么时候,咱们都是兄弟。”杨树林说道:“以后,我们都跟着
你干。”
楚宽远有点感动,这几年,他和顾三阳石头一块闯过了很多风险,一块将公司办起
来,彼此之间,越来越亲密,越来越相信。
“远子,你要有信心,你看看小叔,他从来都有信心,从来不气馁,每天都快快乐
乐的。”顾三阳说道:“对了,小叔不是说过吗,总有一天,出身会被抛到垃圾堆,社
会会重新回到以才看人的道路上。”
“小叔这话,我原来也相信,可最近,你没看戚本禹的讲话吗,出身论已经被打成
毒草了。”黄诗诗叹口气,她并不认识楚明秋,可每次遇到困难时,总听他们说小叔,
便好奇的打听,于是便知道了些楚明秋的事,顾三阳还建议她,有机会与楚明秋聊聊,
不过,也警告了她,楚明秋十分谨慎,不轻易与外人交流。
出身论自从刊印后,中学生文革报名声大振,遇罗克更是名声远扬,在社会上引起
极大轰动,他们也兴奋的讨论过这篇文章,都支持文章的观点。
可楚宽远回了趟楚家大院后,告诉他们,楚明秋判断出身论恐怕会被打成毒草,让
离这篇文章远点。
最初除了楚宽远和石头外,其他人都不相信,连顾三阳都将信将疑,可就在四月中
旬,中央文革小组的戚本禹代表中央文革小组宣布,出身论是大毒草,中学生文革报随
即停刊。
黄诗诗杨树林他们也就从这件事开始觉着那位小叔很利害。
出身论被打成毒草,对他们造成沉重打击,原本打开了一点,依稀看得见阳光的缝
隙,现在又关上了。
几个人几乎同时叹口气,众人沉默了会,楚宽远振作下精神,问道:“对了,你们
不是说买到铝合金了吗?在那买到的?”
杨树林嘿嘿一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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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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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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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十二章 老兵的“战争”
五月十日,淀海镇。
这是一个清朗,阳光明媚,让人慵懒的日子,镇上依旧很热闹,大喇叭播放依旧在
播放雄壮的热情,几家商店开着门,店员有气无力的坐在柜台后,商店里只有一两个顾
客在随意的看着商品,公路上,车辆和行人都很少,两群红卫兵在街上贴着大字报。
十点三十分,各大院突然流出一股自行车流,同样,从镇外,驶入另外一股自行车
流,这十几股车流在镇中心汇合,随后分成数十股,向镇里各个胡同杀来。
胡同里的小子们还没明白过来,自行车骑士便已经杀到,木棍,车链锁,等等,劈
头盖脸的打下来,胡同小子惨叫着倒在地上,剩下的见势不妙,转身就跑,骑士们分兵
追击。
......
大获全胜!
这是一次成功的袭击,老兵们在四月底确定要反击,他们经过缜密的侦察,决定首
先在淀海发起反击。
对老兵而言,淀海的条件最好,在城内老四区中,城东区的老兵势力最大,城南区
最少,城西区和城北区最弱,但比起淀海来,这四区都不行。
淀海在解放前是郊区,解放后,众多军队机关和国家机关都设在这里,有无数大院
,大院子弟众多,老兵自然也是最强悍的。
为了这次袭击,老兵们花了十几天时间进行侦察,完全掌握了顽主们的活动规矩,
然后制定了详细的攻击计划,并制定了严格的保密纪律。
为了确保胜利,城里的老兵还派出数十人到淀海支援,他们从镇外向镇内冲锋。
短短半个小时里,平素活跃的顽主们便倒在地上挣扎,老兵们吹着胜利的口哨,返
回大院。
没有人报案,治保小组没有理会,顽主们不会报案,他们要做的是,养好伤,准备
报复。
街面上的顽主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次事件的严重性,他们把这归于类似文革前,胡同
和大院的战争,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次事件的严肃意义。
初战获胜,老兵领袖们再度召开作战会议,决定在城东区展开进攻,打击城东区的
顽主,扫除这些社会主义肌体上毒瘤。
如同淀海一样,他们首先对城东区顽主佛爷进行侦察。城东区的顽主佛爷并不知道
打击即将降临,依旧过着自己的罪恶生活。
猴子觉着自己恐怕天生就该是上街面的,上街不到半年,他在街面上已经名声大振
,手下的佛爷已经有十几个,除了最初的几个,其他的都是主动投靠过来的,每月收到
的保护费有八百多,这还是他主动下降了保护费数目的结果。
猴子依旧带着槐头和鬼面在文化馆外面,这里是城东区街面上朋友聚集最多的地方。
他到得比较晚,外面已经有不少顽主在这扎堆了,看到他来,有几个顽主过来招呼
,猴子熟练的与他们散烟聊天,说到高兴处,几个人哈哈大笑。
猴子他们都没注意到,在附近的小胡同口和文化馆里,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年青人
正冷冷的打量着他们。
“这里是他们的一个据点,刚来的那个绰号猴子,原来是老兵,他父亲自杀了,于
是便投靠了那些小混混。”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强壮的年青人,带着顶旧军帽,穿着件旧军衬衫,看着猴子的目
光带着深深的惋惜。
听他说话的是个身材稍矮的年青人,年青人穿着灰色衬衣,脸型瘦长,双目炯炯有
神,他是城东区老兵领袖,名叫苏向东,是煤炭部大院的,他身边这个则叫蔡援朝,也
是煤炭部大院的。
苏向东和蔡援朝今天是来侦察的,淀海大捷后,老兵总指挥部决定第二次攻击放在
城东区。
猴子原来在城东区老兵中的名气并不大,这主要是因为他在城西区读书,但蔡援朝
知道他,还和他一块参加过几次行动。
“大猫和白豆他们在那边。”蔡援朝冲斜对面的点下头,大猫是猴子的同学关从容
的绰号,他们今天在斜对面的照相馆外,装着看照相馆里的照片,其实苏向东已经看到
了。
关从容知道猴子认识他,所以他被对着猴子,借着照相馆的玻璃,观察猴子他们的
动向。
猴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个人旁若无人的笑起来,很是嚣张,关从容不由冷冷一笑。
“看你们能嚣张几天!”
关从容在心里狠狠的骂道,猴子虽然是同学,可俩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是朋
友,即便在红卫兵运动初期,俩人在同一战壕,依旧不对味,更别说最后翻脸。
现在看到猴子的样子,关从容心中有丝快意。
与很多老兵家受到冲击不同,关从容家没有受到冲击,相反,他父亲还升官了,从
司长升到副部长,这让他的优越感更强。
在九中同学中,他最忌惮的同学有三个,葛兴国,楚明秋,朱洪;莫顾澹虽然是班
长,可他认为这人不过是个蠢蛋,压根没在他眼里。
楚明秋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但他很小心的躲在后面,窜缀莫顾澹出面,没曾想,莫
顾澹居然惨败,但让他纳闷的是,楚明秋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缩回去了。
他很快发现,楚明秋对他压根不是威胁,这家伙在政治上没有一点积极性,全班所
有人都写过入团申请书,只有他没写过一个字,其他的,什么军训,典型,都是能躲则
躲,为了不当典型,还不惜与老师翻脸,所以,他没有再针对楚明秋。
朱洪成为他的新目标,可他数次设计,朱洪都躲过去了,这让他很是惋惜,但无论
朱洪还是葛兴国,俩人出身好,功课好,是老师的重点目标,特别是后者,葛兴国的父
亲在战功卓著,在军内威名赫赫,比起他父亲来,不知重了多少倍。
至于其他同学,包括汪红梅,都不在他眼里,但这俩人,他还是束手无策。
文化大革命兴起,关从容觉着机会来了,可正当他准备大展宏图时,朱洪冒起来了
,而且一起来便将冒头对准了老兵,成功组织起造反兵团,将老兵打得稀里哗啦,迅速
获得中央文革小组的支持,这让他无比嫉妒,他希望能打垮朱洪。
这是第一步。
猴子和那俩人分开,与同伴在石阶上坐下,三人无聊的看着街上的行人,偶尔闲聊
几句。
正感到无聊,公路上过来两个骑自行车的女生,两个女生都穿着绿色军装,很显然
是老兵,几个顽主冲女生吹起口哨,俩个女生神情厌恶,她们在街对面停下,四下看看
,显然是在找人,很快她们便向照相馆走去。
猴子一眼便认出这两个女生,是向卫红和炮姐孟晓丹,他眉头微皱,看着两女向照
相馆走去,却没进照相馆,与在照相馆外面的两个男生说话,猴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他
认出其中一个是关从容。
“他们怎么在这?”猴子心里纳闷,学校开始军训后,他一次都没参加,压根没管
这有什么后果,反正那书,他是读不下去了,让弟弟妹妹们去读,至于他自己,他觉着
自己最后恐怕要上团河或茶淀。
这就是混街面的悲哀,只要不糊涂,不异想天开,都知道自己最后的归宿。
猴子盯着他们,他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时,有几个顽主过去了,其中两个便
是刚才与他聊天的俩人,另外三人中,有两个居然是谷家兄弟。
猴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两女生可是带刺的玫瑰,就这样上去拍,会扎手的。
果然,两女压根不理会他们,可顽主们按照惯常做法继续纠缠,两女无奈,只能边
走边躲。
苏向东和蔡援朝看着脸色煞白,拳头握得紧紧的,这些胡同的混混,小流氓小地痞
,居然敢调戏高贵的公主!
这是对他们的集体羞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俩人互相交换个眼色,没有说话,穿过马路向几个顽主走去,俩人的步伐很快,边
走边四下寻摸,苏向东从街边小店抓过一条凳子,走到一个顽主的身后,猛地砸下去!
那顽主哎哟一声便倒下了,那凳子一下便散架了,苏向东提着两条腿,向谷家老大
,谷老大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刚退后两步,后背一阵巨痛,他转身一看,一个小伙子
怒发冲冠的看着他,手里拎着个散了的三脚架。
古家老大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旁边的古家老二也同样惨叫一声,他来不及回头便
向提着三脚架的年青人扑去。
三脚架年青人毫不退缩,举起三脚架斜刺里砸下,古家老大举起右臂挡住,闷哼声
中,悍勇无比的撞进三脚架青年的怀里,抱住他的腰,向前猛冲。
身后的顽主也反应过来,向苏向东和蔡援朝扑去,几人打成一团,公路这边的顽主
佛爷们看到这边的情况,纷纷向这边跑来。
苏向东一棍将眼前的顽主逼退,大声叫道:“撤退!撤退!”
说完拔腿便跑,蔡援朝也跟着跑了,向卫红和孟晓丹也跟着跑了,三脚架青年一下
砸在古家老大的头上,古家老大忍痛后退两步,三脚架青年将已经散架的三脚架率向扑
来的顽主,转身便跑。
十几个顽主在后面追,苏向东他们拼尽全力跑,没一会便消失在街尽头。
几乎所有顽主都过去了,但猴子没有动,他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这个结果早已经
料到,而且,今后几天的发展也预料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关从容他们逃回大院,立刻会联络各大院的老兵,过上两三天,
大院里的老兵便会上这一带来报复。
但他依旧没有将这事看得很大,完全没有料到,这是老兵一次有计划的攻击。
“我们走。”猴子起身对槐头和鬼脸说,俩人正看着几个来文化馆的女工,这几个
女工穿着很普通,都是白衬衣蓝裤子,说说笑笑的走进文化馆,刚才发生的打斗,丝毫
没有影响到她们。
“啊,这就走。”鬼脸依旧贪婪的看着那道风景,很是不舍。
“瞧你那色样,”猴子鄙夷的骂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再不走,有可能就走不了
了。”
鬼脸微怔,随即明白了,他不由问道:“怎么啦?猴爷,刚才那几个肉蛋是什么人
?”
肉蛋,猴子听着有些刺耳,可没办法,胡同里就这样称呼大院里的,不久前,他还
是那些肉蛋中的一员。
猴子没有答话,径直走到自行车前:“你们要留就留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几
天,都不要上这来。”
槐头和鬼脸神情微变,俩人赶紧追上猴子,边走还边四下张望。
城东区,本来就是大院强胡同弱,今天大院的挨了打,他们岂能不报复。
刚走几步,就撞见谷家兄弟骂骂咧咧的回来,猴子略微想象便奔过去,拦在他们面
前。
“谷爷,”猴子冲谷家老大说道:“听我的,这几天都不要上这来了,刚才那几个
小子和那两妞,都是老兵,他们肯定要来报复,先避一避。”
谷家老大谷大山抬头看看猴子,略微思索便点头,拍拍弟弟的肩膀:“走吧,还愣
着干什么,等丫挺的报复!”
谷小溪还在揉着胳膊,刚才被蔡援朝一棍砸在胳膊上,生疼生疼的,两兄弟在袭击
中都吃了些亏,心里很是不忿,骂骂咧咧的走了。
“告诉弟兄们,这几天小心点。”猴子向鬼脸吩咐道:“没事不要上这一带来。”
鬼脸点头答应,城东区与其他几个区一样,胡同和大院的战争打了多少年,有很丰
富的经验,每次有冲突,都要经过几次反复才能完全平息,这次也一样,肯定要经过多
次反复才能平息。
猴子的判断完全正确,当天,两个大院女生被胡同小流氓围追调戏的消息迅速在城
东区各大院流传,大院子弟们群情激奋,不到半天时间,就有几百人在各大院聚集。
老兵总指挥段毅就要兴兵,可王勤劝阻了他,让他按照原定计划行动,现在那些小
混混肯定已经躲起来了,现在出动,除了暴露目标外,不会有多少战果,先等等,让那
些小混混松懈下来,再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出击,这样可以取得更大战果。
段毅觉着有理,便告诉各大院的联络人先按兵不动,等风声过去,那些小流氓小地
痞松懈下来再行动。
大院没有行动,可猴子坚持认为大院会报复,告诉自己的手下的佛爷,保持警惕,
暂时不要到文化馆电影院那些常去的地方。
不但不让他自己的人出去,也警告谷家兄弟,这几天不要出去。
“最短三天,最长七天,”猴子面对有些不相信的谷家兄弟说道,已经过去两天了
,谷家兄弟躲在家里,那都没去,手下的佛爷也不去常去的地点。
可两天过去了,大院没有丝毫动静,这让俩人不由怀疑起来,猴子看出俩人的疑惑
,便劝阻俩人。
“哥,我去买点酱油。”猴子的大妹提着酱油瓶出来,向他交代一声,猴子没有说
话,谷家兄弟也没在意。
“你们肉蛋的...”
“别你们,你们的,我现在是胡同里的兄弟,是他们,老子是黑五类。”猴子带着
几分愠怒的打断古小溪道,古大山嘿嘿干笑         “对,猴爷现在是咱们
兄弟。”古大山也说道。
自从上街后,猴子迅速洗清了身上的大院痕迹,他很清楚,他洗清大院痕迹的速度
与在街面站稳的时间,有很大关系,只有在街面站稳了,他才有收入,才能养活弟妹和
奶奶。
“不过,猴爷,咱们就这样等着?”谷小溪觉着整天躲在家里,太窝囊。
猴子苦笑下,胡同与大院最大的不同便是,胡同里的人虽然多,可是一盘散沙,大
院子弟常年过集体生活,组织纪律性强上不知多少倍,而战斗力便来自组织纪律性,可
胡同的顽主们却有一点比大院强,打架斗殴的经验丰富,若单对单,绝对部分大院子弟
不是胡同子弟的对手,少数除外。
其实,猴子还没想清楚,胡同和大院更大的区别是,大院有头,胡同没有,特别是
城东区。
傍晚,谷家兄弟还是出去了,老在屋里蹲着,换谁都气闷,猴子没有动,他拿了本
书在院子里看着。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料,大院很有耐心的等了五天,绝大多数顽主都将这事忘记
了,大院发动了。
五月十二日,上午十点。
段毅率先走出总参军训部大院大门,身后是上百名穿着各色军装的小年青,浩浩荡
荡的冲上大街。
与此同时,各大院的子弟在本院联络人的带领下,全数冲出胡同,冲上大街,十几
股自行车队在大街上汇合,短短数分钟后,车队分成数十股,冲进各个胡同。
正悠闲玩耍的顽主们,猝不及防,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被老兵痛殴。
段毅没有动,他就站在剧院的台阶上,冷冷的看着四周,四周的老兵们正对那些啸
聚于此的小流氓们进行无产阶级专政。
这是段毅第一次指挥大战,战果丰富,这些小流氓明显没有防备,他们实现了战术
的突然性,推迟那五天实在太值得了。
“有伤员吗?”孟晓丹带着几个女生急匆匆跑来,女生们不参加战斗,但她们将组
成救护队和宣传队,就象他们的父辈那样。
他们把燕京当作战场了!
谷家兄弟没有完全相信猴子,他们忍耐了四天之后,还是走出了家门,但他们还是
小心了点,没有到文化馆剧场和电影院,就在东直门边上的草海子边上,当看到一大群
老兵风驰电掣般杀来时,两兄弟同时意识到猴子判断对了,俩人还没来得及招呼身边的
弟兄,老兵便杀到了。
为了这次袭击,老兵们作了充分准备,他们统一用棍子而不是刀子,八十公分左右
的棍子,拿在手上很方便,不重,挥舞很方便,而且对付三棱刺刀很方便,更重要的是
,一旦被警察抓住,木棍的罪名要比三棱刺刀小得多。
谷家兄弟他们在扛过第一轮打击后,开始反击,俩人舞动三棱刺刀杀出一条通道,
带着几个兄弟冲进了草海子,老兵们截下落后的几个小佛爷,摁在地上一顿痛扁。
槐头和鬼脸同样没有完全听猴子,俩人是在胡同里遇上老兵,俩人反抗了一阵,见
势不妙,俩人拔腿就跑,逃到猴子这里。
猴子见状也不说话,带着俩人到院子外面,他不想惊动家里人,不过,出来时,他
带上了他的刀。
出了院子,便是胡同,胡同里的小子们惊慌的四下逃散,猴子没有动,坐在门口的
台阶上,手里抓着刀柄。
两个胡同小子拼命跑过来,眼看着要被追上,俩人抬头便看到猴子,他们不约而同
的向猴子跑来,一个老兵步子很快,眼看着要追上了,俩人慌不择路,跑到猴子身后。
“猴爷,救我!”
两个小子年岁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路跑下来,气喘吁吁,其中一
个脸上还有红印,显然那一下不轻。
猴子什么话都不说,起身站起来,拔刀出鞘,刀锋指向追来的老兵。
“站住!”猴子低沉的喝道,刀尖对着追来的老兵,槐头和鬼脸也拔出刀,两个小
子躲在槐头和鬼脸身后,不住喘气。
追来的老兵看到刀尖,不由吓了一跳,连忙站住,手举目光,警惕的盯着猴子。
只一会,又有七八个老兵追到,看到沉稳如山的猴子,几个都禁不住有点不安。
“我去报告!”
一个矮个子老兵匆匆丢下句话,转身便跑开了,剩下的老兵与猴子对峙起来。
老兵人数虽多,但面对猴子的刀锋,也不敢轻易冲上来。
没等报告的矮个子老兵回来,谷家兄弟带着人跑回来,看到几个老兵,他们二话不
说,便要冲上来,猴子连忙制止。
“谷爷,等会!”
猴子冲古大山叫道,古大山神情微变,他疑惑的看着猴子,想起猴子毕竟是出身大
院,难不成在这个时候依旧站在大院的立场上。
几个老兵互相看看,迟疑下,老兵们决定先退一下,反正这里都已经找到了,这些
小流氓也跑不掉。
老兵们并没有退多远,而是守在胡同口,今天,他们有绝对优势,所以,他们不着
急。
古大山走过来,看着猴子,有些生气的问:“猴子,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在家门口插人!”猴子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说完他掏出烟,自己叼上一支,正要收回去,忽然想起,又给谷家兄弟和身后的几
个家伙散了。
谷大山微怔,这才醒悟,街面的顽主和佛爷也有忌讳,一般不在自己家门口打架,
更别说插人了。
谷家兄弟没有再说什么,几个人都坐在门口抽烟。
“妈的!”古大山边抽边骂,大概除了猴子外,其他人都觉着憋屈,大家坐在门边
抽烟,都不说话。
“哥,干嘛坐这?”
猴子的妹妹提着酱油瓶回来,看到猴子坐在门口抽烟,周围还有些看上去不怎么正
派的人。
“没事,你先回去,哦,对了,我不在家吃饭。”猴子说道。
大妹疑惑的看看他身边的人,除了谷家兄弟外,其他人都不认识,她想问问,可猴
子眉头微皱,她赶紧进去了。
猴子在家很有权威,他成绩好,小学是老师的宝贝,初中便考上了全市重点中学,
他为人正直,对不平的事敢仗义执言,他文武双全,打小便喜欢体育锻炼,曾经在体校
训练。
他的出色在这段时间更得到证明,父亲去世,母亲不知在那,他便勇敢的挑起了照
顾家人的重担。
可,今天,.....。
大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事重重的进去了。
猴子起身说:“我们走。”
鬼脸疑惑的看看他,又看看胡同口没走的老兵,担心的问:“去那?”
猴子看看手表,估算下时间:“没事,走吧。”
古大山倒是明白猴子的想法,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说道:“刚才咱们是没准备
,现在,咱们这么多人,还怕这帮丫挺的,老子的刀不是吃醋的。”
对猴子而言,他的心情很复杂,溶入胡同自不待言,可要对大院举起刀,这让他非
常为难,大院里还有他的朋友。
猴子将刀藏在腰间,边走边四下打量,经过小饭店时,他顺手拿起门边的一根目光
,这根木棍比较细,应该是废弃拖把的柄。
一群人出了胡同,守在胡同口的几个老兵犹豫下,没有过来,只是远远的跟在他们
身后。
猴子自然不会带着他们上文化馆或剧场,而是到了小树林,这小树林是植物研究所
的,也是胡同里解决争端的一个场所。
“他们走了。”槐头朝身后看了看,没有发现老兵的踪迹,那些人跟了一段距离便
离开了。
猴子心里有数,这样的行动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太长容易引起警方的干预,所以,
一般在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内完成。
不用面对以前的同伴,猴子在心里舒口气,他们在小树林里面坐下,小树林不大,
后面有一块空地,他们没有到空地上,而是散开坐在树杈和草地上。
没有人有说话的兴趣,大家伙沉默的抽烟,这样过了好一会,古大山才扔掉烟头,
恨恨的说道:“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让这帮肉蛋猖狂!”
“对,猴爷,咱们不能这样忍气吞声,”槐头说道:“人家城西城北,那些肉蛋老
实着呢,咱们胡同的苦哈哈可扬眉吐气了。”
“人家那是人家。”鬼脸叹口气,这城东区,大院一直压着胡同,胡同也有好几次
反抗,可每次都因各种原因被打下去了。
猴子没有说话,他靠在树干上,茫然的抽烟,心思漫无目的的飘着。
谷小溪插话说:“咱们也不是没办法,他们总不至于一直这样吧,总有落单的时候
吧。”
“这倒是个办法,反正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鬼脸点头说,扭头看那跟来的两
个小子,这两小子都是临近胡同的,高点那个绰号麻子,他的脸上有几粒细小的白斑;
矮的那个叫火柴棍,这小子很瘦,脖子细细的,看着就营养不良的样子。
“明天,你们去看看,看看他们倒底是要做什么?”
麻子和火柴棍是古大山罩着的佛爷,俩人有些恐惧的看着谷大山,古大山凶狠的瞪
他们一眼,俩人不敢反抗,低头答应下来。
“妈的!”古大山刚说两个字,外面传来脚步声,几条身影冲进小树林。
“猴爷!”
领头的小子灰头土脸的,身上满是尘土,正是溜子,他身后的是猴子的另外一个佛
爷,他的眼睛比较小,看着总像是没睡醒的样,他的手艺比溜子还强,是主动投靠猴子
的。
除了这俩人,还有三个佛爷,猴子都认识,他刚要冲他们点头,又冲进来几个人,
这几个家伙手上都拎着木棍,他们冲进来后,才发现,树林里还有这么多人,一时之间
愣住。
“操你妈!”古大山大怒,挥刀便扑过去,谷小溪也跟着扑上去,鬼脸和槐头也拔
刀冲上去,猴子却没动。
追来的老兵有六个人,古大山他们四个人冲上去,依旧人少,麻子和 火柴棍也冲
上去,他们手上握着的菜刀。
老兵们慌张后退,古家兄弟凶狠不要命的打法让他们非常不适应,谷小溪被重重打
了一下,不但没让他退后,相反变得更加凶狠,他大吼着向打他的老兵扑去,刀光闪闪
,那老兵吓坏了,手忙脚乱的向后退。
“去你妈的!”谷小溪一刀插入他肩膀,那老兵惨叫一声,转身便跑。
一见血,老兵们更慌乱了,边抵抗边后退,这时,猴子冲上来了,他很快越过古大
山,冲到最前面,他展开刀势,刀刀向老兵要害砍去,老兵不敢硬接,连退数步,然后
转身便跑。
林间道路狭窄,猴子挡住了古大山他们,等他们追出来时,老兵已经跑得没影了。
“别追了,咱们人少。”猴子拦住大家,古大山恨恨的吐口唾沫,猴子略微想想便
说:“这里不能待了,咱们走。”
“去那?”谷小溪问道,猴子说:“东直门外的草海子。”
众人没有异议,跟着猴子从小胡同穿过去,他们不敢走大道。
段毅看看时间,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差不多了,再不走,等会警察来了,就走不了
了。
“收兵!”
段毅下令道,身后一个老兵举起军号吹响了熄灯号,很快,从胡同里飞驰出一股股
自行车,分别在规定的地点集合,而后消失在各个大院。
傍晚,各大院的消息汇总在段毅手里,段毅的总指挥部设在俱乐部的地下室,正面
墙上挂着城东区地图,图上有各种行动符号,就象一份作战地图。
“五人负伤,一个刀伤,一个脑袋被开瓢了,两个轻伤,一个把脚崴了,其他没有
损失。”
王勤就象一个参谋长似的,向段毅汇报,段毅坐在长沙发上,这沙发原是俱乐部的
,被他们弄到这来了。
“刀伤?妈的,老子用木棍,他们用刀,”边上的老兵骂道:“毅哥,这不行啊。”
段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王勤问:“怎么样?”
王勤说:“已经送医院了,问题不大。”
段毅松口气,正要说话,脚步声响,几个人进来,门口有些黑,他们走到光亮下,
是左晋北关从容韩信他们,还有两个女将,孟晓丹和向卫红。
左晋北进来便拿起桌上的烟,自己先抽了根,然后扔给关从容,点上后,左晋北说
道:“毅哥,咱们这不对啊!”
“怎么不对了?”段毅神情严肃的反问,他正沉浸在胜利中,五个人受伤,这战损
比太低了,代价太小了。
这是一场胜利。
可随即,他注意到,不但左晋北关从容还有王勤,他们的神情中没有丝毫兴奋,相
反却有一些担心。
“咱们这样起到的作用不大啊。”向卫红率先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段毅不明白。
左晋北说道:“咱们的目的是打击造反兵团,可这些胡同的小流氓小地痞,与这个
目的,八竿子打不着。”
段毅愣了下,随即明白,他们的意思是这样的行动压根无法影响造反兵团,关从容
开口说:“毅哥,我觉着咱们这样干,声势很大,可以鼓舞士气,可效果却....”
门外又冲进来几个人,领头的是苏向东和蔡援朝,另外几个也各大院的老兵头头。
“大获全胜!”苏向东兴高采烈的叫道,蔡援朝他们也很兴奋,纷纷嚷道:
“今儿可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这些小流氓,总算知道无产阶级专政的利害!”
“对!咱们应该加大打击力度!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
几个人十分兴奋,可随即,他们便察觉屋里气氛不对,苏向东纳闷的看看段毅又看
看左晋北和关从容。
“你们怎么啦?”
左晋北叹口气,向卫红上前说道:“不是,今天的胜利是很大,可我们觉着问题也
不小。”
“什么问题?”苏向东疑惑中有些不满的叫道:“咱们胜利了!不是吗!”
“毛主席教导我们,战术上的胜利不能掩盖战略上的失败,战略上失败了,即便战
术上胜利了,可也是失败!”向卫红说道:“我们今天对胡同里的这些小流氓的打击是
胜利了,可这种打击,对我们真正的敌人,造反兵团有多大的影响?恐怕影响极小。”
“对!”关从容赞同道:“我们今天的行动,对城东区造反兵团有一定的影响,可
造反兵团的主力在城西区,我们应该将打击重点放在城西区!”
“还有城北区!”苏向东身后的韩信叫道:“城北区的流氓头子楚宽远和石头,他
们在背后支持城北区造反兵团,制造了二十中血案!这个仇,咱们必须报!”
段毅一时没反应过来,孟晓丹便抢在前面说道:“对!特别是城西,城西区最大的
黑手,便是楚家胡同的楚明秋,绰号公公,这个人一直躲在幕后,充当幕后黑手,还没
有受到过无产阶级铁拳的打击!这次我们决不能放过他!”
段毅眉头紧皱,楚明秋是黑五类不假,可几次接触下来,对他很有好感,而且据他
所知,楚明秋并没有上街。
可没等他发出疑问,向卫红已经大声宣布:“我们这段时间的行动犯了战略错误,
我们对普通小流氓小地痞的打击,并不能动摇其根本,只是伤其十指,毛主席的战略思
想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认为,我们的打击目标不明确!这两次行动,打成了
击溃战,而不是歼灭战!”
“对,我们的斗争目标不明确!”左晋北上前一步,看着段毅和王勤说道。
“打击目标不明确?”王勤喃喃道,眉头紧皱,他明白他们的意思,城东区和淀海
区的两次行动,都达成了突然性,可问题是这样的行动对他们的最终目标,打倒造反兵
团,却没多少帮助。
可要打倒造反兵团,靠这样的行动可能吗?
王勤在心里迅速得出结论,不可能!
造反兵团有中央文革的支持,有红三司的支持,人多势众,两次九中大战,三次二
十中大战,除了第一次二十中大战,其他的都以惨败告终,再次向造反兵团进攻,能行
吗!
结论很明显!
段毅也明白了,他皱眉想了想,问道:“那你们有什么计划?”
“我们应该放弃这种大规模打击,转向对那些流氓头目的打击,就象,城西区的黑
皮金刚,城东的杠头,城北的楚宽远石头,这些人是那些小流氓的头子。”韩信说道。
很显然,他们已经商量过了,王勤眉头紧皱,城北城西的情况,他了解不多,韩信
提到的这几个人,他除了与金刚有过短暂的接触外,其他人,他压根没听说过。
可不说其他人,就凭金刚,就是个大难题,那人在老兵心中留下深刻的恐惧,老兵
们一看到他,就双腿发抖,别说迎战了,远远的看到他,就腿肚子转筋。
更何况,城西区还有个带着面纱的老虎,公公楚明秋,要说楚明秋,王勤恐怕比段
毅更了解,医院交手,武汉较技,王勤都在场,他对这人深为忌惮。
“对他们的打击就能削弱造反兵团?”段毅皱眉反问道,他的神情已经泄露了他的
想法,不以为然。
左晋北还没开口,关从容便答道:“对,我们调查过,这些人都是造反兵团的中坚
力量,城北的杠头是三十一中的造反兵团头目,城北的楚宽远石头流氓集团,他们的集
团成员多数是造反兵团中低层干部,至于城西,更是严重,黑皮金刚都是所在学校的造
反兵团头子,打击他们,可以削弱造反兵团的声势,增强我们和红革盟的声势。”
“红革盟?!不过一帮首鼠两端的东西。”段毅对红革盟的印象并不好,他很看不
起这帮人。
“红革盟现在是我们的盟友,”向卫红不同意,立刻反驳道:“不错,他们的政治
态度是有问题,但比较而言,红革盟并不完全支持中央文革小组,我们应该争取他们。”
“对,毛主席说过,要把我们的敌人变得小小的,把我们自己变得大大的,造反兵
团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应该与红革盟结成统一战线,共同打击造反兵团。”
“我听说,朱洪准备调整红代会,”关从容狠狠的骂道:“这个野心家!”
“他不可能得逞,”王勤终于插话,打断他们:“我们可以调整打击目标,但这需
要长时间准备,必须要有准确的情报。”
“这点没有问题。”左晋北明显松口气,他很担心段毅王勤反对,这俩人是城东区
老兵的主心骨,海陆空的大名,不但在城东区,在全市都赫赫有名,他们俩若反对,这
个调整就不可能进行。
“对,我们的工作要更细致。”关从容也插话道。
说老实话,无论段毅王勤,还是左晋北关从容,在红卫兵初期,都不是红卫兵领袖
,最初的红卫兵领袖单倥路新桅,他们这些人,在大串联后便很少露面,单倥听说去了
东北,路新桅去了内蒙,其他的,要么不知去向,要么家里受到冲击,自己就退出红卫
兵,再不参加任何红卫兵活动,老兵们也不敢去找他们,原因很简单,最初的红卫兵领
袖,都是出身共和国顶层家庭,他们家庭要受到冲击,只有一种可能,最高领袖同意。
在这个时代,经过最高领袖金口钦断的事,谁都不敢碰。
更何况,他们还有两个强大的敌人,造反兵团和红三司。
老红卫兵领袖消失了,段毅左晋北他们便走上了舞台,接过了老领袖没有完成的事
业,带领老兵们继续前进。
意见基本达成统一,接下来,他们开始商议如何行动,在段毅的坚持下,决定首先
对城北区的楚宽远石头流氓集团进行打击,但在这之前,他们要摸清这个集团的骨干分
子的活动情况。
等商议完成后,左晋北关从容告辞出来,俩人一块回到左晋北家,俩人吃过饭后,
左雁才回来。
“你上那去了?怎么这么晚?”左晋北疑惑,同时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左雁问道,这
几天,左雁每天回来都比较晚,开始他还没在意,可经常这样,让他不由心生怀疑。
左雁将书包挂在挂钩上,看看关从容,然后才答道:“上课去了。”   “上课
?在那?苏子青那?”左晋北更加疑惑,妹妹从来没有参加过红卫兵活动,每天与苏子
青在一块鬼混,学校现在除了军训,也没上课,她上那上课?上的什么课?
“不是,我,子青,殷柔柔,方慧芸,还有薛清清和沈玲玲,”左雁轻轻哼着歌,
从厨房里端出馒头和一盘炒白菜,不用问,这都是从食堂买的。
自从父母离家后,兄妹俩人都是吃食堂,每个月到月底,钱都不够,左晋北往往省
下自己那份,尽量让妹妹吃饱。
左晋北稍稍松口气,关从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左雁,左雁边吃边说:“我
们组成了一个学习小组,每天上课学习。”
“上课学习,学什么?”不但左晋北纳闷,关从容也很纳闷,说来,左雁与他差不
多大,左晋北比他大上两岁。
“语文,数学,物理,历史,化学,还有英语,”左雁随口答道。
左晋北再度愣住了,眉头微皱,但也无话可说,关从容笑道:“你们怎么学?自学
?能看懂吗?”
“有老师教。”左雁的话有些吐词不清,可还是能听明白。
“老师?那来的老师?”左晋北更加不明白了。
左雁费力的将馒头咽下,笑嘻嘻的说:“哥,你可真笨,学校没上课,老师多了去
了,告诉你吧,我们成立了一个红卫兵小组,需要上哪门课时,到学校将老师押来,嗯
,嘻嘻,是请来,让他们给我们上课。”
虽然不是很详细,左晋北和关从容都明白了,俩人几乎同时乐出声来,左晋北总算
放下心来,他自己虽然在外面拼杀,却不希望妹妹也这样,相反,妹妹多读书,他是非
常支持的。
“那就好,不要到外面乱跑,知道吗?”左晋北说道,左雁没有吭声,自从父母离
开后,左晋北便开始行使家长的权力,比父母还管得严。
关从容见状笑了笑,转头看着左晋北说:“唉,现在想来,还是读书好,现在这样
....,唉。”
“说什么呢,情绪不对啊!”左晋北不耐的反驳道:“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一定要
把造反兵团打垮,万里长征还只走了一步,咱们必须坚持,如果他们上台了,咱们就得
到十八层地狱去。”
“十八层地狱。”关从容忧虑的叹口气,他家情况与左晋北不一样,左父已经被隔
离审查,他父亲还升官了,可他还是觉着应该与这些落难公子交好,远离那些暴发户。
“段毅还是不行,”关从容换了个话题:“他太不果断了,做事瞻前顾后的,咱们
应该换掉他。”
“要换掉他可不容易,海陆空可是我们城东区老兵主力,换掉他,海陆空那帮人可
不肯。”左晋北也叹口气,第一代红卫兵领袖是靠父母的官职和本人的才干声望,这第
二代则不同了,除了前面两条外,又加上了大院的力量,那个大院的实力更强,那个大
院的人当头。
城东区,总参大院的实力最强,段毅的父亲又是军中悍将,他本人威震海陆空,当
城东区的老兵总指挥,理所应当。
“唉,”关从容叹口气:“这样打一下,有什么用,淀海打过了,对淀海的造反兵
团有影响吗?没有,傅达成说了,没什么用,造反兵团那帮小子依旧那样。”
调整战术,是关从容的建议,但他还是照以往那样,让左晋北去提,自己躲在后面
,左晋北又找到向卫红和孟晓丹,经过商议后,他们向段毅提出来。
“我不担心城东和淀海,我担心城西。”关从容拿出包烟,自己点上,左晋北没有
动,关从容见状:“怎么,还没学会?”
“没意思。”左晋北摇头说,实际上,他不学是因为担心抽不起,现在他和左雁每
月总共只有三十元的生活费,压根抽不起香烟这样昂贵的东西。
“造反兵团的主力在城西,咱们就算把其他造反兵团都打了,只要城西的造反兵团
在,造反兵团的声势就倒不了。”
城西区,左晋北喃喃自语,眼前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勇子虎子的面貌。勇子虎子带领
的四十五中造反兵团是城西区造反兵团的主力,可在楚家大院几年,除了交情,更多的
是对立。
“我们必须打掉城西区,”关从容慢慢说道:“四十五中的勇子虎子,还有金刚黑
皮,特别是金刚黑皮,那黑皮到工读学校两次了,插过人,那金刚也一样,将这几个人
打掉,就算打掉朱洪的一条胳膊。”
左晋北沉默了会,轻轻叹口气,点点头:“不过,关从容,明人不说假话,若要动
勇子虎子,公公肯定插手,这公公可不是好惹的。”
关从容冷笑一声:“你呀,你不是在楚家大院住过吗,怎么那么怕他,他算什么东
西,一个黑五类狗崽子,怕他作什么,他要敢插手,咱们连他一块收拾了。”
左晋北迟疑下,摇摇头:“你和公公虽然是同学,可还是不了解他,他从小习武,
等闲三四个人近不了他的身,唉,咱们错过机会了,当初要是听了薇子的就好了。”
当时,薇子就曾经建议,先收拾楚明秋,将他彻底打倒,可是当初左晋北没有同意
,那时的目标太多,打楚明秋这样的死老虎,没什么成就感。
“身手好有什么用,他最大的缺陷便是出身,他到死都改不了。”关从容依旧还是
觉着没什么,三年同学,楚明秋是很利害,莫顾澹被他弄得灰头土脸,可他得到什么,
入团,校演出队,军训,什么都没他的份,最后连中专都念不了。
哼,身手好!能打十个还是二十个!可我们老兵有几百上千!!!
俩人都没注意到,正吃饭的左雁,脸色变得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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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未雨绸缪
楚明秋对淀海和城东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段时间,他每天在家清理“废纸”,然
后再拉走,他将戏痴的几间房整理出来,可这几间房想要装下仓库里的“废纸”和“废
铜”,压根不可能。
接到左雁的电话,楚明秋压根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些老兵已经失势,再说了
,他只担心有官方执照的组织,从来不担心阴招。
论打,还是玩阴谋诡计,他自信那些还稚嫩的官二代,谁也不是对手。
干累了,楚明秋伸个懒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拿起边上的报纸,报纸上的大标题
是:“抓住主要矛盾,掌握斗争大方向”
最近这段时间,报上很热闹,去年的五一六通知,今年五月十六号人民日报公开发
表了《五一六通知》,随后又照例发表了一批学习文章,这篇文章便是《红旗》杂志撰
写,人民日报转载的文章。
但这都不是楚明秋关心的,五一六通知早就传出来了,主要内容也在一年前被中央
文革小组捅出来了,现在不过是补上罢了。
他关心的是,为什么是在现在公开,闭上眼,将这几天的报纸梳理下,觉得自己找
到答案了,这是吹响冲锋号了!
看来刘少奇的事要揭开了,全党全国都该知道了。
另外便是,现在全国更乱了,不管是燕京还是上海,或其他地方,造反派与保皇派
,造反派与造反派,红卫兵与红卫兵,红卫兵与军训队,斗得不亦乐乎。
“好啊!天下大乱,形势大好!”楚明秋喃喃自语,语气中有无尽的幸灾乐祸。
起身,将东西收起来,弄回来的那些废纸也不全是宝贝,他估计过,每十袋可以清
理出一袋废品。
“掉!掉!掉!”
刚走进百草园,就听见小静蕾大声叫着,小平安似乎压根没听见,又将篮球挽救回
来,小静蕾嘟着嘴,沮丧的站在边上看着,小平安每天做完功课后,就拍球,那股劲头
,似乎不去NBA不算完。
楚明秋觉着小平安太瘦弱,特地弄到些奶粉,让他每天喝一杯,只要有机会便弄点
好吃的给他单作,这让小静蕾气愤不已。
“平安,休息会,别一天到晚就拍球。”楚明秋说道,小静蕾在边上连连点头,楚
明秋问她:“今天没去练舞?”
“林姐姐上学校去了,箐姐和不老跟老师出去了,她们都不在。”小静蕾嘟囔着嘴
,非常不满,她们出去都不带她。
“树林哥哥呢?”
“谁知道跑那去了,舅舅,你陪我玩会吧。”小静蕾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楚明秋笑
了笑:“你不是和平安在玩吗。”
“他老是一个人霸着,没意思。”小静蕾忿忿不平的看着小平安,小平安依旧专心
的运球,他对这条路线很熟悉,闭上眼都知道该怎么走。
楚明秋蹲下看着小静蕾,温言道:“静蕾,你看,你林姐姐喜欢跳舞,不老姐姐喜
欢滑冰,楚箐姐姐喜欢唱戏,狗子哥哥喜欢练武,小平安喜欢练球,你喜欢什么?”
小静蕾眨巴下大眼睛,想了好一会才说:“我喜欢玩。”
“玩,”楚明秋微微皱眉:“可以玩的东西很多,你喜欢玩什么?”
小静蕾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才困惑的说:“什么都行,只要好玩就行。”
楚明秋无语了,想想这小丫头还真是,不管什么都能玩,只是什么都不长,跟着林
晚学跳舞,跟娟子学唱歌,跟楚箐学唱戏,都是三天热情。
她只是对新鲜东西好奇,一旦熟悉了,就放弃了。
“你有没有想过学一样东西,超过三个月?”楚明秋问道。
小静蕾犹豫好半天,才说:“干嘛要那么久?几天就学会了。”
“是吗?”楚明秋问道。
小静蕾肯定的点点头,疑惑不解的看着楚明秋。
“你有林姐姐跳舞跳得好吗?有箐姐姐唱戏唱得好吗?有不老姐姐滑冰滑得好吗?”
小静蕾为难的摇摇头,可随即又说:“可我都会了。”
“会还不够,”楚明秋微微摇头:“要精,要好,以后学东西,要学好,你看,小
平安拍球,他会各种拍球方式,可他还得练,因为拍球要达到心手合一。”
“舅舅,心手合一是什么意思?”小静蕾好奇的问道。
“小平安,把球给我。”楚明秋叫道,小平安犹豫下,将球交给他。
楚明秋接过球,先在拍了几下,然后展示身后运球,跨下运球,他做得有些勉强,
但也足以唬住两个小屁孩。
“看到没有,运球的方式很多,舅舅练得少,也达不到心手合一,”楚明秋说道:
“运球只是基础,篮球是个比赛项目,除了运球外,还有传球,还有投球,静蕾,你所
说的会了,那只是会了基础的东西,还有更高深的,你还没学到。”
小静蕾轻轻哦了声,小平安接过皮球,尝试着身后运球,很快,球便跑了,他跑去
将球捡回来,再次尝试,自然再度失败。
小静蕾大声叫道:“该我了!该我了!”
楚明秋苦笑下,起身回屋,他检查了一遍前后院之间的门,自从白家入住后,他每
几天就要检查下这道门,看看有没有坏了。
院子里很安静,小赵总管看到他,嘟哝了几句,然后便回去了,他更老了。
楚明秋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后,回到厨房开始做午饭,没一会,小赵总管进来了,拿
了把菜在门口摘起来。
楚明秋将米饭蒸上后,没一会,赵婶提着篮子回来了,他赶紧过去将篮子接过来,
今天的菜不少,除了黄瓜芹菜外,还有一块肉。
“今儿的肉不要票。”赵婶补充道,这意味着省下一张肉票,这很要紧。
“哦,还有这好事,感谢党中央,感谢毛主席。”楚明秋笑呵呵的说道,顺手拿起
那块肉,这块肉足足有三斤,其实家里还有肉,不过,都在冰箱里,都是他从农村市集
的黑市上买的。
割下一条肉,剩下的放进冰箱中,楚明秋正要切肉,赵婶过来将他推开。
“还是我来吧,你歇会去。”
楚明秋无奈的让出了位置,赵婶接过刀开始切起来,他只好到外面去帮小赵总管摘
菜。
“去,去,别添乱。”小赵总管也将他赶走,在他的脑海中,楚明秋还是楚家的少
爷,少爷怎么能作这样的事。
和这两位是没法讲道理的,楚明秋只好去提了麻袋四旧出来,继续开始清理。
“哥,”狗子从外面跑进来,匆匆招呼一句便向里跑。
“站住,”楚明秋叫他,狗子象是没听见似的,飞一般跑进院子,楚明秋摇摇头,
冲里面叫道:“把理由编好点,待会别说漏了。”
小赵总管在边上直摇头,这狗子多半在外面惹事了,这么多年了,还跟以前一样。
果然,狗子出来时,已经洗过脸,还换了身衣服,整个人干干净净的。
“哥。”狗子乖巧的蹲在边上,开始帮着摘菜,中间还偷瞄了楚明秋几眼。
“怎么样,想好没有,想好了就说说吧。”楚明秋调侃道。
“嘿嘿,嘿嘿。”狗子讨好的笑着,眼珠滴溜溜乱转,小赵总管冲他摇摇头。
“没,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几个小地痞拔份。”狗子说得很艰难,楚明秋笑嘻
嘻的看着,那神情很显然,这附近,不,不是附近,以狗子现在的名声,可以横行大半
个城西区,那个不长眼的小地痞在他面前拔份。
“好吧,好吧,哥,真没事。”狗子在楚明秋目光下无奈的改口:“有人欺负咸鱼
干,咸鱼干找我帮忙,你说,我能不帮忙。”
咸鱼干自从上次拦下夏燕后,迅速被虎子狗子他们视为兄弟,现在他依旧每天到楚
家大院来训练,早晚两次,刮风下雨不断。
“咸鱼干?谁欺负他?”楚明秋微微皱眉,这附近胡同的小子都还比较团结,当然
这个团结是以楚家大院为核心,楚明秋定下了严格的规矩,撬门入户、斗殴内耗,一律
不准在这附近干,有什么事情都找勇子解决。
为了解决矛盾,楚明秋将以前定下的几条规定进行了细化,在这附近,治安空前的
好,胡同内部绝对没有打架什么的事,更没有调戏女生这样的事,连盗窃都少。
“西市口的一个小子,”狗子说道:“这小子练过摔跤,刚上街面,挺横,四下拔
份,咸鱼干被他打了。”
“昨儿咸鱼干怎么没说?”楚明秋有些纳闷,这咸鱼干每天在他这训练,可这事却
没听他提。
狗子嘿嘿的笑起来,昨天他就遇上咸鱼干了,听说了这事,便自告奋勇要替他出头
,同时不准他告诉楚明秋和虎子勇子他们。
“这事与你有关吧。”楚明秋疑惑的看着他,狗子不吭声,低头检画,楚明秋脸一
沉,正要呵斥,林晚和楚箐回来了。
“叔爷,叔爷,”楚箐将车一放便快步过来:“叔爷,你知道吗,建军爸爸出事了
,我和林姐姐看到建军他爸爸在游街。”
楚明秋大惊:“真的!”
林晚点点头:“是这样,我们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的,在大卡车上,被几个警察押
着。”
楚明秋眉头深拧,忽然想起,这几天建军都没到后院来,自己专心在清理上,另一
方面,由于形势越来越好,自己也松懈了。
“看来还是要走出去,不能一天到晚躲在家里。”楚明秋在心里说道。
林晚轻轻叹口气,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很显然,勇子虎子他们也知道这事了,他们的情绪也不高,几个人围在一块,低声
议论着。
“肖叔究竟是啥罪名?明子,你知道不?”
“我呸!我算看明白了,这年头,好人他丫挺的就有罪。”明子忿忿不平的骂道,
如果说楚家出事,他挺身相助,是出于哥们义气,心底里还是认为他家是资本家,被抄
家也有一定道理,可肖建军家却完全不同,肖大柱是警察,抗战时便参加革命,历史清
白,凭什么把他打倒。
在所有人中,明子是最了解情况的,可他也说不清肖大柱究竟是什么罪名,竟然弄
到要游街这种程度。
“我知道点,”咸鱼干凑过来说,众人都看着他,咸鱼干说:“我听我妈说,建军
他爸是公安战线的黑线,对,是罗瑞卿在公安战线的黑线黑干将。”
明子勇子虎子他们都傻了,罗瑞卿的黑线黑干将,这罪名太大了。
罗瑞卿担任过公安部长,燕京市公安局被现任市委谢书记点名批评为黑公安,里面
的干部大多是罗瑞卿的黑干将。
在初听到这个的时候,他们还无感,可没想到这样快的落到自己兄弟家里了。
“操!”明子很无奈的骂了句脏话,语气中很是无耐。
“怎么都不训练,围一块作什么?”楚明秋检查完作业,从房间里出来,看着众人
还聚在一起,没有任何人开始训练,便问起来。
众人迟疑下,明子才犹豫着说:“我们在说建军他爹的事。”
楚明秋叹口气,正要说话,小不老蹦蹦跳跳的在前,娟子边数落顺子边押着他出来
,自从知道顺子上街后,娟子很生气,可她又管不了顺子,便求到楚明秋这来,楚明秋
却不下情面,答应下来,现在顺子每天到后院来,让楚明秋布置和检查作业。
顺子父母开始还有点不乐意,特别是他母亲,可后来看到顺子每天老老实实的在念
书作作业,没再上胡同瞎玩,便没再反对了。
可即便她反对,顺子也不敢不上后院来,不敢不接受楚明秋的教导。
除了顺子,还有虎子的弟弟来子,勇子的弟弟猛子,都在后院受教,只是他们比顺
子又了一项,作业完成后,要参加锻炼。
等林晚她们过去后,楚明秋才轻轻叹口气:“我是这样看的,大家参详参详,肖叔
的事,我们插不上手,咱们没那个力量,但建军的事,我们要管,首先在学校,明子,
你与建军是一个学校,在学校注意点,谁要敢对他作什么,立刻电话通知我们,你要记
下四十五中,十一中和我家电话。
第二条,肖叔的家,若是公安局的人来抄家,咱们没办法,但其他红卫兵若来抄家
,哼,现在不是红八月,谁敢上这撒野,拿咱们当病猫,咱们就耍次威风给他看。”
“对!”勇子声音洪亮:“肖叔的事咱们管不了,可谁要欺负建军,上咱们这抄家
,那就比比谁的拳头更硬!”
“好,就这样,公安局的事咱们管不了,可谁也不能欺负建军,谁也不能上这来抄
家!”明子也叫道。
众人群情激昂,激动过后,咸鱼干迟疑下问:“明子,你爸爸怎么样?”
众人微怔,不由看着明子,明子叹口气:“现在还没事,不过,厂子里有人贴他的
大字报。”
“你爸有什么问题?”楚明秋很纳闷,明子的父亲在机械厂,从车间主任一步一步
升到厂长,而且他本人历史清白,又是从朝鲜战场下来的,完全没有历史问题,他也会
出问题?
“我也不知道,”明子苦涩的摇头:“我只是听爸爸和妈妈私下里说的,具体的,
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楚明秋没有轻易放过,扭头问咸鱼干。
“蚕豆的爸爸是机械厂的,我听蚕豆的,说厂里的造反派要揪斗明子他爸。”咸鱼
干说道。
“揪斗?”楚明秋皱起眉头,有些意外,这个词可不一般,比贴大字报要严重多了
,明子显然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了,脸色有些发白。
楚明秋皱眉想了想,忽然觉着自己好像可以做点事,公安局是专政机关,自己没办
法,可机械厂却不是,机械厂的工人都住在胡同里,他们的子女...
“这样,大家下去打听下,看看有那些兄弟的父母在机械厂,另外,明子,咱们明
天上机械厂看看,看看事情倒底有多严重。”
明子迟疑下:“公公,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楚明秋随意的说道:“咱们的力量有限,但有时候小毛贼也能
办大事,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说。”
“好。”众人点头答应,忽然反应过来,勇子一把掐住楚明秋的脖子:“你丫才小
毛贼呢,咱们都是红卫兵大侠,就你丫才小毛贼!”
众人先是微怔,随即一涌而上,将楚明秋摁住,楚明秋在人群里哇哇大叫,小平安
在边上大声叫着,来子猛子对这已经习以为常了,笑呵呵的看着。
闹腾一阵后,训练开始,依旧是虎子担任教练,勇子狗子分别指点大家伙训练。
楚明秋在场边看了会便离开了,他开了角门,这是连接西院的门,原来这里也是开
着的,白家住进来后,他便将这门锁上了。
建军家很安静,安静得有点不正常,楚明秋从里面叫道:“建军在家吗?”
很快建军从里面出来,看到他站在门口,便请他上家说话。
“别,咱们还是上边上去吧。”楚明秋拉着他到边上。
建军神情有些茫然,跟着楚明秋到边上,楚明秋低声问:“家里还好吧?”
建军微怔,随即明白,他已经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了,轻轻叹口气,没有说话,楚明
秋也叹口气:“我也是下午才知道肖叔的事,过来看看你。”
建军苦笑下,他从来没想过父亲会出事,突然之间,父亲被揪出来了,这如同晴天
霹雳,完全将他打蒙了,不但他蒙了,建国,他母亲,全家人都蒙了。
“你父亲什么罪名?”楚明秋问道。
“谁知道呢?”建军埋着脑袋,手指在头发里乱抓,头发本来就短,也抓不出什么。
楚明秋叹口气,俩人坐在地上,沉默着。
好一会,建军才低低的骂了句:“他妈的!”
“别愁。”楚明秋安慰道:“我估摸着肖叔没什么事,他的历史清白,没有被捕过
,没有脱离过组织,从参加革命到现在,一直都在部队,应该没什么事。”
建军摇摇头,茫然的说:“谁知道呢?”
楚明秋噗嗤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记住,你不能倒下,你哥,我看指望不上,你
妈妈和你奶奶还指望你们呢。”
建军苦笑下,楚明秋微微摇头:“得了,不就是隔离审查几天,有什么大不了,我
说建军,这点挫折都受不了,将来还能干什么大事,不就是先到咱们狗崽子队伍玩几天
,有什么大不了的。”
建军噗嗤一笑,忍不住骂道:“公公,你丫就得意吧,狗崽子队伍又扩大了!”
楚明秋哈哈笑出声来,把刚出来的菁子吓了一跳,待看清俩人,菁子忍不住责备道
:“你们蹲那做啥!黑灯瞎火的,吓人啊!”
“没事,在这说会话。”楚明秋说道,菁子看看他又看看建军,大约知道啥事了,
忍不住摇头:“我说建军,你也太差了吧,多大点事,不就是你爸那点事吗,就这就装
孙子,我瞧不起你。”
菁子比她妹妹娟子可泼辣多了,可性格却是直来直去,象足前世的燕京大妞。
楚明秋微怔,有点不认识似的看着菁子,在他印象中,菁子是个没心没肺,比较势
利的女生,没成想今天却说得如此仗义。
菁子冲他笑了笑:“你看人家公公,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建军也怔住了,看着菁子,菁子微微皱眉:“怎么啦?不认识了?”
“没什么,就觉着今天,”楚明秋迟疑笑道:“你好像在说人话!”
“去你的!”菁子噗嗤一笑,不满的骂道:“公公,你少得意啊!”
随即又叹口气:“老实说,公公很谢谢你,我知道,这些年,你瞧不上我,回想下
来,我的确有些地方做得不对,公公,你也别再埋怨我了,你这人呢,热情,不说娟子
,就说顺子,谢谢你。”
这话说得有些云里雾里,可楚明秋心里明白,他笑了笑,作了个鬼脸:“这好是你
第一次谢我。”
“少得瑟,”菁子瞪他一眼,然后对建军说:“别理会那些事,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你想想,你爸能有什么事。”
建军点点头:“嗯。”
菁子见状便不再理会他,转头问楚明秋:“你干嘛又把这门给锁了?进出多不方便
。”
“没法子,这院里不是来新人了吗,听说还是新贵,咱这不得小心点吗,万一,咱
这狗崽子污染了他们,这不也是个罪过不是。”
菁子噗嗤乐了,在楚明秋肩上锤了一拳:“我说公公,你这一张嘴,人家还没得罪
你呢。”
楚明秋耸耸肩,双手一摊,菁子笑毕,也点头:“这家人是不对味,咱们这院的狗
崽子好像挺多,东院陈老师不是还没解放吗。”
东院的陈老师是其实不是老师,他区教委的普通职员,也被揪出来了,说是什么漏
网右派,现在每天也是惶惶不安的,他的两个孩子也在院里,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可
自从念书后便少有来往,路上碰着还是互相招呼。
“西瓜皮眯缝眼现在傲不起来了。”建军呵呵笑起来,这西瓜皮和眯缝眼便是陈老
师的两个儿子,这两小子小时候还跟在明子身后玩,进入初中后便很少和院子里的伙伴
玩,渐渐的与大家疏远了。
“咱们院黑五类越来越多了,”菁子说着笑起来:“还是公公说对了,狗崽子队伍
会越来越大。”
这几乎成了楚明秋的名言了,楚明秋笑了笑,没有说话。
“唉,这文化大革命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菁子叹口气说:“昨天,公公,你知道
吗,昨儿我上燕航,居然看到有大字报说二月逆流的黑后台是周总理。”
楚明秋先是微怔,随即警惕起来,皱眉问道:“是什么人发表的?”
菁子回忆着说:“是一个叫革命公社的组织,写大字报的好像姓张。”
“姓张?”楚明秋思索着:“这人有什么背景?竟敢将矛头对准周总理?”
毛主席周总理林副统帅,是楚明秋定下的三个绝不能碰的人物,在他的记忆中,周
总理从未被批判过。
“公公,你丫很长时间没出去了吧。”建军看着他直摇头:“这事多了,钢铁学院
,地院,燕大,都有这样的大字报,前两天,我在西单还看到这样的大字报。”
楚明秋神情严肃起来,皱眉问道:“你们参与没有?”
由于天黑,建军没看到他的神情,菁子听出他的语气变化:“怎么啦?”
建军这时也察觉了,也看着楚明秋:“怎么啦?”
在建军和菁子俩人的意识中,这时代,连国家主席,党的总书记都可能出问题,总
理被贴几张大字报有什么。
“这事非同小可。”楚明秋神情严肃,心里暗暗后悔,这大半个月,他没有上街,
整天在家收拾“四旧”,就算买菜也是赵婶去,没成想,就出了这样的事。
“这事在淀海闹得比较大,我们八一学校也有人卷进去了,只是人数很少,”建军
回想着说:“大家很气愤,对他们进行了批判!”
“别人我不管,你和明子是什么态度?”楚明秋追问道。
“我们,”建军说道:“我们自然是反对,娘的!这些家伙连周总理都泼污水!妈
的,反了他们!”
楚明秋又看着菁子,菁子耸耸肩:“我现在是逍遥派,管他们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
楚明秋稍稍放心,想了想,起身招呼建军到后院来,菁子微怔,随即明白,微微一
笑,跟着进来,然后便去排练厅了。
楚明秋将明子勇子虎子都叫到自己的房间,几个都不明白,可看他的神情,知道有
大事,便跟着过来。
众人坐下后,楚明秋便问道:“大家都说说,最近学校有什么事?”   众人很
纳闷,互相看看,勇子首先说道:“没什么事啊,每天军训,晋三炮也挺老实,没敢造
次。”
“是啊,”虎子疑惑的看着他,眉头微皱,忽然想起一事:“前两天,我偶然听见
姜大伟向胡自强说,九中抓了个什么反革命小组出来,要在我们学校也搞一场运动,胡
自强没同意,俩人还争起来了,公公,我觉着这家伙象是要对付勇哥。”
“还有这事?”楚明秋看着勇子,勇子随意的笑了笑,自信的说:“要对付我,可
没那么容易。”
这话倒不假,勇子出身好,还是团员,红星纵队在四十五中学生中占九成以上,他
做事公平,为人仗义,而且红星纵队成立以来,执行的一系列政策,都受到上级支持,
也受到学校领导和老师的支持,所以,要扳倒他很难。
明子看看他,又看看建军,想了下问:“公公,你是不是在担心最近出现的指二月
黑流的黑后台是周总理?”
楚明秋注意了下,几乎没人感到意外,不由纳闷的看着勇子和虎子:“你们也知道
?四十五中也有人在传?”
“学校倒没有,不过,有人在学校贴过传单,有人在西单也散发过传单!”虎子答
道,随后皱眉看着楚明秋:“怎么啦?”
“怎么啦?还怎么啦!”楚明秋有些着急,腾地站起来,生气的叫道:“为什么不
早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众人都很意外,楚明秋从来都沉稳如山,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他着急,就算岳秀秀
被捕,也没见他怒形于色。
“公公,你怎么啦?”勇子纳闷站起来。
“怎么啦?”楚明秋看看众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重重的叹口气:“这文化
大革命,有三个人不能碰,毛主席,林副统帅,第三个就是周总理,现在有人在反对周
总理,把屎盆子扣在总理身上,咱们必须表明态度,勇子虎子,明天,你们和胡自强商
量下,举行一次全校大批判,内容就 一个,反对周总理就是反对毛主席!谁反对周总
理就打倒谁!”
勇子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虎子微微思索:“有这么着急吗?”
“有。”楚明秋很肯定的点头说:“总理是什么人,是我们中国的定海神针,反对
总理,全国人民都不答应,这是一股歪风!将来一定会受到处理!勇子虎子,咱们属于
平民造反派,单倥他们是官二代红卫兵,他们的父辈都被打倒了吗?没有!”
楚明秋严肃的看着他们,所有人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加重语气说:“老兵
失败了,可他们躲在暗处,时刻注意着造反兵团的动向,随时准备兴风作浪,所以咱们
必须谨慎。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借着这次反对总理的事,掀起一番风雨?借机把咱们打成反革
命,一举扳回局势!”
众人都露出深思的神情,虎子轻轻叹口气,点点头,楚明秋郑重的说:“所以,对
这次反对总理的事,不管是从那刮来的风,不管后面是谁,咱们必须旗帜鲜明,坚决迅
速的表明我们的态度,坚决反对。”
“好,公公,就照你说的,明天我们去和胡自强谈。”勇子点头答应。
“各连排都要组织写大批判文章,最迟后天,举行游行。”虎子补充道。
楚明秋点点头,又补充道:“还要把声势造大,大字报要贴到西单,哦,对了,你
们学校要追查,看是谁贴的传单,这个人要尽量找出来。”
“好。”勇子再度点头,楚明秋看着他补充道:“记住,要文斗不要武斗,要找出
来,但也不要冤枉好人。”
“放心吧,公公,没事,这屎盆子扣不到我们头上。”勇子笑得很轻松。
楚明秋却摇摇头,严肃的说:“你是四十五中的头头,四十五中发生的什么事都要
你负责,将来,如果,有人借题发挥,轻点说是你放纵,重的说是你指使,到时候,恐
怕你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所以,现在,咱们就要与这事划清界限!”
这下众人都明白了,楚明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划清界限,将来若有什么,大家伙
都能说清。
“我们怎么作呢?”建军为难的问道。
“你们俩就简单多了,”楚明秋说道:“从明天开始,连贴五天大字报,就在你们
学校贴,明子,你再到军训队领导那去,要求军训队和校,你们学校是谁掌权?”
“红革盟。”建军露出一丝笑容,八一学校的大权从来没落入过造反兵团的手上。
“好,很好!”楚明秋说:“你就去告诉军训队和校革委会,要求他们表态,去的
时候,多叫些人。”
明子点点头,楚明秋站起来,深吸口气,想了想:“还要告诉小八金刚他们,另外
,还要告诉朱洪。”
“朱洪?”虎子忍不住皱眉:“还要管他?”
楚明秋点点头:“朱洪现在不能倒!有他在前面顶着,咱们的日子好过多了。”
“那好,通知咱们的兄弟,迅速表明态度。”楚明秋最后说道。
众人起身出来,很快勇子和虎子便离开了,他们分别去通知大渣子金刚等人,楚明
秋拿起电话给小八和楚宽远打电话。
很顺利的找到小八,小八听后立刻答应,明天就开始行动,三天之内,他和他城南
兄弟控制的学校都会表态。
楚宽远却没找到,回话说家里没人,楚明秋不由皱起眉头。
狗子看到勇子虎子他们出去了,知道有事发生,跑进来问,楚明秋告诉他,没他什
么事,这样的事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他身上。
“出啥事了?”狗子依旧纠缠着问道。
“你想要作?那先写篇大字报吧。”楚明秋没好气的说。
狗子转身就走,他立刻明白了,这次是文斗,不是武斗。
楚明秋将他叫住,让他带弟弟们习武,自己要出去。
“这会,你上那?”狗子又开始怀疑了,深怕好事没他似的。
“我找林百顺有事。”
“又是为朱洪。”狗子摇头叹息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楚明秋看着他的背影也摇头叹息,这家伙脑子绝对够用,可就是不肯好好用。
林百顺在家,他对楚明秋的到来似乎没有意外。
“你是为彭哲的事?”
俩人到胡同里,林百顺就问,楚明秋愣了下,随口问道:“彭哲怎么啦?”
“张建民说他的红卫兵小组是黑组织,把彭哲和秦淑娴陈小婉隔离审查了。”林百
顺说道:“你不知道?”
楚明秋摇摇头:“我不知道,今儿找你是为另外一件事。”
说完他下意识的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问道:“最近社会上有股反对周总理的声音,
九中有没有动向?”
林百顺想了想点头:“上次我给你说过,有人在散布反对周总理的言论,最近有人
到学校来宣传,说周总理是二月逆流的黑后台。”
楚明秋心顿时抽紧了,急忙问道:“朱洪是怎么处理的?”
“他没在意。”林百顺答道:“他觉着不是什么大事,唉,他现在正和红革盟和张
建民斗得激烈。”
“为什么?”楚明秋有些纳闷,他记得自己通过林百顺告诉过朱洪,要团结军训队
,怎么朱洪反而与他们发生起冲突来了。
“张建民要改组校革委会,洪哥不同意,张建民便联合红革盟将彭哲他们打成黑组
织,其实他的目的是打击洪哥和造反兵团。”
“这张建民真是利欲熏心。”楚明秋冷笑下,朱洪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他是受过
毛主席接见并肯定了的红卫兵小将,张建民轻易对付他,没好果子吃。
“这是小事,”楚明秋说道:“那些来学校宣传反对周总理的人是那些人?谁接待
的?”
“没人接待,我听说只来了两个人,在校内贴了大字报,对同学们发表一番演说,
然后就走了。”
楚明秋松口气,林百顺看着他,小心的问:“这事很严重?”
楚明秋点点头,郑重的说:“非常严重,弄不好造反兵团就此覆灭。”
林百顺大吃一惊,不相信的望着楚明秋:“有这么严重?”
楚明秋低头思索了一会,然后摇头,眉头拧成一团:“我不知道,或许我夸大了,
但事情绝对十分严重。”
俩人蹲在路灯下,楚明秋低声说:“这些家伙反对周总理,是不自量力,总理垮不
了,毛主席不会容忍有人反对周总理。”
楚明秋觉着自己说不太清楚,这里面牵扯的政治经济军事,等等,力量的对比,最
简单一句话,太祖现在需要宰相为他稳住局势,而且宰相在党内军内有强大的影响力,
要扳倒他,即便太祖也需要作些部署,现在刘少奇的问题还没完全解决,再整这样一个
重磅人物,恐怕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大混乱。
但这些话不能讲给林百顺听,只能换个角度说。
“既然总理倒不了,那么反对他的人便要被清算,”楚明秋低声说道:“如果,有
心人引导一下,朱洪和造反兵团就跑不了。”
这下林百顺明白了,他神情有些紧张:“洪哥和张建民现在关系紧张,若张建民硬
要把屎盆子扣在洪哥身上,那洪哥岂不危险了。”
“这个危险好化解,”楚明秋说道:“要说服朱洪,明天就发表文章,支持总理,
勇子他们明天,最迟后天便要游行,朱洪也一样,要举行大规模游行,造成一种声势,
另外,还要找出源头,这个组织应该是以大学红卫兵为主,找出这个人,然后批判他们
。”
林百顺郑重的点点头,立刻起身说:“我去找洪哥!”
说着就要跑,楚明秋叫住他:“等等。”
林百顺立刻站住,转身看着他,楚明秋低头苦苦思索,半响抬头看着他说:“我们
能不能想个办法,给张建民挖个坑,让他自己跳进去。”
现在楚明秋的一些前世用语,什么挖坑,白马,屌丝,白富美,等等,他的那些朋
友都清楚,也能数年运用。
林百顺愣了半响,呆呆看着楚明秋,好一会才叹口气:“公公,你丫倒底想作什么
?”
楚明秋走过去,低声说:“其实,什么游行,大字报,咱们的目的是将自己从这事
中撇清,将来不管怎样,弄不到咱们头上来,对了,造反战报上要出文章,朱洪最好联
系下记者,嗯,这事我可以帮忙,朱洪写篇文章,在燕京日报或晚报上发表,如此,我
们就可以将自己彻底撇清。”
林百顺点点头,楚明秋又说:“可若就这样,咱们得利太少,张建民不是正和朱洪
作对吗,若能激怒张建民,让他反对,比如说反对支持总理的游行,或者说支持那个什
么组织,将来,张建民不死也要脱层皮,再无法与朱洪作对了。”
林百顺看着楚明秋,愁眉苦脸的说:“可怎么才能让张建民掉进去呢?”
楚明秋想了半天,觉着自己对张建民的了解还太少,这个坑得挖得巧妙,让张建民
就算掉下去也不知道是怎么掉下去的。
他现在最大的优势便是,别人并不知道后果,如果能利用这点,或许可以将张建民
装进去。
“这样,你告诉朱洪,要激怒张建民,让他站出来反对,”楚明秋思索着,他说得
很缓慢,边说边想:“另外,最好做个安排,让张建民以为中央文革小组是支持反对周
总理的,市委也是支持的,这样,张建民就可能站出来反对,将来,嘿嘿,你知道该怎
么作。”
林百顺听后,怔怔的看着楚明秋,好一会才叹口气:“公公,我现在相信殷柔柔那
话,你丫就是躲在阴暗角落的阴谋分子。”
楚明秋乐了,笑道:“还好,还好,不是阶级敌人。这事要办成,还有很多不确定
因素,你们要随机应变。”
“行,学校里,我也有朋友,嗯,这样,我先去找财主,我们商议下。”林百顺说
道。
楚明秋提醒他说:“这事最好只有你朱洪和财主知道,万万不可让其他知道,至少
不要让他们知道内情。”
林百顺点头:“放心吧。”
说完林百顺转身就走,楚明秋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舒口气,转身往家走,半路上,
在公用电话亭给楚宽远打了个电话,依旧没找到人。
对他来说,事情还很多,放下电话,他又给楚眉打电话,赵立新接的电话,他在电
话里将事情说了一遍,让赵立新小心,他或许对这事不用表态,但楚眉要尽快与这事撇
清。
赵立新将楚明秋的话转述给楚眉,然后问:“你们学校有这样的事?”
楚眉点头:“这段时间是有人在学校贴反对总理的大字报,我们已经表态了,坚决
反对,前几天,有人到学校作这样的宣传,大家都不知道这背后是什么风,是不是上面
的意思,都比较小心。”
对于楚眉,或者说大学生来说,不象中学生那样,只是盲目的追风,他们的社会和
政治经验更加丰富,特别是经过这一年的文化大革命锻炼,更加谨慎小心。
其实,在今天这个电话之前,楚眉就注意到这个动向,反对周总理的大字报和宣传
,并不是现在才有,在二三月间便出现了,当时便受到很多群众的批判反击,可那些人
居然还在坚持,而且官方好像没管,于是这就让人迷惑不解了。
进入五月,这股风就更盛了,原来还没人敢演讲,可现在有人敢公开演讲了,大字
报敢留名了。
可反对的人却少了很多,原因很简单,这些经历了文革洗礼的老师学生不知道这股
风从那来的,万一是中央文革小组授意,自己贸然站出来反对,那去年六七月的事重演
,自己就成了牺牲品。
所以,这股反对周总理的声音渐渐变大之际,支持总理的声音却在渐渐变小。
更多的人在观望,包括楚眉。
“公公的意思是,你要表态,而且要快。”赵立新说道,他现在依旧挂着,钢院的
工作组事件依旧在上演罗生门,井冈山红卫兵坚持要工作组组长回去作检查,部里依旧
不肯,只让他去,可红卫兵又不答应,事情依旧僵持着,他则依旧挂着。
钢院在这事上走得更远,已经有一个小红卫兵组织公开宣布,周总理便是二月逆流
的黑后台,要组织揪斗周总理。
他看到过那大字报,他非常愤怒,可毫无办法,甚至不敢表态。
“那,”楚眉略微思考便点头:“那我写篇大字报。”
“行,”赵立新立刻点头,同时舒口气:“这帮兔崽子,连总理都敢反对,不行,
我也写一份,明天就贴到钢院去!”
楚眉一愣,她没想到赵立新的反应居然如此大,略微想想便点头:“好,就这样,
你也写一份,明天就贴出去,对了,在部里也贴一份。”
夫妻俩人立刻动笔,楚眉很快就写好草稿,可赵立新还在苦苦思索,楚眉过去看后
,将他推开,提笔一挥而就,赵立新看后非常满意。
“干脆,大字报你也帮我写了吧,你那字比我可好多了。”赵立新笑道。
“那可不行,”楚眉笑呵呵的摇头:“我的字和你的,区别太大,人家一看就知道
,让老婆帮你写大字报,传出去,对你赵处长的名声可不好。”
赵立新哈哈一笑,拿起毛笔开始誊写。
事情就在夫妻俩的调侃中搞定,第二天,冶金部大院和地院就贴出了夫妻俩人的大
字报,引起不小的轰动。
赵立新还好说,他是冶金部干部,是冶金部的后起之秀,若不是文化大革命,他恐
怕已经下放到某个大型钢铁厂担任中层干部,或小型钢铁厂担任领导职务,而且以他的
政治态度,贴出这样的大字报,一点不奇怪,可这样,依旧受到很多瞩目。
楚眉就不一样了,自从去年七月底,地院的井冈山翻身后,原先支持工作组和院领
导的师生都陷入弱势,地院的红卫兵又受到中央文革的支持,红卫兵占据绝对上风,楚
眉很明智的收起羽毛,从不敢发声,有什么事都随波逐流,那怕反击二月逆流这样的事
,都是随波逐流。
可万万没想到,在这事上,她突然冒头,在全校第一个贴出大字报,坚决反对反对
周总理的行为。
一时之间,楚眉的大字报前挤满了地院师生,大家看着,低声议论着,有人支持,
有人观望,但没有人公开站出来反对。
总理,在全国人民心中是道德的制高点,他和蔼可亲的形象深受全国人民的爱戴!
没到半天时间,第二张大字报就贴在楚眉大字报的旁边,到傍晚时,大字报已经贴
满了整面墙壁。
“楚姐,帮我看看,这篇大字报怎么样?”
楚眉刚拖着略微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还没打开门,就被对面的常雯雯叫去帮
忙。
楚眉看着墨汁淋漓的纸面,大字报只写了一半,不过,常雯雯的字实在太不堪入目
了。
楚眉迅速看后,觉着还不错,便点头:“写得好,就该这样。”
“楚姐,你这一炮放得好,”常雯雯说:“我心里就憋了团气,连总理都敢攻击,
这些人真是没良心!都是些王八蛋!”
“这个词改一下,”楚眉指着文章的一处,略微思索说:“最好,无产阶级的铁拳
!对用铁拳!更有力!”
常雯雯略微想想便点头:“对,铁拳,这样有力多了!”
说着提笔将上面两个字改成铁拳,这时,魏晓虹从门外路过,看到屋里的情景,便
走进来,含笑调侃道:“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雯雯也写大字报了!”
听到魏晓虹的声音,楚眉微微皱眉,随即迅速展开,抬头时,已经带着丝笑意。
魏晓虹现在是井冈山的干将,与她算是两个阵营的人,现在房间里有些奇怪,常雯
雯其实算是逍遥派,那派都不参加,就算不得不参加活动,也是随大流,从来没写过大
字报。
“雯雯,你毛笔字与你的钢笔字怎么相差这么多!”魏晓虹一看那毛笔字,便忍不
住皱眉说道。
以前,有人叫常雯雯写大字报,常雯雯总说自己的字写得不好,不愿露丑,原以为
她是推脱,因为她的钢笔字还不错,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常雯雯伸伸舌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最怕写大字报了,我也练过,可就是练不
好,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晓虹姐,楚姐,你们不知道,我可练了整整三个月!”
楚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连连摇头,魏晓虹也不住摇头,楚眉叹口气:“我从六岁
开始练字,小时候,写不好是要挨老师戒尺的。”
“啊!六岁就练字!还挨打!”常雯雯很是惊讶。
楚眉忽然觉着这样不妥,连忙解释:“我出身不好,资本家,家里挺封建的,对了
,那时还没解放呢,家里请了私塾老师,每天教三字经,什么人之初性本善,背不下来
,要挨板子,字写不好,也要挨板子,后来,幸亏解放了,毛主席来了,我才解放了。”
常雯雯却叹口气:“唉,你这笔字都是打出来,我倒宁愿挨几次打,把这毛笔字练
好,省得连大字报都不敢写。”
“让楚姐替你写。”魏晓虹笑道,楚眉连连摇头:“不好,不好,这大字报还是自
己写为好,省得别人说什么。”
“我也是这样想。”常雯雯说着提起毛笔一笔一划的写起来,魏晓虹和楚眉在边上
看,楚眉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这一炮放得好,”魏晓虹突然说道,楚眉心里微微一动,没有打断她,魏晓虹
接着说:“反对周总理的人绝没有好下场!”
“你们井冈山都这样看?”楚眉问道。
魏晓虹叹口气:“我们内部分歧很大,大多数人不赞成反对总理,可有一部分认为
,周总理在和稀泥,从某种程度上鼓励了保皇派的行动,但他们也不赞成打倒总理。”
“那你是什么意见呢?”楚眉立刻追问道。
“我的意见!”魏晓虹平静的说:“谁反对总理!就打倒谁!总理是人民的好总理
!我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
楚眉想了想,伸出手去,严肃的说:“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战友!”
魏晓虹毫不迟疑握住她的手,还重重的捏了下,常雯雯噗嗤笑起来:“你们俩啊,
两个阵营,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一起来了!不过,我支持!谁反对总理!就打倒谁!”
楚眉和魏晓虹相视一笑,楚眉又问道:“邵成柱和蔡新建是什么意见?”
魏晓虹轻轻叹口气:“邵成柱的态度还是很坚决,坚决反对反对总理,不过,万大
兵和蔡新建的态度却有些暧昧。”
这万大兵是去年八月冒出来的,在邵成柱他们受难时,万大兵便与中央文革搭上关
系,秘密给邵成柱传递消息,在井冈山得势后,他四下联络,四下发表演讲,他的口才
很好,演讲吸引了很多人,这让他在井冈山中的地位迅速上升,现在已经隐隐是井冈山
二号人物。
楚眉看着魏晓虹,她知道魏晓虹没说出全部,井冈山内部实际上已经出现裂痕,邵
成柱和万大兵之间出现矛盾,此外邵成柱的思想有了变化,原因之一便是他父亲被打成
了黑帮。
邵成柱并没有隐瞒这些事,他贴出大字报,与父亲划清界限,可这依然没有改变井
冈山内部和捍卫派对他的攻击,这让他有些心灰气冷。
或许是楚家人的基因,楚眉现在变得愈加沉稳,现在她完全明白了当年楚明秋让她
不要热衷政治的良苦用心。她也再不象以前那样冲动,但对学校的各种信息却丝毫不放
过,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从这些线索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
魏晓虹见楚眉没什么表示,心里略微有点意外,不过,她没细想,以为楚眉只是避
嫌,不想议论井冈山内部的事。
“这股黑风是从那刮来的?”楚眉有些纳闷的问道。
“这个我知道,是钢院的一个红卫兵组织,叫什么,对,革命公社,领头的是个姓
张的学生,”魏晓虹说着忍不住叹口气:“咱们学校也有人参加了。”
楚眉秀眉微蹙,常雯雯有些惊讶:“谁?你们井冈山的?”
魏晓虹沉重的点点头:“我没想到他走得这样远?”
“谁?”常雯雯惊讶的问道。
楚眉微微思索,试探着问道:“戈桐铮?”
魏晓虹深深的叹口气,沉重且痛苦的点点头,楚眉的猜测得到证实,她反倒惊讶起
来,魏晓虹和戈桐铮被称为井冈山的两大干将,俩人都是青年教师,这一年多,俩人逐
渐成为情侣。
楚眉眉头微皱,轻轻叹口气:“晓虹,你得好好劝劝他,改正错误,不要在危险的
路上越滑越远。”
“对,若他不听劝,就与他划清界限!”常雯雯叫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楚眉忽然明白了,魏晓虹为什么突然走进这房间,恐怕就是
要散布这个消息。
魏晓虹沉重的点点头,叹口气,也没说话转身回去了,楚眉没有揭穿她,看常雯雯
写完,也准备走,常雯雯连忙叫住她,俩人一块将大字报贴到教学楼的边上。
这时,楚眉的大字报边上已经贴了不少大字报,绝大多数是支持的,只有两篇是反
对的,其中一篇署名便是戈桐铮。
楚眉见状微微摇头,常雯雯却恨恨的呸了声,低声骂道:“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围不少人在看大字报,看到楚眉,有好几个立刻过向她表示支持,她是地院第一
个公开站出来反对反总理的人。
“楚老师,你说得太好了,这些人就是打着红旗反红旗!我们支持你!”
“对,我们也打算写大字报,彻底揭露这些人的真面目!”
........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简单,单纯,只要观点相同,就可以成为战友,成为可以信任
的人。
楚眉顺势发表了一个简单的演说,这个演说还不到五分钟,但获得了在场三百多人
的热烈支持。
演讲之后,楚眉和常雯雯从人群中出来,常雯雯问楚眉要去那,楚眉看看时间,说
上图书馆。
“我家老赵最近在学英语,他们冶金部弄到一套外国炼钢技术的书,他想看,看不
懂,就学英语。”楚眉故意多解释了几句。
“呵呵,那正好,你英语好,正好教教他。”常雯雯没有多想,顺口答道,俩人一
块向图书馆走去。
“你也去?”楚眉有点意外,纳闷的问道。
常雯雯点头:“嗯,我找几本专业书看看,这老是停课,也没研究项目,我业务上
都要荒废了。”
楚眉有些意外,忍不住扭头看着愁眉苦脸的常雯雯,常雯雯再度叹口气:“毛主席
说文化大革命就搞几个月,最多也就一年,现在一年过去了,学校还是停课,这要开课
了,咱们不得还得上讲台,还得进实验室,还是得作项目,这业务要荒废了,怎么为国
家建设作贡献,你说是吗!眉子姐。”
常雯雯抬头,这才注意到楚眉的目光,她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眉子姐,这,我
,我可不是动摇,几个月或一年,这是毛主席的说,报纸上还报道过,我,我可没造谣
。”
“谁说你造谣了,”楚眉摇摇头,轻轻叹口气:“你说得对,这文化大革命总有结
束那天,咱们不能荒废了业务,我们是老师,还要为国家培养建设人才。”
楚眉心里感慨,这常雯雯不声不响,在这场运动中几乎是隐形人,没想到居然想得
这样远。
“走,我们一块去。”楚眉再度叹口气,常雯雯小心的看看她的神情,确认是真的
后,才慢慢向图书馆走去。
在这个时代,全市的图书馆都闭馆了,但她们是学校的老师,楚眉还是捍卫派的成
员,文革早期还是学校革委会成员,所以,进图书馆没有一点问题,负责看守图书馆的
红卫兵很轻易的放她们进去了。
图书馆打扫得很干净,俩人上了二楼,在书库里寻找,这里的教材和参考书很多,
但多是初级的,是供低年级学生选择的。
楚眉很快找到两本英语基础教材,将书放进书包里,然后俩人上了四楼,这层楼平
时是不许本科学生上来的,这一层的书多是从各个渠道弄来的外国教材和外国研究资料
,只供老师和研究生借阅。
四楼空荡荡的,阅览区内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她们也不觉着诧异,这个时节,会
来这看书的人压根没两个。
俩人进入书库中,书库占了大半层楼面,俩人进去后,很快分开,楚眉径直向里面
走,常雯雯则留在门口附近,在地质资料中寻找。
楚眉在书架中慢慢寻找,很多都是旧资料,这些资料她在读研时便已经看过了,这
一年多,图书馆都没进过新资料。
无声的叹口气,楚眉继续向里面走,忽然她好像听到有人说话,声音很低,楚眉心
里纳闷,这里面怎么会有人?
她悄悄向后面走去,隔着书架,她看到两个人坐在地上,俩人神情专注,丝毫没有
发现有人过来。
“教授,这种沉积特点,说明这里应该有可能存在油田的?”
“是的,但这个地质结构存在疑问,资料不充分,美国地质学期刊曾经在六年前发
表过类似的地质应力分析,认为这种地质结构由于地壳运动,导致岩层碎裂,所以,原
本应该存在的石油,跑掉了。”
“可按照李四光同志的力学原理分析,这种地壳运动并不一定,教授,我做过计算
,冀东是可能存在油田,唉,如果多几个地震线就好了。”
“如果,你来制定计划,你会怎么作?”
“按照现在的资料,我觉着可以从这到这,再从这到这,这到这,....,作六条地
震探测,便可以确定冀东的地质构造,然后再部署探井。”
楚眉越听越惊讶,俩人居然是用英文在对话,她也听出来了,两个人中有一个是邓
军,另一个有点象地质系的罗喻文教授,他们俩人躲在这研究冀东的地质资料?
三年前,石油部和地质部联合在冀东进行地质普查,普查进行了两年,去年将资料
送到地院和石油学院,希望进行研究分析,看看冀东会不会有油田。
可惜的是,研究刚进行了三成,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楚眉曾经很想参加这个项目,
但学校没有抽调她,这个项目交给了地质系的罗喻文教授。
“嗯,这个想法很好,这条线值得商榷,我的想法是从这到这,或许更好。”
邓军低低的嗯了声,依旧低头看着地上的资料,罗教授轻轻叹口气,然后说:“嗯
,去年的剑桥地质月刊,看完了吗?”
“还没有,还差四个月的。”邓军答道。
“嗯,你还要认真学习下微积分,嗯,最好再研究下黑格尔的哲学。”
“这和哲学有什么关系?”邓军显然有些纳闷。
“哲学可以开拓思路,对科学研究有帮助。”
“嗯,我知道了,”邓军答应下来,随后关切的问:“你身体怎么样?最近没复发
吧?”
“没事,已经好了。”罗喻文说道。
楚眉心里暗惊,邓军的英文水准,她是很清楚的,当初,她负责辅导邓军的英语,
而且,邓军还去了北大荒几年,英语又扔下了,没想到这几年下来,她已经能看原版了。
想了想,楚眉没有打搅他们,悄悄退出去,然后在那边故意问常雯雯找到没有。
然后才慢慢向这边走来,果然,邓军和罗喻文已经将资料藏起来了,俩人也迅速分
开,邓军在拖地,罗喻文则拿了块抹布在擦书架。
俩人看到楚眉都停下动作,楚眉佯装偶然遇见:“罗教授,邓军,你们,唉,好好
表现吧,争取早点解放。”
俩人都没回答,楚眉在书架上找了会,问:“罗教授,我记得图书馆里有今年的美
国地质期刊,是放在这里的吗?”
罗喻文微怔,赶紧过去,从书架上拿出期刊,很厚的一本期刊,上面是世界各地的
地质论文。
“唉,这是最新一期吗?”楚眉叹口气问道。
罗喻文点点头:“这一期后便没了。”
楚眉将期刊抱起来,目光扫了下,然后转身要走,迟疑又转回来,低声问道:“罗
教授,我若有问题,可以向您请教吗?”
罗喻文怔住了,半响才答道:“当然可以。”
“谢谢教授。”楚眉恭敬的先罗喻文躬身施礼,然后才转身,却看见常雯雯正有些
惊讶的看着她。
楚眉冲她笑了笑,抱着月刊过去,低声问找到没有,常雯雯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走吧。”楚眉说着绕过她率先走了,常雯雯愣了片刻跟在她身后,满肚子的疑
惑。
邓军和罗喻文也被楚眉最后这两句话震住了,这个时期,能对一个正被管制劳教的
右派,说出这样几句话的人寥寥无几,至少他们这一年中,一个都没遇上。
“她这是怎么啦?”罗喻文惊疑不定的看着邓军,邓军则若有所思的望着楚眉离去
的背影。
“随她去吧。”邓军神情淡淡的,转身从书架里拿出资料,继续看,他们负责打扫
图书馆,这给了他们机会,邓军和罗喻文每天躲在图书馆里作研究,邓军成了罗喻文最
好的助手,当然,这期间,邓军的知识水平迅速提高,不说别的,就说英文,她现在已
经能熟练阅读原文,罗喻文的英语很好,现在,俩人的交流都是用英文。
“今天就到这吧,咱们还是小心点。”罗喻文轻轻叹口气,他看着邓军,这个并不
美貌的女人,是如此坚强,连自己都被她深深影响,重新对未来充满希望。
邓军迟疑下,将资料收起来,拿起拖把:“老罗,你先休息下,这些我来作。”
罗喻文没有推辞,出院时,医生曾经吩咐,不要太劳累,要多休息。
图书馆很少有人来,地面本来就不脏,邓军拖得很快,没有多久便干完了,罗教授
拿起抹布在擦拭书架,邓军过将抹布接过来,将外面阅览区的桌子擦拭干净。
“该锁门了!”
门外传来红卫兵的吼声,邓军连忙应道:“好了!”
邓军和罗喻文提着拖把和水桶下楼,将工具放进杂物间,这一天的工作算结束了。
站在夕阳下,邓军深吸口气,转身对罗喻文说:“这个星期我要回去一趟,周日可
以探视,我要去团河农场。”
罗喻文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她和楚家的关系,她已经去过几次团河农场探
望岳秀秀,这点让罗喻文非常欣赏,要知道,邓军现在的身份,敢这样作,是冒了很大
的风险。
此外,以前他没有接触过邓军,自从戴上右派帽子后,学校勉强允许他进实验室,
却没再让他进教室,他也不敢轻易与人接触,所以,对邓军知道不多。
可这段时间里,俩人交往非常多,他才惊讶的发现邓军的学识非常扎实,读了很多
书,不管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特别是中国的古典哲学,非常熟悉,有些部分还能熟练
的背诵,而且在生活,她也能使用这些理论,作为剑桥的博士,他明白这其中难度。
知道,读过,甚至能背,那怕是全背下来,但能在生活中熟练使用的,百中无一。
她究竟遇见了什么,罗喻文非常好奇,他非常想知道,那个指点她的人是谁!!!
然后与他交给朋友!
另外一边,常雯雯也在问楚眉,楚眉平静的说:“罗教授是从英国回来的博士,唉
,他二十多岁便能在剑桥获得博士,很不简单,真才实学还是有的,若不是五七年摔了
个跟头,唉,对他们,我是这样看的,业务上,他们还是有本事的,要向他们学习,政
治上,他们不可靠,思想改造也要继续,这就是毛主席矛盾论中说的,矛盾的两面性。”
常雯雯低着头默默的走着,她是电子教研室,模拟电路的助教,分到地院还不到一
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学校停课,她躲起来,成了逍遥派。
“你说得对。”常雯雯微微点头,她悄悄松口气,老实说,她对自己的业务能力没
什么信心,很想多读书,多向老教授们请教,可,又害怕,万一被发现,被扣上顶帽子
,那就难以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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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表态
这一天发生的事还很多,最大的却是城西区,造反兵团下属的十几个学校的红卫兵
突然冲上街,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
红卫兵们举着红旗,高呼着“谁反对周总理谁就是反革命”,走过长安街,在天安
门广场上举行誓师大会,坚决揪出反对周总理的黑手!坚决捍卫毛主席林副统帅和周总
理为核心的党中央!
这场游行得到很多燕京市民的支持,沿途不断有群众高呼口号,支持他们的行动,
整个游行非常成功。
但有心人注意到,这次游行只是一部分造反兵团红卫兵,缺少了造反兵团核心,九
中四中八中等中学的造反兵团红卫兵。
张建民站在校门口,看着游行队伍经过,他看到胡自强和姜大伟,又看到其他几个
学校的军训队教官,这些现役军人都穿着军装,走在游行队伍中,与那些中学生一样,
手里拿着红旗,高呼口号。
“咱们怎么不游行呢?”
张建民忽然听见旁边有两个女生在低声议论,他心念不由一动,心中疑云顿起。
他在九中与朱洪的争斗渐渐激烈,对朱洪和造反兵团的了解也更多了,特别是唐刚
从造反兵团分裂出来后,他最终弄清楚了造反兵团的内部构成。
在造反兵团内部,四十五中是个特殊的存在,四十五中红星纵队是城西区造反兵团
红卫兵中唯一可以挑战朱洪的团体,而且,围绕红星纵队的还有十几个学校的红卫兵。
在造反兵团发展过程中,四十五中搞出很多新东西,比如群众评议,很受中央领导
称赞的五七学校,可奇怪的是,四十五中在宣传上很弱,可以弱得令人难以接受。
红星纵队一号勤务员陈少勇对这方面也不在乎,政治上压根没有企图心,否则以他
的成绩和力量,在市红代会怎么也有一席之地,可不管是四十五中红星纵队还是围绕他
们的其他红卫兵,在红代会上居然没有一个代表。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玩味的现象。
张建民有些妒忌的看着游行队伍中的胡自强,他似乎很轻松,不时与边上的红卫兵
说笑几句,随着红卫兵们举手喊口号。
“哎,大家准备下,下午我们也游行!”
张建民回头看去,一个红卫兵急匆匆跑来,对那几个女生叫道,看到张建民,那红
卫兵犹豫下,还是跑过来,将几个女生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刚才排长传达了兵团决
定,我们造反兵团下午游行!”
“好咧!”几个女生很高兴:“早该这样了,咱们写大字报去,谁反对周总理,咱
们就打倒谁!”
女生们义愤填膺的走了,旁边的几个男生过来,将来报信的红卫兵围住。
“朱司令是怎么想的,咱们怎么不和红星纵队一块游行?”
“我告诉你们!”报信红卫兵低声说:“有人不赞成,朱洪向上级请示,上级不同
意,下午游行还是朱洪自行决定的。”
“谁不同意?妈的,反对周总理,这不是反革命是什么!”
“对,打倒他!”
“嘘,小声点!”报信红卫兵有点着急,连忙喝阻,压低声音说:“朱洪没说,可
看那样子,不是中央文革,就是市委,反正后面有来头。”
报信红卫兵的声音虽然小,可张建民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可接下来,男生的话让他
怒火中烧。
“军训队同意了吗?”
问话的红卫兵还偷偷看了看张建民,报信红卫兵低声却是大咧咧的说道:“管他呢
,朱洪说了,不理他。”
张建民心里的火腾地起来了,那种被轻视的感觉灼烧着他的心。
他铁青着脸,转身走进校园,当他走后,报信红卫兵轻轻松口气,几个男生忍不住
大笑起来。
笑声随风传到张建民耳中,他的怒火更盛,脚下加快,很快冲上教学楼,冲进朱洪
的办公室。
朱洪正在办公室内部署下午的游行,办公室内很多人,每个人都在忙碌,朱洪则提
笔写着一篇大字报。
“朱洪同学!”张建民压着怒火叫道,朱洪抬头看着他,眉头微皱:“张同志,有
什么事吗?”
“你们下午是不是要游行?”张建民语气严厉,朱洪点点头:“对,怎么啦?”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张建民瞪着朱洪。
“这是我们造反兵团的行动。”朱洪解释道,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丝疑惑或奇怪。
“但这会干扰军训,按照计划,下午是军训训练!”张建民加重了语气:“而且,
九中的所有行动,都该归军训队和校革委会领导,你不通知校革委会,擅自行动,破坏
了军训工作。”
朱洪皱眉看着他:“张同志,按照中央规定,军训不能干涉革命活动,今天下午,
我们举行游行,反对那些反对周总理的行动,这是革命行动,是支持文化大革命的行动
,不存在干涉或破坏军训的问题。”
“我不同意举行游行!”张建民强硬起来,大声叫道。
朱洪眉头皱得更紧,冷冷的说:“你同不同意没有意义,按照中央文革和市委的指
示,军训不能干涉红卫兵的革命行动,我们有自主权,另外,我提醒你,军训队要做到
三支两军,军委协调会上,军委领导可是答应要支持左派的!”
朱洪刚说完,林百顺从边上窜出来,大声说道:“我们游行支持周总理,有没什么
错!你凭什么阻拦!”
“对!”韦兴财也大声叫道:“军代表,你反对我们支持周总理,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经过校革委会,你们这是无组织无纪律!”张建民有些气急败坏。
“你不是同样没有经过校革委会便宣布彭哲他们为打砸抢分子吗!”朱洪冷笑道,
虽然他对彭哲他们没有多少好感,可张建民将彭哲他们打成打砸抢分子,明显是针对他
来的,他自然要作出反应,在校革委会中向张建民发起进攻,要求解除彭哲他们的监管
,但张建民拒不执行,现在彭哲秦淑娴和陈小婉依旧被红革盟监管劳动。
“你!”张建民大怒,在桌上猛拍一掌:“我不同意!这次游行!我不同意!”
愤怒让他忽略了林百顺和韦兴财俩人话里的含意,这俩人已经不知不觉的给他扣上
了阻拦反对反周总理帽子。
“你不同意?”林百顺讥笑的看着他:“没用,你不同意也没用,下午游行,是我
们造反兵团的统一行动,对了,通知你一下,根据我们造反兵团的调查,彭哲不是打砸
抢分子,经过群众评议,已经解除监管了。”
“你们?!”张建民不敢相信,就今天上午这一会,他们就能解除彭哲三人的监管
,可事实很快告诉他,这是真的,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头看去,正是彭哲秦淑娴三
人从外面进来,三人都冷冷的看着他。
“你们!”张建民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林百顺,又看看朱洪,朱洪神情平静,心里
也有些诧异。
昨晚林百顺将楚明秋的判断告诉了他,同时提出一个针对张建民的计划,他没有立
刻答应,可林百顺却拉上韦兴财,俩人商议半宿,至于结果是什么,俩人也没告诉他,
只是告诉他,将游行安排在今天下午,而且不要告诉张建民就行了。
没想到一会时间,俩人居然真的成功激怒了张建民,更没想到彭哲他们也被放出去
了。
“你们要对你们今天的行为负责!”张建民转身就走。
林百顺冲他背影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转身冲韦兴财挤眉弄眼的笑起来。
“别管他,咱们干咱们,今天下午的游行,一定要造出声势,震慑那些隐藏在暗处
的敌人!”韦兴财大声叫道。
众人齐声答应,低头作着准备,朱洪在心里叹口气,知道今天这事后,他与张建民
再无调和余地。
张建民出了教学楼便去回到办公室,蔡进步正在房间里面与唐刚何浚说话,看到他
进来,蔡进步连忙说:“老张,正好你回来了,造反兵团突然袭击,将彭哲他们三人放
走了。”
张建民阴沉着脸轻轻哼了声:“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看到唐刚何浚沮丧的神情
,他心里更加生气:“你们怎么搞的!”
“他们强行带走的,来的是外校的,就是绰号金刚的,我们的人不敢动手。”何浚
答道,金刚突然带着两个人突然出现九中,上来就带走了彭哲三人,以他的凶名,在场
的红革盟没一个敢动手。
张建民并不清楚金刚是什么人,唐刚和何浚向他解释了金刚,但最主要的是唐刚。
“这金刚是桦南胡同工业中学的红卫兵头子,严格的说,他与四十五中陈少勇的关
系更密切,与朱洪的关系一般,很少参加朱洪造反兵团的活动,朱洪是无法命令他的,
除非陈少勇。”
“陈少勇!”张建民脸色更阴沉了,军训队归军委会管,中央文革和地方政府都管
不了他们,从五月开始,卫戍区每周都有军训简报送到各个学校,这个简报上有各个学
校军训的进展,介绍经验,同时给出指示。
四十五中已经两次上简报了,最近的一次是他们搞的复课闹革命,四十五中宣布,
原高三以下全部复课,但不是全天复课,而是每天上课半天,剩下半天军训,这受到市
委和卫戍区的赞扬,同时负责军训的胡自强姜大伟也受到卫戍区领导的表扬。
“这个陈少勇还是挺有办法的,”蔡进步说道:“他们搞的这复课闹革命正好合了
中央的意思。”
复课闹革命并不是勇子或者说楚明秋首创,而是从最先开始军训的石景山中学开始
的,人民日报在三月七日发表了偏向支持的评论,可当时受到中央文革的阻挠,认为当
前最重要的工作是反击二月逆流,所以,全市没有那所学校跟上,四十五中是第二家搞
复课闹革命的学校。
“先把彭哲和游行的事解决了再说。”张建民看了他一眼,脸色阴沉的说,他当然
知道蔡进步的意思,前两天蔡进步就提出在九中搞复课闹革命,当时他没同意,因为拿
不准上级的意思,可没想到这一周的简报上,上级就通报了这事,而且透出的态度还是
支持,这让他十分后悔,可就这样跟上去,他又心有不甘。
“彭哲必须抓回来,对这种打砸抢分子不能手软,必须继续监督改造。”张建民神
情平静,可他的语气却暴露了他的情绪,顿了下,他才又继续说:“造反兵团今天下午
决定要游行,但这次游行却没有经过军训队和校革委会同意,是擅自行动,是对军训的
破坏!”
张建民的这句话给朱洪下午要进行的游行定性了,蔡进步眉头微皱,何浚和唐刚却
很高兴,频频点头。
“这件事,我们要向上级报告,同时要发动群众揭露和批判他们的行为。”张建民
说着看着唐刚和何浚:“我希望红革盟要发挥主要作用。”
“好,”何浚立刻响应:“我这就去布置写大字报!”
这时,唐刚忽然插话道:“刚才我过来时,看到葛兴国了。”
葛兴国是联动骨干分子,四月出狱后便很低调,张建民到校后,还没见过这人,不
过,他听说过这个人,也知道他父亲是军中战将。
“他现在在做什么?”何浚好奇的问道,唐刚摇摇头:“我和他关系不熟,没有问
,不过,我看到他和教物理的龚老师在说话。”
“是龚方华老师?”何浚纳闷的问道,这龚方华是老教师,在五十六年被评为优秀
物理教师,五七年被化为右派,六零年摘帽,重新走上讲台,是学校最好的高中物理老
师。
唐刚点点头,张建民心念一动,思索着说:“原红卫兵师和联动成员,很多都没回
校参加军训,何浚,你去和他谈谈,让他带头回来参加军训。”
红卫兵师中很多参加了联动,很多都坐牢了,可出狱后,没有几个人到学校参加军
训的,葛兴国还算好的,到学校来了两三次,象莫顾澹单倥猴子向卫红孟晓丹这些人,
压根就没在学校露面,也不敢到学校来,很多人都在四下找他们。
何浚答应下来,起身就出去了,唐刚迟疑下,说回去组织同学准备反击造反兵团。
就在他准备走时,魏北上急匆匆跑进来报告,工友造反团和新长征公社也在准备参
加下午的游行。
工友造反团,顾名思义是九中教工组成的造反组织;而新长征公社则是老师组成的
造反组织,
“朱洪要做什么!”张建民拍案而起,愤怒的叫道。
这两个组织名义上并不属于造反兵团下属组织,可却与朱洪的造反兵团联系紧密,
从来都支持造反兵团,所以,他们今天肯定应朱洪的邀请参加下午的游行。
张建民发了通火后便急急忙忙走了,蔡进步叹口气,吩咐魏北上赶紧去准备。
魏北上离开,蔡进步在房间里来回徘徊,眉头拧成一团,最后无奈的长长叹口气。
九中看上去很平静,造反兵团及其附属各个组织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而红革盟
也在悄无声息的准备着,张建军则四下找人谈话,红革盟内部的,逍遥派,还有工友造
反团和新长征公社。
要说解放军的魅力还是很大的,新九中公社的部分人动摇,工友造反团找到朱洪,
告诉他,下午不参加游行了,朱洪百般劝解,可工友造反团的领导人,厨房掌勺大师傅
就是不肯点头。
朱洪劝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放弃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一点半时,张
建民亲自到广播站,宣布下午的游行没有经过军训队和校革委会同意,擅自游行是对违
反党的政策,是对大联合和军训的破坏。
“红卫兵小将们,他们打着热爱支持周总理的旗号,干的却是破坏文化大革命的举
动,这样的情况很不正常,九中的文化大革命被某些人带入歧途,这是我们要百倍警惕
的!”
张建军那带了山东腔的口音在九中上空回荡,朱洪气得差点将准备的演讲稿给撕了。
他气冲冲的冲到播音室,张建民依旧还在播音室里演说,朱洪直接闯进去,愤怒的
叫道:“张同志!你这是在破坏九中的文化大革命,你在犯严重错误!”
说着他冲上去,将话筒拿过来:“九中造反兵团的战友们,今天下午的游行继续进
行,我们要将那些反对周总理的阴谋家揪出来,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
不得翻身!
战友们!让我们将无产阶级战歌唱响整个燕京城,响彻整个中华大地,我们的行动
将证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九中依旧沿着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前进!”
还没说完,张建民拍桌叫道:“朱洪,你要对你今天的行为负责!”
“我当然负责,”朱洪冷冷的说道:“我们举行支持周总理的游行有没有什么错,
你为什么要阻拦?张建民同志,我看你要好好反省下立场,你正走向危险的立场!”
张建民气得牙齿咬得嘎邦直响,他没想到朱洪居然敢直接闯进来,抢下话筒,现在
俩人的分歧再也掩蔽不住了,已经公开在全体九中师生面前。
就在朱洪在播音室内与张建民公开辩论时,教学楼突然来了大批红革盟成员,他们
将二十多张大字报贴在教学楼正面。
唐刚站在花坛石阶上,大声向九中的红卫兵们演讲着,但这些红卫兵绝大多数是红
革盟的成员,少数几个也是逍遥派。
“唐刚他们这是要作什么?支持周总理也有错了?”
说话的是监工,旁边站着的是神情阴沉的葛兴国,葛兴国的身边还有委员王少钦他
们。
委员这段时间倒是经常到学校来,但他没有参加造反兵团和红革盟,只是与王少钦
等原新九中公社的成员玩耍。
与曹群向卫红孟晓丹他们不同,新九中公社与造反兵团没有结仇,双方甚至还有过
默契,所以,红革盟和造反兵团都起过心思,准备收编他们,但委员他们也没同意,只
是自己玩自己的。而监工则不同,每天老老实实的来参加军训,可若没有军训,她便躲
到一边念书,念书也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事,实在找不到玩的,看书也是不错的选择。
此刻他们站在操场边上,看着唐刚在激情洋溢的演讲,委员觉着有些无聊,叹口气
:“我们还是走吧,还不是狗咬狗,一嘴毛。”
“少胡说,当心人家抓你的典型!”王少钦在边上拍了委员下:“弄你去监督劳动
。”
“凭什么!”委员扭扭头,不满的说:“老子是红五类,不是黑五类,惹毛了爷们
,爷扒了他张建民的军装。”
委员说得很豪气,可在场的人没一个相信,不说他父亲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单位
上的造反派贴了不少他父亲的大字报,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进牛棚了。就说他这本性,
应该是在吹牛。
“兴国,咱们参不参加游行?”王少钦问道。
葛兴国眉头拧成一团,从内心里,他是想参加,想到有人居然敢反对周总理,他心
里的火便腾腾往上冒,很想找出这个幕后黑手,痛殴一顿,可要参加造反兵团或红革盟
的游行,他又不愿意。
“游行就不去了,我们写张大字报吧。”葛兴国思索片刻提出一个折衷方案。
“写张大字报就行?”监工有些意外,从文革开始以来,她便是逍遥派,逍遥来逍
遥去,能玩的都玩腻了,便开始读书学习,可好多看不懂,她想到学校的老师,便悄悄
向老师请教,这样逍遥了一段时间,居然发现葛兴国也这样,俩人便慢慢交往起来。
可刚才葛兴国的态度让她有点意外,原以为,葛兴国会欣然参加游行,没成想居然
只是写张大字报就行了。
“嗯,就这样。”葛兴国说着转身向宿舍走去,监工犹豫会,也跟上去,到了宿舍
,很快找到白纸和毛笔。
葛兴国略微思索便一挥而就,监工却冥思苦想,才起草了一篇大字报,请葛兴国给
她看看,葛兴国帮她作了些修改。
“唉,我这文笔,唉。”监工叹着气,看着葛兴国修改后文章,很明显,逻辑更严
密,条理更清楚,力量也更强。
“嘿嘿,葛兴国,我看你的文章比殷柔柔更好了。”委员恭维道。
葛兴国苦笑下:“从初中到现在,我认识的人里,写文章写得最好的还是公公,殷
柔柔只能排第二。”
公公两个字一出口,众人同时沉默了,监工轻轻叹口气,气氛有些尴尬,过了会,
王少钦笑了笑:“这家伙是个怪胎,”顿了下,又补充道:“他比我们都成熟!”
众人听说后,都下意识的点点头,委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我听说他们要对
付公公?”
众人先是一愣,都看着委员,委员故作神秘的说:“你们知道吗,他们在淀海和城
东得手了,左晋北和关从容提出要打掉公公,说他是那些地痞流氓的黑后台。”
“他们要做什么!”王少钦脱口叫道。
监工秀眉微蹙,冷笑道:“他们这是自找麻烦,收拾他们,公公不费吹灰之力。”
葛兴国苦笑下叹口气,监工见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便补充说:“我和公公小学便
是同班同学,我也住在胡同里,知道的恐怕比你们都多,四十五中的勇子,工业中学的
金刚,还有黑皮,都是他的铁哥们,你们觉着金刚很能利害,可我告诉你们,金刚压根
不是公公的对手,我听人说过,他们曾经较量过,金刚输得很惨。”
这下连葛兴国都倒吸口凉气,金刚有多利害,他们可是亲眼所见,可他居然不是楚
明秋的对手,这楚明秋倒底有多利害!
“究竟是谁要对付他?”监工又问:“关从容左晋北?就他们俩?”
委员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很多人,公公就算利害,可也对付
不了那么多人。”
监工愣了下,委员叹口气:“各大院的都有,上周,他们就和胡同里的小混混打过
,把小混混打垮了。”
监工没有说话,凝神抄着大字报,王少钦有些担心:“要不咱们上公公家,提醒他
一下,这公公还是挺够朋友的。”
“不用。”葛兴国答道。
“不用。”监工几乎同时说道,王少钦和委员纳闷的看着俩人,监工头也不抬,依
旧专心的写着:“他们能找多少人,公公那可是威虎山,城西区有名的土匪窝,就他们
几个,哼!”
这声哼里,全是轻蔑。
葛兴国苦笑下,王少钦也轻轻点头,委员没再说什么,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委员
忽然想起来:“公公可是收破烂的,满城转悠,他们要在路上袭击,公公可就要吃大亏
了。”
“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我认识公公有十年了,谁让他吃过亏,都是别人吃亏的。
”监工依旧一点不担心,手下却加快了速度。
“造反兵团的战友们,在大操场集合!”
窗外传来大喇叭的广播声,委员向窗外看去,大批红卫兵从各个方向涌进操场,很
快按照排连站好成队,朱洪走上主席台,大声宣布今天的游行内容。
委员有些羡慕的看着,王少钦在他脑袋上拍了巴掌,委员不满的嘟囔着,监工和葛
兴国将大字报抄好,委员跑来,提起笔在葛兴国的名字下面添上自己的名字。
“你小子,真会占便宜!”王少钦不满的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嘿嘿,我,我写不好文章,兴国,没意见吧。”委员添着脸说道。
葛兴国冲他摇摇头:“你呀,你呀!”
王少钦将他的大字报写好,几个人拿着大字报出了宿舍楼,在校门口附近找到个空
地,将大字报贴上,还没贴完,又跑来几个学生。
“葛兴国。”
葛兴国回头看却是殷柔柔和方慧芸,两女也拿着大字报,显然也是来贴大字报的。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看到你们?”殷柔柔问道。
“上午就来了,刚才在宿舍写大字报,你们呢?”葛兴国问道。
“我们到了不久,”方慧芸在边上说:“好长时间没到学校了,今儿过来看看,没
想到就看到这么精彩的场面。”
精彩场面,的确精彩,造反兵团临出发还和红革盟发生了一场冲突,红革盟按照张
建民的部署,在出校门的路上向造反兵团发起宣传攻势,差点引起两派冲突。
葛兴国笑了笑,现在他对这些事没什么感觉,看这样的事就象看戏。
“这段时间没看见你们,你们在做什么?”王少钦问道,他现在也是逍遥派,但他
胆量没那么大,经常到学校来。
“哦,没什么,就在家看书。”殷柔柔没有说实话,她们看书都在城北区方慧芸家
里,她家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至于老师,她们没到九中来,而是在苏子青左雁她们的
学校去“绑架”的。
“你也在看书,看来你们是殊途同归。”委员嘴快,一下就说出来了。
殷柔柔一愣,看看他,又看看葛兴国,心里明白了,微微摇头:“唉,现在也没什
么事,还不如看书,委员,你现在做什么呢?我可听说了,你现在四下拍婆子呢。”
委员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笑呵呵的说:“咱们都一样,不过玩吧,再说了,
咱们也是促进阶级感情,培养革命下一代。”
殷柔柔噗嗤一下乐了,委员上街拍婆子的事是听苏子青和左雁说的。
监工秀眉微蹙,脱口而出:“委员,你丫耍啥流氓,我看该开你的帮助会了。”
“对!开帮助会!”方慧芸立刻赞同,委员连忙求饶:“别驾,别驾,大家都是闹
着玩,对了,葛兴国他妹妹组织了一个诗社,你们知道吗?”
“诗社?葛兴国,你妹妹行啊,还会写诗了。”方慧芸很是好奇。
“小孩子闹着玩,她那会写诗。”葛兴国摇头,其实,葛菲儿想学的写歌词,不知
道该怎么开始,便开始学写诗了。
“诗社什么的,待会再说,咱们还是先说说委员的生活作风问题。”殷柔柔看着委
员,嘴边带着嘲讽的微笑,慢条斯理的说道。
委员心中正暗自得计,没成想,殷柔柔一句话便将他的图谋给破了。
“别,别,什么生活作风问题,都是小事。”委员小心的陪笑解释道:“再说,现
在各大院都在拍婆子,哎,对了。”
委员神秘的四下看看,小声的说:“你们知道吗,猴子倒真的上街了,手下好几个
佛牙,那一片的顽主大哥。”
“猴子?”王少钦很是惊讶,不相信的说道:“真的假的!不会吧,上街,小流氓
!”
委员点点头:“上次段毅他们在城东区打小流氓小地痞,没有动他。”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叹口气,半响,委员才深深叹口气:“他爸爸死了,唉。”
众人都沉默了,这些人中,家里或多或少都受到些冲击,想想猴子的遭遇,不免有
些物伤其类。
“最近你们见到公公没有?”委员突然问道,葛兴国微怔,没有答话,殷柔柔还没
反应过来,方慧芸已经抢在前面,快言快语的答道:“前段时间我们去过一次,公公这
家伙,他家可是世外桃源,他在家弄了排练厅,练舞蹈,听音乐,习武,什么都能玩。”
“这么利害!”委员大为惊讶,殷柔柔悄悄碰了方慧芸下,然后笑道:“他家够大
,好咧,你们呢?”
众人将大字报贴完,回到操场边,操场上红革盟正在集合,张建民正讲话,对造反
兵团今天的举动大为批判。
“....我将向军委报告,向市委报告,向中央文革报告,他们的错误行为必须被批
判,策划这次行动的黑手必须揪出来!...”
张建民铿锵有力的说道,红革盟们发出阵阵掌声,葛兴国眉头微皱,现在他对这样
的言辞感到厌恶。
“我要回去了,你们呢?”葛兴国说道。
“还早呢。”委员不想回去,家里挺无聊的,在学校还有几个同学。
“我们也要走了。”殷柔柔的神情同样有些异样,监工看了看,觉着今天可能不会
有训练,便说:“我也回家了,你们呢?”
“那就走吧。”方慧芸一拉殷柔柔,俩人转身走了,葛兴国也随即走了,剩下的人
也都跟着走了。
还没到校外,殷柔柔忽然转头问葛兴国:“这朱洪怎么与军代表较上劲了?”
听起来这问题很简单,可内里却很深刻,委员随口答道:“谁知道呢,可能朱洪觉
着张建民太偏向红革盟了吧。”
“不是,我听说是为彭哲的事,军代表将彭哲打成打砸抢分子,彭哲是造反兵团下
属的组织,朱洪对此不满。”王少钦摇头反对。
“监工,你知道吗?”委员问道。
监工摇摇头:“我不清楚。”
殷柔柔笑了笑,葛兴国思索着说:“我觉着这里面可能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情况,随
他们去吧,不管是朱洪,还是军代表,要做什么,都是上面在决定,咱们不掺和。”
“这话太对了。”殷柔柔点头赞成,笑道:“咱们现在是逍遥派,要的是逍遥,至
于他们怎么样,与我何干!”
众人大笑,随后几人分手就要分手,殷柔柔和方慧芸向西走去,葛兴国有些纳闷:
“你们上那?”
“去公公那玩会。”殷柔柔随意的说道,葛兴国微怔便笑道:“咱们想一块去了,
我也去。”
委员随即报名,王少钦也跟着过去,监工迟疑下也跟上来,剩下的几个想了想,没
有跟上去,他们与楚明秋并不熟悉。
一路上,遇见几伙街面上的胡同小子,有两帮上来拦路,一听他们是楚明秋的朋友
,便让开他们过去了。
“这他娘的!倒底是解放区还是敌占区!”委员嘟囔着,小声的骂道。
王少钦苦笑下,殷柔柔笑了笑:“那得看你以什么身份进来。”
“委员,你是不是要去抄了楚家?”方慧芸笑嘻嘻的调侃道。
委员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色白了下,连忙向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
才松口气,抱怨道:“方慧芸,你少害我啊,上次手榴弹他们到楚家抄家,结果被打得
凄惨无比,手榴弹现在提起还害怕。”
上次夏燕带人抄楚家,结果凄惨无比,这事传遍了整个大院,现在老兵们连上楚家
胡同都不敢。
众人看着委员恐惧的样子,忍不住都大笑起来,委员也吭哧吭哧的笑着,葛兴国忽
然看到胡同口有几个小孩正瞪着他们,似乎对他们这群陌生的闯入者还这样放肆,很是
不满,其中一个小屁孩跟边上的一个小孩说了几句,那小孩看了看他们,摇摇头,说了
几句,那些小孩便没再理会他们了。
葛兴国认出那小孩了,在上海见过,好像叫.....,对,叫咸鱼干,他冲咸鱼干起
来,咸鱼干迟疑片刻,才走过来。
“公公在家吗?”葛兴国问道,咸鱼干打量他们一下,都认识,在上海见过,便点
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你不是四十五中的吗,你们真复课了?”殷柔柔也插话问道。
咸鱼干点点头,方慧芸纳闷的问道:“那你怎么没去上课?”
“今儿下午休息。”咸鱼干有些不耐,可这些人显然是楚明秋的朋友,他只能打起
精神应付道:“我们上午上课,下午军训,周日休息。今天是游行后,下午自由活动。”
其实,虽然复课了,可玩了一年的学生们的心那有那么容易收回,而且老师也不是
运动开始前的老师,学生们来或不来,在课堂上做什么,老师都不敢管,连重话都不敢
说,学生们更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教学秩序可以说极差。
而军训的时间短多了,每天下午训练两堂课,训练量也不大,可即便这样,训练进
度也够了。
“你们都上那些课?”殷柔柔也问道。
咸鱼干迷惑不解的看着她:“就那些课啊,语文数学物理历史政治,以前也上这些
课啊,啊,对了,少了外语,还有体育。”
殷柔柔轻轻哦了声,咸鱼干依旧纳闷,葛兴国也好奇的问道:“老师也是原来的?”
咸鱼干点点头,老实说他不喜欢上课,还不如在胡同里玩,可勇子和军代表都支持
,他们也没办法。
“所有人都复课了吗?”委员问。
“高三的没有。”咸鱼干说,这个主意是楚明秋给勇子出的,高三按时间推算,应
该毕业了,楚明秋告诉勇子,让高三去参加政治活动,其他按年升级,高二升高三,初
三升高一,初一的老师和高三同学负责运动和维持学校纪律,另外,楚明秋让勇子取消
了外语,地理,本来还想化学和物理的,后来想了想决定还是留下。
咸鱼干说完后便跑了,殷柔柔叹口气,方慧芸也叹口气:“复课闹革命,其实中央
是支持的。”
“就是,朱洪不知怎么想的,若是搞复课闹革命,中央肯定支持他。”王少钦也赞
同的点点头,靠近楚家胡同,他有点紧张,不时东张西望。
“朱洪怎么可能搞复课闹革命,”殷柔柔笑道:“他还要大展宏图呢,这就复课了
,他怎么展宏图呢。”
殷柔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监工不由轻轻叹口气,殷柔柔纳闷的看着她:“怎
么啦?不是这样?”
监工叹口气:“唉,说来我们都是红五类,还都是同学,现在怎么弄得跟敌人似的
。”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这个问题,谁都没想过。
到了楚家大院门口,大门开着,几个进来,楚明秋正坐在小凳子上清理自己的成果
,今天,他上午混在游行队伍中,参加了全程游行。
“咦,你们怎么来了?”楚明秋看到几个人,有些纳闷,连忙起身招呼。
“喝,看来战果不小嘛。”葛兴国看着眼前的废纸,笑呵呵的调侃道。
“公公行啊,赚了不少啊,今儿咱们吃大户。”殷柔柔也笑呵呵的调侃着。
“拉倒吧,你们这帮土财主,俺现在可是贫下中农,吃大户该上你们家去。”楚明
秋笑呵呵的将东西收起来,放进边上的废品间。
洗过手后,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走进百草园,殷柔柔就看到小平安正在拍球,这小家
伙添了几个动作,可背后运球怎么也做不好,他也不着急,掉了又捡回来,继续运球。
委员过去,将球拣起来,笑嘻嘻的逗小平安,小平安却有点不高兴,冲过来冲着委
员便踢了一脚。
“你别碰他的球,”楚明秋笑道:“这小家伙脾气暴,连我都打。”
“啊!”委员大笑,在小平安的头上揉了揉,将球还给他,小平安也不理会,拿起
球便开始拍。
“我说公公,干嘛不在这弄个篮球场呢?”殷柔柔笑道:“你给不老弄了个排练厅
,干嘛不给平安弄个篮球场?”
“我家就这么大,弄得出来吗。”楚明秋翻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不过,心里倒
是一动,这百草园或许真能弄一个小篮球场,人家美国篮球为什么强,原因很简单,每
家后院都有个小篮球场,美国人的后院总没百草园大吧。
几个人进了楚明秋的小院,楚明秋也没往屋里让,就在院子里,从屋里搬出几张凳
子,大家在绿藤架下坐下喝茶聊天。
楚明秋先问来意,葛兴国倒是实话实说,今天就是过来玩,没有其他事,楚明秋在
心里稍稍松口气。
别看与楚明秋这么多年同学,监工是第一次走进楚家大院,她很好奇的四下打量,
让她很纳闷,这院子和房间都很旧,与传说的完全不一样,但她没问,只是将疑问藏在
心里。
楚明秋还是拿了些东西来招待客人,从乡下市集上买的瓜子花生拿了两袋,放在石
桌上,每个人都泡了茶。
说了会话后,殷柔柔笑嘻嘻的问道:“公公,四十五中搞复课闹革命,你觉着怎么
样?”
“挺好,”楚明秋说道:“将来建设社会主义总需要有知识的人,还有,学校上课
,把那些家伙收到校园内,总好过他们到街面上胡闹吧。”
葛兴国和殷柔柔几乎同时点头,楚明秋扭头看着委员和监工:“其实你们在九中也
可以这样作,九中,四中,八中,都是燕京最好的学校,学生也是燕京最好的学生,”
楚明秋轻轻摇头,神情惋惜,众人也沉默不说话,半响,楚明秋才勉强笑了笑:“
算了不说这些丧气话,哎,委员,你最近在忙活啥?”
“没,没什么,就是瞎玩。”委员慌忙答道。
“他呀,”王少钦在委员脑袋使劲揉了揉,笑道:“这小子现在整天在街上拍婆子
,流氓得不行。”
“哦,”楚明秋大有深意的看看左右,笑道:“那咱们该开批斗会,好好帮助下委
员!”
“对!对!”王少钦一下将委员抱住,委员连忙挣扎,大声叫道:“别,别,冤枉
!冤枉!”
楚明秋葛兴国他们笑嘻嘻的没有动手,王少钦一个人摁不住委员,让委员挣脱出来。
“别!别!”委员冲王少钦连连摆手,神情略有几分紧张,葛兴国笑了笑:“算了
,不过,委员同志,以后要注意你的言行,否则下次就该开你的批斗会了。”
楚明秋也笑呵呵的说:“其实,我倒不觉着有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委员同学现
在也有十七八了,正处于发情期,有点出格的行为也正常。”
“发情期!”监工忍不住摇摇头,她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忍不住乐了:“
这说得跟牲口似的。”
“人,就是动物,通俗的说,便是牲口,只是高级点的牲口。”楚明秋依旧笑呵呵
的。
监工摇摇头:“你还那样。”
楚明秋耸耸肩:“人嘛,总得轻松点,咱们这个时代太累,背负的东西太沉重。”
“太沉重?”方慧芸纳闷的看着他,不解的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的受苦人,这任务还不沉重。”楚明秋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众人却没有笑,他们从小便被教育,要承担起解放全人类的使命,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才有好多红卫兵准备到越南去抗击美帝国主义,解放越南人民。
葛兴国勉强配合的笑了下,这也是他们都了解他,知道他的性格,然后靠在椅子上
:“倒是你挺逍遥,哎,狗子他们呢?今天下午不是休息吗?”
“那家伙,不到吃饭的时候,绝不回家,”楚明秋很是无奈,狗子现在野性十足,
每天也不知道在外面作什么,可真要把他束在家里,楚明秋觉着这也不是办法,他总要
长大,总要离开,总要自己去面对。
不过呢,他还是悄悄打听了下,这不难,这城西区街面上,只要他想要打听,都能
知道。
狗子这段时间都在练车,每天跑四十五中开车,吉普车卡车,轮流开。
驾驶班大部分学员已经毕业,现在就欠实际经验,多开开也没什么,私下里,他与
胡自强见过数次,取得了胡自强的支持,让勇子在学校推行的政策获得他的支持,也让
狗子在那开车,没有受到阻碍。
说笑一会,外面传来动静,没一会,林晚和叶冰雪进来了,监工看到林晚非常高兴
,俩人拉着手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林晚拉着她上后院去了,随后殷柔柔和方慧芸也跟
着过去了,委员和王少钦听说排练厅,也好奇的跟着过去。
院子里就剩下葛兴国和楚明秋,俩人没有动继续闲聊,等他们都出去后,葛兴国才
开口说:“公公,你觉着这股反对周总理风,是不是有人在搞鬼?”
楚明秋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这个意识形态至上的时期,什么事,什么人都
可能,野心家阴谋家,形形色色,你方唱罢我登场,你们表明态度就行了。”
“你这人说话总是绕来绕去,简单直白点,这里就咱们俩人。”葛兴国笑呵呵,语
气却有点责怪。
楚明秋眉头微皱,轻轻叹口气,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口水,然后才压低声
音说:“阳光下面没有新鲜事,所有的事在历史上都曾经发生过,没有意外。”
葛兴国闻言不由无奈的轻轻摇头,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心头,这楚明秋好像什么
事都有把握。
“你可能没看过二十四史,不知道你看过厚黑学没有?”楚明秋没问他为什么摇头
,而是含笑问起历史来了,葛兴国苦笑下摇头。
楚明秋微微点头:“我估计你也没看过,历史上这样的人很多,前一个获利,后起
者必然群起效仿,具体到现在,”略微迟疑,才接着说:“去年文革开始时,有些人攻
击工作组,进而攻击刘少奇,获大利;成了这样或那样领袖,进了市委,甚至中央,他
们的成功会激励后面的人,而后面的人想要获得更大的成功,就要找个更大的目标。”
尽管楚明秋说得很含糊,可葛兴国还是听明白了,过去一年,那些起来造反的红卫
兵从反对工作组,到反对彭真刘少奇,几个红卫兵领袖在政治上获大利,成为全国全市
的知名人物。
他们的成功激励了另外一些潜在的,希望在政治上有所突破的人,于是他们开始寻
找另一个目标,于是他们盯上了周总理。
“这些阴谋家!野心家!”葛兴国恨恨的骂道。
“错了,”楚明秋将茶杯放下,好整以暇的说道:“他们是阴谋家野心家,但很愚
蠢,准确的说,是愚蠢的阴谋家野心家,既然是愚蠢的,他们的命运便注定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注定失败?”葛兴国稍稍安心,可还是不放心。
楚明秋点点头:“周总理与刘少奇不一样,特别是毛主席对他们的态度,对刘少奇
,毛主席是批判的,对总理,毛主席是依靠的。”
“依靠?”葛兴国很是意外,楚明秋点点头:“总理是全国人民的大管家,文化大
革命以来,国家的混乱,我们大家都应该已经看到了,所以,国家需要总理,需要总理
来维持国家的经济生活。”
葛兴国这下再没疑问,浑身上下都感到轻松了,他轻轻松口气,楚明秋看出他的想
法,也稍稍松口气,但后面部分,他没有说。
总理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是个老练的政治家,他必定会反击,到时候
,会牵连多少人,谁也不知道,今天的行动便是表明态度,阻挡今天行动的人,将来都
可能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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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楚宽远短暂的春天
楚明秋送走葛兴国他们后,回到房间里,又给楚宽远打电话,胡同的电话依旧没有
找到人,于是他又打到顾三阳那,结果也没找到,这让他很是纳闷,心里有些担心。
此刻楚宽远刚出宣化火车站,舒曼回去帮他打听消息后,十来天没消息,前天突然
来了,她找到生产铝合金的厂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舒曼兴奋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告诉楚宽远:“全国的
工厂几乎都停工了,部里下属的工厂九成停工,工人都起来造反了,全国最大的铝制品
厂在武汉,可这个厂已经两个月没开工了,武汉两派都快武斗了。
还好,我父亲的一个老朋友告诉我,在宣化有个小铝制品厂,他们生产你要的那种
铝合金,我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舒曼说得很轻松,可实际上,这些天她都泡在大院里,打了无数电话,找了很多人
,在碰了很多壁后,最后还是在探视她父亲时,受父亲指点才找到她父亲一个老朋友,
这老朋友被下放到宣钢劳动,这才找到这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厂。
于是楚宽远与舒曼跑去宣化,那还真是个小厂,是冶金部下属的宣化钢铁厂的家属
厂,工人还不到一百人,小得不能再小,整个厂就两个车间,一个制铁,一个制铝。
宣化也与全国其他地区一样,全城闹哄哄的,不过,宣化是个小城,全城三条街,
楚宽远和舒曼到宣化时,正好碰上宣化全工总举行大游行,全城到处都是人。
没用多少时间,楚宽远和舒曼便打听清楚了宣化的情况,宣化的造反派分两派,以
宣化钢铁厂工人为主的全工总,和以宣化纺织厂为主的红旗戟,另外城外还有以农民为
主的贫协。
这三大力量中,城里以全工总占压倒优势,城外以贫协占优势,红旗戟力量不足,
但红旗戟团结了一些小造反派,故还能与全工总相持。
俩人提着行李下了火车,火车上依旧那样挤,舒曼的兴致很高,她拖着行李箱,这
行李箱正是拉杆箱;楚宽远则提着个包,俩人看上去有点怪,既象是情侣又象是出差。
“你们是那的?”
刚走到火车站门口,两人被几个带着藤编安全帽,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带着纠
察队红袖章的年青人拦住。
“我们是燕京来出差的,”楚宽远心里有些纳闷,可没问,而是顺从的答道,说着
从兜里掏出介绍信:“同志,这是我们的介绍信。”
领头的工人疑惑的打量他们一下,楚宽远看上去还像个工人,可这舒曼则完全不像
,白白净净的,身上的书卷气遮都遮不住。
“你们是什么关系?”那工人问道,楚宽远眉头微皱,迅速扫了眼四周,就在边上
还有两个同样装束的工人,不远处还有三个工人。
“我们是同事,”楚宽远说着拿出了工作证,随后吩咐道:“小舒,把你的工作证
拿出来,给师傅看看。”
舒曼看上去有些不悦的拿出工作证,那工人的无礼让她很生气,这掩盖了她的紧张
,她的工作证自然是假的,当然也是真的。
那工人纠察队的看了工作证,心有不甘的将工作证还给俩人,然后又问:“你们来
做什么?”
“哦,厂里派我们到这出差。”楚宽远说道。
“什么事?”那工人继续问道。
“同志,我们是公事,”楚宽远摁住心里的不耐,眉头不由皱起来:“厂里派我们
来采购铝杆。”
那工人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将工作证还给楚宽远,挥手让他们过去,楚宽远气恼
的叹口气,边走边低声嘟囔:“妈的,这是共产党的地盘吗?怎么跟进了威虎山似的。”
舒曼也阴沉着脸,跟在他身边,旁边有个中年人低声说道:“小伙子,别说闲话了
,他们是全工总的纠察队,前些天,他们还抓了两个张家口来的小伙子。”
“啊!警察不管?”楚宽远惊讶的问道。
“他们是造反派,谁管啊。”
楚宽远不住摇头,舒曼也忍不住摇头,造反派居然公开在火车站设点,盘查行人,
这算什么。
火车站在城边,俩人出了站,在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公交车。
等车的人很多,车一到,人群疯狂上涌,楚宽远拼命去挤,好容易才冲上车,回头
看,还好,舒曼也跟着冲上来。
“妈的!等这么久就来一部车!”楚宽远实在忍不住骂起来,还没等舒曼责备,他
就感到一只手伸来,他一把抓住那支手,扭头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
小伙子有些惊慌的看着他,他没作声,拍拍他的手,松开了,小伙子慌忙退入人群
中,很快在下一站下车了。
舒曼压根没察觉任何事,俩人的钱和粮票都在楚宽远身上,舒曼一手提着箱子,一
手拉着横杆。
“唉,就这样吧,我们出去串联,在上海也是这么多人。”舒曼劝慰道。
俩人就象沙丁鱼一样挤在车厢里,又涌上来一群乘客,一股大力在涌来,舒曼忍不
住向前靠,一下贴在楚宽远胸口,她的心立刻怦怦直跳。
楚宽远就觉着一股幽香袭来,心神忍不住一荡,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脸扭到一边,看
着窗外。
听着那颗心脏怦怦的跳动声,舒曼慢慢平静下来,过了会,楚宽远将书包移过来,
横在俩人之间,舒曼见状微微有些失望。
车,走走停停,一串卡车从车旁过去,卡车上红旗招展,几个工人在上面用力打鼓
,后面又是一串高举红旗的队伍。
游行队伍鼓乐喧天的从车旁走过,俩人看着窗外,他们的心不约而同的提起来,看
得出来,这是在游行,那厂里是不是也在游行呢?
车走了近一个小时,俩人才到站,俩人从人群中挤下来,楚宽远抬头看看,这是一
片平房区,还好,四周很安静,他提着包,舒曼拖着拉杆箱,俩人沿着街道慢慢走。
楚宽远找到个杂货铺,进去打听后,确认没有走错方向,俩人走过两个胡同,楚宽
远注意到,胡同里有些小子正无聊的在边上闲聊,这情景与燕京何其相似。
俩人先找了个旅馆住下,旅馆很小,只有两层高,服务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妈,按
照这个时代的惯例,先对了语录切口,然后拿出介绍信,服务员看后,给他们开了两间
房。
“东西都在里,热水在走廊尽头,晚上十点后,没有热水,要洗澡在十点以前。”
服务员懒洋洋的介绍着情况,给俩人开了门,将钥匙给他们留下,然后就走了。
楚宽远将东西放下后,抬头打量房间,房间是俩人间,可整个旅馆都很空,没几个
人,他自然也就独占一间,不过,这房间的窗帘黑乎乎的,看着就很长时间没换洗过。
摸摸床上,床单倒是干净的,不过,被子的颜色不太对,看着好像没洗干净似的。
端起面盆,拿起毛巾,他出来顺手将门带上,舒曼的房间就在对面,他敲敲门,听
到里面叫进来才推门进去。
舒曼正在整理房间,她也一个人住,她将被子抖开,里外检查一遍后才铺开。
“先去洗洗。”楚宽远看看时间,还没到晚饭时间,现在不过四点多,离旅馆食堂
开饭还有一个半小时。
“好!”舒曼将被子箱子放下,拿出毛巾,端起面盆,随着楚宽远出来。
俩人也没多话,在洗漱室洗过后,回到房间放下面盆,楚宽远便出来。
“走吧,咱们上厂子里去看看。”
舒曼微怔,随即点头,她换了件外套,路上那件已经脏了。
俩人都背着绿书包到门口,楚宽远又问了下厂子的地址,俩人才出了旅馆的门。
厂距离旅馆并不愿,走了一条胡同便到了,果然,正如他们路上担心的,厂大门紧
闭,只有一个守门的老头。
“大爷,厂里怎么没人呢?”楚宽远递给守门老头一根大前门,问道。
“不是全工总让游行吗,都游行去了。”守门老头眨巴下眼睛,打量着楚宽远和舒
曼说道。
楚宽远叹口气,守门老头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我们是燕京来的,听说你们厂生产铝合金管和细铁管,我们有一个产品需要这种
管子,厂里派我过来看看,是不是合适。”
守门老头轻轻哦了声,楚宽远说完后,抬头看着厂里,神情中的焦急之色,丝毫不
掩饰。
“明儿吧,明儿就有人了。”
“你们厂还在生产吗?”楚宽远问道。
“当然,咱们是工人,不生产,还叫工人吗!”守门老头不悦的说道。
“不瞒你说,我们在燕京找了好几个厂,都没货,厂子也停工了,工人都上街游行
去了,四下打听,才打听到你们厂,厂里派我们过来,就想看看是不是合适,大爷,您
能不能拿点产品给我看看,要是行,我明儿就来,要是不行,今天我就回去。”
守门老头噗嗤下乐了,看着楚宽远说:“小伙子,还挺直接,明儿再来吧,到时候
会给你看的。”
楚宽远心里那个气,正想再说几句,舒曼赶紧插话:“谢谢大爷,大爷,你们产量
多少啊?”
“我不清楚,你们不就是个校办工厂吗,肯定够。”守门老头其实对他他们挺有好
感,两人一口一个大爷,很有礼貌。
“咱们先回吧,大爷不是说,明儿才有人,”舒曼说道:“明儿咱们再来,顺便也
可以看看他们的生产,咱们是长期合作,又不是只作一次买卖。”
楚宽远微怔,抬头又看看厂区,然后叹口气才转身与舒曼往回走。
“我觉着这厂最合适咱们,”舒曼说道:“大厂,都归部里或局里管着,这种小厂
,上面管理不是很严,产量不是很高,与咱们正好合适。”
楚宽远心头一亮,再回头看看那厂,感觉顿时不一样了,老实说,刚才他很失望,
觉着这厂太小太破,能生产出合适的产品吗?
可经过舒曼这样一解释,他立刻明白,这个厂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虽然说稍微
远了点,可关键在安全。
俩人慢慢往回走,这一带都是平房区,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街道上也不繁华。
“远子,他们就一直没给你安排工作吗?”
这个问题一直在舒曼心头萦绕,大院里也同样有没下乡的,但最后都安排工作了。
楚宽远摇摇头,与他同期的,坚持没有下乡插队的,除了他和石头外,其他人都安
排工作了,最晚的一个是坚持了两年,但他和石头却从未接到安置的通知,上门的都是
要求他们下乡插队。
舒曼轻轻叹口气,楚宽远笑了笑:“和我们几天了,觉着怎样?”
“挺有意思,”舒曼点头说道:“其实有些时候冒险也是一种生活,但我是有个疑
问,你们这厂就算开起来,可以开多久?”
“不知道,”楚宽远很坦率:“舒曼,我从不想未来,我这种人是没有未来的,办
这个厂,是书生想办,我和石头开始没多大兴趣,后来小叔觉着可以,他担心我们到街
面混,让我们办这个厂,一方面锻炼能力,一方面也可以挣些钱。”
说到这里,他犹豫下,轻轻叹口气:“其实,我们已经有一家公司了,从乡下收购
粮食蔬菜猪肉,买给各单位的食堂。”
舒曼非常惊讶,扭头看着楚宽远,楚宽远点点头:“这个生意,我们每个人每月收
入都在百元以上,我和石头书生的收入都在两百多,我的意思是,就算不干这个厂,我
们的收入也足以让我们生活很好。当然,严格的说,这是投机倒把。”
舒曼深吸口气,她完全没想到楚宽远不声不响的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来。可楚宽远最
后一句话,又让她有点不安。
“你小叔知道吗?”舒曼试探着问道。
“就是他建议我们干的。”楚宽远随口说道:“他以前帮田婶办过一个作坊,说来
这拉杆箱还是他发明的,当初田婶她们凭这可挣了不少钱。”
舒曼轻轻叹口气,这个话已经是第二次了,楚明秋的才华真令人惊奇,可转念想到
楚明秋的现状,她又有些怀疑:“那,那他为什么....,还在收....。”
“你是说他为什么不办个厂,却跑去收破烂。”楚宽远笑了笑,将烟头 弹出去:
“他的想法与别人不一样,觉着收破烂的生意很不错。”
“收破烂还不错?”舒曼惊讶的问道,楚宽远笑了笑,点点头,但没有解释,若说
从前,他还没察觉楚明秋的目的,可经过废纸厂后,他有点明白了,但这很显然是个秘
密,不能说。
“小叔对未来充满信心,他认为未来一定会变,看出身,一定会被抛弃,未来一定
会靠才能。”说到这里,楚宽远苦笑下,轻轻叹口气:“老实说,我没有这样的信心。”
舒曼微微皱眉,想了想:“那你...”
“我最好的未来,估计是在监狱,舒曼,很感谢你陪我过来,”楚宽远随即又自嘲
的说:“呵呵,可是,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听到这句话,舒曼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难受的低下头,泪珠在眼眶内转,楚宽远
铁着心肠,轻轻叹口气,没有多说,过了会,舒曼抬头看着楚宽远那张越来越有线条的
脸,轻轻叹口气:“你不要悲观,其实,小叔,小叔的生活态度很乐观,你该学学他。”
“没人可以学他,”楚宽远的神情很平静,他又点上根烟,现在他的烟瘾也比较大
,吐出口烟后,他接着说:“小叔这人很特别,很多事看得很明白,比我们都强。”
舒曼很伤心,这叔侄俩人都是满腹才华的人,可都没施展的机会,被迫在社会最底
层挣扎着。
俩人几乎同时失去说话的兴趣,沉默下来,回到旅馆,各自回到房间,舒曼躺在被
子上,眼泪几乎立刻就流出来了。
她明白楚宽远说这些话的意思,是在非常委婉的拒绝她,她心里刚刚兴起的那丝情
缘,那朵微小的火苗,再度熄灭了。
“其实,你也是黑五类。”舒曼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可她又明白,自己这个黑五类
与楚宽远完全不一样,不说别的,就说俩人的身份,她是大学生,不管怎样,国家会给
她安排个工作,但楚宽远没有;其二,她父亲若解放了,她的身份就跟着改变,同样,
楚宽远不会。
“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言下之意很明白,跟着他只会走向毁灭,或者说,走向监狱。
在学校里,也不是没有追她的男生,可她父亲出事后,他们都消失了,或者刻意与
她保持距离,这让她伤心无比。
直到再度遇上楚宽远,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将那些追求者与楚宽远相比,所以,那天
,她才到楚宽远那去,佯装偶然相遇。
可今天,楚宽远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让她感到凉飕飕的。
可她还是放不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作!
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
一阵敲门声将她惊醒,她慌忙爬起来,楚宽远在外面叫吃饭了。
舒曼拿起饭盒正要开门,忽然想起,又拿出镜子看了看,将眼睛擦了擦,然后才开
门。
“怎么啦?”楚宽远纳闷的看着她,舒曼勉强笑了笑:“睡迷糊了。”
“走吧,没几个人,咱们还得快点。”楚宽远说道。
俩人赶快到食堂,食堂就在旅馆旁边的一处平房里,他房间不大,摆了三张桌子,
只有一张坐了两人。
菜品不多,只有两个,一荤一素,楚宽远给俩人打了饭,俩人也没留在里吃,端着
饭盒出来。
“这手艺,比咱们学校的大师傅还差。”舒曼边吃边抱怨:“明儿咱们外面吃去,
你不是挣了不少钱吗,咱们外面吃去。”            “外面吃倒没什么
,”楚宽远摇头说:“咱们是外派出差,你看外派出差的有几个天天在外面吃馆子的。”
舒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在来之前,楚宽远就告诉过她,包括一些注意事项,身份
是伪装的,不能露出马脚。
“不过,请客还是应该的,最后一天吧,最后一天,咱们下馆子好好吃一顿。”楚
宽远说道。
舒曼笑了:“瞧你这样,谨小慎微的,跟特务似的。”
楚宽远哈哈一笑。
“还没问过你呢,你父亲的情况怎样了?”楚宽远关心的问道。
“唉,还在牛棚关着,前两天我去看过他,还好没挨打。”舒曼神情又添了几分黯
然,她父亲的罪名是纳粹特务,可造反派找不到证据,便编了个理由,将她父亲关在牛
棚。
楚宽远沉默了会,才说:“你父亲是去过延安的,按理应该没什么事,你不要多担
心,照顾好自己才好。”
舒曼轻轻嗯了声,楚明秋又说:“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你们什么时候分配?”
“没听说,”她再度苦笑下,长长的叹口气:“这停课要停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我猜要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吧,到时候再说吧。”
楚宽远点点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的文章写得好,当记者其实挺合适的,想
想办法,报社杂志,都行,最好别当老师,现在的学生,唉,....”
自从文革开始后,老师被视为最危险的职业,学校老师大部分被贴过大字报,大约
三分之一被学生批斗过,越是高年级越利害。
舒曼也轻轻叹口气,低头没有说话,楚宽远想了想说:“小叔认识市宣传部的一个
造反派头头,我回去问问,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啊!”舒曼愣了下,几乎脱口而出:“他还认识宣传部的。”
楚宽远点点头,上次到造纸厂,楚明秋拿的便是宣传部的介绍信,而且宣传部那边
还有人配合,他可以肯定,楚明秋在宣传部认识人,而且还有一定的权力。
“如果这样,那还挺好。”舒曼喃喃说道,心里又燃起希望。
“别急,现在还没说分配,你留心下,到时候,给他说一下就行。”楚宽远也拿不
准,楚明秋是不是能帮这个忙。
舒曼点点头,楚宽远将饭盒合上,俩人就在旅馆的门前的花坛边站住,楚宽远坐在
花坛上,舒曼站在边上,低声聊天。
时间渐渐过去,天色渐渐黑下来,从外面进来几个穿着带着纠察队袖章的年青人,
他们从边上经过,看看楚宽远和舒曼,然后跑进旅馆。
楚宽远眉头微皱,没有理会,依旧和舒曼聊天,过了会,服务员出来,叫俩人进去。
“什么事啊?”楚宽远进去,就看到纠察队在服务员的房间里。
一个年青的纠察队员看着登记薄,问道:“你是楚宽远。”
楚宽远心里咯噔下,点点头:“是我,怎么啦?”
那纠察队员又看着舒曼:“你叫舒曼。”
舒曼点点头,茫然不解的看着他们,那队员又问:“你们来宣化做什么?”
“出差!”楚宽远皱眉答道:“出什么事了?”
“不是来串联的!”
“串联?没听说又可以串联了?”楚宽远依旧不明白,这要是可以串联,他一定会
出去,管吃管住没车费,不出去是傻子。
那纠察队员打量下俩人:“把你们的介绍信拿出来。”
楚宽远将介绍信拿出来递给他,然后迷惑不解的问:“你们是?”
“我们是全工总纠察队,对所有来宣化的可疑人进行调查。”那纠察队员将介绍信
递给边上的一个面色黝黑的队员,那队员看后问:“你们是燕京人?”
“对,祖上三代都在燕京,响当当的红五类。”楚宽远面不改色的答道。
舒曼皱眉问道:“来的时候不是看过了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纠察队员们打量俩人,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楚宽远问服务员,服务员将登记薄收起来。
“咱们宣化是全工总的地盘,全工总纠察队每天都要来。”
楚宽远依旧不明白,这与全工总有什么关系,舒曼冲他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再纠缠
了,楚宽远叹口气,将饭盒洗了,回到房间。
夜里无事,楚宽远也闲不住,便溜到值班室与服务员闲聊,这一次服务员告诉他,
这段时间,全工总与城外的一个叫贫协的农民组织关系紧张,贫协与以师范学院学生为
主的坚持毛泽东思想战斗团联手向全工总发起进攻,全工总与他们发生两次武斗,都取
得胜利,贫协和坚守派退出了宣化,现在全工总在四下搜捕坚守派成员。
“听说打死了七八个,全工总这边也死了两个。”服务员啧啧叹道。
楚宽远头皮发麻,宣化武斗居然发展到这种程度,说来二十中武斗,才打死了三个
,这还是他和石头暗中下手,派出所都还查了一段时间,可这公然武斗,却一点事都没
有。
“我听说保定和济南也在武斗。”舒曼突然进来说道,她忽然想到楚宽远说的保密
的事,便立刻补充道:“我听我叔叔说的,他在市委宣传部。”
“武斗?”楚宽远叹口气,给舒曼丢出个赞赏的眼神:“毛主席不是说过吗,要文
斗不要武斗,他们怎么不听毛主席的指示。”
服务员也叹口气:“谁知道呢,这全工总横行霸道,前段时间,挨家挨户搜查坚守
派的红卫兵,霸道得很。”
“这红卫兵怎么与工人造反派闹腾起来了?”舒曼十分纳闷,在燕京,无论大学红
卫兵还是中学红卫兵都在争取工人造反派。
“唉,这红卫兵冲击县政府,工人要保县委,双方就打起来了。”服务员叹息着直
摇头。
楚宽远也想不明白,工人起来造反,声势最大的是上海,上海一月风暴,掀翻了上
海市委,两报一刊全力宣传,中央文革小组发了贺电,全国都在学上海,各地造反派纷
纷冲击党委和政府,怎么到这就变成保了。
舒曼也同样不解,但打死人总要管吧,她问道:“上级是怎么看的呢?”
“还怎么管,张家口来了几个人,说,就跟你们说的一样,要文斗不要武斗,将两
派头头叫来开会,可他们一走,还不是老样子。”服务员不屑的说道。
楚宽远和舒曼几乎同时苦笑,以他们的经验,上级除非处理凶手,否则不会有任何
效果,就象二十中大战,打死了几个人,上级没有处理,结果便是造反兵团四下追杀老
红卫兵。
聊了几个小时,宣化的事几乎都知道了,看看时间不早了,楚宽远和舒曼起身告辞
,回房间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楚宽远照例起床跑步,宣化比起燕京来要安静多了,街
上没有几个人干扰他跑步。
等他跑步回来,舒曼已经起床了,看到他汗流浃背的样,略微有些意外。
“到这还跑步?”
“习惯了。”楚宽远气息已经平稳,笑道:“每天都跑一跑,对身体有好处。”
舒曼点点头:“快去洗洗吧,把衣服换了。”
楚宽远笑了笑,舒曼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更加惋惜。
吃过早饭后,俩人也没立刻出门,在房间里商量了下,看看时间,估计厂里已经上
班了,这才出门。
到厂里,果然如他们所料,厂里已经开工,站在门口便听得到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
守门的还是昨天那老头,看到俩人来了,没有盘问便让他们进去了,还指点他们厂
长的办公室。
厂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独臂中年人,在听了楚宽远和舒曼的来意后,禁不住高兴的露
出笑容,马上叫人拿来样品。
“你看看,这是我们的样品,绝对符合你们的要求。”厂长拿着两根铝合金杆,楚
宽远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舒曼也拿着长杆端详,她没看出什么,楚宽远抬头问道:“强度如何?”
“完全符合国家要求,你看看,我们送到市里面检测过的,你看看,合格证书。”
厂长拿过一张证书递给楚宽远。
楚宽远接过来一看,的确是张家口检测中心检测报告,这宣化县属于张家口管辖。
楚宽远抬头看看厂区,舒曼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便笑眯眯的开口问道:“厂长同
志,我们昨天到宣化的,一进城便遇见游行,我们燕京好多工厂都停工了,你们怎么还
在开工。”
“屁!”厂长一听便恨恨的骂了句粗话:“瞎球搞!毛主席明明说的是抓革命促生
产!他们这样搞成了抓革命停生产!违反了毛主席的政策!”
舒曼点头称是:“您说得对,抓革命促生产,是毛主席定下的方针政策,有些人就
看到抓革命,没看到促生产,这是左倾,是错误的。”
“你这丫头还有点见识,”厂长高兴的点头:“不抓生产,怎么造枪造炮,怎么打
击帝国主义,当年,我们在朝鲜,美国鬼子的飞机整天在头上丢炸弹,咱们穷啊,别说
飞机了,就连高射炮都没几门,妈的,憋屈!”
楚宽远拿起铝合金杆又试试可否扭弯,舒曼摇头说:“你这可不对,这铝合金杆是
空心的,再说了,拉杆那能承受这样大力。”
“对嘛,还是这位女同志说得对。”厂长似乎很担心他们不买,连忙说道,楚宽远
和舒曼心里都清楚,昨天看门老头都告诉他们了。
这个厂成立还不是很久,属于家属工厂,五年前开始筹办,一直不成功,四年前在
总厂的支援下才办成,设备都是总厂(即宣化钢铁厂)淘汰下来的,厂长是残废军人,
从朝鲜战场下来的,在群众中威望很高,这个厂之所以没停工,生产秩序维持正常,全
靠厂长。
楚宽远终于满意的放下铝合金杆,抬头看着厂长问:“贵厂每月能生产多少这样的
铝合金杆?”
厂长毫不迟疑的答道:“两吨,每月两吨,小同志,我们的产量还比较小,但只要
你们需要,我们可以向上级请求扩大生产。”
楚宽远叹口气:“厂长同志,你们的产品,我看过了,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但我
们也是小厂,我们是一家校办工厂,毛主席指示,学生要学工学农学军,校领导便办了
这个校办工厂,以实践毛主席的指示。”
“对,对,”厂长连连点头:“妈的,毛主席说得多好,那些小兔崽子,不好好念
书,整天瞎胡闹,真该把他们弄到厂子里,好好锻炼锻炼!”
看来这厂长对全工总和坚持派都不满,楚宽远在心里暗笑,然后问道:“你们的产
品不是国家统购统销吗?”
“那帮大老爷那瞧得上我们这小厂,”厂长毫不掩饰他的不满:“他们没定我们的
计划,让我们自己处理,操,有些时候,真想拿机枪把他们全都吐吐了。”
楚宽远心里大喜,这种情况实在太妙了,简直是完美!这厂长实在可爱,总厂让他
们自行处理,其实就是给他们一定的经营权。
从五十年代起,国家对企业实行统购包销政策,可经过近十年的推行,国家发现这
种政策捆住了企业的手脚,于是便放开了少许,允许企业有一点自主经营权,这也是以
前田婶,现在楚宽远,还能买到生产原料的真正原因,也是楚明秋还能在报纸上看到广
告,进而找到原材料的真正原因,若彻底实行统购包销,他们上那买生产原料去。
不过,楚宽远很快明白了,不是这位独臂厂长不懂,而是有他们自身的原因,他们
的厂太小,产量小,人手紧张,一帮没什么文化的老娘们,让她们去搞销售,谁都摸不
着头脑,所以,这家厂从成立到现在,一直在亏损,全靠总厂补贴。
楚宽远他们过来采购,可以说是厂里的一件大事,独臂厂长非常重视,也非常高兴
,所以,亲自接待,不住口的夸自己。
不过,为了慎重,他还是提出到车间去看看,厂长很爽快的答应了。
车间并不象外面看到的那样小,有十几台机器,每个车间有三十多人,一眼看去,
有九成都是女人,车间里面机器轰鸣,很是嘈杂。
“你们现在有多少库存?”楚宽远问道。
厂长苦笑下:“一年了,我们一件产品都没卖出去,唉!原来还可以卖给总厂,可
总厂现在也乱了,谁也不管。”
楚宽远再度确定,这位厂长是个军人,心里更喜,他也配合着叹口气:“燕京的厂
也差不多,工人都停工闹革命,唉,算了,不说国事,厂长同志,我可以做主,先订一
吨,你算算要多少钱。”
厂长大喜,拉着楚宽远回到办公室,他的办公室与财务室在一块,让会计算出价格
,楚宽远算了下,还好,与他估计的一样,他立刻交钱,然后双方商议运输。
舒曼在边上,她没有插话,只是安静的听他们谈。
厂长殷勤的将俩人送出厂门,待走出去一段距离后,舒曼才长长舒口气,楚宽远有
点意外。
“怎么啦?看你好像很紧张。”
舒曼点点头:“没想到有这么多问题,你那学的?”
舒曼的确没想到有这么多问题,包括运输,费用支付,甚至还涉及银行账号。
楚宽远最关心的是运输,特别是宣化到燕京的铁路运输,这段距离看上去不长,可
实际上很麻烦,这涉及几个单位,包括最不好搞定的铁路运输,所以,楚宽远一定要厂
里搞定。
其次是银行账号,楚明秋曾经让他们不要太招摇,不要在银行开账户,可顾三阳他
们出去走了一圈后,发现没有银行账户压根不行,如果他们只是在燕京零敲碎打,没有
银行账号还没什么,可若要在外地采购原料,没有银行账号,根本不行。
所以,顾三阳力主在银行开户,而且列举了有银行账号的种种好处,更主要的是,
学校依旧控制在花豹手上,他们完全可以象前面那样,办好账号后,从学校隐去。
至于安全方面,也同样可以做到,账户上可以少留现金,需要时,再存进去,关键
是账本,只要账本不被查到,问题就不大。
楚宽远觉着顾三阳说得有道理,便在四月时到银行开了账户,所幸,银行方面没有
察觉,反正,他们的手续一应俱全,甚至借着混乱,还伪造了区教委的文件。
他们胆大包天,借着这个混乱的时代,可也没人想到,有这么大胆之人,敢作这样
出格的事。
有了银行账号,在资金方面的麻烦很快便能解决,对厂子的运转帮助极大。
(注:糊涂查了很多资料,没有找到文革前和文革中,企业在银行开户的手续,这
里只能推测了。)
楚宽远带着三分炫耀,将这些事都告诉了舒曼,舒曼静静的听着,她不明白企业运
作方式,所以,完全不了解其中的艰险。
不说别的,就说银行开户,需要其中一个条件,上级批准成立校办工厂的文件,为
了这个文件,楚宽远他们指使城北区红卫兵再度冲击区教委,把区教委的人全赶到院子
里,然后他们在教委内弄了个真实的假红头文件。
“你们胆可真大!”舒曼随口叹道,可她还真没想过有多冒险,直到很多年后,才
弄明白,要将开户需要的文件弄齐的困难,才明白楚宽远他们是如此胆大妄为!
“没办法,逼出来的,”楚宽远也同样叹道:“我们这样的人只能冒险,为自己找
出一条生路,你知道吗,黄诗诗曾经下乡插队,她所在的知青点,全是黑五类,她在那
干了一年多,得了场大病,这才回到城里,病好后,按理该安排工作了吧,可依旧没安
排工作,相反却再三动员,让她再去插队。”
舒曼默默的听着,半响才抬头问:“那,你们干嘛不下乡呢?”
“为什么要下乡呢?”楚宽远冷笑着反问道:“凭什么只要我们下乡插队!为什么
那些红五类不下乡插队?按照国家政策,我是我妈的独子,可以不下乡,街道为什么不
给我安排工作?”
楚宽远越说越激动,舒曼无言以对,楚宽远最后说:“我就不服这口气!不就是挣
钱吗,我干得比他们更好!”
舒曼看着他,露出温柔的笑容,柔声说:“我知道。”
楚宽远自己却叹口气,露出深深的落寂:“这要换个时间,我可以把生意做到全世
界!”
舒曼再度点头:“我相信你。”
话虽如此,舒曼的心情非常沉重,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俩人沿着街道回到旅馆,楚宽远向服务员打听,宣化有什么特产,其实这宣化以前
来过,一年多以前,燕京严打,他得到楚明秋的提醒,他们逃出燕京,他沿着京张线向
西,在宣化停留过两天,但这两天,他们都躲在城外,压根没敢进城。
下午,俩人便在城里闲逛,楚宽远给舒曼买了顶宣化特色的毡帽,带她吃了宣化的
特色小吃油面窝窝,俩人吃得油光水滑。
“串联的时候,我们上成都去了,成都的钟水饺,烧麦,还有个担担面,特辣,石
头吃了喝了三大缸水!”
看着舒曼狼吞虎咽的样子,楚宽远笑呵呵的给她介绍起各地小吃来,他走过的地方
多,见识过各地的特色。
“你要到西安的话,一定要吃当地的羊肉泡馍,西安最有名的是老白家羊肉泡沫,
味道绝对正宗。”
楚宽远兴致勃勃的说着:“到兰州的话,你要吃当地的牛肉面,记住一定要那种手
工拉面,牛肉一定要熬制三个小时以上,最有名的老字号是...,我忘记了,到时候问
一下就知道了。”
“对了,你们串联都上那去了?”楚宽远好容易炫耀完,开始问舒曼。
舒曼嫣然一笑,拿手帕擦擦嘴,左右看看,起身说:“吃饱了,先去车站看看,有
票的话,咱们把票买了。”
从宣化到燕京并不远,火车的话,两三个小时就到了,京张线上火车还挺多,一般
情况下不会买不到票,所以,楚宽远没有把买票放在心上,可舒曼这样说,必定有她的
原因。
楚宽远左右看看,果然,有不少顾客正盯着他们,其中有两个明显是纠察队员,他
心中凛然,赶紧起身走人。
出了店门,楚宽远小心的四下打量,见没人注意,这才松口气。
舒曼瞟了他一眼,嫣然一笑:“你呀,得意忘形了,你怎么去了那么多地方,我们
可没走多远,就在上海南京,后来还去了南昌武汉,也没你有钱,都没吃过什么小吃。”
楚宽远先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听出舒曼口中的揶揄,便苦笑下:“我也就这点可
以炫耀,其他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嘿嘿,黑历史!”
舒曼噗嗤一笑,楚宽远一下呆了呆,心里再度叹息,这要换一个女人,睡了睡了,
可,面对舒曼,他下不去手,甚至还有些惧怕。
俩人还真坐上拥挤的车,到火车站去了,今天没有游行,车不是很拥挤,至少比昨
天好多了。
到了火车站,果然不出楚宽远所料,不但明天有票,今天也有票,只是,今天是站
票,明天有硬座票。
“明天走吧。”楚宽远说道,舒曼点点头,楚宽远便买了两张明天的票。
从火车站回来,舒曼觉着有点累了,俩人便没再出去,而是在舒曼的房间里闲聊,
楚宽远将门开着,这个时代是这样,男女在一间房,一定要将门开着,否则说不定有红
卫兵或纠察队闯进来,人家硬给你扣上顶耍流氓的帽子,你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聊了会,楚宽远见舒曼的确很疲惫,便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回房间也睡了会。
第二天,楚宽远又上厂里去看了看,厂长告诉他,货已经在昨天傍晚送到火车站了
,火车站的人说两天后可以便可以送到燕京,厂长说着将提货单存根交给楚宽远看。
火车晚点,到燕京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俩人从车站出来,顿时感到轻松多了,连
呼吸都顺畅了。
在路上,舒曼便要告辞,楚宽远请她到家里休息下,这个时候,她回家恐怕连口水
都没有。
俩人到了家里,没成想,家里有不少人,顾三阳杨满堂和柳长林黄诗诗都在,楚宽
远扫了眼,没有看到石头,再看四人,四人的神情都有点异常。
楚宽远知道出事了,他不动声色的放下行李,然后端来盆水,让舒曼先洗,告诉顾
三阳,自己和舒曼还没吃饭,黄诗诗急忙拿了口锅,拉着柳长林出门了。
“这次去宣化,我们找到个稳定的供货商,”楚宽远对顾三阳和杨满堂说道:“第
一批货,后天到,咱们现在可以安心了。”
说来,顾三阳和杨满堂找到一批铝合金杆,但货源不稳定,人家也说过,这批货之
后,什么时候有,还不知道。
“书生,明天,你上塑料厂去,再买一批货回来。”楚宽远对顾三阳说道,顾三阳
点点头:“好,明天我们俩去。”
“就你们俩个,不要带其他人,书生,你们要注意,千万别说漏了。”楚宽远再度
提醒道。
顾三阳笑了笑,不耐的说道:“得了,又不是第一次,放心吧。”
舒曼端着盆出来,将脏水泼在墙角的细竹根上,让后重新倒了盆水招呼楚宽远梳洗。
楚宽远洗过脸,换了件衬衣便出来了,五月底,燕京的天气已经有点热,几个人坐
在院子里,楚宽远向他们详细介绍了这次宣化之行的结果,还没说完,黄诗诗和柳长林
回来了。
“得了,今晚就凑合凑合吧,”黄诗诗将一锅馒头放在楚宽远和舒曼面前,柳长林
端着两个菜。
楚宽远和舒曼狼吞虎咽的吃完,舒曼将碗筷拿去洗了,让后便向楚宽远告辞,楚宽
远没有挽留,让黄诗诗送她出去。
“说吧,石头怎么啦?”
待舒曼走后,楚宽远便转身问顾三阳,顾三阳叹口气:“两件事,昨天小叔过来了
,他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找到你;小叔提醒我们,要对最近出现的反对周总理的风
向加以注意,另外,要表明态度,是反对反周总理的态度,这个我们已经布置下去了,
明天,二十中,十八中,我们支持的所有学校都要举行游行。”
楚宽远点点头,依旧看着顾三阳,顾三阳迟疑下接着说:“石头插人了。”
“插人了!谁?”楚宽远皱眉问道,顾三阳苦笑下:“昨天,他在街上遇上那小子
了,石头当场就拔刀了。”
“那小子死了吗?”楚宽远心里明白遇上的是谁了,韩信,这小子居然露头了,胆
子还不小。
顾三阳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我让茶壶去打听了。”
“石头呢?躲出去了?”楚宽远又问。
顾三阳点点头,楚宽远松口气,点上支烟,吐出口烟雾,随意说道:“躲出去就好
。”
按照惯例,只要躲出去,警察便很难抓到他,过上一阵,等事情冷却下来,再回来
就行了。
“那小子是军队大院的,”顾三阳说道,楚宽远冷冷的说:“那又怎样!他插石头
时,可没手软,石头差点就过去了。”
顾三阳没再说什么,与楚宽远和石头好几年了,知道这种事,只能没完没了下去,
街面上就这样。
“不管他,让石头好好藏起来,厂里的事有我们,不过,”楚宽远沉凝下,才说:
“现在咱们必须说说人了,咱们就五个人,我还不一定可以参加,能确定的只有你们四
个人。”
顾三阳也感到为难,关于人手,他们已经讨论好几次了,可都没最后的决定,最主
要的是,保密。
他们这个小团体,不相信外人,除非认识了解的人。
“远子,”顾三阳刚开口,黄诗诗回来了,进门就笑道:“远子,我可是将她送上
车的,嘿嘿,我替你当护花使者,你这小子!”
话音刚落,她便发现院子里气氛不正常,犹疑的走过来,问道:“石头不是已经躲
起来了吗,只要那小子没死,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茶壶回来就知道了。”杨满堂低低的说道。
“诗诗,咱们现在人手不足,你有什么想法?”楚宽远招呼她坐下,然后问道。
“人手不足就找吧。”黄诗诗随口说道:“前些天我不是遇上我们知青点跑回来的
几个知青,就让他们过来,不就行了。”
“可问题是他们可靠吗?”杨满堂问道,现在,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只要有一个告密的,咱们可都得进局子。”
黄诗诗也不敢打包票,她沉默了,顾三阳叹口气:“要不咱们找找那些小兄弟家里
,看看他们家里有没有需要工作。”
“他们就可靠了?”黄诗诗反问道,顾三阳苦笑下,低头抽烟。
杨满堂叹口气,苦笑下:“咱们活人还给尿憋死,妈的。”
楚宽远将烟头一扔:“我看这样,这个厂的最核心机密,就咱们几个人知道,在厂
里谁也不许说,你们先去联系几个人,记住,咱们的规模不能太大,太大,销售上会很
困难,嗯,你们是四个人,再加上四个,就差不多了,书生,当初田婶豆蔻姐他们,最
多时也就是七个人,够了,足够了。”  “成,就这样。”顾三阳也扔下烟头,狠狠
的在烟灰缸里摁熄。
顾三阳就要起身,楚宽远叫住他,皱眉想了会说:“这样,先招两个人,选好人后
,先不要告诉他们要做什么,带来我们先见见,考察一下,看看能不能用。”
“好,就这样。”顾三阳点头,楚宽远又说:“你们先回去吧,石头的事,交给我
来处理。”
顾三阳略微沉凝便点头,四人告辞要走,楚宽远又叫住顾三阳,顾三阳回头看着他。
“书生,若我和石头出事了,你要带着大家伙走下去。”楚宽远沉声说道,顾三阳
盯着他,沉声道:“你们最好不要出事,放心吧。”
顾三阳是这个团体的三号人物,也是这个团体的智囊,楚宽远和石头不在时,就由
他负责统带整个团体。
顾三阳他们走后,楚宽远坐在院子里,安静的喝茶抽烟,夜色渐浓,他起身出了门
,到小卖部买了包烟,回来时,他留意了下四周,没有看到有埋伏的迹象,这让他稍稍
安心。
如果对方报案,警察一定会想到他家,那么警察要么到家来盘问;要么在四周埋伏
,石头若回来,便会落入陷阱。
茶壶直到深夜才过来,他告诉楚宽远,那小子没死,现在在工人医院。
“来了不少肉蛋,医院报警了,来了两个警察,也不知道那小子说了没有,水汞儿
还在那盯着。”
“石头呢?”
“石爷和毛豆去了淀海,他说你知道的。”
楚宽远点点头,文革前,他在淀海磨石张胡同买了处小四合院,磨石张胡同在淀海
边缘,外面便是农村,这小院子后便是河。
楚宽远买下这四合院便是今天这样的事准备的,不过,在此之前,只有他和石头顾
三阳知道这套小院子。
“你先回去,把水汞儿叫回家,好好休息,告诉弟兄们,这几天都要小心点。”
茶壶走了,楚宽远点上支烟,院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思考片刻,楚宽远将烟扔了,转身进屋睡觉。
在工人医院二楼的病房里,韩信躺在病床上,那一刀很险,差点捅破他的肝,医生
告诉他,只要再偏一公分,他就没救了。
伤口上传来阵阵疼痛,韩信脸色煞白,没有丝毫血色,警察已经来过了,他的几个
同伴没有经验,警察来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部带到一边盘问,但没有盘问他,因为
医生告诉警察,他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
说来,今天的事,意外也不意外。
老兵在淀海和城东两次突袭,均获大胜,老兵们经过商议,决定下一次在城北,这
是城内四区中,老兵和胡同小子实力相差无几,所以,老兵领袖们召开了作战会议,决
定将第三次攻击放在城北区。
但总结淀海和城东的经验教训,在作战会议上,他们决定将打击目标缩小,只针对
那些流氓头子,比如楚宽远和石头,这是他们的重点打击目标。
就象在城东一样,韩信和几个人被派出来作侦察,连续几个月过去了,韩信觉着上
次的事已经过去了,再说这也是一次机会,彻底消灭楚宽远石头犯罪集团的机会。
所以,他没有拒绝这个任务,可没想到石头是如此警觉,很快便发现了他,然后什
么话都没说便冲上来。
老兵指挥部得到消息,立刻派人过来,王勤亲自带了两个人过来,三人守在床边,
没有多久,被警察带走的苏向东和蔡援朝也回来了。
“警察都问了什么?”王勤有些紧张,如果这俩人没有守住,那他们的作战意图便
暴露了。
“就问凶手是谁?”苏向东答道,蔡援朝在边上补充说:“我们没说,我们说我们
是路过的,见义勇为,信哥,估计明天警察还会过来问你。”
韩信艰难的笑了笑,王勤却松口气,韩信不会那样傻,很简单,如果韩信把石头卖
了,他就得认插石头的事,他自己也得进去。
“好生休息,”王勤说道:“这是楚宽远石头流氓集团犯下的又一笔血债,这笔账
,我们一定要和他们算!”
“对!”苏向东坚定的点头。
“你们没告诉我家里吧?”韩信低声问道,王勤看着边上的一个男生,这男生叫刘
泽巡,有些瘦弱,身材不高。
“没有。”刘泽巡摇头说,然后小心的问:“信哥,要不要告诉小月姐?”
“你傻呀!告诉她这事做什么!”苏向东皱眉叫道,正要接着说,走廊上传来脚步
声,他们立刻警觉起来,门开了,几个人出现在门口。
“情况怎么样?”段毅的嗓门挺大,这一开口,差不多半个走廊都能听见,后面还
有几个,都是老兵中的骨干分子。
“我没事,”韩信说话还有些困难,低声说道:“可惜,...”
“行动延期了,放心吧,好好养伤!”段毅很大气的拍拍关宣珲的肩膀,关宣珲眉
头微皱,向后退了一步。
王勤眉头微皱,赶紧过去将门关上,还好这是个双人病房,另一个床位没人。
“你嗓门小点,照你这样吼,全世界都知道了,还保什么密!”王勤的语气带着几
分责备。
段毅大概知道自己的毛病,嘿嘿干笑两声,正要说话,左晋北上前说道:“还是我
来说吧,你的嗓门太大。”
于是左晋北将各院老兵领袖商议的决定告诉大家。
韩信负伤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城东区的各个大院,正摩拳擦掌的老兵们愤怒和震惊交
织在一起,老兵领袖迅速碰头,决定先将行动延期,这样可以达到两个目的,一是避开
警方的注意;另一个是可以松懈小地痞小流氓的警惕。
“这是联合会议的决定,”左晋北看着韩信和王勤说道:“这也是我们今晚赶过来
的原因之一。”
“这样也好。”王勤松口气,老实说,韩信负伤,让他对老兵们的士气有些担心,
推迟下,对整个作战或许更有好处。
说了会话,刘泽巡被留下来照顾韩信,其他人都起身离开了,房间变得安静了。
出了住院部大楼,段毅看着黑沉沉的院子,狠狠的吐口痰,骂道:“妈的,这次绝
不放过石头这个小流氓!血债必须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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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让老兵意料不到的是,韩信的负伤,吓倒了部分老兵,淀海城东的连续胜利让老兵
们士气高涨,可韩信负伤却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让一些老兵心生惧意。
石头不知道韩信有没有交代,楚宽远也不知道,他观察了两天后,警察和街道都没
上家来,便买了几个罐头和苹果上医院来了。
“楚宽远!”
韩信躺在床上,边上有个挺秀气的女生陪着他,另外还有两个青年,楚宽远都不认
识。
韩信听见苏向东的叫声,扭头看过来,脸色顿时有几分紧张,苏向东更加紧张,目
光在房间里寻找趁手的武器。
楚宽远淡淡的说:“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就我一个人,不用紧张。”
说着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一点不客气的坐下,韩信慢慢平静下来,
他旁边的女生是他的女朋友施清月。
“你来做什么?”韩信冷冷的问道,现在他伤口还隐隐作疼,他父母现在还不知道
,他父亲已经被捕,母亲也被专案组隔离审查,家里现在就一个弟弟和妹妹。
“没什么,”楚宽远顺手拿出一支烟,抬头看看韩信又看看苏向东,示意下,俩人
都没动作,苏向东十分警惕的站在边上。
“这是病房,不能抽烟。”施清月小声的提醒道,语气中带有两分抱怨。
“直说吧,我是来讲和的,”楚宽远点上后,看着施清月说:“没事,都是汉子,
几口烟死不了人。”
“讲和?!!”苏向东微怔,楚宽远平静的说:“你插了石头一刀,现在他插了你
一刀,互不相欠,扯平了。”
韩信正要回答,刘泽巡提着水瓶进来,感到房间里气氛不对,扭头看见楚宽远,不
由一愣,提着水瓶在那不知该怎么办。
施清月第一次听说韩信插了人,这次被插是因为他前次插了别人,难怪警察来问,
他不说实话。
“扯平?”苏向东冷笑道:“要扯平的话,就让石头过来,让我们插一刀!”
楚宽远扭头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说:“我过来讲和,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你们没向
警察告密,还算一条汉子;第二,一报还一报,咱们两边都有人负过伤,但你们不要以
为我们是怕了你,你们大院的,都是贵人,我们胡同的,命贱,不在乎一命换一命。”
苏向东和韩信都被杠住了,施清月秀眉微蹙,看着韩信问道:“你插过那人?”
韩信不耐的将她的手拨开,看着楚宽远沉声道:“一命换一命,好怕!事情是你们
挑起的。”
“谁跳起来的,这事就不用追究了吧,”楚宽远淡淡的说:“你们大院的整天牛哄
哄的,抄家打人,哎,对了,你打死过人没有?红八月时。”
韩信微怔,他是老兵干将,红八月时便四下抄家,打过不少黑五类,打伤的有,打
死的?他本能的不想知道。
“你们这些黑五类....”
韩信刚开口便被楚宽远打断:“你现在也是黑五类。”
“你!”韩信有些激动,便要撑身而起,施清月连忙摁住他:“不要冲动,医生说
过,小心伤口。”
“扯那些老皇历没意思,还是那句话,我是来讲和的,”楚宽远神情依旧平静,同
时拿出一叠钞票放在柜子上:“这是你的医药费,你要愿意讲和,那就说一声,要打下
去,我们也奉陪。”
说着楚宽远站起来,苏向东正站在过道上,楚宽远看了他一眼,苏向东禁不住退了
一步,楚宽远从他身边过去。
待楚宽远过去,苏向东才松口气,这才发现,楚宽远虽然很温和,却给他们带来无
形的压力,刘泽巡年岁小,现在不过初中二年级,他还没有那么敏锐的感觉,可楚宽远
一走,他也感到有几分轻松。
“信哥,你看这么多钱。”刘泽巡蹦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的钱,粗粗算了下,有上
百。
大院子弟,生活一般比胡同子弟要强多了,可也少见这么多钱。
“几个臭钱,就收买你了。”苏向东过去伸手便要拿过来。
刘泽巡连忙缩手:“别驾,别驾,这钱是赔信哥的医药费,干嘛不要。”
“就是,干嘛不要。”韩信也说道,抬手说道:“给我。”
刘泽巡将钱给他,韩信顺手便给了施清月,施清月接过来,也没数便放在他枕头下
面,有点不高兴的问:“你倒说实话,你和那石头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事,你少啰嗦!”韩信不耐的呵斥道,施清月非常生气,腾地站起来:“
好!谁管你!走了!”
说着便气冲冲的走了,苏向东和刘泽巡也没挽留,待她走后,俩人过来,苏向东坐
在船尾,刘泽巡坐在边上。
“信哥,真要和他讲和?”刘泽巡问道:“这楚宽远还挺有钱的。”
“对,信哥,你怎么想的?”苏向东问道。
“先不管,”韩信说道:“对了,这几天,他们定下行动计划没有?”
苏向东摇摇头:“谁知道呢,这段时间....”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喧嚣,苏向东起身到窗前,向外面看了看,韩信问道:“
又是啥事?”
“还是抗议英帝国主义呢,嗯,可能是到英国代办处去了。”苏向东将窗户关上,
外面的喧哗声顿时小了。
“妈的,要按我的脾气,就冲过去,把香港抢回来。”韩信骂骂咧咧的发泄着。
“拉倒吧,几只小毛虫,乱不了天下,”苏向东说道:“对了,这事,你是怎么想
的?讲不讲和?”
“这个事,”韩信犹豫道,老实说,楚宽远今天突然过来,提出和解,出乎他的意
料,这让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再看吧,你回去与毅哥他们说说,”韩信说道:“问问他们是什么意见。”
“成,那我就先走了。”苏向东说着起身,韩信点头,刘泽巡拿起个苹果开始削起
来。
苏向东出了医院,街道上的游行队伍依旧没有过完,今天参加游行的人很多,左右
两边都有,队伍老长,一眼望不到头。
苏向东推着自行车,站在道边,默默的看着,游行队伍打着红旗,高呼口号,这些
旗帜中有不少代表各个不同组织的旗帜。
楚宽远也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今天他是一个人过来的,他在队伍中看到了不少熟悉
的面孔,那些人也看到了他,纷纷冲他打招呼,他也含笑点头,不过,很快,他便觉着
不妥,转身骑车进了小胡同。
转过两条胡同,迎面撞见花豹带着几个顽主蹲在边上,无聊的抽烟,楚宽远将车停
在他们身边。
“远爷,”花豹看到他,连忙站起来招呼,几个顽主也赶紧站起来。
“怎么啦?”楚宽远扫了他们一眼问道。
“没事,就是无聊。”花豹露出个笑容,若当初是被迫跟楚宽远,现在花豹对他是
心服口服,这些年,有好几个顽主出来挑战,都是楚宽远出面摆平的。
“今儿送货了吗?”楚宽远问道,花豹连忙点头:“已经送过了,放心吧,货款已
经交了。”
这个可不是小事,每天送货,一点都不能耽误,开始花豹还不想干,被楚宽远强逼
着送,可现在,他心甘情愿的干,不让送还不肯,当然,谁都不敢贪污货款,那怕少一
分钱,楚宽远和石头都要追查。
“远爷,”花豹讨好的靠上来,送上一根过滤嘴的凤凰,楚宽远接过来:“好烟啊
。”
“呵呵,”花豹谄媚的笑道:“远爷,听说顾爷的厂子要开张了,还缺人手。”
“怎么?你想去?”楚宽远上下打量,调侃道:“就你这手,能摆弄缝纫机吗?”
“不,不是,”花豹连忙摆手:“是我妈,我妈可以吗?”
“你妈?”楚宽远有点纳闷,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小媳妇样的女人。
“对,我妈现在不是没事作吗。”花豹陪着笑,说道。
楚宽远这下想起来,花豹的那后妈原来在街道工厂当临时工,可红八月时,他妈被
打成女流氓,破鞋,在胡同里游街,花豹也被打了,他妈随后便被街道工厂解雇了,现
在他妈每天拿点火柴盒回来作,要不是花豹,家里就维持不下去了。
“成,你让她过来试试吧,”楚宽远点头道,花豹大喜,感激不停,身边的两个顽
主也靠上来。
“远爷,我姐姐现在也没工作。”
“远爷,我妈也是临时工。”
“打住!打住!”楚宽远连忙叫道,然后看着那叫灵猫的顽主说:“你姐不是下乡
插队了吗?”
“跑回来了,现在整天上市委,要求回来。”灵猫连忙说道,他也是黑五类,他父
亲本是工人,可五七年开门整风时,不知哪根弦搭错了,向厂领导开炮,随后在反右中
自然就跑不了。
“不行,”楚宽远摇头说:“回城知青,只要不是正常回来的,都不行,灵猫,你
姐姐他们自己跑回来,最后还得回去下乡,我可不想担个破坏上山下乡的罪名。”
“就是,”花豹推了灵猫一把:“让你姐弄个病退,不就行了。”
“她身体好着呢,病退,怎么病退!”灵猫叹口气,他姐是三年前动员下乡的,文
化大革命开始后,他们知青点的知青全跑回来了,整天上市委要求返城。
楚宽远叹口气:“想想办法吧,”然后转头对另一个顽主说:“钉耙,你妈不是在
街道工厂干临时工吗,有工作就别来凑合了,有安稳饭吃,何必跟着我们折腾。”
钉耙与灵猫岁数差不多,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钉耙的妈是农村人,他们兄弟是五
九年随母亲进城的,父亲在一个澡堂子工作。
“街道工厂,每月才二十几个大毛,够什么用。”钉耙啐了口:“还不如我送货呢
。”
现在送货可是肥差,每月收入都上百,而且时间也就半天,下午还可以干别的事,
花豹负责这附近的七家单位食堂,花豹自己算过,每天的收入在一百五十元上下,按三
十天算,一个月下来有四千多元,参加送货的有七个兄弟,钉耙这样的小弟,每月都有
一百三十块的收入,而他花豹每月有两百元。
“你小子,既然能挣钱了,就多拿些回去,孝敬你爸妈,让你妈歇着,岂不更好。
”楚宽远笑道,花豹几人也跟着笑起来,楚宽远笑容一敛,正色道:“你们也知道,我
们作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局子了,这饭碗倒了不说,还可能进局子,别让你妈冒
这个险。”
钉耙闻言不由叹口气,低下头,楚宽远又对花豹说:“你也给你妈说清楚,若有其
他办法,就不用上我们这来,咱们这行,说不定那天就上团河去了。”
“我明白,我会跟我妈说的,放心吧。”花豹连忙说道。
楚宽远又与他们闲聊了几句,然后便骑车走了,十一点多时,他赶到淀海,找到石
头,正好茶壶也在,俩人买了菜正喝酒来着。
“远子,坐。”石头招呼他坐下,茶壶连忙拿来个酒杯,给他倒上酒。
酒,是杂货铺的散装莲花白,喝着有些辛辣,度数倒是不低,楚宽远一口喝干,楚
家子女好像都很能喝,他的酒量这几年是越来越高。
“我去了医院,”喝了两杯后,楚明秋开口说道,石头和茶壶闻言都愣了下,石头
躲在这几天了,楚宽远现在才过来,已经有点奇怪,没想到他居然跑医院去了。
“那小子没向雷子撂了,我去看了,精神还不错。”楚宽远说道,石头笑了笑:“
那小子不敢撂,他也插了我一刀。”
看着石头有几分得意的笑容,楚宽远摇摇头:“咱们求财不求气,我向他们提出讲
和。”
“讲和?”石头愣了下,茶壶也愣住了,胡同和大院和老兵,两边打了十多年了,
有和平可言吗?
“对,讲和。”楚宽远点头说:“咱们安安心心赚钱,他们要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
吧,井水不犯河水。”
石头迟疑下,没有答话,楚宽远劝道:“咱们的事还多,天气热了,山里来信了,
葡萄酒又出了一批,有十几头猪要出栏,还有银耳和木耳等都出来了,对了,山里还行
开发了蜂蜜,前两年种的苹果树,今年结果了。
拉杆厂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人手了,等拉杆厂投产,咱们还得想办法卖,石头,咱
们没时间跟他们玩,能和就和吧。”
石头沉闷的喝了两杯酒,放下杯子,茶壶小心的看看石头,试探着说:“石爷,反
正咱们没吃亏。”
石头瞪他一眼,茶壶连忙低下头,楚宽远微微皱眉,叹口气说:“和,还是打,你
说了算。”
石头喝了两口酒,抬头看着楚宽远,叹道:“这几年,你越来越象小叔了,行!就
按你说的办,和吧,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安安心心挣咱们的钱。”
楚宽远露出笑容,低下头微微摇头:“象小叔!我可学不会,不过,这事要他来半
,多半也是如此,现在就等他们的回话了。”
楚宽远不知道,这些年,他不知不觉开始模仿起楚明秋来,包括他说话和做事的方
式,他是在家想了两天,才决定与韩信们讲和。
“怎么着?他们还不愿意?”石头扬头看着他,楚宽远摇摇头:“我估计他们要商
议下,几天时间,我们等得起。”
石头这才点头,茶壶这时插话道:“远爷,咱们那厂要开工了吗?”
楚宽远点点头:“怎么啦?”
茶壶笑呵呵的说:“那卖货是不是也交给我们?”
楚宽远笑骂道:“你个丫挺的,这货还没出来呢,对了,石头,待会咱们上厂子里
去,书生他们恐怕已经在那了。”
“行。”石头点头,随即诡异的笑问:“远子,那舒曼怎么样?这次可得手了?”
楚宽远抬眼看他,佯怒道:“你丫就流氓,真该拉你去批斗!满脑子都是那事。”
“拉倒吧!”石头从茶壶挤眉弄眼的笑道:“人活一世,我看就两件事,一是吃,
一是蜜,你说是吧。”
茶壶笑嘻嘻的不答话,楚宽远直摇头:“你呀,早晚得栽在女人的肚皮上。”
石头撇撇嘴,随意的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说远子,那舒曼不错,
比那梅雪强多了。”
楚宽远瞪他一眼,喝口酒,然后才叹口气:“正因为她是好人,才不能耽误人家,
你丫满脑子精虫,我要跟她在一起,不是害了她吗。”
石头撇撇嘴,神情不屑:“你们这些读书人,小资产阶级意识,人生不就是痛痛快
快,你小叔还有个林晚,你爷爷有四个女人,你爸有两个老婆,到你成纯情少年了!操
!”
“少他娘的胡说八道,”楚宽远手捏着酒杯,瞪眼道,石头嘿嘿笑了笑,没再说下
去,俩人都知道什么时候适可而止。
吃过饭后,三人动手将房间院子打扫一遍,然后出门,茶壶很快与俩人分开,俩人
骑车穿过胡同,赶到厂子里。
顾三阳和柳长林黄诗诗早已经在厂里了,厂里显得很拥挤,主要是原材料和机器占
了大部分地方,楚宽远的这个院子本就不是很大,本来加上机器便有些拥挤,现在又添
了原材料,几个房间全都堆满了,连院子里都堆上了。
“远子,你可算来了,”顾三阳看到楚宽远,连忙招呼,柳长林从机器边抬头。
“妈的,这老东西!”柳长林忍不住骂起来,楚宽远见状,连忙问道:“怎么啦?”
“这破机器!”柳长林气哼哼的骂道,这台机器便是通过螃蟹买到的老机器,柳长
林和顾三阳已经调试了好几天,都没调试好,眼看着材料都背齐了,可机器却调试不好
,俩人心里着急不已。
楚宽远一听,卷起袖子过去,将机器通电,机器发出一阵难听的挤轧声便开动了,
动了几下,便停下来,楚宽远摸上去,被电得差点跳起来。
“妈的,这玩意还漏电!”楚宽远很是意外,顾三阳和柳长林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显然,俩人也吃过这亏。
石头也大笑起来,顾三阳将电源拔了,说道:“我和四眼检查了好长时间,都没查
出来,妈的,这老机器,连个图纸都没有。”
楚宽远苦笑下,伸头到边上去,机器盖板已经揭开,露出电源线和电路板,他打量
下,没有去动,顾三阳和柳长林都没修好的东西,他去了也白搭。
“怎么办?要不让螃蟹找个老师傅来看看?”楚宽远说道。
“找个老师傅?这玩意是二十年代的产品,”顾三阳扔给他一根烟,靠在机器上,
看着满院的原材料,铝合金管,塑料,滑轮,什么都齐备了,就差这机器了:“早就淘
汰了的东西,恐怕老师傅也搞不定。”
“螃蟹那丫挺的,不是说修好了吗,还是一台破机器。”石头抱怨道,忽然想起来
:“买的时候,不是试过吗?可以运行的。”
顾三阳苦笑下:“正常运行了二十分钟,就开始冒烟,我赶紧停了。”
楚宽远忍不住骂了句,这机器倒是便宜,废钢铁的价格,可要买来不能用,再便宜
有什么用呢!
“这下怎么办?书生四眼,你们两好好琢磨琢磨,要不行,咱们先手工试试,以前
田婶她们也是手工。”楚宽远很无奈的说道。
“手工浪费太大。”顾三阳苦笑下,示意下边上的一堆裁下来的塑料,楚宽远一看
,忍不住苦笑,那几块塑料旁边有一堆散料,全是边角余料,可看得出来,浪费挺严重
的。
“这要上手了才知道。”顾三阳苦笑下直叹息,他们看过田婶她们裁的塑料,人家
那裁得整齐标准,当初并不觉着有什么,可真弄起来,才知道这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柳长林从角落拿起小册子:“其实这有操作手册,远子,你看看,能不能看懂。”
楚宽远拿起来一看,是本全英文的小册子,他努力看了看,就还记得几个单词,便
苦笑下问顾三阳:“你能看懂吗?”
顾三阳摇摇头:“早还给老师了。”
“你爸不是从海外回来的吗?”楚宽远疑惑的问道。
“他是从日本回来的,”顾三阳苦笑下:“再说了,他现在在劳改农场。”
顾三阳的父亲属于那种顽冥不化的那种,最后被判劳教,就象国风他们一样,现在
还在劳改农场。
正说着,杨满堂推门进来,他身后还有一个年青的女孩,楚宽远他们忍不住皱起眉
头,柳长林见状也有点纳闷。
“远子,石头,你们都在啊,”杨满堂笑呵呵的说:“这是我妹妹,杨柳,”说着
又给妹妹介绍了楚宽远石头他们,杨柳看上去很乖巧,低眉顺眼的挨个叫哥。
楚宽远他们松口气,不过心里依旧满是疑惑,杨满堂见众人的目光都有点异样,不
由嘿嘿笑起来。
“远子,嗯,咱们这厂,不是要开张了吗,我想,我妹妹干脆到厂里来上班,今儿
领她来见见。”
杨满堂说完,众人都没说话,黄诗诗皱眉有心说几句,可看到杨柳那样,又不忍心
,张张嘴,又闭上。柳长林也一样,苦笑着不知该说什么。
杨满堂看着众人,院子里的气氛有点怪,杨满堂见状连忙解释:“我妹的手艺挺好
,你看,我这衣服就是她作的。”
楚宽远苦笑下,深吸口气,看了顾三阳一眼,顾三阳同样苦笑不已,楚宽远摇头拍
拍杨满堂的肩膀。
“我们屋里说话。”楚宽远说着将杨满堂拉进屋里,杨柳不解的看着大家,柳长林
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下。
“你丫怎么把你妹弄来了?”楚宽远进屋后便忍不住责备起来,杨满堂不解的问:
“怎么啦?她都该毕业了,现在没事,整天在街上晃荡,不知该做什么,倒不如跟着咱
们干。”
“你丫怎么就不多想想,”楚宽远又气又急:“咱们这是正规工厂吗?这厂能开多
久,这警察要来了,还不得全进号子,土匪,你丫办事,脑子怎么缺根弦。再说了,看
你妹妹那样,多半是家里的乖宝宝,这警察,她能对付吗?”
楚宽远他们不怕来的员工泼辣,也不怕他们狡诈,就怕那种警察一吓就全撂了的乖
宝宝。
“嘿嘿,远哥,我这妹妹聪明着呢,别说警察了,就算造反派,也动不了她半根毫
毛。”杨满堂依旧笑呵呵的。
“咱们这厂,你给她说过吗?”楚宽远又问。
杨满堂迟疑下:“我不清楚她听懂没有,我说过一些。”
“你说说,你是怎么说的。”楚宽远说道,随即又摇头:“算了,既然来了,就问
问吧。”
说着楚宽远拉开门出来,杨柳看到他们出来,连忙站起来,神情中满是疑惑。
“妹子,”楚宽远走过去,拉了条凳子坐在杨柳边上,看着她问:“你哥给你说过
咱们这厂吗?”
杨柳点点头:“说过,他说这可以有工作,可以挣钱。”
这话一出口,不但楚宽远苦笑,顾三阳柳长林都苦笑不已,黄诗诗叹口气:“妹子
,在咱们这工作,弄不好要进号子的。”
“哥说过。”杨柳点头答道,她依旧有些迷惑不解,不知道他们怎么啦?
“嗯,”楚宽远点头:“他恐怕说得不清楚,我给你再说说,咱们这厂,不是国家
工厂,是私人工厂,我,他,还有你哥哥,我们都是这厂的股东,厂子虽然开起来,可
若那天,警察查到了,我们都要进号子,你若来做工,到时候也要进号子,明白吗?”
杨柳看看他又看看柳长林,柳长林苦笑点点头,补充道:“妹子,其实,你不用来
冒险,你哥挣的钱可以保证你们的生活了。”
杨满堂手下有八个食堂,每月能挣三百多,比他父母的工资加起来还多,杨满堂的
父亲现在被发配在农场工作,每月工资只能养活自己。
“可我不想待在家里。”杨柳说话时,神情闪过一丝掘犟。
楚宽远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疏忽了什么,于是抬头看着顾三阳杨满堂和柳长林
黄诗诗四人。
“我和石头都是属野孩子的,家里不会问钱从那来,”楚宽远缓缓说道:“我一直
没问过你们,你们的钱拿回家后,是怎么给家里解释的?”
顾三阳微怔,随即笑了笑说:“我妈开始并不知道,后来不知怎么的,发现我藏起
来的钱,我告诉她,这是我做生意挣的。”
“她没大义灭亲?”石头问道,这一年多,大义灭亲的事实在太多,胡同里还好,
大院的特别多。
顾三阳苦笑不已,他当然撒谎了,不过,好在他妈只找到一部分钱,现在除了投资
到这个厂的,他在银行的存款都有七千多了。
楚宽远又看着杨满堂,杨满堂耸耸肩:“我直说了,就告诉我妈,我在作投机倒把
,要么,她把钱收下,要么送我去监狱,反正我不下乡插队。”
“我没说,我就告诉家里,我在外面打零工。”柳长林说道:“钱,我没敢全拿回
家,每个月交给五十左右,剩下的都存起来了。”
“你妈没找到?”石头问道。
柳长林笑了笑:“反正就一小本,藏在家里的。”
“红卫兵抄家都没抄出来?”石头继续问道。
柳长林再度笑了笑:“放心吧,我藏的地方,谁都找不到。”
楚宽远想了想:“以后,你们藏钱的时候,要注意,存折上的钱,要保持正常,每
月存个十块二十块的,很正常,超过一百,就要注意了,对了,分散存,多办几个存折
,多跑两个银行。”
多跑两个银行,可不是说银行很多,这个时期的银行,除了人民银行还,还有便是
建设银行和农村信用社,但后两者网点稀少,或者说,普通老百姓压根就不用,全都在
人民银行存钱,这个时代个人是没有多少贷款的,所以说,这个时代,银行就是人民银
行。
不过,银行虽然说只有一个,但开户不受限,开户,只要拿户口本或工作证去银行
,就给办,所以,这里面就有漏洞,城北区就可以在多个网点开多个户头,银行也不管。
所以,楚宽远的意思是多走几个银行网点,多开几个户头,将钱分散开来。
众人点头,楚宽远又看着黄诗诗,黄诗诗耸耸肩,她加入楚宽远他们不久,实际上
还没挣多少钱。
“别看我,我可没多少钱,”黄诗诗说道:“我可不在乎,直接告诉家里,我在打
黑工,搞投机倒把。”
楚宽远苦笑下,黄诗诗家里应该不在意,偷渡香港都可以,这点事,压根就不是事。
众人都说了以后,楚宽远看着杨柳,说:“你看,我们就算挣了钱,连家里人都不
敢告诉,现在明白了吗?”
没成想,杨柳嘻嘻一笑:“没事,不就是进号子吗,远子哥,要不我随你们送货,
我对付那些小脚老太特拿手。”
楚宽远凝视着她,杨柳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楚宽远点点头,扭头对杨满堂说:“
那行,到时候来吧,土匪,你给她讲讲咱们的规矩,违规,一样的惩罚。”
杨满堂点头:“行。”
黄诗诗搂着杨柳笑道:“妹子,今后咱们就一家人了,一起斗警察,斗小脚老太!”
杨柳噗嗤一下乐了,进门时的那股乖巧一扫而空,众人顿时松口气。
“咱们这,要的是母大虫和母夜叉,林黛玉那样的,万万不能要。”顾三阳笑呵呵
的,说的话却大有深意。
楚宽远闻言不由皱眉,石头见状还没开口,黄诗诗和杨柳已经大笑起来,待众人笑
过后,楚宽远才叹口气:“我今天答应了花豹,他妈被街道工厂开除了,我答应他妈来
试试。”
“来就来吧,花豹也是咱们兄弟。”顾三阳神情自若,石头却皱起眉头:“他妈行
吗?扛得住事吗?”
“应该可以吧。”杨满堂迟疑说道,柳长林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他妈过来
,咱们先看看,要行就留下,不行就给花豹说清楚,这小子每月都有两百多块,养活他
妈,完全够了。”
楚宽远点点头:“那行,就这样吧,大家记住,找来的人,都必须能扛事,嘴巴要
严,否则,咱们这厂,办不了几天就得被雷子抄了。”
说完后,他拿起那本小册子,翻看了几页便叹口气,顾三阳过来说:“对了,你不
是说小叔的英文很好吗?要不,找舒曼看看,她是大学生,英语应该不错。”
楚宽远想了想便点头:“还是找小叔吧,他自学过机械和电子,舒曼,还是不要了
。”
顾三阳和黄诗诗都有些意外,找楚明秋不过是托词,他们真正希望是促成楚宽远和
舒曼,俩人多接触,可楚宽远压根不想再招惹舒曼。
石头冲顾三阳使个眼色,顾三阳知道其中有异,便没再开口,楚宽远说着进屋,拿
起电话给楚府打了电话,这电话还是这几天才装上,楚明秋都还不知道电话号码。
过了会,楚宽远出来,告诉大家,楚明秋明天过来,然后众人开始整理院子,黄诗
诗和杨满堂对杨柳展开“入职”培训,石头在边上看了会,忍不住直摇头。
“得了,我来吧。”石头过去说道,杨满堂有些疑惑,警告的瞪他一眼,石头叼着
烟,不以为意的冲他笑了笑。
“现在,我是警察,”石头第一句话便让众人感到意外,杨柳微怔,看着石头的模
样忍不住乐了。
“笑什么笑!”石头将烟头扔,楚宽远正在边上干活,见状忍不住皱眉,打断他说
:“以后,这里不准抽烟,你看看这里到处堆的都是材料,烟头碰上塑料或布料,就可
能燃起来。”
顾三阳四下看看,连连点头:“对,对,远子提醒得对,厂子里不许抽烟,要抽烟
的就上外面去。”
“行!”
众人都赞同,楚宽远想了想,让顾三阳和柳长林起草一个纪律守则。
“笑什么笑!”石头板起脸,冲杨柳呵斥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这是派出所
!是无产阶级专政机关!”
杨柳依旧忍不住乐,石头再度呵斥:“笑什么笑!严肃点!”
杨柳慢慢收敛笑容,严肃起来,石头鹰一样盯着她:“告诉你,你只有老实交代,
才有出路,说吧,你在这干了多长时间了?”
杨柳咬咬嘴唇,困惑的看看石头,又看看杨满堂,然后问:“我该怎么回答呢?”
石头叹口气正要解释,黄诗诗在边上说:“对付警察是个心理问题,你首先便要猜
他们掌握了多少证据,还有,你是在那被他们抓到的。”
“这...”杨柳还是不明白,杨满堂在边上替她答道:“警察叔叔,我是来玩的,
没在这干活。”
“来玩的?”石头冷笑下:“那好,你来找谁玩?”
“我,我,”杨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求助的看着杨满堂和黄诗诗。
黄诗诗向她解释说:“这又要根据不同情况回答,比如,我已经被警察抓住,你就
回答来找我玩的;可若我没被警察抓住,你就不能提我的名字,简单的说,谁被警察抓
住,你就说找谁,明白没有。”
杨柳摇摇头,杨满堂叹口气:“很简单,若黄姐没被警察抓到,你若提了她的名字
,就等于向警察提供线索,警察就会根据你的口供去抓黄姐。”
这下杨柳明白了,黄诗诗接着解释:“同样,若警察没有抓着你哥哥,你也不能说
是来找你哥的,反之,你就可以说。”
“完全不说,不太可能,”石头的神态变得稍微严肃点:“但你可以大事化小,小
事化无,你要记住一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只坐半年。”
杨柳想乐,可看着石头黄诗诗和哥哥的神情,她不由严肃的点点头:“我记住了。”
石头叹口气:“你哥把你领进咱们这圈子,不知是对你好,还是害了你。”
“胡说什么呢,”黄诗诗白了他一眼:“咱们前途光明着呢。”
“就是,再说,我要被抓住,我就说上了你石爷的当,”杨满堂也笑呵呵的:“警
察叔叔,我是迷途的羔羊,全怪那石爷,他就是个资本家,我们睡三更起五更的,被他
剥削....”
众人正说笑着,外面传来打门声,石头将门打开,花豹在前,他妈跟在后面,俩人
一前一后走进来。
“远爷,石爷,三爷,匪爷,柳爷,”花豹挨个招呼,楚宽远挥手让他进来。
“远爷,这是我妈,”花豹说着转头对女人说:“妈,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远爷,
那是石爷,..”
花豹又挨个介绍了一遍,他妈妈也挨个施礼,楚宽远打断他:“得了,花豹,咱们
都是兄弟,就别废话了,过来坐。”
花豹笑嘻嘻的跑过来,众人都看着花豹的妈,对这女人,胡同里有不少传说,楚宽
远也是第一次这样近的仔细看着这女人。
仔细端详这女人,楚宽远心里不由叹了声,难怪胡同里的女人说她是狐狸精转世。
这女人肌肤细腻,白净中透着层红晕,留着现在很流行的齐耳短发,眼睛弯弯的,
目光清澈纯净,鼻头挺翘,小嘴紧紧的抿着,穿着简单的白衬衣,被陈旧的长裤勒得紧
紧的,衬起高耸的胸部,站在那,柔柔弱弱的,自然而然的生出股媚态。
“我还是叫你婶子吧,婶子坐吧。”楚宽远说道,不知怎的,石头顾三阳都收敛起
那丝玩世不恭,神情变得正经起来。
女人带着几分小心的坐下,就这动作,居然让在场的几个小伙子都生出几分怜惜。
“婶子,不瞒你说,咱们这生意,有几分犯忌讳,说不定那天就进了号子,你还愿
意上这做工?”
女人苦笑下:“进号子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吃饭,我不是没进去过。”
楚宽远点点头:“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培训,石头,培训就交给你了,就照刚才
那样,每个新人都要这样培训。”
石头没有回答,楚宽远有些纳闷,扭头看了他一眼,杨满堂在后面捅了捅他,他才
回过神来。
“成,没问题。”石头跳起来,花豹心里苦笑,他倒是希望由楚宽远来培训,说来
他应该算是楚宽远的手下。楚宽远与石头相比,楚宽远更加宽和,更主要的是,没那么
好色。
第二天,楚明秋如约一大早就过来了,他自然找不到厂子,而是直接上楚宽远家来。
楚宽远在家等他,俩人随意聊了几句,然后便一起出来,刚到胡同口,便遇见舒曼
,舒曼见状知道他们要去厂子,便跟着一块过来。
“昨儿,你参加游行没有?”楚明秋看着舒曼随口问道。
“参加了,怎么会不参加呢。”舒曼也随口答道:“英国人在香港欺压香港同胞,
咱们能不示威!!!”
“是啊,”楚明秋半真半假的看着两边的人影,说道:“这英国佬就是不知好歹,
咱美国人都不怕,他闹腾有什么用。”
“就是,不过一秋后蚂蚱,蹦达什么!”舒曼笑呵呵的应道。
“就是。”
三人说说笑笑便到了厂子,今儿在厂里的人不少,刚入职的两个新人张月花和杨柳
与黄诗诗都在练习缝纫,石头破天荒也在,顾三阳和柳长林则围着那台老旧的切割机研
究。
抬头看到楚宽远和楚明秋舒曼三人,俩人忙停下过来,楚明秋笑呵呵的与俩人聊了
几句,然后走到切割机旁,打量下说:
“就这东西,也太老了,怎么就不买台行的。”
楚明秋说着拿起那本小册子,翻开首页:“这是操作说明书,通电我看看。”
楚明秋心里并没有把握修好这机器,但也想试试,学了这么多年,除了没成功的电
动车和单人收割机,他还没实际动手作过任何机械和电子的东西。
电源通上,机器发出轧轧的声响,缓缓启动,没多多久,边上便冒气一股白烟,顾
三阳赶紧断电。
电路板打开着,楚明秋边看边琢磨,舒曼站在黄诗诗身边看她缝纫,针头一上一下
,塑料缓缓向前移动,边沿上出现一条整齐的线。
“还行啊,真看不出来。”舒曼笑道,黄诗诗苦笑下:“我说舒曼,你别在这晃悠
,我这可是在做事。”
“干脆,我也来你们这上班得了。”舒曼看看还有台缝纫机,便笑道。
“行啊!”黄诗诗点头:“我说大学生,咱们这风险可大,小心雷子把你拎进号子
。”
“行啊,我还没进过号子。”舒曼不以为意,径直过去坐在缝纫机边,左右看看,
从杨柳的小筐里拿起条塑料,自己动手装上线。
“我告诉你,我可是熟练工,小时候便喜欢作手工,五岁就开始给布娃娃作衣服了
。”舒曼笑道。
黄诗诗三女都没说话,舒曼脚下力道稍大,手上的微软,线条便走偏了,她开始还
没察觉,依旧用力蹬着,没一会,塑料打到底。
“看,怎么样。”舒曼举起自己缝的,得意的冲三女扬扬,杨柳和张月清没作声,
杨柳年青没那么沉稳,神情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一丝笑意。
黄诗诗看都没看,从自己竹篓里拣起一条扔过来,舒曼伸手接住,与自己的一笔,
不由苦笑不已。
黄诗诗扔过来的,走线平直,没有丝毫弯曲,而自己这条呢,开始还算直,可到后
面便走斜了。
舒曼苦笑下,不敢再说什么,伸头去看看杨柳,杨柳的走线也与她差不多,这让她
松口气,还好不是最差的。
她又拿起另一条塑料,开始认真缝起来。
楚明秋挨个检查电子元器件,又检查各条连接线,没有发现问题,最后又让顾三阳
通电,他检查各个点的电压,看到青烟冒起,又赶紧断电。
“这玩意出问题了。”楚明秋拆下变压器说道,顾三阳接过来,翻来覆去的打量,
又拿起变压器测量电阻。
“你怎么确定的?”顾三阳很纳闷,他不懂如何检测变压器,所以,不明白。
“电压不对,”楚明秋说道:“两边的电压和电阻都不对。”
“这怎么弄?”顾三阳十分为难。
“这玩意不好买,恐怕也买不到,自己重新缠一个吧。”楚明秋随意的说道。
“重新缠一个,”顾三阳和柳长林面面相觑,有种手足无措之感,他们那会缠变压
器。
楚明秋见状知道他们的难处,伸手将变压器接过来:“看来你们也不会,还是我来
吧,不过,得买几样东西。”
“我陪你一块去吧。”顾三阳说道,楚明秋没有推辞,给石头和楚宽远打个招呼,
俩人推车出来。
五金商店只在淀海镇中才有,俩人骑车到五金商店,今天没有游行,不过高音喇叭
却反复播送中国政府的声明,要求港英当局立刻停止对香港左派工人的镇压。
楚明秋买了一卷铜丝,一个手动绕线机和大叠绝缘纸,想了想又买了几个电容和两
个三极管。
“走吧。”楚明秋将东西包起来,让顾三阳付款,顾三阳老老实实的付了钱。
经过区委区政府时,楚明秋注意的打量了一番,区委区政府内依旧热闹,大字报贴
满了,楚宽元的房子估计已经收回去了,也不知道分给那个新贵了,想来现在那张智安
很得意,那就得意吧,最多也就十年。
回到厂里,楚明秋告诉众人不要打扰他,他开始拆变压器,这拆变压器是个很琐碎
的工作,要边拆边记,这线圈数目绝对不能错,多一圈少一圈都不行。
楚明秋小心的拆着记着,花了整整四十分钟才拆完,然后将线圈数记在边上,然后
开始重新缠绕。
“小叔,吃饭。”
不知不觉中,到了吃饭时间,楚宽远在外面叫,楚明秋没有理会依旧专心作自己的
事,楚宽远过来看了看,没有打搅他。
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将变压器作好,楚明秋看着有点新的变压器,不由松口气,
把变压器交给顾三阳,自己过去吃饭去了。
顾三阳将变压器焊上,也不等楚明秋便通电,切割机照旧发出一阵轧轧的声响,然
后便开始转动,顾三阳柳长林小心的看着。
“成了!”
平安运转了半个小时,顾三阳猛地大声叫起来,柳长林在边上也兴奋不已,吃过饭
的楚明秋站在边上,石头一把抱起他。
“行啊!小叔,这都懂!”石头笑呵呵的,楚明秋略微挣了下,皱眉听着:“怎么
这么大响声,恐怕那还不对。”
说着楚明秋让顾三阳断电,自己又开始对整台机器进行检测,仔细检查了半天,才
叹口气:“这机器太老了,这齿轮间歇磨大了,对了,把那传动带换了,书生,这事交
给你办。”
顾三阳满口答应,众人都很高兴,顾三阳就拿了块塑料上机,很快这块塑料便切割
成大小一样的十多块,然后拿到塑形机上去压好形状,然后交给张月花缝纫,她现在是
三个女工中缝纫水平最好的。
一条流程下来,用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崭新的拉杆箱出现在众人面前。
“成功了!”
柳长林挥拳欢呼起来,黄诗诗差点就跳起来,顾三阳稍微矜持点,可也是喜形于色
,舒曼杨柳三个女人也十分高兴,倒是楚宽远和石头比较平静,院子里洋溢着喜庆的气
氛。
每个人都上去摆弄下那拉杆箱,石头弄了几下后,抬头问:“小叔,你看怎么样?”
楚明秋接过来进行各种试验,然后点点头:“不错,不过做工还需要提高,外面还
要加点装饰,嗯,这轮子,现在是金属的,这个比较贵,可以用塑料的,这样成本要低
点。
对了,作个负重测试,看看最大能承重多少。还有,生产程序最好再优化下,弄个
流水线,这样可以提高生产效率。”
“成,别的不管了,今儿咱们好好庆贺庆贺,”楚宽远也笑呵呵的大声宣布:“我
请客,咱们上老莫。”
众人齐声欢呼,张月花杨柳都没去过,其他人倒是去过多次,但这一年多谁都没去。
众人收拾收拾一块进城,楚宽远蹬车载着张月花,其他人都自己骑车,楚明秋还是
那辆花花绿绿的收破烂的三轮车,在一群人中很是扎眼。
“我说公公,没看出来,行啊!”舒曼眼睛瞟着楚宽远后座上的张月花,与楚明秋
闲聊着。
楚明秋笑了笑,一点不客气:“那是,我会的可不少,我说舒曼,你可是大学生,
知识分子,怎么与我们混一块了。”
“什么意思啊?”舒曼有些不解,柳长林在边上插话:“我说公公,你啥意思,我
们怎么啦?”
“对,你得说清楚!”杨柳也有点不满的抗议着。
楚明秋嘿嘿笑着:“咱们都是黑五类,用大院的话说,咱们都是小地痞小流氓,再
说,咱们这行,风险可是大大的。”
这话打击面可太大了,杨柳嚷嚷起来:“你说谁呢,谁小流氓小地痞了,你得说清
楚!”
舒曼也有点受不了:“就是,你算小流氓小地痞,咱们可不是,你说是不是四眼。”
柳长林嘿嘿直乐,杨满堂也说:“就是,咱们是顽主,知道什么是顽主不,顽主就
是以玩为主的爷,咱们是爷!”
楚明秋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说得好,顽主就是以玩为主的爷!我道歉!”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城,到了莫斯科餐厅,已经快五点了,他们一群人走进餐厅。
走进餐厅,他们便不由自主的降低了说话声,餐厅里已经有不少人,他们占了个角
落。
在进入文化大革命后,老莫更加热闹了,特别是今年春节后,几乎所有顽主都要想
法上老莫来一次,那怕至少一次,否则没法再说自己是顽主。
除了顽主,那些老兵也以上老莫为荣,那怕每月只有十五块生活费,只要有机会便
上老莫聚会。
楚明秋扫了一眼,大厅里的食客大部分都是些年青人,忽然感觉好像有目光在他们
这边,自从通了任督后,这些年,他的内气越来越深厚,六识也越来敏锐。
顺着目光望着,忍不住冲那边笑了笑,他看到一熟人,老同学猴子。
猴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楚明秋冲他笑了笑,猴子微怔,随即也报以一笑。
“怎么啦?猴哥?”槐头察觉他神情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楚宽远他们不
由一愣,随即怪叫道:“哟呵,这城北的大哥都来了,今儿是有什么事吧。”
“哦,哪儿呢?”坐在鬼面边上的年青人伸头看去,这人叫丑熊,他额头上有道刀
疤,浓眉大眼,头发有点乱,穿着件军单衣。
前几天,丑熊与对面的镇东单雷志强发生点小冲突,猴子一时兴起便过去说和,居
然把他们摁下来了,今天猴子与他们在一块上老莫来。
猴子上街后,很快便明白街面上的规则,混街面无非两手,一是面子,一是朋友多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有面子便有朋友,有朋友便更有面子。
所以,他很注意结交朋友,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原则,有些不讲道义的朋友,他是不
交的。
对猴子来说,上老莫比文革前还更频繁,文革以前,也就他妈妈回到北京时偶尔才
来一次,现在,他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一次。
雷志强也朝那边看去:“那是远子和石头吧,嗯,那边那个是三爷,边上的是土匪
,那个小的,穿褂子的那个,是啥人?”
“那衣服叫T恤,”猴子懒洋洋的接口道:“他叫楚明秋,也就是城西有名的公公
。”
猴子手上端着杯红酒,这个时期红酒并不流行,绝大多数餐厅都没有红酒,可老莫
有。
“他就是公公。”槐头对公公可是早有耳闻,可真还没见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楚
明秋本人。
“他就是公公!原来是这样子啊!”雷志强同样也有几分意外,他的个头并不高,
比猴子还低点,长得很是粗壮,不过样貌却比较清秀,他是胡同里新冒出来的狠角色,
不过这人的脾气比较怪,并不喜欢收佛爷,所以,手下的佛爷很少,可个个对他忠心耿
耿。
猴子有点意外,扭头看着他,雷志强解释道:“我妹妹和他是同学,中学同学。”
猴子更加意外了,皱眉想了想,中学时,班上没有姓雷的同学,于是好奇的问:“
你妹妹和他是同学?我和他是同班同学,中学,他没上高中的,我班上没姓雷的女生。”
“同校不同班,”雷志强也有点意外:“你九中的?”
猴子点点头,雷志强连忙解释道:“同校不同班,我妹妹是五班的,现在在师范学
校,她读书比我强多了。”
猴子想了半天,在学校时,他也没注意过其他班的女生,雷志强问:“听说这公公
挺会写歌的,是吗?”
猴子点点头:“对,他写过好多歌,唱得也好。”
“我妹妹挺崇拜他的,”雷志强说道,猴子笑道:“崇拜他的女生挺多,你妹妹叫
什么?”
“雷蕾,”雷志强说:“现在师范读中文系,将来是一个小学老师。”
猴子这下有点印象了,楚明秋在中学最后阶段进了混合班,也就是参加中考的班,
这个班是几个班中报考中专的同学集中在一起的组成的。
“我听说他挺能打。”槐头问道。
猴子耸耸肩:“我不清楚,他在学校没出过手。”
几个人边说边盯着那边,很快猴子便注意到,还有几桌也在看着楚明秋他们,便忍
不住问。
雷志强上街其实并不久,文革开始后才上街的,他是红五类,不过父亲是煤球铺的
,母亲是街道治保主任,家里有五个孩子,他是大哥,雷蕾是二姐,下面还有三个弟妹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倒是他上街后,家里的生活好过多了。
“不过,他的身手应该很强。”猴子凝视着楚明秋,楚明秋正和柳长林说话,柳长
林不住点头。
“我好像见过他。”雷志强旁边的一个女生忽然说道,雷志强微怔,扭头看着那女
生,他们这桌有三个女生,说话的这个是雷志强的女朋友,名叫冯雪梅,也算邻居,住
在他家的旁边的陈二寡妇胡同。
“在哪呢?”猴子含笑问道,冯雪梅秀眉微皱,想了想说:“他好像是收破烂的,
曾经上我们那收破烂。”
雷志强微怔,猴子乐了,点点头:“没错,他是在收破烂,初中毕业后,他就没上
学,他是资本家,街道让他下乡插队,他不去,就自己找了份工作,废品站的外勤,也
就是收破烂,是上你们胡同吗?”
冯雪梅摇头:“当时我们学校负责看守灯市口的抄家物资点,他上我们那收废品来
着,对了,是葛菲儿领来的。”
“你认识葛菲儿?”猴子有点意外,他是认识上葛兴国家去过,认识葛菲儿。
冯雪梅点头:“我们是同学,同校不同班,不过,我们都是演出队的,对了,公公
给葛菲儿写过一首歌,叫乡间小路,唉,猴子,你知道吗?”
猴子点头:“是,这是葛兴国向公公要的,公公与葛兴国,就是葛菲儿的哥哥,关
系很好。”
正说着,忽然看到楚明秋起身,提着一瓶葡萄酒走过来,众人都是一愣,楚明秋已
经过来了。
“猴子,”楚明秋笑呵呵的,猴子赶紧站起来,槐头和鬼脸都站起来,楚明秋看都
不看他们,给猴子倒上酒:“好长时间没见了,今儿碰上了,咱们老同学喝一个。”
“好啊。”猴子也笑呵呵的应道,俩人相对喝下,猴子接着给他介绍桌上的朋友,
楚明秋挨个给他们倒上酒,与他们喝了一杯。
喝过酒,楚明秋提着酒杯回来,楚宽远早就看见猴子他们。
“你和那猴子认识?”楚宽远问道,他可还记得当初向猴子求助时,猴子的态度。
“同学。”楚明秋说道:“他是我初中同学,以前家里是大院的,身上有几分傲气
。”
“大院的就是牛啊,”石头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轻蔑:“连倒霉了都还这么牛。”
“得了,别抱怨了,”楚明秋依旧是笑呵呵的:“石头,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怎么
把这葡萄酒卖进这老莫的。”
楚明秋说着拿起那酒瓶看着,酒瓶上的图案还是他画的,当初楚宽远就说画个商标
,他想了想便画了个工农大众的商标,可他压根没想到,他们居然将葡萄酒卖进了老莫
了。
“这说来话长了,”楚宽远笑道:“原来这老莫是进的通化的葡萄酒,可文革一起
,通化的葡萄酒断了,他们四下买不到葡萄酒,可那都没有,你说这西餐,总不能卖白
酒吧。”
“茶壶有个同学的舅舅,在这老莫当厨子,茶壶得到这个消息,便告诉了石头,石
头想这通化的葡萄酒是酒,山里的葡萄酒也是酒,便来试试,结果还真成了。”
顾三阳接着笑道:“可惜山里的产量太低,老莫那采购还想多要点。”
楚明秋不由也乐了,他又品了口:“其实这酒还是不错,以这种野生葡萄,能酿出
这样的葡萄酒,也算尽力了,唉,好葡萄酒需要好葡萄才行,可惜山里的葡萄不行。”
“哎,你说那能弄到好葡萄种子?”石头好奇的问道。
“法国的葡萄酒天下闻名,想来法国的葡萄不错,”楚明秋说道:“可惜,咱们不
能上法国去,还有,就算种子好,还需要恰当的气候和土壤,山里的条件也不知行不行
。”
“看你说得神乎其神的,都是葡萄,有什么不一样,小叔,我看你呀,就是看的书
太多,毛主席说的,人定胜天,将来有机会,我就在山里种葡萄。”
“行啊!”楚明秋笑道,石头满是豪气的叫道:“将来我自己种葡萄,自己酿葡萄
酒,爷把葡萄酒卖到全天下!”
众人都愣住了,愣愣的看着他,半响,楚明秋才拍拍手:“好!来为石头的梦想干
一杯!”
众人这下反应过来,起哄似的站起来,冲石头端起酒杯,石头满脸笑容的举起酒杯。
喝干之后,楚明秋刚坐下,猴子提着酒瓶酒杯过来回敬,楚明秋也一点没客气,与
他喝过后,又将楚宽远石头他们介绍给他。
“远爷我们曾经见过,”猴子也很爽快,一点不隐瞒:“当初没帮忙是有其他原因
,远爷别计较,这杯酒是我赔罪!”
楚明秋有点意外,看着楚宽远,楚宽远略微沉凝,端起酒杯说道:“没事,你也没
说错,自己的事自己扛。”
楚明秋立马打断:“以前那些狗皮倒灶的事算什么,这酒喝了就过去了。”
让猴子有点意外的是,楚宽远立刻点头:“好,小叔既然吩咐了,咱们什么都在酒
里,喝了,以前的事就揭开,以后,咱们是朋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好,一言为定!”猴子仰脖喝干,楚宽远也一口喝干,亮出杯底。
猴子随后又与石头顾三阳等人一人一杯走了一圈才回去,舒曼秀眉微蹙,显然她也
瞧出点异样来,但聪明如她,没有问出来。
第十七章
五月底,天气越来越热,与天气同样热闹的是中英在香港的冲突,这场冲突愈发激
烈,官方声明一个接一个,数万人的游行每隔两天便有一次,可英国当局十分顽固,坚
持毫不退让,双方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楚明秋对这些毫不关心,依旧每天继续检查鉴别“四旧”,有时候,包老爷子也过
来帮忙,这还是文革开始后,首次走进楚家大门。
“都是好东西!”老爷子叹道:“你小子这一年收了多少?”
楚明秋笑了笑没有回答,老爷子摇头:“将来你可以开个博物馆了。”
“应该可以了,每一件都够进博物馆资格。”楚明秋一点不客气,笑呵呵的回应道
:“老爷子,到时候,你来当这个馆长如何?”
“成!是楚家的子孙!”老爷子乐呵呵的将一幅卷轴放进麻袋中。
俩人心里门清,楚明秋知道老爷子不是随便过来的,今天过来便是向他要个承诺,
而他听懂了,答应一件都不卖。
俩人都对香港事件不关心,俩人都判断,香港事件过段时间便会过去,原因很简单
,双方都需要对方。
中国需要香港这个窗口,也需要英国。在这个时期,香港是大陆出口贸易的中转站
,大陆九成以上的出口都通过香港,若大陆在这个时候收回香港,这个窗口也就关上了
,新中国对西方的贸易大门便彻底关上了。
除了经济上的因素,还有政治上的因素,有了香港的牵扯,英国便是美国封锁中国
的缺口,英国便不会随着美国的指挥棒转。
所以,中国政府不会在这个时候动兵,收回香港。
而英国也不敢动,原因很简单,香港依赖大陆,水,粮食,蔬菜,全都得从大陆来
,而且一旦拉下脸来,大陆采用武力收回香港,英国人还能来一次鸦片战争吗?答案是
显而易见的,那时,大英帝国最后一点面子都被扒拉下来了。
所以,双方都在等一个台阶,下台的台阶。
不过,另外一件事却是俩人都关心的。
“你的那位小朋友动作还是挺快,”老爷子说道,楚明秋微怔,随即明白,他说的
是朱洪。
朱洪在前几天几乎是硬逼着燕京市中学生红代会通过了一个决议,在这个决议中,
明确提出“谁反对周总理谁就是反革命”,随后由大学生红卫兵组成的首都大中专院校
红代会也通过决议,指出:“炮打周总理就是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就是反革命,谁要
是恶毒攻击我们敬爱的周总理,我们就打倒谁!”
就在昨天,事情终于明了,燕京日报突然登出关于反对极左派的文章,而后中央文
革的陈伯达出面,公开宣布周总理是毛主席司令部的人,反对周总理是严重的政治问题。
中央文革表态之后,朱洪立刻趁热打铁,今天在工人体育场召开全市造反兵团大会
,楚明秋告诉勇子虎子他们,这个会一定要参加。
不但要参加,楚明秋还托林百顺告诉朱洪,可以对张建民展开行动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你的提醒?”老爷子问道。
楚明秋干笑两声点点头,对老爷子,他没有隐瞒,若是换个人,打死也不承认。
老爷子说:“你要慢慢与他脱钩,不要再与他有什么勾连了。”
楚明秋一下明白,这是老爷子今天专门跑来的另一个原因,心里不由一热。
“我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楚明秋放下手中的活,转身看着老爷子说:“可我
觉着现阶段还是要继续留着他。”
老爷子拿起一卷典籍,翻看看,眉头微拧,忽然展开,讶然道:“这是元代陶宗义
的《南村缀耕录》。”
说着便翻开,看了数页,点点头:“是,绝对是,相传陶宗义的《缀耕录》有三十
多卷,也不知道是第几卷。”
“这个真不清楚,”楚明秋在边上补充道:“已经拣出十七八卷了,也不知是那家
藏的,或许,后面还有吧。”
老爷子点点头:“传下来的可能只有三十卷,实际上有三十多卷。”
说完,他小心的放进麻袋中,然后才看着楚明秋说:“外地的武斗也越来越凶,有
些地方的造反派甚至到部队抢枪,唉,这局势越来越乱,若真发生大规模武斗,即便康
熙也怕啊。”
“老爷子,”楚明秋思索着小心的说道:“您的意思是,康熙最后还是要收拾造反
派和红卫兵?”
老爷子思索片刻后,叹口气:“自古雄主之心最难揣度,不过,一旦出现冲击解放
军的事,他还能忍受?军中那些战将也还忍得了?八大军区司令都是那些人,这些人都
是康熙绝对信任的人,如果连他们都开始发声,康熙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楚明秋还真没想过那么多,以他前世的见闻,老共的军队从未发生过叛乱,所以,
他压根就没朝这方面想。
“而且,更要紧的是,太子对中央文革也不满。”老爷子又说道:“太子以军队起
家,统帅的军队是各大野战军中最多,在军中威望极高。”
政协现在虽然大部分停止工作,可作为一个政府重要机构,所有政府的重要文件都
会送来,政协的人三教九流,那的都有,消息非常灵通。
“各地冲击军队的事件频频发生,军队的反应自然传到太子耳中,太子有所不满那
是自然的,康熙也一定知道,对了,你对太子怎么看?”
楚明秋笑了笑,眨巴下眼睛:“我一向认为太子是个危险的职位,你说是吧,老师
。”
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楚明秋越发佩服这位老爷子了,他们口中的太子当然不姓刘
,这个时候正是太子如日中天之际,自己若不是穿越者,肯定无法想象几年后这位军神
太子会折戟沉沙,几十年后都无法翻身。
可老爷子却仅凭太子的影响力便断言太子前途并不美妙,这老爷子简直近乎妖异。
“据说太子的身体很差,”老爷子停下手中的活沉凝道,似乎在思索什么,楚明秋
没有打搅他,过了会,老爷子苦笑摇摇头:“算了不说太子了,还是说说朱洪吧。”
楚明秋心里顿时松口气,老爷子还是无法断定太子的未来,看来他也有拿不准的时
候。
“老师,我是这样想的,与朱洪脱离不能脱离太快,”楚明秋斟酌着说道:“至少
现阶段,他对我还有用。”
老爷子微微摇头:“已经没用了,小秋,你只需掌控好四十五中就行,抄家风过去
了,楚家大院基本保下来了。”
楚明秋摇摇头:“欲使人灭亡,必先其疯狂;老爷子,红卫兵还会疯狂一段时间。”
老爷子没有反驳,将手上的画轴放进麻袋,他知道楚明秋说得不错,可他觉着楚明
秋不肯放弃朱洪,恐怕是另有原因,甚至有可能是为了实现他的某种野心。
“倒底是年青人啊!”老爷子有些感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换作自己是楚明秋
,恐怕也会摁奈不住,随他去吧。
“好吧,过,要小心,该断的就要断。”老爷子让步了。
楚明秋也松口气,与朱洪彻底断了,本来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可他觉着现在还不
是时候,即便要断也要慢慢来。
“公公!”
老爷子一下闭嘴了,一道人影冲进来,看到楚明秋便叫道:
“公公,我操,那...,嘿嘿,老爷子,您也在。”
瘦猴满头大汗的冲进来,看到老爷子便点头哈腰的陪笑,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楚明
秋叹口气:“还是那样毛毛躁躁的,啥事?”
“你知道吗?有人在卖拉杆箱!”瘦猴凑过来,故作神秘的说道。
“知道,怎么啦?”楚明秋问道,瘦猴有点意外,今天游行结束后,他与往常一样
,与几个小兄弟在街面上晃荡,没想到居然看到几个家伙在卖拉杆箱,而且看箱子的标
签还是燕京本地产的,最最主要的是,卖箱子的那几个家伙,一看便是街面上的。
“是,是谁啊?”瘦猴小心的问道。
“远子他们作的。”楚明秋答道:“他们校办工厂的产品,怎么啦?你有意见?”
瘦猴嘿嘿干笑两声:“是远哥啊,我当是谁呢,”迟疑一下,他试探着问道:“公
公,能不能给远哥说说,让我也去他们校办工厂干活?”
“呵呵,”楚明秋冲他笑起来,瘦猴也呵呵的笑着,可目光中期待却毫不隐瞒。
“行啊,不过,人不能太多,这样吧,你先去与远子商议,看看他的意思。”楚明
秋说道,瘦猴高兴的在他肩上拍了掌,转身就要走,楚明秋又说道:“如果,他不同意
,你也别强求。”
瘦猴闻言转身,陪笑道:“公公,你帮我说说不行吗?他最听你的。”
“你呀!你呀!”楚明秋摇头:“除了卖拉杆箱,还有很多事可以作。”
“嘿嘿,嘿嘿,”瘦猴搓着手干笑道:“你知道的,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卖个拉
杆箱就满足了。”
老爷子在边上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楚明秋叹息着摇头,恨铁不成钢啊!
“算了,算了,你呀你呀,”楚明秋叹口气:“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你去和他们商
量下,不要强求。”
瘦猴呵呵笑着答应下来,转身就跑了,一点不客气。
“拉杆箱?”老爷子转动下眼珠便明白了:“那玩意与你有关系?”
楚明秋点点头,在修好机器后,他连续三天都过去了,考察了他们的生产后,他向
楚宽远和石头顾三阳交代了注意事项。
首先,生产规模不要太大,生产规模太大会导致需要的原材料增多,产量增加,也
会导致销售规模变大,这样会增加暴露的几率,所以,那怕就是每周生产三天,剩下三
天放假,也不要扩大生产规模。
其次便是销售,销售以零售为主,主要是好控制,控制产量,控制销量,至于进百
货公司,那就不要想了。
第三,高薪,每个员工都采取高薪,销售人员采取与田婶他们一样的方式。
第四,定价,楚明秋与他们一块统计了每个箱子的成本,成本比田婶她们高了一块
钱,也就是十七块,楚明秋给他们定价三十二,每月分红一次,每月销毁账本一次。
第五,股权奉陪。对这个厂,楚宽远的投资最大,顾三阳出力最多,所以,楚明秋
给他们拟定的股权分配方案是,楚宽远顾三阳各占二成,杨满堂柳长林各占一成五,石
头黄诗诗各占一成,剩下的一成给员工,至于员工,除了张月花和杨柳外,另外最多再
招一两个。
石头的股份只有一成,最大的原因是石头其实并不在厂里工作,他的主要工作还是
在送货上。
对这个股份分配,大家商议后,都接受了,楚宽远的股份虽然多,但担的责任最大
,用来当厂的院子是他提供的,将来若是被发现,其他人还可能脱罪,他必定是主犯。
最后一点,所有员工都不要透露实情,就说是校办厂,让他们误会没有关系,将来
对他们有好处。
“这活,你打算还干多久?”老爷子又问。
“不知道,”楚明秋知道老爷子问的是收破烂的事:“狂风暴雨过了,这四九城的
老家伙们,现在没出来的估计也安全了,可究竟作什么,我还没想好,唉,估计我也得
想办法赚点钱了。”
老爷子看看几个麻袋,就算再便宜也要几万,估计他手头也紧了。
“哦,你想怎么赚钱,也是拉杆箱?”老爷子笑眯眯的问道。
楚明秋摇摇头:“老实说,我很担心他们,他们这样干,很难完全瞒住,一旦被发
现,后果难料。”
老爷子迟疑下,轻轻叹口气:“看来你是明白的。”
“不过,我还是得赚点钱,我打算单干。”楚明秋说道:“这样风险控制在最小。”
“那你打算干什么?”
“还没想好。”
楚明秋的确没想好,收破烂的活再干就没意思了,可接下来干什么呢?卖拉杆箱?
这活风险太大,他不想干。
“远子的拉杆箱是怎么回事?”老爷子显然还是不放心,接着问道。
楚明秋迟疑下,还是简单的将经过告诉他,老爷子眉头紧皱,他完全没想到这帮小
子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凭空造出个地下工厂。
老爷子在心里叹口气,真是胆大包天,可惜了!
“你觉着他们这厂能干多久?”
楚明秋摇摇头:“这得看他们怎么作,小规模,谨慎,就可以干得长点,否则,..
..,一两年吧。”
老爷子这下放心了,俩人又闲聊一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老爷子起身要走,楚明
秋连忙挽留,让他吃过晚饭再走,老爷子不肯,背着手,哼着小曲,摇摇晃晃的走了。
楚明秋苦笑下,他当然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走,这是不想增加他的负担。他的负担现
在已经很重了,几个孩子虽然有十五块生活费,可这那里够,他们都是孩子,正长身体
的时候,一个个都吃得,每个月的粮食都不够,全靠祁三叔送来,才能满足需要。
老爷子走后,楚明秋又收拾了会,忽然有些烦躁,将麻袋收起来,清洗后,走进百
草园。
小平安依旧在孜孜不倦的拍球,似乎丝毫没看到他经过,楚明秋没有打搅他,也没
有回房间,而是到后院看了看,排练厅里,楚箐和小静蕾小不老正练习,林晚和小不老
默默无声,小静蕾则动一下西一下的,纯属好玩。
他没有打搅她们,转身出来,走进另一个小院,打开门走进屋里,屋里的两张桌子
都有点乱,上面放着各种东西,有电子元器件,有台钳,甚至还有一个磨砂轮,在窗台
前,还有一台缝纫机。
角落里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都是失败后的废品,可也舍不得扔,这些东西
都可以废物再利用,这个时期,什么材料都不好弄。
在缝纫机旁有两个布袋,布袋不显眼,楚明秋过去拿起来展开,是一个双肩户外背
包,这是楚明秋按照前世的记忆自己动手作的,尽管很多人认为他是个天才,可他自己
知道自己不是,所以,他很小心的试着,慢慢添加功能,便边作边玩,便制成了两个这
种包。
在他看来,这种包在这个时代的市场更大,三十二块的拉杆箱说起不贵,可实际上
依旧很贵,这种背包成本大慨三块,主要是帆布和拉链,如果卖价八块钱,每月生产十
个到二十个,收入便很可观。
放下背包,他又拿起一个小铁铲,这是他设计的另一个产品,工兵铲。
说来这工兵铲还是前世在夜总会住唱时结交的一个道上朋友那熟悉的,不知什么时
候起,这工兵铲成了道上朋友的最爱,不像刀具,更不像枪支,那样显眼,可却十分好
用,总共有几十种功能。他玩过,也喜欢上这玩意,自己淘了把,平时就放在家里,万
一有什么,可以用来防身。
这把工兵铲没有几十种功能,但也有九个功能,正面是棱形铲,左侧是刀,右侧是
锯,右侧三分之一是开瓶器,铲和木柄连接处可以调整弯曲成九十度,如此便变成了一
把锄头,木柄可以分成数截,最长可以加到一米二,后面还藏了个电筒,当然这是装电
池的电筒。
这把工兵铲的成本是四块钱,加上手电筒(无电池)的话便是八块,他打算卖十五
块钱,每月卖上十把,如此既轻松又赚了钱。
这两个项目是他费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个时代的人民群众都穷,有闲钱的不多,大
院的高富帅们现在纷纷落马,每月领着十五元生活费,就算想买也买不起,所以,楚明
秋还拿不定主意是作这个生意还是作其他生意。
其他生意便是折叠伞和雨衣,不管什么时候,这雨伞雨衣总是要,而且雨伞雨衣的
成本更低,特别是雨衣。
轻轻叹口气,楚明秋还是将东西放下,他决定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把那些四
旧清理出来再看。
晚上,楚明秋问了下今天游行的情况,虎子和勇子都说没什么,他略微放心,虎子
他们很兴奋,这次他们又走在前面了,中央实际上已经表态了,他们又赢了一局。
热烈讨论一会后,楚明秋问他们六一打算上那,一听到六一,小不老两眼放光,悄
声提出上北海划船。
“以前爸爸妈妈都是带我们上北海划船的。”小不老的声音越说越低。
楚明秋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行,咱们上北海划船,你们谁还去?”
毫无例外,狗子第一个跳出来响应,随后小静蕾小树林纷纷响应,于是所有人都赞
成。
1967年的六一节天气挺好,阳光灿烂的,湖岸上,绿柳摇曳,两边有很多人,楚明
秋他们这群人很是显眼,他们的人太多,家里人全出来了,虎子勇子都带上了弟弟妹妹
,一群人有十多个。
到了公园,楚明秋才发现,公园里的年青男女很多,有不少一眼便能认出是老兵,
看他们的眼神都不怎么正常。
在租船的地方,楚明秋又遇见了猴子,猴子和几个男女也在那租船,看到楚明秋,
猴子也只是笑了笑。
“嘿,公公!”
“公公!”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楚明秋回头看,一边是彭哲,另一边则是葛兴国和葛菲儿
,葛菲儿很兴奋的挥手跑过来,她依旧穿着一条白底绣花半截裙,跑动中小腿时隐时现。
“葛菲儿,”楚明秋笑了笑,这小丫头还真无所顾忌,这场合也这样热情,葛菲儿
跑过来,有点气喘嘘嘘的,也不管其他人,径直到他面前问道:“我正想去找你,你那
歌,你那歌,是怎么唱的。”
“不是有谱吗,你照着谱唱就行了。”楚明秋说着冲葛兴国和彭哲打个招呼,葛兴
国冲他露出无奈的神色,楚明秋笑了笑。
“我们唱着总不对,”葛菲儿说道:“干脆,你给我唱一遍。”
“在这?”楚明秋摇头:“改天吧,改天,你上家来,我教你。”
彭哲也过来了,除了他以外,还有秦淑娴陈小婉和一个男生,楚明秋还记得那男生
也是一块到上海的,名叫王国强,个头高高的,瘦瘦的,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是斯
文,可上次在四中门口,楚明秋却亲眼见他动手。
“你们怎么也来了?今儿可是六一儿童节!”楚明秋带着几分调侃的笑道。
“你不一样吗!”彭哲随口答道,扭头看见猴子,神情顿变,葛兴国扭头一看,也
看到人群中的猴子,猴子正与三个弟妹在一块,今儿他也带弟妹上来划船。
彭哲正要过去,楚明秋一把抓住他,彭哲扭头看着他,楚明秋冲他摇头:“彭哲,
听我一句,算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他,并不比你好受。”
彭哲微微迟疑,秦淑娴讥讽道:“他现在也是黑五类了,当然不好受了,活该!”
“彭哲,秦淑娴,”楚明秋叹口气:“老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吧。”
彭哲迟疑下慢慢神情慢慢松缓下来,秦淑娴却很不服气,她的打扮与彭哲差不多,
身上穿着不知那弄来的军服,胸前挂着一个书包,书包里显然装着菜刀之类的东西。
王国强与彭哲相同,穿着旧工作服,胸前挂着书包,只有陈小婉,穿着条半截红裙
,上身是蓝色短袖衬衣,只是也背着个书包。
“我说委员,你丫今儿又逃学了。”楚明秋伸头对晃荡过来的委员招呼道,委员看
看彭哲和王国强,嘿嘿干笑两声:“那可能,昨天我还去了学校,哎,对了,你知道吗
?朱洪正在组织批判我们军训队的那,叫,对,张建民,叫张建民。”
楚明秋心说我还不知道,他佯装惊讶,扭头看着彭哲,彭哲淡淡一笑:“那张建民
支持反对周总理,属于打着红旗反红旗的极左分子!”
“那可是军代表。”楚明秋佯装小心的提到,虎子在边上差点乐出声来,给张建民
挖坑的就是他。
虎子赶紧拉着勇子他们到边上去了,显然打算与他划清界限。
“军代表又有什么,谁要反对周总理,我们就打倒谁!”彭哲一点不客气,楚明秋
笑嘻嘻的连连点头,委员也同样笑嘻嘻的。
“你丫别笑,我说委员,我可听说了,你丫现在成逍遥派了,这怎么能行,在这样
火红的年代,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楚明秋一本正经的对委员训斥道。
委员嘿嘿笑着,也没有分辩,彭哲对委员倒没有什么恶感,听到楚明秋的话,只是
笑了笑。
“其实,逍遥派也不错。”陈小婉幽幽的叹口气。
“我也觉着挺好。”林晚忽然插话道,她与陈小婉和秦淑娴都是老熟人,看到俩人
,她挺高兴。
“就是,我现在就是逍遥派。”葛菲儿也来凑热闹:“林姐姐,明儿我到楚家大院
来找你,还有娟子姐姐。”
“好啊。”林晚笑眯眯的搂着她,说着,有几条船靠岸,排在前面的几个人先上船。
今儿到公园来的人不少,划船的很多,老实说,现在公园也没什么好玩的,多数就
是看看风景,对这些老燕京人来说,这些风景早就看腻了,有点乐子便是划船。
“往左边靠点!对,就这样!别动!”
楚明秋扭头看去,虎子正拿着相机冲楚箐叫道,葛菲儿有些羡慕的看着,楚明秋见
状心里忍不住乐了,那个时代的女生都一样。
春天的北海公园挺美,湖岸两边栽种着杨柳,湖里面有大遍的荷叶,沿岸还有大遍
花坛,此刻正是花期,花坛里繁花朵朵盛开。
楚明秋冲林晚使个眼色,林晚笑盈盈的拉着葛菲儿过去,让虎子给她们照几张。
陈小婉忽然说道:“公公怎么没带画板来?”
“画画这种事,”楚明秋略微沉凝道:“其实,今儿是带她们来划船的,不老,看
着小平安,别让他去摘花。”
小平安正趴在边上的花坛下,努力的伸手去摘花,小不老赶紧过去将他抱到边上,
小平安不满的挣扎着。
楚明秋赶紧过去,将小平安抱过来:“这花是公园里的叔叔辛苦种下的,你要摘了
,别人就看不到了,啊,听话。”
小平安嘟囔着,可无法挣脱楚明秋的胳膊,挣扎了会才安静下来。
“小家伙,脾气还挺大。”委员笑道,小平安没说话,小不老跟着过来,安静的站
在楚明秋的边上。
楚明秋正要说话,又过来一群穿着旧军装的红卫兵,这伙人挺不客气,过来便往里
挤。
“喂喂,排队!挤什么挤!”勇子很不客气的将身边的红卫兵推了下,那红卫兵踉
跄下向后倒退两步,几个红卫兵大怒立刻围过来。
彭哲神情微变,委员脸色刷的白了,随即又恢复正常,楚明秋则神情自若,丝毫没
觉着有什么。
“怎么着!要插架!”
楚明秋无奈之极,自己怎么就忘了还有狗子这家伙,有这家伙在,没架也能打起来。
楚明秋苦笑下,将小平安放下来交给小不老,叮嘱两句,就这两句功夫,狗子已经
与对方呛起来。
“小子,你丫那的?”
“爷那的,关你啥事!爷比你先到,后面去!”狗子昂着头,半步不让的顶对方,
对方比他高了足有半个头。
狗子呛在前面,勇子却抱臂在后面,好像事情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嘿!小子挺横!”对方冲身边的红卫兵大气的笑道。
四周的红卫兵也跟着笑起来,猴子和葛兴国在前面闲聊,看到这边的情况,葛兴国
就要过来干涉,猴子却一把拉住他,葛兴国有点意外,不解的看着他。
猴子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狗子,楚明秋刚走两步,忽然一想,也没过去,而是
抱臂在边上看着。
虎子和水生也同样听见吵闹声,他们也要过去,可看到楚明秋在边上看热闹,虎子
心念一转便明白了,他拉住水生,水生微愣,虎子向楚明秋努努嘴,水生看到楚明秋也
正抱臂看着,不由低声问:“他这是作什么呢?”
“估计是想练练狗子吧。”虎子低声答道。
水生四下看看,林晚楚箐娟子翠儿小琼瑶等几个女生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几
个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娟子正要过来,菁子却拉住了她,同时也叫住顺子,不准他
过来看热闹。
“你看看公公和虎子,”菁子说道:“一点不着急,你也别过去了。”
狗子心里很紧张,他扭头看了看,他没看别人,只是找楚明秋,看到楚明秋抱臂站
在边上,他立刻明白了,心中顿时大喜。
“你丫想怎么的!”狗子十分兴奋,努力压制心情,身体禁不住有些发抖。
可那小子却会错意了,以为狗子是害怕了,便乐呵呵的笑道:“小子知道怕了吧。”
“你,你丫少得瑟!边去!”狗子几乎一下便猜到楚明秋的意思,也没立刻采取行
动。
勇子也很纳闷,以往出现这种情况,楚明秋早就插手了,可今天楚明秋却在袖手旁
观,虎子水生他们也不动,这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不住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冲他使个
眼色。
“小子还挺横,”那家伙一点没将狗子放在眼里,轻蔑的对同伴说道。
楚明秋悄悄将委员叫过来:“这些家伙是那的?眼瞎啊!”
委员差点乐出声来,不住摇头:“不认识,不过,看上去象是军队大院的。”
楚明秋又看着彭哲,彭哲也摇摇头,心里也挺纳闷,狗子勇子在城西区大名鼎鼎,
即便没有金刚那样有名气,也算名人了,这几个家伙居然不认识,还真说得上眼瞎。
与狗子杠上的家伙似乎也不太会说话,狗子歪着头看着他,那小子活动下脖子,再
次盘道:“小子,你那的?”
“你那的?”狗子一点不含糊,立刻反问道。
“淀海海军大院!”那家伙说道:“爷们叫程卫宏。”
“哦,”狗子歪头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很失望的摇头说:“淀海,海军大院,程卫
宏,没听说过。”
勇子的弟弟陈少白,绰号莲花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委员和彭哲也乐了,楚明
秋苦笑下摇头:“这狗子啊,有个本事便是将陌生人气得七窍生烟。”
委员呵呵的笑着:“你这弟弟还真有意思。”
几个人说话都刻意压低声音,但还是被那群人中最后面的两个小个子听见了,俩人
回头看着楚明秋和委员。
“宏哥,”最后的那个穿着海魂衫的小个子刚开口,程卫宏已经动手了,冲着狗子
当胸便是一拳。
狗子眼见他一拳过来,单手迎上,一把抓住对方的拳头,他的手稍微小点,无法抓
住全部,可即便这样,那拳头也再无法向前移动半分。
见自己的拳头被挡住,程卫宏稍稍有点意外,正要收回来,忽然小腹一阵巨痛,忍
不住倒退数步,脸色刷的白了下。
狗子得意洋洋的正要开口,边上一个小伙子怒喝一声冲上来,手中的皮带挥动,狗
子身子一闪,再出现便到那小伙子身边,抬手便是一拳,那小伙子捂着肚子便倒在地上。
左右两边同时响起怒喝,狗子则一言不发,身形一转,避开左侧飞来的车链子,闪
过右边的拳头,从右边小子的肋下穿过,转身一拳,那小子立刻飞出去。
收回拳头,狗子身体一闪,便退出三丈,再看对手,那群红卫兵都有点傻了,三个
人捂着肚子,一时半会站不起来,可对方却只有一个小屁孩出手。
这群家伙并不傻,周围的动静都落在他们眼中,很显然,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中,至
少还有五六个人是与这小子一块的,可这些家伙没一点动手的样子,好像看热闹似的,
只是他们觉着自己人多势众,又得瑟惯了,所以,没放在心上,可一交手,这才发现麻
烦了。
“怎么地,爽了吧。”狗子很高兴,带着几分得意的嘲讽道。
“操!”程卫宏咬牙骂道,最后一个挥车链子的年青人过去扶着他,他挣了下,盯
着狗子问道:“小子,你那的?”
“听好了,爷叫李怀韬,”狗子大剌剌的说道:“单挑,约架,随你。”
程卫宏觉着好些了,他慢慢站起来,正要开口,边上的青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
扭头看看四周,看到楚明秋和虎子,几个人都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心中顿时感到不对。
“那好,咱们约架,三天,不,五天后,咱们在淀海,玉渊潭东边有个小树林,你
敢来吗?”程卫宏叫道。
狗子正要回答,楚明秋在边上开口了:“狗子,算了,让他们走,约什么架,芝麻
大点事。”
狗子还没答话,程卫宏已经找到点心里满足了,冷笑道:“怎么,不敢了!”
楚明秋分开众人,慢慢走到程卫宏面前,盯着他:“小子,你还真不配叫阵,就你
这样的,我一个可以收拾十个。”
“你!”程卫宏脸涨得通红,楚明秋冷冷的说:“小子,别不信,记住了,在四九
城耍横,你还不够格。”
没等程卫宏开口,楚明秋又叫道:“狗子,回去扎马步三小时。”
“哦。”狗子在动手瞬间便知道回去要受罚,这些年,每次都这样,打赢了回去蹲
马步,打输了,回去禁足三天到一周,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受过这样的惩罚。
“你那的?”程卫宏被无视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他不敢动手,这时虎子水生小
八他们都围过来了,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街面上的朋友都叫我公公,如果你实在不服气,可以上城西区兴无胡同找我,从
淀海过来,搭37路公交车,再转12路,在...”
“水母怎么啦!出啥事了!”
楚明秋扭头一看,从外面又跑来十来个红卫兵装束的年青人,这群人全都一个装束
,旧军装,胸口晃荡着一个书包。
楚明秋一眼便看见冲在前面的那个家伙,这家伙叫什么,他不知道,但还记得,这
家伙被他揍过,就在四中门口。
那汉子本来气势汹汹,可冲进人群,看到程卫宏面前的楚明秋和勇子狗子,气势顿
时落下去。
“公公,你...,你想怎样?”
楚明秋眉头微皱:“咱们见过,你叫宁卫还是曹群?”
“宁卫。”宁卫非常紧张,以前,他总觉着自己很能打,在海军大院也算一号人物
,他不是四中学生,而是六中学生,曾经在淀海体校练过摔跤,以往他一直很自信,可
没先到与人联手在楚明秋面前连一招都走不过。
楚明秋微微点头:“行了,带他们走吧。”
宁卫迅速扫了眼四周,程卫宏还想说几句场面话,宁卫拉着他迟疑下,正犹豫这样
走是不是太掉价。
“宁卫!”葛兴国这时走进来,宁卫顿时松口气,连忙说道:“兴国,你也在。”
葛兴国左右看看:“都是你们大院的?”
宁卫点点头,葛兴国看看他又看看楚明秋,笑了笑说:“你们是不打不相识,这是
我同学,中学同学,楚明秋,我们都叫他公公,公公,这是宁卫,绰号海胆,他是海军
大院的。”
楚明秋和宁卫对视一眼,楚明秋的目光平稳,宁卫的目光则很复杂,葛兴国就象没
看到,笑呵呵的搂住宁卫:“再给你介绍个朋友,猴子!”
猴子沉闷的应了声,似乎有点不情愿的过来,葛兴国却视而不见,拉着宁卫说:“
这是侯如海,我们叫他猴子,他原来.....。”
“葛子,以前的事就不说了。”猴子打断他的话,葛兴国立刻醒悟,笑了笑点头说
:“对,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过去的事一笔勾销,猴子,彭哲,拉拉手
,过去的事,今天就断了。”
彭哲有些不情愿,楚明秋推了他一下:“鸡毛蒜皮的事,算了吧,老挂在心上,没
意思。”
葛兴国捅了猴子下,猴子伸出手,彭哲迟疑也伸手,楚明秋将俩人的手拉在一起。
“这样才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前世一百年修炼,才能修得同船过河的那短短的时
间,咱们同学三年,那得修多少年,你们说是吧。”楚明秋笑呵呵的转身,冲宁卫伸出
手:“握个手,咱们以前的事就揭过了,同意吗!”
宁卫同样迟疑下,握住了楚明秋的手,葛兴国依旧笑呵呵的,冲程卫宏他们说道:
“散了,散了,甭看了,没事了。”
周围的人松口气,今儿带着孩子来北海的人不少,当发生冲突时,这些人全都躲到
一边去了,现在听到没事了,才慢慢过来。
租船的工作人员这时才出来招呼,又有几条船回来,猴子招呼一声便要上船,葛兴
国让他留下聊聊,他迟疑下才留下来。
楚明秋也让勇子虎子分别带着女生们上船,让他们注意不要划得太快,告诉小不老
看好小平安。
葛兴国自然也不再去划船了,让葛菲儿与同伴一块去,待他们上船后,几个人便在
岸边找了个地坐下。
楚明秋看出猴子不想聊他的事,便先开口问起葛兴国这段时间在作什么,葛兴国苦
笑下说在看书,然后问楚明秋。
“我,自然还是老本行,”楚明秋笑道:“不过,现在生意不好做,费劲,收入还
不多,看来我得改行了。”
除了程卫宏,其他人都知道他的老本行是什么,猴子笑道:“我说公公,干脆跟你
侄子学,我听说他的生意做得挺好。”
“他们那生意,我可不敢。”楚明秋心里咯噔一下,神情依旧不变。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少见啊!”葛兴国调侃道。
“对了,葛兴国,你答应我的事呢?”楚明秋想起来了,连忙追问。
“找到一些,还差一点,有几个电容和三极管不好找。”葛兴国答道。
楚明秋怀疑的看着他:“解放军都找不到,你丫不会是忽悠我吧。”
“少污蔑啊,小心我真罢工了。”葛兴国佯装不满的冲他威胁道。
楚明秋连忙作揖:“行,行,不过,兴国,动作快点,我都停工几年了。”
“你做什么呢?”猴子很是纳闷,楚明秋解释道:“我打算作个电动的三轮车,这
蹬车不是费劲吗,想着这样可以省点劲。”
“电动三轮车!”猴子有些惊讶。
“能行吗?”彭哲好奇的问道。
“试试看吧,没作怎么知道行不行。”楚明秋随口说道。
猴子点上一支烟,顺手又递给彭哲,彭哲迟疑下接过来,猴子问道:“差那些元件
?”
楚明秋看着葛兴国,葛兴国报了几个元器件的型号,扭头看着宁卫,说道:“对了
,你们海军用到的电子元器件不少,能不能找到?”
宁卫摇头说:“我那知道,我回去问问。”说着他看着楚明秋:“公公,你练了多
少年?”
楚明秋微怔,笑道:“十多年了,四岁开始,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应该也是练
过的吧。”
宁卫苦笑下:“我练了三年,在体校。”
“唉,打打杀杀没意思,”楚明秋说道:“练功只是锻炼身体,这时代没个好身板
可不行。”
“现在每天还跑步?”彭哲问道,楚明秋点点头:“习惯了,停不下来,委员,你
丫现在做什么?”
“我?”委员眨巴下眼镜:“没事啊,我可没你那劲,弄什么电动三轮车。”
“我可听说了,你丫现在拍婆子可起劲了。”楚明秋笑嘻嘻的看着他,委员嘿嘿干
笑,葛兴国也笑道:“委员,我看你呀,就这样,怎么当得上中央委员。”
“就是,”猴子揉委员的脑袋,笑骂道:“你丫现在这样,啥时候才当得上中央委
员!”
众人哈哈大笑,刚才那丝尴尬终于消散,委员也不觉着难堪,依旧笑呵呵的,没有
一点不好意思。
游船全都租出去了,停船处空荡荡的,不时还有人过来询问,工作人员的回答一律
是等着。
在不远处,有几个年青架起画架,对着湖面或花草勾勒。
六月的阳光已经有点灼人,他们在湖边下坐了会又转到柳树下,躲在树荫里,享受
着湖风,他们惬意的聊着,享受着湖光山色。
快中午时,虎子他们才回来,几个女生都很兴奋,小平安从船上一下来就要跑,小
不老一把抓住他,拉着他四下找楚明秋,游船的钱,楚明秋早就交给了虎子。
与葛兴国他们告别后,楚明秋他们在公园又转了一会,让女生们过足拍照的瘾后,
才带着大家往回走。
“哎!最新的皮箱,拉杆箱,不要票!大家过来看诺!”
“卖皮箱!卖皮箱!不要票的皮箱!”
还没出公园的门,便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吆喝,楚明秋不由加快脚步,狗子
玩兴不减,嘟囔着还想继续玩,小树林则大声闹嚷着,女生们则有些疲倦了,安静跟在
后面,只有楚箐和小琼瑶在边上低声说着什么。
出了大门,吆喝声还在,楚明秋顺着声音看去,果然不出他所料,瘦猴和傻雀金刚
站在那大声吆喝着,三轮车上则堆着皮箱,葛兴国他们正站在车前,与瘦猴他们说着什
么。
“瘦猴!”
狗子飞快从楚明秋身边窜过去,勇子和虎子也看见了,他们加快脚步跑过去,楚明
秋没有加快,相反拉紧了小平安,这小家伙在他面前还稍微安静点。
“瘦猴,你丫在那弄的拉杆箱?”狗子兴奋翻看着车上的皮箱,虎子有些疑惑的扭
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冲他使个眼色,虎子见状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站在边上。
葛兴国也扭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冲他笑了笑,拉着小平安过去。
“公公!”金刚咧嘴笑呵呵的招呼道,傻雀也连忙招呼。
“怎么样?生意好不好?”楚明秋笑眯眯的问道,目光却瞪了瘦猴一下。
瘦猴有点不明白,但知道楚明秋有些不满,可他不知道自己那做错了,于是陪着笑
脸,心里揣揣不安。
“好个屁!这半天了,才卖了三个。”金刚的嗓门挺大,他一开口,半条街都听到
了。
葛兴国翻看着皮箱,开始,他还以为是楚明秋弄出来的,可随即便发现,这些皮箱
的工艺比以前的差了不少,有几个皮箱的走线明显不行,另外皮箱的外装饰完全没有,
仅仅美观上就差了不少。
“你们定价多少?”楚明秋问道,瘦猴嘿嘿干笑,傻雀笑嘻嘻的说:“也不高,五
十。”
楚明秋心说你丫挺的,这还不高,一个就要赚钱十八块,够黑的。
他没说话,仔细看了下皮箱,摇头说:“便宜点吧,三十五,肯定能卖出去。”
“三十五!”瘦猴怪叫一声,楚明秋点头:“你看看这工艺,走线都不直,还有这
拉杆,有那么顺畅吗!这批货,要快卖,另外,你们怎么想到在这卖,这是公园!”
“这人多嘛。”金刚答道,楚明秋冲他摇摇头:“人多有啥用,这里的都是来玩的
,你们上总参大院外面,还有外交部大院,地质部大院外面,那些地方才有真正的顾客
。”
葛兴国先是微怔,随即明白了,在楚明秋肩上锤了一拳:“公公,你丫够奸的!”
楚明秋嘿嘿笑了笑,勇子好奇的问:“你们在那拿的?是皮箱厂吗?”  楚明秋
冲瘦猴使个眼色,瘦猴笑呵呵的点点头,葛兴国立刻察觉了,他笑了笑,说了几句话,
带着葛菲儿他们走了,葛菲儿领走时告诉楚明秋,明天她要上楚家大院来玩。
葛兴国他们一走,楚明秋立刻让瘦猴他们收起来,瘦猴他们立刻收起来,楚明秋这
才告诉勇子虎子,这些皮箱是楚宽远他们工厂生产的。
“瘦猴,你们以后卖这东西,不要大声吆喝,不要在公园这些地方,要注意客户群
,对了,想办法让远子他们给你们弄个身份,比如,类似废品站外勤,或者勤工俭学,
这样的身份,有了身份,就不怕别人查,明白吗?”
瘦猴三人没有分辩,立刻照单全收,楚明秋想了下:“如果有人查,那些该说,那
些不该说,你们回去与远子他们商议下,回头我也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们琢磨琢磨。”
瘦猴三人连连点头,勇子虎子他们立刻明白这里面有玄机,等瘦猴他们走后,勇子
和虎子都围着楚明秋问。
“咱们回去再说,对了,上那吃饭?大家伙都饿了。”楚明秋说道。
几个小的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女生们则还好,楚明秋这一说,勇子虎子还没说话
,狗子左右瞧瞧,顺手指了下对面。
“行。”楚明秋顺水推舟,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错了,这上那吃饭,谁开口谁
要负责,这么多人吃饭,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众人一块到饭店去,饭店不大,他们占了一个角落,楚明秋负责点菜交钱,虎子低
声问他钱够不够,楚明秋笑了笑。
吃饭的时候,勇子左右看看低声说:“公公,老这样没意思,咱们是不是也想个法
子挣钱?”
水生闻言也说:“对,公公,现在联动也垮了,咱们是不是也想法挣钱?”
楚明秋看看俩人又看看虎子,虎子也期待的看着他,他们的家庭都比较困难,比较
而言,勇子家现在还算好的。
勇子父亲是因公死亡,国家每月给他们四个孩子每人十五块钱的生活费,加上他妈
妈每月有三十二块钱的工资,家里有九十块钱的收入,虎子家也有八十多块,水生家里
就更困难些,豆蔻是临时工,每月只有二十多块钱的工资,医药费还不能完全报销,水
生小树林的户口不在燕京,很多福利都享受不到。
老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是因为穷人的孩子早早的意识到挣钱的重要。
他们三人中,家庭条件最好的勇子,平均每人每月也不到二十块生活费,每天连一
块钱都没有,所以,他们早早的意识到挣钱的重要性。
“先吃饭,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楚明秋说着给小平安挟了块肉,小
平安平时都闹腾,可一上饭桌便变得安静了,乖乖的吃饭。
吃过午饭回到家里,狗子乖乖的上树荫下扎马步,楚箐在边上笑呵呵的讥讽了几句
,几个小的则被赶去午睡,楚明秋将虎子勇子水生带到他的工作院。
“你们看看,这两样东西有没有市场?”
楚明秋将自己作的野外包和工兵铲拿给三人看,虎子拿着那工兵铲反复看,越看越
喜欢,楚明秋拿起另一把工兵铲,给他们展示功能。
“这样,便可以变成锄头,”楚明秋将铲头处的机关扭动下,然后再固定好,平直
的工兵铲便变成了可以挖地的锄头。
虎子跟着照做,勇子抢到第三把工兵铲,也照着作,觉着很是稀罕,以前从来没见
过。
“你们看,这边便是柄砍刀。”楚明秋将工兵铲弄直,拿了块木板,狠狠的砍下,
木板啪的断成两截。
楚明秋将几个主要功能都演示了一遍,除了开罐头,家里实在找不到罐头来演示。
十几个功能演示下来,把三人都看傻了,过后,三人都激动了,每人拿了把铲子在
院子里忙碌起来。
“你们小心点,别弄坏了。”楚明秋连忙提醒:“这铲子的钢火不够好,别弄坏了
。”
他心里颇为无奈,这是个贫穷的时代,他想起好些好玩艺,比如热水器,电热水壶
,或许后面这个电热水壶可以作个简单版的,其他的还有什么电饭煲啊榨汁机啊,等等
,他都不敢保证有市场,在他看来,售价十元以下的东西,市场最大。
“这玩艺,黑皮恐怕最喜欢。”虎子拿着工兵铲舞了半天,抹了把汗水后笑道。
楚明秋微怔,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这是他没想到的,这个时代可是不讲道理的时代
,一个提供犯罪工具,就能判他死刑。
“怎么啦?”虎子看到楚明秋的神情,连忙问道。
楚明秋叹口气,苦笑着摇头:“看来这东西还不能用,咱们还是在野外背包上下点
功夫吧。”
“咋啦,怎么就不能用,为啥不能用!”水生越玩越喜欢,听到不能用,连忙追问。
楚明秋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如果是刀或其他什么的,警方不会追究,可这工兵铲是
新玩艺,警方查到势必追查,谁能保证不查他楚明秋身上来!一旦查到,后果难以预料。
没办法,楚明秋只能简单的解释了一遍,三人虽然没完全明白,可还是理解,三人
几乎同时叹口气。
“我觉着野外背包的也挺好,那拉杆箱虽然看上去漂亮洋气,可咱们的野外背包更
实用,特别是那些地质工作者,还有野外行军的,出差的也可以用。”楚明秋解释道:
“更主要的是,这种野外背包,原材料很容易,主要就两样,帆布和拉链,那都买得到
。”
“成吧。”勇子叹口气,把弄着工兵铲,忽然想到:“干脆,咱们卖给军队如何?
我去找找胡自强,看他的意见。”
“可我们以什么方式卖呢?”楚明秋反问道。
勇子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虎子眼珠一转:“我们也可以弄个校办工厂,毛主席说
的,学生要学工学农。”
“那,咱们怎么赚钱呢?”楚明秋再度问道:“远子他们开的是地下工厂,你们也
打算开地下工厂?”
勇子沉默了,虎子嘿嘿干笑两声,水生倒无所谓:“那有什么,咱们就开个地下工
厂。”
“别驾,水生哥,这风险还是太大,咱们还是干点风险小的,这野外背包市场不小
,你们看。”楚明秋说着将背包打开,这背包有近半人高,上面略微有点平,在后面还
有个小包,左右两侧分别还有两个小包,左右两侧的下部还分别有两个小布袋。
这样的包,无论是勇子还是虎子水生,都是第一次看到,可也没觉着有什么,甚至
还觉着有点怪异。
“这两边的包做什么用?”水生纳闷的问道。
“很简单,放些小东西,常用的。”楚明秋解释道。
“这两个呢?”勇子拉扯下底部的两个布袋,布袋是用暗扣的。
“放水壶或水杯。”楚明秋答道,他接着解释道:“这个包分成数个部分,最大的
这个放主要的东西,比如被子,厚重的衣服等等,背后这个小包则放普通的小件东西,
比如夏天的单衣,内衣内库等等;两侧的小包,则放更小一点的东西,比如证明等等,
两侧下面这个,可以放水杯水壶,当然也可以放些其他的东西。”
三人看了看,这些功能很容易理解,只要不傻,多琢磨会也能琢磨出来,可这些有
什么用?能卖出去吗?
“这样吧,我们先作十个,你们负责拿出去卖,看看好不好卖。”
楚明秋自己也拿不准这户外背包能不能赚钱,先作几个试试看,若有市场,再大规
模生产。
“行,先试试看。”
声音没什么信心,甚至还有点无奈,勇子犹豫下正要开口,虎子在边上捅了他一下
,勇子立刻闭口不言。
“公公,这把工兵铲送给我行吗?”虎子笑呵呵的说道,楚明秋微怔,随即点头:
“行,你拿一把吧。”
“这把归我。”水生立刻抢了一把,勇子盯着最后那把,这下楚明秋不肯,立刻将
最后那把抓得紧紧的。
“你要的话,我过段时间再给你作,虎子哥,水生哥,你们可别拿出去打架,这玩
艺肯定能砍死人的。”
“放心吧。”虎子兴高采烈的抓着工兵铲,勇子有些懊丧,自己动作慢了没有抢到
,看到楚明秋宝贝似的拿起工兵铲就不肯再松手,想要拿到恐怕也没机会了。
其实楚明秋的心情更加沮丧,实际上,他更喜欢工兵铲,工兵铲花了更多的心思,
总觉着在这个时代有大市场,可没想到居然不敢拿出去卖,真是.....
他妈的!!!
一通畅快的国骂之后,他的心情总算轻松了点,将东西收起来,看看缝纫机边已经
裁好的帆布,想了下,还是坐下来,一个多小时后,两个背包完工,他叹口气将背包放
在边上,收拾好后,才关上门。
经过百草园时,看到狗子还在那扎马步,楚明秋叹口气吩咐道:“收了吧。”
狗子闻言不由一愣,这可是太阳从西方出来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罚缩短了
的。
“哥,怎么啦?”狗子起来随意的活动下手脚,迷惑不解的望着他。
“没什么,你呀,”楚明秋叹口气,摸摸他的脑袋:“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人担心啊
。”
狗子嘿嘿干笑两声,然后才扬头说:“哥,是不是有心事了,给我说说。”
楚明秋扭头打量他,露出一丝笑容:“你要懂就好了,看书去吧,今儿的书还没看
呢。”
狗子撇撇嘴,不满的说:“小瞧人。”
“不是小瞧你,论身手,你的身手还行,绝大多数人都打不过你,”楚明秋说道:
“可论处理事,你还是小孩水平,什么时候学会了,不出手,你就长大了。”
狗子皱眉不解的望着他,楚明秋拍拍他的肩膀回到自己的院子。狗子站在那想了半
天,还是不明白,不出手?不出手怎么弄!
“神叨叨的!将来就是个神棍!”
狗子冲着楚明秋的小院做个鬼脸,转身向后院跑了。
喝了杯水,楚明秋想了想拿起电话给楚宽远打去,电话很快通了。
“远子,怎么样,生产还顺利吗?”
话筒里,楚宽远的声音很兴奋:“很顺利,小叔,现在我们的产量很高,我们每天
能生产二十六口箱子。”
“远子,我要给你泼盆冷水了,”楚明秋冷静的说道:“今天,我看到你们卖的皮
箱了,你与以前的皮箱对比下,看看差距在那,远子,记住,质量是生命。”
“我知道了,马上办。”
“好,”楚明秋顿了下又说:“第二个事,关于销售,你对销售人员要培训下,那
些地方可以去,那些地方不可以去,低调一点,吆喝时,声音不要太大,不要引来不必
要的麻烦,另外,你们想想,能不能给销售人员一个合法身份,万一有人查,他们也可
以应付。”
“呵呵,小叔,放心吧,我这就安排培训。”
“最后一点,远子,这个时代不是挣大钱的时代,不要因小失大,我以前不是告诉
过你,产量不要过大,每个人每月有一百块的收入就够了,哦,对了,你们那厂还要准
备点医药费,万一有员工生病,厂里得报销,就算是地下工厂,也要作得象一点。”
“呵呵,小叔,你这....,行,我想想吧。”
楚宽远全盘接受了楚明秋的建议,老实说,这段时间,他心里很高兴,厂子已经全
面投产,每个人的生产积极性高涨,每天一大早就来了,一直干到下班,没有人偷懒,
每个人都十分自觉。
除了杨满堂的妹妹杨柳和花豹的后妈张月花,厂里又招了两个人,这俩人一个是黄
诗诗一同插队的知青,名叫赵子轩,他不是返城,文革前便从知青点跑出来了,他家是
右派,他也不敢回家,在外面流浪了一年多,文革爆发后,偷偷跑回来看了看,然后又
跑出去流浪,最近才回到燕京,楚宽远听了他的讲述后,便将他留下了。
第二个叫范小平,是个十七岁的女生,不过,她是街面上圈子,进过两次工读学校
,派出所更是家常便饭,她是辛小林的表妹,自然是石头介绍进来的。
这俩人的入职培训也是石头作的,自然清楚厂子的实情,当然这也是楚明秋建议的
,楚明秋觉着要瞒住外人是可能的,可要瞒住厂内的人,很难,或者说几乎做不到。
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便说清楚,以后有什么事,大家也可以谅解,当然,这要确
定要那人才行,若觉着那人不可靠,在考察阶段便要清除。
当然,若有人吃里扒外,或者借此威胁,那就用街面上的手段处置,这犯不着客气。
楚宽远放下电话,顾三阳抬头看着他:“怎么啦?小叔有什么意见?”
“三个,产量要控制,可能觉着咱们产量太高了;第二个,质量还要提高;第三个
,销售人员要培训,另外,给销售人员一个合法身份。”
顾三阳微怔,他与楚宽远一样,这几天很兴奋,厂子终于能正常生产了,产量在短
时间里便达到了每天能生产出二十六口,已经不能再高了。
顾三阳思索了会,才说:“小叔提醒得有道理,算一下,咱们每天生产二十六口,
每口十五块的利润,每天的利润便是...390元,每月便有一万块钱的纯利润,一年便有
十二万。”
楚宽远先是倒吸口凉气,顾三阳也忍不住有点惊讶,这是连人工都算过的纯利润,
在这个时代,这是不得了的巨额利润。
算算他们多少人,算上楚宽远和顾三阳也才八个,就算把石头和杨满堂算上,也只
有十个人,平均每人可以分一万二千,就算最少的,只占一成股份的杨柳四人,每人也
能分三千,平均下来,每人每月的收入在二百以上。
这个时代,这是个省部级官员的高收入!
至于楚宽远和顾三阳,平均每月的收入超过了毛主席!
“小叔还有句话,”楚宽远缓缓说道:“这个时代不是挣钱的时代。”
“他这是什么意思?”顾三阳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楚宽远摇摇头,苦笑下:“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以前告诉过我,他对未来充满信
心,将来国家一定会变,不再注重出身了。”
顾三阳刚要点头,可随即摇头:“没那么简单。”
想了会,顾三阳忽然想明白,可这想明白,又不由苦笑起来,楚宽远有些纳闷,奇
怪的看着他。
“我明白小叔的意思了,”顾三阳说道:“他是想让咱们尽量低调,首要的是保住
厂子,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楚宽远沉默的点点头,顾三阳重重的叹口气,他比较理解楚明秋的担心,厂子毕竟
是不合法的地下工厂,过于张扬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先回去一趟,你想想,对这三点,咱们该怎么作?”
顾三阳点点头,随即问道:“你回去作什么?”
“拿点东西。”
楚宽远很快赶回家里,拿了两口产自楚家大院的拉杆箱又赶紧赶回来,在胡同口时
,又遇上舒曼,于是俩人结伴到工厂来。
到了厂子里,楚宽远看到瘦猴和傻雀金刚都在,这三人都认识,在二十中大战时,
金刚傻雀曾带人来支援。
瘦猴将楚明秋的话转告给楚宽远,顾三阳早已听过了,等瘦猴讲完后,他才问:“
你们有没有遇上过麻烦?就是治保小组或派出所的人来盘问过?”
瘦猴摇摇头:“还没有。”
瘦猴这时很严肃,没有半点嬉皮笑容,他知道轻重,当初田婶开店时,遇上多少麻
烦,差点就被工作组收拾了。
顾三阳抬头对楚宽远说:“咱们还得给他们弄个合法身份,我想了下,干脆还是以
工业中学的名义,给他们学生身份,弄个学生证,再开个证明,盖上学校的章。”
“若警察到学校去查呢?”楚宽远反问道,顾三阳微微摇头:“我想过了,这可以
交给花豹去处理。”
楚宽远想了想,点头:“行,就这样办,不过,销售人员还是得培训,这个我来。”
“行。”顾三阳满口答应,楚宽远又对瘦猴说:“你们暂时不要去,明天到厂里来
接受培训。”
“远哥,嘿嘿,我可是老手,当初田婶她们的皮箱就是我在卖。”瘦猴有点不愿意
,他拿了十几口皮箱,可到现在才卖出去六口,销售速度远不如从前,这让他心里有些
着急,不愿意在这上面花时间。
“不行,现在不比从前,必须接受培训。”楚宽远的口气很严肃,没有半点让步的
意思,瘦猴叹口气,只好接受。
“你先回去休息吧,告诉金刚傻雀,明天一起过来,不要着急,两天时间,耽误不
了。”
瘦猴有气无力的答应下来,带着金刚和傻雀走了。
楚宽远随即宣布开会,会议就开始,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工位上,楚宽远顺手拿起一
个已经完工的皮箱。
“都过来,大家看看,比较下这两口皮箱的差异。”
楚宽远将自己带来的两口皮箱放在桌上,将那个新生产的皮箱放在两口皮箱的边上。
众人都过来了,围着桌子,三口皮箱都打开了,两口有些陈旧,一口崭新。
“大家都看看,走线,线头,还有拉杆,这两口皮箱都是手工裁剪,咱们是机器,
人家的工艺怎样,咱们的怎么,没有对比就不知道进步,大家都看看,找找差距在哪。”
舒曼没有看皮箱,而是看着侃侃而谈的楚宽远,这张脸比几年前要稍微瘦削,颧骨
略微突出,头发稍稍有些散乱,嘴角上有一层小胡子,看上去有点沧桑,却更添了几分
男人魅力。
“这两口皮箱是几年前,我在田婶那买的,我提着这皮箱去串联过,走了几百里,
没有出丝毫问题,你们看轮子,螺丝,没有出一点问题。”
几口箱子,步骤不多,用不了多少时间便看完了,众人都没说话,楚宽远叹口气:
“我知道大家热情很高,这些天,咱们的产量很高,昨天,咱们生产了二十六口,我相
信,再过两天,咱们的产量可以达到三十口,可是,质量呢?有几口能达到这两口的水
准?”
“远子,你说吧,该怎么改进?”黄诗诗有点沮丧,只要眼不瞎,就可以看出其中
的差距。
楚宽远想了想:“咱们不追求产量,如何改进提高,大家群策群力,一起想办法。”
“远子,要不这样,咱们请大柱来作个培训。”顾三阳提议道。
楚宽远立刻点头赞同:“好,好主意!”随后又看着众人:“你们可能不知道大柱
是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是这拉杆箱的发明人之一,也是这两口箱子的制造者
,你们商议下,我去打电话。”
楚宽远很快将电话打到楚家大院,接电话的是小赵总管,小赵总管让他等会,没有
多久,楚明秋便来了,听了他的请求后,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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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楚家大院出来,勇子立刻开口问道:“你打的啥主意?”
在房间里时,虎子冲他使眼色,他便明白虎子肯定在打什么主意。他们在一起太久
了,彼此都很了解。
在勇子看来,他们这群人中,若论脑子,当首推楚明秋,过了便是小八和虎子,在
某种程度上说,虎子还稍微强点。
虎子冲他笑了笑,拿起工兵铲晃了晃:“你说,我们也搞个校办工厂如何?”
“我们也搞一个?”勇子觉着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茫然不解的答道:“行倒是行,
可搞一个干啥?”
楚宽远搞校办工厂,是为了挣钱,他们弄校办工作可以作什么?能为自己赚钱,若
不能,弄这个干嘛!
“到时候再说嘛。”虎子笑呵呵的答道,勇子一听便有些傻了,先弄起来再说?这
算什么!!!
“还是和公公商量下吧。”勇子站住了。
虎子摇摇头:“他肯定不赞成,咱们先干出来,再与他商量。”
勇子觉着这事不妥,可虎子的却兴致勃勃,犹豫下:“好吧,先问问看。”
“就是,八字还没一撇,这要去问,他肯定不赞同。”虎子说道:“咱们先找胡自
强,他是军队的,若行,将来咱们就卖给军队,他的顾虑可不就没了。”
俩人脚下加快,很快赶到学校,今儿学校没有训练,大部分学生都在外面玩,只有
少数几个学生在宣传栏那制作新的宣传画。
胡自强和姜大伟都在办公室里,姜大伟正与大丫和另外一个男生谈事,看到勇子和
虎子进来,姜大伟连忙招呼道:“陈少勇同学,正好你来了,有个事,咱们商量下。”
勇子微怔,迟疑下点头:“行,姜同志,啥事?”
“我想举办一次展示军训成果的演出,你有什么意见没有?”姜大伟笑呵呵的问道。
勇子想都没想便点头:“好啊!那就搞吧。”
大丫闻言白了他一眼,勇子连忙补充道:“可姜同志,这演出,我可不懂,这样吧
,还是那样,我给大家当后勤,缺什么,我来想办法。”
勇子的反应完全在胡自强和姜大伟的预料中,到四十五中几个月,无论胡自强还是
姜大伟对勇子都满有好感,当然他们也有过意见分歧,可俩人都很快认识到,勇子就是
根直肠子,虽然是四十五中的一号勤务员,可从来不揽权,对不懂的事,从来不插手,
有什么事找他,一定是尽力提供帮助。
“是这样,这次表演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展览,我打算用诗歌,绘画,还有照
片,等来展现我们军训的成果;第二个部分则是演出,主要由校演出队来进行,你是红
星纵队一号服务员,也是校革委会副主任,你给我们出出主意。”
勇子咧嘴一笑:“我能有什么主意,姜同志,你还不知道我,我能有什么主意,解
放军说了算。”
姜大伟笑了笑:“说说吧,虎子,你也说说。”
虎子咧嘴笑了笑:“姜同志,我也从来没干过,不过,照片还没问题,我就拍了不
少照片,可诗歌画画,我也不会,至于演出队,那就更不说了,姜同志,你就饶了我吧
。”
虎子装模作样的打躬作揖,姜大伟和胡自强都乐了,胡自强笑了:“我们也是第一
次,大家群策群力,共同办好这个展览和演出。”
“诗歌散文,让同学们都写,总有些好的,画画也一样,咱们不是专业的,能做成
什么样就什么样。”姜大伟说道:“现在的问题在演出,大丫她们编了几个舞蹈,也排
演了几首歌,但,我总觉着差点什么。”
虎子目光一闪,笑道:“这不难,我找个人来帮忙,一定能行。”
“谁呀?这么大本事。”姜大伟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丫小嘴一撇,轻蔑的说:“虎子,你想的是不是公公?”
“着啊!公公这家伙,能写诗,能作画,还会写歌,姜同志,这事交给我,保证给
你办得妥妥的!”勇子立刻明白了,也不管姜大伟是不是同意,立刻大包大揽将事情揽
到自己身上。
“他这么利害?”姜大伟有点怀疑,看着胡自强,胡自强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楚明
秋很能打,因而同样怀疑的看着勇子和虎子。
没成想,大丫却点头:“公公要是能来帮忙,那倒是没错,至少唱歌跳舞这些事,
咱们就不担心。”
“姜同志,胡同志,放心吧,他写的歌很多,大海航行靠舵手,沧海一声笑,我的
未来不是梦,永远向前冲....”
“是永远不回头!”大丫立刻纠正道,勇子嘿嘿干笑,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姜大伟
还不是清楚,可胡自强却是很明白,这些歌在燕京各大院流行,连他这个不喜欢唱歌的
人都很喜欢。
“都是他写的!”胡自强惊讶之余,立刻高兴起来:“那行,勇子这事就交给你了
,让他给我们写几首歌。”
“成!”勇子满口答应:“不但写歌,还画画,这家伙的画也不差!”
“都行,”胡自强乐了,虎子这时过去,趴在胡自强的桌上,拿出那工兵铲:“胡
同志,你看看这个。”
胡自强拿起那工兵铲,工兵铲是折叠的,他将工兵铲展开,目测了下,大约有一米
一到一米二的样子,可再看有些怪异的铲面,先是愣了下,随即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有点意思!呵呵,有点意思!老姜,你来看看。”
姜大伟起身过来,同样先是皱眉,随即发现其中的奥妙,虎子接过来说:“你看,
松下这个螺丝可以变成锄头!”
说着他将螺丝松开,将铁铲扳成九十度,再将螺丝拧紧交给姜大伟。
“嘿,还真是,这挖战壕可方便了。”姜大伟试着在手里摆弄下,他和胡自强都是
从基层部队上来的,这个时代的工兵铲就是一把简单的铲子,只是木柄稍微短点。
“恐怕还不止这些。”胡自强很是兴奋,接过工兵铲,将铲子变回来,成为一把直
直的铲子:“你看,这边,可以作砍刀,这边可以锯木,这个,应该是开军用罐头的,
这几个小孔,六方,应该是作扳手的,这头,电筒....”
胡自强没一会便将这把工兵铲的功能全部解构,完全没用虎子勇子解释,让俩人佩
服不已。
“有这样一把工兵铲,完全可以满足野外作战的需要,更主要的是,还不重,背上
行军一点不麻烦。”胡自强赞叹道。
“胡同志,你看这工兵铲,军队能不能买?”虎子有点沉不住气,开口问道。
胡自强微怔,扭头打量下他,忽然想起这样的工兵铲,他从来没见过,肯定不是部
队或那提供的,这小家伙在那买的?
“你这是在那买的?”胡自强问道。
虎子嘿嘿笑了笑,胡自强笑道:“怎么,还保密!”
“嘿嘿,倒不是,只是,”虎子犹豫下,还是说了实话:“这是公公作的,不过,
他说了,钢材不太好,砍太硬的东西,恐怕不适用。”
“他还会造这玩意!”姜大伟很是意外,脱口而出,现在他想起公公是谁了,在学
校教这帮孩子开车的家伙。
勇子点点头:“是他弄的,胡同志,姜同志,我和虎子有个想法,毛主席说,学生
要学工学农学商,工农商学兵,我们都应该学,所以,我和虎子想弄个校办工厂,就生
产这工兵铲,你们看行不行?”
“办个校办工厂?”胡自强和姜大伟交换个眼色,俩人的神情都比较凝重,这办工
厂可不是办展览办演出,投入产出都必须要考量。
“对,胡同志,姜同志,”虎子脑子要灵活得多,插话道:“高三同学应该已经毕
业,可现在还在学校,他们也不上课,整天在街上玩,倒不如将他们组织起来,在工厂
干活,学学工。”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胡自强思索着缓缓说道:“不过这事很大,我们需要再想
想。”
“嘻嘻,胡同志,”虎子笑嘻嘻的看着胡自强,慢慢说道:“我们是这样想的,胡
同志把这工兵铲拿回部队,看看适用不,部队能不能买,若是能,我们就开始准备建厂
,其实这厂也不复杂,就弄几台设备。”
虎子那点心思那瞒得过胡自强,胡自强在他肩上拍了下:“心眼还挺多,我还会忽
悠你不成,这办厂不是小事,我们也要先与上级交换下意见,如果上级没有意见,我支
持你们。”
“我也支持!”姜大伟也立刻表态,他把玩着这工兵铲:“老胡,干脆我回部队一
次,给后勤部看看,对了,勇子,还有没有,我多带两把回去,作样品。”
“成,我看他那还有一把。”没等勇子开口,虎子便抢先答应下来。
又说了一会,虎子拉着勇子出来,大丫也跟着出来。
“你们在打啥主意?”大丫追问道。
勇子嘿嘿笑着不说话,虎子笑了笑:“大丫姐,我们这是好意,一方面落实毛主席
教导,另一方面,也让同学们有事作,对了,大丫姐,到时候,我们也给你找个活。”
大丫迷惑不解,看着他们:“你们倒底要作什么?说清楚。”
“真的,你怎么不相信人,”虎子佯装不悦:“你这位同志,要相信我们,再说了
,你看,胡同志和姜同志都说了那工兵铲好,咱们生产出来,给解放军,这也是为国防
事业作贡献。”
大丫想了想,没发现什么破绽,可还不放心,但又找不到问题在那,迟疑下才叮嘱
道:“那你们好好合计合计,别弄差了。”
“放心吧,嫂子!”虎子口花花的笑道,大丫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勇子在身后掐
住他脖子,虎子笑呵呵的求饶。
那男生也出来了,看到勇子和虎子在玩闹,也笑呵呵的过来,说了会话,男生和大
丫走了,那男生叫袁述,是学校的文娱积极分子,小提琴拉得挺好,自然也是学校演出
队的。
等俩人走后,勇子才松开虎子,看着他问:“你丫怎么想的,给学校办厂,还有咱
们什么事?”
虎子嘿嘿笑,左右看看,见附近的人不少,便拉着说:“咱们回去再说。”
“不,你得说清楚。”勇子坚持站着不动。
虎子无奈,只能过去,低声说道:“我是这样想的,这厂建起来,就由你来管,咱
们的兄弟都弄进去当工人,然后把工兵铲的价格抬高些,然后公公那再生产一些,把学
校和公公那生产的,一块卖给部队,等钱过来了,再给公公,咱们不就赚到钱了吗?”
勇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连说好。出了校门,勇子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早有
预谋?”
虎子哈哈大笑,勇子随即自嘲的笑了笑,虎子的确是早有预谋,自从知道楚宽远要
办校办工厂后,他的心思便活动开了,觉着是不是可以在四十五中办个校办工厂,可楚
明秋不可能同意他在四十五中办地下工厂,所以,尽管有想法,可不知道该怎么着手,
今天,看到那工兵铲,他的想法才慢慢成熟起来。
“走,咱们找公公商量下。”勇子兴致勃勃的便要上楚家大院,虎子却摇头:“咱
们再想想,晚上再和他讲。”
勇子同意了,俩人到路口分手。
胡自强和姜大伟还在办公室里,俩人还在欣赏那工兵铲,静下心来再看这工兵铲,
那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顺眼。
“这东西真不错!有了这东西,野战挖工事便没问题了。”胡自强说道。
“老胡,没这么简单,”姜大伟补充道:“你没去过南方,特别是越南丛林,丛林
里,有些地方压根没路,当初,我们都要配砍刀,如果有这样一把工兵铲,什么都够了
。”
姜大伟曾经在南方服役,曾经被派到越南执行任务,对这段经历,胡自强非常羡慕
,他曾经也向上级申请到援越顾问团工作,可惜的是时机不对,现在中苏关系紧张,整
个北方都在秘密提高战备,而且北方人到南方还有水土不服的问题,所以,现在抽调部
队或人员到越南,多是从成都军区或广州军区和南京军区中抽调。
“这工兵铲在南方丛林用处更大!”姜大伟下了断言,胡自强点点头,他在沈阳军
区干过,去年调到卫戍区,对东北更熟悉。
胡自强拿起工兵铲,想了想:“这样,我回部队,你呢起草个报告,就说,协助四
十五中办校办工厂,我记得人民日报好像说过这事,你找找看,理论上准备充足点。”
“行,”姜大伟点头,弄个校办工厂,这事说难也不难,若是有军队支援,那就更
容易了。
“老胡,你和那,叫什么来着,公公?很熟悉吗?”姜大伟问道。
胡自强闻言笑了笑:“他叫楚明秋,要说熟呢,也不是很熟,其实,我们是打出来
的交情。”
胡自强将他与楚明秋的交往简单的说了一遍,姜大伟听后很是惊讶,胡自强叹口气
:“这人可惜了,你没与他交往过,这家伙别看年龄小,绝对傲气,唉,他要不是出身
黑五类,到部队,肯定是个好兵!”
胡自强说这话时,想起了莫斯科餐厅的情景,丘副司令的儿子只是犹豫了那么一小
会,楚明秋便毫不客气的翻脸。
姜大伟半天才反应过来:“当时他多大?”
“十岁吧,不,九岁半。”胡自强苦笑道,姜大伟迟疑下:“你那时......?”
“十八,”胡自强有些自嘲的摇摇头:“老实说,到现在,我还不确定在格斗上能
胜过他,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下。”
“老胡,我觉着这楚明秋对陈少勇和段小虎的影响挺大,”姜大伟斟酌着说道,胡
自强有点不耐,说道:“老姜,怎么吞吞吐吐的,直接点。”
“我听不少同学在私下议论,楚明秋对陈少勇和段小虎的影响很大,这种影响甚至
已经扩展到校卫队,还有很多同学中。”
“你的意思是?”胡自强还是没听明白,姜大伟只好将事情挑明:“我听说,陈少
勇和段小虎的很多举动,比如复课闹革命,反对极左游行,都是他在后面主使的。”
“有这样的事!”胡自强很是惊讶,姜大伟点头:“我没有证据,我私下里打听过
,都是传说,不过,老胡,你想想,以陈少勇的见识,能提出这样的见解吗?”
胡自强一下就沉默了,如果说外人对陈少勇不了解,可以他们对陈少勇的了解,陈
少勇肯定不可能提出复课闹革命和反对反周总理的政治见解,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好。
复课闹革命,反对反周总理的游行,在市里受到很高的评价,军训领导对四十五中
的举动极为赞赏,连带他们也受到领导的表扬。
“你的意思是,这些事都是楚明秋在背后指使的?”胡自强缓缓问道。
姜大伟摇摇头:“我不清楚,没有证据,但仅凭陈少勇段小虎,绝无此见识,所以
,我想见见他。”
一次是偶然,两次还可以说是偶然,三次四次,再用偶然来推脱,那就不恰当了。
从去年到现在,四十五中领导了多少次潮流,别人不清楚,他们还是清楚的,原来
以为是陈少勇的领导,可现在看来当另有其人。
这个人会是楚明秋吗?
军人的严谨让俩人都没下结论,胡自强带着工兵铲回部队去了,姜大伟依旧将注意
力放在展览和演出上。
晚上,勇子和虎子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楚明秋,虎子想得更详细,甚至拿出一个计
划书交给楚明秋。
楚明秋看过计划书后,很是有几分惊讶,看完之后,他禁不住喜笑颜开。
“虎子哥,好,很好,这计划很巧妙!”楚明秋很是高兴,不是高兴能赚钱了,而
是为虎子高兴,虎子能提出这样的计划,说明他成熟了。
虎子见楚明秋同意了,也不禁大喜,连忙又谦虚的说:“你再看看,有那些不妥?”
楚明秋摇摇头:“你想得很细了,细节都考虑进去了,不过,我补充一点,不需要
胡自强他们同意,不过,既然你们已经告诉他们了,那就等几天。”
略微沉凝,他又补充说:“虎子勇子,最迟下周,不管胡自强有没有给你们回答,
你们都要召开一个会议,校革委会会议,在这个会上,你们就提出办校办工厂,高三的
同学实际已经毕业,就让他们到校办工厂实习,实习期要给工资,多少呢,嗯,这样,
实行计件工资。”
“计件工资曾经被人民日报批评过,不过,这不要紧,如果有人反对,你们就说,
学生毕竟是学生,不是校办工厂的正式职工,也不是临时工,最多也只能算勤工俭学,
只能按件计工资,当然如果他们有好办法,也可以提出来。”
“另外,如果部队要的量大,你们校办工厂产量不足,可以外包,比如,外包给我
,当然,你们可以给我加工费。”
“你丫就想着挖咱们社会主义墙角!”
勇子虎子一涌而上,将楚明秋摁在桌上挠痒,楚明秋哈哈笑着求饶。
三人都十分快乐。
楚明秋越想越觉着虎子这法子十分巧妙,比楚宽远的法子还隐蔽,而且自己还不用
操心原材料,虽然挣钱少点,但绝对安全。
虽然,他想挣钱,但他更关心安全,老实说,不是他自夸,他绝对不能出事,他非
常清楚自己在楚家大院的地位,他若出事,楚家大院就垮了。
小不老小平安,还有林晚,甚至常欣岚还有在牢里的岳秀秀,恐怕都会出问题,至
少老妈会出问题,当然藏在房间里的那些宝贝也就保不住了。
所以,安全与挣钱相比,前者绝对占第一位,其实,最主要的是,这个时期是没法
律的,那怕一点小事,都可能变得很大。
闹腾一阵后,勇子说起展览和演出的事,楚明秋没有丝毫犹豫,大包大揽的包揽下
来。
“行,没问题,诗歌,还是散文,要不画画也行,唱歌就更没问题了,要不这样,
让林晚娟子楚箐她们也一块参加,搞个联合的,那声势不就更大。”
“联合?算了,胡自强和姜大伟不知道赞同不。”虎子摇头表示反对:“我觉着,
他们不过是想弄点成绩。”
“你能想到这点,说明你成熟了,不过,”楚明秋语气一转说道:“顺势而为,他
们有他们的目的,咱们有咱们的目的,咱们的目的可以借助他们的目的实现。这样吧,
你问问他们,能不能邀请几个外校的造反兵团战友一同参加表演。”
“我看行,咱们的演出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让娟子林晚她们参加,可以给演出增
色。”勇子倒是同意。
虎子见状便点头:“那行,咱们明天给姜大伟说说。”
不过,让楚明秋很意外的是,就在训练开始不久,门铃响了,小赵总管去开门,很
快便带着个军人进来。
“小秋,这位大军同志找你。”
楚明秋放下书抬头,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军人站在门口,略微迟疑便认出了他是谁。
“姜同志,请进,请进!”
楚明秋连忙请他进来坐,直到坐下,姜大伟还有几分震惊,到楚明秋的院子,必须
经过百草园,这时的百草园热闹非凡,一大帮小子按照各自不同的进境在训练,把他都
看傻了,这简直就是演武场!
今晚上这来,是他临时起意,胡自强回部队去了,他晚上出来散步,走着走着便到
了前面,忽然一想,干脆自己来接触下这楚明秋,看看是个什么样人。
这个时期的人,特别是军人,警惕性都高,之所以,坚持要来见见楚明秋,其实说
来还是为了勇子和虎子,他很喜欢这两小伙子,如果不是招兵暂停了,他愿意立刻将俩
人征兵入伍。
他了解过楚明秋的情况,家庭出身黑五类,母亲现在还在坐牢,本人抗拒上山下乡
,现在以收破烂为生,可也看出来了,提供情况的同学对他很害怕。
坐下后,他打量整个房间,房间很普通,与大部分胡同的四合院差不多,也没几件
家具,仅有的桌子和小柜子都有点陈旧,若说这曾经是燕京首富的房子,让人很难相信。
“姜同志喝茶。”楚明秋给姜大伟泡上茶叶,然后才坐到他对面。
自从被抄家后,楚明秋房间的摆设稍微变了点,以前的茶几换成了方桌,以前带着
浓浓古味的明清椅子变成了长凳,当然,这些桌子和长凳绝不是红木的,全是普通的,
用旧木料打的。
“今天上门是为我们学校要举办展览和演出的事。”姜大伟估计勇子和虎子已经告
诉了楚明秋,所以便以此开始。
果然,楚明秋点头笑呵呵的说:“勇子虎子已经告诉我了,我正琢磨呢,您来了正
好,我正好问问。”
“有什么问题吗?”姜大伟问道。
楚明秋点头:“这展览,他们俩说诗歌散文都可以,只是我并非四十五中的学生,
还是黑五类子女,我这诗歌散文写好了以谁的名字发表?用我的名字,恐怕不好。”
姜大伟略微沉凝,便点头:“你说的是,关键是你不是四十五中学生,不合适,不
合适,听说你歌写得好,编舞也很好,能不能给我们学校的演出队指导下。”
楚明秋想了想,依旧摇头:“姜同志,写歌没问题,舞蹈,说实话,我还真不在行
,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介绍个高手,她叫林晚,是十一中的学生,不过,她也是出身黑
五类,不知.....”
“黑五类子女也是可教育好子女。”姜大伟无可无不可的答道。
楚明秋微微点头:“嗯,她在市文化宫舞蹈队接受过训练,舞蹈功底很好,母亲是
市歌舞团的,从小便喜欢舞蹈。”
“行,那我就拜托你了。”姜大伟神情很轻松,抬头看着外面:“你这每天都这样
热闹?”
“是。”楚明秋首次觉着今晚姜大伟的到来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们都住在后院,
虎子是我哥,勇子是我发小,我们从小就在一起。”
“他们在练什么?”姜大伟故意问道。
“您还看不出来,不过,主要目的是增强体质,保卫祖国。”楚明秋随口道,既然
感到姜大伟来意不明,他便多了分心。
姜大伟故意轻松的笑了笑,忽然问道:“你怎么没练?”
楚明秋正要随口敷衍,忽然想起胡自强,便笑了笑:“嗯,这个,嘿嘿,我练过,
哦,是这样,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已经不适用了。”
“听老胡说过,你的功夫挺强。”
“胡哥那是抬举我呢,姜同志,您就别信了,”楚明秋说道:“还是那句话,这不
过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个人再能,能与国家机器对抗吗?那不是找死,您说是不。”
姜大伟完全找不到破绽,楚明秋的回答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正当他踌躇该怎么
说下去时,楚明秋开口了。
“姜同志,我有个顾虑,不知该不该说。”
姜大伟扭头看着他问:“哦,什么问题?你说说看。”
“现在文化战线和教育战线都在整顿,我以前也写过几首歌,有些受到表扬,有些
受到批评,我,我不知道写出来的歌,政治上,能不能过关?”
楚明秋非常诚恳的看着姜大伟,姜大伟沉凝下,觉着这是个问题,最近这一年多,
受到批判的歌不少,这真要弄出一个政治问题,那好事反倒成坏事了。
楚明秋看着他,心里不住暗笑,其实他已经准备好几首歌,当然,百分之百的把握
没有,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映山红》,《党啊亲爱的妈妈》,《我和我的祖国》,最后再加一首便是《十送
红军》。
这四首歌,在前世都是赫赫有名的红歌,歌词略微修改就行了。
不过,这是一个战术,将姜大伟的注意力拉回来,另外,他也想多了解下这个人。
虎子想要办校办工厂,他想赚钱,勇子就必须掌控这个校办工厂,没有军代表的支
持不行,对胡自强,他有信心,但这姜大伟呢?
“这是个问题,要不这样吧,你写好后,先给我看看。”姜大伟说道。
“好,就这样,你们什么时候要?”
姜大伟也想都没想便答道:“尽快吧。”
“还有,你要几首?”
姜大伟这下为难了,他不清楚,他是作战军官,以前也没组织过演出会,这里面有
什么关节,压根不知道。
迟疑下,姜大伟说道:“四五首吧。”
“还有,姜同志,你们打算在那演出?”楚明秋又问,他心里打算送胡自强和姜大
伟一份政绩,当然,前提条件是这姜大伟得配合。
姜大伟忽然明白了,这楚明秋说了半天,实际上心里多半有主意了,于是试探着问
:“不知你有什么建议?”
建议?用词很准确,以我为主。
楚明秋没有计较这个,而且这事,他也不可能当主角。
“我建议不要把这个演出仅仅落在学校,最好请军训领导,还有市革委会领导,将
影响扩大出去,所以,这个演出最好不要在学校举行,这样不容易扩大影响,我建议另
外找个大点的地方,另外,演出时,也可以不只是四十五中的同学,还可以加上其他学
校的学生,以四十五中为主。”
楚明秋说到这里便停下来看着姜大伟,姜大伟边听边思索,目光渐渐亮了,很显然
,他听懂了。
姜大伟没有说话,他思索着,慢慢消化楚明秋提出的建议,他当然清楚,楚明秋的
建议代表什么。
军训到现在为止,出了不少问题,中学还好,虽然有冲突,可中学毕竟是中学生为
主,年青,崇拜解放军,但大学里,不断传出红卫兵与解放军冲突的事,中央文革小组
批评过多次军训领导,指责军训压制了运动。
可即便在中学里,象四十五中这样顺利,也不是很多,而且有个突出现像,越是重
点学校,矛盾越多,造反兵团的,老兵的,四三派,四四派,等等,个个神通广大,领
头的不是老将军的儿子便是与中央文革有联系的,让人头痛不已。
军人的天性里便有要强的基因,缺少这个基因的军人一定每战必败。姜大伟从军以
来,一直要强,不管是政治学习还是军事训练都争第一,这次军训,他也要争第一,尽
管上级安排他作为胡自强的助手,可他依旧不服气,觉着胡自强不过是有个好爸爸。
这次这个展览和演出,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他设计的,完全没有胡自强什么事,所
以,一旦得到上级的首肯,那种成就感和荣誉感比普通的更高。
“你说得好,”姜大伟郑重的点头:“军训是在毛主席指示下展开的,快三个月了
,应该把成果拿出来,让领导看看。”
楚明秋心念一动,想起前世军训结束后,都要举行阅兵式,于是便进一步建议道:
“我看这样,演出和展览可以准备,军训还要加强,在党的生日那天,举行一次阅兵式
,然后以迎接党的生日为题,举行一周的军训成果展!以展览和演出为主要内容。”
姜大伟想了想不由心中不由狂喜,这个建议太好了!军训发生的问题,本就让军训
领导,也就是卫戍区副司令发愁,这个时候作出成绩来,那无疑是雪中送炭。
“你的这个建议很好!非常好!”这瞬间,姜大伟忘了来这的目的,连连称赞,可
随即他便发现问题。
“可若作这样大规模,只有咱们四十五中,这影响是不是小了点。”
楚明秋笑了笑:“一花独放,才能吸引更多目光,当然,如果要把其他学校也拉进
来,那也没什么问题,你和周围几个学校联系下就行了。”
姜大伟暗骂自己愚蠢,这要让其他人知道,傻瓜才不会干。
“阅兵可以只有四十五中,展览和演出则可以有其他学校的学生,这事,你交给大
丫来办,你和胡哥负责把总就行了。”
姜大伟再度点头,楚明秋心想,话已经点明了,事情也规划好了,你要做不好,那
就不能怪别人了。
“还有,虎子刚才告诉我,你们打算办一个校办工厂,是这样吗?”
姜大伟点点头,随即笑了笑:“他连这都要告诉你?”
“那把工兵铲是从我这拿走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因此兴起办厂的念头。”楚明秋很
坦然的说道,那意思很明白,工兵铲是我设计生产的,他拿走了,现在交给了你们,自
然要告诉我一声。
“你对这事怎么看?”姜大伟好奇的问道,这次倒是真心的,楚明秋刚才一番动作
,几乎将整个军训成果展变了味,变得更加有意义,这次这个校办厂上,他有什么见解
呢?
“当然要作,而且必须在一个月内做成。”楚明秋断然说道:“一个月内做成,赶
上给党的五十六周岁献礼,另外,这可以解决一些现实的问题。你看,六六级的学生去
年就该毕业了,到现在还没离开校园,六七级学生又该走了,可他们还走不了,如果,
六七级的同学还可以留在学校学习高三课程,那么六六级同学干什么呢?他们无所事事
,与其让他们到街面上去混日子,倒不如让他们进工厂学习作工。
但进工厂也麻烦,燕京有一半以上的工厂已经处于半停产状态,别说学生去学习了
,厂里的工人都不生产了,所以呢,帮学校建一个,可以让学生去学习做工,这是其一。
其二,这工兵铲比你们现在用的工兵铲要好,这是事实吧,部队用这个工兵铲等于
推进了部队建设,这对部队也是有好处的。”
说到这里,楚明秋顿了下,又补充道:“另外,我还有个建议,就是让学生来管理
这个厂,让同学们推荐工厂的管理者。”
楚明秋的话跳动比较快,可让学生来管工厂,依旧让他感到有点惊世骇俗,不由问
道:“让学生管工厂,他们能管好吗?”
楚明秋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了,九中的朱洪现在是市文革小组的成员,
他也是中学生,姜同志,咱们的思想要放开,要相信群众。”   姜大伟还是难以接
受,连连摇头:“学生管工厂,这能行吗?上级会同意吗?”
楚明秋笑了笑说:“开放思想,紧跟时代,咱们文化大革命出了不少新事物,姜同
志,不能再按以往的旧思想做事。”
姜大伟苦笑着,这文化大革命出了不少新事物,可....,楚明秋看他为难的样子,
不由笑了:“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你们可以在边上协助,校办工厂一开始并不要太
大,先弄个小的,如果顺利,再慢慢扩大。
简单的说吧,就象军队,如果让一个新兵一下指挥一个团,那肯定要出乱子,可若
让他开始只是指挥一个班,甚至一个三五人的小组,行不行?如果行,过段时间让他指
挥两个班,然后再慢慢到一个排.....。”
楚明秋说了一半,姜大伟便明白了,他笑了笑,楚明秋便没再说下去,姜大伟点头
那意思便是这问题已经解决了。
“你是怎么想起弄这样一个工兵铲的?”姜大伟又问道。
楚明秋提起水壶给他添上开水,放下水壶,笑道:“呵呵,我这人爱瞎琢磨,又爱
动手,你看这院子也挺大的,有时需要动动手,整理下,什么铲子锄头,经常用,慢慢
的就萌发了个想法,要是将两个东西结合在一起就好了,于是便开始动手,慢慢的就变
成了这样。”
姜大伟微微一笑,忽然觉着现在好像偏离了自己来的目的,这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听说你妈妈...”姜大伟试探着问道。
“哦,我妈是在团河劳改农场劳动改造,”楚明秋很坦然的承认:“我经常去看她
,告诉她要好好改造,将身上的资产阶级习性都改造掉。”
这话同样无懈可击,姜大伟又被噎住了,楚明秋这瞬间便决定转守为攻,他喝了口
水问道:“姜同志,你看这工兵铲,部队会要吗?”
“这工兵铲是很好,可部队要的话,还需要上级决定,老胡已经部队向上级请示了
。”姜大伟说道。
楚明秋略微沉凝又问道:“要是部队不要,或者说,上级不同意,你们打算怎么办
?”
姜大伟想了下,反问道:“你觉着该怎么办?”
楚明秋心里暗笑,面上却是苦笑:“姜同志,您这是难为我,我那有资格说这些,
很简单的事,你们要办,我协助;你们不办了,我也没意见;简单的说,这事,我是随
着你们的指挥棒转。”
姜大伟在心里苦笑,这楚明秋还真是滑不留手,不过,想想也对,这事他完全主导
权,只能是帮忙,等等,这办厂.....
他能作什么???
“你还懂办厂?”姜大伟纳闷的问道。
“我那懂,”楚明秋连连摇头:“不过,这工兵铲是我设计的,也是我作出来的,
我想我或许可以提供点帮助,再说了,虎子是我干哥哥,勇子是我发小,他们的事就是
我的事。”
“段小虎是你干哥哥?”
这个情况没在姜大伟掌握中,楚明秋点点头:“你也知道,我家是资本家,我妈四
十多才有我,虎子他妈妈是我奶妈,我是吃他妈妈奶水长大的,后来,我认他妈妈为干
妈。”
姜大伟微微点头,这种情况在乡下也是常见,不过,认干妈倒是很少。
“其实,不管部队是不是要买这工兵铲,这校办工厂都可以办,军训嘛,如果只是
停留在训练上,这未免有点狭隘,要解放思想。”
“哦,怎么解放思想?”姜大伟故意问道,楚明秋笑了笑:“姜同志,我这可是关
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玩斧子了。”
姜大伟哈哈大笑,楚明秋耸耸肩,也随着笑起来。
虎子和勇子听见都暗暗松口气,姜大伟进来时,俩人都过去打招呼,可姜大伟却明
确告诉他们,他今晚是来找楚明秋的,说说演出的事。
俩人虽然没说什么,可自从姜大伟进去后,俩人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此刻听到里
面传来的笑声,俩人这才稍稍安心。
“他们在做什么?”狗子窜过来,低声问道,他听到里面的笑声,可他压根不相信
里面很和谐。
勇子摇摇头,虎子想了下,也摇摇头,狗子有些失望,看看里面,就要往里闯,虎
子一把抓住。
“你进去干嘛?”
“我去看看。”狗子说道,虎子推了他一把:“拉倒吧,又不是打架,要斗心眼,
你去不是白搭。”
狗子想了想嘿嘿的笑起来,转身去看楚诚志和咸鱼干训练去了。
可虎子依旧担心,他觉着这姜大伟今晚跑来,没那么简单。
明子被沙包撞出来,弯腰在边上喘气,一边恨恨的盯着沙包,现在他正为七个沙包
奋战。
楚诚志则和咸鱼干依旧在打基础,俩人对着厚厚一叠草纸拍打,吐气,扬声,一掌
拍下去便是一阵锥心的刺疼。
“好了,今晚到这,泡药水去。”狗子叫住他们,这泡药水可不是泡澡,那种药水
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泡的,这后院只有楚明秋狗子和虎子泡过,现在连他们俩也不泡了
,因为泡了十年,没泡出内气来,年龄已经过了,再泡下去就是浪费药材。
楚诚志和咸鱼干只是泡手,他们练铁砂掌,拍打草纸只是第一步,拍草纸只是第一
阶段,刚刚开始罢了,以后还要拍沙,再下去才是拍铁砂,这双手得历经血腥,才能有
成。
姜大伟一直待到十点多才走,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很晚了,百草园的训练早已经
完毕,变得十分安静,楚明秋关好门,回到院子,刚踏进院子,便看到自己房间的门大
开,勇子和虎子都在里面。
“出来吧,里面怪闷的。”楚明秋没有进去,而是在花藤下坐下,这花藤是今年新
种下的,以前的在抄家时被弄怀了,今年他就干脆重新种了,他特喜欢夏天躺在花藤架
下,隔着绿色的枝叶,享受习习凉风。
今晚夜色不怎么好,月亮有些昏黄,天气有点闷,楚明秋坐在花藤下,勇子靠在木
柱上,双腿撂在矮凳上,虎子则赤裸着上身,昏暗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照得肌肉亮亮的。
“以利诱之,不管胡自强还是姜大伟,他们都想作出成绩,这成绩便是利,顺着这
个思路去想,他们就有可能接受。”
楚明秋将今晚姜大伟的来意简单讲了讲,勇子听说他提议让学生管厂,禁不住便有
些担心,倒不是担心管不好,因为他知道,即便他管不好,楚明秋也会帮他,主要是担
心,胡自强和姜大伟不答应。
“可万一搞砸了呢?”勇子反问道。
“怎么可能搞砸了!”楚明秋反问:“就这么个小厂,能出什么事,就算出点小事
,那也是吸取教训的问题,可成绩还是主要的。”
“对!”虎子一下就明白了,拍手叫道:“公公说得对,咱们这是校办工厂,不是
几百人几千人的大厂,能出多大个事,勇子,这厂长,你一定要抢到手。”
楚明秋摇摇头:“这交给学生管,是我满天要价,是最理想的状况,若是不行,就
把叶书记推上去,不过,若是出现这种状况,勇子一定要将副厂长拿到手,虎子哥,你
来当财物,负责管账。”
虎子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那行,我要管财物,非把账管乱了不可,要不让
大丫管财物。”
“不好,不好!”勇子连连摆手,却说不出不好在那点。
“是不好,”楚明秋笑呵呵的冲虎子眨巴下眼睛:“人家会说闲话,这开夫妻店..
..”
话还没落,虎子便大笑起来,勇子嘿嘿的陪着笑起来,在私下里,他们并不顾忌这
个话题,大丫其实也已经同意了俩人的关系。
“还是另外找人吧。”楚明秋收敛笑容,正色道:“不过,勇子虎子,你们要和胡
自强他们搞好关系。”
“放心吧,咱们关系好着呢。”勇子随口道,楚明秋摇摇头:“你们啊,你们想过
将来作什么没有?”
勇子虎子同时一愣,这个问题俩人都没想过,不由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叹口气:“
勇子,你是六六级的,按理去年就该毕业,虎子,你是六八级的,按理明年就该毕业了
,这文化大革命,看情景,今年还完不了,这要拖到明年,虎子哥,你也该毕业了,这
样算下来,六六,六七,六八,三年的学生同时毕业走上社会。
再看,去年没招兵,今年还不招兵的话,那明年恐怕就必须招兵了,也就是说,若
是明年,毕业,招工,招兵,若是再加上上山下乡,勇子,虎子哥,你们想作什么?”
听着楚明秋的推断,俩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半响,勇子才勉强的笑了笑:“公公
,你是不是想多了?”
楚明秋摇摇头:“不是我想多了,而是必然的,勇子,你想想,学校停课,已经一
年了,六六级的高中生还在学校里,再过一个月,六七级的高中生也该毕业。
再往下看,小六六级,今年,小六七级,都该上初中了,再往下看,那些该上一年
级的小学生,现在还在幼儿园,我推断,最迟最迟,后年,六九年必然复课,如果乐观
点,明年就会复课,那时,你们都要离开学校。
现在的问题,离开学校,国家,或者说,你们打算干什么?”
这下俩人明白了,明白归明白,可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简单的说,俩人压根没
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时代,是人人有工作的时代,按照常理,每年中学毕业的同时,部队要招兵,
学校会在那些没考上大学的学生中推荐出身好,政治表现好,学习好,身体没问题的同
学参加征兵体检。
体检没过的和剩下的学生则移交给街道,由街道统一安排招工。这招工也有区别,
首先是全民所有制企业,简单的说便是国营大厂,然后是集体所有制企业,简单的说,
便是小厂;再剩下的便是街道企业,这是小小厂。
第三类便是下乡插队,这一类在以前是黑五类和红色理想主义者的去处,其他人则
是要求自愿,所以,没有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
可楚明秋知道,不知道是明年还是后年,勇子虎子他们全都得下乡插队,一个都跑
不了,所以,现在他就想给他们谋划个出路。
下乡插队,去他妈的!!!
可他也没想到,下乡插队的规模是如此之大,他以为只有高中的学生才下乡插队,
可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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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四十五中校办工厂
对楚明秋的担忧,勇子和虎子也不过陪着担忧了一会,便将精神集中在厂子上去了
,楚明秋很快便加入到讨论中,楚明秋给他们提出一个问题,除了工兵铲外,他想将野
外背包也交给虎子他们。
“那你呢?”虎子和勇子都有点意外,他们都知道这是楚明秋留给自己的,这要交
出去了,自己可就没了。
“我再想办法,”楚明秋随意的笑了笑:“再说了,这工厂要建起来了,我不一样
可以赚钱,你们说是不是?”
“那行,最差你也可以学你家老祖宗,摇铃行医去。”虎子笑道,勇子嘿嘿的也笑
起来,这笑话已经他们打趣楚明秋的老笑话了。
楚明秋一点不害臊,大咧咧的说:“你们还别笑我,我楚家老祖宗的手艺可还在,
再说了,哥们还学了西医,咱是中西结合。”
勇子和虎子同时嘘出声来,一脸鄙视,勇子随口问水生拿走的几个野外背包卖得怎
样,楚明秋说不知道,水生还没给他回话。
虎子和勇子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校办工厂的筹建中,姜大伟看着很是高兴,他
听了楚明秋的建议,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宣传周的活动,加强了军训,特别是队列训练,
每天下午操场上都是热闹非凡,口号喊得震天响。
楚明秋让大柱到楚宽远那,对楚宽远及其员工进行为期两周的培训,大柱很爽快的
答应了。
楚明秋倒不在乎,工厂办不办都可以,水生拿了几条背包去卖,结果让他很惊喜,
十条野外背包居然卖了一百块钱,本来他定价八元,水生拿去卖十元,纯利润便有七十
元,他和水生对半分了,水生有点不好意思,楚明秋却告诉他,这是他应得的,出去卖
包是要背风险的。
不过,这事给正处于财物困境的他很大鼓舞。从数字上说,他的钱还不少,还有八
千多,可问题是,他清楚的知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会很艰难。
家里每月固定收入便是不老平安加上他自己和楚诚志他们三人的生活费,总共不过
九十块,而且,不老平安的三十块生活费,他没有动,给两个孩子存起来了。而小赵总
管夫妇,他是绝对不肯收他们的生活费,尽管小赵总管说了几次,他都坚决拒绝了。
剩下的就六十块,六十块钱养活这么大一家人,完全不够,每月他都要取一百块钱
以补足家用,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钱不够了,每年要补贴一千多块,最多也就能持续六
年多。
除了吃饭外,还有几个问题必须有准备,小赵总管夫妇和常欣岚都老了,有个生老
病死的问题,他必须有所准备,所以,他的钱不够了。
他必须想一个挣钱的法子,否则,过不了几年,存折就空了。
现在有这么个挣钱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趁进货的机会上中医院去看看高庆。
中医院的全称是燕京医学院附属中医院,蹬车,沿着公路向医学院驶去,一队队游
行队伍从边上过去,没人注意这个看上去象是搬运工的青年。
“打倒英帝国主义!”
“坚决支持香港人民!”
“打倒港英政府!”
.....
游行队伍从楚明秋身边过去,楚明秋偶尔也举起手臂高声叫嚷,到后来,他干脆停
下车,坐在车上看游行队伍过去。
这段时间,支援香港工人的游行越来越多,参加的群众从数万到数十万,天安门广
场隔上几天便有一次集会,与此相对的是,人民日报的声音越来越严厉,火药味也越来
越浓。
但楚明秋对这些不关心,几十年以后,中国人喜欢资本主义呢,美帝英帝香港,是
他们向往的地方。
待游行队伍过去后,他才蹬车慢慢走驶去,好像远远的跟着游行队伍,今天他的车
不是收破烂的装饰,自从四旧行动过后,他便决定不再收破烂了,三轮车上的装饰自然
就取消了。
三轮车很沉重,车上装了几卷厚厚的粗麻布,另外还有一些配件,主要拉链和扣子
,这些小东西用两个纸箱子装着放在后面。
天气很热,汗水浸透了汗衫,楚明秋擦把脸,看看中医院就在前面,他加劲蹬车,
很快进入医院内,在住院部边上将车停下。
医院就跟外面一样,到处都是大字报,不过,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是,没有广播,
显得相对安静。
在门诊大楼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高庆,他转身又到住院部去,说实话,他不愿去住
院部,住院部的副主任是孙晓川,他不想见这个人。
还好,半道上遇见了大师兄范中行,可范中行在扫地。
“大师兄,你现在也开始扫地了,好,好,向劳动人民学习!”
范中行抬头看是楚明秋,这要换其他人,可能会生气,可若是楚明秋,他也只能苦
笑下。
“你这猴崽子怎么跑来了,现在师兄帮不了你了。”范中行叹口气。
楚明秋沉默了下:“师兄,你怎么也....”
范中行悄悄摆手,摇头道:“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楚明秋深深叹口气:“老师的情况还好吧。”
范中行也叹口气:“也不好,现在被监管起来了。”
楚明秋左右看看,来往的病人和护士虽然多,可没人注意他们,楚明秋低声问道:
“那张通行证不行吗?”
“就是那张通行证的麻烦。”范中行叹口气,他也左右看看,然后向边上移动了几
步,靠近花圃,然后才低声说:“老师的事,你别问了,也别瞎参与,现在他的事,学
校上下都不敢说话。”
“倒底什么事啊!”楚明秋一下着急了,半年不见,高庆居然出了大事,而且看上
去很严重。
范中行深深叹口气,低声说:“江青说老师以前给她治病,故意下错药,是要谋害
她。”
楚明秋闻言不由暗自长叹,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以高庆的人品医德,何曾会
有加害于人之事。
“学校的造反派把老师监禁起来了,每天逼供。”范中行说道:“也不知道他受不
受得了。”
楚明秋想了想:“师兄大概也是受老师连累,唉,师母他们呢?”
“师母,”范中行神情悲戚,眼眶一红说不下去了,楚明秋微怔随即着急问道:“
师母怎么啦?”
高庆的太太与他的另一个师母很相似,与高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是高中毕
业,可从未出去工作过,楚明秋曾经见过她,是个非常优雅的家庭妇女。
“哎,别问了!”范中行低着头说,楚明秋长长叹口气,高庆有二子一女,长子在
上海行医,此子在建国前去了香港,最小的女儿在东北,在帝都,就他和老伴俩人。
“老师现在关在那?”楚明秋问道。
范中行摇摇头:“谁也不知道,据说,他的案子成立了秘密专案组。”
楚明秋无声的叹口气,早知道就坚决将高庆弄到山里去,可转念一想,到山里就真
能避过此劫!
看着范中行,不用他说,也知道,多半是受老师的牵连,否则以他的光荣历史,怎
么会沦落到打扫卫生的境地。
得知高庆的遭遇后,楚明秋的心情极坏,连续几天都没好心情,罕见的冲小平安发
火,差点关了他的紧闭,弄得全家人都战战兢兢的。
“哥哥这是怎么啦?”小不老安慰着掉眼泪的小平安,边抬头问林晚和楚箐。
“唉。”林晚轻轻叹口气,抚摸着小平安的头:“他心里不好受。”
“为什么呢?”小不老依旧很不解,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林晚。
林晚微微摇头,起身要走,又扭头说:“你们别乱跑,啊,就在家里。”
楚箐连忙问:“你上那去?待会还要排练呢。”
“我去看看他。”林晚说着向屋里走去,楚箐嘟囔着嘴,四十五中要搞文艺会演,
大丫找上她们,林晚负责编舞和指导,每天都要上四十五中排练。
楚明秋在清理四旧,现在,他把时间分成两块,上午清理四旧,下午地下工厂,其
实只能算地下作坊,工人只有他一个,销售也只有水生一人。
林晚走过来,坐在他边上,拣起一册书本,这本书有些破烂,封皮和边沿都有点破
了,她随意的翻开两页。
“....,时春霁既久,风日暄丽,耆英少俊,序齿而行,鼓吹前导。从蓝溪东南行
五六里,两山峙如双阙,相距百步,绵亘东趋。....”
她读得很费劲,这些文字都没标点符号,而且好些字不认识,而且印刷与现在的方
式不一样,感觉很别扭。
“这是那个时期的?”
楚明秋接过来看了看:“元末明初的,嗯,应该是陶安写的,游龙鸣山记。这本书
的印刷来看,应该是在清代中期的,大约在乾隆嘉庆时期,你看这里,上面有印记,有
点模糊,这个字是陶,应该是陶安后人印制的。”
“陶安后人印的?”林晚好奇的问道。
楚明秋点点头,解释道:“我没有证据,可,还是可以这样判断,古代要印一本书
是很难的,印一本书的费用很高,就算很多名人都无法出书。
你知道翁同和吧,光绪的老师,他当户部尚书时,正修颐和园,很多商人想承揽工
程,可翁同和不贪财,谁的贿赂都不收,可有个人识破了他,将他的诗词散文编成一部
书,印了十本,花了大约几十两银子,结果便是,翁同和将朝廷准备给北洋水师买炮弹
的银子,给了那个承包商,间接导致北洋舰队在甲午海战中,缺少炮弹,你看过甲午风
云吧,邓世昌最后没炮弹了,只好开船去撞击吉野号,这里面就有翁同和的功劳。
所以啊,在古代,要印本书是非常困难的,不是至亲,不给银子,绝不可能帮你出
书。”
林晚轻轻哦了声,又问:“原来是这样,这些有什么用处吗?”
“这些都可以归在古籍上,研究古籍,可以知道古代的文化发展,更长远的是,这
些都是文化的一部分,保存这些东西,便是保存文化。晚儿,这些都是我们民族的东西
,是先人留下的财富,我们有责任保存他们。”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林晚的称呼改了,从海绵宝宝变成了更亲昵的晚儿,林晚更喜
欢这个称呼。
“你最近有心事?”林晚低声问道,楚明秋沉默的低下头,林晚将座位挪了下,从
面对着他,挪到他身边。
“给我说说好吗。”林晚温婉的说着,将毛巾拿起来,给他擦了擦肩膀上的灰尘和
汗珠,楚明秋穿着件汗衫,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发达,染上一层汗珠,显得非常有力量。
楚明秋依旧没有说话,慢慢的检查着手上的东西,林晚没有打搅他,只是默默的等
着。
半响,楚明秋才叹口气:“我以为我可以帮助一些人,可,晚儿,我心里难受,真
的很难受。”
林晚看着痛苦的楚明秋,她是第二次看到楚明秋这样,上次是岳秀秀被捕时,楚明
秋很沉默,那种痛苦是压抑着的,是爆发前的痛苦,但与这次不一样,这次痛苦他在发
泄。
这说明,他很无奈,发泄中代表无奈,他没有办法!
想清楚,看明白了,林晚温柔的靠在他肩上:“活土匪,你说过,我们还年青,有
些事没办法,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解决困难。”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可,我就是难受。”楚明秋有些暴躁的将一本几乎砸进麻
袋中。
“爸爸妈妈死的时候,我也很难受,”林晚挽住他的胳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气
息,她忽然觉着这味道很好闻,深吸口气后,她才接着说:“可现在,我没那么难受了
,你说得对,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往好的地方想。”
楚明秋放下书本,搂着林晚,深深叹口气,想要说什么,可忽然又不想说话了,俩
人便这样静静的搂着。
在阳光下,在树荫下。
嘎吱,门开了,林晚连忙松开,楚明秋却搂住她,抬头看去,赵婶提着篮子进来,
看到他们俩,冲他们慈祥的笑了笑,便进了厨房。
林晚觉着脸上火辣辣的,握紧秀拳,狠狠的在他肩上锤了两下。
楚明秋轻轻笑了笑,低声说:“你呀,这满院子谁不知道咱们是一对。”
“去你的!”林晚啐道:“没脸没皮的!不害臊!”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楚明秋嬉皮笑脸的说道,林晚恨恨不已,可拿楚明秋没
办法。
林晚起身准备走,楚明秋拉着她,林晚有点着急了,不住看着厨房门,楚明秋却好
像没看见,正想进一步动作,小不老拉着小平安出来了。
楚明秋只好放下,林晚在他脚用力的跺了一脚,转身拉着小平安,小平安没再哭了
,可看着楚明秋的目光怯生生的。
“好了,平安,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对你发火,哥哥给你道歉,不生哥哥的气好
了。”楚明秋蹲在小平安面前,十分诚恳的道歉。
小平安看看楚明秋,点点头:“是我错了,我以后每天都念书。”
楚明秋笑了,将他抱起来,小平安刚过了六岁生日,生日那天,楚明秋特地上老莫
买了一个生日蛋糕,这种生日蛋糕很贵,一个就要五块钱,关键是还限量,每天只有十
个,楚明秋一大早跑去,才买到一个。
楚明秋擦擦他的脸,轻轻叹口气:“你现在还小,不知道读书的好,你要多读书,
将来爸爸妈妈回来,看到我们小平安能读这么书,一定很高兴,你说是不是?”
小平安用力点点头,忽然趴在楚明秋肩上,在他耳边说:“我想爸爸妈妈了。”
楚明秋心里咯噔下,低头看看小不老,小不老显然听见了弟弟的话,睁大眼睛紧张
的看着他。
“哥哥也不知道你爸爸妈妈在那,”楚明秋叹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哥哥打
听过,没有消息,不过,你们爸爸妈妈肯定希望你们好好读书,好好生活,是吧。”
小不老点点头,爸爸妈妈以前对他们的学习很看重,她五岁便开始背唐诗宋词。
小平安却又要掉眼泪了,楚明秋温和的说:“小平安,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了,还在
流眼泪,羞不羞啊,让你狗子哥看到,又要嘲笑你了。”
楚家后院中,狗子和小平安的关系最好,小平安有什么事也爱找狗子帮忙,包括谁
欺负了他,狗子一定仗义出手,除非是楚明秋,那狗子也只能躲得远远的。
楚明秋给小平安擦擦眼泪,然后放下他,吩咐小不老:“好了,带他去读书,今天
的两首诗还没背。”
小不老点点头,林晚拉着老不老和小平安进去了,楚明秋转身继续检查四旧,现在
作饭的事几乎都是赵婶在作,只有极少时候才是楚明秋作,不是他不肯作,而是赵婶不
让他作。
快中午时,狗子打电话回来,说不回来吃饭了,学校有事,教官让校革委会的和各
连排长都留下,要开会。
午饭过后,略微休息,楚明秋便到作坊开工,野外背包并不复杂,他很快裁好了五
个,然后开始作。
“砰!”
楚明秋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是虎子和勇子,俩人几乎是冲进来的,胡自强跟在后面
走进来。
“我说你们俩,动静就不能小点,每次都这样。”楚明秋很是无奈的站起来,然后
冲胡自强笑道:“胡哥,你也来了。”
胡自强四下打量下,笑呵呵的说:“我是来向你取经的。”
“胡哥笑话了。”楚明秋看看房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咱们换个地方聊吧,这
里太乱。”
“没事,就在这里吧。”胡自强拿起工作台上的一个电路板,看了看问:“你还作
无线电,这是什么?”
“一个小玩艺,”楚明秋笑道:“我想作个电动三轮车,这是伺服电路,失败品。”
“失败品?”胡自强看看手上的电路板,楚明秋点点头:“功率不够,需要大功率
三极管和电容,可这些都是管制品,我搞不到,”
“哦。”胡自强没有细问,也没往心里去,扭头看了下院子里的三轮车,问道:“
就是那个?”
楚明秋点点头:“对,可惜了。”
胡自强又注意到屋角的收割机,虎子乐呵呵的将帆布揭开:“这是他弄的单人收割
机,吹牛说,若成功可以顶十个人。”
“你丫的,什么十个人,是五十个人。”楚明秋笑道,虎子和勇子都大笑起来,楚
明秋笑对胡自强解释道:“这东西也没成功,我也同样想用电,也一样卡在电路上。”
胡自强蹲下仔细打量,前面都好说,后面应该是背具,他问道:“这是背在背上的
?”
楚明秋蹲在他身边:“对。”
“我试试。”胡自强说着便动手,要将背带背上,楚明秋微怔,正要阻止,可随即
改变了主意,帮着他将东西背上。
胡自强背上后,拿起长长的收割杆,皱眉道:“好重。”
“对,是很重,我称过,有一百六十二斤。”楚明秋叹口气,胡自强一说,他便明
白什么意思,太重了,一百六十二斤,换个身体稍微弱点的,便背不动。
“干嘛不放在前面。”胡自强随口说道:“推着走比背着要省事多了。”
楚明秋脑中灵光一闪,惊喜的一掌拍在胡自强肩上:“你说得太对了,我怎么糊涂
了,推着也一样啊,这样可以用油,也可以用电。哈!胡哥,你真是我的福星!我怎么
没想到呢!”
楚明秋说着起身回到办公桌上,拿起笔迅速画了一张图,胡自强和勇子虎子跟过来
,楚明秋将笔放下,说道:“你看,我们这添对轮子,将电路,发动机,蓄电池,放在
这上面,推着走,哈,你们看行不行。”
虎子勇子看了一头雾水,胡自强却点头,楚明秋忽然皱起眉头,摇头道:“不对,
不对,还是不对。”
“怎么啦?”勇子纳闷的问道。
楚明秋摇头说:“你们没去过山里,山里的田间小道很窄,若是这样,压根走不了
。”
虎子和勇子没这个直观感觉,只是轻轻点点头,胡自强看来要知道得多些,他想了
想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先弄出来一个,再改进,慢慢来嘛。”
楚明秋想了想,微微点头:“你说得对,先弄一个,再改进。”
说完扭头看着胡自强,胡自强背找马达等,手里拉着长长的金属杆,忍不住乐了:
“胡哥,你这身装扮,还行,有那么回事。”
胡自强舞弄下,收割头还没装上,前面是空空的,楚明秋笑嘻嘻的帮着他卸下来。
“这是?”胡自强走到缝纫机边,楚明秋瞪了虎子勇子一眼,虎子无声的冲他作个
鬼脸,勇子嘻嘻一笑。
“我设计的一个野外背包。”楚明秋说着拿起一个成品递给胡自强:“胡哥试试。”
胡自强没有背上,而是先拿起来看看,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好!”
勇子和虎子顿时一喜,楚明秋眉头微皱,再度瞪了他们一眼,俩人笑嘻嘻的不说话
,勇子悄悄竖起一根中指。
胡自强兴致勃勃的背起背包,说道:“来装点东西进来。”
勇子虎子立刻动手,很快找了些东西装进去,楚明秋在边上一个劲的担心,担心这
布给装破了,好在这布很结实很争气。
“我说,这个东西有承重的,这要破了....。”楚明秋连忙阻拦。
“没事,破就破了,咱们就当次承重试验。”勇子说着拿了块铁疙瘩放进去,虎子
也说:“你着什么急,没事,这结实着呢。”
楚明秋心惊胆颤的看着他们往里装,胡自强感觉下后说:“行了,行了,这恐怕都
有百多斤了。”
勇子虎子这才罢手,胡自强背着包,试了下,很重,走了几步,却觉着很方便。
“很好,非常好,这要给部队作行军包,完全可以。”胡自强高兴的说道。
楚明秋却说:“这给部队的话,这布就得换,这布,恐怕不够结实。”
胡自强将包取下来,楚明秋拎了下,感觉没有一百斤也有八十,心中有些意外,这
布还忒结实了点。
“我看还行。”胡自强又拉了下,楚明秋摇摇头:“部队的东西太多,再说了,部
队要野外行军,日晒雨淋的,这布恐怕经不住。”
胡自强又仔细看看,略微沉凝便说:“先这样吧,部队用了,再说,还是那句话,
先试,再改进。”
说完,他环视下屋内,笑了笑说:“我们到外面去聊。”
楚明秋点头:“行,这里乱糟糟的,到我院子里去。”
四人说着出来,楚明秋锁上门带着他们到自己的院子,路过百草园时,胡自强看着
那些沙包,说道:“我算知道你的身手怎么来的了,听说你能打十二个?”
楚明秋嘿嘿笑了笑,颇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师傅说,这不过是花拳绣腿,锻炼身
体为主,比不得解放军。”
说到这里,心念一转:“虎子勇子也是好手,虎子能打八个了,勇子能打七个。”
胡自强哦了声,扭头看看虎子勇子,虎子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勇子干笑两声,黝黑
的脸上微微发烫。
这八个和七个可不是一样的,虎子的八个是2.0版本的八个,勇子的七个不过是1.0
版的,这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胡自强看着高低错落,远近不同的沙包,估摸下,决定不去自取其辱,虽然他的军
事技术优秀,可这种训练却没搞过,贸然上去,只能让人笑话。
“胡哥,我就住这。”楚明秋推开院子门,请胡自强进来。
胡自强刚才到过这院子,楚明秋没有让他进屋,而是在青藤下坐下,虎子进屋去将
水瓶和茶叶拿出来。
“公公,”胡自强开口道,这两个字出口,他忽然觉着自己回到了以前,就象在学
校时,他自嘲的笑了笑:“这次我回卫戍区,找到后勤部的领导,领导认为这个工兵铲
很好,同意买,先买一千副,同时协助我们建立校办工厂。”
楚明秋闻言不由一笑,虎子和勇子兴奋的推开门,他便知道这个结果。
“好大的手笔,出手便是一千副,”楚明秋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工啊,还等
什么。”
胡自强说道:“今儿我是来向你讨教的,这办厂,我们都没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
作。”
“胡哥,您这可就谦虚了,这办厂啊,无非三件事,场地,资金,人,”楚明秋说
道:“找好场地,有了资金,就有了设备,工人是现成的,勇子他们,六六级毕业生就
是工人,有几百号吧,够用了。”
胡自强摇头说:“好就从这场地资金和人说起,资金,叶校长说,学校 可以出两
千块,我和上级领导商议了,军队可以援助五千,这些钱可以买些设备,但场地却比较
困难,学校能腾出一个库房来,我去看了,老实说不大,最多也就容纳十来人,这地方
太小,最后一个人,六六级高中毕业生,总共五个排,每个排四十六人,总人数是二百
三十人,校办工厂容纳不下。”
楚明秋沉默了会,想了想问:“胡哥,我先问个问题,你觉着这停课要停到什么时
候?”
胡自强一愣,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认为停课暂时还得停下去,几个月内恐怕看不到复课的机会,这样说
吧,什么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用词不当,胡哥,你别见怪。”
“你就说吧。”胡哥笑骂道。
“那我就说了,”楚明秋笑了笑,正色道:“这样说吧,什么时候能恢复到文革前
那样正常的升学读书的状况,这样说,胡哥应该明白吧。”
胡自强点点头,楚明秋又说:“我觉着这恢复正常教学,还要过一段时间,这样说
吧,我觉着时间可能在明年,明白了这个,如何选工人就可以了,首先选那些学习优秀
,家庭贫困的学生,为什么呢?学生到工厂干活,你也得给他们开工资,不然就是剥削
,工资高低,你可以和叶校长商议,千万别找这俩人,他们恨不得定得越高越好。”
“说什么呢!”勇子拉下脸,虎子一把抓住他,掐住他的后脖颈:“你这资本家狗
崽子,污蔑我们劳动人民!”
“认罪!认罪!”楚明秋叫道,小平安从外面跑进来,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没清醒,
看到虎子在“欺负”楚明秋,嗷嗷叫着便冲上来,对着虎子拳打脚踢。
“小平安!咱们是一条战线的!”虎子叫道,松开楚明秋转身抓住小平安,楚明秋
呵呵笑起来,小平安眨巴下眼睛,楚明秋将他抱过来,狠狠的亲了口。
“还是小平安好,向着哥。”楚明秋笑眯眯的说道,小平安扭头看看挣扎着要下地
,楚明秋松开他,替他整整衣服:“去吧,找姐姐玩去。”
小平安嗯了声,转身进屋,拿起上午被楚明秋没收的篮球出来,跑到百草园玩去了。
“这小家伙,脾气还挺倔。”胡自强笑道,楚明秋也笑了笑:“这院子里住的,都
有三分脾气。”
“你这是夸自己呢?还是炫耀?”胡自强笑道。
“嘿嘿,自卖自夸!”楚明秋笑道,胡自强哈哈大笑。
“好了,咱们书归正传,”楚明秋说:“学生干活,应该开工资,工资多少,你们
商议,但我建议你,优先选择那些出身好,家庭贫困的学生。
至于资金,七千块钱,我不太清楚够不够,不过这这工兵铲生产工艺并不复杂,也
不需要多少设备,就算不够,也可以找银行贷款,或者向上级借款,用产品还嘛,军品
的价格可以高点。
至于场地,我建议你找上级求援,看看附近还有那些空闲的仓库,土地庙之类的地
方。
最后一点,这校办工厂是勤工俭学,毛主席说过,学生要学工学农学军,我建议最
好从一开始,便让学生参与到工厂的经营管理中,你和叶校长,然后把他们加上,组成
一个校办工厂筹备小组,群策群力。”
胡自强听到这里笑了笑,楚明秋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不过,见他没有反
驳,显然是默认同意了。
“嗯,你这主意很好。”胡自强点头:“产品只有工兵铲,是不是太单一了。”
楚明秋微怔,随即笑道:“看看,这就犯错了吧,小步快跑,先弄一个工兵铲,成
功了,再上其他产品,你说是不。”
胡自强哈哈大笑,拍拍楚明秋的肩膀:“说得好,校办工厂,一千副工兵铲,你说
说价格多少?”
“嘿嘿,”楚明秋狡诈的看着勇子虎子,俩人会意的笑了,虎子说:“胡教官,你
说定多少?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块吧。”
“十几二十块!”胡自强笑骂道:“你当军队是土财主啊!”
“这个价格要经过成本核算。”楚明秋说道:“不过,胡哥,这价格要稍微高点,
这校办工厂是新工厂,需要积累,再说了,要研究出这个玩艺,也需要研究经费的,这
也得算在成本里吧。”
“那你这价格要定多少?”胡自强问道。
“成本核算后再说,”楚明秋说道:“胡哥,就算厂子建起来了,后面还麻烦着呢
,比如,原材料,这工兵铲要用钢铁,要用木柄,还有指南针,胡哥,到时候够你忙的
。”
胡自强笑了下:“有那么玄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楚明秋耸耸肩,楚宽远为了原材料,跑遍了整个四九城,
最后还不得不到宣化才弄到原材料,工兵铲的原材料除了钢材外,还有一些小部件,这
些小部件最好弄是进成品,自己加工太费事,属于大炮打蚊子,没那个必要。
可要买成品,这个时候,恐怕也是难上加难,胡自强恐怕也要跑断腿。
在院子里说着话,胡自强很快有了赵立新的感觉,这院子太轻松,完全没有那种紧
张感,文革开始以来,别说普通人,就算军队大院里,每天都充满战斗气息,整个社会
每天都在批判,大批判小批判,没完没了,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可在这,却很轻松,没有那种紧张的政治气氛。
院子外传来一阵女生欢快的笑声,他禁不住向外望去,七八个女生从外面过去,有
人还扭头看过来。
“她们也住在这?”胡自强禁不住问道。
“哦,恐怕是林晚和楚箐的朋友,”楚明秋面不改色撒谎,虎子笑了笑:“这院子
虽然叫楚家大院,可公公就占这个和刚才那个,旁边是他妈妈的,现在被封了,其他的
院子都是其他人的,我和勇子也住在这。”
胡自强没再问,坐下喝了几口茶,然后说:“老姜说,你答应写几首歌,怎么样写
好没有?”
“写好两首,正好你来了,把把关,看看有没有政治问题,老实说,这整顿文艺战
线,我都不敢写了,就怕万一有什么问题。”楚明秋起身到屋里,拿了两张乐谱出来,
放在胡自强面前,胡自强拿起来看,一首是《我和我的祖国》,一首是《映山红》。
“胡哥,你给把把关,要有政治问题,咱就再换。”
“我也不懂,不过,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回头我让政治部的同志看看,”胡自强
感觉没什么问题,但他也拿不准,放下乐谱,笑道:“唱一次,听说你唱歌很棒。”
“成。”楚明秋也不推辞,迟疑下说:“那就清唱吧。”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
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
我最亲爱的祖国,我永远紧贴着你的心窝;
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和我诉说;
我的祖国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
一曲歌毕,安静了一会,胡自强才醒悟过来,忍不住鼓掌叫好,叹道:“好!好!”
勇子和虎子却是勉强的拍拍手,虎子笑道:“胡哥,你就别叫好了,这家伙唱歌是
好,可你要一叫好,这家伙可得意了。”
“就是,就是,对他,要坚决批判!”勇子附和道,俩人毫不掩饰他们的报复。
“嘿,免费为你们演唱,怎么着,还不满意,要不,我不唱了。”楚明秋佯装生气
,大怒着要罢工。
“好好好,你就别伸着了,唱吧。”虎子笑道。
“拉倒吧,就你们这五音不全的,....”
“打住,打住,什么五音不全,我两音,他三音,凑起来不就五音了。”
虎子话声还没落下,胡自强在也憋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楚明秋哭笑不得,冲俩
人连连摇头,勇子摇头晃脑的直说:“就是,就是,加起来不就够了。”
众人乐了会,楚明秋拿起映山红,几个人安静下来: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若要盼得哟红军来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若要盼得哟红军来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
“好!”
三人叫好的声音刚落,楚明秋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说道:“这首歌有点哀伤,旋律
带着江西民歌,这首歌主要反映创建中央苏区的斗争的故事,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的歌,
能不能行?”
“这歌要有问题,我和他上中央,到毛主席那打官司去!”胡自强一拍石桌站起来
:“公公,你太谨慎了,这歌绝对没问题!我打包票!”
“就是,公公你也太小心了。”勇子也说道,虎子连忙插话道:“他呀,自从那首
沧海一声笑被批评后,简直成了惊弓之鸟,写什么都怕,连语录歌都怕。”
胡自强不由有些惊讶:“语录歌怕什么?现在满大街都是。”
楚明秋苦笑下:“这语录歌的旋律要不好,那罪过岂不是更大。”
“你呀!”胡自强拍拍他的肩头:“就算整顿文艺战线,也犯不着作惊弓之鸟,有
了这两首,老姜该放心了。”
第十九章 走上幕前
姜大伟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阅兵检阅和文艺会演中,校办工厂则全部交给胡自强,
否则今天他会与胡自强一同前来。
为了搞好向建党四十六周年献礼,姜大伟向军训领导,也就是卫戍区副司令汇报了
两次,得到了副司令的全力支持,也间接为校办工厂打开了方便之门。
楚明秋也决定帮胡自强姜大伟办好献礼和校办工厂,在胡自强到楚家大院后,他便
暂时停止清理四旧,每天上午便到四十五中去,帮助设计校办工厂,下午则在学校帮助
排练。
“我们就这么大的学校,再也找不出更大的地方了。”
书痴叶校长带着楚明秋在空荡荡的库房,库房里已经有两台切割机,胡自强叹口气
,这两台切割机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后勤部下属的一个修理所买到的,其中一台
还是坏的。
楚明秋将黑糊糊的抹布扔到边上,向胡自强招呼道:“胡哥,开动试试。”
然后对叶书记说:“叶书记,还是找找区委吧,请上级支持下。”
叶书记苦笑下,区委现在乱成一锅粥,区委刘书记被打成走资派,现在正扫大街,
区长被隔离审查,剩下的几个副书记每天都在被批判或在去被批判的大会上,那还有人
管事。
胡自强接上电源,摁下开关,切割机发出一阵轰鸣,可轰鸣声没有持续多久,便转
为刺耳的金属声,胡自强连忙关上。
楚明秋皱眉盯着机器,看来还是有问题,把机器的后盖卸下来,胡自强凑过来。
“是不是这点。”胡自强指着一块盖板,楚明秋点下头,将那块板子卸下,里面是
传动轴。
“是不是没油了。”叶书记猜测道。
“有道理!咱们一直没检查机油。”楚明秋说着四下寻摸,找到一罐机油,按照说
明书给机器打上机油,然后再度打开开关。
切割机再度发出轰鸣声,这次持续的时间比较长,可随后又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声。
楚明秋赶紧将电源关上,胡自强有些沮丧,招呼他休息下,掏出香烟,自己点上一
根,也给叶校长点上。
“公公,你那工兵铲是怎么做出来的?”胡自强问道,他在作坊内没有看到切割机。
楚明秋靠在机器上,端着杯子说:“我那是一点一点磨出来的,你没看到我那有个
砂轮吗,我是在砂轮上磨出来的,那滚丝机是废品,我不是收破烂吗,有人拉来卖,我
就买下了,修修还能用。”
“你上那学的?”叶书记很是纳闷,据他所知,楚明秋也就初中学历,当初听说楚
明秋在收破烂,他就十分惋惜,曾经让叶冰雪告诉楚明秋,到四十五中来念书,可叶冰
雪试探后,回来告诉他楚明秋是自己不想上学了。
“自学的。”楚明秋随口答道,这机器可比楚宽远的要难修多了,楚宽远那还有份
说明书电路图,这机器连说明书都没有。
楚明秋尝试着画了一幅结构图,可这结构图也就是个大概,十分粗糙,里面的结构
也不知道。
“自学的!”叶书记很是惊讶,他虽然不懂机械,可也看出来了,楚明秋不是瞎琢
磨,能自学到如此程度,那不是一两天时间能办到的。
“这些是大学课程才会教的。”叶书记叹道。
楚明秋没说话,胡自强在他背上拍了巴掌:“行啊!老实说,这东西连我都不懂。”
“我这也就是半瓶水,学了点皮毛,遇上真正的难题,你看不就束手无策。”楚明
秋觉着自己见识还是少了,这东西看上去也比较古老了,再说了,新东西好东西,谁舍
得给一个校办工厂。
“嘿!”胡自强扭头看着他,笑道:“你这是骄傲还是谦虚!老叶,你说说,他这
是骄傲还是谦虚。”
叶书记会意的笑了笑,没有说话,楚明秋连忙说道:“那里,那里,我那有骄傲的
资本,我这点本事这几天,你们还看清楚,我说胡哥,要不你上后勤部找个老军工来。”
“老军工?!”胡自强苦笑下:“我上那去找老军工,这机器都是淘汰产品,你看
看这铭牌,你不是认识外国字吗,你看看,这好像不是英文。”
“那是德文。”楚明秋早就看过了,这德国货质量还是名不虚传,这半个世纪下来
,机器居然还能转。
“你认得德文?”叶书记问道,他知道自己的一双儿女,叶冰雪和叶青山都与楚明
秋要好,叶冰雪曾经向他吹嘘,说楚明秋懂三门外语。
楚明秋摇摇头,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跑到切割机后面,叫胡自强帮忙,俩人将后
面的一块铁板卸下来。
“开!”
叶书记将按钮摁下,切割机再度发出轰鸣,与前两次不一样的是,机器还在颤抖,
楚明秋死盯着,耳朵竖起来,果然没有多久便听到异响,不过,这次他没叫停,而是继
续听着。
胡自强看着有些心惊,深怕这切割机就塌下来,过了会,楚明秋叫停,叶书记连忙
摁下按钮,机器停下来。
楚明秋露出一丝笑容,他过去将电源拔下来,然后拿了个六方,伸手到深处,将两
颗螺丝卸下来,然后拿出一块形状有点怪的部件。
“胡哥,这东西磨损太重,看看能不能找个配件换上。”楚明秋说道。
“就这玩艺?”胡自强问道,似乎有点不相信。
楚明秋苦笑下:“先试试吧,我只有六分把握。”
胡自强看看他,又看看叶书记,迟疑下:“好,我回部队去,找人看看。”
“注意啊,钢材也要一样,别弄一个外表看着一样,里面不一样。”楚明秋赶紧提
醒道。
“放心吧。”胡自强说着拿起部件扭头就走。
楚明秋洗过手后,闻闻了,眉头微皱:“一股机油味。”
叶书记无声的笑了笑,过了会才叹口气,低声说:“多谢。”
“叶书记这就见外了,社会主义江山,需要我们大家努力。”楚明秋大咧咧的笑道
,叶书记微微摇头,低声说:“我说的不是这个。”
楚明秋微怔,随即明白了,不知道是叶冰雪还是虎子勇子露了口风,说不定说小八
,这家伙与叶冰雪一块走了新疆西藏,这一路下来,俩人的感情也到涨停板,小八不经
常回来,叶冰雪却经常跑城南。
叶书记没等楚明秋回答便出去了,楚明秋愣了片刻后,倒了些汽油,洗过手后,便
跟着出来。
关上门,叶书记提出到食堂吃饭,楚明秋谢绝了,他必须回去,家里还有几个小家
伙,下午还要来当导演。
吹着口哨到家,刚踏进百草园,正在拍球的小平安立刻跑来报告,今天的诗已经背
过了,说着便开始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孤云
将野鹤,岂向人间住。莫买沃洲山,时人已知处。 ”
“好!”楚明秋抚摸他的头,拍拍他的背,温言道:“去玩吧。”
小平安微怔,今儿居然没问懂没懂,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头一遭,他没有细想
,高兴的抱着球跑开了。
楚明秋到后院看了看,小不老正在排练厅外的院子里蛙跳,最近游行集会,政治学
习挺多,黄立忠不得不隔上两三天才能来一次,每次都布置了训练,小不老就按照他的
布置自己练。
排练厅里有隐约的戏剧声,很显然,这是楚箐在唱戏,估计又是拉着常欣岚在唱。
最近十一中也恢复上课,林晚到学校去了,楚箐要唱戏也只能找常欣岚陪着。
楚明秋没有打搅她们,转身出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正要到作坊里开工,小赵
总管过来告诉他说狗子打电话回来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狗子最近经常不回家,这孩子在学校忙活什么呢。”
小赵总管嘀咕着蹒跚走了,楚明秋微怔,随即想起,这段时间狗子不回来的时间很
多,每天回来也比较晚,这家伙在外面做什么呢。
吃过午饭,楚明秋睡了个午觉才上四十五中来,刚到学校,便看到林百顺在办公楼
前的宣传栏看大字报,楚明秋心里微微纳闷,赶紧过去。
“百顺,你怎么跑来了。”
林百顺回头看是楚明秋,微微纳闷,问道:“我以为他们已经到学校了,可没想到
还没到,哎,对了,你怎么也来了?”
楚明秋略微想想便明白了,这他们肯定是指勇子和虎子,便笑道:“他们要办个军
训的文艺会演,让我帮忙写歌来着,你这是有什么事。”
“我是来联系的,十二号上午洪哥要举行游行,咱们造反兵团下属各单位都要参加
。”林百顺答道。
楚明秋更加纳闷,四十五中红星纵队是造反兵团下属红卫兵之一,要举行游行,一
个电话就行了,干嘛还要专程跑一趟。
“出什么事了?”楚明秋皱眉问道。
林百顺苦笑下:“真没什么事,只是洪哥没把握,所以,让我跑一趟。”
楚明秋明白了,朱洪与自己疏远后,他便担心无法指挥勇子虎子他们,所以,让与
他们关系最好的林百顺出面。
想明白后,他笑着摇摇头,拉着林百顺到树荫下。
“洪哥太见外了,这事打个电话就行了。”楚明秋叹口气:“你转告朱洪,我依旧
认为他是我们的兄弟。”
林百顺知道楚明秋的意思,轻轻叹口气,正要说话,楚明秋却摆摆手,说道:“这
段时间我比较忙,对你们的事关心较少,土匪,张建民的事怎么样了?”
“他现在惶惶不可终日,快成落水狗了,”林百顺由衷佩服的笑了,别人不知道,
他心里非常清楚,张建民与其说是栽在朱洪手上,倒不如说是栽在楚明秋手中。
自从中央表态批判极左,周总理是毛主席司令部的人,除了极少数死硬分子还在坚
持外,其他人全都迅速转向,朱洪若不会抓住这个机会,他就不是朱洪了。
朱洪趁势在学校发起大批判运动,矛头直指红革联和张建民,大字报一篇接着一篇
,红革联拼命抵抗,反击的大字报也同样一篇接一篇,可无论红革联怎样辩解都无法反
驳,他们阻碍反对反周总理游行,这是在全校师生共同见证下进行的。
至于张建民,朱洪采取了非常聪明的一手,他没有走群众路线,而是走上层路线,
到市革委会反应,状告张建民,市革委会正愁抓不到典型,立刻向中央文革报告,中央
文革将军训小组组长,卫戍区的李副司令叫去,狠狠的批判了一番。
李副司令面对中央文革小组拿出来的证据,无法分辩,只好表态要严肃处理,不过
,他还是留了个尾巴,要先调查。
从中央文革小组出来,李副司令便将张建民叫去狠狠的批评一顿,让他作出深刻检
查,所以,张建民都在写检查。
红革联被朱洪追杀,只好向张建民求救,张建民自身难保,李副司令说得很清楚,
最后处理视他的检查程度。
张建民是真的害怕了,他是农村孩子,十八岁参军,从一个士兵一步一步奋斗到今
天,其中的艰难非外人可知,若因此被复员遣送回农村,他的一生就完了。
面对红革盟的求援,张建民不敢插手,不但不敢,还必须加强对红革盟的批判,让
红革盟的领导在全校大会上作检查。
可这又跨越了红革盟的底线,红革盟是绝对不承认反对周总理的,可现在他们的情
况很不利,在向张建民求援不得后,他们也向上级求援,直接找上了国务院。
但国务院保持沉默!
总之,一句话,朱洪面临着全胜的局面!
林百顺将学校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楚明秋边听边脑补,将事情想得七七八八了,不
由乐了。
“很好啊!”楚明秋笑道:“他要在十二号举行一个什么游行。”
“就是反对英帝国主义誓师大会!”林百顺说着看着楚明秋,觉着这应该不是什么
大事。
“行啊,表示下就行,”楚明秋笑道:“不过,土匪,朱洪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唉,”林百顺忽然叹口气,苦恼的摇摇头:“公公,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洪哥
恐怕也不知道,说实话,我挺羡慕四十五中的,还是你的办法多,复课,会演,办厂,
这一出是一出的。”
楚明秋笑了笑:“你太抬举我了,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大家伙的主意,这办会演是
军训小组的同志提出来的,办厂是虎子勇子的主意。”
林百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明白楚明秋没说出来的,朱洪现在太武断了,听不进
旁人的意见,而四十五中之所以搞得这样红火,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的结果。
“其实说白了,文化大革命到现在已经一年了,刘少奇邓小平已经被批臭了,就等
九大作结论了,毛主席说,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可大治在那呢?不能只大乱吧。所
以,要试探着找出大治的方法。
以学校为例吧,学校是什么地方,教书育人的地方,学校总不能长期停课吧,你们
总得毕业,那些还没上学的孩子总得读书吧,你把我这话转告朱洪,进行一些教育改革
的尝试。”
林百顺有些不明白,他皱眉问道:“教育改革的尝试?”
楚明秋点头:“对,还是那句话,文化大革命前,教育战线出了问题,这出的是什
么问题?怎么改?总得作出点探索吧。”
林百顺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觉着不对,朱洪虽然声势很高,可在他脑海中还是学
生,这教育改革,轮得到他说话吗?
“探索?怎么探索?”林百顺问道。
“怎么探索,比如,教育改革,废除什么重点,非重点,这样不好,脱离群众,还
有教育内容,等等,这些都可以考虑。”
“我们?行吗?”林百顺迟疑下问道。
“我,肯定不行;你,多半不行;但朱洪肯定行,你别看朱洪还是学生,可他现在
是中学红代会的主任,市革委会的成员,所以,他说话或写文章,就会有很大的影响。”
林百顺这下明白了,但楚明秋却在心里叹口气,经过这一役,朱洪的声望势必更高
,可他现在已经是高处不胜寒,他要想再进一步非常艰难,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学生,倒
不如慢慢退下来,可问题是,他退得下来吗?
“哎,公公,要是你,你会怎么作?”林百顺问道。
楚明秋没有回答,在心里苦笑,如果是他,他会慢慢退下来,在与红革联这回合中
,他会选择败,然后借机退下来。
林百顺看着楚明秋,注意到他有些迷茫的神情,自己苦笑下,这话让他怎么回答,
恐怕他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良久,楚明秋才叹口气,幽幽的说道:“土匪,现在知道朱洪的难
了吧,所以,我们要支持他,理解他。”
林百顺轻轻的嗯了声,点点头。
时间慢慢过去,校园内,学生们慢慢增多,陆续传来他们的歌声,大丫林晚楚箐她
们唱着歌过来,大丫看到树荫下的楚明秋,笑着冲他招呼一声,楚明秋也挥手答应,女
生们欢笑着走进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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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百顺和楚明秋在树荫下说话的时候,殷柔柔和方慧芸也在九中的教学楼前,
俩人看着大字报。
方慧芸左右看看,中午时分,大字报面前的人并不多,然后才低声说道:“看来红
革联也快完蛋了,这朱洪还真厉害。”
殷柔柔轻轻的哼了声,神情中带着几分冷漠,说道:“走吧,都是老调重弹,没什
么新鲜的。”
方慧芸一笑,俩人在校园里闲逛,张建民的惨败,直接影响的便是九中的军训陷入
停滞,学生们则全部放羊,类似她们这样的逍遥派更没人管了。
俩人在学校转了一圈,殷柔柔向一个小楼走去,方慧芸则走到一个正在扫地的老师
跟前。
“郑老师,咱们走吧。”
郑老师左右看看提起扫帚,跟在她身后,没一会,殷柔柔也带着个老师出来,四人
在树荫下汇合,殷柔柔方慧芸在前,两个老师都提着扫帚在后。
四人刚出校门口,迎面便撞上了葛兴国他们,王少钦看到郑老师,连忙捅了下葛兴
国,葛兴国愣了下,随即皱起眉头。
“殷柔柔,你们带郑老师傅老师上那去?”
“葛兴国,你们这是来学校看大字报吧,呵呵,快去,朱洪的大字报写得挺好。”
殷柔柔笑呵呵的顾左右言他。
“哦,我昨天已经看过了,今儿我们,”葛兴国看着郑老师和傅老师,迟疑下问:
“你们要带郑老师和傅老师上哪去?”
这郑老师是学校的物理老师,曾经获得过全国优秀物理教师称好,而傅老师则是英
语教师,他原来是燕京教育学院的英语讲师,五七年成为右派,下放到九中,不过,他
是九中最优秀的英语教师。
“今儿我们小组要开批判会,对郑天养和傅中碧进行批判,怎么啦?”殷柔柔面不
改色的答道。
“啊!”王少钦愣住了,殷柔柔笑呵呵的问:“怎么啦?”
“我们,我们,”王少钦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看着葛兴国,葛兴国皱眉看着殷柔
柔,又看看郑老师和傅老师,两位老师很老实的低着头,胸前挂着木牌,手上还提着扫
帚。
“大批判嘛,我们也打算响应,这,殷柔柔,咱们商议下,郑老,..,郑天养就让
给我们。”葛兴国试探着提议道。
方慧芸立刻反对:“那怎么行,我们准备了很长时间,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柔柔
,咱们走吧,她们都等急了。”
殷柔柔冲葛兴国笑了笑:“葛兴国,你们来晚了,改天吧,慧芸,咱们走。”
说着带着带着郑老师和傅老师走到自行车前,葛兴国这才发现,在校门口停着辆三
轮车,殷柔柔将郑老师和傅老师扶上三轮车。
“殷柔柔,等等,”葛兴国连忙叫住她们,殷柔柔转身看着他,葛兴国跑过去,迟
疑下说:“你们在那搞批判会?”
“怎么?你们想参加?没门!”殷柔柔笑眯眯的说道:“今儿是我们娘子军批判会
,都是女生,不欢迎男生参加。”
说着殷柔柔上车,蹬车走了,留下葛兴国一行人在校门口发愣。
“这下怎么办?”王少钦看着她们的背影,愣愣的问道。
“今儿这物理课找谁呢?”
“哎,你说殷柔柔她们怎么想起来开批判会了?她不像是这样积极的人啊。”
葛兴国苦笑下:“咱们另外找个老师吧,唐元浩老师的物理也讲得好,得过市优秀
教师奖。”
“行。”
唐老师相对郑老师要复杂一些,郑老师虽然在扫地,可毕竟还有人生自由,可这唐
元浩还在学校劳改队,没有人身自由,每天被红卫兵押着劳动,晚上又回到牛棚中,不
能回家。
朱洪掌握了九中后,虽然对劳改队的校领导和老师进行了群众评议,解放了一些校
领导和老师,可还是有部分领导和老师依旧关上劳改队,特别是那些有历史问题或曾经
被化为右派的老师,他们依旧在劳改队中。
唐元浩老师便因为被查出来有历史问题,在解放前曾经参加过一个蓝衣社的外围组
织,这个问题一直没查清,也就一直关在牛棚中。
除了这些校领导和老师外,朱洪陆续又抓了些老师到牛棚,这也是林百顺觉着他变
了的一个方面。
到牛棚提人比较麻烦,但葛兴国相对特殊,他与造反兵团没有仇,而且本人的风评
很好,即便朱洪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他们很顺利的从牛棚中将唐元浩老师提出来,在牛棚门口,葛兴国一本正经的训斥
了老师几句,然后喝令唐老师跟他们走。
同样出了校门口,葛兴国带着唐老师钻进旁边的胡同,四下看看,见没有人后,将
唐老师的牌子取下来。
“唐老师,上车。”
葛兴国拉开军吉普的门,唐元浩还在发愣,王少钦笑道:“唐老师,我们是请您给
我们上课的,没法子,不这样不能将您从牛棚里请出来。”
唐元浩依旧迷迷瞪瞪的,这几个学生变脸太快了,刚才还凶巴巴的,现在却毕恭毕
敬的。
“上车吧,待会人来了。”葛兴国催促道,唐元浩上车,葛兴国他们也上车,葛兴
国熟练的发动吉普车,吉普车缓缓驶出胡同。
开车,还是这几个月葛兴国新学会的,这还是在上海时,受楚明秋的启发,他跑到
警卫连学车,当然这也说服了他父亲,他父亲觉着有一项专业技能也不错,总好过到街
面上去打架。
有了父亲的支持,葛兴国学车自然很顺利,几个月下来,他便可以开车上路了,今
天要来接唐老师,他便将吉普车开出来了。
吉普车挂的军牌,接上的警察没有权力去管,他很大胆的上了主干道。唐老师这时
清醒过来,他左右看看,试探着问道:“红卫兵小将,我们这是上那去?”
“唐老师,没事,待会您就知道了。”王少钦笑呵呵的说道。
“唐老师,这段时间委屈了,我们知道您没什么事,以您的人品,怎么会和蓝衣社
这臭名昭著的组织拉上关系。”葛兴国熟练的打着方向盘。
唐元浩眼眶都红了,这一年多,他战战兢兢,九中已经死了四个老师了,两个校领
导自杀,前后有五个学生自杀,他几次想要自杀,可最终都没能下决心。
可没想到,今天被突然叫道这来,几个红卫兵说出这样暖心的话。
“唐老师,是这样,我们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坚持文化学习,”葛兴国干脆点明
他们的目的:“老师,毛主席说,学生以学习为主,兼学别样;文化大革命已经停课一
年了,什么时候复课,还不知道,老师,我们实际只有高中一年级的文化,老师,我们
想读书。”
“我们想读书。”
五个字很简单,却如同炸雷在唐元浩的耳中炸响,他忍不住长叹口气。半响才醒悟
过来。
“你们,你们和殷柔柔她们不是一路?”
“殷柔柔?她们怎么啦?我们刚才进校时,看到她们拉着郑老师和傅老师去开批判
会去了。”王少钦快人快语的问道。
“哦,”唐元浩苦笑下,喃喃自语:“苦了你们了,这不对,这不对!不应该这样
。”
“老师怎么啦?什么不对?”王少钦没听清,连忙问道。
唐元浩抬起头,微怔后,苦笑下说:“没什么,没什么。”
“老师,那殷柔柔她们开过你的批判会没有?”王少钦问道。
唐元浩苦笑下,叹口气:“批判会?她们和你们一样,以批判会为名,把郑老师和
傅老师拉去上课。”
“啊!”王少钦脱口叫出声来,葛兴国一脚差点踩在油门上,吉普车左右摇晃摆动
起来,他连忙稳住方向盘。
唐元浩与郑老师是几十年的同事,关系甚好,唐老师看到郑老师经常被殷柔柔她们
带走,找个机会悄悄问起,郑老师才低声告诉他事情的原委,这让他非常感慨。
读书,求学,这些正大光明的事,现在却不得不偷偷摸摸的!
这究竟是为什么!
到了葛兴国家,家里还有几个人,课堂已经准备好,就在葛兴国家后院,同时上课
的还有几个人,他们不都是九中学生,也有四中,石景山中学,八一中学的。
上课前,葛兴国给唐老师下了碗面,让唐老师先歇会,然后才开始上课。
几乎同样的场景出现在方慧芸家,这些学习小组的规模比葛兴国要小多了,只有六
个人,全是女生,郑老师傅老师分别上课。
燕京风云四起,朱洪在不断胜利,红革联在造反兵团凶猛的进攻下,岌岌可危,组
织内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唐刚何浚不断辟谣,可问题是,瞎子都看得出,张建民的立场已经转变,红革联在
校革委会失去支持,接下来,朱洪在市中学生红代会发起进攻,要将何浚赶出红代会。
何浚唐刚四下串联,试图联合其他学校的反造反兵团力量,在红代会上作殊死抵抗。
何浚仿效联动做法,召集干部子弟,在海军训练局的小礼堂开会,会上来了不少人
,可让何浚非常失望,老兵的头面人物基本没参加,无论是葛兴国这些原游离在红卫兵
师的老兵,连左晋北关从容这些后起之秀都没来,更不要说最早的红卫兵领袖单倥路新
桅了,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踪迹,据说已经逃出燕京,躲到外地去了。
“哼,叛徒!”关从容冲何浚的背影啐了口,左晋北和苏向东等人在远离小礼堂的
单双杠区远远的看着何浚几人孤寂的背影。
老兵都是干部子弟,可干部子弟中也分成两部分,大部分是红卫兵师中的老兵,少
部分是葛兴国那样的离开红卫兵师的,在前者眼中,后者就是老兵的叛徒。
何浚在小礼堂聚会老兵,要捍卫老兵最后的权力,可关从容左晋北他们却对此嗤之
以鼻。
“他们就是一群右倾分子,”关从容转身对左晋北等人说道:“现在的形势是敌强
我弱,与敌人正面硬碰硬,是愚蠢的!
我们要发扬毛主席的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追;我们要打击敌人
的弱点。
敌人的弱点在那,就在那些小流氓小地痞身上,他们构成了朱洪集团的根基,所以
,我们要先去其枝叶,集中兵力打击这些流氓地痞集团。
现在,燕京城内最嚣张的犯罪集团便是楚宽远石头犯罪集团,韩信刚出院,还在家
里调养,同志们,这笔血债必须偿还!”
韩信在十号出院的,但他不敢回家,躲在女朋友施清月家里,施清月家在组织部大
院,组织部同样是文革重灾区,施清月的父母全部在牛棚中。
“经过二十天的侦察,我们查清了楚宽远石头犯罪集团的骨干成员名单,总司令部
决定组建几支突击队,对目标实行各个击破,定点清除。”
关从容将司令部作出的决定,组成六支突击队,分别打击楚宽远石头,打击花豹,
打击来旺,茶壶,毛豆.......
关从容他们的工作很细致,顾三阳杨满堂柳长林,这三人不是没查到,但这三人都
是大院子弟,所以,与胡同子弟有区别。
“总司令部决定,对敌人要采取夜袭的方式,夜袭是我军的常用战术,夜间也是敌
人最松懈的时间,楚宽远与石头住在一块,但那个石头是个好色之徒,经常找女人,所
以,只有在晚上,他们才会分开,才是力量最分散的时候。”
正说着,又有十几个红卫兵过来,关从容停下说话,向他们走去,与领头的段毅马
青山等人握手。
简单说笑几句后,众人一起向里面走,他们没有走向小礼堂,而是到俱乐部旁边的
一个地下室。
这地下室是俱乐部堆放杂物的地方,已经经过整理,地下室中间是一张长条桌子,
桌上还铺上了一条陈旧的毯子,两边摆着几张凳子,外面放上了两张旧沙发。
“呵呵,不错啊,别有洞天!”段毅打量下赞道。
“呵呵,这是我们的司令部!”关从容颇有几分得意:“庞海军他们可花了不少功
夫。”
关从容身后的一个精壮汉子笑了笑:“毅哥,坐吧。”
“好!”段毅一点不客气跨马横刀的坐在主位上,关从容面不改色笑呵呵的招呼大
家伙坐下。
众人纷纷坐下,关从容依旧站着,四下看看,一张张面孔都很熟悉,段毅,左晋北
,王勤,曹群,宁卫,庞海军,苏向东,......
“精兵强将都来了,大家安静,”关从容笑道,屋里的嘈杂声慢慢消失,变得安静
了很多:“好了,闲话少说,我宣读下联席会议的决定,根据联席会议的决定,成立打
击楚宽远石头流氓地痞集团指挥部,简称一号指挥部,指挥部设在海军大院俱乐部地下
室。”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下段毅:“联席会议决定,由段毅同志担任司令员,我为参
谋长,下面成立七个突击队,队长就从你们当中选择。
同志们,根据这一个多月的侦察,楚宽远石头流氓地痞集团的核心骨干份子有七个
,他们是,楚宽远,石头,花豹,茶壶,来旺,毛豆,松鼠。
对于这七人的情况,下面由向卫红同志介绍下具体情况。”
向卫红郑重的站起来,看看大家,然后说道:“根据联席会议的命令,我们组成了
侦察小组,对楚宽远石头流氓地痞集团进行了为期半个多月的侦察,对他们的住处,日
常活动范围都进行了详细侦察。
楚宽远与石头同住在楚宽远家,不过,俩人的活动大不相同,石头每天都在人民剧
场附近活动,楚宽远这段时间都到淀海区去,在工业中学校办工厂工作,只有晚上,俩
人才见面,而且,石头有个相好叫燕子,是棋盘街商业中学的学生,是学校有名的圈子
,俩人经常在一起鬼混,
花豹跟他继母住在王铁铺胡同,花豹除了收佛爷外,我怀疑,他还从事投机倒把活
动,这花豹平常在棋盘街一带活动。
.....”
若是楚宽远在场,将不得不佩服向卫红这些女生几乎将他们的底细都查清了,之所
以说是几乎,除了她们以为校办工厂是官办的,其他都差点查出来了,比如,他们搞的
投机倒把。
向卫红花了近二十分钟将侦察结果讲述完后便坐下,关从容非常高兴的说道:“同
志们,敌情已经了解清楚,根据敌情,请总指挥段毅宣布作战部署。”
段毅站起来,按照父亲的描述,他先看了大家一眼,与每个人的眼睛对视半秒,然
后才说:“敌情,刚才已经介绍了,作战目的,大家也知道了,可怎么才能打好这一仗
呢。”
“我们的作战计划是,成立七个突击队,每个突击队八到十人,对敌人实行突然袭
击,以快速凶狠的进攻,在敌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敌人彻底歼灭。
对楚宽远石头流氓地痞集团的打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还要对什么三虎,
镇鼓楼,都要进行打击,彻底净化我们红色首都。”
“对!彻底消灭这些地痞流氓,净化我们红色首都!”左晋北跳起来叫道。
“对!打垮楚宽远!打倒石头!”所有人得激动的站起来,振臂高呼。
地下室内群情激动,段毅也与大家一眼,振臂高呼。
过了会,段毅示意众人安静,他接着宣布:“现在,我们要挑选七个突击队队长,
可以自己报名,也可以大家推荐,突击队员由突击队队长负责挑选。”
说完之后,他看着众人,沉声问道:“我负责率领一支突击队,剩下六个,有谁报
名!”
“我!”
“我!”
“我!”
.........
话音刚落,十几个人纷纷举手,要求担任突击队队长,其中还有个女生。看着那女
生,段毅愣了下,他认识这女生,是被称为女中豪杰的林红兵。
“林红兵,楚宽远石头流氓地痞集团,十分凶悍,是城北最凶悍的流氓集团,女生
,最好不要参与行动。”
“为什么不行!”林红兵昂首问道:“毛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女将为
什么不能!”
“这是直接战斗,你们女生体弱,还是从事侦察后勤支持为好!”段毅不敢让步,
这次是要短兵相接,楚宽远石头是城北区最能打的地痞流氓,对他们绝不敢掉以轻心。
“对!让你们女生上,要我们男生干什么!”关从容也叫道,随后庞海军苏向东曹
群等人也纷纷反对,林红兵紧咬嘴唇,正要抗议,段毅大手一挥,不再给她机会,宣布
道:“就这样定了,林红兵,这次行动女生负责后勤支持。”
“林红兵,向卫红,孟晓丹,待会还有任务给你们,”关从容补充道。
“什么任务?”林红兵疑惑的问道,关从容微微一笑:“待会再说,段司令,你先
布置任务。”
林红兵疑惑不解的坐下,段毅看看举手的诸人,满意的点点头:“好,这次作战,
我们要发扬我军勇猛顽强的作风,将敌人彻底消灭!”
“是!”
众人齐声应道,这些在父辈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红色接班人,他们满腔热血,从小
便在纪律,奋斗,牺牲的氛围中成长,对红色江山,对革命有无数幻想,他们渴望战斗
,渴望献身,当政治上失意时,他们很轻易的将仇恨转嫁了,转到那些他们瞧不顺眼的
人的身上。
“第一突击队,由我率领;”段毅也很兴奋,他觉着有股火在身上突突的冒,似乎
要将他焚毁。
“第二突击队,”段毅扫视下众人,举手的男生们昂首挺凶:“庞海军,你带第二
突击队,目标是石头,有信心没有?”
“有!”庞海军大喜,声音洪亮的大声答应道。
“好!第三突击队,曹群!”
曹群大步跨前:“有!”
“你率领第三突击队,敌人目标,花豹!”
“坚决完成任务!”
“宁卫!”
“到!”
“第四突击队!目标茶壶!”
.......
段毅将任务一一分派下去,第五突击队是苏向东,目标:来旺;第六突击队是空军
大院的孙小毛,这也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的目标是毛豆;第七突击队的是训练部的
陆松山,他的目标是松鼠。
“各队队长下去后,挑选队员,三天内将队员名单上交作战部,为了保密起见,以
后这里只有队长可以来,听清楚没有?”
“明白!”
“好,三天之内,队伍要组织起来,如果有困难,可以上报指挥部,指挥部可以帮
助解决。”
“放心吧,没有问题!”众人笑呵呵的说道。
段毅又说几句,看到众人都迫不及待的准备回去召集队员,于是便宣布散会,不过
,临走之前又提醒众人,不准擅自发动进攻,何时展开行动,由总指挥部决定。
“在这里应该设上一部电话,通讯畅通,也是胜利的前提。”
“能有这房间,已经是海军倾尽其力了,”关从容苦笑道,段毅也笑道:“这次作
战,你和军师居中调度,左晋北,你负责组建一个联络小组,小组成员十人,负责联络
工作。”
关从容王勤左晋北三人齐齐点头,这次点兵,段毅相中的全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看上去就很打。
“容子,你不是说还有事交代女将吗,说吧什么事?”段毅说过后拿出一支烟,扔
给王勤左晋北一支,然后大马横刀的坐在沙发上。
“行,”关从容点头道,转头对林红兵向卫红孟晓丹三女说道:“根据总指挥部的
计划,在消灭了城北楚宽远石头地痞流氓集团后,下一步就是要对付城西的黑皮王五金
刚集团,还是那句话,要作战,情报先行,还是由你们负责收集情报。”
“行,没有问题。”林红兵毫不迟疑的答应。
“城西和城北可不同,”左晋北提醒道,没等他说完,关从容便说道:“对,相对
城北,城西的情况实际更加危险,在我看来,黑皮王五不过小爬虫,金刚傻雀,不过匹
夫之勇,真正危险的是陈少勇段小虎集团,这个团伙以四十五中为根据地,四下活动,
猖狂迫害红色战士,这个团体的首脑便是以公公为号的楚明秋。”
林红兵微怔,她还记得这个叫公公的,当初在六中后门,她曾经遇上过这个人,当
时他正准备接人,而且是殷柔柔在边上。
王勤也愣住了,他不解的看着关从容,正要开口询问,段毅已经坐起来叫道:“等
会!等会!”
“怎么啦?”关从容扭头看着他,段毅站起来,十分不解的说道:“公公,我认识
,他没上街啊,整天蹬车收破烂,他是黑五类不假,可他不是顽主,没上街。”
“对,这正是他狡猾的地方!”关从容正色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四十五中
陈少勇段小虎集团,便是在他的指使下活动,还有,金刚傻雀集团,十一中的狗子,都
与他有关。”
“猜测,你这全都是猜测,”段毅神情很坚决的摇头:“公公与他们是有交往,可
公公并没有上街,也不是当权派,针对他,是你的偏见!”
“我也不同意针对公公,”王勤斟酌着说道:“我们采取的行动主要是针对流氓地
痞,要有真凭实据。”
刚说到这里,门口脚步声响起,几人回头一看,王思远马青山殷红军等人走进来。
这几个人刚才并没有参加会议,不过,这几人可是仅有的幸存下来的老兵领袖,以
他们为核心构成了老兵最高领导机关——联席会议。
他们不是第一代老兵领袖,单倥路新桅们才是,只是单倥们逃出了燕京,于是他们
成为第二代老兵领袖。
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
“怎么啦?任务都布置下去了?”王思远首先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异样,便开口
道。
“任务布置下去了,”段毅答道:“但针对城西的部署,怎么我不知道!”
段毅也是联席会议的成员,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这次行动的司令员。
“哦,这事,”王思远随意的拉了把椅子坐下:“毅哥,这事还没在联席会议上讨
论过,是我和容子私下讨论的,对城西,容子很熟悉,他是九中学生,在城西读书,所
以,先由他组织人手对城西展开侦察。”
王思远是联席会议的召集人,他原是城东区红卫兵的领袖之一,在红八月时,也算
是风头人物之一,他开口与关从容不可同日而语。
“原来是这样,”王勤说着给段毅使个眼色,那意思很明显,段毅没有插话,王勤
接着说:“打击流氓地痞团伙,是我们的责任,不过,我们要打击的是真正的流氓地痞
团伙。”
“当然,”王思远有些纳闷的看看他们:“你们怎么啦?”
“我认为,要打开城西的局面,首先要打击敌人的核心,特别是那些隐藏起来的敌
人,比如在城西大名鼎鼎的公公,”关从容说道:“根据我掌握的材料,公公是四十五
中陈少勇段小虎的狗头军师,打击了公公,便打击了陈少勇段小虎团伙;打击了陈少勇
段小虎,也就打击了朱洪!”
“我不同意!”
关从容微怔,这次说话的不是段毅,而是殷红军,这殷红军长得五大三粗,嗓门很
大,一开口整个房间都震得嗡嗡直响。
“我们要打击的是流氓地痞团伙,不管公公还是勇子虎子,都没有上街,他们不是
流氓地痞,对他们采取行动,我反对!”
“你,你们!”关从容没想到这次居然是殷红军站出来反对,他看看殷红军又看看
段毅,这两人在老兵中都是以善战闻名,在老兵中影响很大,这两人都反对对公公采取
行动,他不由有些激动了。
“先别急嘛,”王思远给关从容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激动,然后看着殷红军说道
:“对于那些已经冒出来的敌人,我们要坚决打击,但对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这
样的敌人更危险,那个公公,我也听说过,据说,凭他的名号在城西区可以横着走,楚
家胡同,是敌占区的敌占区,咱们革干子弟压根不敢涉足。
同志们,战友们,你们想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一个资本家黑五类狗崽子
,凭什么可以这样猖狂!对这种情况,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还要坐视这样的事多久!”
王思远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站起来,大声质问着,殷红军阴沉着脸,段毅则有几分
几分不自然。
殷红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半响,才说:“大帅,你这话不对,公公在城西区
是有些影响力,可他不是什么地痞流氓,我对公公很了解,他从未上街,不错,他身手
很了得,但是,他不是什么地痞流氓,我反对以公公为目标采取行动。”
“殷红军,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们要以大事为主。”
“我们的目标是地痞流氓,不是黑五类,”王勤开口道,他的理论知识可比殷红军
段毅强多了,开口便直奔要害:“公公有影响力不假,可问题是,他不是地痞流氓,我
们用不着将打击目标定在他身上,而且,他对四十五中的勇子虎子有很大的影响,我们
应该兵力集中在黑皮王五这些地痞流氓团伙身上。”
林红兵向卫红孟晓丹听着他们的争论,三女神情各不相同,林红兵很惊讶,这黑五
类狗崽子居然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居然有两个联席会议层成员为他力争,他是怎么做到
的。
向卫红和孟晓丹则非常不忿,楚明秋一夫当关,站在四中门口,将他们上百号人堵
在校内,那种嚣张!那种狂妄!那种不可一世!
“啪!”
林红兵拍案而起,众人一惊,回头不解的望着她。
“有什么可争的!”林红兵寒霜满面:“不管是黑五类还是地痞流氓,都是我们红
色首都的毒瘤!对于他们,只有实行坚决的无产阶级专政!殷红军,段毅,真为你们感
到羞耻!你们是干部子弟,是红五类,居然为这样的黑五类说话!”
段毅低下头,殷红军不服气,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还击,林红兵看着他们,没有继续
追击,扭头对王思远和关从容说:“就这样,先从公公开始,查清他的行动,对他进行
首先打击,我希望到时候,将这个任务交给我!”
“好,女将能顶半天天!”王思远拍手叫好,意气风发的大声说道:“城西是下一
步,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城北,是楚宽远石头流氓地痞团伙!”
殷红军和段毅勉强点头,对打击楚宽远石头流氓地痞团伙,他们还是赞同的,这个
流氓团伙是有真凭实据的。
第二十章 胡同战争(上)
楚宽远这段时间很高兴,经过技术培训,产品质量大幅度提高,让他头疼的是,产
品质量上涨的同时,大家伙的积极性也高涨,每天的产量不但没下降,相反还增加了,
每天可以生产五十口皮箱。
顾三阳计算了下,如果每月生产二十六天,就算每口皮箱只赚十块钱,每月也能收
入13000元,每人的收入便能达到五百元以上。
这个收入,可比毛主席的工资都高!
“远子,这可不行,咱们的产量太高了,”顾三阳说道:“按照咱们的工资分配方
案,每个人的工资都在五百以上。”
楚宽远苦笑下,摸摸口袋,抬头看看墙上的标语,严禁烟火,禁制吸烟,又将手放
下,这两条标语是顾三阳写上去的。
这段时间,练兵的同时,顾三阳也制定了各种规章制度,而且他很聪明的将这些规
章制度交给全体人员讨论,讨论每条制度的必要性,这个过程,实际上完成了一次员工
培训。
“妈的,钱多了也头疼!”楚宽远有些哭笑不得,看看材料库,材料已经消耗三分
之二,过段时间恐怕又要上宣化一趟。
“停工吧,让大家歇会,嗯,这样,这开工都半个月了,给大家发点奖金,你看花
脸,还穿着旧衣服....。”
“穿旧衣服倒没什么,我怕的是,他们领了钱,四下乱花,引起别人注意,那就麻
烦了。”
谁不愿多挣钱呢,这些人中,赵子轩其实是黑户,户口还在插队的农村不在燕京,
没有户口便没有粮食关系,就没有口粮,只能上城外的黑市买粮食,价格是国家定价的
几倍,当然,他也不麻烦,石头现在负责那块,每月都可以给他带些东西。
“我担心的就是这点,”楚宽远看着外面,院子有一半被开辟出来,建成工棚,柳
长林和赵子轩正在搬一卷塑料,他默默思索片刻:“这样吧,还是发,先发两百,每人
两百,然后将厉害关系给大家讲清楚,反正以后大家都是高工资,若不行,迟早也要露
出来。”
顾三阳想了想觉着楚宽远说得对,不管怎样压,以后都是高工资,若要嚣张,将来
也一样嚣张。
发奖金,倒是很简单,钱就在保险柜里,他们销售都是零售,回来的都是现金,他
们只将一部分现金存进银行户头,其他的都是现金保存在保险柜里。
将大家伙叫到办公室里,这办公室其实也可以说是工作间,房间里除了办公桌外,
还有两部缝纫机,这是楚宽远和顾三阳的。
“大家伙都到了,”楚宽远说道,众人的目光却落在办公桌上那厚厚一叠的现金上。
“这段时间,咱们产量很高,质量也上来了,大家伙都辛苦了,我和书生商量了下
,决定给大家发奖金,每人两百。”
话音刚落,众人一阵喜悦,杨柳最小,也最活跃,其他人还矜持点,虽然高兴,可
还没说话,杨柳却叫出来:“哈,这么多!远子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顾三阳笑道:“领钱吧,今儿早点下班,大家早点回家,咱们现
在每天的产量是五十个,质量还要继续提高,大家都好好想想,怎么提高质量。
第一个,就你吧,杨柳!”
杨柳几乎是蹦着到顾三阳面前,马上签字领钱,拿着厚厚一叠十元大钞,笑得跟一
朵花似的,坐到边上数票子去了。
张月清不太会写字,几乎是半个文盲,她歪歪扭扭的在单子上签字,结果两百元现
金,手都在发抖,这是她这辈子挣到的最多的钱,当年她逃难到燕京,被花豹的父亲领
回家,俩人算是结婚了,可没几年,他就死了,留下个花豹。
虽然,她与花豹他爹没什么感情,可既然嫁给他,她便认命,而且那时,她都快饿
死,花豹他爹娶她,实际是救了她一命。
花豹他爹刚死那段时间,日子过得很艰难,她打零工,每月不到二十块钱,她和花
豹吃饭都不够,花豹饿得去偷人家的馒头,被人抓住,她跑去护着,后来,在街道工厂
干临时工,每月也就刚二十二块钱,后来,花豹混街面,情况才稍微好点,这几年,花
豹跟了楚宽远,经济上才更宽裕了。
可去年,她的工作丢了,临时工不让干了,她又开始四下找零工,可花豹不愿意,
他觉着自己长大了,可以养活她了,每月拿回家的钱也多了,但她觉着还是有个活计才
好,依旧偷偷的打零工。
花豹发现了,便让她到这家工厂来干活,这家厂很小,而且还有点危险,可她不在
意,她干过投机倒把,进过派出所,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想象城里人那样,穿得体体面
面的,在高大的厂房里上班,可她能行吗!
这家厂小,可在里面工作没多久,她便觉着与街道工厂不一样,所有人都很好,没
有人瞧不起她,大家象一家人似的,她喜欢这个厂,喜欢这里的氛围。
暗地里,她觉着就算工资少点,也愿意在这干下去,可没想到这第一次领钱,便是
这么多,快赶上在街道工厂一年的收入了。
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是她会不多的字,她有些羡慕的看着杨柳那手漂亮的
字,才接过那叠厚厚的钞票。
“大家领钱的同时,我说几句,”楚宽远说道,众人都抬头看着他:“这次两百块
钱,这笔钱不少,可未来,大家领的钱会更多,这好不好!”
杨柳噗嗤一笑,众人都乐了,黄诗诗笑道:“远子,你丫脑子有病啊,这还不好!”
楚宽远笑了笑:“对,是我脑子有病,大家都清楚,我们能这样发钱,原因很简单
,我们是一家地下工厂,我们每个人都要牢记这点,如果,那天,警察查到这里,我和
书生是要去坐牢的。”
众人的笑声顿时没了,都有几分紧张,柳长林左右看看,小心的问:“远哥,你这
是怎么啦?”
“我担心的是,钱多了,嘴上就没把门的,没两天,街坊四邻就都知道了,咱们这
厂,就办不长了。”楚宽远说道。
顾三阳插话道:“你们说,什么厂,每月工资都上百,甚至几百块,这要让人知道
,人家能不怀疑,那些小脚老太到派出所街道一报告,咱们这厂还能办下去吗?”
众人这才明白,楚宽远说道:“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编一套说辞,比如,工资多
少,大家统一口径,书生这有个表,大家都要记住自己的工资是多少,以后不管是谁问
,是派出所还是街道,都是这个数,明白没有!”
“明白!”
这次的回答很整齐,黄诗诗拿着钱转身说:“远子说得好,咱们这厂来得可不容易
,是咱们吃饭的地方,被公安局给查了,咱们上那吃饭去,所以,咱们要象爱护眼珠子
一样爱护这个厂,你们说是不是!”
“对。”
“诗诗姐说得对!”杨柳也站起来说:“人家要问,我就说每月十八块钱。”
“你呀,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给你妈妈交代,这么多钱!”黄诗诗在她肩膀上拍
了巴掌。
杨柳愣住了,这个问题,她还没想过,楚宽远插话说:“黄诗诗,你也一样,还有
你。”
楚宽远冲赵子轩说道,赵子轩笑了笑:“我早就想好了,办个存折,存银行。”
“存银行?”楚宽远冷笑一声:“要这么简单就好了,营业员看你每月存几百元,
这么大的数字,人家能不怀疑?”
赵子轩愣了下,随即低下头皱眉思索起来,杨柳苦笑着看看手上的钞票,叹道:“
这没钱难受,没想到,有钱也难受。”
顾三阳将一叠钱递给楚宽远,楚宽远接过来,也没数便揣进兜里,然后签上自己的
名字。
“对了,书生,再拿五百块出来。”
“怎么啦?”顾三阳问道。
“人家舒曼,跑前跑后,给我们帮了这么多忙,这五百是给她的谢礼。”楚宽远放
下笔说道。
“哦,应该,应该。”顾三阳点点头,却没有动,这是他小心的地方,在人多的时
候,他绝不打开保险柜。
“我给大家想了个法子,”楚宽远说道:“第一个法子,存银行,但不要存在一个
储蓄所,分散,多跑几个储蓄所,淀海的,城北的,城西的,分散存,每次存钱,不要
超过五十,而且,杨柳,你要更少,每次不要超过二十;”
“为啥?”杨柳很是不解,疑惑的望着楚宽远。
“你太年青,”顾三阳替楚宽远答道:“现在,就算全民制企业,你这样年龄的工
人,每月收入不会超过三十,你手上的两百,已经快当得上别人一年的了。”
杨柳夸张的吐吐舌头,顾三阳说道:“所以,你要想清楚,怎么收好你的钱,还有
,你不能藏在家里,你爸是右派,得防着造反派到你家抄家。”
“啊,那怎么办?”杨柳叫起来,看着手上的钱,忽然觉着有点烫手,边上的范小
平搂住她脖子,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杨柳噗嗤笑出声来。
“我给你想了下,最好采取分散存银行的方式,多跑几个银行,存折要藏好,身边
最多留三十块钱。”楚宽远说道。
杨柳想了想,嘻嘻一笑:“行,大不了,多跑跑,难不成钱还咬手不成。”
“你们也要注意,身边的钱不要留多了,存银行时,一定要注意,别在家附近的银
行存钱,同一个银行,一个月最好不要超过两次。”
“明白了,远子,放心吧,我们可比你更在乎这个厂。”黄诗诗笑道:“你们说是
吧。”
“对!”众人哄笑着答道。
楚宽远这才稍稍放心,众人也将心事放下,喜笑颜开的议论起来。
顾三阳借机宣布,今明两天放假,大家回家休息,这下众人更高兴了。
说了会闲话,众人纷纷告辞,张月清回去将工房门关上,杨柳出去拿起扫帚将院子
打扫干净,其余人也纷纷动手,将杂物清理干净,整个院子很快变得有条理和干净。
楚宽远拿了将石头的两百块也揣在怀里,另外又将给舒曼的五百块钱揣了,然后便
推车出门,柳长林冲黄诗诗挤眉弄眼的笑了,黄诗诗也就笑了笑。
杨柳和范小平年岁相仿,两女很快便打成一遍,年少不识愁滋味,院子里经常听到
俩人笑声。
“诗诗姐,你说远子哥和舒曼姐能成吗?”杨柳凑到黄诗诗身边,好奇的问道。
黄诗诗张嘴要说,柳长林冲她使个眼色,黄诗诗笑了笑:“这成不成,要问你舒曼
姐。”
“我怎么觉着舒曼姐是愿意的。”情窦初开的杨柳有几分天真的扬头说道,范小平
乐了,杨柳扭头看着她,不解的问:“你笑什么,难道你没这个感觉!”
范小平不说话,只是笑,杨柳有点明白了,咬牙扑上去,狠狠的摁住她:“我叫你
笑!我叫你笑话我!”
没有人上去劝解,包括打扫了工房的张月清,也只是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她们。
楚宽远并没有直接去找舒曼,而是先回了自己家里,将石头和自己的钱放在家里,
他的钱也同样是藏起来的,不是在正屋而是在杂物间,他将一块转取下来,从里面掏出
个小铁盒,将自己的二百元拿出来,迟疑放了一百元进去,然后将小铁盒放进墙洞里,
再将砖头放进去,在外面修饰下,又将箩筐放在前面,箩筐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
到冬天,这箩筐里就装满大白菜。
收拾好后,他整理下衣服,然后躺了会,待醒过来后,感到肚子有点饿,看看时间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他没有动,外面很安静,很显然,石头没回来,肯定又到燕子那
去了,这小子就好这口。
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他眉头微皱,也不理会,点上支烟,慢慢抽起来,六月的燕
京虽然很热,可只要不在日头下,便没那么热,更何况,他房间里还摆着个电风扇,家
里原来的风扇被抄走了,可他又在旧电器商店买了个。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出了什么事,楚宽远还是没起床,连续抽了两根烟头,
才有了点精神,起身准备做饭。
他保留在楚家大院的生活习惯,喜欢吃米饭而不是面食,这说来也怪,楚家都是北
方人,却喜欢吃南方的米饭。
将米饭蒸上,他开始摘菜,这时传来敲门声,楚宽远微怔,起身打开门,舒曼笑盈
盈的站在门外。
“今儿怎么有空了。”楚宽远将舒曼让进院子,舒曼看到摘了一半的菜,笑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
“是巧了,石头没回来,他那份归你了。”楚宽远也含笑道。
舒曼也不客气,坐下来与楚宽远一块摘菜,楚宽远擦擦手,出来时,手上多了个信
封。
“这是给你的。”楚宽远将信封递给舒曼,舒曼接过来手一捏便知道里面是什么,
有点意外的看着楚宽远。
“厂子开始生产了,一切都很顺利,”楚宽远说:“可没你的帮助,这个厂不会这
样顺利,今天,我们发奖金了,每人二百,大家伙商议,觉着应该给你一份,这是五百
,以表示我们对你的感激。”            这段话,楚宽远说得有些艰难
,这个时代可不是几十年后物质时代,这是个精神时代,物质匮乏,对金钱的态度分成
两类,一种是石头花豹这样的胡同子弟,从小生活贫困,对金钱不鄙视;另一种便是舒
曼这样的大院子弟,特别是那种知识分子,对金钱的态度可以说鄙视,所以,楚宽远担
心舒曼不要。
好在,舒曼很自然的将信封揣进兜里,笑道:“呵呵,这么多,五百块,比我爸爸
的工资都高,老实说,我现在还真需要钱。”
楚宽远坐下来,又拿了四季豆在摘,边摘边问:“你爸爸的问题还没搞清楚吗?”
“我爸爸清白着呢,”舒曼神情轻蔑:“只是他们不愿意去查。”
楚宽远点点头:“你爸爸是延安老干部,政治上没有问题,”说着他看看舒曼,忽
然觉着这话题没趣,便笑道:“算了,不说这些,对了,刚才外面在闹腾什么?”
“你不知道?”舒曼诧异的看着他,楚宽远微怔:“怎么啦?”
“最高指示,新的,刚发布的,大家都在游行,我还担心找不见你。”舒曼说道,
楚宽远低下头,随口说道:“呵呵,这事啊,你忘了,我是黑五类,游行这些事,与我
无关。”
舒曼哑然失笑,将摘好的菜端起来,到水槽那洗去,楚宽远又问:“你们学校怎么
样?”
“学校?还能怎样,现在,我也就是去转一圈,然后就溜回去看书了。”舒曼边洗
边说:“唉,这文化大革命还要多久才完啊。”
“谁知道呢,”楚宽远停下,抬头若有所思的说:“小叔倒是有个看法,他说九大
之后,恐怕就结束了。”
“九大?”
“对,九大,刘少奇邓小平的事,要九大作结论,他的事完了,文化大革命就结束
了。”
舒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其实,学校并不像她说的那样轻松,学校更乱了,井冈山
派获得压倒性优势,但反对井冈山的学生又组成了新的红卫兵组织:四一四运动。
这个新红卫兵组织是四月六日成立的,可以算在四四派中,红卫兵成立后便与井冈
山发生激烈冲突,双方互相批判,大字报满天飞,最近更发展到小规模武斗。
“分配的事,我告诉了小叔,他说他现在也没把握,到时候再看。”楚宽远小声的
提到,面对舒曼,他有些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办。
“分配?”舒曼微怔,随即加快了动作:“管他呢,到那不是为社会主义服务。”
舒曼端着菜过来,楚宽远摘好四季豆,也拿过去洗,俩人忽然都没说话了,院子里
变得有些沉闷,只有远处传来的喇叭声。
楚宽远又拍了根黄瓜,作了个西红柿鸡蛋汤,晚餐就三素一汤,这个时代,这已经
很丰盛了,可俩人都觉着索然无味,气氛太沉闷了,于是俩人都是试图打破僵局,可都
没找到合适的话题,说上几句,便兴趣了了。
吃过饭,舒曼将碗洗了,楚宽远以为她会走,可她却拉了根凳子在院子里坐下,楚
宽远只好给她泡了茶。
“你最近在作些什么?”楚宽远问道。
“就看书。”舒曼躺在凉椅上,很惬意的摇着蒲扇:“远子,你也该看些书,厂子
建起来,有些钱就行了。”
楚宽远坐在藤椅上,同样摇动蒲扇,他抬头看着院子外的天空说:“我也看,高考
失利的第一年,街道让我下乡插队,我躲到楚家大院,那一年时间,我看了不少书。”
“哦,都是些什么书?”舒曼好奇的问道。
楚宽远忽然想起来,起身到厨房抱出个西瓜,直接一刀切成两半,然后给舒曼一个
勺,自己拿了个勺。
“都是老书,四书五经,二十四史,懂了不少道理。”
“四书五经!”舒曼拿着勺慢慢的吃着,这西瓜用水浸过,这个时候正好:“你看
得进去?”
楚宽远吃得很豪迈,西瓜汁从嘴边流下,他擦了下嘴巴,说道:“开始是很头疼,
很费劲,学校学的那点东西压根不够,哎,对了,你不是学中文的吗,应该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舒曼看了他一眼,说道:“其实,你该学一门外语。”
“嗯,小叔也这样说,”楚宽远说道:“他建议我学英语,我也学了,算个半吊子
吧。”
楚宽远看舒曼神情,便笑了下说:“你可别小看小叔,他可懂三门外语,正在学第
四门。”
舒曼惊愕的看着他,满脸写着不信,楚宽远摇摇头:“我这小叔,出生便是我家妖
孽,打小不会哭,到现在没流过一滴眼泪,可聪慧过人,我觉着四书五经二十四史艰涩
难懂,可他能倒背如流,神吧,英语日语俄语,正在学德语。”
“这小家伙这样厉害!真有这么神!”
虽然听楚宽远吹嘘过楚明秋的才干,可舒曼还是觉着有点言过其实,不是很相信。
楚宽远点点头:“不过,他赞成我读四书五经,虽然他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了,可怪
的是,他赞成看二十四史,可他说,二十四史是阴谋学大成,嘴上经常说什么,阳光底
下没有新鲜事,现在发生过的事在历史上都能找到。”
“哈,”舒曼禁不住乐了:“真的假的!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这话说得,古代也
有文化大革命?你问问他,古代有没有文化大革命?我还不信了!”
“你还别说,你要问他,说不定他呀还就能给你说一番道理,那天他过来,让他和
你说说,”楚宽远笑道:“不说他了,对了,你妈妈有消息吗?”
舒曼神情黯然的苦笑下,摇摇头说:“她也在专案组,我问过了,部里也不知道在
那。”
“呵呵,看来级别够高的。”楚宽远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普通人最多也就牛棚,不
是一般人,也进不了专案组。
“不许笑。”舒曼佯装生气,楚宽远嘿嘿干笑两声,收敛笑容:“好,不笑,还是
说说你吧。”
“不,说你。”舒曼纠正道:“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这话已经说过一次了,楚宽远苦笑下,吃了两口西瓜,摇摇头:“这个问题,咱们
不是说过吗,我很清楚。”
舒曼又是一阵剜心的痛楚,看着楚宽远平静到冷漠的神情,摇头说:“我觉着你太
悲观了,小叔不是说了,未来一定会变,你要有信心。”
舒曼觉着楚宽远太悲观了,这样下去很危险,至少可以...,至少可以做点安全的
工作。
“我不是小叔,未来是光明的,可这未来是什么时候,还要等多久!”楚宽远有些
冷漠的反问道。
舒曼也不知道,她的心里非常苦涩,她想挽救楚宽远,至少让他心里好受些,这段
时间里,她与楚宽远交往,深知他看上去很平静还经常有笑容,可实际上,他的心里很
阴暗,她很害怕,害怕他会在不知什么时候自我毁灭。
楚宽远看着她,舒曼今天精心打扮过,穿着碎花连衣裙,头发同红绸束了把马尾,
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在晚霞的余晖下,是如此美丽动人。
“舒曼,”楚宽远迟疑半响,舒曼抬头期待的看着他,楚宽远艰难的吞咽下唾沫,
好一会才艰难的说:“舒曼,我知道,可我害怕,你....,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我
负担不起。”
舒曼看着艰涩的困难无比的楚宽远,眼眶一红,泪水慢慢盈满,颤声道:“你,你
,你说什么?”
楚宽远低下头,不敢看她,舒曼强忍眼泪,柔声道:“远子,我觉着你太悲观了,
其实,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希望?”楚宽远抬头看着舒曼,摇摇头:“舒曼别说了,我看不到,说上来,我
现在看似风光,街面的朋友给面子,挣钱也不不少,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只
是时间不到,共产党现在注意不到我,忙着斗争呢,过段时间,再来一次大扫除,我恐
怕就得上青海。”
舒曼摇摇头:“我觉着还是小叔说得对,他觉着有希望,应该是看得到的。”
“小叔,恐怕他自己都没信心,”楚宽远苦涩的笑了笑:“算了,不说这个,还是
说点其他的吧,要不听听音乐吧。”
舒曼迟疑下佯装高兴:“好啊,我可不听样板戏。”
“行!”楚宽远起身从屋里抱出个电唱机,然后又抱出个木箱,将灰尘拂去,打开
木箱,满满一木箱都是黑胶唱片,舒曼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来了数次,都没见着这些唱
片。
“这是我最近弄到的,”楚宽远解释道:“前些天路过,在胡同口看到这木箱,开
了半个盖,我一看,全是黑胶唱片,也不知道是谁扔那的,便捡回来了。”
舒曼蹲下来,一张张的翻,全是各个时期的唱片,小提琴大提琴小号萨克斯钢琴曲
交响乐。
她拿起一张唱片,吹去上面的灰尘,看清封面,不由一愣,上面赫然写着《第五交
响乐:命运》。
迟疑下,她将唱片放进唱机,摇动手柄,唱片缓缓转动,命运迈着沉重的脚步声走
来,敲响的大门。
楚宽远手上燃着香烟,那沉重的敲门声就象敲在他心上,他的心忍不住缩成一团。
舒曼咬紧嘴唇,沉重的音符同样在敲击她的心房,她呆呆的看着楚宽远,这张蜕去
青涩,愈发成熟的脸,散发着浓浓的忧郁,让她难以忘怀,难以自抑。
黑暗降临,笼罩着命运,命运在不屈的战斗,以无边的勇气在战斗,不屈不挠的奋
斗,阳光会降临,黑暗必将过去。
楚宽远的眼中迷茫无解,他强忍着恐惧,他也渴望战斗,可...,黑暗是如此强大
,他想起了六爷,老爷子睿智的看着他;想起了父亲,胖乎乎的身子,很无奈的看着他
;想起了母亲,温柔小心的看着他,似乎有点害怕;想起了小叔,那张始终灿烂的笑脸。
“扼住命运的咽喉,他不能使我完全屈服。”舒曼忽然打破沉默,低声叹道。
“什么是命运?”楚宽远喃喃道,舒曼微怔,楚宽远却没给她机会,自行说道:“
楚霸虽雄,败于乌江自刎;汉王虽弱,竟有万里江山。李广有射虎之威,到老无封;冯
唐有乘龙之才,一生不遇。满腹文章,白发竟然不中;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青春
美女,却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丑之妇。此乃命也!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
运不通。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
楚宽远长叹不语,舒曼眼前一亮,接着道:“有先贫而后富,有老壮而少衰。文章
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谓水。韩信未遇之时,无一日三餐、路人唾
众人欺,而及至遇行,腰悬调兵印、掌天下生杀大权。此乃时也、运也!
注福注禄,命里已安排定,富贵谁不欲?人若不依根基八字,岂能为卿为相?吾昔
寓居洛阳,朝求僧餐,暮宿破窖,思衣不可遮其体,思食不可济其饥,上人憎,下人厌
,人道我贱,非我不弃也。今居朝堂,官至极品,位置三公,身虽鞠躬于一人之下,而
列职于千万人之上,有挞百僚之杖,有斩鄙吝之剑,思衣而有罗锦千箱,思食而有珍馐
百味,出则壮士执鞭,入则佳人捧觞,上人宠,下人拥。人道我贵,非我之能也,此乃
时也、运也、命也。”
他们背的是北宋吕蒙正的《命运赋》,舒曼看着他说:“想不到,这命运赋,你也
看过。”
“如意楼里有,”楚宽远面无表情的答道,当初看到这篇文章时,他很是感慨,也
很有感触,于是便背下来了。
“如意楼?”
“楚家的藏书楼,最多的时候,据说有五万本书,当初分家时,老爷子指给了小叔
。”楚宽远说道:“命运,命也,运也,我算是生不逢时,唐吉柯德还可以与风车战斗
,我与什么战斗?”
“我不同意,”舒曼摇头说,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楚宽远也摇头说:“算
了,不说这个,过一天算一天吧。”
他起身取下唱针,将唱片拿起来,换了一张唱片,洪亮淳厚的男声响起,是延安颂。
舒曼很是无奈,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听完这曲后,楚宽远看看时间:“时间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舒曼沉默的起身,楚宽远推着自行车过来,俩人默默的走到门口,舒曼突然松开自
行车,转身抱住楚宽远,楚宽远浑身一震,茫然不知所措。
舒曼伏在他胸口,泪水很快浸湿了的汗衫,楚宽远慢慢抬起手,小心的搂着她。
俩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温香萦绕,软玉在怀,楚宽远内心却如一团乱麻,这完全
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眼中,舒曼是个非常理智的女孩,在他交往过的三个女孩中,舒
曼是最理智的,可没想到,她今天会这样冲动,让他很不适应。
他猛然将舒曼抱起来,舒曼没有推辞,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他抱着她走进房间,一
脚将门关上。
将舒曼放在床上,迅速找到她温软的唇,他的动作受到热烈迎合!
双舌纠缠,沉重的鼻息,微微的呻呤,响彻房间。
楚宽远就觉着陷入一块温暖的海洋中,他不是生手,他是熟练的泳者,他在海洋中
肆意放纵!无所顾忌!奋力拼搏,攀上一个又一个高峰!
他沉溺了!迷失了!兴奋透达每个毛孔!
火,在胸中燃烧,他不想压制了,就让它燃烧吧!烧毁这世间一切!
.................
.................
凌晨,生物钟将他叫醒,他睁开眼,没有动,似乎还在回味昨晚的疯狂,可他惊讶
的发现,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无边的疯狂。
他下意识伸手欲揽玉人,没成想落了个空,他扭头一看,枕边已经空空无人,他连
忙起身,穿上条内裤便追出来,院子里空落落的,没有舒曼,没有舒曼的自行车。
他有些失落的回到房间,这才看到,桌上有张便签,拿起便签。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楚宽远反复念道,半响,点燃支烟,残火将便签点燃,呆呆的看着它化成一团灰烬。
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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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胡同战争(中)
老兵们的动作很快,六支突击队很快便组成了,各队队长将队员带到海军大院俱乐
部边上的地下室接受指挥部成员的检阅和鼓励。
段毅很满意,但他依旧没有贸然发动进攻,而是要求突击队队长们组织队员训练,
等待最佳袭击时机。
这个时机由林红兵和向卫红负责,林红兵向卫红和孟晓丹等女将负责,三人亲自带
着一些女老兵上城北区侦察,确定六人的活动地点。
这期间,段毅等人没有离开过指挥部,就象他们的父辈那样,在指挥部打起地铺,
他们激动又紧张,焦虑又烦躁。
六月二十一日,段毅综合各方面情报,下达了攻击令,命令攻击在今晚展开。
对于老兵的行动,楚宽远不是没接到消息,段毅他们组建了六个突击队,突击队员
来自各个不同的大院,人多嘴杂,保密就差,老兵们憋屈太久了,四下扬言要收拾楚宽
远石头,顾三阳杨满堂柳长林在大院里便听到风声,三人都告诉了他。
对于顾三阳他们的提醒,楚宽远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觉着自己与老兵的仇恨没那么
大,上次讲和,韩信也默认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和石头都在忙活厂子的事,压根没和
这些老兵发生冲突。
但更主要的还是舒曼的离开,虽然他知道与舒曼没有未来,可当舒曼真的离开时,
他依旧很沮丧,依旧非常失落。
除了舒曼的事,这段时间其他事还很顺利,反对英帝国主义的斗争如火如荼,每两
三天便有一次游行,同样每两三天就有一次集会,警察完全顾不上他们,这两个月,石
头他们一次都没被逮住过,避免了大笔损失。
至于皮箱厂,那就更好了,产品质量进一步提高,产量虽然维持不动,但这个产量
,依旧让他觉着高了,所以,他决定实行五天工作制,周一到周五在厂里做工,周六全
员出去卖皮箱。
同时,他开始工厂发展的第二步,对产品进行深层开发,简单的说,设计多样性,
为此,他专门上书店买了两本关于设计的书。
全体人员去卖皮箱,不是因为销售人员不得力,销售人员,除了瘦猴傻雀外,全是
跟随他们多年的小弟,他绝对相信这些小弟,而且还有很多小弟因为不能进来而遗憾。
让大家去卖皮箱,这个主意是楚明秋给他出的,楚明秋早就发现了,这个时期是不
重视销售的,工人便在工厂车间干活,销售是销售科的人在干,销售科也不是象前世那
样满街走,而是向上级交报告,坐等客户上门。
可楚宽远的厂是地下工厂,产品不可能进商场,只能零售,产品质量还必须要高过
国营厂,让厂里的工人去卖,可以让他们更靠近消费者,对消费者的需求有更直观的感
受,这厂子的管理和提升质量有重大帮助。
楚宽远完全接受了楚明秋的建议,他与顾三阳商议后,决定每周抽出一天,让员工
分成两个小组,每个小组二十个皮箱,上那卖由他们自己定。
“四十块,大叔,你看看这皮箱可比商店那样的方便多了,您看看,这拉杆,伸缩
自如,要不,您把行李放进来试试。”
楚宽远讨好的介绍着自己的产品,眼前这两个外地来客翻来覆去的看着,最后终于
下决心卖了四个。
将一百六十块钱揣进兜里,如何卖皮箱,楚宽远采取了与销售人员一样的方式,底
价之外,多卖出去的,自己拿,如此每个人每个月都能多挣些钱。
“重赏之下有勇夫,用重金将员工团结在身边,或者说,将大家拴在一起,以后若
警察查封,会不会牵连他们?他们一年在厂里挣几千上万的,若是警察查到,能不让他
们退钱?你只要让他们知道这点,他们就一定会为你们保密。”
楚宽远石头深以为然,所以,他们想方设法让员工增加收入,当然大头还是他们自
己拿。
不过,经过一个下午,楚宽远还是觉着定价高了,二十口箱子只卖出了十二口,这
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楚宽远招呼大家收了,杨满堂赶紧将剩下的箱子收进三轮车里
,在所有人中,他唯一有些许抵触情绪的。
“你着什么急!哥,轻点,别弄坏了!”杨柳不满的叫道,杨满堂不理她,三下五
除二的将剩下的八口箱子搬上车。
杨柳很不满,冲杨满堂瞪了眼,不满的哼了声,今儿两组人,楚宽远杨满堂和杨柳
张月清一组,顾三阳去了柳长林黄诗诗范小平赵子轩一组。
很快收拾好,杨满堂蹬着三轮车,几个人顺着公路往回走,沿途楚宽远都皱着眉头
,杨柳骑到他身边,低声问:“远哥,怎么啦?”
楚宽远抬头四下看看:“回去说。”
杨柳会意的点下头,路过一个菜市场,听到有人在说肉店来了一批肉不要票,张月
清立刻停下车,挤过去买了几斤肉。
“张姐,你买这么多,吃得了吗,”杨柳一看那肉有七八斤的样子,这天气,第二
天就得坏。
“没事,大家伙分一分,不就得了。”张月清笑呵呵的说道。
“行!”楚宽远也爽快,他随口说道:“这要是有冰箱就好了。”
“想得美,冰箱,”杨柳乍舌笑道:“那得多少钱,票还不好弄。”
这个时代不是没有冰箱电视,只是产量很低,用得起的就更少了,一般都是高干家
庭才有,普通家庭极少,杨柳她们大院也没两家有。
“是啊。”楚宽远点头,脚下用力,他当然不清楚,这个时代电冰箱其实并不实用
,物质匮乏,食物这东西,能保存到第二天的很少。
“那玩艺有什么用,”张月清说道:“远子,今儿,我请大家,回去大家伙把这分
了。”
“呵呵,那敢情好!”杨满堂笑道,谁也没在意,大家的收入有多少,其实都清楚
,这七八斤肉看上去不少,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以他们现在的收入,每天吃肉都没什
么,只要不要票。
“让婶子请客,这多不好意思,这样好不好,今儿也赚了不少钱,这钱就在里面扣
!”楚宽远说道。
“不!”张月清忽然叫道,楚宽远有点意外,扭头看看她,张月清神情坚定:“这
钱我出!”
“行,那就这样!”楚宽远毫不迟疑的点头,众人一路说笑着,楚宽远忽然想起一
事,便说道:“大家伙要知道那有不要票的东西,就给我说说,咱们厂效益好了,只要
不要票,厂子里出钱,就当福利发给大家。”
“那感情好,待会我就打听去。”杨满堂乐道:“石头那不是有消息吗,听说河南
有些地方买肉不要票。”
“河南!”杨柳夸张的叫道:“哥,这也太远了吧!这要买回来,那还不臭了!”
“臭什么臭!说你笨你还不信,冬天去不行!”杨满堂满是不屑。
“你说谁呢!打小,我成绩可比你好多了!”杨柳非常不满,飞快的瞟了楚宽远一
眼。
“成绩好算什么!”杨满堂老脸微红,他妹妹成绩比他好太多了,现在是北航附中
的学生。
“得了,你们兄妹也别争了,上河南买肉,那不是豆腐盘成肉价钱。”楚宽远笑道。
“对,这才对,”张月清也笑眯眯的说:“远子说得对,这豆腐盘成肉价钱,再说
了,你这几十上百斤肉,警察还不抓你个投机倒把。”
“婶子说得对,”楚宽远也赞成道:“以后,让石头帮忙弄,他们有办法。”
几个人说着话,穿过热闹的街道,回到厂里时,已经快七点了,顾三阳他们已经在
厂里了,他们今天是在淀海,楚宽远则走得比较远。
不过,楚宽远他们的成绩要好得多,卖了十二口皮箱,平均每口皮箱四十块钱,每
口多赚十块,他们四人,每人分了三十块。而顾三阳五人只卖了七口皮箱,每口多赚六
块,他们每人分了八块多点。
“远子,你们怎么卖的?怎么卖出了四十块,妈的,老子就碰上些穷鬼!”柳长林
很是纳闷,老实说,三十块钱已经相当于国营厂青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你们在那卖的,我们可跑了好几个大院。”楚宽远说道:“上午在中组部,下午
在戏剧院。”
顾三阳笑道:“看看,看看,这销售还是挺辛苦的吧,别以为人家轻松,这玩艺还
是有门道。”
黄诗诗她们笑了笑,以往她们总觉着瘦猴他们很轻松,每月挣钱比做工还多,要说
没有不满,还真不是,今天才终于知道,人家也不容易。
“大家都坐,”楚宽远招呼大家坐下,众人各自找位置坐下,楚宽远看着大家说:
“今天,我们都干了一天销售,大家回去都想想,咱们厂还有那些问题,我先说一个,
我觉着我们的成本还是太高了,当初,田婶她们的成本在十三四块,我们呢,十七八块
,我们是机器生产,田婶她们是手工生产,可我们的成本比她们还高,这是为什么?”
众人都露出不信的神情,要知道,他们就算卖四十,也比西单要便宜十块钱,更何
况三十块的出厂价,可没想到楚宽远还觉着成本高了。
“你们还别不信,待会瘦猴他们来了,你们可以问,咱们的成本比他们还高两到三
块钱。”顾三阳也很纳闷,不知道原因在那,按理他们用机器生产,生产效率应该更高
,成本应该更低才是,这原因在那呢?
楚宽远见众人不说话,便说道:“大家回去都想想,从进货渠道,到生产的各个环
节,都想想,看看还有那些遗漏的。好,散会。”
众人起身,张月清有些着急,可她生性腼腆,不知该说什么,楚宽远看见了,便又
补充道:“张婶给大家伙买了肉,大家分一分,每人分一块,咱们谢谢张婶!”
说完楚宽远鼓起掌来,众人先是惊讶,随即鼓掌,冲张月清叫道:“张婶,先给我
分,我要大的!”
“少来!今儿我和张婶一块的,我先来!”杨柳一点不客气,抢在前面叫道。
张月清心花怒放,连忙找刀,将肉分给大家伙,众人喜笑颜开的提着肉回去,杨满
堂将他那份交给杨柳,让他带回家,自己和柳长林留下来,将清理下拉杆材料。
楚宽远和顾三阳也没走,他们俩在盘账,快月底了,厂里没有专门的会计出纳,这
事顾三阳和楚宽远兼了,主要是顾三阳。
为了管好账,顾三阳还特地学了会计,当然,这也是自学。
账,是每周一小会,每月一次总会,一笔都不会错。
门开了,花豹在前,瘦猴他们在后,花豹边向里面走边叫道:“人呢,都下班了!
?”
“在里面呢,进来吧!”楚宽远从窗户伸出头去叫道。
花豹瘦猴等人进来,顾三阳抬头看着他们问:“怎么样?都卖了?”
花豹笑嘻嘻的点头:“我卖光了,顾爷,这是钱。”
顾三阳接过钱,点清数目,在花豹的名字后面画了一笔,然后让花豹签字,花豹签
字后退到一边。
“顾爷,我还差三口,妈的,怎么没以前好卖了?”瘦猴骂骂咧咧的,他们每三天
来一次,或者卖完了就来,每次可以领三十口拉杆箱。
“嗯,交钱吧。”顾三阳没有多说,瘦猴掏出钱交上,然后签字。
接下来是茶壶,茶壶就更差了,居然还有八口没卖出去,交钱签字后退到一边。
所有人都交了后,顾三阳将数字统计下,没有错误,他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楚宽
远,楚宽远核查后也签上自己的名字。
“远爷,可以多领点吗,三十口,太少了。”花豹凑上来,拿出一包大中华,这可
是真正的好烟,市面上少有,属于有钱都买不到。
“行啊小子,居然抽起中华来了,上那弄的?”瘦猴凑过来,接了一根,别在耳朵
上,又要了一根,正要点上,忽然感到不对,抬头正好与楚宽远对上,他连忙将烟收起
来,别在另一个耳朵上。
金刚不会抽烟,他不抽烟的原因很简单,楚明秋告诉过他,习武之人最好不要抽烟
,另外,吴锋也不抽烟,所以,他认为楚明秋说得不错,习武之人,不该抽烟。
顾三阳也指了下墙上禁止抽烟的牌子,所有人连忙将烟收起来。
花豹乐呵呵的不回答,其实这烟是他手下的小佛爷弄到的,这小佛爷拎了别人一个
包,里面有半条大中华,便孝敬他了。
“得了,三十口已经不少了,你这次卖光了,前几次不就没卖完。”顾三阳说道。
花豹得意的扬头:“三爷,前几次是咱还没弄清楚门道,现在咱摸清了门道,没什
么难的。”
“拉倒吧,”顾三阳说道:“先还是三十口,...”
“库存有这么多吗?”楚宽远插话道,顾三阳微怔,想起来,今天拉了几十口出去
,他起身伸头出去,看到柳长林,便问道:“四眼,查一下,库存有多少?”
柳长林进屋,很快又出来,叫道:“九十七!”
“九十七,”顾三阳迟疑下,还不到两天的产量,这销售速度还行,他抬头看看花
豹等人,花豹他们已经听到数字了,几人都有些发愁了,这数字肯定不够,四个销售小
组,就要有一百二十口,这才九十七,怎么够呢!
“三爷,我可是卖完了的,这次该我先拿了。”花豹连忙说道,每次拿货,都是先
到先拿,后来有人没卖完,便定下卖完的先拿。
瘦猴不屑的说:“你丫每口卖三十五,才赚五块,再卖不完,脸往那放!爷们可是
四十。”
“小爷卖多少你管得着吗,”花豹同样不屑的说道:“咱坏了远爷的规矩没!你丫
自己贪心!”
瘦猴还剩下三口,若是可以降价,那怕三块钱,也卖完了,可他坚持不降,宁可拉
回来也不降价。
“这不是贪心,”瘦猴神情不屑的说道:“你丫明天就知道了,这价格只能升不能
降,你丫过两天就知道了,你要再想提价,门都没有,爷干这活多少年了,这里面门道
多了去了,你丫才干几天。”
花豹愣了下,随即强辩道:“反正我没坏规矩,少挣就少挣!”
“这话在理,”楚宽远插话道:“只要不坏规矩,卖多少,你们自己定。”
“照规矩,这次花豹销售最高,理该首先满足花豹。”顾三阳说着在花豹名下写下
三十口,让花豹过来签字,花豹喜滋滋的签了名,然后出去到柳长林那领了三十口箱子。
第二个领的是瘦猴,不过他只能领二十七口,凑足三十口。
茶壶在最后,他只剩下了三口箱子了,他也不在意,签字领了后,他没有立刻走,
而是站在屋里,迟疑下说:
“远爷,三爷,最近我听到点风声,说那些肉蛋要对付我们。”
“书生他们也告诉我了,”楚宽远皱起眉头,思索着说:“告诉大家伙,这段时间
小心点,不要一个人出去。”
“远子,”顾三阳也插话道:“还是小心点,已经有好几个人告诉我了,具体的,
我还没打听清楚。”
楚宽远眉头微皱,他简单的将这事与石头插韩信联系起来,想了想,有些烦躁。
“妈的!”楚宽远说道:“我估计他们是想冲石头下手,上次他插了那姓韩的小子
,妈的,老子还去医院看过,与他们讲和,这帮丫挺的。”
楚宽远越说越愤怒,走到立柜边上,伸手从柜后摸出一把刀来,这把刀是用厂子里
的设备新作的,刀长八十公分,刀柄便有三十公分,可双手持刀,不过刀刃没开,刀身
沉重,一刀砍在身上,就算砍不死人,也能砍断对方的肋骨。
“老子要不是顾虑厂子,早就砍了丫挺的!”楚宽远叫道。
顾三阳要冷静些,他过去将刀从楚宽远手中取下来,放进一条绿色布包中,这刀没
作刀鞘,用军绿色帆布作了布囊。
“远子,这几天,你也要小心,他们这么长时间才准备动手,这城北谁不知道你和
石头是铁杆,他们要动石头,就有可能要动你,否则,他们能躲过你的报复。”
楚宽远闻言不由点头,别说城北区了,整个四九城恐怕都知道,他和石头是过命的
交情,上次石头被插,楚宽远满四九城找韩信,韩信在大院里躲了近一个月才敢出门,
现在,他们要动石头,岂不会防着他。
“远哥,”茶壶也点头说道,这个称谓只有他们很近的人才能称呼,连花豹都只能
称远爷:“你也把家伙带上,把来旺他们叫来。”
楚宽远冷笑着打断他:“没事,倒是石头,这家伙现在精虫上脑,整天和燕儿在一
起,找都找不到人。”
茶壶乐了,他笑嘻嘻的说:“石哥在电线厂那边找到个小院,晚上都在那双宿双飞
呢。”
楚宽远和顾三阳都有些惊讶,这个时代,未婚同居是可以按流氓罪处理的,而且男
女之事最容易引起人注意。
“石头胆太大了。”楚宽远皱眉说道,难怪这些天,石头都没回来,原来躲到那去
了:“他找谁要的,我有套房子,可以给他,干嘛找别人。”
“是燕儿的姑父的房子,”茶壶说道:“准确的说是她姑妈的,她姑妈嫁了个解放
干部,住在大院里,最近被姑父和姑妈都进牛棚了,燕儿就住进去了。”
楚宽远闻言忍不住摇头,抬头看着茶壶说:“你们注意下,提醒下石头,这段时间
不要落单。”
“远哥,你也注意点。”茶壶说着出门了,从库房领了几口皮箱和两个兄弟一块蹬
三轮走了。
“妈的,这帮肉蛋。”楚宽远又骂了一句,顾三阳瞪了他一眼:“是老兵,与肉蛋
无关。”
肉蛋是对大院子弟的统称,把顾三阳也一并扫进去了,老兵则只是那些老红卫兵。
楚宽远哈哈一笑,拍拍顾三阳,没有再说什么,提起布囊,就出去了,顾三阳先是
愣了下,追到门口冲楚宽远叫道:“你丫小心点!”       楚宽远没有理会,
推着自行车便出来,在渐渐熄灭的晚霞中向家里奔去,此刻他无所顾忌,反正孤家寡人
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够本,两个赚一个!
第二十二章 胡同战争(下)
快到家时,楚宽远注意到有几个显然是老兵的家伙在胡同口扎堆,看到他回来,几
人都禁不住露出喜色,他忍不住眉头微皱。
他略微想了想转身便到街边的小饭店,要了一斤饺子和半斤酒,又叫了个肉片和西
红柿炒鸡蛋,一个人坐在那吃了。
从饭店出来时,夜色已经降临,借着路灯,他向家里走去,路过石头家时,他将一
块肉交给了石头大妹,石头大妹今年已经高三了,要不是文化大革命已经毕业了,她是
红五类出身,成绩出类拔萃,石头很得意的吹嘘过,说她是天才。
接过肉,大妹疑惑的看着醉醺醺的楚宽远,问石头上哪去了。
楚宽远笑呵呵的告诉她,石头给她找嫂子去了,说完蹬车走了,大妹清楚自己的哥
哥是什么人,知道哥哥又干什么去了,冲楚宽远背影直摇头。
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她从门缝中看到两个穿着旧军装的红卫兵骑车从门外经
过,隐约听见话声,她的脸色微变。
赶紧将肉提回家,然后出来,开门看了看,那两个旧军装的红卫兵依旧在胡同口。
她想了想便朝楚宽远家走去,敲开楚宽远的门,大妹迟疑下问:“远哥,你知道我
哥现在哪?”
“呵呵,怎么啦?”楚宽远笑道,石头家人都知道石头住在他,也从不问他上那了
,今大妹却上门问他的去向,这本身就有些奇怪。
大妹一眼便看到他手里提着的布囊,直觉断定这是把刀,她皱眉盯着布囊。
“非要这样吗?”她小心的问。
楚宽远故作轻松的说:“这是命,大妹,回吧。”
“远哥,有几个肉蛋守在胡同口,以前都没有过,我怕要出事,你告诉我哥,小心
点。”
大妹说完后就走了,楚宽远微怔,冲她背影叫道:“放心吧,我这就去,不会有事
的。”
楚宽远随后推出自行车,蹬车向电线厂驶去,半道上,他忽然觉着这不对,电场厂
附近也挺大的,自己去了也找不到,于是他调转车头准备先去找茶壶。
可刚转过车头便看到四个老兵,这几个老兵刚才在胡同口便看到了,楚宽远眉头微
皱,略微迟疑,他便径直驶到老兵跟前。
“妈的!你们跟着老子做什么!”楚宽远凶光毕露,手握住刀把,显然一言不合便
要动手。
“没,没有啊!”
四个老兵显然被楚宽远的气势吓着了,楚宽远轻蔑的哼了声:“再跟着老子,老子
剁了你们!”
说完也不理会,径直冲过去,扬长而去。
四个老兵面面相觑,低声商议后,依旧遥遥跟着楚宽远。
“他这是上那?”
“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他是不是不回去了?”
“不行,这事得向指挥部报告!”
四个人边走边商议,很快一个男生驶出队列,飞快的消失在路灯下。
楚宽远没走多远便发现这三个老兵依旧跟在他身后,他也不在乎,略微思索便朝胡
同里驶去,三个老兵追到胡同口,迟疑下跟进去。
胡同里路灯稀少较为黑暗,三个老兵追进胡同里,可就这短短两分钟时间,就已经
不见了楚宽远的踪迹,三个老兵正在犹豫间,忽然听见车铃响,三人连忙追过去。
可过去依旧没看到楚宽远的踪迹,正犹豫间,一个瘦长汉子从院子出来看到三人,
便喝问道:
“你们找谁?”
三人没有理会,那瘦长汉子又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三人还是没回答,瘦长汉子冲过来,拦住三人,厉声喝道:“干什么的?你们是什
么人!”
三人有些不耐,正要回答,瘦长汉子忽然叫道:“来人啊!抓贼啊!抓贼啊!”
声音刚落,原本寂静无人的胡同忽然涌出大批男女老幼,手持棍棒,不等三人分辩
,将三人拖下自行车,一顿拳打脚踢。
楚宽远在小胡同边冷眼看着,那瘦长汉子悄没声的跑过来,冲楚宽远笑了笑。
“成,就这样收拾,螃蟹,我先走了。”
“远爷,要兄弟的话,知应声。”螃蟹说道:“兄弟没别的,就仗义!”
“成!”楚宽远应着蹬车走了。
螃蟹再回来,三个老兵已经被热心群众打得瘫在地上,有人赶着去报警,有人宣布
要扭送派出所,群众们气愤着愤怒着,笑着闹腾着,螃蟹悄悄将兄弟们叫出来,低声吩
咐,让他们不要出面,让群众做主。
楚宽远要赶快找到茶壶,他赶到茶壶家时,已经快九点了,茶壶正好在家,茶壶的
家不大,只有三个人,他和他弟弟还有个父亲,茶壶从来不称他父亲为父亲或爸爸,都
是以老混蛋称呼。
老混蛋以前是天桥混混,而且是那种没混出什么名堂的混混,整天坑蒙拐骗,弄了
个窑姐当老婆,生下两个儿子后,在五六年跟人跑了,现在家里别说女人了,就算母耗
子都没有一个。
解放后,天桥混不下去了,老混蛋也找了个工作,在小卖部卖货,可没多久,发现
这家伙吃的比卖的还多,于是上级便开除了他,街道给他安排了个扫大街的工作,这家
伙却不干,觉着丢面,最后街道没办法,便将他安排在茶馆当活计,这下倒合了他的意
了。
楚宽远到的时候,老混蛋正咿咿呀呀的唱戏,茶壶和弟弟茶杯在小房间里,吹牛抽
烟,有这样的父亲,两个儿子自然只有混街面。
“门外何人敲门!”老混蛋拉长声调,兰花指翘起来,舞着手帕问道。
“茶壶!”楚宽远没理他,在门外叫,茶壶听出他的声音,开门出来,茶杯跟着也
出来了,茶杯今年十六岁,带着些许稚嫩,不过,这小家伙混街面已经五年了,他的大
哥自然是他哥哥茶壶。
“跟我走!”楚宽远说道,茶壶没问上那,低声吩咐茶杯:“把钱藏好,小心那老
家伙!”
茶杯点点头,让他将家伙什带上,茶壶微怔,也没问什么,转身进去将刀揣上,推
着自行车就跟着楚宽远出来了,到了街上,楚宽远才问他知不知道石头住那。
茶壶点头说知道,楚宽远让他带路去找石头,茶壶皱眉问道:“怎么啦?出什么事
了。”
“今天事情不对,我家外面居然有老兵蹲守。”楚宽远阴沉着脸色:“书生他们接
到消息,说老兵要对付我们,我估计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茶壶闻言连忙说:“远哥,就咱们俩人,要不多叫几个。”
楚宽远迟疑下点头,茶壶见状调转车头,楚宽远跟着过去,茶壶就在附近的街道叫
了五个人,连同他们,七人一块向电线厂驶来。
经过这一耽误,就已经过十点了。
---------华丽的分界线---------
段毅接到报告时,顿时觉着事情复杂了,楚宽远居然出来了,没有留在家里,这个
情况是他们以前没有料到的。
“怎么办?”关从容紧张的问道,攻击令已经下达,时间定在晚上十一点,按照他
们的估计,十一点时,目标全都睡了,只要堵住他们的门,谁都跑不掉。
左晋北也很紧张,这是他们指挥的第一场战役,情况与预料的不一样,这让他们有
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为什么出来?是要上那去?”王勤稍微沉着点,看着来报信的老兵问道。
“对,他有没有察觉你们在跟踪他?”段毅也问道。
“他发现我们了,还威胁了我们。”老兵答道:“只是他要去那,我们还不清楚,
胜利让我回来报告,他们还跟着。”
这下王勤也觉着麻烦了,楚宽远是主要目标,这个目标若丢失了,对整个战役会产
生极大影响。
段毅相信王勤,王勤皱眉思索片刻,抬头看着段毅:“八一南昌起义时,消息走漏
,周总理断然下令,提前起义;今天,我们也要效仿革命前辈,毅哥,下令吧!”
段毅点点头:“好,立刻通知各组,提前发动,从十一点改到...”
他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一刻了,略微沉凝便说:“改到九点四十。”
王勤摇摇头:“恐怕来不及,我们要分头通知,再到目标处,半个小时绝对不够。”
段毅点点头,决然说道:“那就定在十点十五,不能再推了。”
王勤大致计算了下,觉着动作快点还还是来得及,便点点头。
“好,立刻通知下去!十点十五分统一发起进攻!”段毅一掌拍在桌上,左晋北和
关从容大喜,大声答应后,立刻转身出去,骑车到各大院通知,突击队都集中在城北区
各个大院中,随时准备出击。
司令部顿时少了很多人,空了很多,段毅的突击队在外面,队员们都很兴奋,摩拳
擦掌准备出发。
可段毅却迟迟没有出来作战前动员,让他们有些迷惑不解。
地下室内,段毅坐在椅子上,盯着杯子,手里夹着支烟,烟雾萦绕,王勤的神情坐
姿几乎与他相同。
“今晚可能找不到楚宽远!”段毅开口道,思索着说:“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他
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对啊!”王勤眼前一亮,点头道:“我们监视楚宽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从未
晚上出去过,今天怎么突然出去了!”
说着,他好像突然想起来,扭头看,来报信的老兵已经走了,王勤忍不住骂了句娘。
“怎么办?上那去找楚宽远?”段毅重重的叹口气。
王勤叹口气:“等着吧,等他们回来,咱们就知道了。”
段毅苦笑下,沮丧的叹口气,将烟头狠狠的扔出去。
“毅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动!”
“我看,我先出动算了,擒贼先擒王,咱们先把楚宽远干了。”
“瞎叫什么!都老实待着!”段毅怒火中烧的站起来,重重一掌,冲他的队员们吼
道。
涌进来的几个队员吓了一跳,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王勤连忙起身冲队员说道:
“楚宽远行踪不定,你们这队暂时停止行动,但要保持战备,一旦查到楚宽远下落,就
立刻行动。”
队员们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议论起来,段毅冷冷的喝道:“还在这瞎议论什
么,还不出去!”
王勤连忙说道:“一切行动听指挥,回去准备吧,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队员们连忙答应,然后出去了,段毅一肚子火不知该怎么发,自己首次指挥战斗便
出现了这样的事,妈的,怎么这么不顺!
“毅哥,”王勤给他倒了杯水,安慰他道:“就算匪首楚宽远脱逃,其他人也还在
,只要打击他们,也能重创楚宽远石头流氓地痞团伙,战果依旧辉煌。”
“也只能这样了。”段毅很不甘心的叹口气。
负责石头的是庞海军,是海军大院的老兵领袖之一,总司令部就在海军大院,他早
就集合他的队员在司令部外等着了,他的队员都是海军大院子弟,接到命令后,他便和
队员们兴奋的低声议论着。
等了一会,他看看时间,九点三十了,队员们等得心急,便窜缀他向司令部请求提
前出发,首先打击石头。
庞海军身材粗壮,留了个小平头,肤色黝黑,说话有闷,象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似的。
“毅哥,兄弟们都等不及了,我们先出发了。”
“干什么呢!”段毅有些不耐:“攻击时间是十点十五分,五处同时发动进攻。”
“毅哥,”庞海军笑道:“他们本就互不联系,就算先打了石头,其他人也不知道
,谈不上惊动敌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勤恍然大悟,这同时进攻,最大的目的是不惊动敌人,可现在
压根不存在这个问题。
“毅哥,可以!”王勤有些兴奋的叫道,段毅却在狠狠的打了拳,点头下令:“你
们先去!立刻出发,千万不要让石头跑了。”
“保证完成任务!”庞海军咧嘴大笑着跑了。
等他出门,王勤才沉重的说道:“我们犯了两个错误。”
段毅先是点头,随即抬头问道:“两个?还有个是什么?”
段毅只想到同时进攻,完全没这个必要,但第二个他没想到,王勤叹口气:“我们
的准备时间太长,消息很可能泄露了,为了保密,我们只对楚宽远和石头进行了监视,
可问题是,这么多大院,这么多人,人多口杂,消息说不定就泄漏了,让楚宽远得到风
声,否则难以解释他为何突然离家。”
段毅沉重的点点头,现在希望就在负责跟踪楚宽远的王胜利身上。
庞海军的突击队有九个人,这九人都是他在海军大院精挑细选的,每一个都是政治
过硬,意志坚定的红五类。
夜晚的燕京大街很安静,喧嚣一整天的广播终于消停了,人们都缩在家里,这是个
没有夜生活的时代,大街上人影稀少,他们一群人飞快的行走在大街,每个人都很兴奋。
石头住在电线厂外的小皮鼓胡同,这一带的四合院不少,燕儿姑父的房子便在胡同
东头的处,是个小四合院,比楚宽远家还小,只有两间房,有个小院子。
庞海军带着他的突击队到小皮鼓胡同时,负责监视的四个老兵还守在胡同口,他们
简单交换情况后,庞海军便领头到燕儿姑父家外。
庞海军看着紧闭的大门,眉头微皱,冲身后吩咐道:“叫门!”
两个汉子冲过去,毫不客气啪啪打门,没一会,里面有人叫道:“谁啊!有这么打
门的吗!”
里面传来脚步声,女人不满的抱怨着,庞海军等人一阵兴奋,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武
器,不得不说,他们还没有打死石头的打算,带的武器都是棍子链子锁,只有庞海军手
里拿的是三棱刺刀。
砰砰砰!打门声越发急了。
“谁呀!干什么!”女人更加生气,到了门边,刚取下插销,门外的老兵一脚将门
踢开。
“哎哟!”女人被门撞倒,不由大怒,坐在地上骂道:“你们干什么!丫挺的!急
着投胎啊!”
忽然觉着不对,冲里面叫道:“石头!石头!快跑!快....,哎哟!”
一个从边上经过的老兵一脚踹过去,女人哎哟惨叫一声。
就这两句话时间,两个老兵已经冲到堂屋门口,门前人影一闪,石头从里面冲出来
,一脚将冲在前面的老兵踢出去,刀光闪动,跟在后面的老兵慌忙躲闪,连退数步,也
拦着了身后的庞海军等人。
石头还没搞清状况,逼退老兵后,他横刀站在门口,打量着来人。
庞海军等人散开,半圆形将石头围住。他们九人,加上监视的四人,形成了个双层
包围网。
石头一看,没一个认识,他举刀喝问:“你们是什么人?石头得罪过你们?”
庞海军也举刀对着石头,冷笑道:“你是石头!”
石头冷哼一声,他从小到大,打过的架,荤的素的,有多少已经数不清了,他已经
来不及确定这些人的身份,看着围着他的人,迅速确定对敌策略。
“放下凶器!老老实实接.....”
庞海军的话还没说完,石头大喝一声:“燕儿快走!”
刚说完,他一手护头,舞刀冲着庞海军杀来,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他便确定了方案
,对方人太多,只能突围,幸运的是,对方多数人都没带刀,只不过拿了根棍子。
所以,从一开始,他便将选定突破口选定为唯一持刀的庞海军身上。
庞海军在海军大院以勇猛顽强著称,是海军大院的一号人物,突然遭到石头的突袭
,慌忙挥刀抵挡。
当,当,当。
庞海军也算了得,石头的三刀都被他挡住了,可也手臂震得酸麻,禁不住倒退两步。
石头抓住机会,动作飞快,闪身就要走,外层的老兵立刻堵上来,石头一言不发,
依旧继续向前冲,他知道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走不掉了。
砰!
左臂被重重的打了一棍,石头只是闷哼一声,可他不但没停下,相反加速冲向堵路
的老兵。
老兵看着石头,面露凶狠,举起木棍,咬牙向石头砸来,石头看着木棍,脚下忽然
一点,身体向右边微微移动,一刀便向对方胸口插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
其实,这是错的!
狭路相逢,不要命者,胜!
石头不要命了!所以,他胜了,那老兵看着杀向胸口的刀尖,吓坏了,没等棍子用
老,便慌忙后退,石头再度闷哼,后背又被扫了一棍。
石头踉跄着前扑数步,右臂又挨了一棍,他忍着痛,冲到门口,守在门口的一个老
兵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冲过来了,慌忙挥舞锁链,石头依旧左手护头,继续向前冲。
两个老兵从左右两侧冲过来,两条棍子带着风声袭向石头,石头身体一扭,常年在
沙包中的训练发生了作用,他的身体闪过了一根棍子,另一根棍子扫过他的左肩,他不
由再度踉跄下。
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与老兵们纠缠,而是继续向前冲。
庞海军他们进去了,按照电影上学到的知识,在门口留下个放哨警戒的,这人正站
在门口,看到石头冲来,狞笑着挥动锁链,狠狠的向石头的脑袋砸来。
坐在地上大骂的燕儿忽然跃起,抱着那老兵的腰,老兵措手不及,被燕儿抱着冲退
数步,闪开一个缺口。
“快跑!”燕儿嘶哑的叫道,石头却一声不吭,冲过来,照着那小子便是一刀,那
小子吓坏了,想向后退,却被燕儿抱住,勉强退了半步,刀光一闪便插到他肩膀上。
那小子痛得大叫起来,血立刻便冒出来,石头一刀得手,顺手拉起燕儿,喝道:“
去叫人!”
燕儿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出去,边跑还边叫:“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
!”
声音凄厉尖锐,在黑暗中穿得很远,可胡同里依旧寂静无声,好像没人听见似的。
石头转身挡在门口,门口狭窄,庞海军他们无法发挥人数优势。
见血了,庞海军们眼睛立刻红了,伤员也分散了他们的力量,两个人去照顾伤员,
但剩下的十二个人依旧占绝对优势。
可地形对他们不利,他们最多俩人同攻,其他人就只能看着。
石头面对着庞海军,轻轻揣口气,背上,肩上,左臂都生疼生疼的,可他不敢有丝
毫松懈,依旧紧盯着庞海军。
庞海军没有废话,挥刀上前,刀光直奔石头前胸,如果说最初,他们还有所顾忌,
想的只是将石头打个半死,或者将他抓起来游街示众,没想过杀了他,可战友负伤,立
刻将他们的怒火点燃。
刀光直奔石头前胸,目的很清楚,就是要将石头逼退,将战场转到胡同里,可以更
大的发挥他们的人数优势。
石头的作战经验比他可多多了,一眼便看出他的意图,半步不退,硬挡硬架,以命
换命,硬生生将他逼退。
庞海军刚退下去,另一边的老兵又冲上来,这个老兵练过双截棍,他给石头带来很
大麻烦,他很不习惯这种武器,神出鬼没的,身上连续挨了两下,他又气又怒,憋着气
,准备找机会出刀。
那小子还算机灵,连续打了石头几棍后,便退下去,可没等石头喘口气,庞海军又
挥刀攻上来。
石头忍住疼,连挡庞海军三下,将庞海军封出去,正要追击,眼前黑影一闪,他本
能的向边上一闪,头上已经重重的挨了一棍。
他哎哟惨叫一声,黏糊糊的东西从额头流下来,遮住了他半只眼睛。
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庞海军抓住机会,上前猛攻,石头奋力阻挡,可伤口越来
越疼,他只能不住后退。
几下便退到胡同里,庞海军的突击队员陆续冲出来,石头想跑,可庞海军死死缠住
他,没给他半点机会。
“当!”“当!”
石头背上被重重打了两下,他身形踉跄,庞海军趁机冲上来,石头挥手一刀,刀光
擦着庞海军身子过去,庞海军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石头不住喘息,血依旧汩汩流下,他的左眼已经被敷住了,他不得不将左眼闭上,
这让他非常不适应。
“他跑不了了。”庞海军看到石头的样子,终于松口气,指挥队员们将石头包围起
来,石头犹如一头困兽,半边脸都是血,可刀锋已经指着四方。
“石头,石爷!”庞海军露出得意的笑容:“放下刀,接受人民的审判!”
“去你妈的!”石头冷冷的骂道,他擦了脸上的血,左眼勉强能睁开,可很快又被
血敷住,他只好再擦。
“哼,不知死活!上!”庞海军命令道,自己却后退一步,首先冲上去的是那使双
截棍的。
石头勉强挡了两下,肩膀又中了一棍,他忍不住哼了声,那双截棍得意的笑了笑。
“好!炮艇,干得漂亮!”
“该我了!”
石头身后的一个老兵冲上来,在石头后背狠狠的打了棍,石头向前扑出去,没等他
站稳,左肩又是一震巨痛,他再度闷哼了。
石头有些绝望了,他首次感到,今晚,自己恐怕要栽在这里了。
正在这时,胡同口传来急促的车铃声,庞海军回头一看,昏暗的路灯下,冲过来一
群自行车,没等他看清车上的人影,自行车已经杀到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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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庞海军就感到眼前一花,肩膀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击,手中的刀差点掉了,没等他反
应过来,一辆自行车又杀到,他下意识的向旁边一闪,可头上被重重的打了下,他脑子
翁的一下便倒下了。
待他再度醒来时,他已经在院子里了,听到有人在惨叫,他睁眼一看,两个人被捆
在院子的柱子上,旁边还有三个跪在地上,他正要开口,忽然觉着头上一阵刺痛,他想
抬手,这才发现自己也被捆起来了。
“说!”
灯光下,有人在厉声叫道,跪着的三个人,没人开口。
“给我打!”
三人迅速被打倒,发出阵阵惨叫。
楚宽远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人,心中十分畅快,是那种发泄式的畅快。
今晚,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都是一场大胜,他们突然赶到,突然杀出,让正围攻
石头的老兵措手不及,在第一波攻击中便打倒了近半,随后他们迅速击溃了老兵,十二
个老兵只逃回去五个,剩下的全部被他们俘虏。
庞海军意识到自己是被俘了,脑子翁的一下,血顿时冲上头。
俘虏!被俘虏!
可耻!
头可断,血可流,决不当俘虏!
自己居然当了俘虏,庞海军们从来没想过,可现在真真的发生了!
庞海军挣扎着要站起来,他要怒喝,他要战斗!
楚宽远注意到他,叫住了正在抽打逼供的小子们。
战斗只持续了七八分钟,石头在看到他们后便晕过去了,他的脑袋被开了个口子,
茶壶带了两个兄弟送他上医院去了,这里的弟兄是附近找来的,同样也是他的手下。
胡同里陆续还有顽主赶来,他们守在胡同里,整个胡同弥漫着阵阵杀气。
“你是他们的头?”
楚宽远将庞海军提起来,庞海军的头上同样还在流血,俩人双眼相对,都瞪着对方。
“呸!”
庞海军喷了他一脸血泡沫,楚宽远凶狠的连扇几耳光,将他扔到地上。
几个顽主过来便是一顿狠磕,庞海军开始还咬牙忍着,不吭声,可到后来依旧忍不
住惨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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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部里,段毅和王勤都有些不安,段毅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王勤不时起来来回走
动,关从容和左晋北稍微轻松点,指挥部外的第一突击队成员则焦躁不安,不时进来看
看。
攻击令已经下达,可楚宽远依旧没有消息,负责跟踪的几个人也没再送消息回来,
最先发动攻击的庞海军分队也同样没有消息。
楚宽远倒底上那去了?
庞海军找到石头没有?
“妈的!丫挺的,怎么就没个信!”
段毅终于忍不住骂起来,王勤吸着烟一声不吭,段毅又说:“不会没找到吧!”
楚宽远不在,这石头要再逃脱了,这次袭击可就失败了一大半,这俩人是这次袭击
的两个主要目标,若他们逃脱,其他目标就算全部成功,这次袭击也可以归于失败。
过于焦急担心,人便会变得疑神疑鬼,段毅忍不住问道:“咱们中是不是出了探子
?”
“不可能,”关从容插话道,刚要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他扭头看去,从外面冲
进来几个小伙子,正是跟着庞海军去的突击队员。
“毅哥!毅哥!”
为首的气喘吁吁,他的左臂显然不正常的耷拉着。
“怎么啦?海军呢?!找到石头没有!”段毅很着急,不等他说完,便一连串问题
打断他。
“他们,他们,”来人神情焦急,肩上的伤口还在冒血,另外几人也多少带伤:“
快,快,快去救他们。”
“你说什么!”段毅脑子嗡的一下,知道出大事了,连忙追问:“快说!怎么啦!
庞海军呢!”
“别着急!林红兵!林红兵!快把林红兵她们叫来!”王勤冲外面叫后,让那人坐
下,倒了杯水。
喝过水后,那人平静了些,断断续续将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有些着急的说:“海军
他们没有跑出来,肯定落在他们手上了,快去救他们,快啊!”
段毅还没听完便急了,抓起棒球棍便大叫:“突击队!集合!”
王勤赶紧拦住他,段毅眼珠子都红了,大声怒吼:“你丫的干什么!怕死了!”
“你急什么!”王勤也急了,冲他吼道:“先把敌情搞清楚!”
段毅还要挣扎,向卫红孟晓丹带着两个女生进来,四个女生都带着急救箱,向卫红
看到段毅和王勤扭在一起,顿时大怒,叫道:“你们闹什么!都住手!”
王勤松开手,段毅转身就要往外走,向卫红冲他大声叫道:“你还是司令员!就这
沉不住气!你这司令员该撤职!”
段毅一怔,不由停下脚步,孟晓丹也说道:“段毅!你冷静点,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
向卫红过去替伤员们包扎,这些伤员都是轻伤,这要是重伤也不可能跑回来了。
“你说你们受到袭击,袭击你们的人是那些人?有多少?”王勤问道。
向卫红正给他清洗伤口,酒精刺痛,那人不住抽气,向卫红做得很熟练,她母亲是
医院的医生,耳熏目染下,早就学会了。
“他们来得很突然,海军很快便被打倒了,我看他倒在地上也不知死活。”那人说
着眼泪都要下来了,那群人从黑暗中突然杀出,他们猝不及防,很快便被打倒了,而且
这群人及其凶悍,他们虽然奋力抵抗,可还是不是对方对手。
“是什么人?楚宽远吗?”段毅最关心楚宽远的动向,他不想这个流氓头子逃脱,
一定要狠狠打击他。
那人还没开口,边上另一个老兵已经抢在前面:“有他,好像还有那个叫茶壶的,
我认得他们。”
前面进来的那人,王勤还不知道名字,这时插话的他倒知道,姓赵,好像叫赵云枫。
“他们有多少人?”段毅问道。
“八九个。”赵云枫答道:“不过,他们拿的是刀,我们拿的是棍子和锁链。”
段毅一咬牙,将棒球棍扔在桌上,转身拿起把三棱刺刀,叫道:“妈的!不就是刀
吗,谁怕谁!都换上刀!”
赵云枫他们进来时,早就惊动了在外面等候的第一突击队队员们,他们跟着涌进来
,此刻听到段毅下令,他们纷纷换上刺刀或各种匕首,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妥当了。
“别急!”王勤再度叫住段毅,又问赵云枫:“他们还在那吗?”
赵云枫摇摇头,段毅叫道:“你什么意思!”
王勤扭头说道:“他们有没有逃跑!人数有多少!这些必须搞清楚!”
段毅一愣,王勤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向卫红将绷带绑好,抬头说道:“段毅,你
太莽撞了,先问清楚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说了只有八九个吗。”段毅叫道。
“楚宽远是城北最大的流氓地痞团伙,他们有没有增援,这些都要考虑进去。”
向卫红说得有理,段毅没有反驳,在边上喷着粗气,王勤略微沉凝,便说道:“必
须增加兵力,茶壶那边应该扑空了,马上把他们叫回来,另外,立刻召集人。”
“对!王勤说得对,必须增加兵力。”王勤说着便看着赵云枫:“海军大院还能召
集多少人?”
“我们马上找人!”赵云枫立刻站起来,他身上也有两三处破了,孟晓丹正给他治
疗,他一下站起来了,孟晓丹措手不及,差点被撞倒,连忙叫他坐好。
“别急,把脸上洗洗,你这样去叫人,别吓着人家。”王勤说道。
这话没人反对,毕竟大多数人家里人都在,就算父母不在,也可能有其他兄弟姐妹。
“立刻派人,把宁卫叫回来。”
宁卫带领的人是负责茶壶,茶壶既然在石头那边,这一队肯定扑空了,这队人回来
,段毅便可以带领二十四人,加上海军大院临时召集的人,就有三四十人。
段毅四下看看,跑出去,王勤急了,冲他叫道:“你要去那?”
“打电话回去,叫山炮带人过来!”
山炮是总参大院,在最关键时刻,段毅还是相信自己大院的同伴。
王勤松口气,刚要停下,想想后还是追上去,段毅可不能再出意外了。
赵云枫他们简单处理了伤口后,便立刻召集人去了,突击队的人也跟着段毅跑出去
了,指挥部安静下来。
战斗居然出现这样的结果,让众人都很沉默,半响,左晋北才深深的叹口气:“唉
,看来我们的部署还是有问题。”
“我看是指挥的问题。”关从容冷冷的说道,向卫红和孟晓丹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关从容说:“事先,我们搞到了情报,他们的活动规律,都摸清楚了,也形成了突然袭
击,可为什么还是出了这么多问题,首战必胜,可我们呢,首战便败了,队长还被俘虏
了,这是我们的奇耻大辱!”
“怎么能这样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孟晓丹反驳道:“毛主席领导秋收起义,开
始不也失败了,毛主席因势利导,走上井冈山,开辟农村包围城市,失败没有什么可怕
的,重要的是总结经验教训。”
“对!晓丹说得对,”向卫红支持道:“我们不能因为一次挫折,就沮丧失败,毛
主席教导我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要像我们的先辈那样,坚持斗争,挫折不要紧
,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关从容却说:“毛主席说得没错,挫折也不要紧,但,这里面有没有指挥的问题,
我人为需要检讨。”
“都别说了!”左晋北打断他们的争论:“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团结!有什么问题
,可以在以后总结!”
“对!”向卫红立刻赞成:“左晋北说得对,我们要团结,不能因为挫折而分裂,
我们现在要作的是支持段毅,首先把人救回来。”
关从容这下没再坚持,几人都在冥思苦想,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
------------------分割线----------------------         花豹今天
很高兴,他回到家里时,张月清已经包好饺子,与外人想象的不同,这对没有血缘关系
的母子其实感情非常好。
花豹的父亲是个没文化,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出身虽然是城市贫民,却极为
自私,在张月清到这个家前,花豹就没穿过干净的衣服,花豹经常挨他老子的打,以前
挨打就跑出去,经常几天不回家,他老子也不管。
张月清来了后,经常拦在他老子前面,花豹跑出去,张月清就去找,一找就是一大
宿。
花豹的父亲过世后,母子俩相依为命,花豹从不把张月清当母亲,而是当姐姐。
他回到家里,将今天挣的钱大部分交给张月清,张月清点了点便小心的收起来,按
照楚宽远和顾三阳的叮嘱,他们的钱存在十个储蓄所里,每个月,固定有一天,张月清
都要去银行存钱。
吃过晚饭,张月清就在洗碗,花豹坐在饭桌边抽烟,张月清轻轻哼着小调,对她而
言,现在这日子就是神仙日子,现在每月挣的钱,比她以前一年都挣得多,日子过得十
分轻松。
花豹笑呵呵的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姐,上次给你买的雪花膏,用了吗?”
“用了。”张月清没有回头,将碗筷收拾好,端起水便出门,他们住在大杂院里,
不过却是个比较独立的小院子,通往大杂院的月亮门被邻居堵上了,这主要是花豹以前
的手脚不干净,邻居不想惹这麻烦,花豹的父亲在边上开了个门,出了门便是胡同。
“我给你买了双皮鞋,你试试看。”张月清说着示意,在柜子上方放着的一个鞋盒
,花豹过去将皮鞋取出来,是双黑色皮鞋,他喜滋滋的穿上,走了两步。
“咬脚不?”张月清也同样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
“好,新鞋都咬脚,穿几天就好了。”花豹说着将鞋脱下来。
母子俩闲聊着,张月清边说边打毛线,这毛线是前几天买的,她好不容易弄到的几
张毛线票,买了毛线,给花豹作件毛衣。
张月清的户口是临时户口,可自从她被挂破鞋游街后,这临时户口便取消了,这也
就意味着每月的各种票据都没了,幸亏花豹在外面弄钱,她也找到工作,这日子才能过
下去。
花豹没在家里待多久,说了会话便出去了,他没有穿皮鞋,穿了双解放鞋便出去了
,张月清在灯下打毛线,她的手工并不好,以前在乡下时,没有做过这个,这是到城里
后才学会的。
花豹从家里出来,跑到胡同里和灵猫钉耙他们一块玩摔跤,这几个顽主都是附近胡
同的,玩了会,花豹坐在边上抽烟,几个顽主也凑过来,在一块吞云吐雾,说着闲话。
“豹爷,那小白菜,你有兴趣没有,要没有兄弟可就上了。”
在楚宽远石头面前,花豹得点头哈腰,可在这些家伙面前,他可就是爷。
那小白菜是前面胡同的一个小圈子,才念到初中三年级,不过若不是文化大革命,
也该高中二年级了。
小白菜长得挺好,皮肤很白,很诱人,特别是夏天,穿着连衣裙,走路小腰一扭一
扭的,让人看着直流口水。
附近不少顽主想拍小白菜,可小白菜对谁都不理会,这要换个圈子,恐怕就有人强
上了,可对小白菜不敢,因为花豹对小白菜很好,所有人都人为花豹要拍小白菜。
可只有灵猫钉耙等人知道,花豹对小白菜没意思,但小白菜对花豹有意思。
灵猫他们也奇怪,花豹现在可不是几年前在王爷跟前的花豹了,在城北区,抛开远
爷和石爷,花豹也算有数的几个顽主头,这一片的顽主都归他管,有这样的江湖地位和
收入,养个婆子完全没问题,可花豹不但对小白菜没意思,对其他人任何圈子都没意思。
“要去就去,”花豹随口说道:“不过,不许用强。”
灵猫微怔,嘿嘿一笑:“豹爷,你挣这么多票,都留着干嘛呢!”
花豹现在可是燕京少见的高收入,每月送货能收入两百多,手下顽主佛爷的孝敬在
四百多,加上卖皮箱,每月也能有一百多,林林总总加起来,接近八百块,比毛主席的
收入都高,养个圈子,每月顶破天五十。
“咱们豹爷是要当和尚,吃斋念佛呢。”钉耙笑道,大家伙聊这事已经不是一次了
,可花豹就是油盐不进,除了他那后妈,身边就看不到女人。
“去,去!”花豹站起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将衬衣搭在肩上:“回吧。”
灵猫钉耙等人起身要走,花豹又叫住他们:“你们那钱可要收好,皮箱的事可千万
别乱说。”
“放心吧,咱们的嘴比革命烈士还紧!”灵猫笑道。
花豹回到家里,张月清已经睡下,听到他进屋的声音,在里面叫道:“早点睡了,
明儿还得早起。”
花豹每天要早起送货,送过货后,还要去卖皮箱,每天都很忙。
花豹答应声,脱了外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简单洗了下,这个小院没有水井,但有
自来水,院子的角落搭了个水槽,要说这水槽还是张月清搭的。
夜,慢慢的深了,院子里一遍寂静。
十几个人影悄悄走到门口,曹群看看紧闭的院门,拿出柄匕首,从门缝中插进去,
慢慢向边上拨,这一手是从电影里学的。
慢慢的门拨开了,曹群轻轻推门,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如
此响亮,就象一声炸雷。
“谁呀!”
屋里传来张月清的声音,曹群一愣就向屋里冲去,张月清声音更大了。
“谁呀!豹子!”
花豹被惊醒了,他腾地坐起来,光着上身跳下炕,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猛烈的撞门
声,张月清这时才发现不对,穿着内衣,赤脚跑出来,花豹已经提着刀站在堂屋里。
门外的人还在撞门,门已经摇摇欲坠,张月清连忙推桌子,要将门堵上,这时门咔
嚓一声被撞开了。
两条大汉就向屋里闯,花豹大喝一声挥刀冲上去,曹群领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可
刚踏入房门,迎面一柄雪亮的刀劈头砍下,他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一步。
就这一步,张月清抓着机会,将桌子推过来,顶在曹群腰上,张月清虽然是女人,
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力量并不小,一下将曹群他们顶出了门口。
花豹心里砰砰直跳,他压根没看清来的是什么人,直觉告诉他,这些人不是街面上
的,街面上的顽主不会冲到家里来。
看到张月清死死顶着门口,他连忙放下刀,和她一块顶着桌子。
“来人啊!”
张月清扯开嗓子叫道,尖细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得很远。
曹群他们在门外也用力向里面推,可很快,曹群发现问题了,这门最多也就一个半
人进出,也就是说,他们十二个人,最多也就两个人使得上力,剩下的就只能在边上看
着,连在后面推都不行。
花豹迅速扫了眼房间,从边上拿起一把短钢钎站在门边就向外面乱捅,曹群差点被
捅到,吓得赶紧后退。
“花豹,今儿你跑不了了,放下凶器,出来接受人民的审判!”
曹群站在院子里叫,他心里非常懊恼,就慢了那一步,妈的,这门也太结实了。
这其实是他们运气太坏了,自从花豹升级到顽主头,每月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上
次王爷从青海跑回来,虽然不是找花豹,可还是把花豹吓坏了,那时的王爷已经疯了,
没有任何规矩,他害怕王爷晚上来找他,便将家里的门重新修了一遍,没想到王爷没来
,今儿倒救了他一次。
这一句话,花豹就知道外面来的是什么人,他冲曹群骂道:“放你娘的屁!深更半
夜跑家里来堵爷,有本事,咱们约个地方,明儿一刀一枪明着干,这样偷偷摸摸的,算
个爷们吗!”
“花豹,你这地痞流氓,作恶多端!今儿,是你的末日!”
“去你妈的!”花豹大骂。
“这,这怎么好!”张月清有些着急,灯光下,脸色变得煞白,看上去就象一只惊
慌的小兔,短短的褂子,无法遮住她饱满的胸部,花豹瞟了眼,心里忍不住一荡。
“姐,别急!天一亮,我的兄弟就会来。”花豹很有把握,等天一亮,灵猫他们没
看到他去,一定会到这来找他,那时这帮杂种想走就走不了。
母子俩人在屋里说着话,曹群他们在外面听得真真的,曹群他们冲不进去,有个老
兵在角落找到一根棍子,曹群大喜,拿着棍子朝里面捅,张月清猝不及防,被捅到胸口
,一屁股坐在地上。
曹群趁机向里面冲,可刚将桌子推开一条缝,钢钎从侧面杀出,他连忙后退。
“妈的!”
曹群忍不住骂起来,另一个叫高国强的老兵在院子里找到一把铲子,曹群大喜,让
高国强对付花豹,自己对付张月清,另外两个老兵从边上看看能不能将桌子推开。
这一下很有效,桌子被推开了些,花豹一看,急了,连忙叫张月清顶住,自己转身
进屋,拿了两个瓶子出来。
他撕下一块布,将瓶盖拧开,倒了些在布条上,瓶盖一拧开,屋里便散发出一股汽
油味,张月清已经被棍子扫了几下,可她打死不退,冲着花豹叫:“快跑!豹子,快跑
!”
花豹咬牙将布条塞进瓶口,点燃布条,一个简易的汽油瓶便作好。
“来啊!”花豹一手举一个瓶子,冲曹群疯狂叫道:“你丫挺的别跑!姐,把桌子
搬开!”
张月清有点傻了,急忙要冲上来,花豹连忙闪开:“姐,小心,这是浓硫酸和汽油
,一滴在身上就完了!”
张月清吓得连忙倒退,曹群在外面也吓倒了,连忙后退,花豹将桌子踢开,一手一
个瓶子,大踏步冲曹群而去。
曹群连连后退,花豹暴怒就追上去,大声怒骂道:“你丫挺的别跑!小娘养的!老
子烧不死你丫挺的!”
老兵们真吓倒了不住后退,花豹裤腰带上插着刀,手里举着的汽油瓶就象个火把,
将院子照得透亮。
汽油和硫酸,是街面上的两大武器。
当然这是弱者的武器。
力强者,自然选择拳脚,对自己无害,铁定能干翻你。
而弱者,若是还能忍受,就只能忍受,可若被欺负狠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知
道硬拼不过,汽油和硫酸就是他们最后的武器。
汽油是从汽车油箱偷的,硫酸是浓硫酸,拿着这两个武器,悄悄靠近对方,趁对方
不注意,将硫酸或汽油砸在对方身上。
所以,街面上的顽主都知道,不要将对方逼得走投无路,毕竟这个时代,要真正打
死人,还是极少数。
花豹就象怒目金刚般,大踏步向曹群走去,曹群吓得脸色雪白,不住倒退,他们自
然不愿与对方一命换一命。
“来呀!”
花豹怒吼着,手中的汽油瓶在燃烧,他觉着有些烫手,这汽油弹是土制的,稍不留
意,就可能将自己点着。
曹群感到危险,退出了院子,退到胡同里,他们离得远远的,刚退出院门,花豹将
汽油瓶扔出来,汽油瓶在胡同里砸开,一团大火轰的燃烧起来,将寂静的夜空点亮!
“来人啊!有强盗!来人啊!有强盗!”
张月清凄厉的叫声在胡同里响起。
“失火了!快来救火啊!失火了!快来救火啊!”
附近几个院子立刻亮起灯光,四周有人在说话,曹群看着胡同里的火光,脸色铁青
,再看花豹,手上又多了个瓶子,他盯着曹群,咧嘴一笑,将瓶子狠狠砸进火堆。
轰!火焰暴起,窜出一丈多高,曹群们吓得赶紧向后退!
“快救火!失火了!”
有人看到火光,连声大叫,胡同里终于动了,很快有人跑来。
“撤!”
曹群心有不甘,现在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进攻了,只好下令撤退,临走之前,看了花
豹一眼,花豹手上又有了两个瓶子。
张月清看到胡同里的人赶来,连忙去夺花豹手上的瓶子,花豹连忙躲进屋里,将瓶
子藏起来,又把刀提在手上。
“你...”
张月清眼神很复杂,这几个瓶子,她都见过,没想到是用在这上面。
“把这些东西都扔了,你,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将来我怎么给你爹交代!”张月清
又急又怕,眼泪差点出来。
花豹却无所谓:“交代啥,给那老瘪独子交代啥,姐,你放心,有我保护你!”
说着,花豹看着外面:“你在家小心点,我得出去。”
张月清看着外面,很是担心:“他们还在外面,豹子,你说,他们都是什么人!”
“姐,没事,”花豹说着提起刀向外走:“他们都跑了,我得去找几个兄弟。”
“你小心点。”张月清冲他叫道,花豹答应着搬来个梯子,翻墙出去,从后面跑了。
张月清在房间里呆了会,才心事重重的提起水桶出来,门口的火蔓延开来,现在正
逢夏季,天干物燥,这大杂院最怕的便是火灾,胡同里的人都跑来了,一桶桶水泼出来
,很快控制了火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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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豹很侥幸,靠着张月清的警醒和一扇门,躲过了一场灾难,可来旺毛豆松鼠就没
这么好运了。
来旺在家睡着,被老兵破门而入,他姐姐刚开口,便被突入的老兵控制住,来旺被
拖到胡同里打了个半死,他姐姐提着菜刀冲出来,很快也被打倒,菜刀被踢到边上,来
旺的姐姐死命护着来旺,自己被打断两根肋骨。
毛豆被打得晕死在地上,他没在家里,而是在他圈子那,他那圈子跑出去叫人,从
附近胡同叫来十几个人,可等他们赶到时,老兵们已经跑了,毛豆被送进医院,肋骨被
打断,断裂的肋骨刺进了肺部,医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与来旺相似,松鼠也是被老兵冲进家里,被老兵们从家里拖到胡同里,打了个半死
,松鼠死命的抱着头,一声不吭,任凭老兵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
老兵们足足打了半个小时,喝令松鼠老实交代,松鼠依旧不吭声,一个老兵得意洋
洋的踩在他的腿上,狠狠的跺了脚,松鼠忍不住惨叫,小腿发出嘎巴一声响。
松鼠的母亲冲到胡同,四下找人帮忙,可所有的门都紧闭着,松鼠的弟弟悄悄跑去
找松鼠的兄弟。
松鼠的父亲在早年被政府镇压,家里就母亲拉扯三个孩子,妹妹今年还在念小学,
弟弟也不过十六岁,但与他一样,也上街面了。
松鼠的弟弟带着人跑来时,老兵已经走了,松鼠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松鼠的妈妈在
边上哭泣,松鼠的弟弟带着人赶紧将松鼠送到医院。
天快亮时,段毅终于将情况都摸清了,除了庞海军分队失手被俘外,茶壶那也扑空
了,曹群分队无功而返,但其他三个分队则大获全胜,完全达到了战前目的。
而庞海军那的情况也查清楚了,楚宽远召集了几十号人,派去侦察的回来说整个胡
同都是人,人人都拿着刀枪。
“必须把海军抢回来!”段毅有些着急了,他差点就忘记了自己才是这次行动的总
指挥,冲着王勤叫道。
经过半夜时间,总参大院和海军大院能动员的人都来了,派出去的几个突击队也回
来了,全都在地下室外面,听到庞海军被俘,众人群情激愤,纷纷请战,要求出兵。
段毅感到压力,王勤同样有压力,可他还在计算,他们在外同样有几十号人,以人
数论,不比楚宽远集中的力量差。
“好,毅哥,你带人先去,稳住他们,暂时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王勤说道,段
毅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王勤屋外传来一阵喧哗,接着便渐渐安静。
“关从容,左晋北,你们分别去找殷红军和马青山,让他们带人支援毅哥。”
关从容和左晋北答应着走了,王勤又吩咐向卫红和孟晓丹,让俩人留在指挥部,他
带了俩人上城东,他没有打电话,这个时间段,还有电话的人家,恐怕都不好联系。
段毅带着人赶到小皮鼓胡同才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胡同里全是附近的
顽主,足有七八十人,这些人每个人手上要么拿着三轮刺刀要么是各种棍子,他们或蹲
或坐在胡同两侧,只在中间留下条路,早起的人看到这种心里都禁不住揣揣不安。
与段毅不同,楚宽远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他现在明确知道的只有石头被打进
医院了。
庞海军他们依旧跪着,只是不是跪在院子里,而是跪在胡同里,就在大街,几个人
都捆成粽子似的,脸上满是血污。
楚宽远则端了把藤椅,边上摆了个小方桌,泡上茶,悠闲的喝着。
“怎么,还是不肯说。”
楚宽远看着血污满身的庞海军,他是被俘中被打得最惨的一个,不过,楚宽远倒有
些佩服这小子,到现在,这小子依旧一句话没说。
庞海军扬头,仇恨的看着楚宽远,嘶哑着说:“有本事你弄死小爷。”
楚宽远淡淡的说:“你不就仗着有个好爸爸吗,你们这些人,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别人的尊严当尊严,那反过来,你别期望别人给你留什么余地。”
庞海军鄙夷的啐了一口,口水和着血水,喷向楚宽远,半道上无力的掉在地上,混
入尘土中。
茶壶凶狠的一拳打在他腮帮子上,两颗牙齿带着血喷落在地上。
一顿拳打脚踢后,两个汉子将庞海军拉起来,庞海军不肯跪,躺在地上,闭着眼,
任凭两个汉子拳打脚踢。
“他这是赌我们不敢杀他。”楚宽远制止两汉子,他也有点为难,他当然不可能杀
了庞海军,就算要杀他,也只能悄悄来。
“远爷,我有办法让他老实。”边上一个小个子,贼眉鼠眼的过来,楚宽远略微有
点意外,下意识的点点头。
小个子贼笑着跑开,过了会,端着盆过来,他走过之后,边上的汉子纷纷掩住鼻子
,冲他大骂。
小个子将盆子放在庞海军们面前,几个汉子脸色苍白,不知道这小子要做什么。
一股浓烈的臭味让楚宽远忍不住捂住鼻子,冲那小子骂道:“驴粪蛋,你丫作什么
!”
“呵呵,呵呵,”驴粪蛋贼兮兮的笑道,他的个头虽然小,可实际年龄不小,已经
有十六岁了,在街面上已经混了四五年,不过,这小子形象猥琐,很不讨人喜欢:“给
他们每人喂一瓢,如果还不说,那就再喂一瓢,反正厕所里都有。”
庞海军们闻言大惊,顿时挣扎起来,几个汉子冲上去便拳打脚踢。
“楚宽远,小婊子养的,有本事给爷爷一个痛快!”庞海军挣扎着叫着。
楚宽远笑了,过去拍拍驴弹子的肩膀,压根不理会庞海军,说道:“交给你了。”
驴粪蛋贼兮兮的上前,还搅动了两下,屎盆子里还有不少蛆,看着就让人恶心不已。
驴粪蛋舀了一瓢就向一个老兵走去,老兵脸色惨白,奋力挣扎,两个汉子死命压住
他,茶壶揪住他头发。
“我,我说!我说!”老兵终于崩溃了。
“先来这小子。”楚宽远没有理会那老兵,示意下庞海军,点上根烟,将那股臭味
驱散:“老子最喜欢硬汉,小子,你不是硬吗,有本事,你把这盆都吃了。”
茶壶三人立刻松开崩溃的老兵,扑过来,将庞海军架起来,庞海军同样脸色惨白,
恐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粪勺。
“老子,楚宽远,你狗日的!”庞海军也终于崩溃了,楚宽远叫住驴粪蛋,走到庞
海军面前,庞海军直挺挺的跪着,愤怒的盯着楚宽远。
楚宽远冷冷的盯着庞海军,问道:“我们有仇?”
庞海军瞪着他:“我们无产阶级与你们这些地痞流氓仇深似海!”
楚宽远冷冷的说:“你们这些肉蛋,住在大院里,有最好的幼儿园,有最好的学校
,你们的父辈给你们安排好了前程,可以上学,可以参军,依靠你们父辈的力量,你们
有光明灿烂的前程,而我们呢,什么都没有,就剩下烂命一条,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个国家,已经给了你们他能够给的一切!你们还有什么不满!”
庞海军欲塞,不知道该怎么讲,半响,楚宽远有些激动:“我们只有烂命一条,不
怕换命,说吧,你们昨晚是为什么?是不是韩信,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庞海军迟疑下,眼角瞟了眼驴粪蛋,才争辩道:“我们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我们红五类绝不会坐视红色江山变色!”
楚宽远没有深拧,有点不耐烦,骂道:“你丫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这丫挺的在糊弄咱们呢。”茶壶插话道,他们与庞海军的思路明显在两条线上,
觉着庞海军好像在说天方夜谭。
红色江山变色?!!!
就凭他们这些在胡同混的顽主佛爷?!!!
你他妈的糊弄谁呢!
庞海军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楚宽远也同样瞪着他,咬牙问道:“江山已经是你们的
了,我们不过求条活路,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不满的!”
“社会主义江山,你们支持造反兵团,试图要颠覆社会主义江山,与我们不共戴天
。”庞海军也同样咬牙叫道。
楚宽远冷冷的说:“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发动的,你们反对文化大革命,不就是反
对毛主席吗,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吃香喝辣,还嫌不够,告诉你,你们要玩命,我
们奉陪,有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说完,楚宽远示意茶壶松开他,茶壶他们一松开,庞海军便躺在地上,楚宽远上前
没有逼他,而是等他喘过气后才继续问道:
“除了我和石头外,你们还要对付谁?”
从庞海军话里,楚宽远立刻意识到昨晚跟着他的几个人不是偶然,对方是有计划的。
庞海军迟疑下,看看天色已经亮了,其他几个突击队若能得手便已经得手,不能的
也不能,楚宽远就算想救也没时间了。
庞海军也不肯详细说,只是简单的说了几个名字,然后他恶毒的笑了,神情中有丝
得意:“他们已经完了,你没时间了。”
楚宽远却一点不在意,茶壶在边上听了,心中忍不住有些震惊,昨晚要不是楚宽远
把他叫出来,他也会被袭击,忍不住大怒,上来便要动手。
楚宽远却拦住他,低头对庞海军叹口气:“你们这些人,想打架,就约架,我,不
相信你们敢杀了他们,你们敢吗?”
庞海军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昨晚就算楚宽远没有赶到,他们也不敢杀了
石头,楚宽远冷冷的说:“我们这些人在街面上混,谁没挨过打,你问问他们,有几个
没挨过打,有几个没被人插过,你们最多打他们一顿,在医院住上十天半月,出来又是
活蹦乱跳的,这又算什么,不过,你们想过没有,你说我们会这样算了?”
庞海军有点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楚宽远说的是实情,昨晚不管那个分队得手,
最多也就是将对方打一顿,还能真把人杀了,那他们不成了杀人犯,若真这样,他们的
父亲就算再有权力,也保不了他们。
“早说不就完了,非要磕一顿,贱骨头!”茶壶吐了口痰:“什么味,拿远点!”
驴粪蛋笑呵呵的提着粪盆走了,楚宽远冲他叫道:“倒回去,别乱倒,妈的!”
略微想了下,楚宽远告诉茶壶,派几个人上各家去看看,说完便要让兄弟们散了,
这时,胡同口传来一阵喧哗,楚宽远皱眉望去,有人跑来报告,外面来了一群肉蛋,点
名要见楚宽远。
楚宽远扫了庞海军他们一眼,庞海军他们听到后精神不由一振,可随即看着楚宽远
的神情,几个人又十分紧张。
段毅站在队伍最前面,看到楚宽远在十多人的簇拥下走出来,在他面前站住。
“你就是段毅!”
“你就是楚宽远!”
俩人的目光便在撞在一起,段毅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三棱刺刀,楚宽远则神情冷漠
,他自己都有点奇怪,当初石头也是负伤,他恨不得马上将那家伙插上一刀,可现在却
很平静,就算想激动都没法激动。
“把我们的人交出去。”段毅说道。
“事情是你们挑起的,你们一句话不说,就想要人?没这么便宜的事。”楚宽远冷
淡的说。
“你交不交?”段毅语含威胁。
“老子不交,你要怎么样!”楚宽远冷淡的说,可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该拿这庞海
军们怎么样,但抱定一个主意,不能这样简单将人交给他们。
“去...”段毅提刀就要上前,就在这时,这时曹群打断他:“雷子来了。”
段毅扭头看,七八个警察出现在胡同口,冲着这边跑来。
于大军今天刚到所里便接到小皮鼓胡同治保主任的报告,说有大批顽主在胡同集结
,看上去是要打群架,他赶紧带人过来。
“雷子来了!”
虽然只有七八个人,可无论是对胡同里的顽主们还是大院的老兵们,都有极大的震
慑作用。
“把人带走!”
楚宽远低声吩咐道,说完后转身就迅速向胡同跑去,段毅也带着人迅速散去,于大
军赶到时,胡同里的顽主们已经散了。
“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于大军远远看见胡同里有两拨人对峙,当时他便着急了,
没大起来,他们还能控制,可真要打起来,他们这七八号人很难控制局面。
凭着十多年的公安经验,于大军断定出事了,他抓住两个顽主,两个顽主痞性的抵
赖。
“学会和我打哈哈了,啊,说,发生了什么事!”于大军神情严厉的盯着两个顽主
,两个顽主心里暗叫倒霉,他们离开小皮鼓胡同后,便回家了,没想到被警察堵在屋里
,被带到派出所来。
“于所长,我哪敢。”顽主辩解道:“我在家好好的,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在那,您也不可能把我堵在家里,您说是不。”
不管于大军怎么威胁利诱,两个顽主坚持没在现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
过,于大军还是知道了事。
石头被几个老兵堵在家里,被打得住进医院,这消息不但震惊了于大军也震惊了派
出所的民警们。
说起石头,在城北区可算鼎鼎有名,与楚宽远并称城北两大巨头,两年前的严打,
这石头和楚宽远都逃脱了,而城北区的其他犯罪团伙都受到毁灭性打击,绝大部分头目
都送到青海或甘肃劳改去了。
但石头和楚宽远却漏网了,不但他们漏网了,他们这个团伙的主要成员全部漏网,
很显然,消息泄漏了,分局曾经进行调查,可查了半天也没结果。
不过,从治安角度出发,石头和楚宽远并没有给警察添多少麻烦,他们的主要活动
是投机倒把,他们干得很巧妙,派出所几次想查都没抓到确实证据,文化大革命开始后
,要查他们就更不可能。
在文化大革命前,燕京的治安体系是最强大的,大的有公安局,小的治保主任,每
个胡同还有治保员,这个治安体系是毛主席群众路线的最好实践,可文化大革命对治安
工作的打击是致命的,砸烂公检法,让公安系统内部便陷入混乱中,原有的治保体系近
乎完全崩溃,作为基层派出所,对治安的掌控越来越难了。
石头被打了,而且是被打得住进医院,于大军本能的感到危险,他连忙部署,让人
打听倒底是那个大院的老兵,找到石头在那家医院,这在以前,很容易便打听到,可现
在,却十分困难,除非医院报案,可现在随时都有被打的人在医院,医院压根懒得问,
这些人不是被造反派便是被红卫兵打的。
打听了一整天,于大军也没打听到石头在那家医院,没有办法下,他只能向分局汇
报,提醒分局有可能出现大规模武斗,分局新任治安科科长压根不理会,相反训斥他,
让他关心革命大方向,让于大军积了一肚子火。
相对于于大军的担忧,楚宽远更麻烦,他从小皮鼓胡同出来后,将庞海军们关到红
旗胡同的商业中学,这所学校就是花豹所在的垃圾学校,学生八成进过工读学校,其中
五成还到过少管所,文革开始后,这所学校是老兵们打流氓的重灾区,所以,在造反兵
团起来后,他们成了造反兵团的支持者,楚宽远通过花豹掌握了这所学校。
楚宽远想不出将庞海军们关在哪,原本二十中是个好地方,可二十中现在有军代表
,全校在军训,将他们关在那,显然不合适,想来想去,还是关在商业中学,这所学校
垃圾到没有军训代表,区教委显然将他们忘记了。
楚宽远亲自坐镇商业中学,手下所有战将都在,快中午时,各方情况都打听清楚了
,来旺毛豆和松鼠都在医院里,花豹带了十几个人过来,楚宽远这才知道他是如何逃脱
的。
顾三阳也是在中午才赶到商业中学,工厂今天休息,他是在得到楚宽远的通知后带
着杨满堂和柳长林赶过来。
“远子,这事总要解决。”
顾三阳在边上看着楚宽远分派任务,心里十分担忧,差点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帮
孙子没事挑事,闹出这么大的事。
整个商业中学进入战备状态,四下里都有提着棍棒刀枪的学生巡逻,教室几间教室
被堵上,庞海军们被捆在教室里,每个人身上都满是血污。
“我干嘛要想,让他们去想。”楚宽远叼着烟,漫不经心的说,顾三阳却从他目光
中看到一丝狠辣。
“远子,我们求财,...”
“书生,这事不是我们挑起的,是他们,石头脑袋上缝了十四针,来旺毛豆松鼠还
躺在医院里,来旺差点死了!”楚宽远没有吼,只是平淡的说出事实,来旺被打断了肋
骨,肋骨戳破了肺部,要不是家里人送得及时,来旺就过去了。
顾三阳深深叹口气,他知道自己劝不了,可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最后会不可收
拾。
“好吧,这段时间,厂子里我会盯着,你小心点。”
顾三阳叮嘱后,要杨满堂留下,他和柳长林回去,楚宽远摇头拒绝了,让杨满堂去
接手石头的事,不能耽误送货。
“来旺他们干不了,你多费心,盯着点。”楚宽远叮嘱道,今天送货就晚了,来旺
毛豆躺在医院里,还好他们的几个手下按时来了,楚宽远在撬开庞海军的嘴后,便派人
通知了,但依旧耽误了,这事后续还得花时间挽回。
杨满堂有点担心,他想留下来,楚宽远的态度很坚决:“你住在大院里,与他们公
开冲突,对你不利,”说到这里,他叹口气:“这些家伙疯了,没有一点底线,我们做
事还有底线,从来没冲到家里去,可他们呢,满堂,你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别让他们担
心。”
杨满堂这才同意,楚宽远说得很实在,看到杨满堂同意后,楚宽远又对顾三阳说:
“不让你们参与,还有个原因,我和石头,都在派出所挂了号的,万一有个风吹草动,
我们就得躲出去,厂子就得交给你们,这个厂是咱们的心血,你得把它照顾好了。”
“好吧,你小心点。”顾三阳狠命的抽烟,心里非常烦躁,吸了几口后,抬头看着
楚宽远说:“不要弄出人命来,行吗?”
楚宽远神情冷漠,没有说话,这事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很清楚,老兵一定在集结人
手,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这里必定有场战斗。
顾三阳出来,迎面撞见了黄诗诗,黄诗诗今天去找杨柳和范小平出去玩,这才知道
出事了,她立刻四下打听,找楚宽远找石头,可都没找到,他们全躲起来了,好容易碰
到来旺的两个手下,这才知道,他们全在,俩人赶紧跑来。
“那帮丫挺的想作什么!”黄诗诗现在街面味,见面张嘴便问。
“远哥还好吗?”杨柳很是担心,顾三阳冲她点点头:“还好,他没事,石头来旺
毛豆和松鼠被打了,石头头上缝了十几针,来旺毛豆松鼠还在医院。”
杨柳松口气,黄诗诗杏眼圆睁:“都是谁干的!妈的,弄死他们!”
顾三阳皱眉,正要开口,却看到赵子轩带着几个人蹬车过来,几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看到顾三阳,赵子轩刹住车。
“书生,远子怎么样?”赵子轩焦急的问,顾三阳看着他身后的几人,赵子轩连忙
介绍:“这是我们知青点的知青,我们都回来了,这是安子,这是榛子,这是玉米棍..
.”
赵子轩将带来的七个人一一介绍,顾三阳和每个人打招呼,然后说:“暂时没事,
宣纸,你们先回去,这事不能硬碰硬。”
“咱们走了,远哥怎么办?”杨柳很是担心。
“没事。”顾三阳说着推车便走,赵子轩看看他,正犹豫着,柳长林拍拍他肩膀:
“走吧,远哥有安排。”
赵子轩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人,这些都是他在甘肃插队的知青,他们从甘肃跑回来
,就是想回城,可上级始终没有答应他们,最近中央有声音,让他们回到农村,在农村
接受锻炼。
可他们不愿意,在没去甘肃之前,他们还不知道甘肃的穷困,到了之后,才明白,
那种穷困是没到过的人无法想象。
赵子轩去了两年,两年里,开垦了上万亩农田,可他们依旧住在地窝子里,每天拖
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地窝子。
地窝子,他没见着之前,也不知道什么是地窝子,到了甘肃之后才知道地窝子是什
么样。
地窝子,是最简单最简陋的住宅,在地面斜斜的挖个坑,在底部挖一个四方形的洞
穴,顶上用树枝和草席盖上,再用泥巴敷上,人就住在里面。
整个知青点都住在这样的地窝子里面,人稍微多点,便空气浑浊,即便白天,里面
也要点灯。
除了住以外,还有吃,知青点风沙大,一口窝头一口沙,常年见不着荤腥,一年劳
作下来,连口粮都不足,要回燕京,连路费都不够,他们回来还是趁大串联的机会。
如果,吃住艰苦点,还可以忍受,毕竟有些人是打着脱胎换骨去的,那么政治上的
歧视就让他们无法忍受。
到甘肃的这批燕京知青多数是家庭出身不好,政治气候稍微变动,知青点便要鸡飞
狗跳,几乎人人过关,每个人都揭批自己的家庭,从祖宗开始深挖,谁要挖得不够深,
便是大会小会批判。
赵子轩逃回来前,便被批斗过三次,原因是各种各样,今天他带来的都是从甘肃各
个知青点逃回来的。
“宣纸,怎么样?”
赵子轩想了想,低声说:“先回吧,书生这样作,必定是远哥的吩咐,咱们先回去
,你们的事,我会找机会给他说。”
几个回城知青互相看看便散开了,赵子轩追上顾三阳,偷偷打量下顾三阳的神情,
顾三阳的神情凝重,半路上,顾三阳刹住车。
“四眼,宣纸,你们上花豹家去,他家昨晚失火,你们去帮衬下,看看张婶要不要
帮忙。”
“胡子,你去把送货的事规划好,明天绝不能晚了,必须保证正常。”  杨满堂
点头答应,顾三阳又看着几个女生,吩咐道:
“黄诗诗,杨柳,范小平,你们去工人医院,来旺毛豆松鼠在那住院。”
他拿出一叠钱交给黄诗诗:“每人两百,告诉他们,医药费由厂子出,让他们安心
养伤,不要担心,对了,四眼,告诉张婶,家里修复费用,都由厂子里出,你先垫一百
块钱,回头我给你。”
杨满堂他们随口答应,赵子轩很是意外,他完全没想到,顾三阳居然大包大揽,连
医药费都包下来。
“三哥,你上哪去?”杨柳纳闷的问道,所有人都安排了,就顾三阳自己没说了。
顾三阳阴沉着脸说:“远子现在有点冲动,我得去找个人摁住他。”
“找人?谁呀!”杨柳纳闷的问道,黄诗诗叹口气:“还有谁,小叔呗,唉,这远
子冲动起来,谁也拦不住,这事啊,就看小叔了。”
赵子轩几次听说小叔,可从来没见过小叔,他十分好奇,连顾三阳都没办法,那小
叔有这么神?连楚宽远都要听他的?
黄诗诗没有解释,楚宽远摆出阵势,一定要与那些王八蛋斗个高低,这样斗下去,
对谁都没好处,现在只有看小叔能不能摁住他,不过,说实话,他也没见过小叔几次,
那小孩真有这么神?
顾三阳蹬车赶到楚家大院时,已经是下午了,院子里很安静,小赵总管坐在树荫下
瞌睡。
“小秋啊,他上学校去了。”小赵总管最近比较满意,楚明秋最近上街收破烂比较
少,这种丢脸的事,早就不该作了。
“学校?那所学校?”顾三阳纳闷的问。
小赵总管清醒过来,上下打量下他,皱眉问:“你是谁呀?”
“我叫顾三阳,是远子的朋友,找小叔有点事。”顾三阳很耐心的解释道。
“远子?哦,宽远那孩子,这段时间也不回来看看,他怎么没回来?”小赵总管嘟
囔着。
顾三阳没法,只能耐心的等着。
“爷爷。”
顾三阳扭头看到一小孩,右手抱着篮球,左手揉着眼睛,依旧带着些许睡意出来。
“醒了!”小赵总管看着小平安,脸上露出笑容,小平安跑过来,左右看看,小声
问:“哥哥不在?”
“上学校去了,去玩吧,不在。”小赵总管笑眯眯的,冲小平安眨巴下眼睛,这瞬
间,顾三阳觉着这老头好可爱。
小平安欢呼声便朝百草园跑去,小赵总管笑眯眯的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跑进去后,
才回头对顾三阳说:“他上勇子虎子他们学校去,说什么校办工厂,你上那去找吧。”
顾三阳连忙道谢,校办工厂?他们弄什么校办工厂,难不成也要办一个皮箱厂?
沿途都在想这个问题,到了四十五中,门口的校卫队拦住他,问他找谁,顾三阳张
口就说公公,那两个校卫队队员打量下他,让他进去了,告诉他公公就在礼堂。
顾三阳心里更加纳闷,校办工厂在礼堂?他推车走进校园,操场上,学生们正在操
练正步走,两个军人在操场中间不时指点,发布口令。
他顾不得这些,沿途打听到了小礼堂,走进小礼堂,里面歌舞升平,舞台上,几个
女生正在跳舞,舞台下坐着几个人。
顾三阳坐在椅子上,看着舞台上,女生们的舞蹈跟现在流行的忠字舞相差无几,只
是稍微有点变化,多了几分芭蕾的味道。
“好,休息会,待会是下一个节目。”
一曲跳罢,顾三阳听见有人吩咐,声音有点熟悉,舞台上的女生们跑到后台休息去
了,他赶紧过去,在人群中看到楚明秋。
楚明秋没有注意到他,这段时间,他忙坏了,校办工厂和文艺会演,两头忙。好容
易,校办工厂的事解决了,场地和设备调试都解决了,胡自强从区里要到个空闲仓库,
这仓库不在学校,而是在四姑娘胡同,仓库不算大,不过,作为校办工厂绰绰有余,特
别是这仓库有动力电,这实在太珍贵了,否则要牵条动力线,光手续就要跑两个月,而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半年能不能办下来,还未可知。
楚明秋开始只是负责校办工厂,可校办工厂的事还没忙完,胡自强借口军训脱不开
身,又将会演交给他,让他担任会演的总指导。
楚明秋考察了全部节目后,将节目分成分成三类,唱歌,跳舞,诗朗诵,形式则各
种各样,诗朗诵分成两个部分,单人和多人;唱歌分成独唱和合唱,至于舞蹈则千篇一
律,都是革命舞蹈。
总共准备十六个节目,时间控制在一个半小时内,每一个节目都要仔细审查,楚明
秋给胡自强讲明白,政治上由胡自强姜大伟把关,自己只负责技术上,政治上出了问题
,由胡自强姜大伟负责,而且他还起草了个协议,让胡自强姜大伟签字,胡自强姜大伟
没办法,只能签字。
“公公。”
顾三阳见楚明秋和旁边的一个中年人与青年女教师不停的讨论着什么,他忍不住叫
出声来。
楚明秋扭头看见他,稍微迟疑下便认出他来,心里忍不住咯噔下,顾三阳以前来见
过他,不过每次都是与楚宽远一块来的,从来没自己一个人来过,今天一个人跑到这来
,太不寻常了。
楚宽远出事了!
楚明秋匆匆与叶校长交代两句,便起身过来,俩人什么话都没说便出了小礼堂。
到了小礼堂外面,楚明秋将顾三阳带到边上一个安静的角落,然后才开口问:“出
什么事了?楚宽远呢?”
顾三阳叹口气,将昨晚事一一告诉他,最后才说:“远子现在失去冷静,摆开阵势
,要与那些老兵较量,扣下的几个俘虏也不放,我担心这事会闹大。”
楚明秋边听边想,心里很惊讶,这些联动分子居然闹这么一出,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楚宽远最近这些年都是在干投机倒把和地下工厂,压根就没参与,他们针对他是要达
到什么目的?
“你们以前与他们有什么矛盾吗?”楚明秋又问。
顾三阳略微迟疑便将石头和韩信的事说了,最后说道:“韩信插了石头一刀,石头
又插回来了,远子为此还特意到医院去看过姓韩的,想与他们讲和。”
楚明秋大致明白了,可又觉着不对,很显然,如果对方只是想报复,那应该针对石
头和楚宽远,断没有连花豹松鼠都算进去的,于是他又摇摇头。
顾三阳心里忽然有点忐忑,不知道楚明秋在想什么。
“你等我一会,还有两个节目就完了,我和你一块去看看。”楚明秋说道。
顾三阳微怔,他以为楚明秋会立刻动身,没想到居然还要审查节目,楚明秋见状便
解释说:“我答应他们指导他们排练,这个会演是为七一党的生日献礼。”
楚明秋忽然觉着这解释没必要,顾三阳压根不懂这里面的关系,他的目的是校办工
厂,有了校办工厂便可以赚钱了。
想想也觉着可怜,为了挣点钱,还要绕这么大个圈子,这要在几十年后,办工厂投
资,拉升GDP,地方政府还不高兴死,那用得着这么麻烦。
回到礼堂,楚明秋便吩咐开始,最后两个节目,一个是诗朗诵,由三个学生朗诵,
最后一个是合唱。
对朗诵,楚明秋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叶书记说了几句,楚明秋的关注点是合唱,不
过,他还是加快进度,没有过多的指点,叶书记和教音乐的冯老师都没察觉他的异状,
老实说,这几天下来,楚明秋的表现已经足以让他们折服。
顾三阳开始心里还很焦急,慢慢的也平静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楚明秋排练。
“我再说一遍这首歌!”楚明秋站在舞台下,舞台上的合唱小队都看着他,这个小
队由六个女生和七个男生组成,指挥是个女生,负责伴奏的是学校的钢琴老师。
“这首映山红是反映红军突围后,在当地坚持战斗的游击队和群众,盼望红军主力
打回来。
敌人在根据地烧杀抢掠,横征暴敛,所以,这首歌的节奏在最初要缓慢,歌声中要
悲壮,悲愤,悲中带着不屈,带着不屈的斗志。”
合唱队队员们频频点头,楚明秋又叮嘱领唱的女生:“起头要缓慢,在岭上开遍哟
映山红,当唱到岭上开遍哟,合声便响起,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
楚明秋点头说:“那开始吧。”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若要盼得哟红军来.....”
歌声缓慢,女生的声音略微沙哑,带着些许悲愤,可悲愤中又带着不屈的斗志。
当唱到盼天明时,钢琴开始响起,琴声同样缓慢单调。
顾三阳一下便被深深吸引,暂时忘记了那些烦心事。
这个时代的文娱活动太少了,除了忠字舞便是语录歌,要么便是能背出台词的样板
戏,这样一首苍凉悲壮的新歌,就象一缕清泉注入到这潭死水中,令人耳目一新。
“好!”唱完之后,顾三阳忍不住在心里叫好。
楚明秋却不满意,点出几个缺点,然后再度解释了如何唱,唱歌的技巧,合唱队又
来了一遍,楚明秋这才满意的点头,开始讲解第二首歌。
这第二首便简单多了,楚明秋只是要求饱含感情,要深情。
“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您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春风最暖,毛主席最亲,您
的革命路线,永远指航向.........”
“好!”顾三阳忍不住轻轻拍手,下面观看的观众也拍手叫好。
楚明秋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与叶书记商议后,宣布今天的排练结束,大家下去自己
再好生体会。
“想不到你还有这手。”顾三阳出来后禁不住说道。
楚明秋笑了笑:“不过是玩玩罢了。”
出了校门,顾三阳以为便要上城北,楚明秋却带着他向东边走去,顾三阳纳闷的问
他:“这是上哪去?”
楚明秋说:“我去找个人。”
顾三阳连忙问:“谁?”
“虎子。”楚明秋答道:“他在四姑娘胡同的校办工厂。”
“校办工厂,你们也办了个校办工厂。”顾三阳问道,楚明秋点点头:“对,我设
计了一种工兵铲,四十五中的军代表觉着不错,拿回去后,卫戍区决定采购,原来说一
千,现在又说要三千把,另外还定了三千个野战背包。”
楚明秋说着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工兵铲每个能赚五块钱,野战背包每个也能赚五
块钱。
这个时代的工业品利润其实很高,远超过10%,所以只要办工厂,绝对赚钱。
这家校办工厂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虎子兄妹,勇子兄妹,瘦猴弟弟妹妹都在这厂
里,每个关键位置都是自己人。
当然,这样安排,除了方便楚明秋外,也方便其他自己人,校办工厂将推出外包,
有条件的都可以作。
把一片树叶藏在那最安全?答案是树林里。
将珍珠藏在那最安全,答案是鱼目中。
楚明秋这样安排就是把自己藏在树林里,藏在鱼目中,将来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出
问题来。
顾三阳闻言不由大为心动,他没想到楚明秋居然将生意做到卫戍区去了,这可比他
们整天提心吊胆强多了。
楚明秋简单的讲了下工兵铲和野战背包,还没说完便到了校办工厂,工厂门大开着
,里面的机器轰轰响着,楚明秋让顾三阳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很快带着虎子出来。
“公公,等会。”勇子追出来,担心的问道:“要不,我随你一块去。”
“没事,我就是去看看。”楚明秋笑了下,虎子的神情也很平静。
“我去叫金刚,你们等会。”勇子和虎子都很了解楚明秋,如果没有危险,他绝不
会叫虎子,今天,他却特地跑来叫上虎子,说明此行有危险。
“勇子,不用,真不用。”楚明秋说道:“你看好厂子,员工培训还要继续,特别
是缝纫,对了,还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出事。”
勇子没有被楚明秋骗,依旧拦住他,抬头看着顾三阳:“你给我们说说,倒底远子
出了什么事?”
顾三阳正要开口,楚明秋瞪了他一眼,他苦笑说:“我们和那些老兵发生了些矛盾
,可能要打起来,我想让小叔劝劝远子。”
虎子这时插话道:“我看还是把金刚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咱们三个,管
他千军万马都去得。”
楚明秋想了想点头:“成,勇子,你还是留在厂里,这帮家伙就你镇得住,我和虎
子去找金刚。”
“金刚恐怕找不到,”顾三阳说道,楚明秋三人都看着他,顾三阳苦笑下:“瘦猴
和金刚在卖皮箱呢,昨天才领了些皮箱,今天恐怕已经跑去卖了。”
楚明秋先是微怔,随即笑了:“难怪这些天看不到瘦猴,这小子居然找到个好买卖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走吧。”
勇子感到为难,自己想去,可楚明秋摆明不让他去,金刚又不在,于是他又提议:
“要不叫上狗子。”
“绝对不可以。”楚明秋连忙叫道,虎子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摇头。
“就你们俩人,我不放心。”勇子最后无奈的说。
楚明秋略微想想便说:“这样吧,我们绕点路,到金刚家看看,如果,他在,就叫
上他,若不在,也留个信。”
勇子勉强答应,看着楚明秋三人走了,他想了想跑到对面的小卖部,给城南的老刀
和小八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带几个人过来。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又派了两个人去找黑皮和王五,让他们召集兄弟,随即准
备上城北支援。
勇子可没想到,他这几个电话一打,整个城南和城西都动起来了,小八从来没接到
过类似的电话,勇子破天荒的一个电话,小八立刻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立刻和老
刀刀疤召集了数十人,让其他人随时待命。
黑皮不像虎子勇子那样经常与楚明秋在一起,可实际上,他已经是楚明秋死忠脑残
粉,不管楚明秋要作什么,他都毫不含糊的执行,现在听说楚明秋有事,立刻将手下兄
弟集合待命,自己跑来见勇子,就问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明秋绕道去了金刚家里,金刚果然不在家,金刚同母异父的弟弟在家,楚明秋看
看金刚的家,心里有点愧疚,金刚的家里很穷,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房子也不大,一
家人住得很拥挤。
给金刚的弟弟留下话,楚明秋他们出了金刚家的院子,向城北驶去,半道上居然遇
见瘦猴和金刚在卖皮箱,楚明秋停下车,与瘦猴聊了几句,让他们小心点,然后将金刚
带走了。
沿途,顾三阳都没说话,只是看楚明秋办事,他很快发现,楚明秋手下的这些人对
他都是唯命是从,他要做什么,这些人压根不问就跟他走了,   “金刚,这卖皮箱
能挣多少?”楚明秋问道。
金刚嘿嘿笑了笑说:“一个月能挣七八十,这活不累,就是絮叨。”
金刚开始还不太习惯四下吆喝,讲价还价格,他虽然穷,可做人很大气,那些几毛
钱都要反复讨价,让他很不耐烦。
“四十五中校办工厂就要开张了,到时候,咱们一块赚钱。”楚明秋笑道。
“哦,那敢情好。”金刚大喜,虎子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顾三阳恍惚明白了楚明秋
为何要办这个厂,可转念一想,又不明白,他如何赚钱?
但顾三阳没有问,他知道就算问,楚明秋也不会说。
一路上沉默无语,到了商业学校门口,已经是快五点了,学校门口依旧有不少人,
但比起上午来已经少了很多,这些人警惕的看着楚明秋他们,但看到顾三阳便没再理会。
“小叔,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顾三阳说道。
楚明秋点点头,顾三阳抬头四下看看,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楚明秋笑了下说:“没
事,你先回去吧,你在大院里认识的人多,打听下,有事尽快通知我们。”
顾三阳点点头,调转车头就要走,忽然看到茶壶,连忙将他叫过来,茶壶赶紧过来。
“这是楚明秋,你叫小叔就行了。”
茶壶一笑:“三爷,小叔我还不认识,跟石爷见过几次了。”
顾三阳点点头:“他们来人没有?”
“咱们这么多兄弟在,他们敢来吗!”茶壶满不在乎的说道,说着又对楚明秋说:
“小叔,咱们进去吧。”
楚明秋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顾三阳说:“你回去后,立刻打听下,他们肯定有动作
。”
“我明白,放心吧,我已经让四眼去查了,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顾三阳总算
松口气,如果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压住楚宽远,那就只有楚明秋了。
楚宽远看到楚明秋进来时,不由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楚明秋已经笑道:“呵呵
,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远子,你这真有点细柳营的味道了。”
虎子微微一笑,金刚不大懂什么杨新令,可也知道楚明秋在打趣楚宽远,他咧开大
嘴无声的笑起来。
“小叔,你,你怎么来了。”楚宽远有点心虚,他知道楚明秋绝对不赞成他的做法
,可他现在没办法,他必须作出反应,否则别说下面的兄弟了,就算他自己都过不去。
楚明秋扫了眼,这是间教室,课桌和凳子杂乱的堆在一边,大部分凳子都被拆了,
凳腿成了武器,窗户也破破烂烂的,其实整个学校都破破烂烂的,教室就是一排平房,
也没有什么办公楼,办公区也同样是一排平房,整个学校看着就不像是学校,反倒象是
军营。
“我不赞同打架,”楚明秋说道:“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事情是他们挑起
的,那自然要还击。”
楚宽远闻言不由松口气,可楚明秋又说:“毛主席说过,战术要服从战略,远子,
你的战略是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
楚宽远一下傻了,从昨晚到现在,他都在愤怒中,有种想要把一切砸个稀烂的冲动
,今天,一整天,除了召集街面上的兄弟们,他还派人去打探了老兵的动向,知道老兵
们正在海军大院聚集,去探查的兄弟说,海军大院足足聚集了上百老兵。
至于要达到什么目的,楚宽远也不是没想过,但他只是简单的想要对方给个交代,
街面上,什么都可以没有,但绝对不能没面子,昨晚的事,对方必须给交代,否则,他
无法向兄弟们交代。
“没有想过?”楚明秋问道,楚宽远狠狠的咬下嘴唇说道:“他们必须给个交代,
石头刚缝了十几针,来旺松鼠毛豆,都还在医院里。”
“我明白,”楚明秋顿了下,看着他说:“你是他们的头,将不可因怒兴兵,在任
何时候,你都要保持冷静,你要让弟兄们无辜流血,要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楚宽远苦笑下:“小叔,你说的我都懂,可...”
“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吧。”楚明秋说道,楚宽远迟疑下点点头,楚明秋轻轻叹口
气:“你摆出这样一个阵势,可你想过没有,盯着你的,除了那些老兵外,还有公安局。
你把阵势摆在学校,这一招用得好,双方就算冲突,也只能算在红卫兵武斗上,这
对于最后定性,至关重要。
你们闹这样大,公安局有没有注意你,肯定注意到了,与公安局相比,老兵那点威
胁,就是挠痒痒。”
楚明秋说着招呼大家坐下,连茶壶在内,大家都坐下来,楚明秋接着说:“文化大
革命以来,砸烂公检法,公安局陷入混乱中,没有精力来照顾咱们这些家伙,这给了我
们空间,可若忽视公安局的威力,那就是傻瓜。”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楚宽远说:“所以,咱们首先要盯着的是公安局派出
所。”
“那,咱们该怎么办?”茶壶有点糊涂了,不知道该怎么作。
楚明秋对他笑了下:“不过,现阶段,公安局还顾不上咱们,所以,要以雷霆万钧
之势,先把老兵摁下去,把老兵摁下去,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武力强压,另一种是谈判。
武力强压,行不行,可行,但代价很大,弟兄们恐怕要流不少血,谈判呢,那些老
兵现在不知天高地厚,气焰很高,所以,单纯的武斗和单纯的谈判都不可行,要两手准
备,要能打才能谈。
打呢,咱们不怕,谈呢,要知道对方的目的,咱们作好了打的准备,谈呢,我去和
他们谈谈。”
楚宽远点头:“好吧,我听小叔的。”
楚明秋起身说:“我见见那几个家伙。”
楚宽远点头,带着楚明秋到关押庞海军们的教室,这教室其实也不是什么教室,原
来是杂物间,清理下后,变成了监所。
庞海军们被关在这里后,也没人理会他们,整整一天下来,别说吃饭了,连水都没
喝上一口,手脚都被捆着,完全无法动弹,又饥又渴,又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也不知
道楚宽远要怎么处理他们,几个人开始还很强硬,可随着饥饿干渴,几个人都有禁不住
惶恐起来,看到楚明秋他们进来,几个人都禁不住有了期待。
楚明秋看了看几个人,吩咐虎子金刚将庞海军的绳子解开,庞海军不认识楚明秋,
可看他的样子,觉着他是负责的。
“我要喝水。”庞海军舔了下干枯的嘴唇,嘶哑的对楚明秋说。
楚明秋看看他的样子,吩咐道:“茶壶,去给他们弄点水来,”然后对庞海军说:
“躺下。”
庞海军还不明白,金刚过去在他脑袋就是一巴掌:“啰嗦什么,躺下。”
庞海军怒视金刚,金刚瞪眼道:“怎么!不服!”
“他是金刚!”
庞海军还没说话,边上一个依旧被捆成粽子的老兵突然叫道,庞海军神情一变,他
错过了二十中大战,没见过金刚,可金刚的大名如雷贯耳,参加过九中大战和二十中大
战的老兵,提起他便害怕。
“呵呵,”楚明秋笑呵呵的对金刚说:“看来你的名声很大嘛。”
金刚不善言辞,只是咧嘴大笑,虎子也乐呵呵的,楚明秋对庞海军说:“躺下,我
给你们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内伤。”
庞海军疑惑的看着他,金刚又要动手,楚明秋制止他,对庞海军说:“我叫楚明秋
,朋友们都叫我公公,学过一些医。”
“你就是公公!”庞海军脱口而出,其他几人也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公公的名声在
普通老兵中并不大,庞海军也是最近才知道公公的,关从容左晋北和段毅殷红军发生争
论,就是为这个叫公公的人。
楚明秋倒没什么意外,随意的点头,扶他躺在地上,说道:“毛主席说要团结一切
可以团结的力量,你们这帮家伙整天打打杀杀的,我有点不明白,好好的生活,干嘛要
弄成这样。”
“我们是无产阶级,你们是地痞流氓,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事关重大原则,庞海军不敢退缩,强硬的叫道,可若仔细注意,他的神情中有丝胆
怯。
没成想,楚明秋半点不生气,反而笑了笑说:“地痞流氓?给人加罪名,总得有证
据吧,你说说,我们那点地痞流氓了?”
庞海军还没说话,楚明秋摁住他肚子:“这里疼吗?”
庞海军摇摇头,说道:“你们是顽主佛爷,是黑五类。”
“这话我不同意,你们当中也有很多黑五类,比如,单倥,去年八月,他是老兵领
袖,响当当的红五类,现在不也是黑五类,还有,殷红军左晋北,他们不都是黑五类。”
庞海军不知道该怎么说,楚明秋又吩咐道:“远子,叫人上校医室,拿点酒精和碘
酒过来,还有纱布。”
楚宽远出去了,很快又进来了,楚明秋依旧象聊天似的,说道:“其实,我明白你
们。”
“你明白我们?你明白什么?!”庞海军不服气的反问道。
“那我就说说,”楚明秋拍拍他的腿,庞海军忍不住啊了声,楚明秋见状仔细检查
,庞海军汗珠子直流,楚明秋点点头,说道:“你的腿可能有裂缝,没有断,你别这样
看他,你打人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有可能被打,石头在医院里面缝了十几针,来旺毛
豆松鼠他们还躺在医院里,打架就这样,你打别人时,就不要指望自己不挨打。”
庞海军沉默下来,楚明秋接着说:“你们这些老兵呢,骄傲惯了,红八月时,威风
八面,似乎天下就在你们手上,可让你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才不过一个多月,中央文革
就不再支持你们了,两个月后,你们的父辈就成了走私派或黑帮黑线。”
“不对!我爸爸走过长征,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是响当当的老革命!”庞
海军叫道。
“你别激动,我不是和你辩论吵架,”楚明秋淡淡的说道,这时茶壶将酒精和碘酒
拿来,楚明秋接过来,说道:“有点疼,你忍着点。”      酒精倒在伤口上,
庞海军忍不住倒吸口凉气,楚明秋边给他擦拭,便说:“轻伤不下火线,你们承担着解
放全人类三分之二的重任,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金刚咧嘴大乐,虎子忍不住在心里鄙夷,就这帮家伙,捆一块也不是楚明秋的对手
,还这样人模狗样的。
楚宽远和茶壶则很沉默,看着楚明秋与庞海军说话,他心里隐隐觉着楚明秋这是在
对他说。
“走过长征,参加过抗战和解放战争,这不能说明什么,你看看,五九年的彭德怀
黄克诚,人家一个元帅一个大将,比你爸爸厉害吧,再说前年的罗瑞卿,这又是一个大
将,杨尚昆,这些人谁没走过长征,没参加过抗战,比你爸爸资历老吧。”
庞海军无言以对,楚明秋给他将伤口清理好,说:“你这腿有点问题,最近少走路
,少用力,这要落下毛病,将来当不了兵,无法参加解放全人类的战斗,可别怪我没提
醒你。”
庞海军心中一凛,不敢乱动,楚明秋将他扶起来,然后对茶壶说:“把他捆起来,
让他坐着,别碰他的腿。”
庞海军有点傻,楚明秋一直很温和,他以为检查完了,怎么也该优待下,怎么又捆
上了。
虎子早就知道会这样,见茶壶没动,自己上去就把庞海军捆起来。
楚明秋又给另一个检查,但依旧在和庞海军说:“别拿你爸爸的光荣历史说事,那
只不过是历史,这个历史光环,给你们带来很多好处。
你们住在大院里,父母的工资高,生活优渥,你们打小有好的幼儿园,有好的学校
,我们没有;政治上就更不用说了,你们不管是入团入党上大学,都有优待,我们呢,
什么都没有。
你们的父辈为新中国流过血,有战功,享受这些是应该的,我们承认,我们没有与
你们争,谁让我们的父辈没有去走长征呢。”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你们走阳关大道,我们走独木桥,我们没有招惹你们,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找我们的麻烦?”
庞海军被捆在凳子上,肚子咕咕直叫,无心再听楚明秋的开导,打断他说:“我们
要吃饭,我们一天没吃饭了。”
“吃饭得给钱,”楚明秋大道理讲破天,实除了给他们检查伤势,其他半点好处不
给:“你们不给钱,我们上那给你们弄吃的去。”
庞海军们傻了,金刚差点就笑出声来,虎子也乐了,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以往
楚明秋都是“教育”一番就放了,可今天他不但没放,连口饭都不给,虎子想到这里,
精神不由一振,看来今儿楚明秋要玩点花样出来。
楚明秋象个老太太,依旧絮叨道着,这些人中庞海军的伤势最重,不过看得出来,
楚宽远还是手下留情了,这些人看上去血糊糊的,其实多数伤势不大,清洗下,止血包
扎后,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你们运气不错,远子手下留情了,你们的伤不重。”楚明秋检查完后,拉了根凳
子坐在庞海军对面。
“你想作什么?”庞海军瞪着他问。
“我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袭击他们?”楚明秋正色道。
“你们是地痞流氓,是我们红色首都的毒瘤,要....”         “打住
,打住,”虎子听不下去了,喝住他:“说什么屁话呢。”
“他说的可能不是屁话,”楚明秋思索着看着庞海军,虎子微怔,很是不解,楚明
秋也不解释,吩咐道:“继续说。”
庞海军却有点说不下去了,半响才说:“我们的目标是让文化大革命重新回到毛主
席的革命路线上来。”
“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楚宽远纳闷又气恼的问道,楚
明秋要审问庞海军,他本不以为然,该问都问出来了,还问什么,没想到楚明秋三两下
又问出东西了,他心里忍住暗骂。
“当前,燕京中学红卫兵运动被朱洪为首的造反兵团篡夺了运动的领导权,将红卫
兵运动引到错误的道路上,我们红五类必须夺回领导权,将运动纳入正确的道路上来。”
“这依旧与楚宽远和石头没关系啊。”楚明秋皱眉说道。
庞海军愣了下,刚才那番激情演说,居然被冷冰冰的一句没关系,就给挡回来了,
就好像一团烈火浇在冰上,一张热脸贴在冷屁股上。
“你,”庞海军想振作,想与对方辩论,好好辩论一番,可刚说一个字就丧气了,
对方完全不明白,一脸迷糊。
“你们说朱洪篡夺了红卫兵运动的领导权,那你们该去找朱洪啊,与楚宽远和石头
他们有什么关系?”楚明秋也不明白,继续问道。
虎子和金刚也没听懂,在他们看来,自己与朱洪是两条路,如果说红八月时,还给
朱洪强有力的支持,可现在,他们与朱洪基本分道扬镳了。
“你们是朱洪的狗腿子!”边上一个老兵有气无力的插话道:“没有你们,朱洪能
这样嚣张。”
楚明秋还是不懂,可大致有点脉络了,虎子和金刚则再也忍不住了,俩人几乎同时
笑出声来。
“笑啥笑,你们就是朱洪的狗腿子。”楚明秋也乐了,到现在为止朱洪是他雕刻得
最好的一把刀。
虎子一把掐住楚明秋的脖子,使劲向下摁:“你这黑五类狗崽子,就是朱洪的狗头
军师!必须低头认罪!”
“对,对,对,先打倒他!”金刚咧嘴大笑,在边上叫着。
庞海军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玩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闹腾一阵后,楚明秋才对庞海军说:“我清理了下,你们的目标是朱洪,对吧!”
庞海军想了想,点点头,楚明秋又说:“你们认为楚宽远和石头是朱洪造反兵团的
支持者,所以,以打地痞流氓的名义,对楚宽远和石头下手,我这样说没问题吧。”
庞海军想了想,觉着楚明秋没说错,再度点点头,楚明秋站起来,略微沉凝说道:
“你们的总部在海军大院,总指挥是段毅,对吗?”
庞海军再度点头,虎子问道:“是总参大院的段毅?”
“是。”庞海军想起来,楚明秋应该是认识段毅的,否则段毅不会替他说话。
“给他们水,只要不逃跑,就不用管他们。”楚明秋转身对楚宽远吩咐道,楚明秋
有点郁闷的答应下来。
“不吃饭,可以活七天,至少可以撑五天,不喝水就不行了,三天就完蛋,远子,
不要弄出人命来。”
楚明秋说完又扭头对庞海军说:“你们也别抱着不敢弄死你们的念头,这个时间,
弄死个人很容易。”
庞海军表示不信,轻蔑的哼了声,楚明秋摇摇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这四九城
,有不少湖,文化大革命以来,有不少人投湖,你说,湖里多一个你,警察会怎么判断
。”
庞海军脸色刷的白了,他们最大倚仗便是赌楚宽远不敢真杀人,可楚明秋却凶狠的
打破了他们的想法,更可恶的是,楚明秋看着好像是在低声警告,其实,无论楚宽远茶
壶还是那几个老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再看楚明秋,庞海军们觉着此人极端邪恶,简直是杀人不眨眼,比看上去凶狠的金
刚要可怕十倍。
从牢房出来,楚明秋对楚宽远说:“我上海军大院和他们谈谈,你们要加强戒备,
另外,向其他红卫兵组织报告,就说你们受到联动分子的偷袭,要把这个消息通报给朱
洪,让他向市革委会报告。”
看楚宽远不明白的样,楚明秋叹口气,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这事不好控制,
他们为了救人,很可能大举进攻,双方武斗起来,很难控制不会闹出人命来,你们这一
通报,将来就算闹出人命来,也有借口不是,明白没有。”
楚宽远恍然大悟,连声答应,茶壶也听到了,现在他算明白了,为什么楚宽远石头
对楚明秋如此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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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分界线-------------
海军大院里,从各大院赶来的老兵已经有上百人,虽然对来旺毛豆松鼠等人的袭击获
得成功,可最重要的目标楚宽远和石头却漏网了,负责袭击石头的庞海军居然被俘,导
致整个局面被动了。
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
即便总指挥段毅也不否认这个结论。
所有人都等在大院里,特别是海军大院的老兵们,他们焦急的看着指挥部,等待下
达命令。
作为军人的后代,打小就明白,一切行动听指挥的道理,所以,他们虽然焦急,可
依旧没有擅自行动。
指挥部里,气氛凝重,所有老兵的核心成员都在,连王思远马青山殷红军都赶来了。
营救方案提出了好几个,派出去的侦察兵也都回来了,商业中学的情况也摸清楚了
,楚宽远在商业中学聚集了上百人,强攻势必造成大规模武斗,造成很大的影响,因此
,老兵领袖们意见分歧,迟迟无法决定。
段毅非常愤怒,他象一只困兽,他无法接受失败,所以,他要继续进攻,立刻进攻。
但王勤和关从容左晋北都不同意,认为这样强攻是蛮干,应该要有策略,等到晚上
再进攻,楚宽远的人都是乌合之众,多等会时间,这些人自己就会散去大半,到时候再
发动进攻,可以收到袭击的奇效。
双方争执不下之际,王思远马青山和殷红军赶来,在了解情况后,三人也产生分歧
,殷红军支持段毅,立刻进攻,不能拖,拖下去会让士气低落。
争论了两个小时,谁都无法说服谁,看看时间都晚了,段毅发脾气了,拍桌大骂,
他非常失望,王勤是他的好朋友,在这个时候,居然没有支持他。
“毅哥,外面来了三个人,要见你。”
段毅正怒火中烧,头都没回:“谁呀!娘的,要进来就进来!”
“是那边的人,弟兄们看着不对,就把他们拦下来了。”来人报告说。
“那边的?哪边的?”段毅忽然明白了,叫道:“给老子捆起来!妈的!”
来人正要出去,王思远叫道:“等会!他们是什么人?有几个人?”
“三个人,为首的说他叫楚明秋,另外俩人,有一个是金刚。”
“公公!他怎么来了!”殷红军脱口而出,段毅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楚明秋会跑来
,而且,居然把金刚带来。
“他来做什么!”段毅下意识也问道。
“管他作什么!先扣下来!”关从容露出一丝喜色,急忙提议道。
“不可,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让他们进来,”王思远摇头说,马青山也点点头。
殷红军皱眉说道:“毅哥,别急,让他进来,看看他说什么,庞海军他们还在楚宽
远手上呢。”
海军大院是军队大院,与其他军队大院相差无几,前面是军事领导机关,后面是家
属区。家属区占地很广,除了住宅外,还有学校,幼儿园,商店,菜店,食堂,等等,
各种生活设施十分齐全。
楚明秋三人没有走正门,那里的岗哨即便在这个混乱的时期,依旧十分严格,他没
有把握进得去。他选择后门,按照庞海军的介绍,后门只有一个哨兵,只要说出找他,
哨兵便会放他进去。
庞海军没有骗他们,哨兵听说后,连问都没问便放他们进去了,楚明秋开始还觉着
有点奇怪,可到了大院里后,才知道为何哨兵会这样随意。
到了大院里,他们明显感到气氛不对,院子里很少看到女生,男生们三三两两的聚
在一起,都在低声议论着,随便找人问了下,便知道俱乐部所在。
三人都是陌生面孔,这要在往常,一定会有人过来盘问,可今天来的人太多,绝大
多数都是陌生面孔,所以,最初他们一路顺风,毫无阻碍的到了俱乐部外面。
可到了这,金刚首先被认出来,随即他们便被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兵拦住。
一大群老兵迅速过来将他们拦住,楚明秋三人面不改色,金刚看着左边,虎子看着
右边,楚明秋看着为首的老兵,觉着有点面熟,但他记不得在那见过了。
“我要见段毅,麻烦去通知声,我叫楚明秋。”
“我知道你叫楚明秋,大名鼎鼎的公公。”曹群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他还记得,在
四中门外,就是这个人,凭一己之力,封住了四中大门,将他们上百人堵在校门内,更
令他难以忍受的是,他和宁卫俩人联手出击,居然在瞬间就被打倒。
围过来的老兵们顿时哗然,知道的神情大变,不知道的向知道的打听,楚明秋的名
声在很短时间里转遍了在场的老兵。
“今天你来得好。”曹群冷冷的说:“来了别走了。”
楚明秋淡淡的说:“我是来找段毅的,你要不是段毅,就让路。”
“公公就是公公,不愧是城西的大哥,被我们一百多人围着,还是神情自若。”宁
卫冷冷的插话道。
“这里是海军大院,解放军的地盘,现在是朗朗青天,有什么可怕的,”楚明秋淡
淡的说,神情中没有半点畏惧,正如他所说,若换个地方,他恐怕还有点担心,可这里
是海军大院,即便老兵也不敢在这放肆。
“把他们扣下来,用他们去换海军他们。”
有人在人群中叫道,人群中一阵骚动,不少人纷纷赞同。
“给自己留点脸好不好,”楚明秋摇头叹息:“去告诉段毅,我,楚明秋要见他。”
曹群想了想,紧了紧手上的棍子,宁卫迟疑下,扭头吩咐边上的一个老兵,那老兵
迅速挤出人群,楚明秋三人好整以暇的站在人群中,很快那老兵又回来。
“毅哥有命令,让他们进去。”
“凭什么!”
“地痞流氓都打上门了!....”
“都住口!”曹群大吼道,他盯着楚明秋,吼道:“让他们进去!”
曹群说着让开条路,身后的人纷纷向两边站,给楚明秋三人让出条路来。楚明秋满
不在乎的从人群中出来,虎子跟在他身后,金刚断后,三人走进地下室内,外面立刻被
老兵们围住。
“呵呵,各路英豪都在,”楚明秋扫了眼,便认出部分人,他满不在乎的与认识的
打招呼,然后看着王思远和马青山林红兵:“这几位不认识,毅哥介绍下。”
“这是王思远,城东七中的,装甲大院,这是马青山,二十中,一机械部大院,林
红兵,总政大院,八中的。”段毅介绍道,随即皱眉问道:“你来做什么?为楚宽远出
头?”
“是,也不是,我是来做中间人的,”楚明秋打量下王思远:“你是装甲大院的,
认识胡自强和赵红军,应小安吗?”
王思远有些意外,下意识的点头,这赵红军便是军子,应小安便是小安,这几人可
是装甲大院的头面人物,当年他们在大院里呼风唤雨时,他还只有跟在后面的份。
“少在这得意!这里是无产阶级红五类的司令部,你们必须老老实实!”林红兵喝
道。
楚明秋看着她,冲她摇摇头:“现在不是红八月,别给自己刷上一层红漆,咱们这
不是什么阶级斗争,就是街面上打架斗殴,进了派出所,都是无产阶级专政对象。”
林红兵气得粉脸煞白,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王勤见状,开口问道:“公公,这事
与你有关?”
楚明秋淡淡的说:“有些关系,殷红军应该知道,这楚宽远是我侄子,没办法,我
年龄虽小,可辈分大,你们和楚宽远冲突,自然与我有关,我想知道,你们打算怎么收
场?”
地下室内,又是一遍寂静,马青山沉声问道:“你们先放人!”
楚明秋平静的反问道:“放人可以,但石头头上缝了十几针,毛豆来旺他们还躺在
医院里,你们总该给个说法。”
“你要什么说法?”林红兵反问道。
“公公,其他的,我都不管,你先放人!”段毅沉声道。
“我说了,你们必须给个说法,”楚明秋说着打量他们一下:“你们是不是以为只
有你们打我们的份,就象红八月那会,那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现在不是红八月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事情是你们挑起的,你们必须拿个说法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林红兵尖锐的追问道。
“否则那就打吧!要不,按照燕京的规矩,咱们约个架。”楚明秋神情随意,满不
在乎的说道。
“与阶级敌人的斗争,我们绝不妥协!”林红兵叫道。
楚明秋有些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反唇相讥道:“别给自己戴高帽,咱们这不是什么
阶级斗争,就是打架斗殴,进了派出所,罪名都一样,合着,你不上场似的,流血拼命
都是别人家的事。”
“你!”林红兵大怒,孟晓丹冲出来:“楚明秋,你这资本家的狗崽子!”
“孟晓丹,你算什么红五类,你也是黑五类,你爸不是被逮起来了吗!别给自己涂
脂抹粉。”楚明秋随口道。
孟晓丹脸色一沉,牙齿咬得紧紧的,仇恨的盯着楚明秋,楚明秋却完全不在乎,打
中学那会,他就看不起这同学,到现在为止,依旧看不上。
楚明秋始终看着段毅,这里面的人中,恐怕就殷红军最了解楚明秋,当初他没有与
段毅争这司令,就是担心引出楚明秋来。虽然,他自认是红五类,楚明秋算是黑五类,
可他还是觉着楚明秋是朋友。
“公公,你丫客气点,”殷红军看着有些针锋相对的楚明秋,有点担心的好意提醒
他。
楚明秋耸耸肩:“我已经很客气了,在我看来,你们是一群被宠坏了的孩子,觉着
什么都该是你们的,什么都该是你们当先,”
他四下看看,打量着这间地下室,看着王思远段毅们,冲他们摇头:“就凭这个,
你们就想夺回红卫兵运动的领导权?太天真了。”
“你少在这嚣张!”关从容忍不住呵斥道。
“关从容,你丫就习惯躲在后面,从来不敢到前面冲锋陷阵,就你这样,还想充当
红卫兵领袖!等你的骨头硬了再作这个梦吧。”楚明秋对他摇头,当年的事慢慢露出真
相,楚明秋也渐渐清楚了,他没放在心上,否则关从容那有这么安稳,不过,顺便嘲讽
几句,聊出口恶气。
关从容有些恼羞成怒,可又不敢真的动手,看着楚明秋咬牙切齿的哼了声:“我们
,我们有几十号人,你能把我们怎么地。”
楚明秋鄙夷的摇头,不再理会他,扭头对段毅说:“这次的事,是你们挑起的,要
收尾,也必须是你们先作出表示。”
“你要我们作什么表示!”王勤觉着很压抑,自从楚明秋踏入地下室后,虽然他们
只有三个人,只有楚明秋一个人开口,却将他们死死压住。
王勤觉着很为难,随着时间推移,外面等候的老兵的士气已经渐渐衰落,有些人已
经回家了,还有些人正准备回家,不回家的,也琢磨着上那吃饭。
几十号人,吃饭是个大问题,每个月就那么多粮票,那些留在外面的,大部分每月
就十五块钱的生活费,别说有多余的钱了,大部分还不到月底便花光了,到月底便要四
处打秋风。
任何人都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这些红五类发起了战争,可却无法解
决后勤问题,相反,楚宽远四下搞投机倒把,后勤保障做得却比他们好,一批粮食迅速
送到商业中学,守在学校的顽主们都在学校吃饭,好坏不论,至少能吃饱。
可王思远们连这点都做不到,外面的人还都饿着的呢。
“什么表示?”楚明秋看看他们,心里明白,他们压根就没想过怎么作,于是他摇
摇头:“第一,楚宽远他们无端受到攻击,被打伤,这医药费,总得出吧,第二,双方
以后还打不打?你们总得给个态度。”
“你少得意,我们和你们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林红兵厉声道,她很不满意王思
远他们的迟疑,按照她的意见,下午就该发动进攻,可王思远和马青山都不同意,段毅
看上去愤怒,可始终难以下决心。
楚明秋眉头微皱,这女人可真够顽固的,油盐不进,他淡淡的说:“我们什么矛盾
?我们的矛盾在那?”
“我们的矛盾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林红兵大声说道。
“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笑话,这与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有什么关系,”楚明秋冷
笑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咱们之间要说有矛盾,那也是地痞与地痞之间的矛盾,
流氓与流氓之间的矛盾,大家都是一丘之貉。”  金刚再也忍不住了,咧嘴放肆的大
笑起来,王思远段毅冲他怒目而视,他却丝毫不在意。
楚明秋毫不在意的将自己定位为地痞流氓,但林红兵却不肯接受地痞流氓的定位,
立刻反击道:“大家看看,这个地痞流氓终于承认自己是地痞流氓了,大家可以看清他
的真面目了吧,对这样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办!当然是坚决打击!”
“联动已经被定为反革命组织,”楚明秋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们当中有多少
参加过联动?是不是反革命组织成员?你们在昨晚冲进别人家里,殴打造反兵团成员,
你们不是地痞流氓是什么?”
说到这里,楚明秋顿了下,神情严肃的说:“这事,我们现在还没向公安局报案,
如果,你们不给个满意的说法,我们就要向派出所报案,同时,向城北区造反兵团和燕
京造反兵团总司令部报告,造反兵团将缉拿凶手!”  “你们别以为,躲在海军大院
就能保证你们的安全,6.24事件,将成为重大反革命事件,你们就等着抄家坐牢吧。”
“就凭你!”段毅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冲楚明秋叫道。
楚明秋看着他,目光怜悯,叹口气:“你们父辈若象你们这样统军作战,中国革命
恐怕早就失败了,找你父亲问问吧,我若这样作,会不会成功,不客气的告诉你,如果
明天你们还没表示,造反兵团会聚集上千人冲击海军大院,抓捕凶手!”
虎子和金刚都有些纳闷,在楚宽远那,楚明秋没有这样的安排,怎么突然提起这样
的事,俩人互相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低下头。
“你在威胁我们,”林红兵冷冷的说:“我们是不会在你的威胁下低头的!”
“你当然没事,昨晚,你参加了吗!”楚明秋轻蔑的说:“恐怕你们也很清楚,你
们的行动是什么,公安局会不会认为你们的行为是革命行动,段毅,你丫就是个莽夫,
孙子兵法读过没有,毛主席的著作读过没有!别就知道打打杀杀,凡事多想想。”
段毅大怒,完全听不进去,若换个人的话,他恐怕就动手了,可面对楚明秋,他不
敢。在武汉就较量过,他完全明白自己不是对手。
可王勤却听懂了,神情微变,但这个时候,宁可倒人也决不倒架,硬着头皮也要撑
下去。
“公安局能听你这黑五类的?”向卫红冷静的反问道,但更多的是给段毅他们打气。
可楚明秋不给他们半点机会,这个策略是他刚刚想到的,他越想约觉着可行。
向派出所报案,在法理上站住脚,通报造反兵团,就说联动漏网分子发起进攻,暗
害了造反兵团成员,这在政治上站住脚,然后由造反兵团派人与派出所联系,共同抓捕
凶手,如此,就可以大张旗鼓的打击老兵,而且,老兵还不能反抗,红八月的事就重演
了,只是对象颠倒了。
想明白了,楚明秋更加气定神闲,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造反兵团的,我就是受托来谈判的,你们若没有态
度,那我就走了,一切后果,你们自己承担。”楚明秋耸耸肩,随意的说道。
“公公,你这真是在威胁,....”殷红军也皱眉说道,他见话越说越僵,试图在中
间转圜。
可楚明秋却叹口气,打断他:“殷红军,你丫从小就不爱动脑子,你妹妹就比你有
脑子多了,我问你,你们昨晚的行动是不是违法的?你们有没有参加联动?被打进医院
的,除了石头外,来旺毛豆松鼠,他们是不是造反兵团成员?造反兵团是不是中央文革
小组和燕京市委支持的红卫兵组织?造反兵团要求抓捕凶手,公安局会不会支持?”
开始,众人还神情鄙夷,可随着楚明秋抛出的一个接一个问题,王勤的脸色开始变
了,王思远的神情也变了,楚明秋怼了每个人,他一直没说什么,而是在观察,可越是
看越觉着此人极难对付。
“到时候,人家是合法揍你,就算打死,也是群众运动,打死活该,你丫要反抗,
就是对抗无产阶级专政,懂吗?”
“放屁!”殷红军十分不满,冲楚明秋嚷嚷起来:“信不信,我收拾你!”
“我信,”楚明秋随口道,这一套大家都很熟悉,谁都不会放在心上,曹群一直在
门口,看到这个情景,忽然想起四中门口时,殷柔柔的表现,觉着这殷家兄妹与楚明秋
的关系很深。可奇怪的是,一个是响当当的红五类,一个是资本家的黑五类,他们的关
系怎么会这样深?
“段毅,话,我已经说尽,我给你们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没有答复,就不要怪
我了。”楚明秋说完转身对虎子和金刚说:“咱们走!”
“站住!”
还没等段毅他们开口,向卫红首先站出来,声色俱厉的呵斥道。
楚明秋扭头看着她,向卫红愤怒的盯着他,大声宣布:“我告诉你,我们无产阶级
是吓不倒的,我们红五类的使命便是保卫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你们这些黑五类,
只能老老实实接受改造!”
“太嚣张了!”孟晓丹也大声冲段毅说道:“战友们,毛主席说,革命不是温良恭
俭让,是暴动,是暴烈的行动!让阶级敌人在我们的司令部里如此嚣张,可耻!”
男生们的情绪略微有些激动,王勤张张嘴,可一看这种情形,便没有开口,殷红军
有点傻了,好像不认识楚明秋,今天他首次见识到楚明秋的强硬,可以说没给他们留下
半分转圜的余地。
“站住!”段毅忍受不了,沉声喝道。
楚明秋转身看着他,段毅盯着楚明秋,双拳紧握,金刚冷冷的跨前一步,站在楚明
秋身前,虎子不动声色的向边上跨出一步,遥遥锁定曹群。
房间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毅哥,冷静点。”王勤连忙开口,他心里明白,如果现在
发生冲突,以楚明秋三人的战斗力,屋内的所有人都难以幸免。
“公公,今天你来是来下战书的?”王勤沉声问道。
楚明秋摇摇头:“那还用下战书,你们已经挑起了战斗,还用我来下战书。”
“那你来做什么?下最后通牒?”王勤反问道。
楚明秋摇摇头:“楚宽远是我侄子,石头是我朋友,你们挑起战争,他们就只能应
战。”
就在这时,两个老兵急匆匆进来,在段毅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段毅神情微变,王勤
有些纳闷,连忙问,那两个老兵看看段毅,段毅点点头。
“大院门外有上百人,正准备闯进来,被哨兵拦住了。”
众人倒吸口凉气,段毅看着楚明秋:“是你的人?”
楚明秋心里有点意外,按照他与楚宽远的约定,他若在晚上九点没回去,他才会出
兵围住海军大院。
楚明秋没有回答,外面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在激烈争吵,段毅正要开口,门口传来
一声略微有些稚嫩的呵斥。
“滚开!”
曹群刚转身就还没看清来人,便感到一股大力冲来,他身不由己的倒飞出去,撞在
人身上,一股风从身边刮过去。
“哥,我来了!”
楚明秋一看,忍不住摇头,狗子满头大汗的,T恤的上半部已经被汗水浸湿,脸上
红扑扑的。
虎子眉头微皱,金刚咧嘴一笑:“你什么来了。”
狗子不满的瞪着他:“我怎么不能来,就你那能耐,保得了我哥吗。”
“行了,别说了,”楚明秋打断他,冲他微微摇头,狗子嘿嘿的干笑两声,连忙站
到他身后,他是从黑皮那知道的,知道后,他立刻召集十一中校卫队,带了二十多人赶
到商业中学,得知楚明秋三人到海军大院后,立刻着急了,立刻带着人赶来,楚宽远无
法阻止他,也只能带着人赶过来,半道上遇见小八和老刀,这俩人也带了三十多人,从
城南赶过来。
楚宽远将人分成两部分,他带人堵住后门,黑皮王五带人堵住前门,狗子则带着老
刀直闯大院内,他们俩人骗过了哨兵,到了俱乐部外面才被人察觉,俩人压根不怕,趁
外面的老兵还没来及围上来,便冲了进来。
老刀站在门口,右手拎着把夺过来的棒球棍,左手提着把刀,不管是谁冲过来,横
竖就是一棍,连续砸翻四五个后,剩下的老兵不敢往里冲了,围在七八步外,仇恨又恐
惧的盯着老刀。
曹群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撞在孟晓丹身上,孟晓丹哎哟大叫起来,曹群撑在手上一
团柔软,顾不得细究,连忙爬起来,待看清狗子,神情不由一涩。
狗子冲他做个鬼脸,现在他满心兴奋,他与楚明秋太熟悉了,楚明秋头发丝动一下
,便知道他生气没有,很显然,今天楚明秋没生气。
“外面还有谁?”楚明秋问道,狗子笑呵呵的答道:“老刀。”
楚明秋放心了,就这几个货,要收拾老刀,恐怕很难,但他还是给虎子使个眼色,
虎子毫不迟疑的转身到门口。
狗子想跟着去,楚明秋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站住,好奇的四下打量,看到殷红军,
便冲殷红军咧嘴一笑,然后冲段毅说:“段毅,上次咱们较量,我吃了点小亏,要不今
儿咱们再较量较量。”
“你少废话。”没等段毅开口,楚明秋便呵斥道,狗子冲段毅作个鬼脸,然后看着
段毅,段毅脸色阴沉,所有人都阴沉着脸。
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也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掌
控,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王思远一直没开口,他一直在想,在判断,这时他已经想清楚了,也作出了决定,
可这个决定是令人痛苦的。
“公公,我们可以谈判!”
楚明秋有点意外,但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个机会,他立刻说:“行,我们的条件就
两条,赔偿医药费,以后不能再针对楚宽远。”
“等等!”林红兵突然叫道,楚明秋转头看着她,她没有理会楚明秋,而是看着王
思远,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与他们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谈判是投降,王思远同学
,这是投降!我决不同意!”
王思远沉默下看着林红兵,解释道:“我们的目的是削弱造反兵团,他们不是主要
目标,更不是最后目标,我们的目标是将红卫兵运动带领到毛主席的路线上来,如果,
我们将精力放在这上面,放弃了对最主要敌人的打击,那是错误的。”
楚明秋当然听懂了,心里不由感到好笑,这些二代,就算退却也会给自己找个漂亮
借口。
“你这是右倾投降主义,我坚决反对!”林红兵神情严肃,愤怒让她难以控制自己
的情绪,她挥动手臂大声说道:“战友们,我建议召开临时紧急会议,撤销王思远的职
务!重新选举领导人!”
“我同意!”向卫红首先举手,她大声宣布:“我们必须毫不妥协的战斗,而不是
遇见困难或挫折就退缩,这样的行为是可耻的!”
面对的坚定的女将,王思远有些惭愧,但他不能接受林红兵的指责,辩解道:“林
红兵同学,革命遇到困难,应该迂回,暂时的退却是正确的,就象秋收起义后,毛主席
带着部队上井冈山,这也是一种退却。”
“不对,不能曲解毛主席的主张,”林红兵说道:“毛主席率领红军上井冈山,是
继续坚持战斗,而不是与敌人谈判,放弃斗争!”
“我没有放弃斗争!”王思远辩解道:“战友们,我们必须要清楚斗争的目标。”
“你这是狡辩!”林红兵情绪越来越激动,白生生的手指指着王思远,大声呵斥道
,随即又转向楚明秋:“你们看看,这个资本家狗崽子,在我们这耀武扬威,是多么嚣
张,我们更应该深思,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我们太软弱!”
王勤留心看着楚明秋狗子金刚三人,三人神情自若,就连林红兵说他们是狗崽子,
也一点没生气,楚明秋顺手拉了根凳子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林红兵,可那目光就象看
着个怪物似的。
狗子低声嘀咕道:“这小娘们嘴巴还挺糙,挺能白活的。”
他虽然是在低声嘀咕,可周围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楚明秋微微一笑,说道:“
少废话,看戏,这样精彩,你小子有福了,你看看,人家革命小将,什么时候都在坚持
革命,那象你,整天就知道打架斗殴,难怪人家说你是小流氓。”
狗子笑呵呵的坐在桌上,不屑的说:“就她,说大话谁不会,哥,你不是说过,这
样的人最假。”
“呵呵,你还记得,”楚明秋点头说:“那你说说,她说得对还是不对?”
狗子有些困惑的皱起眉头,摇头说:“哥,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出招的,不过,这娘
们说的全是空的,一点实在东西都没有。”
楚明秋点点头:“这倒是,刚才我给他们说了,如果,他们坚持不答应我们的条件
,我们要采取的法子是,第一,先派出所报案;第二,报告造反兵团总部,受到联动分
子打击报复;第三,朱洪向市革委会报告;第四,造反兵团将联合派出所,共同缉拿凶
手。”
狗子想了想,乐了:“哥,你够奸的,面子里子,咱们都有了,还不把他们弄得死
死的,那还说什么,这娘们可真蠢,哎,我哥出招了,你打算怎么应对?”
狗子跟以前一样,说话极快,半响,林红兵才明白,最后一句是问她。
她更加气愤了,这小子比他哥还嚣张,而且还没一点礼貌,连尊重女性都做不到,
张嘴闭嘴就是什么娘们,活脱脱的流氓嘴脸。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狗子却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问道:“问你呢,我哥出招了
,你打算怎么对付?”
林红兵咬紧嘴唇,目光就象刀似的,盯着狗子,狗子一点不再乎,继续挖苦道:“
你不知道我哥,我哥老奸巨猾,出的招,阴谋阳谋兼顾,根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他要
告诉你了,那就只有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狗子得意洋洋的说着,丝毫不理会,王思远马青山等人越来越黑的脸,他继续说道
:“你说了不少大话空话,却没招,那就只有挨打了。”
林红兵依旧没有回答,段毅皱起眉头,忽然觉着有些可笑,弄不明白楚明秋倒底要
作什么,他习惯性的扭头看看王勤,王勤的眉头同样皱得紧紧的,神情很是凝重。
“怎么都没招?”狗子神情鄙夷,左晋北冷冷的说:“狗子,你少得瑟,你有招?”
狗子耸耸肩:“我当然有招,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
楚明秋纳闷的问道:“你少说空话,我这可是绝杀计,无解的。”
“哥,嘿嘿,”狗子笑嘻嘻的,四下打量下说:“我知道,你这一招出来,他们就
只能束手就擒,”说着,他看着左晋北:“你别不服气,你们都参加过联动吧,来旺他
们是造反兵团成员吧,联动是反革命组织对吧,给你们扣阴谋报复的帽子没冤枉你们吧
,这几条都成立,那接下来的结果就成立,这都不懂。”
王勤盘算了很久,想了各种对策,可都不行,他暗暗震惊看着楚明秋的目光就有些
异样。
王思远和马青山能成为新一代老兵领袖自然不是废物,他们同样在心里过了好几遍
,包括动用他们父辈的力量,依旧很难破解这个难题,这还不说他们的父辈是不是同意
他们的做法。
“真是毒辣!”王勤在心里叹道,可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他看看王思远马
青山,俩人完全没有了半个月前开会时的神采,神情沮丧,不知所措。
“公公,以后不再找楚宽远他们的麻烦,这点我们可以答应,但赔偿医药费,你要
多少?”王勤很小心的问道。
“我不同意!”林红兵愤然叫道,厉声骂道:“你们这群胆小鬼!我,我看不起你
们!”
林红兵说完转身便走,向卫红和孟晓丹随即跟着起身,三人一块出了地下室,老刀
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宁卫和几十个老兵围在地下室外,看到林红兵她们出来,立刻围
上去,大声询问里面发生了什么,林红兵气愤的告诉他们,指挥部要与地痞流氓讲和。
老兵们顿时大哗,宁卫带着人便向里面冲,可却始终无法跨过老刀这道防线,老刀
压根不担心,一棍一个,连续打翻七八个,虎子在边上协助,试图围攻的,眨眼就被他
扔出去。
听到外面的打斗声,狗子有些摁奈不住,楚明秋瞪他一眼,正要让金刚出去看看,
王思远已经走出去,没一会外面的喧哗平息下来。
俱乐部的动静引起大院的大人们的主意,几个军人过来。
“你们在这作什么?”
宁卫回头看见军人,连忙躲到一边去了,军人很是纳闷,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这些孩子怎么不回家吃饭,聚在这做什么,他们本能的感到其中有问题。
看到军人过来,老兵们轰然散去,虎子一拉老刀,俩人躲进地下室,正好撞见出来
的金刚,俩人将金刚也拉回去。
老兵们虽然散去,可军人却看到其中有人负伤,便叫住那些人,谁知道那几人拔腿
就跑,军人想追可看到地下室又不好走。
“你们在这做什么?”
军人走进地下室,看到地下室内居然有这么多人,军人就更加纳闷了,面对军人,
段毅他们自小便与军人生活在一起,他们的父辈大多数是军队高官,大院里普通士兵和
军官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没什么,叔叔,就是闲聊。”段毅勉强挤出个笑脸。
军人看看这帮人,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身上那股味道隔着三丈远都知道是军队
大院的。
他狐疑的看看他们,感到房间里面气氛不对,他打量下几人,所有人的神情都很自
然,最后说道:“回吧,别在外面瞎逛了,回家!”
最后两个字很严厉,段毅他们默不作声的向外走,大家都不说话,军人在他们都出
去后,看看空空的地下室,忍不住摇头,他当然清楚这地下室,以前换七八糟的堆满杂
物,现在收拾得井井有条,中间还摆着张长条桌,靠墙还弄了个陈旧的沙发。
“这帮公子哥!”军人无奈的摇头,这大院的军人都知道,这些孩子神通广大,别
说弄张桌子和沙发,就算弄到机枪和手榴弹都不稀奇。
在军人没留意的地方,王思远马青山王勤代表老兵与楚明秋谈判,他们首先同意以
后不再针对楚宽远他们,但不同意赔偿医药费。
“你们既然上街面了,就要按照街面的规矩办事,街面上的顽主插了人都会送上一
笔医药费。”
“这个规矩我们懂,可我们没钱。”王勤说道,他的神情很诚恳,楚明秋皱眉,随
即明白,王勤说的是实话,这帮二代现在是最困难时期,别说五百块钱了,就算五十块
恐怕都拿不出来。
“那你们总得有所表示,这街面上,什么都可以丢,就是不能丢面子。”楚明秋说
道。
王思远很是犹豫,这楚宽远要有了面子那就意味着他们没有了面子,所以,这钱即
便有也不能出。
“这样吧,你们带点东西去看看几个伤员,”楚明秋说着拿出了五十块钱交给王勤
:“这钱,我可以给你们出,但,没有下次,如果,下次你们再干这种事,就不要怪我
了。”
王勤迟疑下,看看王思远和马青山,俩人都没有表示,他只好接过钱,冲楚明秋道
了声谢谢。
段毅还在迷惑不解,现在的五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是一个人的月工资,他皱眉问
道:“公公,你丫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好好生活不好吗,整天斗来斗去的,有这个必要吗?”楚明秋叹口
气。
王勤和王思远沉默下来,殷红军皱眉说:“怎么没这个必要,我们要把红卫兵运动
的领导权夺回来。”
“夺什么回来,”楚明秋随口道:“你们也夺不回来,不就是找个借口发泄精力,
你们啊,什么都不懂,一个个牛哄哄的,天老大,你们老二,你们是谁呀!对不!”
楚明秋满口嘲讽,王思远马青山再也忍受不了,冷着脸扬长而去,王勤叫不住,只
好让随他们去,与段毅殷红军三人陪着楚明秋出来,三人边走边聊。
“公公,你丫就不能好好说话。”殷红军很不满,今天楚明秋软硬兼施,逼着老兵
们签下城下之盟,让老兵们丢尽了脸面,接下来会怎么样,他隐隐有些担心。
殷红军很熟悉这些老兵,他们心比天高,岂能接受如此大辱,楚明秋整天在四九城
晃荡,难免碰上麻烦,楚明秋虽然身手厉害,可难免双拳难敌四手。
“我已经是在好好说话了,”楚明秋淡淡的说道:“是你们不知好歹,其实,庞海
军已经开口了,将你们的目的都告诉了我,你们啊,傻乎乎的,朱洪现在是你们能掀翻
的吗?上面有中央文革罩着,中间有燕京市革委会帮衬,下面有几十个中学的造反兵团
,外面还有红三司,你们与他斗,斗得过吗?傻瓜!”
段毅有些不满,殷红军倒很熟悉他的说话方式,嘟囔着说:“可我们不能看着他们
这样嚣张放肆!”
“你们知道毛主席为什么带着红军上井冈山吗?”楚明秋反问道,王勤随口说:“
谁不知道,敌强我弱,农村包围城市。”
“对,”楚明秋叹口气停下脚步,左右看看,四周有不少大院的人,也有不少刚刚
散开的老兵,他们都看着几个人。
楚明秋向边上走了几步,让开主干道,才压低声音说道:“毛主席也不是神仙,农
村包围城市,是毛主席总结出来的,上井冈山,是因为敌强我弱,不能硬拼。
我们学毛主席著作,不能死学,要活学活用,你们就是敌强我弱,而你们采取的策
略便硬拼,对不对,所以你们的对策是不是错误的,应该重新检讨。”
狗子听见忍不住冲虎子做个鬼脸,低声道:“哥又在神叨叨的,和他们有什么好说
的。”
虎子拍了他一下:“别废话,听他说。”
在楚明秋这些兄弟中,最清楚楚明秋的恐怕就是虎子和小八,虎子早就看明白了,
楚明秋所有的一切动作就一个目的,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个文化大革命,将朱洪推出来,
是为了抗衡这些老兵,现在说服老兵不要采取暴力行动,是不想增加变数或者说伤亡,
如果,段毅他们直接针对造反兵团,简单的说吧,针对城北区的造反兵团,夺回二十中
什么的,他压根就不会管。
“就说,刚才我明白告诉你们,我要出招,甚至什么招都告诉了你们,你们有应对
之策吗?没有,这就是硬碰的结果,就是你们彻底覆灭。”
“那你说该怎么办?”殷红军问道,段毅和王勤也看着楚明秋。
“还是那句话,退避三舍,眼光放长远点,人生八十载,何必在意眼前,日子长着
呢,急什么。”
“我就是不服,凭什么!”殷红军愤恨不平的说道。
“哼,”楚明秋轻轻哼了声:“你不服又能怎么样,这文化大革命本来就是你们这
些红二代闹腾起来,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活该。”
楚明秋看看天色,心里琢磨着还有不少事,便说:“得了,你们好好想想吧,想不
明白就到楚家大院来,我好好教教你们。”
段毅他们沉默的陪着楚明秋出了后院,刚出门便看到公路对面黑压压的聚集大批人
手,这些人都坐在台阶上,拿着各种武器,后门的哨兵很是紧张,这段时间,军委通报
,各地都有冲击军区的群众性事件发生,各派的群众冲进军营,强夺武器弹药,上级命
令一定要加强戒备。
当这些红卫兵在门口聚集时,他立刻向上级报告,上级也很紧张,派了一个排的战
士到后门,带队排长来了便接管了后门的警卫,哨兵看得出来,排长也十分紧张,低声
命令战士,不许动枪,不许打人,只准阻拦。
可让排长意外的是,那些红卫兵只是在对面,似乎在等待命令,也好像是在等人。
敌情不明,可排长更加紧张,可又不好主动出击,毕竟红卫兵并没有冲击大院,只
是在对面待着,犹豫之后,排长向上级报告,上级命令他严加戒备,身份不明的,一律
不准入大院,同时告诉他,情况很严重,大门处也有上百红卫兵聚集,海军保卫处处长
已经率领警卫连赶到大门警戒,绝对不能让红卫兵冲进大院。
眨眼间,海军大院前后两道门,都笼罩在肃杀之下,楚明秋他们过来时,看到几排
战士席地而坐,大门外两个战士在仔细盘查进来的人。
楚明秋看着这个情景不由愣了下,出什么事了?他还没往自己身上想,只是脚步略
微放缓,段毅王勤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以他们的认知,这是有严重威胁,
在大院里已经算是黄色警报了。
出事了!
段毅王勤交换个眼色,俩人都看到对方神情中的迷惑和惶恐。
俩人也不由放慢了脚步。
快到门口,楚明秋注意到,门口除了盘膝而坐的警卫战士外,还有一些推着自行车
的老兵,这些老兵躲在边上,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几个警卫连的战士在边上警惕
的盯着他们。
出了大院,楚明秋看到对面黑压压一排,楚宽远快步过来,楚明秋冲他摇头。
“我不是让你留在学校吗?”楚明秋语带责备,楚宽远苦笑下说:“大伙担心你,
就来了。”
“还有谁?”楚明秋回头看着门口,几个战士高度警惕的看着他们,他恍然大悟,
原来大院里如此紧张,原来是为这,这让他苦笑不已。
“小八刀疤和黑皮王五在前面,这里都是城北的兄弟。”楚宽远说道。
“赶紧派人去,让他们散了,快,快。”楚明秋连忙吩咐,楚宽远叫过个人,让他
到前门去通知大家伙撤。
楚明秋看看他们犹豫下,虎子看出他的犹豫,便说:“还是我去吧,他不认识小八
刀疤他们,老刀,我们一块去。”
老刀点点头,楚明秋这才点头,俩人蹬车走了,楚明秋这才对楚宽远说:“我给你
介绍下,这是段毅,王勤,殷红军,认识的。”
楚宽远沉稳的点头,他很注意的看了段毅下,根据庞海军的口供,这个段毅原本是
对付他的。
段毅同样也盯着楚宽远,在行动前,他去照过面,认识楚宽远。
楚明秋接着将谈好的条件说了,楚宽远眉头微皱,随即松开,依旧沉默的点头,这
一次,他调集了城北大部分兄弟,下决心要与这帮老兵打一场,他当然知道此举后患无
穷,如果能这样解决倒也没什么问题。
“不打不相识,你们认识下,握握手,化干戈为玉帛。”楚明秋笑道。
段毅和楚宽远都没动,楚明秋笑眯眯的说:“怎么,还有怨气,远子,大度点,大
家说开了,就没事,该干嘛还干嘛。”             楚宽远听懂了,勉
强伸出手,段毅还在迟疑,王勤已经握住楚宽远的手,同样也笑着说:“以前的事对不
起。”
楚宽远皮笑肉不笑的说:“好说,好说,咱们街面的兄弟也不是不依不饶。”
段毅勉强握住楚宽远的手:“我叫段毅,总参大院的。”
段毅的手上逐渐加劲,楚宽远嘴角滑出一丝嘲讽,同样加劲,淡淡的说:“楚宽远
,城北远子。”
楚明秋盯着他们的手,笑呵呵的没有说话,王勤同样看出,也同样没说话。
段毅感到压力,楚宽远的劲道丝毫不比他弱,楚宽远也有相同感觉,俩人的笑容渐
渐凝固。
楚明秋伸手在俩人的脉门上轻轻弹了下,笑道:“行了,相见恨晚,远子,你年龄
大点,以后要多照顾照顾。”
“成!”楚宽远微微点头,右手垂在下面,轻轻活动,段毅也同样如此,这瞬间,
俩人居然有了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过,这丝感觉很快过去,心里的疙瘩还没散,王勤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回去了,
殷红军犹豫下还是跟着走了,临走前,楚明秋叫住他,让他回家和殷柔柔谈谈,殷红军
着急走,胡乱的点头答应。
楚宽远让手下人散了,告诉说改天请他们吃饭,于是,城北的这些顽主们很快散去。
“咱们回吧。”楚明秋回头看了眼门口的士兵,那些士兵看着外面的人群慢慢散去
,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倒底发生了什么。
几个人都没骑车,全都推车走着,半道上,楚宽远抬头问道:“小叔,你真相信他
们?”
楚明秋摇摇头:“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这什么联合指挥部,他们下属的老兵不过
是个松散的组织,他们在各大院设有召集人,虽然,他们答应不再针对你们,可有多少
人可以遵守,还未为可知。”            “那干嘛要讲和?”狗子在后
面嘀咕道,金刚也纳闷的问:“对啊,那干嘛要与他们讲和。”
“毛主席说的,中国革命的三大法宝,党的领导,军队,最后一个是统一战线。这
统一战线就是分化敌人,段毅王勤是总参大院的召集人,在总参大院有很高的威望,今
天这个结果,就算将来被他们破坏,总参大院也不会再参加,远子,那时,你的压力就
会小很多,仅这一点,就值得。”
楚宽远点点头,总参大院是各大院中老兵最多的,号称海陆空,历来是老兵主力,
如果将这部分力量抛开,的确可以减轻很大压力。
“我之所以希望和谈,还有俩个原因,一个是官方的态度,文化大革命砸烂公检法
,看上去公检法不在了,可公检法毕竟还是有的,你们这样斗下去,迟早要引来官方注
意,那样的话对你们是非常不利的。”
楚宽远沉默没有说话,楚明秋接着说:“其次,咱们求财不求气,你要把精力集中
在厂子里,这些纠纷最好尽快排除。”
楚宽远沉默的低着头,他是有些不服,他很想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楚明秋看出他的
想法,微微摇头:“远子,厂子是你们费尽千辛万苦弄起来的,不要轻易放弃,不要让
兄弟们轻易冒险。”
楚宽远抬头看着他,无奈的说:“好吧,这次的事,我就算了,但不能有下次,如
果,他们再来的话,就不要怪我了。”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商业学校,他把庞海军们都放了,告诉他
们,两边已经达成和解,他们可以回去了,不过,他也警告庞海军,如果再有下一次,
那就没这么便宜了。
庞海军还有些不服气,回到海军大院时,天色已经黑了,他们从后门进去,庞海军
的腿还有些痛,走路一瘸一拐的,刚进大院,他妹妹便遇上他妹妹,他妹妹很紧张,一
直在问这两天上哪去了,庞海军有些不耐烦。
“今天好多流氓堵了大院的们,现在大院的人都被叫回家了,都在家里被盘问呢!
哥,你们是不是惹了那些流氓!”
庞海军抬头四下张望,这才发现,大院里很安静,这安静不是说没人,而是没有他
熟悉的人,原本该在这个时间出来晃荡的老兵,一个都没看。
想起妹妹的话,他连忙问出什么事了,妹妹也不清楚,但所有老兵都被叫回家了,
除了那些父母不在家的,都在家关紧闭,这两天别想出来。
庞海军更加心烦意乱,一天多没吃饭,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和众人招呼声便回家了。
第二天,他才知道发生了,地痞流氓还在大院门口时,大院保卫部便开始行动,电
话打到中央军委,军委协调小组与文革小组联系,询问是不是有红卫兵要冲击海军司令
部,文革小组回答不知道情况,但要海军司令部支持左派,对红卫兵的行动要理解。
这下海军大院就更摸不着头脑,于是又联系国务院和总理办公室与燕京市革委,这
几方的回答都是不掌握情况,但都要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没多久,门口的红卫兵就这样散了,大院保卫部的军人们开始有点明白了,于是
没多久便从几个孩子口中打听到情况,这下让警卫干部们哭笑不得,但还是要汇报上去。
海军司令员和政委震怒,俩人下令,各家管好自己的孩子,不要与外面的红卫兵发
生冲突。
就这样,大人们紧急行动起来,将各自的孩子全部带回家,这天晚上,海军大院多
数老兵都挨了揍,接下来几天,海军大院的老兵几乎全部被关了紧闭,不许踏出大院一
步。
这个事件对各方的影响都极其深远,对老兵来说,第二代领袖进行的第一次行动便
遭到重大失败,而且,以王思远马青山段毅殷红军为首的老兵领袖与楚明秋达成的和解
,被大多老兵认为是屈辱的,是一个城下之盟,他们不接受。
于是,在联动之后,老兵再度集合的努力再度失败,老兵团体再度瓦解,又一部分
老兵走上逍遥派的路子。
这部分老兵在逍遥了一段时间后,再度分裂,一小部分理想主义者决定下乡插队,
他们自己组成队伍,自己联系,到内蒙和山西插队,当上这个时代最早的知青;另一部
分,这部分是极其少数,他们的父辈是军中高级将领,在军中有很多老部下,他们被父
亲送进军队,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
但在燕京上十万老兵中,这两部分依旧是少数,连半成都没有,绝大多数成为逍遥
派,他们散布在各个大院中,玩着各自喜欢的玩具。
老兵没有意识到,当第二代老兵领袖与楚明秋达成协议的时候,他们实际已经放下
了身份的光环,承认自己与顽主相同,这是个不经意中发生的重大变化。
对楚明秋而言,这个事件的影响更加巨大,如果,以前他只是城西有名,现在他的
名声已经传遍整个燕京,无论老兵还是街面上的顽主都知道,公公是四九城的大拿。
但这个事件也带来另一个极为严重的负面后果,楚明秋开始进入派出所的视线,派
出所没有任何证据,但公公这个名号,已经在派出所挂号。
正如楚明秋预料的那样,多数老兵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迅速抛弃了王思远马
青山,准备重新选择新的领袖。
林红兵走出地下室的瞬间,便决定与王思远他们一刀两断,她决定要组织自己的红
卫兵组织,这个红卫兵组织必须是由忠诚的坚定的老红卫兵组成,她要成为这个组织的
核心,她要领导这个组织,坚定毫不妥协的与敌人斗争!
林红兵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孟晓丹和向卫红,两人都支持她,向卫红更进一步认为,
那些妥协的胆小鬼,一个都不要,每个成员都要经过严格审查,那些胆小鬼一个都不能
要。
三人商量后,决定先从各自的同学和大院朋友开始发展,但成员一定要宁缺毋滥,
这个组织一定要成为红卫兵的精英。
林红兵对自己从来都有信心,她认为只要有坚定的信念便能战胜一切困难,从内心
里,她看不起单倥这些第一代红卫兵领袖,他们现在跑到那去来都不知道,是地地道道
的逃兵,至于王思远马青山等第二代红卫兵领袖,则是地地道道的右倾投降派,她为这
段时间与他们为伍,感到羞耻。
解决了楚宽远的事,楚明秋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四十五中,校办工厂很快投产,开
始试生产,很快生产出第一批工兵铲和野战背包,送到部队,如果部队反应好,那么下
一步就是更大规模的制造,三千把对于四百万军队来说,就象一滴水落入大海,压根没
反应。
楚明秋没打这批工兵铲的主意,他不着急这事,只要校办工厂在,挣钱是妥妥的。
七一汇报演出和检阅大获成功,胡自强将主持军训的卫戍区李副司令和市革委会副
主任吴副主任请来检阅,并观看演出,两位领导看后大加赞赏,第二天,燕京日报大篇
幅报道了这次检阅和汇演,随后解放军报也进行了报道,又过了两天人民日报也进行了
报道。
这两家报纸一报道,胡自强姜大伟惊喜若狂,文化大革命中,两报一刊是绝对权威
,两报一刊肯定的事,那就是板上钉钉,全国报纸都抄。
胡自强和姜大伟在四十五中的所作所为全部获得肯定,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还派出
记者到四十五中采访,人民日报的记者还写了份内参,对四十五中的军训和校办工厂大
加肯定,认为是毛主席学生要学工学农学军的具体实践,也是学校自力更生改善办学条
件的生动实例。
“这提得太高了吧。”楚明秋将报纸放在边上,笑呵呵的对胡自强说,今天胡自强
突然提了两瓶酒,带了两只烧鸡过来,进门就要与楚明秋喝酒,楚明秋也拿出两瓶山里
产的葡萄酒,与他就在院子里喝起来。、
胡自强笑呵呵的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上面现在争论很厉害,有人指责军训影
响了政治,很多学校的红卫兵与军训小组发生严重冲突,最严重的,军训已经陷入瘫痪
状态,军区的压力极大。”
楚明秋喝了口酒,现在他也放开了,开始可以喝点酒了,按说,再过几个月他就十
八了,算是成年人了,放开喝也没问题。
他心里明白,胡自强他们拣了个大便宜,由于军训出现很多问题,与红卫兵的冲突
越来越多,在中学还算好,在大学更加严重,楚眉传来的消息是,地院井冈山派与军训
小组冲突严重,中央文革小组宣布支持井冈山。
在这种情况下,军方受到的压力极大,他们需要成绩,需要亮点,在这个时候,胡
自强出现了,这个成绩足以让军方拿去堵反对派的嘴。
“全国学解放军,胡哥,谁敢对解放呲牙。”楚明秋笑呵呵的,小平安从外面探个
脑袋出来,楚明秋招手让他过来,小平安期期艾艾的过来,楚明秋撕下条鸡腿给他,拍
拍他的屁股:“玩去吧。”
小平安大感意外,迟疑下拿着鸡腿转身就跑,生怕他反悔似的,过了会,小树林又
进来了,楚明秋看看他又撕了条鸡腿给他。
胡自强笑呵呵的看着他,心里叹息,这上面的事那是楚明秋知道的,别说楚明秋了
,就算姜大伟也不知道,他之所以知道还是父亲告诉他的。
他父亲是闯过尸山血海的悍将,五五年被授予中将,更主要的是,他父亲是四野系
统,是林副统帅的嫡系,这才知道这些情况。
楚明秋看看他,心里也明白,胡自强不会告诉他这些情况的,但那些事也不是秘密
,爱喝酒的老师就与他讨论过。
对太祖而言,手上两大支柱,军队和文革小组,前者是基础,后者是干将。他让副
统帅掌握军队,让自己的老婆掌握中央文革小组。
可问题是,中央文革小组是造反起家的,里面无论江青还是张春桥,在军中那些老
将面前都是小字辈,对于江青,这些军中老将就算不满也不敢说什么,可对其他人,那
就没那么客气了,所以,中央军委联络小组与中央文革小组有很多矛盾,军训不过是其
中之一。
“老弟,你这家挺有意思。”胡自强笑道。
楚明秋笑了笑,说道:“平时呢,我管得紧点,他们午觉之后便要念书,就为这,
他们在心里不知骂了我多少。”
胡自强哈哈大笑,楚明秋也笑了笑,俩人说了会闲话,楚明秋问了下胡自强家里的
情况,胡自强告诉他自己家里兄弟姐妹五个,可虽然是五个,但有三个是胡自强父亲收
养的烈士子女,连姓都没改。
胡自强一家子都是军人,他是家里最小的,四个哥哥姐姐都在部队,平时家里都没
人。
俩人喝着酒聊着各自的事,酒到半酣,胡自强问起岳秀秀来,楚明秋神情自若的告
诉他在劳改农场。
“去年红八月,那帮丫挺的到我家来抄家,抄家就抄家吧,妈的还打人,我赵叔就
被打伤了,瓷痴爷爷被打死了,这帮狗娘养的。”
楚明秋骂着,胡自强叹口气,没有说话,就算在部队,他也知道红八月打死的人不
少。
“你打算将来作什么?”胡自强好奇的问道:“总不至于一直收破烂吧。”
楚明秋笑了笑,端着酒杯,看着他说:“我这出身,当兵解放全人类这样的事就不
想了,上大学念书,也不想了,以后呢,找个安静的角落,待着就行了。”
胡自强静静的看着他,半响,放声大笑,楚明秋也大有深意的笑着。
笑过后,楚明秋看着胡自强说:“胡哥,你们卫戍区招兵都在那招?”
“招兵?你不是刚说了,解放全人类与你无关吗?”胡自强笑道。
“我不行不等于别人不行。”楚明秋摇头说道:“我那弟弟狗子,还有虎子勇子,
他们都是好兵,对吧。”
胡自强没有半点犹豫就点点头,这几个小子他都见过,他特别欣赏勇子和虎子,但
更喜欢狗子。
“今年招兵,把他们招去,怎么样?”楚明秋说道。
“这招兵,我可管不了,”胡自强说道,这已经是楚明秋第二次提起这事了:“再
说了,卫戍区一般不在燕京招兵,来燕京招兵的多是东北军区和内蒙军区的。”
“为什么?”楚明秋很是好奇,这招兵还分地域,燕京的就不能在燕京当兵?
“具体我也不知道,”胡自强道:“不过,到时候再说吧,如果有部队招兵的,我
给你弄几个名额,老实说,这狗子勇子虎子,到部队绝对是好兵。”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楚明秋非常高兴,他可不想自己这几个兄弟到农村去吃苦
,狗子若能借此机会到部队去,也是个很好的出路。
俩人喝了一下午,聊了一下午,彼此对对方的感觉都很好,胡自强信心满满,决定
在四十五大干一场,但局势的发展很快让他失望了,七月中旬,燕京所以军训队全部被
召回部队,这让楚明秋非常失望,他原以为军训队会一直留在学校,到时候恢复招兵后
,这些军训队便有很大的发言权,那时,狗子虎子他们便可以参军入伍了。
“唉,人算不如天算啊!”
但也有让楚明秋欣慰的事,工兵铲和野战背包的反应非常好,三千工兵铲交货后,
军方立刻又要求再生产五万把工兵铲和五万野战背包。
这一次,楚明秋不会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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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2
混乱时期
立秋之后,天气依旧很热,街上依旧很热闹,宣传车载着尖厉的喧嚣从大街上驶过
,红卫兵造反派在各个空白墙面上贴上新的大字报。
“...,7.20事件便是军内那些带枪的,走刘邓路线的当权派的,对文化大革命的
猖狂反扑,我们无产阶级必须打退他们的进攻,这场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陈再道只
是冲出来的一个,....”
“最新的拉杆皮箱,快来看,最新的拉杆皮箱,不要票!”
瘦猴卖力的叫嚷着,傻雀和林百顺坐在边上,几个人正在看着皮箱。
“咱们可是国家出的,你看看,这是证明,抓革命促生产。”傻雀熟练的给一个操
着山东口音的中年人讲着。
“同志,我们的皮箱只要四十元,你上西单看看去,同样的,没五十您拿不走。”
林百顺同样给两个操着东北口音的中年人说着,两个东北口音的中年人看着一口打
开的皮箱,依旧在犹豫。
“我们是校办工厂,您看看,这是我们的学生证,咱们厂是文化大革命以后建立的
。”
“早就报上去了,上级还没批,下次,下次就要在西单,咱们这皮箱还要出口呢,
为国家创造外汇。”
傻雀的口气很大,将几个外地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要说这个时代的人也没听说过山
寨,再说来哦,他的手续一应俱全,压根不怕普通人查,而且也应付过几次街道盘查。
旁边的三个天津口音两男一女看了半天,买下了四口皮箱,他们的举动立刻影响到
旁边的两个东北人,他们也买下两口,山东口音的也随即掏钱。
傻雀得意洋洋的将钞票抖了抖,转身对着林百顺说:“看看,这不比你们瞎闹实惠
多了。”
林百顺苦笑下,自从武汉7.20事件之后,整个燕京沸腾了,中央文革小组织了数万
数十王人上街游行,红旗人民日报大张旗鼓的宣称要揪出军内带枪的一小撮,陈再道钟
汉华是镇压武汉革命工人的刽子手,更暗示,7.20事件在中央有黑后台。
林百顺在事后才知道,朱洪是躲过一劫。在武汉事件之前,云南四川都发生大规模
冲击军营和武斗,中央决定派谢富治和王力上云南四川解决问题,可中央文革觉着人手
紧张,总理便提出从红卫兵中抽调几个人加入工作组以帮助作群众工作。
谢富治便提了个五人名单,其中便有朱洪,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单报上去后,被
总理否决了,总理建议全部用大学红卫兵,朱洪因此非常失望。
在取得对张建民的胜利后,朱洪的声望更高了,九中的红革盟处于瘫痪状态,唐刚
何浚上下奔走,努力挽回局面,可依旧难以挽回颓势。
谢富治和王力带领中央工作组到云南四川去处理当地的武斗,刚将云南处理完,就
接到通知,让去武汉,处理百万雄师和钢工总的矛盾,没成想,这一去就出事。
谢富治王力返回燕京那天,中央文革小组组织了几十万人到机场迎接,他们恍若归
来的英雄,让朱洪眼红不已。
“土匪,你丫愁眉苦脸的作什么,咱们今天就卖了十一口,剩下这两,卖了就回。
”瘦猴乐呵呵的,这段时间,生意突然好起来了,好像外地人突然多了,也突然有钱了
似的,他的二十口皮箱,只需要两三天便能卖光。
林百顺没有开口,转身将两口皮箱搬下来,瘦猴笑了笑,现在他对什么红卫兵什么
文化大革命完全没兴趣,勇子他们在学校搞了个校办工厂,他去看了看,觉着挣钱没这
多,便不肯去,而是让他弟弟去了。
金刚没有来了,上次与楚明秋一块闯了海军大院后,金刚便没再与他一块卖皮箱了
,而是到楚家大院与楚明秋一块干起了工兵铲。
勇子拿到三万订单后,便按照计划开始分包,美其名曰,发动群众,开展大生产运
动。
可加工工兵铲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用到机器,所以,能加工工兵铲的不多,反倒是
加工野外背包的比较多,毕竟家里有缝纫机的不少,至少楚明秋的这些兄弟家里都有。
林百顺加入瘦猴的队伍开始是出于散心,不过,这大半个月下来,他倒是喜欢上这
活,学校也不去了,每天不是瘦猴这便到楚家大院报道。
正说话间,过来两个干部模样的人将剩下两口皮箱买走,瘦猴喜笑颜开,将钱收起
来,冲林百顺和傻雀叫道:“齐活!收拾东西,回家!”
没有什么收拾的,就几张塑料布和一张小小的广告牌,上面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红
卫兵拉着拉杆箱的画。
很快将几样东西收到三轮车里,三人正要走,迎面过来五个穿着短褂的小伙子,最
前面的小伙子一手撑住车笼头。
“怎么着!兄弟,要怎么着!”瘦猴有点莫名其妙,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拦自
己的车,这要在城西区,谁敢!
“谁许你在这的!”为首那小伙子傲慢的说道:“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
“不知道!”瘦猴很诚恳的点头,他甚至不用回头便知道,傻雀和林百顺已经在作
准备了。
“这片是我们震东四的地盘,小子,告诉你,在这作买卖,得交税。”为首的那小
伙子傲慢的说道。
“我们这可是国营的,你来收我们的税?”瘦猴依旧笑咪咪的。
那小伙子冷笑着看着瘦猴,瘦猴半点不惧,半响,那小伙子冷冷的说:“小子,哥
们盯你不是一两天了,你隔上三两天便到我们这片来,卖的皮箱都是校办工厂的,小子
,甭以为爷们不知道这里的猫腻,爷们也不多收,一个月五十块。”
瘦猴冷笑一声:“震东四,好大的名头,爷差点被你吓着,小子,上城西打听打听
,从来都是你瘦猴爷爷欺负人的,从来没人敢欺负你瘦猴爷的。”
小伙子几人放声大笑,瘦猴压根不理会,他干脆从车上下来,站在边上,背靠着车
厢,傻雀漫不经心的走过去,从车厢里拿出把铲子塞进他手上。
这铲子就是工兵铲,而且侧面是开了刃的,这要砍中脑袋,绝对能将脑袋砍成两半。
自从开始四十五中开始生产工兵铲后,瘦猴便弄了一把,随后又给傻雀弄了一把,
瘦猴回头看了眼,冲傻雀笑了笑,傻雀已经拿起工兵铲,林百顺则拿了根棍子在手上。
瘦猴转过身,对方五个人已经散开,对他们形成半月形包围,显然对方并没有简单
的认为瘦猴会屈服。
“小子,这是城东,瘦猴,没听说过。”
瘦猴也随口打个哈哈,的确,这是在城东,要城西,谁敢拦他瘦猴的车,活得不耐
烦了。
而且,今天是金刚不在,若他在,早动手了。
“小子,报个名号,震东四,是你一个呢,还是你们一伙。”
“记好了,爷就叫震东四,”震东四说道,他说着从书包里掏出菜刀,他自然看到
瘦猴他们已经拿起武器。
五个人围上来,瘦猴满不在乎,心里却有几分紧张,这几年,除了参加几场红卫兵
大战,他就没单打过,与金刚那家伙在一块,多少人都用不着他动手。
与傻雀金刚在一起,多少知道些街面的规矩,于是他笑了笑:“震东四,要不这样
,明天,地点你选。”
约架,街面上的规矩。
震东四笑了下,随意的说:“约架?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儿既然遇上了,那就先
让你认识认识你震东四,四爷!”
话刚落下,瘦猴已经闪身小工兵铲带着风声当头拍下!震东四吓了一跳,没想到瘦
猴说动手便动手,他的反应也够快,连退两步,瘦猴盯住了他,压根不理会其他人,冲
上去,工兵铲上下翻飞,震东四连连后退,他的菜刀完全无法挡住工兵铲,被迫连连后
退。
瘦猴一动手,傻雀和林百顺也一点不迟疑,俩人分别冲向震东四两边的两个小子,
傻雀同样挥舞工兵铲,将对手逼得连连后退,林百顺则表现得更兴奋,棍子左右毫不顾
忌。
三人之间,无意中形成配合,瘦猴直逼震东四,不管其他四人,傻雀和林百顺在他
身边,替他截下另外四人的攻势,让他专心攻击震东四。
“啊!”
震东四发出一声惨叫,血从肩上冒出来,瘦猴凶狠的瞪着他,工兵铲的一端有一缕
鲜血。
震东四的右肩被削去一块肉,把他疼得惨叫不已,两个小伙子连忙将他扶下去。
“来人啊!”
另外两个小伙子大声叫起来,瘦猴眉头微皱,顿时觉着不妙,街面上的打架没有这
样的,栽了就认栽,没有这样叫的。
林百顺没有多少街面斗殴经验,看到两个小伙子叫起来,他也不言声,冲上去挥棒
就打,两个小子吓了一跳,赶紧后退。
这时,从街头奔来一群穿着军装的小伙子,瘦猴一看,当机立断,叫住林百顺,三
人骑上车就跑。
林百顺边跑边回头看,那群穿着夏季军装的小伙子赶到震东四身边,震东四身边的
小伙子向这边指了指,那群小伙子中分出七八个追上来。
“他们追来了!”
林百顺用力蹬了几下,很快追上瘦猴,瘦猴蹬着三轮车比较吃力,速度不快,后面
的人越追越近。
“猴子!”
瘦猴吓了一跳,扭头看却是林百顺冲边上的几个小伙子叫道,中间有个抽烟的小伙
子正看着这边。
“猴子!”林百顺又叫了声,匆忙中,他也忘了与猴子的过节,不过,猴子家的事
,他却是知道的。
猴子已经很长时间没上学校去了,就连军训都没回校参加,学校派人通知他,他也
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到后来,学校也不管他了。
猴子懒洋洋的看着林百顺,今天林百顺和瘦猴在哪边卖了一天的皮箱,他早就看见
了,可他没过去打招呼,反而躲开了,没曾想,这会被林百顺认出来了。
依旧猴子的江湖阅历,一眼便看出林百顺他们在作什么,要不要答应,这里面就有
学问了,应了,就意味着要为他们出头,反之,则用不着。
猴子迟疑下,还没答应,林百顺冲到他面前,急切的问:“那震东四是个什么玩意
?”
“震东四?”猴子迷惑不解,扭头看看槐头:“没听说过,这震东四是什么时候冒
出来的?”
槐头也是一脸雾水,摇头说:“没这号人,东四那块是猫头鹰和响尾蛇的。”
林百顺一愣,那刚才那震东四是作什么的?
拔份!
“妈的!他娘的,还是个雏!”瘦猴骂骂咧咧的叫起来。
“不对啊,”傻雀嘀咕道,正要开口,后面追来的人已经追到了,看到瘦猴他们立
刻散开,连同猴子一块围起来。
猴子看着来人,眉头微皱,他认出来人,不是街面上的,为首的是工程兵大院的庄
长庆,他父亲是工程兵副参谋长,文革开始后也被打倒,他在工程兵大院算一号人物。
“猴子,没你的事!”庄长庆手里拎着把刀,这刀可不是菜刀,有半米到一米长,
刀锋雪亮,指着瘦猴。
“胖虎,这是我朋友,怎么啦?那得罪你了。”猴子不紧不慢的说道,槐头和丑熊
也不答话,慢慢的站直身体,抽除了书包里的菜刀。
“少废话,猴子,这几个人打伤了我朋友。”庄长庆冷冷的说,他的身材有点胖,
被起了个绰号,胖虎。
“是吗?”猴子扭头看着林百顺,瘦猴冷冷的反问道:“你朋友?就是那叫震东四
的?拔份拔到你猴爷身上来了,给他个教训,以后招子放亮点。”
“猴爷?”槐头一愣,忍不住怪叫声,瘦猴一笑:“自我介绍下,城西,瘦猴。”
“我知道你叫瘦猴,四十五中校卫队副队长,公公的朋友。”猴子也觉着有点好玩
,没好气的说道,他早认出瘦猴,瘦猴在城西算是名人,可猴子在文革前是那种好学生
好孩子,与这些坏孩子压根没交集,但四十五中在九中大战中出名了,瘦猴是四十五中
校卫队的副队长,名声自然涨了不少。
庄长庆大怒,可今天的目标是瘦猴,虽然猴子的人不多,可要解决猴子也是个麻烦。
“猴子,今儿没你的事,让路!”庄长庆的口气依旧很大,一点不含糊。
猴子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缓缓抽出布袋里的刀,这把刀已经很长时间没喝血了。
他的刀一拿出来,庄长庆的神色就变了,变得凝重多了,瘦猴见状,悄悄松口气,
刚才震东四不过五个人,现在围着他们的就有十几个人。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瘦猴毫不含糊站在猴子旁边,手里拎着工兵铲,林百顺和傻雀
则站在他边上。
“这小子归我,怎么样?”瘦猴看着庄长庆对猴子提议道,猴子嘴角滑过一丝笑意
,倒底是楚家大院出来的,到这时候,傲气还不减。
“成!”猴子吐了口水,毫不迟疑冲向庄长庆身边的一个小伙子,这小伙子他也认
识,只是不熟,记得好像姓萧。
猴子身形刚动,瘦猴也动了,工兵铲画出一条弧线冲着庄长庆的脑袋就去了,庄长
庆举刀格挡,刀铲相交,发出刺耳的响声。
庄长庆手臂巨震,手腕一阵酸麻,心中禁不住骇然,眼见瘦猴又扑上来,他忍不住
倒退两步。
猴子瘦猴冲上去,傻雀林百顺和槐头鬼脸也冲上去,一场混战在就在大街上展开。
四周的行人吓得赶紧躲避,商店连忙关门,店员和顾客都躲在窗户后面,偷偷向外
看。
“怎么都弄上刀了!”
“是啊,上次还是板砖和棍子,这怎么就弄上刀了。”
“这算什么,我亲戚从沈阳过来,哪边都动上了坦克大炮了。”
“啊,有这么厉害!”
......
躲在商店饭店里的人们在低声议论着,他们并不将这场斗殴看着街上小地痞小流氓
的争斗,而是当作了红卫兵之间的武斗。
进入七月之后,报上的消息依旧是形势大好,可从各地陆续传来不少小道消息,外
地动枪动炮,武斗盛行。
“说什么呢?这就是小流氓小地痞在打群架,快叫警察吧。”小饭店的经理社会经
验丰富,只是看了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店里没人动,叫警察有什么用,警察也管不了红卫兵。
但很快,事实让他们证明他们错了。
“雷子来了!”
随着一声大叫,打得正激烈的红卫兵轰的一声散了,纷纷蹬车快速驶离,连几个负
伤的都捂住伤口,一瘸一拐的跑了,血顺着脚步淌下。
几个人互相看看,叹息着摇头,现在都弄不清倒底是红卫兵武斗还是小流氓打群架。
瘦猴蹬着三轮车在小胡同里跑出一段距离,扭头看旁边的居然是猴子,他看看警察
没有追上来,不由松口气。
将车停下,喘口气,拿出大前门,扔给猴子一根,猴子接过来,也不答话,凑过去
就着瘦猴手上的打火机点燃。
“就不说谢了,以后有什么事到四十五中招呼一声,要不然就到楚家大院来,妈的
,这事没完。”瘦猴很不服气,这四九城,城西就不说了,城北城南,那里不是平趟,
就这城东,居然就被拦下了,被追得跟狗似的,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猴子当然清楚这事没完,街面上的事那有这么容易完的,必定有一方要服软。
“那震东四是什么人?”瘦猴问道:“刚才那小子叫什么?”
“没震东四这人,”猴子低头抽烟,他心里也在盘算,今天出手帮瘦猴不是没有原
因的,一个多月前,公公带领城北城西街面上的兄弟围住海军大院,逼着老兵签下城下
之盟,消息传来,整个四九城街面上的兄弟都被震动了。
猴子自然也十分惊讶,他完全没想到,看上去与世无争,一天到晚乐悠悠,四下收
破烂的楚明秋,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号召力和震憾力,居然能逼得那些傲气冲天的老兵低
头。
猴子完全知道混街面的危险,不是死在街面就是要进局子,结交好楚明秋,至少在
街面上有个强援。
“没震东四这人,至少,在今天之前,我没听说,”猴子抬头看着瘦猴说道。
瘦猴有些迷惑不解:“那小子报号震东四,难不成是假的?”
猴子想了想说:“追上来的那小子叫庄长庆,是工程兵大院的,我知道这个人,他
不可能上街,我怀疑这震东四是假名,你们上次得罪了老兵,这次恐怕是他们的报复。”
瘦猴一愣,打量下猴子,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妈的,这帮丫挺的,怎么鬼鬼
祟祟的,有本事明刀明枪的干,这偷偷摸摸的算什么东西。”
“上次你们把他们弄怕了,”猴子露出一丝笑意:“好家伙,将海军大院给围了,
我听说,海军司令和政委都紧张得不得了,电话都打到中央文革小组去了。”
瘦猴大笑,可在参与的兄弟中有不少人觉着不够痛快,当时应该冲进大院。
“我听到些消息,有些老兵组成了武工队,专门针对公公和你们,你们最近要小心
点。”猴子说道。
“武工队?”猴子微怔,随即大笑:“就这几个货还武工队,不说公公了,就算虎
子狗子也能随手料理了。”
猴子笑了笑,将烟头弹出去,推车道:“反正你们小心点,走了。”
猴子蹬车走了,瘦猴看着他的背影,半响才走了,半道上,他遇上了林百顺,俩人
没有回头找傻雀,这家伙比他们机灵,肯定已经跑远了。
一路上,瘦猴没有再走小胡同专拣大路走,大路上,不时有游行的人群经过,红卫
兵工人,还有农民都进城参加游行。
抗议游行几乎每天都不一样,主要是针对外国大使馆,印尼,印度,缅甸,英国代
办处,而主要是印尼和英国。
在五十年和六十年代前期,中国和印尼的关系比后世的巴铁还好,可在六五年,印
尼发生政变,屠杀了大批华侨,两国关系降到冰点,就在六七年四月,印尼军警包围了
中国驻印尼大使馆和驻雅加达总领事馆,驱逐了驻雅加达总领事,燕京因此举行了大规
模抗议。
至于英国,则是因为香港问题,香港发生了支持大陆的左派力量和支持台湾的右派
力量的冲突,港英当局则主要打击左派力量,引起燕京的愤怒,中央一再警告,双方在
罗湖口岸等地武装对峙,形势非常紧张。
进入六月,就在楚明秋准备献礼时节,中英在沙头角发生武装冲突,中国边防军打
死打伤数十名港英军警,两国关系进入极度紧张阶段。
外交战线事情不断,外交学院红卫兵和外交部造反派认为过去十七年的外交路线是
脱离群众,是资产阶级的外交路线,要全面检视,外交学院的红卫兵和红三司在外交部
大楼外安营扎寨,要求揪斗外交部长陈毅。
“这文化大革命越来越热闹了。”楚明秋悠闲的提起茶壶给包老爷子倒上茶,然后
问道:“老爷子,这下您是心想事成,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不过,
弟子还是劝您,留在燕京,这武汉还要乱一阵,对了,大哥是百万雄师还是钢工总?”
包老爷子的退休报告拖延一年后,终于批下来,老爷子赶紧办了手续,终于算是轻
松了,每天可以悠闲的喝茶聊天了。
老爷子笑了笑,退休这两天,他就象放下千斤重担似的,啥事都不用管了,每天喝
茶,今天忽然想起到楚明秋这来看看,结果楚明秋正在加工工兵铲,上个月,他就加工
了三十把,另外还有三十个野外背包,总共挣钱了一百八十块钱,极大缓解了他的财政
压力。
今天,老爷子出人意料的过来,他正和大柱在工房里加工,有这样的好事,他自然
不会忘记田婶和大柱,田婶现在也在作野战背包,大柱就作工兵铲,反正他也是四十五
中的学生,只是,在任何政治运动中,他们兄弟都是逍遥派。
其实,加工工兵铲并不复杂,要是放开了,他一天就可以作出五十把,反倒是野战
背包稍微复杂些,要多花些时间。
老爷子闻言笑了笑,可笑容中依旧无法掩饰他的担忧,7.20事件,他和楚明秋的判
断相同,余波未了,恐怕还会引起中央的变动。
“他呢在这方面随我,对政治不感兴趣,早就逍遥了。”老爷子对自己的孩子还有
很有信心,他儿子在武汉一家设计院作设计员,在五七年差点被划为右派,而后便成了
惊弓之鸟,再也不敢随便涉入政治了。
楚明秋笑了笑,起身进屋拿出瓶酒,放在老爷子面前。
“祝贺您光荣退休,这是弟子去年就准备好的,老爷子,您还满意?”楚明秋笑呵
呵的说,老爷子办成了,也没告诉他,直到今天才知道。
老爷子拿起酒,眯眼看了看,是瓶花雕,封口还好好的。
“你还藏了酒!”老爷子佯怒道,楚明秋立刻拉下脸:“不要就放下,这可是我去
年串联时,在苏州买的,没有六十年,只有二十年,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女儿红
了,您要不要,我可就捡便宜了。”
老爷子看看,注意到包装是不一样,这才相信,满意的点点头:“行,算你有孝心
。”
楚明秋撇撇嘴,依旧笑道:“老爷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老爷子刚开口,随即抬头看着他,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你有什么打算?”
楚明秋点点头:“有件事,我一直放不下心,就是山里,”说到这里,他深深叹口
气:“山里的秘密,我估计还能保留一段时间,现在全国形势太乱了,上面还顾不上山
里,等这段乱劲过去,山里恐怕就要面临困难,吴老师虽然机灵,可他有他的局限性,
老师,我想请您到山里主持大局。”
老爷子愣了下,不由皱起眉头,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楚明秋从怀里拿出一份东西放在老爷子面前:“这是我写的,老爷子,吴老师与那
些教授学者并不熟悉,这些个个清高,他不一定搞得定他们。”
老爷子没说话,拿起那份文件看起来,这份文件比较长,抬头便是,科技发展十年
展望。
这是楚明秋根据前世见识起草的一份科技技术发展,为了起草这份计划,他足足花
了半年时间,连串联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
山里的那些教授是一笔宝贵财富,把他们空置在那,他有点不甘心,所以,他根据
前世的见闻,起草这份展望,其实,说是展望,实际是科技发展规划。
首先第一个便是计算机,以他的计算机知识,在娱乐圈中算得上高手了,至少,他
的那台式机是自己装配的,而且,他还会装软件,至少可以在计算机上装配曲软件,而
之所以,用台式机,主要是性能好的笔记本太贵了,他实在舍不得。
最初,他列出的规划雄心勃勃,什么操作系统,芯片,主板到显卡内存,全部包括
在内,后来觉着不对,又重新改过,只是笼统的说计算技术将大发展,计算机将进入家
庭,同时提出了进入家庭的条件,比如简单易操作的操作系统,图形街面,还有价格,
家庭可以接受等等。
第二个便是可充电电池,他直接列出锂电池,认为可充电电池将未来的一个能源发
展方向。
第三个则是这些年他在科技杂志上看到的,数控机床。
数控机床在这个时代已经开始着手研究,而日本在五十年代末就研究出数控机床,
所以,这个不是他从前世带来的,而是在这个时代观察到的。
第四个是发动机技术,在前世,他不是军迷,可也知道,歼20被卡在发动机上,所
以,他制定了发动机技术。
.............
老爷子开始看得很慢,可到后面越看越快,楚明秋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这老爷子
看出了什么。
看完后,老爷子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想了会,才将文件轻轻放下,抬头看着他
说:“这里面很多东西都需要试验,山里应该没这个条件。”
这个问题,楚明秋想过,他立刻答道:“我知道,所以,我提出这个东西,究竟该
怎么作,还得靠他们自己去想办法,或者就是理论计算。”
老爷子想了下,点点头,他专注于文,对理工科了解并不多,不过,看得出来,楚
明秋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
“不过,是不是进山,我还得想想。”老爷子说着将文件收起来,却没有交给楚明
秋,楚明秋笑了下,给他倒上茶,正要开口,外面传来脚步声。
“小秋。”
“包老师,您也在。”
出现在门口的居然是邓军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楚明秋先是愣了下,随即站起来
,迎过去。
“邓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位是?”楚明秋看到邓军明显松口气,可有不解的看着
她身后的老人。
“这是老罗,是我们学校的教授,罗教授。”邓军介绍道,她迟疑下又说:“小秋
,罗教授想在这住一段时间。”
“行啊,没有问题。”楚明秋过去接过邓军手上的包,邓军提了两个包,还拉着个
拉杆箱,罗教授也提了个包,拉着个拉杆箱。
老爷子看着俩人叹口气,略微责备道:“你早该回来了,小秋总是担心你,你这孩
子,哎。”
罗教授戴着眼镜,闻言苦涩的叹口气:“是我拖累了她。”
“别说了,回来就好,”楚明秋笑道:“怎么,那些红卫兵发善心,让你们回来了
。”
邓军苦笑下:“现在,他们可顾不上我们,学校两派打起来了,各占了几栋教学楼
,我们这些黑五类就没人管了。”
“那敢情好,冲这,我支持贵校武斗。”楚明秋随口打个哈哈,罗教授微怔,邓军
冲他摇头,看看百草园,问道:“小平安呢?”
“这家伙现在转移战场了,跑前院去了,小树林和小静蕾也在那。”楚明秋说道,
小平安学聪明了,不再在百草园练球了,而是跑前院去了,至少在那,楚明秋看不到,
看不到就不会管。
几个人说着到了邓军的院子,这院子有两个房间,楚明秋想了下问罗教授:“教授
,还有一个院子空着。”
“教授还是住这吧,”邓军立刻说道:“我住旁边的房间,让教授住正房。”
“不用,不用。”罗教授还要谦让,邓军却已经提着他的包进去了:“就这样定了
,那院子是楚芸的,指不定那天她回来了,省的搬来搬去的,再说,你身体不好,在这
,也好照顾。对了,小秋,待会你给他检查下。”
“成,就按军姐说的办。”楚明秋自然满口答应,扭头对罗教授说:“您到这,就
跟自己家似的,军姐是我干姐姐,您别拘束,待久了,您就明白了。”
“对,老罗,久了你就明白了,和这小子,犯不着客气。”老爷子立刻卖了楚明秋
,邓军麻利的收拾着房间,房间保持得很好,她将带回来的衣服和书整理出来,几个包
里,竟然全部是书。
老爷子没有动手,只是看着邓军和楚明秋收拾东西,罗教授开始还有些拘束,没一
会也自然了,他看上去就很虚弱,大热天依旧穿着件深蓝色的工作装,头发花白,面容
瘦削。
“你们去忙你们的吧,这里我收拾就行了。”邓军见楚明秋将东西拿出来后,就不
知道该怎么作了,便将他赶出来了。
楚明秋笑了笑,对罗教授说:“罗教授,您先休息会,待会我再给您检查下身体。”
罗教授低低答应声,楚明秋随口问道:“军姐,学校武斗厉害吗?”
“还行,现在还没打起来,”邓军将被子打开,将床单和一些衣服放在一边:“我
没看到眉子,估计她已经躲起来了。”
楚明秋松口气,邓军和罗教授一回来,他便想到楚眉,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回来了,
也不知道在学校做什么。
见没什么事,楚明秋和老爷子便出来了,俩人回到楚明秋的院子继续喝茶,过了会
,小赵总管也进来了,不过,他没坐下喝茶,说了几句话又走了。
闲聊了一会,老爷子重重叹口气,有些迷茫的叹道:“这还要乱多久啊。”
楚明秋噗嗤笑声来,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楚明秋提起茶壶给他添上水,然后叹道:
“乱够了,就不乱了,老爷子,您还是放不下啊。”
老爷子苦笑下,再度叹口气:“算了不想这些,哎,可惜了,太可惜了,要不搞这
么多运动,凝聚人心,好好发展生产,咱们中国三十年内,便可追上英国,唉,可惜了
。”
楚明秋沉默了,这话倒是不假,刚建国那会,共产党威望之高,无与伦比,党的一
句话,无数国人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追随,可这一轮一轮政治运动,特别是这次文化大
革命,沉重打击了共产党的威信,以至于在文革结束后,共产主义信仰受到严重怀疑。
“大破才能大立,这次运动后,老百姓再不会对政治运动有热情,”楚明秋沉凝道
:“我不担心这个。”
“你当然不担心,”老爷子郑重的看着他:“我担心你。”
“我?”楚明秋愕然看着他,老爷子点点头:“我想知道,你的信仰是什么?”
“我的信仰?”楚明秋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老爷子默默的看着他,他想了想,摇
摇头,冲老爷子作个鬼脸:“好像没有耶。”
的确,楚明秋觉着自己好像没有信仰,现在他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生存!
老爷子没有说什么,半响,他才说:“我希望你将来不要背叛国家。”
“背叛国家?”楚明秋皱起眉头:“老师为何有此担忧?”
“背叛国家,不只是在战争年代,秦桧汪精卫当汉奸,那是在战争时期背叛国家,
可在和平年代呢?中国以后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争。”
楚明秋点点头,他自然知道,今后国家有两场战争,一场是边界上的小冲突,另外
一场则是中国主动挑起,这两场都不算什么大规模战争,大规模战争是指涉及内地的战
争。
“你要记住,在和平年代,同样有背叛国家的行为。”老爷子说道:“自尊自信自
强,家,国,天下,”
老爷子觉着自己说得有点乱,顿了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默默的想了想,才苦笑
下轻轻摇头:“哎,我有什么可以说你的呢,老实说,我也做不到那些真正的党员可以
做到的,我这辈子其实也就是实用主义,活下去,等待盛世来临。”
楚明秋理解的点头,正色道:“老师放心,您,吴老师,老爸,教了我这么久,我
若是成为汪精卫似的人,那我对不起您,死后也没脸去见老爸,老爸身前让我承诺,不
卖一件古董给老外,我再给您一个承诺,我绝不做有愧于中国和中国人的事,一件都不
行。”
老爷子默默的凝视着他,点头:“好!那事,我应下了,不过,什么时候进山,我
要和你师母商量下,有些事得交代清楚。”
“那就多谢老师,”楚明秋苦笑下:“有时间,我也要到山里来,如果有什么需要
,派人送话或写信给我,不管办不得到,我总能想些办法。”
老爷子点点头,正要告辞,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楚明秋摇摇头,不用回头不用看
就知道谁回来了,果然,狗子的脑袋在门口探了下就缩回去了。
“进来。”
狗子刚想跑,就听到两个字,立刻进来,满脸堆笑。
“哥,你在呀。”
“又怎么啦?”楚明秋放下茶杯问道。
狗子跑过来:“那有,今儿我们上英国代办处抗议去了,是造反兵团组织的,叶青
山说要去支持。”
楚明秋抬头看看他,还好衣服挺整齐,没有整理过的痕迹,脸上有些汗水,但不脏。
“今儿的书看了没有。”
“还没呢,我这就去。”狗子说完转身就跑,楚明秋苦笑下摇头,军训队撤出学校
后,学生们又放羊了,楚明秋让叶青山在十一中也搞复课闹革命,现在狗子每天上课,
但长达一年时间没上课,学生们都野了,老师也不敢管,学校的秩序很不正常,而且这
段时间,事情多,游行也多,就更不正常,楚明秋对狗子盯得也就更紧了些。
老爷子看着他俩,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院子里这帮孩子,只有楚明秋能管住,其
他人都管不住,这也是绊住他的主要原因。
狗子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跑到工房来,工房里,金刚和大柱正作事,大柱在打缝
纫机,金刚在磨砂轮前给工兵铲开刃。
狗子将金刚叫出来,低声告诉他,瘦猴让他晚上到他那去一下,金刚一听便知道有
事了,立马满口答应。
“你小声点,我哥要听见了,还有得好,咱们悄悄的去,打枪的,不要。”狗子急
忙阻止,金刚咧嘴一笑,压低声音:“好,晚上我就过去。”
瘦猴这次聪明了,他没有来找楚明秋,而是找上了狗子和金刚,他觉着有这两个人
在,再拉上几个朋友,估计就够了,工程兵大院,算个屁。
狗子转身回去,进门便拿出书开始看起来,果然,过了会,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在
窗外停下,过了会,脚步声渐渐离开,狗子抬头看着窗外,得意的笑了笑。
吃过晚饭,照例检查每个人的功课后,院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检查功课花的时间
也就越来越长,为了不耽误练武时间,男生都在前面,后面才是女生。
检查完后,他才觉着喉咙干渴得冒火,连忙喝了两大口,放下杯子,房间里已经没
人了,他苦笑下,拿起电话,给楚眉打电话。
先打到地院,以个女生接的电话,说楚眉已经好几天没回宿舍了,不知道上那去了
,随后又打到家里,赵立新接的电话,告诉他,楚眉躲起来了,躲在她自己的家里。
楚明秋一惊,连忙问怎么啦?赵立新告诉他,地院的韩副书记被揪出来了,群众揭
发楚眉是韩副书记的黑线,要楚眉揭发批判韩副书记,楚眉只好躲起来了。
她不敢躲家里,也不敢躲回楚家大院,只好躲在她自己的房子里,这房子是她亲身
母亲留给她的,在城北区四姑娘胡同。这房子,不但赵立新没去过,连楚明秋都没去过。
“小秋,家里也要作点准备,我听说,井冈山已经发出通牒,要她到学校报道,否
则要全城通缉。”
楚明秋笑了笑,这家已经抄过多次,还能怎么样,想了想,觉着还防范下好,放下
电话,拿起药箱便到邓军这来。
邓军刚收拾好,与罗教授坐在院子里纳凉,看到楚明秋进来,罗教授连忙起来,邓
军则没动,只是招呼了声。
“我来看看,你们还缺什么不。”楚明秋放下药箱说道。
“现在不缺,过段时间再说吧,”邓军说着看着药箱,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忘
了。”
“哪能呢,姐的吩咐,哪能忘了。”楚明秋笑道:“你的身体还好吧。”
“还行,没什么感觉。”邓军看着那药箱:“不错,有点鸟枪换炮的感觉。”
罗教授有点意外,他忽然觉着,自从进了这楚家大院后,邓军好像变了个人,变得
活泼了,开朗了,不再象在学校那样阴郁,沉默寡言。
“那是,”楚明秋颇有些得意:“我这药箱可不是随随便便的,绝对全国头一份,
你看看。”
说着将药箱打开,这药箱是他自己设计的,上层是听诊器,注射器和针头,中层是
一套针灸和镊子等器材,下层则是一些家庭常用药,简单的说,要不是他不会开刀,否
则这里面还有一套手术器材。
“成,再加个摇铃,就可以学你老祖宗,走街串巷了。”邓军依旧笑嘻嘻的调侃着
,楚明秋哈哈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开始给罗教授摸脉。
尽管已经听邓军介绍了,可老罗依旧将信将疑,抬头看看邓军,邓军目光坚定,再
看,楚明秋熟练的搭上他脉门。
“平静点,呼息平静,慢点。”楚明秋吩咐道,罗教授按照他的吩咐调整自己的呼
息,过了会,楚明秋松开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舌头,拿出听诊器在他胸口和腹部听了会。
“行了,”楚明秋将听诊器收起来,拿笔开了份药方,然后对邓军说:“他是气血
双亏,以后精神上快乐点,少操点心,养上两三年就没事了。”
邓军松口气,楚明秋却神情严肃:“军姐,给我看看脉。”
“我没什么,这几年挺好的。”邓军说着还是伸出手,楚明秋搭上脉,问道:“老
爸教你的拳还在练吗?”
“每天都练。”
“嗯,那教教老罗。”
“好。”
说着将药方写好,交给邓军:“明天上中药房抓十副,每副,十碗水熬成一碗,每
天喝一碗,每副药喝三天,另外,这药丸,每天吃一粒,不能多吃,多吃他身体承受不
起。”
小瓷瓶里的药丸便是当初他闯祸炼制的培气丹,后来被六爷改良,变成现在这样的
培气丹。
“你呢,继续练楚家密戏,要坚持,另外,少作体力劳动。”
邓军嗯了声,楚明秋正色道:“你别掉以轻心,你的身体看上去比他强,实际比他
糟,到五十岁后,你就知道厉害了。”
“知道。”邓军依旧没有在意,楚明秋轻轻叹口气,邓军的身体这些年有所恢复,
但受创太严重了,将来能不能怀上孩子还不知道。
“对了,刚才我给眉子打电话,老赵说她躲起来了,你们学校倒底发生了什么?”
邓军略微有些意外,她和老罗整天躲在图书馆里,名义上是在打扫清洁,实际上在
作学问。
看着俩人茫然的神情,楚明秋忍不住叹口气:“你们真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
夏与春秋,文化大革命的浩荡春风,居然将你们俩给漏了,真是可惜。”
“看把你遗憾得,我看文化大革命最大的遗憾就是把你给漏了。”邓军早就习惯了
他说话的方式,罗教授则目瞪口呆的看着俩人。
楚明秋嘻嘻一笑,随即正色道:“老赵是这么说的,你们学校有个姓韩的副书记被
揪出来了,井冈山说眉子是他的黑干将,要眉子揭发批判,眉子不肯,就躲起来了。”
“哦,这事有,韩副书记是被揪出来了,前几天还见他被批斗,眉子与他,这么说
吧,当年眉子是他发展培养起来的,算得上黑干将。”邓军说道,虽然躲在图书馆里,
可韩副书记被揪出来,在地院还是一件大事。
这韩副书记在地院可算大名鼎鼎,这些年的运动几乎是他一手在抓,五七年的反右
,五九年的反右倾,四清,文革初期,都是他在主抓,这次他被揪出来,邓军罗教授心
里是暗暗叫好的。
楚明秋叹口气,这把火终于烧到楚眉了,罗教授看看邓军,又看看楚明秋,神情中
多了丝担忧,他没想到这楚家居然是楚眉的家,楚眉是地质系助教,也是学校的红人,
邓军怎么躲到这来了。
“刚才我和老赵通了电话,老赵说井冈山已经发出通告,要眉子返校揭发批判那个
韩副书记,如果,眉子不去的话,有可能到家里或这里来找她,”楚明秋斟酌着说:“
军姐,你想想,要不要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进山?”邓军问道。
“现在不行了,上次让你去,你不去,庄老师现在在山里,养得白白胖胖的,那象
你担惊受怕的。”楚明秋随口责备道,抬头看看罗教授,又叹口气:“不过,还是有办
法,我在燕京还有房子,要不,你们搬到那去。”
邓军看看罗教授,罗教授有些茫然,显然不知该怎么办,她想了下说:“算了,就
在这,哎,你不是想赶我们走吧。”
“拉倒吧。”楚明秋起身说:“这是未雨绸缪,家里看来又得清洁下了。”
邓军嘿嘿笑起来,看着楚明秋出去了,等他走后,罗教授低声问:“他这是什么意
思?怕我们连累他?”
邓军摇摇头:“当年我从北大荒回来,在这住了一年多,他不是怕连累,要怕连累
,就不会让我们住下,他是好意,他在担心井冈山那帮人真来抄家,看到我们在这,找
不到楚眉,把我们揪回去。”
罗教授轻轻点头,邓军又说:“你就放心住这吧,久了,你就知道了,他是什么人
。”
罗教授嗯了声,邓军拿起那张方子,看看后拿进自己房间,罗教授又问:“他真行
?”
邓军点点头:“这小秋呢,别看他年青,可是学富五车,精通英日俄三门外语,另
外钢琴国画,都受过名师指点,还有自学了大学课程,机械制图,电子技术,都懂,这
医术,是他家传的,三岁便开始识药,七岁随中医院的高庆高教授学医,现在已经有七
八年了。”
罗教授眼珠子都瞪圆了,邓军笑了下:“久了,你就知道了,安心住下吧,只要井
冈山不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罗教授总算安心下来,这些年,妻离子散,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受尽白眼,让他
完全不敢相信其他人,若不是邓军坚持,他是绝不会到这里的。
歇了会,邓军决定带他在院子里转一下,这一转,罗教授算大开眼界,百草园中,
男生们龙腾虎跃;排练厅里,女生们莺歌燕舞,整个院子好不热闹。
他们进来时,女生们正围坐在一起唱歌,看到他们进来,女生们便围过来。邓军没
觉着有什么,罗教授稍微有些尴尬,觉着打搅她们。
“没事,这里有唱片,眉子那还有个唱机,待会我让小秋把唱机搬过来。”邓军说
着打开唱片箱:“你看看,喜欢什么,就拿。”
“军姐姐,今儿是菁姐姐的生日,军姐,你也唱一个。”楚箐笑眯眯的提议道,今
天是菁子的生日,她的生日很简单,就是她妈妈给她煮了个鸡蛋。所以,她有些妒忌后
院的女生们,后院不管那个女生过生日,楚明秋总要烤个蛋糕,他自己弄了个烤炉,这
玩意比电动车简单多了。
“我那会唱歌,”邓军笑道:“罗教授会拉手风琴,你给大家拉一个。”
“好啊!好啊!”
没等罗教授反对,女孩子们便鼓掌起来,罗教授没办法只好拿起手风琴,拉了一曲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好!”
菁子其实已经听出来了,罗教授有几个音飞了,可看他的动作生疏,显然很长时间
没拉了。
和女生们聊了些时间,邓军才拉着罗教授出来,可经过这一番,罗教授显然轻松多
了。
迎面撞见小赵总管,邓军招呼声,小赵总管唠叨几句,也没停下,转悠着走了。
没有白眼,没有异样的神情,罗教授开始明白为何邓军喜欢这里了。
这里,世外桃源。
第二天,他比往常起来得晚,邓军已经练过楚家密戏,俩人洗漱后,到厨房吃过早
饭,邓军便出去抓药去了,罗教授在院子里坐了会,忽然不做事了,觉着有点不适应,
便起身在院子里转悠。
与昨晚不同,院子里很安静,大孩子们都没踪影,几个小的在房间里念书,转到门
口,看到楚明秋正坐在一堆杂乱的纸张边。
从造纸厂弄回来的东西实在太多,清理了这么久,依旧还有很多,楚明秋也不着急
,他把时间分得很清楚,每天上午清理四旧,下午加工工兵铲和野外背包,他的要求也
不高,每天加工两把或两个野外背包,就行了。
挣钱的法子还是很多的,不用太着急。
“你这是作什么?”罗教授纳闷的问道,楚明秋笑了下答道:“这是我的工作,我
是废品收购站外勤,民间通俗说法,收破烂的,这些是收来的,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
犯忌的东西。”
罗教授轻轻哦了声,也不嫌弃,坐在楚明秋对面,看着他,楚明秋眉头微皱:“怎
么啦?”
“你就靠这个为生?”罗教授问道。
楚明秋笑了下,没有言声,罗教授觉着这样问好像不好,便换了个话题,试探道:
“听邓军说,你会三门外语?”
楚明秋点点头:“罗教授,听说你在英国留学过?”
罗教授点点头:“是,我是抗战胜利后回国的,以前在剑桥大学留学。”
“你对我国的锂资源分布有研究吗?”楚明秋问道。
罗教授略微有些意外,对锂的需求,现阶段都不大,研究自然就不深,他想了下说
:“你对锂矿还有兴趣?”
楚明秋放下手中的活,看着罗教授说:“前段时间我收了基本科学研究杂志,上面
说外国正在研究锂电池,据说这种电池可以重复使用,我有些好奇,想试试。”
罗教授微微点头,想了下说:“这锂矿是属于伴生矿,锂是活泼金属,在自然界主
要是以锂盐或锂辉石,纯净的锂是核工业的重要材料。”     楚明秋一听便明白
了,这罗教授就是个教书的,这是在上课呢,其实,这些他都知道,他存了心思,想把
锂电池弄出来,自然要查这方面的资料,可惜,这方面的资料非常少,连国外都没多少
,锂电池技术,在现阶段还是前沿科技。
在文革前,国内对国外的科技情报收集还是很尽力的,国外公开发表的科技论文,
过不了几个月,便能在国内的刊物上看到,可文革开始后,这方面的工作也被打乱,楚
明秋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国外的科技论文了。
楚明秋这一问就象戳到罗教授的痒点,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锂矿的分布,在地质
上的探查,等等。
楚明秋开始还认真的听着,不过,很快他便明白,这些东西对他而言,用处不大,
不过,他没有打断罗教授的兴致,只是偶尔插话,但每次都在点上,罗教授每每被他带
到一边去。
“除了,电解法外,还有其他提纯锂的法子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国外在展开这方面的研究,我曾经在一本刊物看到,美国正
在搞镍电池,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用锂来造电池,还可重复使用,就象镍铁电池那样,这是个研究方向。”罗教授
说道。
“另外,锂电池应该很轻,比镍铁电池要轻多了。”楚明秋说道,罗教授这才注意
到,检查后的废纸分作两类,一边明显要多些。
“这是作什么?”罗教授顺手拣起一张画打开看,是一幅油画,他没看出什么,正
要丢下,却注意到落款,朱屺瞻,他没听说过这人。
楚明秋没有停下,拣起一张纸,看了看便扔进旁边的麻袋中,然后又拣起一张,随
意的看了眼,扔进罗教授身边的麻袋。
罗教授拣起看,是一幅徐悲鸿的画,他不由摇头:“这也是废纸。”
说着叹口气,将画放进麻袋,对于绘画,他没什么研究,以前在英国时,正值战争
时期,他一度想改行,改学炼钢或机械,以满足战争的需要,但最后对地质的热爱,他
还是坚持下来了。
楚明秋笑了下,没有解释,虽然他是邓军带回来的,可他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这年
头,出卖实在太普遍了。
俩人闲聊着,很快,罗教授便被楚明秋丰富的知识给折服了,他发现除了在自己的
地质专业知识上,其他无论谈什么,楚明秋都能接下去,而且说得头头是道。
“你们聊得不错啊!”
邓军提着药包进来,楚明秋看看时间,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聊了一个
多小时,再过会,赵婶回来,就该做饭了。
“给我看看。”楚明秋几下将最后几件书画检查了,扔进麻袋里,然后将麻袋捆好
,放进旁边的杂物间里。
“现在这些店员,不合格的太多,别给抓错了。”楚明秋从屋里出来,对邓军说道。
邓军也没说什么,将药递给他,楚明秋提着回到他的房间,洗过手后,将药包一份
份打开,仔细检查后,才重新包好。
他从房间里拿出个药罐交给邓军,邓军也没说什么,接过来便走了。
回到院子,罗教授才叹道:“你说得没错,小秋是个多才多艺的人,还这么年青。”
邓军笑了下,将药包收拾好,然后才说:“你呀,先别惊诧,他这人怪着呢,以后
,你慢慢就知道了。”随后叹口气:“包老师就说他,锋芒太露,若能宝剑入鞘,他就
成熟了。”
“包老师?”罗教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就是包德茂同志?你的国文就是他教的
?”
邓军点点头,她看看四周,轻轻叹道:“楚家号称在燕京五百年了,历四朝,六爷
又是个洒脱不羁的人,三教九流,国共两党,各种人物,都有来往,而小秋在这一点,
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将东西放好后,邓军擦了把脸,俩人回到院子里,坐在椅子上,邓军打量着院子,
这个院子已经非常熟悉了,从六一年,她便住在这里,已经足足有六年了,这是她脱胎
换骨,重生之地。
她这一生,有两次脱胎换骨,第一次,让她从懵懂无知的农村少女变成了一个地质
工人,这第二次,让她从盲目冲动的小知识分子变成了一个真正可以独立思考,有自己
人生的人。
走到今天,她不恨任何人,共产党给了她第一次生命,另外一些,就象庄姐方怡楚
家,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一个农村小姑娘,能走到燕京来,能念上大学,能认识这么多
善良有学问的人,能看到这么多美丽的风景,她知足了。
“你在想什么?”
罗教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也很惬意的躺在椅子上,享受着有些灼热的阳光,这阳
光好温暖。
“没什么,”邓军答道:“真舒服。”
“不干活,还真有点不适应。”罗教授有几分感慨,邓军无声的笑了,她忽然想起
,楚明秋说她最近笑容多了,不再象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了。
躺了会,她居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听到有人叫她,她才睁开眼,看看时间,已经
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吃饭时,邓军提出交伙食费,楚明秋沉凝下摇头:“军姐,我看这样,以后每月月
底交,不足月,就不交,他们武斗多久,我们也不知道,我看,武斗结束了,你们恐怕
就要回去。”
“那成,只要你不说我吃白饭就行。”邓军没有半点推脱,爽快的答应下来,倒是
罗教授有些不好意思。
“狗子打电话回来了,说是不回家吃饭,下午有活动,咱们自己吃吧。”
虽然才短短一天不到,罗教授已经注意到,楚家大院看上去很简单,可实际上很有
序,饭桌上便能看出这点,平时很闹腾的小孩们这会低头吃饭,没有人开口说话。
吃过饭后,孩子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午睡,院子里静悄悄的,楚明秋同样小睡了
会,起来后,便到工房,大柱已经在里面了。
“最近白家的人有点不对,在四下打听后院的情况。”大柱看到他进来便开口说道。
“你怎么说的。”楚明秋没有放在心上,这白家要是搞事,别的不敢说,他家的几
个小的就别想在这胡同里混。
白家恐怕没到,他家的底细早就被他摸了个遍,白家四个子女都是学校造反兵团成
员,白家的男人在纺织厂就不干净,与纺织厂的女工不清不楚,曾经被人举报,不过凭
着参加过抗美援朝的专业军人的光环给挡下来。
而白家四个也不是善茬,老大白向东是造反兵团干将,手挺狠;老二白中原则有点
阴,至于两个女生,他也查了,他比较重视白璐,这白璐在学校是联络部长,据说,鬼
主意特别多。
但,楚明秋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只要不涉及官面,他不惧怕任何力量,白家那点
小心思,他能玩到他们生不如死。
“还能说什么,不知道啊。”大柱说道,楚明秋笑了下,拿起工兵铲材料开始加工。
“你应该给他们说说,顺便打听下,他们倒底想做什么,若抄家呢,你就告诉他们
,我这已经被抄过几十次了,实在没东西了。”
“操,你丫想让我当特务啊!”大柱立刻识破他的用心,笑骂道。
楚明秋干笑两声:“你说他会不会去找建军。”
“不会,建军他老子不是已经被逮起来了吗,我看明子还差不多。”大柱说道。
“不会,明子每天晚上都到后院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会不会是薇子?”
“薇子他老子问题更复杂,”楚明秋摇头说:“我说,咱们这院,牛鬼蛇神够多的
,资本家,右派,右倾,蓝衣社特务,黑干将,这五毒俱全啊!”
大柱大乐。
俩人说说笑笑,手上却没停,楚明秋很快作好三把工兵铲,抬头看看时间,不由皱
眉。
“金刚怎么还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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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老兵在行动
“瘦猴,你丫弄清楚没有,是不是这啊!”
狗子很无聊的坐在树荫下,他们守在工程兵大院的后门,工程兵大院的占地也不小
,前门戒备森严,家属出入基本走后门。
“打听过了,那家伙叫庄长庆,是工程兵大院的。”瘦猴心里也有些着急,他有些
后悔,没有仔细打听更清楚便匆匆跑来。
今天,他带了十几个兄弟过来,主要是金刚傻雀他们学校的,他没敢找四十五中校
卫队,主要是不想惊动楚明秋,动了四十五中的人,肯定瞒不过虎子勇子,也就瞒不了
楚明秋。
上午他们就过来了,在后门守了几个小时,可进进出出的就没看见几个年青人,除
了军人就是些女生。
“要不,我进去。”狗子看着穿军装的,心里便禁不住痒痒。
“别驾,那可是敌占区。”瘦猴连忙拦住,他可不敢让狗子进去冒险,这狗子要出
了事,别说楚明秋了,虎子勇子都饶不了他。
狗子却不理他,扭头对金刚说:“金刚,要不咱们一块进去,不就是几个人吗,海
军大院,人不更多,咱们不一样进去了。”
金刚闻言不由有些意动,上次海军大院,有上百老兵,他们旁若无人的闯进去,那
些老兵不照样没办法。
“别,还是小心点,上次有公公呢。”傻雀也不同意,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去,万一
陷入包围,要想杀出来,那就麻烦了。
“你们注意没有,哨兵盘查很严。”林百顺盯着门口的哨兵,哨兵是两个人,只要
不熟悉的面孔都盘查。
“我去试试。”狗子说着便跑过去了,林百顺瘦猴想拦都来不及。
几个人担心的看着狗子一脸天真的与哨兵说话,林百顺什么也不说,赶紧追过去。
“我是总参大院的,叔叔,我来找庄长庆,您就让我进去吧。”
“不行,小朋友,回去吧。”
“我上次来都进去了,今儿怎么啦?”
“上级有命令,最近这段时间,不准串联,回去吧,小朋友。”
哨兵态度很好,可无论狗子怎么软语相求,就是不让他进去,林百顺松口气,也就
不上去了,站在边上看着,而另外一个哨兵则警惕的盯着他。
狗子纠缠了会,很无奈的回来,嘟嘟囔囔的,林百顺心里暗笑,哨兵肯定是看到狗
子是从这堆人跑过去的,能让他进去才有鬼了。
其实,无论林百顺还是狗子都不知道,这段时间,冲击军营抢夺武器的事件层出不
穷,军委紧急通知各地,军营要严加防范,所以,全国各个军营都加强了防范,但同时
军委也下令,任何情况下,没有上级批准都不准开枪。
潜入的企图失败,他们只好继续在门外等着,时间慢慢过去,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猴爷,要不今儿咱们撤吧,那小子恐怕躲起来了。”
“对,猴爷,要不明儿再来。”
瘦猴抬头看看,老实说,他自己也有点不耐烦,起身扔掉烟屁股。
“好吧,今儿就算放过他,咱们走。”
一大群人张扬的在街上骑着车,刚刚经过展览馆,前面的小胡同冲出来几辆自行车
,自行车骑得飞快,拐过弯便向前面跑了,林百顺眼尖立刻看到跑在前面的是猴子。
“猴子!”
林百顺用力蹬车,迅速追上去,猴子没有听见,依旧迅速的奔跑,从胡同里面杀出
十几辆自行车,追着猴子他们就去了。
无论猴子还是后面追出来的,都没注意到林百顺他们,恰好,从对面过来队游行队
伍,猴子拐了下,冲进另外一条小胡同,后面追兵也跟着追进去。
林百顺追着追兵跟进去,瘦猴他们也跟着进去了。
追进去没多远,就看到十几辆自行车胡乱的仍在边上,一群人围着几个人正动手。
林百顺车没停稳便跳下车,也不管车,提起车链子便冲进人群中,狗子随后杀到,
他赤手空拳冲进人群中,可他经过的路上却倒下三个人。
金刚,瘦猴随即杀到,瘦猴跳下车便看到庄长庆,大喝一声:“就是那小子!”
庄长庆扭头看见瘦猴和金刚,忍不住倒吸口凉气,也不答话,挥动武士刀便冲上来。
金刚身影一闪便冲进刀影中,刀影随即散去,金刚抓住庄长庆的手,狞笑着盯着他。
庄长庆就觉着好像一把钢钳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无论他如何挣扎,这把钢钳依旧稳
稳的抓着他。
金刚手上用劲,庄长庆就觉着一股大力要将自己的手腕捏断,他开始还咬牙坚持,
随后忍不住弯下腰,武士刀掉在地上。
傻雀瘦猴也扑上来,猴子抓住机会反击,老兵迅速崩溃,除了两个老兵逃走,其他
人,包括庄长庆都被生擒活捉。
猴子看着几乎跪在金刚面前的庄长庆,狠狠的啐了口,昨天,他出手帮了瘦猴,对
老兵的报复,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没想到报复来得如此之快,今天便被老兵拦住。
“操!”
猴子一脚将庄长庆踢翻,金刚松开手,拣起武士刀看了看,将刀鞘拣起来,看了看
,又试了试,正要将刀收起来,回头看狗子正眼热的看着,便扔给他。
狗子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着,很是喜欢,拔刀出来,模仿地雷战中的鬼子军官,
指着林百顺嬉笑道:“杀格格!”
槐头受了点伤,脸上有块青紫,胳膊上还破了道口子,血在往外冒,丑熊在替他包
扎,包扎很简单,将衬衣脱下来上就行,然后俩人便开始对庄长庆们开始殴打。
“小子,你不是挺横吗!怎么,老实了!”瘦猴说着便是狠狠一脚,庄长庆抱着脑
袋,缩成一团,也不搭理,任凭瘦猴他们殴打。
一顿暴揍后,瘦猴停下来喘口气,抬头看看左右,小胡同比较安静,有几个行人看
到这边的情况都绕道走了,与昨天在公路上完全不同。
散了一圈烟,美美的抽了半支后,瘦猴看着槐头问:“怎么样?要紧吗?”
槐头活动了下:“没事。”
“妈的!操他娘的。”瘦猴走到槐头面前将三棱刀递过去,槐头一言不发伸手抓过
来走到一个老兵跟前,凶狠的一刀穿过他的手掌,插进泥土里,那老兵发出一声惨叫。
猴子没有阻止,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这就是街面上的规矩,有一刀还一刀。
瘦猴走到庄长庆面前蹲下,将他的手掰开,盯着他问:“那震东四是那的?叫什么
?”
庄长庆仇恨的盯着他,没有说话,瘦猴笑了笑,突然一巴掌煽在他脸上,庄长庆依
旧盯着他,狗子蹲在边上,叫道:“瘦猴,你丫就不能玩点新花样。”
瘦猴想了下,左右看看,上次是怎么弄的,对了。
他抬头看着猴子问道:“这厕所在那?小子,你不是硬吗,两瓢大便,你丫要行,
爷今儿就放过你。”
狗子哈哈大笑,庄长庆脸色惨白,下意识的就要起身逃跑,瘦猴抬腿就是一脚,庄
长庆被踢得滚了两圈。
“怕了!小子!我就喜欢收拾硬汉!”瘦猴骂着啐了口,庄长庆疼得说不出话来,
瘦猴扭头说道:“拎一桶来,每人喂两瓢。”
有人哈哈大笑跑开了,傻雀大笑着蹲下,拍拍庄长庆的脸:“小子,说不说,不说
,待会老子把你扒光,拉着游街。”
“我,我,”庄长庆恐惧了,他知道这些人是绝对做得出来的,这比捅他两刀还难
受,他抬头看看同样躺在地上的同伴,同伴都没看他,可他感觉到他们在发抖。
“我说,他叫杨伟中,是二机部大院的。”庄长庆说完之后,羞愧不已的低下头。
瘦猴冷笑下,轻轻踢了他一下:“早说嘛,浪费老子时间,走,咱们上二机部大院
堵这小子去。”
狗子正在玩刀,他拿着武士刀左劈右砍,一路杀杀,听到瘦猴的叫声,他扭头问:
“那小子干嘛要针对你,瘦猴,你丫是不是得罪他了。”
“没有,”瘦猴也觉着纳闷,猴子微怔,林百顺微微点头,走到庄长庆面前:“那
小子为什么要堵我们。”
庄长庆摇摇头:“我不知道,那天也是遇上的。”
瘦猴看着他,冷笑道:“是不是真的想吃屎了,说!”
“我真不知道!”庄长庆急了:“我那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你!”
瘦猴看看林百顺,俩人交换下眼色,微微点头,一群人走了,临走还将他们的自行
车顺走两辆,狗子看见忍不住皱眉,让他们还回去,这个时期,自行车可是贵重资产。
那两小子迟疑下,瘦猴笑道:“算了,还回去,咱们不是佛爷,咱们是顽主,街面
上的规矩不能坏。”
顽主不干佛爷的事,这也是规矩。
这些人中,只有傻雀金刚手下有佛爷,傻雀手下有七八个,金刚手下只有三个,这
三个都是自动投靠上来的,每周收的钱也不多,他不屑于作这些,这也导致他手上紧巴
巴的。
瘦猴他们走后,庄长庆他们还在地上躺了很长时间,然后才起来,几个人垂头丧气
的推车回去。
在最后时刻,庄长庆保住了他们的秘密,杨伟中他们针对瘦猴自然不是偶然,而是
精心挑选的。
林红兵向卫红孟晓丹迅速组成了她们的红卫兵组织,林红兵给这个组织取名红色铁
血,核心成员就五个,林红兵向卫红孟晓丹,另外两个,一个是空政大院的尹国平,另
一个是卫戍区的沈解放。
林红兵吸取了以前的教训,她没有盲目发展,对每个成员都精心挑选,首要条件便
是必须完全服从命令,这个组织必须以她为核心,简单的说,她要独裁,彻底的独裁。
除了这点外,林红兵还认为,红色铁血必须保持神秘,只有神秘才能吸引人,所以
,红色铁血不进行宣传,不贴大字报,不参加中央文革的活动。
她规定了红色铁血的活动,先作基层工作,实行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所谓农村,
自然不是那些贫穷的乡村,而是胡同。
经过对老兵前两次的失败总结,她认为必须首先打垮胡同里的小流氓小地痞组织,
这些流氓组织除了是红色首都的毒瘤,也是革命的障碍,通过打击他们,可以增强信心
,扩大影响。
对于打击目标,她大胆选择了楚明秋团伙,绰号公公的流氓团伙,是燕京最大的流
氓团伙,他与造反兵团有密切联系,通过打击他,可以振奋老兵的士气。
经过一个多月的发展,林红兵成功组成了红色铁血的成员,组织的成员不多,知道
红色铁血的也就二十来人,但她允许每个成员发展外围组织,组成自己的小作战团队。
组织成立后,林红兵开始对楚明秋进行侦察,这时,她想起了薇子,想起薇子在红
八月时,力主先抄楚家大院,可惜那时她没听进去,现在看来,当时薇子是对的,那时
将这棵毒瘤拔去,现在就没这么麻烦了。
通过薇子,林红兵没花多少时间,便查清了楚明秋团伙的主要成员,主要成员大都
在四十五中,勇子虎子狗子,其次便是瘦猴大渣子和金刚傻雀,再往外便是黑皮王五等
人,至于楚家大院的明子建军等人,这些人实际上是干部子弟,不过被蒙蔽了,林红兵
决定暂时将他们列为可争取目标。
可要打击楚明秋团伙,却十分困难,薇子秘密观察了楚明秋的动向,为了不打草惊
蛇,她没有到后院来,每天都在胡同里晃悠,她发现楚明秋现在很少出去收破烂,每天
不是在家便是在四十五中。
对楚明秋团伙成员的侦察,红色铁血很快找到最容易打击的目标,瘦猴。
在这个团伙,只有他经常在城里跑,四下卖皮箱,于是,向卫红建议首先打击瘦猴
,但这个建议被林红兵否决了。
林红兵认为,打击瘦猴不但不能起到打击敌人的作用,相反,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惊动楚明秋。
这个决定经过核心小组的讨论,被采纳了,决定首战要打的便是楚明秋,同时,林
红兵也认为,老兵们缺少战斗经验,所以,每每在战斗中被地痞流氓打败,因此,她要
求各个小组成员都要开展严格的训练。
杨伟中和庄长庆都是红色铁血成员,俩人都组织了铁血突击队,杨伟中还特地在体
校找了散打教练训练,庄长庆则找了武术教练训练。
但与瘦猴的冲突则是意外,杨伟中在街上意外遇见瘦猴,但他没有向林红兵报告,
而是观察了瘦猴两天,而瘦猴在城东卖得挺好,这几天便天天上城东来,于是,杨伟中
便决定先打击瘦猴,为了不暴露身份,便编了个震东四的名号。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们的意料,先是瘦猴三人不但打伤了人,还冲出了包围,随后
猴子不顾威胁,生生插手,将庄长庆拦下。
庄长庆不服气,第二天便来报复,可却遇上瘦猴带人来堵他。
垂头丧气的回到大院,大院里的人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几个小
伙子立刻过来。
“钉子,怎么啦?要不要哥们给你出气。”
庄长庆抬眼看着来人,心里忍不住骂娘,来的几个人中,为首的正是他不愿意见到
的,他叫袁旭,在工程兵大院算一号人物,是二十二中高三的学生,二十二中距离工程
兵大院不远,大院里很多子弟都在这所学习念书。
袁旭带着几分嘲弄的看着他,庄长庆没说话,准备绕过他就走,袁旭横跨一步拦住
他。
“上次给你说的事,想得怎么样?”
庄长庆心里郁闷,他本来准备发展袁旭到红色铁血,可没想到,还没等他去找袁旭
,袁旭已经先来找他了,邀请他参加红色近卫军的红卫兵组织。
庄长庆自然打听了这个红色近卫军,老兵垮了后,林红兵组织了红色铁血组织,但
这是个秘密组织,关从容和左晋北则组织了另一个红卫兵组织,就是红色近卫军。
红色近卫军采取的策略与红色铁血完全不同,关从容从一开始便大张旗鼓,利用原
有的老兵组织在各院招人,同时公开宣布成立红卫兵组织,最近几次大规模游行中,都
有他们的身影。
在红色近卫军中,关从容依旧保持了老兵原有架构,每个大院设一个联络人,不过
,每个联络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他也同样采取了类似林红兵的法子,为组织制定了严
格的纪律,红色近卫军的任何行动都必须得到指挥部的批准,违者将受到开除的处分。
袁旭便是工程兵大院的联络人,也是工程兵大院的负责人,负责在工程兵大院发展
成员。
袁旭留意到在庄长庆周围聚集了一批人,便来发展庄长庆,可庄长庆这时已经参加
了红色铁血,自然对他的招揽不置可否,可庄长庆也不愿得罪袁旭,便借口考虑下再说
,没成想,今儿这袁旭便来要回答。
“还没想好呢。”庄长庆没好气的答道。
“要这么长时间吗,”袁旭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一句话,磨磨蹭蹭的,跟个娘
们似的。”
说着袁旭打量下庄长庆和他身后的几个人,轻轻叹口气:“谁干的?”
“瘦猴。”庄长庆没回答,他身后的一个小伙子又愧又怕的低声答道。
“瘦猴?”袁旭稍稍想了下,神情微变:“是城西的瘦猴?”
庄长庆点点头,然后又补充道:“还有猴子。”
“他们怎么跑咱们城东来了?有多少人?”袁旭连忙问道。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庄长庆咬牙说:“三十多人,我们没有提防...。”
现在庄长庆身后不过灰头土脸的七八个人,对方来了三十多人,寡不敌众,就不算
丢脸。
“有十几个是猴子的手下。”庄长庆补充道,猴子在这一片是比较有名的顽主,但
猴子曾经是老兵一员,对老兵有几分香火情,老兵也看在这点上,没有对他出过手,双
方相安无事。
“猴子怎么卷进来?”袁旭有些纳闷,庄长庆冷冷的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有什么奇怪的。”
庄长庆说完便走了,袁旭在他身后皱眉不已,旁边的柳东方不满哼了声。
“旭子,我看就算了,少了他们几个也没什么。”柳东方说道。
袁旭摇摇头:“不能这样说,还是要争取他们,我在想,这瘦猴怎么跑咱们城东来
了?猴子怎么会与他们勾搭在一起?”
“谁知道呢,要不咱们试试这瘦猴?”
“上次开会说了,不要与那些顽主发生直接冲突,他们没惹到我们,暂时不理他。
”袁旭摇头说道。
在对顽主的态度上,关从容特地开会作了解释,认为这些顽主不过是疥癣之疾,他
们的首要目标是造反兵团,解决了造反兵团,这些小地痞小流氓举手可灭。
可如何敲动造反兵团,夺取中学红卫兵的领导权,关从容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
慢慢推进。
“不过,这事明天要给他们说说,这瘦猴是公公团伙的骨干分子,他跑到城东来,
是不是公公要把手伸到咱们这块来?”袁旭担心的是这个。
上次在海军大院,他是在指挥部外的上百人中的一员,楚明秋只带了两个人便大模
大样的走进指挥部,气势逼人的强迫他们签下城下之盟,狗子老刀,俩人冲阵,一路杀
进指挥部,而后守在指挥部门口,挡住他们数十人冲击,战斗力之强大,令人震憾。
这次战斗对老兵的影响巨大,极大的打击了老兵的信心,直接导致老兵分裂。
新的联合委员会吸取了上届的教训,尤其是在听了楚明秋的一番话后,认为现在公
开与街面小地痞小流氓冲突是不利的,应该集中力量,以合法的方式发展组织。
这个决定被绝大多数联合委员会成员接受,各大院的联络人也严格执行了这个决定
,这段时间,高校红卫兵中形势越来越紧张,两派红卫兵武斗不断,但中学红卫兵却比
较平静。
庄长庆回到家里草草收拾了下,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他出门叫上两个同伴便到淀海
空军装备局大院来了。
红色铁血的总指挥部便在这个大院,林红兵便住在这,林红兵的父亲在五五年被授
予少将,现在依旧是军中红人,但这段时间不在家,她母亲也在空军,不过这段时间抽
调去支左去了,家里也就她和两个弟妹,林红兵是家里的老二,上面还有个哥哥,她哥
哥已经参军,她家的这种情况在大院很普遍,没有丝毫奇怪。
林红兵同样在大院找到个空房间,将这房间整理出来,作为红色铁血的指挥部。
庄长庆的运气不错,他赶到指挥部时,林红兵向卫红尹国平沈解放都在,另外两个
便是杨伟中和肖和平。
这肖和平是八中的学生,是铁道兵大院的,带着一副眼镜,面容白净,看上去文绉
绉的。他是林红兵亲自发展的,是她的八中同学。
“你怎么来了?”林红兵见到庄长庆有点意外,她立刻注意到庄长庆脸上的伤,不
由微微皱眉。
庄长庆苦涩的叹口气,将今天与瘦猴的冲突说了一遍,然后对杨伟中说:“他们已
经知道你了,这几天你要小心,最好避一下。”
杨伟中闻言忍不住皱眉,看着庄长庆:“他怎么知道我的?”
“我没有扛住,”庄长庆没有隐瞒,将逼问的情况说了一遍:“对不起,我实在没
办法。”
“你!”杨伟中忍不住就急了,很显然,瘦猴明天肯定要去堵他。
庄长庆羞愧的低下头,林红兵秀眉微蹙,向卫红很不高兴唾道:“叛徒!我建议开
除庄长庆!我们红色铁血不需要这样的胆小鬼!”
庄长庆很是意外的抬头看着向卫红,向卫红神情满是鄙夷,他忍不住抗声道:“我
不是叛徒!我没有出卖组织的机密,再说,我们也扛住了酷刑,可...。”
“不就是两瓢大粪吗,有什么了不起!”向卫红冷冷的说道:“两瓢大粪就让你怕
了。”
“合着不是你似的,有本事你试一下。”庄长庆涨红了脸,抗声道,他觉着自己没
有出卖谁,自己守住了组织的机密。
“你的行为让战友处于危险之中,”向卫红坚持,庄长庆胸口起伏不定,脸涨得通
红,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憋屈。
“我不是叛徒!向卫红,你闭嘴!”庄长庆叫道。
“你为什么要......”
“都闭嘴!”林红兵喝道,她看看庄长庆,又看看杨伟中,厉声问道:“你们为什
么要擅自行动?”
庄长庆依旧瞪着向卫红,向卫红也毫不示弱的瞪着他,杨伟中诺诺的蠕动下嘴唇,
没有答话。
“组织已经下达命令,暂时不要与他们冲突,以免打草惊蛇,你们为什么要违反命
令?无组织无纪律!”
林红兵非常生气,也很痛心,她严厉的看着庄长庆:“你走吧,你被开除了!以后
不准说自己是红色铁血的成员,我们这个组织需要的是坚定的红色战士!”
庄长庆非常惊讶,他身后的同伴冷笑一声,拉了他一下:“庆哥,我们走!此处不
留爷自有留爷处,哪里不是干革命!我们走!”
庄长庆看看林红兵,又看看杨伟中,众人都冷冷的看着他,他哼了声,转身走了。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就意味着牺牲,每一个红色铁血的成员,都要记住,我
们是最坚决的战士,绝不向任何人低头,两瓢大粪就低头的懦夫,我们不需要!将这样
的人开除出队伍,我们的队伍就更纯洁了!”
“对,怕死不革命,革命就不怕死!”
林红兵神情坚决,向卫红也大声叫道:“对!要革命就不要怕死!那些胆小鬼,滚
开!”
众人齐声高呼毛主席语录,而后,林红兵对杨伟中说:“这几天你小心点,干脆就
不要回去,就在肖和平那住几天。”
杨伟中犹豫下正要点头,肖和平皱眉叫道:“等等!”
“怎么啦?”林红兵看着他,神情中有几分不解,肖和平的父亲同样是老革命了,
36年参加革命,五五年授大校军衔,文革开始后不久便被打倒,他家有三兄弟,哥哥在
上海念大学,他母亲在六三年病故,现在家里就他和弟弟俩人。
“我想想,”肖和平皱眉思索着说,林红兵神情疑惑,向卫红不解的望着他:“怎
么啦?住几晚都不行?”
杨伟中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肖和平摇摇头:“我是在想,这事说不定可以变成好事
。”
“你什么意思?”向卫红叫道,林红兵疑惑不解,但她比向卫红更了解自己的这位
同学,没有问出口。
“庄长庆出卖了伟中同志,那个瘦猴明天必定要去堵伟中,按照庄长庆的消息,他
们最多三十多人,同志们,这可能是个战机。”
林红兵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向卫红却有些不耐烦,催促道:“买什么关
子,快说。”
“现在是敌强我弱,敌明我暗,”肖和平没有在意向卫红的态度,依旧慢条斯理的
说:“庄长庆出卖了伟中,但他没有出卖组织,瘦猴一定不知道我们红色铁血,这是我
们有利的地方,我们可以机动灵活的打击敌人,就象毛主席的游击战术。”
说到这里,林红兵已经明白了,她忍不住点头,却没有打断肖和平。
“现在,我想问的是,要不要伏击瘦猴?”肖和平问道。
“伏击?”向卫红有点明白了,尹国平已经跳起来,兴奋的拍手:“对!我们完全
可以伏击他们!他们不就三十多人吗!”
林红兵矜持的点点头,向卫红这下完全明白,大喜笑道:“好,对,咱们可以伏击
他们,三十多人,咱们可以调五十,六十人,一倍兵力。”
林红兵点点头,正要开口,肖和平却摇头:“六十人?不够,而且,我们不能暴露
我们的实力,瘦猴他们肯定要来堵伟中,明天堵不到,后天还会来,所以,我们的时间
很充沛。”
肖和平边说边想,计划渐渐成熟:“我们不能暴露我们的实力,关从容他们组织了
近卫军,但关从容不敢与公公发生公开冲突,这一点,引起很多老兵不满,我们可以团
结他们。”
“战场,我们可以选在城东,在城西城北,公公的势力太大,咱们要引蛇出洞,还
记得毛主席的游击战术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他们来的人多了,咱们就躲起来,少了,咱们就集合兵力,一举歼之。”
肖和平越说越兴奋,众人也越来越兴奋,这个计划完全可行,城东和淀海是老兵的
势力范围,公公在城西和城北拥有很强的实力,街面上的那些小地痞小流氓都听他的。
可若将他调到城东,就象鱼离开了水,狼离开了狼群,歼灭他,完全可以。
“另外,仅靠我们,还是不行,我们要借机扩大影响,我们要团结更多的人,红色
近卫军,是我们的盟友,”肖和平说道:“这一次,我们就可以团结红色近卫军,与我
们共同作战。”
林红兵完全明白肖和平的战略战术,她心里非常兴奋,这是第一次系统的有了与地
痞流氓斗争的策略,而且是个高明的策略。
“好,说得太好了!”林红兵兴奋的笑道:“肖和平同志,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参谋
长,下面我们讨论一下,这一战,我们一定要取胜!”
一句话,封了参谋长,可在场的人都觉着正常,红色铁血成立之初便确定了,林红
兵是司令,老兵中的第一位女司令。
几个人凑在一起,一个完美的作战方案出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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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老兵与顽主的战斗
瘦猴很得意,收拾了庄长庆后,连续两天都到二机部大院门口堵杨伟中,一群人蹲
在后门对面的街道树荫下,十分无聊的抽烟聊天。
“这家伙应该是躲起来了。”狗子看着门口进出的人,很是无聊的说:“明儿再不
行,我可就不来了,再来,哥那就瞒不过去了,还有,金刚,哥昨儿就在问,你怎么没
去了。”
金刚嘴里咬着根草根,闻言扭头问道:“他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不过,我觉着他有点起疑了,”狗子看着门口,门口有两个女生出
来,他学着冲她们吹了两声口哨,那两个女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狗子得意的笑了。
对这些调戏女生的小手段,狗子学得很快,几天下来就学会了。
金刚迟疑下,没有说话,老实说,前段时间在楚家大院作工兵铲,他挣了些钱,另
外,他手下还有三名佛爷,每月孝敬也有六十块钱,这还是他收得比其他顽主收得少一
半的缘故。
金刚对钱不是很看重,他家虽然穷,可不知为什么,他对钱就是不看重,他下面还
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妹,小弟在四十五中念初中,最小的妹妹还在念小学。
不过,他也知道家里穷,弄到的钱都交给了家里,他父母也问钱从哪来的,每次收
下便行。
楚明秋对金刚很纳闷,他的家庭环境应该说很差,他父亲原来是赌场打手,解放后
坐牢,后来娶得的老婆是街面上的圈子,不是什么好鸟,这样的父母对孩子的教育可想
而知,可金刚身上完全没有父母的市侩气,他的身上甚至有点旧时代的江湖侠气,不管
是在街面上,还是学校,他的名声还很不错。
“咱们守在这,人家早知道了,他要是躲在大院不出来,那可怎么办?”林百顺在
边上说道,他的语气有些无奈。
瘦猴觉着这很可能,他们在这里守了两天,杨伟中的影子都没看到,看看左右,一
大群人守着,人家还不知道?
“算了!今儿就饶过他,明儿,明儿再说。”瘦猴迟疑下,每天这样守着,对他而
言也是个损失,现在生意好,二十口皮箱,两三天便卖光了,一口皮箱,多的可赚十多
块,那两天天下来,便可以赚钱二百多块,每个人可以赚七十多块,这可是非常丰厚的
油水。
一群人慢慢往回走,走出去没多远,便遇见槐头,经过上次的事后,槐头与与他们
也熟悉起来,瘦猴也没瞒他,直说今天是过来堵杨伟中。
“这家伙可能知道我们在堵他,这两天都没见着踪影,妈的。”瘦猴很是无奈的骂
道,这二机部大院比海军大院更严,他们压根就混不进去。
瘦猴自然不知道,这二机部是核工业,是国家最高机密,别说他们了,就算内部工
作人员,那些地方可以去,那些不能去;那些话可以说,那些不可以,都有严格规定,
这个大院的人生活久了,性格都会变得沉闷。
槐头一下乐了,笑呵呵的点头:“那是,你们这么大一帮人在,那小子还敢露头,
瘦猴,我看要不这样,你们先回,歇息几天,过上两天,我们要是看到他,就通知你,
你再来收拾他。”
“成,那就拜托你了。”瘦猴大咧咧的挥挥手,几个人说说笑笑回去了,丝毫没注
意到,有两个女生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们。
两个女生也是红色铁血成员,她们看着瘦猴她们上车走后,才调转车头,她们驶得
很快,路上遇见几支游行队伍,她们驶入空政大院后门。
“他们走了。”
林红兵闻言,秀眉微蹙,按照原定计划,今天该发动围攻,可问题是,计划赶不上
变化,与红色近卫军的联系不是很顺畅,只有少数红色近卫军成员愿意参加这个行动,
主要原因是今天红色近卫军有一次大规模的行动,到英国代办处示威抗议。
香港事件在国内引起的抗议越来越大,双方都采取了最强硬的手段,在军事冲突停
止后,英国方面再度宣布关闭了数家香港左派报纸,这再度引发国内的抗议潮。
另外,后天,红色近卫军要参加在工人体育馆召开的,声讨军内一小撮带枪的刘邓
分子大会。
由于与红色近卫军没有达成联合行动方案,原本今天发动的计划不得不推迟。
“哼,我说关从容靠不住,”向卫红叹口气说道,红色铁血的核心成员都在,杨伟
中也在这里,几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晓丹早就说过,这个人不可信,胆小如鼠。”
林红兵也很失望,可今天这个情况已经在预料中,昨天得到红色近卫军的回复后,
今天的行动就取消了。
“没有关系,”肖和平淡淡的说道:“明天他们还会来,诱饵还在,没有找到伟中
前,他们不会放弃的。”
“我看还是不要管关从容了,”孟晓丹插话道:“我们直接和各大院的老兵联系,
我不相信,他们就看着那些小地痞小流氓耀武扬威。”
“这办法好,二机部大院归我。”杨伟中点头,表示赞同。
肖和平微微皱眉:“如果这样,我们和红色近卫军的关系恐怕就要破裂,这样好吗
?”
“破裂就破裂,有什么关系,那关从容太阴,与他联合,没什么好处!”孟晓丹对
关从容很是不屑,她是这里的人中最了解关从容的,也是最不屑他为人的。
林红兵深知,红色铁血要发展,最深厚的根基还是各大院的老兵,但这有个过程,
而且她也不希望发展成老红卫兵那样声势浩大的组织,那样的组织看上去很威风,可实
际上软弱无力,没什么战斗力。
“就这样办,”林红兵决断道,她对关从容的感觉也不是很好,觉着这个人太阴,
没有胆气,居然跑去参加揪斗军内一小撮,这不是向敌人投降吗!
“没有红色近卫军,我们也要采取行动,”林红兵抬头看着大家,坚定的握起拳头
:“我们绝不退缩,绝不妥协,伟中,召集大院的成员,继续练兵,晓丹,你们大院的
也要作好准备,明天上午,就在这里集合,和平,....,你怎么啦?”
林红兵看着肖和平的神情有些不对,眉头不由皱起来,疑惑的看着他。
“我建议行动推迟,”肖和平正色道:“这是咱们红色铁血成立来的第一仗,只能
胜不能败,瘦猴他们一定会来,我们不用着急。”
“肖和平,你是不是害怕了?”向卫红不满的叫道。
肖和平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我再说一次,首战必须取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红兵,你说吧,怎么办?”向卫红不想与肖和平辩论,她觉着肖和平太谨慎了,
再说了,肖和平看上去白面书生似的,不是冲锋陷阵的主。
林红兵也同样疑惑的看着肖和平,肖和平是她亲自发展过来的,了解他不是胆怯之
人,在红八月,还有冲击公安部时,肖和平都是冲锋在前,现在是为什么呢?
“首先,瘦猴是公公集团的重要成员,”肖和平想了想,整理下自己的思路说道:
“那天来的人中,还有金刚狗子,这些都是公公集团的重要成员,我们对他们出手,势
必招至公公集团的报复,如果,我们没有准备好,就贸然出手,势必招至公公集团的猛
烈报复。
其次,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金刚狗子瘦猴的战斗力非常强,特别是那金刚,好些
老兵看到他就心虚,所以,我们必须更慎重,如果,我们在这次战斗中打败金刚狗子,
势必极大的重振老兵信心,让他们更有勇气去战斗。
第三,在协调指挥部解散后,很多老兵很迷茫,不知该作什么,如果我们能在这个
时候,取得一场胜利,对他们的影响绝对是巨大的。
所以,我认为,这一仗宁可慢点,准备充分点,决不可贸然行动。”
肖和平说完后便坐下,屋里陷入一遍寂静,所以人都在思索,半响,尹国平开口道
:“我赞同和平的意见,我们可以慢点,红兵,和平说得对,首战必须获胜。”
“那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出击?”向卫红弱弱的问道。
“什么时候准备,什么时候打,主动权在我们手上。”肖和平神情肃然,语气却十
分坚决。
林红兵斟酌半天,终于点头:“对,我们要掌握主动权,这样办,我们继续与各大
院老兵联系,另外,武工队还要加强训练,这瘦猴,就让他再猖狂几天。”
“好!”肖和平立刻答应,尹国平也点头,杨伟中迟疑下点点头,向卫红有些不甘
,可林红兵已经作出决定,她也只好服从,孟晓丹就更没有异议,于是,林红兵的决定
获得大家的通过。
林红兵很满意,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但她不动声色的露出笑容,对肖和平说:
“和平,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监控瘦猴他们,加强练兵,另外加紧与各大院老兵联络,只要他们愿意参加
对公公流氓集团的战斗,不管是不是我们红色铁血的成员,都行。”
林红兵点头,全盘接受了他的意见,转身对来报信的两个女生说:“丁丽丽,柳红
,这监视他们的任务依旧交给你们,能行吗?”
两女毫不迟疑的答应:“保证完成任务。”
可事情的发展出乎他们的意料,第二天,瘦猴他们并没有出现在二机部门外,二机
部门外空空,两天前人影瞳瞳的街道上,半个影子都没有。
林红兵接到消息后,带着肖和平和向卫红亲自前去,从前门转到后门,看着空空的
街道,林红兵神情阴郁,肖和平皱起眉头。
“战机稍纵即逝,哼,这下空忙一场了吧。”向卫红不满的瞪着肖和平。
肖和平没有说话,看着空空的对面,又看看警戒森严的二机部门口,他们都是大院
子弟,知道二机部不能随便进。
“走吧。”林红兵跨上自行车,带头向空政大院驶去,走出不远,有一群红卫兵打
着红旗走来,林红兵压根不理会,径直驶过去。
这显然是个郊区中学的游行队伍,他们完全没有料到这种事,措手不及下,队伍一
度出现混乱。
林红兵带着众人闯过红卫兵游行队伍,心里的阴霾总算稍稍驱散一些,扭头看了眼
身后的红卫兵,不屑的冷冷说道:“小市民!”
沿途肖和平的眉头都皱得紧紧的,他低着头慢慢的蹬车,他骑得并不快,看到红卫
兵游行队伍,他下意识的停下,让过游行队伍。
闯进游行队伍,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举动,按照这个时代的政治定义,可以定性为冲
击革命队伍,可以按反革命罪定罪。
可林红兵他们穿着绿军装,扎着武装带,虽然没有扎武装带,但举止大气,而游行
的红卫兵显然缺少经验,就这样让林红兵他们闯过了游行队伍。
对林红兵来说,这自然也是冒险,若是遇上的造反兵团游行队伍,恐怕他们刚进入
游行队伍,便被纠察队给揪下来了。
进入空政大院,放下车,林红兵头也不回的走到大院西侧的一个小树林里,这片小
树林是大院里孩子们的最爱,里面上演过无数次战斗和捉迷藏,不过,文革开始后,这
里逐渐被冷落了,毕竟街上更热闹。
各自找地方坐下,半天没有人说话,气氛十分凝重,林红兵抬头看看,没有看到肖
和平,忍不住皱眉问道。
“肖和平和尹国平呢?”
众人这才发现,肖和平和尹国平不见了,向卫红皱眉说:“刚才还看见他们的。”
“该不会是跑了吧。”孟晓丹嘀咕道。
“说什么小话呢!”林红兵不悦的喝斥道,她打心底里不相信肖和平和尹国平会逃
跑。
孟晓丹不服的看了她一眼,可一看到林红兵阴沉的神情,便不由自主的闭上嘴,低
下头,神色中虽然还示不满,可也大为缓和。
事实证明,林红兵的判断是对的,没有多久便看到肖和平和尹国平在院子里停下自
行车,俩人跑进小树林。
“你们动作真快,一转眼就没看见了,我估摸着你们在这。”尹国平擦把汗笑呵呵
的说道。
肖和平的神情也一扫刚才的凝重,变得轻松了,满脸乐呵呵的。
“你们,”向卫红看到他们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还笑得出来。”
“人家这是出师未捷敌已逃,不用战斗,便获得了胜利,自然该高兴。”孟晓丹阴
阳怪气的嘲讽道。
“呵呵,”肖和平和尹国平同时笑起来,孟晓丹生气了,她腾地站起来:“你们还
笑,有什么好笑的!敌人跑了!我们贻误了战机!前期准备全部落空!你们,你们,..
.”
孟晓丹愤怒的指着肖和平,咬牙切齿的盯着肖和平。
肖和平却摇摇头:“你错了,孟晓丹,事情不能看表明,敌人跑了?不,没有跑。”
“没有跑?在那?”向卫红生怕孟晓丹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以至不可收拾,连忙问
道。
“刚开始,我也以为他们跑了,可这一路上,我都在想,不对,这些小流氓小地痞
最看重的是面子,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什么都可以丢,就是面子不能丢,可他们毕竟
没在那,所以,我断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
肖和平说着得意的看了大家一眼,本来有些沮丧的众人都被他吸引了,肖和平接着
说道:“这一路上我都在想,他们守了两天了,要知道几十个人守两天,这是很不容易
的,他们不知道伟中什么时候出现,而且,他们守在二机部门口,目标太大,伟中完全
可以发现,所以,我若是瘦猴的话,就将主力撤回,留下两个眼线监视,先摸清伟中的
活动范围,而后再一击而中。”
这个分析比较有说服力,但孟晓丹还是不服,她将信将疑的看着肖和平,肖和平很
有把握的点头说:“我想明白后,便悄悄留意,果然,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有人跟着我们?!”向卫红倒吸口凉气,孟晓丹也愣住了。
“对,是有人跟着我们。”尹国平喜笑颜开的大声叫道:“对,那两小子一看便是
街面上的佛爷,他们一直跟着我们。”
“原来是这样!”林红兵松口气,肖和平冲她点头:“对,我们的估计没有错,诱
饵还在,咱们就不愁他们不上钩!”
“对,只要诱饵在,他们就一定上钩!”尹国平大声说道。
林红兵终于露出笑容,众人也长出口气,乐呵呵的互相打气,随后林红兵问起各大
院的联系情况。
让她很惊讶的还是,每个人都反应说很顺利,尹国平说他联系了装备局大院和组织
部大院的,肖和平则联络了地质部大院和体育局大院的子弟。
“我找到两个高手,”尹国平有几分得意的炫耀道:“财政部大院的战平津,这家
伙从小练摔跤,在咱们城东体校练了五年,号称摔遍城东无敌手。还有装备局大院的齐
向前,他五岁就在警卫连训练,一掌下去能辟开五块砖。”
尹国平对能找到这两个高手,非常得意,不住炫耀,孟晓丹却有点疑惑:“他们是
老兵?以前怎么不知道。”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尹国平摇头说:“战平津的父亲只是科级干部,够
不上十三级,齐红旗的父亲虽然是师级干部,但他父亲负伤长期修养,红八月那会,他
正陪着父亲在大连疗养,今年二月才回来。”
“原来是这样。”林红兵微微摇头,聪明如她立刻猜到,齐红旗的父亲肯定看出什
么来,所以不让他参加红卫兵,宁可带他到大连疗养,这与文革刚开始时,父亲对她的
要求一样,只是父亲没有说服她,也没时间管她。
肖和平也找到几个好手,这次行动,按照林红兵的要求,对参加行动的成员,求精
不求多,所以,他们在挑选成员时,都是精挑细选,除了政治品质外,战斗力是重点考
察对象。
林红兵自己也联系了几个人,都是军队大院的老兵,包括伤势完全好的了韩信,另
外,她还联系了几个大学红卫兵。
一般情况下,大学红卫兵不会参与中学红卫兵的事,可这几个大学红卫兵都是家里
受到冲击的干部子弟,可她有个好朋友是体育学院的,听说她的事后,自告奋勇在体院
帮她找了几个红卫兵,这几个红卫兵以前是红革盟的,现在是四三派,与朱洪的四四派
是对头。
林红兵觉着她的力量在慢慢集结,如果,这次行动将瘦猴金刚狗子打垮,那么老兵
势必士气大振,很多离队的老兵势必重新回到队伍中来。
最后,他们商定,空政恐怕也暴露了,最近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到空政来,改为在
二机部碰面,之所以选择二机部,是因为这里的警卫力量强,到时候,便由杨伟中出来
接他们进去。
接下来三天,他们每天到二机部大院,如果条件可以,他们还故意与杨伟中一块出
来,到展览馆或者到青年湖玩,好像他们对这一带沉迷似的。
与林红兵他们处心积虑相比,瘦猴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不是街面上的人,他
自称是顽主,可手下一个佛爷都没有,不是他不想,而是勇子楚明秋不让。
与金刚相比,瘦猴与楚明秋的关系更近,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瘦猴作什么,压根就
瞒不过俩人,所以,当瘦猴开始收佛爷时,勇子立刻出手镇压,不允许他作这个。
杨伟中的事,没有三天,瘦猴便忘记了,要不是槐头按照街面上的规矩特地跑到城
西来通知他,他压根就不会再去找。
不过,既然知道了,瘦猴决定还是要出这口气,这么多年了,都是他收拾别人的,
没有被别人追着跑的。
瘦猴还是象那天那样,找上金刚傻雀和狗子,带上八个小兄弟,上城东来了,他也
没到二机部大门去,而是上青年湖来了,连玩带收拾人,一块干了。
除了杨伟中的麻烦外,瘦猴这段时间可谓顺风顺水,皮箱生意上,他再度压倒花豹
,每次都是最先交账,价格还是最高的,金刚虽然不来了,可也少了个人分钱,这也让
他满意。
青年湖在城东的西边,这里原是臭水塘,解放后,政府组织全区共青团员将臭水塘
挖开,变成了一个湖,同时在四周种上各种树和花,变成了一个公园。
这公园与其他公园不一样的是不收费,公园里除了树和花草外,也没什么东西,就
沿湖边有几个长廊和小亭,在湖岸的一角,有个租船的点,。
没有门票自然就没什么人,公园里除了环卫工人,剩下的便只有几个春季才出现的
园林工人,平时就一些恋人或孩子在里玩耍。
瘦猴他们绕着湖走,今天青年湖人不少,很多穿着军服的老兵在岸边游荡,瘦猴没
有注意,他们在有意无意中打量着他们。
“咱们划船吧。”狗子从来就不安分,看到湖里的船,便摁奈不住跳动的心,用柳
枝指点着叫道,这柳枝也是他刚摘的,拿在手上,不时挥舞,几次差点打着人。
“先办正事。”瘦猴随口说道,他四下张望,没有看到杨伟中,也没看到槐头,他
喃喃自语:“妈的,这家伙在那?”
林百顺还是第二次出来与他们堵人,他有些兴奋也有些好奇,安静小心的四下打量。
走了半天,林百顺觉着有点不对劲,他发现不少人在偷偷打量他们,目光有些怪异
,每每遇上他的目光,这些目光便立刻躲闪开。
他眉头深皱,不知道问题在那,可总觉得有那点不对。
在几个人中,林百顺是最细心的,可他的胡同经验太少,所以,没有及时察觉,至
于狗子金刚,两人完全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沿着湖找了半圈,几个人蹲在一块山石边上,山石是人工搬到这的,上面篆刻了这
青年湖的来历。
“早知道把相机带来了。”狗子有点无聊的嘟囔着,柳条在石头上轻轻拍打,沿湖
四周的花圃里面,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花团锦簇的,再配上湖光山色,景色很有几分
诱人。
瘦猴有点后悔带狗子出来了,他现在才知道狗子的麻烦,一路上就没停过,一会不
见了,一会又冒出来,谁都叫不住,看来也只有楚明秋能管住他了。
“妈的,槐头不是说那小子今天会到青年湖吗?”瘦猴也有点不耐烦,四下张望着
,可就没看到槐头那家伙。
“可能还没来吧。”傻雀说道,他胸前掉着个包,包里自然是把菜刀。
今天,来的十来号人,除了金刚和狗子,其他人都带了武器,至于金刚和狗子,他
们觉着压根不用武器,一双手就行了。
傻雀说对了,没有等多久,就看到槐头带着两个顽主过来,简单寒暄几句,槐头便
将杨伟中的位置指给瘦猴。
“走!收拾这丫挺的。”
瘦猴大咧咧的,杨伟中和四个家伙正在湖边,蹲在边上。瘦猴毫不掩饰的径直冲他
们去。
杨伟中有点紧张,他看到瘦猴他们过来,几个人都站起来,杨伟中看了下四周,四
周埋伏好的老兵也慢慢在向这边围过来,在百米外的一丛花团边,林红兵和孟晓丹几个
女生在那组成战场指挥部。
在瘦猴他们后面的是战平津和齐红旗带的二十多人,在正面的是,尹国平韩信带的
三十多人,左边是苏向东蔡援朝带的二十多人,最外层还有体育学院的龙小军带着十几
个体育学校的学生,他们是预备队。
这个包围圈正慢慢的,不引人注意的形成。
无论瘦猴还是林百顺,都没注意到这个情况,他们实际已经被包围了,在他们四周
,足足有七八十老兵。
“小子,你就是杨伟中!”瘦猴走到杨伟中面前,冷冷的问道。
杨伟中扬着脖子,手插在书包里,同样冷冷的反问:“小子,你丫就是瘦猴,上次
的事,咱们的账....,哎哟!”
杨伟中话还没说完,从瘦猴身后闪出一条身影,杨伟中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小腹
便着了重重一脚,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倒退数步,脚下一软
“费什么话,瘦猴,你丫....”狗子一脚将杨伟中踢翻,转身嘲笑瘦猴,忽然察觉
情况不对,他警惕的看着四周渐渐围上来的老兵。
老兵们已经围上了,但合围还没封口,狗子动手太快,见面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动
手了,这出乎他们意料。
狗子以猎人的警觉发现四周情况异常,看看对方的人数,他的神情依旧满不在乎。
瘦猴他们看到狗子的神情异样,转身看去,瘦猴顿时紧张起来,他扭头看着槐头,
槐头的神情同样紧张,手已经伸进书包,抓住刀柄。
“哼,不过一群废物!”金刚冷哼一声,就要扑上去,林百顺一把抓住他,金刚回
头正要发火,林百顺已经冲过去,将杨伟中一把抓起来,杨伟中身边的几个老兵正要动
,被傻雀几人逼住。
“这些是什么人?”林百顺喝问道,杨伟中狞笑道:“你们跑不了了!”
林百顺毫不犹豫,狠狠的给了他一拳,金刚走过来提起他便扔进湖里,杨伟中的同
伴大惊,连忙跑到湖边救人。
“走!”
金刚大步流星,也不选方向,冲着战平津就冲过来。
看到金刚冲过来,战平津很兴奋,他拎着根手臂粗的木棍,齐红旗则提着把菜刀,
后面的人则拿着各种武器,主要是菜刀。
金刚冲到战平津面前,当胸便是一拳,战平津不退不让,狠狠一棍,金刚没有硬接
,手臂突然收回,战平津的一棍便落空了。
战平津毫不迟疑举棍横扫,金刚却不肯再给他机会,抢步上前,身体欺入他怀里,
肩膀凶狠的撞在他胸口,战平津站立不住,腾腾倒退数步。
金刚一招得手,快步向前,左臂挡开软弱劈来的木棍,右手一拳打在战平津小腹,
战平津就觉着小腹巨痛,忍不住呻呤了声,金刚半点不让,大喝道:“让路!”
随后喝声,他一脚将战平津踢出去,撞在后面冲上来的老兵,两个老兵没有想到战
平津眨眼就败了,慌忙伸手想要接住战平津,没成想金刚力道如此之大,不但没接住,
反被撞倒。
金刚一马当先,狗子启动时稍稍落后,可他的动作很快,三步之后便追上金刚,金
刚冲向战平津,狗子自然也就选了齐红旗。
齐红旗看着狗子,狗子冲向他时,还冲他笑了笑,这一笑,让他有些纳闷,菜刀便
缓了缓。
在狗子面前,恐怕也就楚明秋敢缓一缓,那怕虎子也不行,他的身法是几个人中最
快的。
脚下用力一蹬,狗子身形画出一道弧线,便到了齐红旗的右边,齐红旗措手不及,
没等他作出反应,胸口便中了一拳,齐红旗大怒,正要发力,一股刺痛扩散开来,他闷
哼一声,手臂酸软无力,狗子化拳为掌,一掌劈在他虎口上,随手便将菜刀抢过来,随
即从闪身避开一把菜刀。
冲在前面的两员大将眨眼就被打倒,林红兵肖和平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俩人都没参
加九中大战,金刚和狗子的厉害,他们也就是从其他老兵那听说,即便如此,他们觉着
已经够重视了,为了对付瘦猴这十一人,他们调集八十多人,几乎是八倍的优势,还网
络了老兵中号称善战的,战平津和齐红旗的身手,俩人都见识过,可万万没想到,俩人
居然在一个照面下便被打倒。
林红兵双手握拳,神情焦急,金刚和狗子在前,瘦猴傻雀林百顺在后,一路上势如
破竹,瞬间便冲破了战平津齐红旗小队的包围。
林红兵这才知道为何好些老兵提起金刚就怕,这家伙在战场上简直就象杀神,她亲
眼看见一个红卫兵奋勇在他背上打了一棍,可这一棍对他根本没影响,他一转身就把那
红卫兵打翻在地。
肖和平脸色煞白,今天是以绝对优势的力量围歼,可没想到敌人是如此凶狠,战平
津齐红旗小队眨眼间便人仰马翻,一半以上的人躺在地上起不来,眼见着金刚他们就要
破围而去,在外围警戒的龙小军带着十几个身高体壮的体校生快速的增援过去。
可让龙小军意外的是,金刚身形一顿,没有向外逃跑反而一转身就往回冲,向苏向
东蔡援朝冲来,半道上,狗子带着四个人冲向尹国平和韩信。
与金刚的大开大阖相比,狗子便要灵巧得多,金刚多少还挨了两下,狗子却没半点
事。此刻他手上多了两根棍子,他没有抢夺菜刀,即便在战斗中,他依旧记着楚明秋的
吩咐。
尹国平一马当先,冲着狗子当头一刀,狗子脚尖一点,身形闪过,左手短棍顺势挥
出,一棍拍在他脸上,尹国平脑袋翁翁直响,没等他反应过来,手臂一疼,菜刀便拿不
住,嘡啷掉地上,随即脑袋上又挨了一下,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操你妈的!”
狗子骂了句,他一个不小心,手臂上挨了一链子,随着骂声,他冲进了人群中,闪
身避开当头砍下的菜刀,一脚将那小子踢出去,身体转了半圈,恰到好处的避开侧面打
来的链子锁,抬手凶狠的一棍重重打在那小子肩上。
那小子惨叫声,抱着膀子在地上翻滚,林百顺跟着狗子后面,他知道自己本事不如
狗子,所以也不跟狗子抢,就跟在他身后捡漏,等他冲过去后,再补上一脚或一拳,就
这样,被他打倒的也有三四个了。
战前,老兵们人人信心十足,可刚一接触,便被冲得人仰马翻,七零八落的。
战斗再度证明,胡同里野蛮生长的孩子与大院里精雕细琢出来的产品,在战斗方面
的差距,野蛮生长的更擅长战斗。
苏向东和蔡援朝俩人冲过来,同样被金刚一拳一个,俩人先后倒下,瘦猴没给他们
机会,上去劈头盖脑一顿猛锤。
先后扑上来的两队全被打散了,龙小兵一看大急,带着十几个虎背熊腰的体育生冲
上来。
龙小兵在体校练的是散打,他带来的这几个同学不是练散打就是练摔跤的,正好适
合这种场合,别人害怕金刚,可他不怕,而且还就冲金刚冲来。
龙小兵同样没操家伙,赤手空拳便冲过来了,金刚半点不含糊,当胸一拳,龙小兵
身形一闪,这一拳便落空了。
龙小兵反手抓住金刚的手腕,顺手向前带,金刚应变奇快,左手下压,挡住对方来
的膝撞,右手用力挣脱,随即翻腕去抓对方的手腕,龙小兵应变同样迅速,手腕一转,
从金刚的掌中滑出。
到现在为止,这是第一个能接下金刚一招的人。
金刚抬眼看着龙小兵,也不答话,跨步上前,挥拳当头重重打下,龙小兵感到拳头
的力量,没有硬接,单臂上挡,刚一接触,手掌化刚为柔,再度缠上金刚的手腕。
金刚眉头微皱,手臂猛地往回收,龙小兵收手不及,身形向前跨出一步,就在这时
,金刚左拳横扫,龙小兵无法躲避,只能竖臂挡住。
“砰!”
双臂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龙小兵手臂巨痛,脸色刷的白了,额头上冒出一
层细汗,忍不住倒退数步。
双方交手迅速,兔起鹘落,到龙小兵倒退出去,也不过短短一分钟,这一分钟中,
俩人眨眼就交手三招,最后龙小兵在硬拼硬中,败了一招。
金刚正要追击,风声响起,他向旁边退了一步,避开从侧后袭来的棍子,随即抬腿
一脚,将袭击者踢飞。
但随即两股风声从左右袭来,他再度退了一步,两根棒球棍在面前落下,这两退,
是从战斗开始到现在,金刚第一次后退。
就这两退,金刚一伙的气势立时消退。
避开两棍,金刚随即返身冲上去,劈手夺过一根棒球棍,随即一脚将那小子踢飞。
就这瞬间,龙小兵又冲上来,手里拎着从同伴手上夺过来的棒球棍。
“梆,梆,梆!”
双棍连续交击数次,龙小兵手震得差点将棒球棍扔掉,他不由自主的倒退数步。
金刚没有追击,返身回去,连续数棍将围攻瘦猴的两个小子打翻。
就这一会,瘦猴见血了,胳膊被菜刀划了道口子,血冒出来,顺着胳膊往下淌。
瘦猴脱下T恤,裹在手臂上,神情隐冷的盯着对面的一个小子,那小子手上握着把
刀,刀刃还在滴血。
刚裹好,瘦猴便虎吼一声冲向那小子,他的气势压倒了那小子,那小子慌张的挥刀
砍下,瘦猴闪身躲开,一刀砍下,那小子连忙后退,瘦猴猛冲上前,血迅速染红了他的
T恤,他冲到那小子跟前,一刀捅进那小子的肚子。
“杀人了!”
看到有人倒下,老兵们慌了,乱纷纷的向后退,两个小伙子抱起那小子就跑,瘦猴
举着血糊糊的胳膊大笑。
“还等啥!快走!”
傻雀拉着瘦猴就跑,狗子正打得兴奋,突然听到叫声,正要回头,林百顺拉着他就
跑。
跑到自行车处,瘦猴的脸色已经发白,冷静下来后,瘦猴有点害怕,连忙问那小子
是不是死了?
金刚不耐烦的回答不知道。
一群人骑车出来,半道上,瘦猴有点发晕,林百顺连忙让他骑到自己后座上,带着
他跑到附近一家医院。
医生忙着给瘦猴几个人止血,除了瘦猴,槐头和另外俩人也负伤了,林百顺看看身
上,将衬衣脱下来,衬衣上染了些许血。
几个人站在医院的院子里,神情都很紧张,傻雀抽烟的手都有点抖,连狗子的脸色
都有几分发白。
傻雀抽了两口烟,情绪有些稳定了,正要开口,狗子却抢先说道:“今儿的事,谁
也不准说出去!”
林百顺微怔,金刚却很理解:“放心吧,你哥正忙着勇子他们的事,不会知道的。”
狗子摇摇头,神情很是忧虑,打的时候挺痛快,可过了,他开始担忧了,他不怕警
察,但他怕楚明秋。
别人不清楚,他非常清楚,别看楚明秋整天在家,似乎什么事都不管,可街面上的
风吹草动,全都瞒不过他,他要知道今天自己跑来打架,哥肯定要收拾他。
槐头出来了,他也负了点伤,没有瘦猴严重。
“槐头,你赶紧找人去打听下,那小子死没有,他若死了,咱们就得跑路。”林百
顺神情有些慌乱,街面上的事,他知道一些,可从未参与,这第一次便遇上这样的事,
让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槐头也知道这事不小,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杀了人都不是小事,警察一定会介入
,更何况这次杀的还是老兵,他们的父母岂会善罢甘休。
“我这就去。”槐头说了句便带着他的人走了。
又过了会,瘦猴也出来了,他的手臂缝了十六针,用厚厚的白纱裹着。
他一出来,林百顺便扔了烟头,大家伙一窝蜂出了医院大门,也不敢走大道,尽拣
小胡同跑,一溜烟跑回了城西区。
进了城西,众人都松口气,瘦猴让人买了件衬衫,胡乱套在身上,快带兴无胡同时
,瘦猴犹豫了,停下车,抬头先看看前面的胡同,又看看四周。
“傻雀,咱们恐怕得躲几天了。”瘦猴说道。
傻雀点头,略微沉凝:“我们动作快点,回家拿几件衣服就走,咱们上淀海,找远
子。”
“不行,”没等瘦猴开口,狗子已经开口了,坚决的说:“不能上远子那去,上城
南,找八哥和老刀,快去。”
瘦猴一愣,随即点头,他脚下使劲,半道上遇见一个小子,把那小子叫来,让他到
家里去看看,那小子一看瘦猴的样子便知道出事了,也没问什么便上他家去了,没一会
跑回来,告诉瘦猴家里很平静,没事。
“你们也最好躲一下。”傻雀对金刚和狗子说,金刚没有言声只是点了下头,狗子
却发愁了。
“回去给你哥说一下,他一定有办法。”傻雀提议道,狗子苦笑下摇头,别的都好
说,这上街面打架,还打伤了人要跑路,楚明秋绝对不会饶他。
林百顺也脑袋大了,他想到自己是不是也要出去躲一下,金刚看出来了,便问:“
他们认识你吗?”
林百顺想了下,说:“我不知道,可能有认识的。”
“那你也躲几天,是和我们一块,还是自己有地方?”金刚问道。
林百顺咬牙说:“好,我回家一趟,马上回来。”
几个人约好碰面的地方,便分开了,狗子小心翼翼的回到家里,楚明秋没在门口分
拣废纸,赵婶在厨房里忙碌,看到他回来。
“中午吃饭没有?”
狗子胡乱答应了声,然后偷偷跑回房里,将衣服从里到外都换了,然后立刻在院子
里洗了,挂在院子里,看看后,他又将衣服换下,拿到水生的院子里挂上,他的年龄小
,可身材发育却与水生差不多,俩人的衣服几乎可以互换。
回来后,坐在桌前,看着书本,脑子里一遍混乱,想的全是楚明秋发现后的后果,
半响,他低低的自言自语。
“管他呢,最多也就禁足一个月。”
他压根没想过警察,警察有什么了不起,在他脑子里,楚明秋比警察更可怕。
吃饭时,楚明秋就觉着狗子不对劲,目光躲躲闪闪的,问他话也神不守舍的,心里
很是奇怪。
“说说吧,在外面怎么啦?”
吃过饭后,楚明秋趁着猛子他们还没来,将狗子叫到房间里。
“没事。”狗子勉强堆出个笑容,他没有躲避,反而凑上前,故意舔着脸问:“哥
,今儿我们上英国代办处去了,呵,好热闹,好多人都去了。”
今天十一中是有一批人上英国代办处抗议去了,只是他没去。
楚明秋看着他,狗子笑嘻嘻的,楚明秋觉着他在说假话,可又没找到破绽,便又问
:“没惹事吧?”
“没有,绝对没有。”狗子连忙保证,楚明秋凝视着他,狗子的笑容慢慢有些尴尬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好吧,如果在外面惹了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狗子迟疑下点头:“是,我一定告诉哥。”
楚明秋点头让他出去玩,狗子迟疑下转身出去,到了院子门口,他站住了,迟疑片
刻,转身跑回来。
“哥,我可能惹事了。”狗子低着头说。
楚明秋微微一惊,他们兄弟彼此都非常了解,惹事了,能从狗子嘴里说出惹事了这
样的话,那绝对是大事,打架这样的事,在他心里压根就不是事。
“说说吧。”
狗子将今天的事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最后说:“瘦猴捅了那小子一刀,我们不知
道他的死活。”
楚明秋心沉下去了,他完全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那小子没死还好,若真的死了
,那就麻烦了,狗子肯定跑不了。
“你说,他们是埋伏好了,让那叫杨伟中的引诱你们的?是这样吗?”
狗子点头:“他们大约有七八十人,我们,算上槐头也不过十一个人。他们肯定发
现我们在堵杨伟中,所以,才设下这个圈套。”
楚明秋点点头,脑子迅速转动起来:“瘦猴金刚呢?”
“上城南了。”狗子说道:“我告诉他们上城南八哥和老刀那去躲几天。”
“这个时候才想到躲。”楚明秋冷冷的说,起身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决然说道:
“走,你也得躲两天。”
狗子脑袋耷拉下来,楚明秋带着他回到房间里,迅速替他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带
着他出来,回到百草园时,虎子已经来了,正和水生楚诚志在聊天。
楚明秋将虎子叫出来,让他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虎子很是不解,可看到楚明秋和
狗子的神情,知道出事了,也没问便出去了。
“公公,怎么啦?”水生过来问道。
楚明秋没说话,水生看看他,又看看狗子,再看楚明秋手上的包,心里明白几分,
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狗子,你在外惹了什么事?”水生沉声问道。
“待会给你说,水生,你回去把她们稳住,今晚就不检查作业了,我和狗子出去一
下。”
水生狠狠的瞪了狗子一眼,狗子瘪嘴回了他一个鬼脸,没一会,虎子回来了,冲出
楚明秋摇摇头,表示外面很安静。
“虎子,你走前面,如果发现警察,就发暗号。”           虎子一
惊,扭头看着狗子,狗子低下头,不敢看他,虎子冲他摇摇头, 轻轻叹口气,推车出
去,过了会,楚明秋也推车出来,最后才是狗子。
三人相距不二三十米,此刻天尚未完全黑,隔着二三十米完全看得见,狗子很紧张
,不时抬头四下张望,还好,直到出了楚家胡同,也没人过来打搅他们。
出了胡同,到了大街上,三人依旧没有聚在在一起,但队形变了,楚明秋走在最前
面,虎子掉到最后,俩人保护着狗子。
一路上,有不少自行车,游行队伍散了,参加游行的人们正往家赶。
楚明秋加快了步子,他没有向城南,而是到城北来了,到了楚宽远家附近,他让虎
子狗子留在外面,他去将楚宽远叫出来。
楚宽远非常意外,这么晚了,楚明秋居然赶过来,肯定是出事了,连忙将他让进屋
,楚明秋就在院子里将事情告诉了他。
楚宽远不由松口气:“小叔,这没什么,躲几天就行了,把他交给我吧,放心,不
会出事。”
“如果这样简单就好了,若那小子真的死了,警察说不定就会上你这来,瘦猴不是
在你这拿皮箱吗,你也要作点准备。”
楚宽远一听便明白了,楚明秋这是按照最坏结果在准备,他点点头,但依旧说:“
警察没这么快,要查到我这来,最快也要到明天下午,这样,今晚我们就住到厂子里去
,警察就算来,也绝对查不到那。”
楚明秋想了想点点头,将一把钥匙交给他:“这是淀海小柴胡胡同十七号的钥匙,
明天,你送他上那去,这段时间,你找个人负责给他送饭。”
“行。”楚宽远接过钥匙,俩人出来,楚明秋随口问道:“石头呢?”
“这段时间都在他婆子那。”楚宽远答道。
俩人出来,楚明秋对狗子说:“今晚你就和远子上他们厂子住去,明天他会送你上
淀海小柴胡胡同十七号,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那,记住不要出门,远子会让人给你送饭
,如果,没什么事,过几天,我会来找你。”
狗子愁眉苦脸的看着他,低声说:“哥,没这么严重吧。”
“没这么严重!哼,那小子真要死了,你的麻烦就大了。”楚明秋有股恨铁不成钢
的气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他出事,接过还真出事了。
虎子在边上也叹口气,楚宽远也叹口气:“狗子,这事真不小,那小子若是没死的
话,这事不大,可...,那就真麻烦了,瘦猴一定会坐牢,你的责任小点,放在文革前
,工读学校跑不了。”
狗子知道这次闯祸大了,不敢再分辩,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楚明秋,可楚明秋却没
理会他,对虎子说:“咱们得尽快回去,万一警察来了,还得应付。”
虎子点点头,楚明秋这才叹口气,看着狗子:“我对你管得紧,你总抱怨,现在闯
祸了,知道厉害了。”
狗子耷拉着脑袋,楚明秋摸摸他的头:“事情已经发生了,吸取教训吧,以后作事
不要冲动。”
说完,楚明秋摸出一叠钱和粮票塞进他兜里,然后对楚宽远说:“如果我来不了,
虎子,由你负责通知远子,钱用完了的话,远子,你先垫上,还有,如果我不方便过来
,远子,我会给你打电话,如果,我说赵叔身体不好,你回来看看,你就要警惕了,说
明家里已经被警察监控了。”
楚宽远点头:“好,我明白了。”
将一切布置好了后,几个人出来,半道上分手,楚宽远和狗子上淀海的工厂来了,
楚明秋和虎子则回家。
回到家里,家里的情况还算正常,勇子正监督着大家训练,正在蛙跳的猛子一看到
楚明秋便站起来跑过来,低声告诉他,瘦猴跑路了。
刚听狗子说了后,楚明秋对瘦猴非常愤怒,但现在他已经平静下来,可他没开口,
虎子已经开口:
“他个混蛋,作事一点不过脑子!这混蛋!”
猛子有点意外的看着他,勇子过来,在脑袋上拍了巴掌,让他回去训练,猛子疑惑
不已的回去了。
“出什么事了?狗子呢?”勇子纳闷的看着他。
楚明秋叹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勇子很是意外,这才明白虎子为什么这样
生气。
瘦猴在外面惹事,一点不奇怪,这些年,瘦猴在外惹了很多事,很多都是大家伙一
块摆平的,但这次他不该不告诉大家,却把狗子牵扯进去了。
“这瘦猴!这么大人了,还这样!”勇子忍不住也抱怨了几句,然后问楚明秋:“
现在怎么办?”
“管他呢!自己找死!”虎子依旧很生气,发泄似的说道。
楚明秋看着百草园,园子里的孩子们都觉着有些不安,正在训练的猛子楚诚志等人
都看着他们,他们年岁小,感觉到出事了,可不敢过来,明子建军则停下训练,跑过来
了,他们很快知道出了什么事,都忍不住悄悄议论。
“好了,别抱怨了,”楚明秋叹口气,让众人不要再说了:“事情已经发生,还是
想办法解决,现在最主要的是统一口径,如果有人问起,就说狗子今晚没回来,上那去
了,不知道。”
众人点点头,楚明秋又说:“建军,明儿你找个理由上派出所晃一下,记住,不要
主动问,让他们问你,城东区到城西区,在官方上,有个程序问题,所以,派出所要上
门,最快也要在明天下午。”
“明子,明天,找找你的同学,打听下,那小子死了没有,这事肯定很大,城东那
边多半传开了,记住,也一样,不主动打听。”
“虎子,勇子,你们要将兄弟们摁住,不要报复,不要挑事,这段时间最好安静点
。”
众人一一答应,楚明秋这才让大家伙散去,继续坚持训练,回到房间里,不老还在
屋里等他,看到他进来,连忙站起来,将功课拿给他看。
“嗯,不错,不老,这篇文章的意思明白没有?”
不老点点头:“明白的,林姐姐讲过,这篇文章说的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故事,意
思是做人要表里一致。”
楚明秋含笑看着不老,在所有孩子中,不老是最听话的,每天一定要让他看过功课
后才去玩。
十小下学期准备复课了,楚明秋正想着给她转学,让她到十小念书,不老讲完后才
高高兴兴的出去。
她走后不久,林晚和娟子又进来了,显然,两女也察觉到院子里的气氛不正常,其
中最主要的是,狗子不见了。
“你们别问了,”楚明秋顿了下,觉着还是给她们打打预防针:“狗子出了点事,
我让他出去躲几天,过上几天就回来,如果,有人问起他,就说他在学校,打电话回家
说学校有事,这段时间住在学校里。”
娟子很是惊讶,她担忧的问道:“狗子倒底出了什么事,严重吗?”
楚明秋迟疑下,轻轻叹口气:“他悄悄和瘦猴出去打架,可...,瘦猴插了人,那
人现在不知死活,狗子,就算不是主要责任人,也可以算帮凶,而且,那人应该是老兵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娟子腾地站起来,真急了:“狗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瘦猴呢?他干嘛拉狗子
去!”
娟子很清楚,这事肯定是瘦猴挑起的,对瘦猴大为不满,可她的性格温和,也不知
道该怎么骂人,只是反复责备瘦猴。
“我也不知道,勇子刚才说,瘦猴的弟弟跑他家去,说瘦猴跑路了,具体上那,我
也不知道。”楚明秋不敢说实话,这两女孩能不能守住秘密,他没有把握,再说,告诉
她们,就等于给她们添了几分压力。
“你别着急,”林晚轻轻搂住他,温和的说:“想想办法,我知道你总有办法的。”
娟子看着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楚明秋没有注意,他拍拍林晚的手,说:
“没事,你们该怎么还怎么,我想想。”
两女又说了几句才离开,楚明秋坐在院子里默默的想着,过了会,他起身到屋里,
给葛兴国打了电话。
“兴国,你有委员家的电话吗?”
葛兴国微怔,楚明秋从来没问过类似的问题,他迟疑下报出委员家的电话号码,然
后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楚明秋迟疑下,还是没说什么:“多谢。”
葛兴国放下电话,抬头看见父亲正看着他,今天父亲回来了,而且少见的很早回家
,而且没去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看报。
“怎么啦?”
葛兴国勉强笑了下:“没事,爸,今儿怎么有空?”
“没什么,是那个公公的电话?”葛玉凤的头依旧埋在报纸里,声音也很随意,可
葛兴国却半点不敢马虎,小心的回答是。
“公公啥事?”葛菲儿好奇的问道,她当然知道哥哥与公公交好,但公公从未主动
给家里打电话,她家的电话有两部,一部在客厅,一部在父亲的书房,书房那部不但她
们兄妹不能动,就连她妈妈都不准碰。
“就问委员的电话,其他不知道。”葛兴国说道,葛菲儿没有再问,低头看书。
“爸,有什么事,就说吧。”葛兴国对父亲说道,象今天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过,
每次都是父亲谈话的前奏。
葛玉凤将报纸收起来,看着葛兴国,问道:“这段时间,你们都在作什么?”
葛兴国心里很无奈,这几个月,父亲在家待的时间比以往长多了,很长时间没出差
了,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除了早上跑步回来,其他时候压根见不着人。
“没什么,就是看书,我们几个同学组成一个学习小组,每天学习,...”
“学习?学什么?”葛玉凤眉头微皱,葛菲儿笑了:“爸,你可真官僚,哥他们的
学习小组,就是读书,上课读书那种。”
“上课读书?你们自学?”葛玉凤有点纳闷,在解放军部队里,战将如云,但大多
数战将都是农民出身,参军前大字不识几个,在部队里扫盲,可他不是,他是黄埔军校
毕业,报考黄埔前,还在燕京念过大学,是解放军中少有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将军,解放
后,中央本来想让他转到地方工作,可被主持国防部的老领导给拦下来,后来便进了国
防科工委,六五年,又调到总参。
“爸,你不知道,哥他们绑架老师,让老师给他们上课。”葛菲儿快言快语,几句
话便将葛兴国卖得干干净净。
葛玉凤越听越惊讶,看着儿子,葛兴国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打断妹妹。
“爸,建设国家总要有知识才行,学校现在不开课。”
葛玉凤随意的摆摆手:“这事,你没做错,爸支持你们,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怎
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葛兴国苦笑下:“公公出的主意,我觉着这主意行。”
“就是写乡间小路的楚明秋。”葛菲儿补充道,葛菲儿又补充道:“这公公鬼得很
,别看他整天收破烂,在家里悄悄修了个排练厅,他家好玩极了。”
“这主意好,浑水摸鱼,”葛玉凤没在意葛菲儿的话,而是点头,欣赏的看着葛兴
国,自己这儿子成熟了,略微想想后又说:“兴国,你们不再去参加运动,这不好,运
动还是要参加的,不过,现在情况很复杂,好些事连我这个革命了一辈子的都看不懂,
你们要参加但又不要太积极,要看清楚再行动。”
这话让葛兴国和葛菲儿没听明白,看着俩人一脸糊涂像,葛玉凤在心里叹口气,略
微迟疑下才接着说:“兴国,当年,我的部队里有不少战士也就十五六岁,今年你也有
十九岁了,算是大人了,有些事你也该明白了,现在党内斗争十分激烈,有些口号今天
是对的,明天说不定就是错的,所以,你们做事要谨慎,另外,如果,家里有什么变化
,你要担负起兄长的责任,明白吗?”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艰难,可葛兴国明白了,经过一年多的文化大革命教育,见过太
多老干部被打倒,此刻听见父亲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半点不惊讶。
“爸,要紧吗?”葛兴国小心的问,葛玉凤露出一丝笑意,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了,
豪爽的摆手道:“有什么打紧的,天塌不了。”
说着站起来,冲葛兴国点点头,转身进了书房,葛兴国和葛菲儿面面相觑,葛菲儿
作个鬼脸,拿着书回自己房间了,葛兴国则心情沉重,父亲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看来
父亲的压力也很大。
楚明秋很轻易的就找到委员,委员家里也有电话,委员家比不上葛兴国,但也不小
,只是他家人口多,因此显得比较挤。
“公公,你丫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委员靠在沙发上,脚搭在茶几上,笑呵呵
的问道。
“想你了呗,你丫现在整天忙活啥?”
楚明秋和他胡扯两句,然后问道:“听说今天青年湖出事了,你知道这事吗?”
“呵呵,当然知道,我就知道你丫无事不登三宝殿,”委员的语气中有几分得意,
然后压低声音说:“这事各大院都传遍了,那人是化工部大院的,叫黄伟泽,我们都叫
他暴虎,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
“我说公公,我可听说了,是瘦猴金刚,还有你那弟弟狗子干的,你的麻烦可大了
,这可是杀人罪,你丫忙活吧,呵呵。”
“瘦猴,你丫可别忘了,你可欠我十几次老莫,怎么,要我上门讨债,还是到时候
,我在老莫请你一次?”楚明秋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便威胁加利诱,一块上了。
“哎,别驾,”委员连忙叫道,他压低声音说:“这事,我还真不清楚,给我两天
时间,我帮你打听,不过,公公,老莫,撮一顿,怎么样。”
“成!”楚明秋没有丝毫犹豫便应下来:“委员,我觉着这事透着蹊跷,你帮我打
听下,这事后面是不是有黑手。”
“这事啊,我知道,”委员张口就来:“我们院就有人参加了这次行动,我听说他
们叫什么红色铁血,是林红兵和孟晓丹向卫红他们组织的,瘦猴傻拉巴叽的掉他们圈套
里了,不过,金刚和狗子是真厉害,我说公公,你不知道,他们去了七八十个人,结果
被金刚狗子打得稀里哗啦的,我们大院的也有去了的,回来都给吓坏了。”
楚明秋没好气的说道:“匹夫之勇,有屁用,现在惹祸了,到现在也没回家,还是
瘦猴的弟弟跑来找他,我才知道出事了,委员,这两件事,帮我打听下。”
“放心吧。”委员满口答应,没有半点推辞。
放下电话,他抬头才看到三个弟妹都看着他,他嘿嘿笑了笑,故作大气。委员家比
较复杂,他在家里属于被忽视的地位。
委员的父亲是三六年参加革命的,也算是老干部了,可他出生在四八年,实际上比
楚明秋还大一岁,可他父亲在进城后便与他母亲离婚了,本来他随他母亲在乡下,可五
三年,他母亲因病去世,他便被父亲接到身边,此时,他父亲已经再婚,娶了个比他小
近二十岁的女大学生,到他进门时,已经有了个妹妹。
继母对委员不好也不坏,委员在家里小心翼翼,他在外面从来不说家里的事,这让
他性格多了几分怯弱,渴望被关注,又让他养成说大话的习惯。
“哥,这公公是不是你那同学?”大弟首先开口问道。
委员有几分得意的点点,小弟弟抢着问:“是不是城西的那个公公?”
“对,就是他,”委员压低声音说道,随即有几分担心的看看里间,这几天家里的
情况不太对,父亲和母亲经常关上门在卧室里小声说话,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熟有什么用!”大妹撇下嘴不屑的说:“不就是胡同的大混混麽,听说他家是资
本家,你少和这些人来往,家里的事已经够烦了。”
委员没有说话,大妹从小强势,自己这个哥哥在她面前从来没有威严。
委员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不妙,或者说他父亲的情况不妙,从去年九月,就有人给他
父亲贴大字报,最近大字报越贴越多,大有不将他父亲掀下马不罢休之势。
“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我们是同学,”委员分辩道:“人家葛兴国爸爸还是中
将,人家不一样,有什么大紧的。”
“人家爸爸是中将,咱爸爸只是个局长,级别就差好几级,”大妹冷冷的说:“人
家位高权重,咱们家可比不了,这些天,在外面老实点,不要惹事。”
最后这句话是对两个弟弟说的,两个弟弟互相看了眼,没敢与姐姐顶嘴,在这个家
里,姐姐比哥哥大。
委员想了想便问妹妹:“你知道那个红色铁血吗?我记得左晋北他们好像找过你。”
“左晋北与红色铁血有什么关系,”大妹不耐的答道:“红色铁血是林红兵向卫红
孟晓丹她们弄的,各大院都有人,左晋北和关从容搞的是红色近卫军,各大院也有人,
还包打听呢,连这都不知道。”
委员没有半点尴尬的嘿嘿笑起来:“这段时间,我不是忙着学习吗,再说了,消息
太多,难免串门。”
大妹撇撇嘴,不过,这段时间,委员的确是在读书学习,每天不是在葛兴国家就是
在其他什么地方,上课读书。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时,委员八面玲珑,四下讨好,可在内心里,他本能的排
斥关从容莫顾澹,而与葛兴国楚明秋交好,文革开始后,他也是最先跟随葛兴国的同学
之一。
委员想了想,拿起电话打了几个电话,很快将事情原委搞清楚了,于是又抓起电话
给楚明秋打回来。
“事情差不多搞清楚了,黄伟泽死活还不知道,据回来的人说,还在青年湖附近的
新街口医院抢救,医院肯定报警了,死活要到明天才知道。”
楚明秋放下电话,心里不住打鼓,他转身出来,将虎子和勇子叫过来,俩人都很紧
张,沉默了会,楚明秋才说:“我想去看看,快的话,明天中午会有消息回来,虎子,
你守着学校的电话,明天我一定给你个电话,如果消息不好,我会告诉你晚上不回家吃
饭,这样的话,你就要立刻送狗子进山,让他在家里待上几个月;如果是好消息,我会
说过几天去看北海划船,那样的话,你就不必动,等我回来再说。”
虎子点点头,楚明秋又对勇子说:“勇子,咱们上学校,开车过去,到了那,我进
去,你再开回来。”
车依旧还在学校,不过,楚明秋极少用,勇子什么也没说点头答应,楚明秋想了下
,进屋拿了个包出来,俩人出了门,虎子在门口叮嘱他们小心点。
一路上无事,平安的到了新街口医院,楚明秋没有将车开到医院里,而是在距离医
院五十米的地方停下。
“我跟你一块去吧。”勇子说道,楚明秋摇摇头:“你不能出面,记住了,这事与
你无关。”
勇子不明白,楚明秋叹口气:“你是四十五中一号勤务员,你要牵连进来,人家很
容易将屎盆子扣在四十五中,进而将四十五中造反兵团牵连进来,这事本是打架斗殴的
刑事案件,可如果到了这个程度,就可能升格为政治事件,就不是越闹越小,而是越来
越大。”
“可,你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勇子承认楚明秋说得对,可他还是坚持。
楚明秋略微沉凝,点头说:“这样吧,车就停在这,你在院子里等着,我一个人进
去。”
俩人悄悄进入医院,到院子里一看,心就沉下去了,院子里停着辆吉普车,很显然
,这是派出所的车。
楚明秋给勇子使个眼色,勇子沉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躲在角落的阴影里,楚明秋
稳定下情绪,走进医院大楼。
急诊室在医院一楼,门开着,楚明秋朝里面看了眼,有几个护士正在闲聊,两个病
人躺在床上输液,很显然这俩人都不是那个姓黄的。
楚明秋迟疑下,进去问一个看上去比较年青的护士,那护士上下打量下他,秀眉微
蹙问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同学,听说他出事了,来看看他。”
“哼,同学?顽主吧,被插了,活该,”护士没好气的说,这段时间,医院收治了
不少顽主,不过,都是些小伤,不像黄伟泽这样严重的。
楚明秋恰到好处的露出尴尬之色,护士惋惜的叹口气:“你们这些人啊,在三楼重
症室。”
“谢谢姐姐。”
楚明秋连忙出来,还没到楼梯口便听见有人下楼,下楼的人脚步比较重,楚明秋心
念电转,连忙躲进一个病房,这病房注射室,可值班护士不知上那去了。
果然,从楼上下来的是个三个警察,三个警察出来后,楚明秋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他顺手将搭在椅子上的白大褂床上,看上去他就象是值班的医生。
“情况注意下,等他脱离危险了,尽快拿到口供。”
“是,唉,现在治安又坏了,打架斗殴的不少,这黄伟泽也是干部子弟,他的同伙
恐怕也是各大院的干部子弟。”
“不管他是什么人,事情都要搞清楚,该抓的抓,妈的,现在这些小混蛋,动不动
就动刀,都是一帮亡命徒。”
楚明秋从他们身边经过,几个警察没有察觉,他向后面的住院部走去,转过角后,
他迅速脱下白大褂,躲在墙角,看着警察发动吉普车,走了。
听到警察的话,楚明秋稍稍松口气,如果人没死,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最多也就是
瘦猴到拘留所待几天。
他上到三楼,重症室外,有两个女人疲倦的坐在椅子上,楚明秋到门口看了眼,然
后找到值班室,值班室内,一男一女两个医生正在看病历作记录。
“医生。”楚明秋开口叫道,一个年青医生抬头看着他,楚明秋自我介绍:“我是
黄伟泽的同学,听说他出事了,我想问一下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年青医生打量下他,正要开口,边上那年青女医生突然问道:“你是楚明秋吧。”
楚明秋微怔,扭头看去,这女医生的容貌有几分熟悉,想了会,他一拍脑袋:“你
是周萍,哎,你怎么在这?”
周萍是高庆的学生,也是楚明秋的同学,当初在高庆门下学习时,与他的关系不错。
这可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居然在这遇上熟人,他立刻跑到周萍面前。
“师姐,你分在这?”
“对啊,六五年分到这的。”周萍笑眯眯的,她样貌不算漂亮,但也不算丑,但身
材很好漂亮,毫无美感的白大褂丝毫无法遮掩她的身材。
“不错啊,现在是住院医生?”楚明秋笑眯眯的问道,心里替周萍感到 满意,能
留在燕京,都是好事,中医院的学生基本是哪来哪去,周萍不是燕京人能留在燕京,已
经非常容易了。
“对,我不是刚来吗,”周萍笑道,她的笑容很甜,给她平庸的容貌添了几分美丽
:“这么晚还来,有什么事?”
楚明秋叹口气,看看那男医生,那男医生见楚明秋跑到周萍那去了,便没再理会,
专注的写病历。
楚明秋还是不放心,拉着周萍出来,到走廊的尽头,然后也不隐瞒,将事情告诉了
她。
“我来就是想了解下情况,师姐,那黄伟泽情况怎么样?”
看着楚明秋焦急的神情,周萍轻轻叹口气,摇头说:“你这弟弟啊,真是太冒失了
,你得好好管管,这黄伟泽还没完全脱离危险,要到明天就知道了,那一刀捅得很深,
幸运的是,没有捅到肝脏,但将大肠捅穿了,手术就作了两个小时。”
周萍看着他,低声问:“听说高老师出事了,你知道吗?”
楚明秋点点头,低声说:“大师兄告诉我了,据说牵连到江青,师姐,这事,咱们
都插不上手。”
周萍深深叹口气,楚明秋也叹口气,文革开始以来,很多各个领域的权威都受到冲
击揪斗,高庆不过是其中一个。
“那黄伟泽有人在看护吗?”
周萍点点头:“他妹妹在,另外还有个女孩,不知道是不是他女朋友。”
“他爸妈呢?”楚明秋有点意外,周萍摇摇头:“不知道,他看上去也是干部子弟
,恐怕家里也受到冲击了。”
楚明秋却轻轻舒口气,看着透出灯光的门,略微迟疑便说:“师姐,你忙吧,我先
去看看。”
周萍没有说话,迟疑下说:“还是我带你去吧。”
说完,没等楚明秋反对,便朝病房走去,楚明秋只好跟在后面,俩人一前一后到了
病房里。
“周医生。”
病房里有两个女孩,大的看上去十八九岁,穿着件碎花衬衣,下面是条红色裙子,
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小的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同样穿了条裙子,两女
看上去都有些疲倦,精神不是很好。
“他怎么样?”周萍问道。
“没有动静。”小的那个低声说,神情很是担心。
楚明秋看着床上的黄伟泽,黄伟泽上了呼吸机,看不清面容,身上盖着床薄被。
周萍给黄伟泽检查了下,然后说:“还好,比较稳定,我介绍下,这位是楚医生,
我让他来帮忙检查下。”
“楚医生。”两个姑娘连忙招呼,楚明秋心里暗暗叫好,这样更好了,他在这就完
全合法。
楚明秋顺势坐在床边,将黄伟泽的手拿过来把脉,黄伟泽的脉象很弱,但弱而不断
,楚明秋尝试着输入一股内息,内息顺着经脉流动,检查他的经脉。
输入内息,感受对方的经脉状况,这种诊断方式在中医中称为内查。
两个女生看着他一直摸着脉,神情凝重,她们心情非常紧张,不时看看周萍又看看
楚明秋,心里揣揣不安,可看周萍的样子,对这楚医生很是敬重,可这楚医生看上去又
那么年青........。
两女心里不安,但她们还是太年青,心里有疑问,但不敢问出来。
过了会,楚明秋眉头紧皱,低声对周萍说道:“他的情况不是很好,我用内息裹住
了他的伤处,里面应该还有出血点,缝合没有作好。”
周萍大惊,体内出血,那可是要命的。
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严格的说,这已经算医疗事故了。
周萍则很震惊,如果是这样,这黄伟泽应该马上再作手术,可病人刚做完手术,马
上作手术,是不是合适?而且,一旦传出去,影响会非常坏。
“小秋,有办法吗?”
楚明秋皱眉想了会,对周萍说:“你等会,我下去拿点东西。”
周萍心里有点乱,楚明秋转身下楼,在院子里找到勇子,告诉勇子先回去,路上小
心点,勇子已经看到警察走了,楚明秋留在这至少没有危险。
楚明秋送勇子到车上,将自己留在车上的药箱拿下来,看着勇子走了后,才转身回
来。
到了病房,那男医生已经在房间里,正在给黄伟泽作检查,看到楚明秋进来,他将
楚明秋拉到病房外,低声询问。
“你学的西医,我学的是中医,我对他内视,他的经脉不畅,内息有散失之状,腹
部有积液,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马上作个X光检查,注意他的小腹。”
男医生姓吴,他比周萍早一年到新街口医院,也是住院医生,听到周萍的报告后,
心中很是疑惑,连忙过来检查。
“你跟高老师学了几年?”吴医生问道,高庆的名头在燕京医界可是如雷贯耳,不
管是不是中医学院的学生都知道。
“学了几年不重要,我建议你赶紧送他去作x光检查。”楚明秋没好气的说,如果
是高庆在场,会立马喝斥,在高庆的观点中,面对病情,只有病情,没有其他,什么名
头名声职务,都不在考虑之列。
吴医生迟疑下,周萍轻轻叹口气:“小秋虽然不是中医院学生,却是高老师的入室
弟子,医学院学生应该学的,他都学了,吴医生,还是送去检查下吧。”
听到周萍也这样说,吴医生终于点头,楚明秋连忙补充,告诉他们呼吸机不能断,
回到房间里,楚明秋拿出金针,在黄伟泽胸口和小腹各刺了三针,胸口三针则留了内息。
吴医生看着他作这一切,更感惊奇,周萍则小声问:“这就是高老师说过的,你们
楚家的金针续命?”
楚明秋帮着他们将病人推到电梯口,闻言摇头:“金针续命那有这么简单,那是十
八针在二十秒内同时刺出,作用等同强心针,只是没有强心针的副作用。”
周萍闻言不由讶然,吴医生也很惊讶,俩人没再追问,到了一楼,二楼将X光室的
值班医生叫起来,打开X光机,楚明秋将金针起出。
这个时代没有多少检查手段,没有CT机,没有核磁共振,X光机已经是最好的检查
仪器。
楚明秋对如何操作X光机也比较熟悉,高庆是中西医结合,对楚明秋的教育自然不
会只有中医,在西医中,大致分外科和内科,但无论内科外科,影像学都是西医的重要
手段,所以,楚明秋在影像学上花了不少时间,看片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但更重要的是,如何操作X光机,他也很熟悉,出于对机械的兴趣,他很是花了番
精力来研究X光机。
“没有出血点。”吴医生将X光片挂在灯光前仔细看过后说,毫不迟疑的说。
楚明秋眉头紧皱,仔仔细细的看过后,从光片上看,的确没有出血点,他看看X光
机医生,这张年青的脸,看上去不过二十二三岁。
“你操作X光机几年了?”楚明秋问道。
“六个月。”那医生迟疑下说道,楚明秋微怔,扭头看了眼吴医生和周萍,那医生
见状立刻说:“不错,我是还没毕业,可我们不能允许反动学术权威掌控我们社会主义
的医院,操作X光机没有什么复杂的!这很简单,六个月....。”
楚明秋没再让他说下去,这套理论现在到处都是,打倒反动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
,让工人阶级掌握一切,甚嚣尘上,他已经听烂了。
“你说得对,”楚明秋打断他说:“不能让反动学术权威掌握了新街口医院,这样
很好。”顿了下,他又说:“这样吧,我看看这机器,好吗?”
那医生微怔,正要反对,周萍插话说:“行,刘医生,看看又没什么,是吗。”
刘医生无奈,只好让楚明秋看看,楚明秋仔细看了后,让周萍和吴医生重新将黄伟
泽搬上照片床。
楚明秋调节好机器后,开机,再度调节好机器,他没有从上到下,而是从下到上的
照,然后再从右向左。
很快照完,片子也很快洗出来,刘医生渐渐明白了,他很是生气,正要开口,吴医
生拿着片子,神色大变。
“你看看,这里,这里。”吴医生将片子挂在日光灯前,指着两个微小的亮点说道。
周萍也点头:“这是出血点。”
“对,就是这两点。”吴医生长出口气,神情依旧忧虑,发现出血点是一回事,如
何解决这个问题是另一回事。
“这,这,怎么会这样!”刘医生看看楚明秋拍出来的片子,又看看自己拍出来的
,两者大致相同,可在细微上,就大为不同了。
楚明秋没有理会他,他自己也看着那片子,眉头拧成一团。
“看来明天要再动手术。”吴医生经过判断,这出血点可以暂时控制下,明天一大
早便可以向主治医生报告,重新作手术,堵住出血点。
“没有其他方案吗?”周萍有些担心,病人才作了手术,马上又作手术,对病人损
坏极大,对术后回复有极大影响。
楚明秋思索下说:“我记得是在六五年,中医院也曾出过一次这样的事,高老师曾
经没作手术便堵住了出血点,用中医的法子。”
“中医的法子?”吴医生很是疑惑,中医擅长内科,对外科来说,中医用得极少。
周萍也同样,她知道楚明秋在内科上比较擅长,可若作手术,他压根不行。
楚明秋自然不会作手术,高庆虽然中西医结合治病,但也是内科,外科作手术什么
的,他也不会。
“这样吧,我先试一下,如果控制了,这家伙就免了第二刀。”楚明秋说道:“我
们把他推回去。”
几个人将黄伟泽推回病房,搬上病床后,吴医生迟疑下说:“还是向张医生报告后
再说吧。”
张医生是黄伟泽的主治医生,文革前是住院部医生,文革后提升为主治医生。
“张医生明天才来,今晚就让小秋试试,万一阻止了出血,明天就不用动手术了。
”周萍说道。
吴医生还不同意,这干系太大了,万一出了事,他要承担主要责任。
楚明秋想了下说:“要不这样,先观察下,如果情况不对,再作决定。”
“好吧。”周萍见状,也只好同意。
楚明秋守在病房里,每半个小时为黄伟泽作一次检查,两个女生看出点什么,她们
很是紧张,悄悄问黄伟泽的情况,楚明秋告诉她们,只要不发烧,血压不升高,就没有
问题。
没有多久,周萍也进来了,她问了下黄伟泽的情况,然后便坐在边上,好在这个时
代,医疗紧张情况比起前世来说,缓和多了。这得益于两个条件,一个是,燕京人口比
前世少多了,最多只有前世的五分之一;第二是不便的交通,作为中国医疗条件最好的
城市,全国各地治不好或难治的病人都涌向燕京,导致燕京各医院压力空前高。
黄伟泽因为病情严重,住的还是重症室的单人病房。
“医生,他,要紧吗?”大点的女生鼓起勇气问道。
“今晚没事,就没事了。”楚明秋答道。
两个女生稍稍松口气,周萍没有说话,沉默的坐在边上。
周萍的心始终提着,这出血分大小,小的话,可以依靠病人自身能力治愈,大的话
就必须开刀缝合,而且数个小时没有动作,将加重病情,增加治疗风险。
到凌晨三点多,黄伟泽突然发起烧来,身体微微扭动,血压也开始升高。
“不行,不能再等了。”周萍对闻讯赶来的吴医生说道:“必须立刻采取措施,否
则,后果不堪设想。”
吴医生看到这种情况,当然清楚,如果任凭事情发展下去,黄伟泽死定了,可主治
医生不在,他可以采取的动作已经采取了。
“换药吧。”吴医生吞吞吐吐的提议道,周萍摇头:“换药不顶事,要么让小秋试
一下;要么立刻通知张医生。”
“张医生家里没电话,从这里赶过去,再赶回来,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吴医生神
情很是无奈。
“小秋,你来。”周萍断然决定:“后果,我负责。”
楚明秋没说什么,将黄伟泽的上下衣服全脱了,将小药箱打开,拿出一粒丸药递给
周萍。
“这是牛黄排毒丹,捣碎,加一碗水。”楚明秋心里早就有治疗方案了,上次高庆
便是借助他的内息,将那例内出血治愈,不过他也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治病。
楚明秋说着又把脉,黄伟泽更加痛苦了,两个女生有些着慌,不住问周萍,周萍生
气了,喝令她们闭嘴,不要干扰了楚明秋。
楚明秋三根手指搭在脉门,黄伟泽的脉更弱了,时断时续的,有一会,他几乎没摸
到脉。
重新想了一遍方案,将每个步骤在心里过了一遍,他拿起笔开了两张药方,一张是
西药,一张是中药。
“你们医院有中药房吗?”楚明秋问道,周萍点头:“有。”
这个时期很多医院都设有中药房,中医的衰落从解放前就开始了,但在五六年,毛
主席指示要研究中西医结合治疗,为此,全国很多医院设立了中医科和中药房,新街口
医院自然也不例外。
“好,快去吧。”楚明秋吩咐道,周萍没有自己去,交给大点的女生,那女生接过
药方便跑下楼了,中药房在一楼。
女生走后,楚明秋向吴医生要了个酒精炉,将每根金针细细烧烤一遍,这期间,床
上的黄伟泽更加痛苦了,吴医生连忙给他换了一种药,但依旧不见效。
吴医生心里焦急,可又好奇,他是燕京医学院毕业的,对中医知道点,但仅限于药
物,对针灸,只知道名词,剩下的就是传闻。
楚明秋拿起三根金针,默默运气,然后三点出手,三根金针尽数插入胸口四周,随
后又拿起两根金针,这两根金针很长,他一根一根的插入,第一根刺入三分之一后,又
刺入第二根,同样刺入三分之一后,再将第一根刺入一半,再转到第二根,将第二根全
数刺入,然后再到第一根,将其全数刺入,只在皮肤上露出一小点。
就刺入了这五根金针,看上去很简单,可周萍却看到楚明秋额头却冒出一层细细的
汗珠。
周萍将药丸已经捣碎融在水中,楚明秋试了下水温,觉着可以,便吩咐说:“给他
灌进去。”
周萍迟疑下,吴医生接过来:“还是我来吧。”
吴医生掰开黄伟泽的嘴,将药水一勺一勺的喂进去,这过程很慢,持续了十几分钟
才喂完。
大点的女生将药取回来,楚明秋让周萍去熬药,十碗水熬成一碗,周萍这次没有推
辞。
“这方案行吗?”吴医生犹豫着问道。
楚明秋想了下说:“七成把握,老实说,我这是第一次,唉,要不是,...,算了
,至少,我有信心在明天上班之前,病情不会恶化。”
吴医生大惊,这是第一次,居然是第一次,早知道,自己绝不会同意让他动手。
“很危险吗?”小点的女生担心的问道。
“他体内还在出血,现在就看他自己的体质了,如果不行,还得动手术。”楚明秋
安慰她们说:“不过,生命不要紧。”
自然,这最后一句是谎话。
周萍将熬好的药端进来,吴医生以同样的方式将药硬灌下去,他心里十分忐忑,万
一这黄伟泽不治身亡,这后果不堪设想。
可让他惊奇的是,药下去不过半个小时,黄伟泽变得平稳了,血压也降下来了,体
温也降下来了,呼吸变得平稳多了。
楚明秋再度检查后,轻轻松口气,他知道,自己保住了这小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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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三阳是不是人界的三阳?拔魔里面出来的那个道士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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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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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1803
善后
楚明秋整整守了一夜,天色微明时,他再度给黄伟泽作了检查,确认无恙后才小睡
了一会。
第二天,张医生来了后,听说了昨夜之事,赶紧将黄伟泽送去检查,出血点已经止
住,积血可以被慢慢吸收。
可张医生依旧还是很担心,他避开其他人,悄悄找到正在扫地的科室主任,这位主
任在文革一开始就被揪出来了,原因是他有历史问题。
或许是张医生一向对科室主任比较好,科室主任看了X光片子后,认为还不错,不
过,要看今天的状况,他对中医手法止血,很有兴趣,若是在以前,他一定会和楚明秋
认真讨论下。
张医生回来告诉楚明秋,还要观察一天,才能最后确定,楚明秋没有说什么,张医
生很好奇便问起这中医止血的手法,楚明秋也没藏私,简单的告诉他,可这张医生一听
要内息内气,立刻感到沮丧。
张医生走后,楚明秋看看时间,下楼给四十五中虎子打了电话,将黄伟泽的情况简
单说了下,最后叮嘱他注意楚家胡同的状况,狗子暂时不告诉他,就让他在楚宽远那住
几天。
回到病房待了会,他就出来在住院部闲逛,这样作是有目的,一方面不让黄伟泽的
妹妹和女朋友起疑心,另一方面也要警惕警察,万一今天警察来了,他也要躲一下。
快中午时,黄伟泽醒过来,下午,楚明秋到房间时,他已经可以和妹妹女朋友说话
了。
楚明秋还是装医生,进去便问感觉怎么样,中午吃饭的情况如何,等等,就象个医
生似的,这方面他很熟悉,以前经常跟高庆查房,对医生该了解什么,完全明白。
问完后,再度给他检查了一遍,又去找张医生,张医生决定再作一次X光检查,楚
明秋和两个女孩将黄伟泽推到X光室,还是楚明秋亲自操作,将片子洗出来后,拿给张
医生看。
张医生接过片子却没有直接看,而是先对黄伟泽进行检查,然后拿着片子上卫生间
,楚明秋觉着奇怪,跟到卫生间外,悄悄才发现张医生正拿着片子向一个扫地的清洁工
请教,听他称呼,才知道那扫地的原来是外科主任。
楚明秋没有进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科室,没一会,张医生回来了,告诉楚明秋
没事了,出血点已经不再出血,体内的淤血可以慢慢吸收。
楚明秋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他也没点破,只是长长的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没走,而
是留到下午。
傍晚时,医院来了两个警察,楚明秋装着进去查看病人,偷听了他们说话。
如果是街面上的兄弟,这两警察今天多半白跑一趟,但黄伟泽不是,别看在外面牛
哄哄的,警察几句话便让他全撂了。
黄伟泽一五一十将所有事都交代了,不过,好在他没说假话,他把所有人都撂了,
包括林红兵向卫红孟晓丹,还有参加这次行动的各院老兵,只要他认识的都交代了,当
然也包括瘦猴金刚狗子,一个不落。
警察看了他一眼,楚明秋穿着白大褂,带着白色的口罩,检查点滴,测量体温,耳
朵却竖起来,在听他们的对答。
他没有在病房内停留很久,听了一半便离开了,楼层里转了会,几个护士经过时,
纳闷的打量他。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两个警察出来,楚明秋悄悄跟上去,两个警察没有注意,边走
边聊天。
“....又是这样的事,这些老兵,我看干脆抓一批。”
“都是干部子弟,那有那么容易的,先向上面报告吧。”
“那插人的瘦猴呢?”
“先发个协查通报吧,让城西查一下,其他的,...报上去。”
.....
两个警察低声说着,楚明秋隔着七八步,跟在后面,以他的六识,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大安。看来现在的治安事件越来越多,警方恐怕已经将这事划到武斗或街头斗殴上
了,如此看来,不但狗子金刚,就算瘦猴的问题都不大。
看着警察上车走后,他才松口气,转身回到楼上,再度检查了一番黄伟泽的情况,
感到问题不大,已经彻底脱离危险后,他回到医生办公室,向张医生表示感谢,留下了
自己的联络方式后下楼。
刚出医院门口,迎面便看见七八个红卫兵装束的年青人蹬车过来,红卫兵们神情严
肃,甚至带着几分悲壮。
楚明秋心念一转,站到一边,准备让开,老兵中有个人看了他一眼,神情微变,冲
边上的老兵说了声,那老兵迅速扭头看了眼楚明秋,又对边上的另一个老兵说了几句,
短短几十秒之后,这消息便传到最前面的那老兵耳中,那老兵闻言猛地刹住自行车,后
面几个人慌忙刹车,差点就撞上。
那老兵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却已经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四下打量,找公交车站,昨
晚是坐车过来的,而车已经被勇子开回去了,他对这一带不是很熟悉,虽然收破烂时来
过,但却从未留意过公交车。
正当他琢磨着是不是找个人问问,几辆自行车风驰电掣般杀到面前停下,领头的老
兵穿着件有些陈旧的军装,一脚撑在地上,宽皮带在手心一下一下的敲着,毫不掩饰敌
意的看着楚明秋。
楚明秋眉头微皱,目光平静的看着他,老兵也不说话,四周的停车不绝,不到一分
钟时间,楚明秋便被围在中间。
“公公就是公公,被咱们这么多人围着,依旧还是若无其事,不愧名震四九城。”
那老兵说着跳下车。
楚明秋神情依旧平静:“事情总有个由头吧,请教,如何称呼?”
“由头,我们的同志战友还躺在医院里,你弟弟是凶手之一,而你,是幕后黑手!
”那老兵眼中闪着怒火,四周老兵的情绪立时被点燃,全都抓紧了手里的武器。
“据我所知,事情是你们挑起的,我弟弟他们不过是自卫。”楚明秋说道,他压根
没将眼前这人看在眼里。
那家伙没在这上面坚持,不过冷笑道:“你们这些资本家的狗崽子。”
楚明秋毫不客气的打断他:“老子是民族资本家,毛主席说的,民族资本家是人民
内部矛盾,你们当中有很多黑干将黑线,是敌我矛盾,说来老子的出身比你们强多了!”
那老兵大怒,上前一步挥起皮带向楚明秋抽来,楚明秋身形一闪,皮带在身边落下
,那老兵有点意外,这么短的距离,这么小的空间,居然一击不中,他不由愣了下。
楚明秋刚刚站稳,侧后的一个个头稍矮的老兵看他背对自己,不由大喜,他举起车
链冲楚明秋后背狠狠的抽来。
车链的前端挂着一个重重的锁头,锁头带着风声,向楚明秋后背落下。
所有人都盯着,所有都露出一丝喜色。
可就在锁头快要触及楚明秋后背时,楚明秋的身体神奇的向边上挪动了一步,锁头
就此落空,小个子老兵忍不住向前踉跄一步。
没等其他人看清,就看到小个子老兵打着旋向旁边飞去,旁边的那老兵猝不及防,
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小个子,被小个子重重撞倒,俩人同时大叫起来。
楚明秋心里那股火终于被点燃,从昨天到今天,他心里都憋着一股火,这股火无处
发泄。
该怪瘦猴吗?
或许该怪他,可也只能怪他将狗子卷进来,可瘦猴又是为什么呢?他好好的在那卖
皮箱,没招这帮王八蛋;他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找弟兄们出头找谁?
该怪狗子吗?
严格的说,狗子没错!瘦猴就算不找他,也会找勇子虎子,或者他楚明秋,他们能
不为他出头吗!不能!
说到底,还是这帮自以为是的王八蛋!
楚明秋的怒火点燃了,身形顺势展开,没等老兵们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阵“哎哟!
”“哎哟!”的叫声,当小个子和那老兵站稳,再回头时,地上已经躺下五六个人,就
剩下四个老兵还站着。
刚才还有点嚣张的领头的老兵都傻了,他觉着自己带着小十号人围着楚明秋,怎么
说也算得上人多势众了吧,嚣张嚣张是应该的,可他万万没想到,当楚明秋亮出獠牙时
,这才发现,人多,有时候并不管用。
楚明秋面无表情,上去一拳将他打翻在地,然后冲小个子走去,小个子傻了,不管
如何激发勇气,他都不敢再举起链子锁,只能看着楚明秋的拳头飞来。
将剩下的两个老兵打翻后,楚明秋长长出了口恶气,再抬头,看到四周已经围过来
不少人,这些人都恐惧的看着他,其中不乏老兵装束的年青人。
楚明秋眉头微皱,不耐烦的喝道:“看什么看!啊!好看吗!几条死鱼有什么好的
!都他娘的滚蛋!”
呼啦一下,人群顿时散去一大半,这人一散开,楚明秋看到后面露出的猴子,他轻
轻叹口气,冲猴子笑了笑。
猴子只看了一半,看到楚明秋将领头的老兵和小个子四人打倒在地,他深深的感到
庆幸,难怪王少钦他们提起楚明秋就怕,今天算是见识了。
除了四中校门那次,老兵中极少有人看到楚明秋出手,相反,倒是金刚狗子勇子虎
子,他们在各次武斗威风凛凛,可楚明秋呢?默默无闻,没人见过他出手,很多老兵想
找机会试试他的身手。
猴子与楚明秋交过手,那是在支农的时候,不过,他不承认自己败了,那时大家都
是小孩,这几年过去了,大家都变了。
可今天,看着倒在地上的八九个老兵,再看看楚明秋好像还没尽兴的样子,这才知
道传言不虚。
“你也来看那小子?”楚明秋过去开口便问。
猴子点点头,看着倒在地上还爬不起来的老兵:“这怎么回事?”
“没什么,几个跳梁小丑找麻烦,不得不教训下。”楚明秋神情随意:“那小子没
死,脱离危险了,警察来过了,全撂了。”
“全撂了?”猴子看着医院里,有些不相信,这意思很明白,全撂了,不但瘦猴他
们,还有老兵。
楚明秋点点头:“走吧,那边聊,这里晦气。”
猴子点点头,推着车跟着他走出一段路,今天他只带了丑熊和一个叫青皮的小顽主
过来,槐头同样躲起来了。
丑熊和青皮有些兴奋,一对九,一完胜,一根毫毛都没损失,这战斗力,爆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猴子边走边问,他对这一带比较熟悉,带着楚明秋拐进一
个小胡同,在一棵槐树下停下来,熟练的点上一支烟,又扔要扔给楚明秋,楚明秋摇头
,他微微皱眉:“还是不抽?”
“这玩意,没意思,”楚明秋说道,其实前世他是会抽烟的,演艺圈本身就是个大
染缸,什么玩意都有,抽烟压根不算事,除了海洛因,其他什么大麻摇头丸,他都尝试
过,可到这个时代,不知为什么,就是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昨晚来的,在这待了一天一夜了,雷子在半个小时前走的,”楚明秋说道:“
你那兄弟叫槐头吧,没什么事了,只是要警惕那红色铁血的报复,哼,林红兵向卫红孟
晓丹,不知死活,现在还想兴风作浪。”
听到楚明秋爆出的三个名字,猴子没有一点意外,显然他已经查过这个红色铁血。
“还铁血,雷子还没怎么地,就全撂了,都是他娘的胆小鬼。”猴子嘲讽的骂道,
在街面上混了快一年,他觉着街面上的弟兄更合他胃口。
以前在大院时,他也瞧不起胡同里的这些小混混,可混了快一年,他却喜欢上这里
了,这些看上去有些脏,举止粗鲁,贫穷的家伙,在另一方面,他们比大院那些整天标
榜解放全人类的家伙,更仗义更讲义气,敢为兄弟两肋插刀。以这次的事为例,躺在病
床上的若是槐头或瘦猴,警察绝对问不出一个字。
“还是运气,瘦猴那一刀若是偏上半公分,那小子就没救了,那事情就大发了。”
楚明秋语气中毫不掩饰有几分庆幸。
猴子也点点头,他不是莽撞的人,即便在这个时候,依旧保持着对国家机器的敬畏。
“我听了下,估计警察会把这事当街头斗殴事件处理,瘦猴可能要麻烦点,其他人
估计没什么事。”楚明秋想着那两个警察的话,作出自己的判断。
“你听了下?”猴子有些意外,不相信的看着他:“你丫怎么听的?听墙根?”
此言一出,楚明秋不由噗嗤一笑,那种久违的亲密感又回来了,他笑着锤了猴子一
拳:“你丫胡说啥,爷是听墙根的吗,爷是堂堂正正坐在边上听的。”
猴子自然不相信,嘲讽道:“那是,就凭公公的名头,怎么说雷子也要给三分面子
,没有他,这四九城还不乱套了。”
“你丫还别不信,今儿我还真坐在边上听的,”楚明秋笑呵呵的说道,猴子仔细端
详他神情,不由有些惊讶:“真的?你丫真在边上听的?”
楚明秋笑呵呵的说:“说来这黄伟泽也算运气,小爷什么人,京城楚家传人,四岁
就随我爹识药,十岁随京城名医高庆学医,怎么说也可以算个医生了,昨儿小爷出手,
给那小子治伤,那小子以为我是医院的医生,今儿警察盘问他,小爷就在边上坐着。”
丑熊和青皮噗嗤乐出声来,猴子却没笑,正色的打量他,有些惊讶的问:“真的?”
“那还有假,”楚明秋笑道:“嗯,警察是这样说的,这个案子估计会列入治安案
件,槐头没什么事,倒是瘦猴,有点麻烦,要躲几天。”
猴子安心了,神情轻松下来,楚明秋正色说:“猴子,你能不能再查一下那个红色
铁血,嗯,核心成员是那些,我就知道林红兵向卫红孟晓丹,其他人还不清楚。”
“怎么?你想收拾他们?”猴子问道。
楚明秋轻蔑的笑了笑:“几个跳梁小丑想翻天,咱社会主义江山是纸糊的!这几个
家伙既然要对付我们,我们就要了解他们,至少要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成。”猴子满口答应,楚明秋打个哈欠:“有空上楚家大院来玩,我回去了。”
“怎么这么急,怕他们报复?”猴子笑道,楚明秋摇头:“一天一夜没睡了,回去
还有一堆事呢,走了。”
楚明秋说完转身就走,猴子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丑熊这才小声说:“他就
是公公啊。”
猴子点头,青皮也叹道:“一对九,娘的,一分钟不到,全躺下了,这身手,恐怕
金刚都不行吧。”
看着两个手下佩服的神情,猴子笑了笑:“你们啊,他可是自小习武,那狗子就是
他教出来的,虎子勇子狗子联手都打不过他,你们说厉害不。”
说完,他扭头看看胡同两端,推车说:“走吧。”
“猴爷,你和他怎么认识的?”青皮好奇的问道,猴子还没回答,丑熊便抢在前面
说:“猴爷和他是同学,那次在老莫,他还过来喝过酒,当时猴爷还说,这人念旧。”
猴子忽然心念一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楚明秋消失的方向,丑熊和青皮不知道发
生了什么,也停下脚步,俩人不解的看着猴子。
半响,猴子才上车,也没解释,便蹬车走了,丑熊和青皮急忙追上去。
猴子没有立刻叫回槐头,依旧让他躲着,打算再看两天再说,至少要看大院的下一
步动向。
以猴子对大院的了解,黄伟泽的事不仅仅是红色铁血,肯定会在各大院引起震动,
那些家伙势必群情激昂,叫嚣着要决一死战,至少要进行报复,所以,不但槐头,连他
自己丑熊等与他走得近的顽主,他全都通知了,告诉他们最近少到街面上去混,警惕报
复。
可接下来几天,猴子惊讶的发现,大院的那些天之骄子们很少在街面露面,即便不
得已,也是匆匆忙忙的,随后,大院里的消息传来。
黄伟泽被插了一刀,震动了远近各个大院,关从容左晋北为首的红色近卫军对林红
兵此举不以为然,认为她们是盲动,贸然采取行动是左倾冒险主义,所以,严令红色近
卫军成员不准参与红色铁血的行动。
更进一步说,老兵被吓坏了,七八十人围攻七八个人,结果被打得稀里哗啦,可以
说是惨败,随后,楚明秋出现在城东,以一对九,一分钟之内将九个老兵全部打倒。
大院的老兵全都震惊了,别说不是红色铁血成员,就算红色铁血成员也有不少退出
,黄伟泽还在医院躺着,他妹妹说就差一点,医生说就差一点就没了。
“他妈的,谁说这帮混蛋不怕死,操他娘的!”猴子鄙夷的骂道,心里却大安,吩
咐人让槐头回来,几天下来,不但大院老兵没动作,警察也同样没动作。
楚明秋的消息来源更多,除了猴子外,还有委员,葛兴国等人,都传来消息,建军
到派出所晃了几次,派出所也没动静。
综合各种消息,楚明秋觉着这事不大,便将狗子金刚他们叫回来了,但瘦猴却让他
再躲上十天半月再说。
狗子在楚宽远那躲了几天,每天都在家里,不准出门,可把他憋坏了,早就想出来
蹦达了,可到家门口,想起来即将受到的惩罚,又有些害怕。
“哥。”
楚明秋抬头看着狗子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好笑,却扳着脸哼了声,狗子连
忙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以前所未有的仔细帮着他检查字画。
“哥,你看这幅画怎么样?刁光胤?这刁光胤是那的?”
楚明秋心里好笑,却不理他,依旧扳着脸,将那画接过来,放在麻袋里,狗子赶紧
拿起另一本书册,看着封面说:“这是民国的小人书,哥,民国也有小人书?”
楚明秋还是不说话,把小人书接过来放进另一个麻袋里,狗子还是没灰心,继续讨
好。
一麻袋收拾完,狗子连忙从杂物间里提出另一袋,小赵总管从百草园里慢慢踱出来
,看到狗子。
“回来了?”小赵总管随口说道,狗子连忙挤出个笑容:“赵叔,我回来了。”
“学校的事都好了?”
“都妥了,赵叔,遛弯呢。”狗子放下麻袋就过去要扶小赵总管,小赵总管推开他
,不悦的说道:“你赵叔还没老呢,狗子,多听你哥的,你还小,好多事不懂,你哥心
里可明白了。”
狗子脆生生的应下来,楚明秋心里清楚,别看小赵总管看上去浑事不管,心里可明
白着呢,狗子的事,家里都瞒着几个老的,可狗子这番殷勤,反倒了露了马脚,可这老
爷子跟六爷学了似模似样的,也不点破,可那话里就带上了劝诫。
小赵总管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便有进去了,这是他每天都要作的事,在这大院四下转
悠一圈。
“哥,我错了还不行嘛,要不,要不,晚上我多跑几圈。”狗子试探提议道,看到
楚明秋的脸色依旧阴沉,立刻加码:“要不,要不,禁足三天?”
狗子是最害怕禁足的,可今天却主动提出禁足,楚明秋将手中的活放下,看着他说
:“你知道错在那吗?”
狗子摸摸脑袋,低头想了想说:“我不该和瘦猴去打架。”
“错了,你还是没想明白。”楚明秋摇头说,狗子大感意外,不解的看着他,试探
着问:“那是为什么?”
楚明秋让他坐下,狗子规规矩矩的坐下:“哥,那这倒底是为啥?”
“瘦猴是我们的兄弟,他在外面出了事,我们能不帮他吗?”楚明秋说道,狗子点
点头,从小到大,瘦猴在外面惹了不少事,他们为他打了不少架,公公的名声也就是这
样打出来的。
“你错在那呢,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去堵人,我教过你孙子兵法,知己知彼,百
战不殆;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我懂,哥,可...”
“可那是瘦猴定的,对吗?”楚明秋打断他道,狗子点头,楚明秋微微摇头:“我
们在一起十几年了,瘦猴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狗子又点头。
“既然知道,就应该知道他的缺点,莽撞,他不懂,但你懂,你就应该查遗补缺,
提醒他,而不是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跟着去,这样做是对兄弟不负责,明白吗!”
狗子这下点点头,楚明秋又说:“这实际上,还是你不肯动脑筋,明白吗!”
“明白了,哥。”狗子点头,楚明秋叹口气:“狗子,你今年也有十五岁了,你总
有一天会长大,会离开哥....。”
“我不离开哥。”狗子叫道。
楚明秋揉揉他脑袋:“傻话,天地这么大,小鹰长大就要去天地间飞翔,知道不。”
狗子掘犟的摇头:“不会,我不离开哥。”
楚明秋再度摇头,笑了笑,狗子松口气,抬头笑嘻嘻的问:“哥,那以后怎么办?
那些家伙就这样算了?”
“算了?!”楚明秋冷笑道:“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咱们怎么打?”狗子急切的问道,楚明秋瞪他一眼,狗子顿时心虚的低下头。
“你呢,禁足七天,这七天里,不准出大门一步,老老实实在家读书,将孙子兵法
抄五十遍。”
狗子没有求饶,垂头丧气的进去了,半道上遇见楚箐和娟子从琴房出来,楚箐看到
狗子便跑过来。
“狗子,这次闯祸了吧,叔爷怎么处罚你的!”            “去去
去,咱们爷们的事,你瞎搀和啥。”狗子不耐烦的叫道,耷拉着脑袋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肯定是禁足,”楚箐叹口气,明亮的目光看着他:“你呀,啥时候能让叔爷省心
点,这次叔爷可操心大发了。”
狗子心里烦躁,却罕见的没有发火,耷拉着脑袋向里走,楚箐跟着进去,娟子从后
面追上来,听到楚箐的话,也说道:“狗子,你也不小了,以后做事别这样莽撞,让你
哥担心。”
狗子低沉的应了声,到了院子门口,他忽然想起来了:“你们跟着我作什么,你不
唱戏了?”
“这不上午吗,不老在院子里训练呢,哎,你倒说说,叔爷怎么处罚你来。”楚箐
似乎很喜欢看楚明秋收拾她哥和狗子,每次都兴高采烈的。
娟子没有跟进去,看看时间,该是作午饭的时间了,她赶紧回家做饭,留下两个小
的在房间里聊天,那天聊得跟吵架差不多。
狗子老老实实的在家里蹲禁闭,金刚回来的第二天便上楚家大院来了,楚明秋一点
不含糊的照样批评了他,金刚也不分辩,只是呵呵的笑着。
“这瘦猴出手没轻重,真把人捅死了,事情可就大发了,以后,你们做事要多动脑
子。”楚明秋没好气的说道。
金刚呵呵干笑着,眼睛盯着机器,将一块钢切出铲形状,金属切割声异常刺耳。
“你呀,做事要多动脑,不过,这一战算是打出了咱们的威风,那帮老兵可被吓破
胆了,当逃兵的都不知多少。”楚明秋说道。
金刚黑黝黝的脸膛顿时乐开了,咧开大嘴叫道:“那帮小丫挺的,还跟咱玩阴的,
现在知道是骡子是马了。”
楚明秋苦笑着摇头,大柱也忍不住摇头,刚才楚明秋的一番教训,这家伙压根就没
听进去。
“这事,你和狗子算是过去了,瘦猴恐怕将来还有点麻烦,这要来一次严打,恐怕
他还得吃点苦头。”楚明秋叹口气。
金刚浑不在心上,人没死,能有多大事,楚明秋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了。
到楚家大院的还有另一个人,便是林百顺,林百顺与金刚瘦猴一块躲出去的,金刚
回来了,他自然也回来了。楚明秋很意外的发现,经过这一劫,他与金刚傻雀更热络了
,瘦猴自己暂时躲起来了,却将卖皮箱的活交给了傻雀,林百顺也不去四十五中了,整
天与傻雀一块卖皮箱。
楚明秋将狗子和金刚都关在家里,瘦猴在八月底才回来,就在他回来第二天,燕京
城出了件大事,外交部造反派和红卫兵联手将英国驻华代办处给烧了,此举震动世界。
国内的报纸自然不会报道,两报一刊对此举大声叫好,群众热情更加高涨,连续数
天,燕京群众都走上街头,举行抗议示威游行。
楚明秋明确感到不太对劲了,这攻击驻外使馆人员是明显违反国际法的,势必受到
国际社会谴责,以太祖和总理的智慧,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翻看这些天的报纸,楚明秋禁不住直摇头。
“怎么啦?”林晚倒了杯水,坐在他身边,笑眯眯的问道。
“没什么,”楚明秋说道,这段时间,林晚很快乐,七一汇演时,她也登台演出了
,而且伴奏的乐曲还是楚明秋专门为她新写的歌曲《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毫无例
外,这首歌又红了,现在满燕京都在唱这首歌。
林晚拿起张报纸,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依旧是形势一遍大好,各地捷报频传,她
顺手放下,起身走到镜前,轻盈的旋转了一下,扭头看着他问:
“好看吗?”
今天林晚穿了件新的白色短袖衬衣,下身穿的条军绿色的长裤,腰间系着皮带,这
身装束在这个时代很普遍,可以说满大街都是,可林晚这一穿,却显得有那么点不一样
,可偏偏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就有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晚儿穿什么都好看。”楚明秋将报纸收起来,色迷迷的看着她,林晚飞了个媚眼
,楚明秋就象得到命令似的,立刻过去,揽住她的细腰。
镜子里,两张脸贴在一起,林晚嗅着他的气息,这气息让她迷醉。这段时间,他们
的关系进展很快,除了最后一道防线,其他情侣该作的都作了。林晚的身份也被众人承
认,不但大院里的小赵总管和豆蔻牛黄,就算胡同里的邻居们也将她看着楚明秋的对象。
俩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镜子里的两张脸,男的鼻直口方,轮廓风中,丰神
俊朗,青涩中透着成熟;女的唇红齿白,肌肤白皙娇嫩,双目灵动,轻笑中恍若盛开的
桃花,美艳无可方物。
楚明秋轻轻含住她的耳珠,林晚的脸微微发红,就象染了层胭脂,虽然俩人的关系
已经公开,可每当这种时候,林晚依旧很害羞。
楚明秋贪婪的嗅着那丝幽香,林晚的身体微微颤动,小声说:“别,没关门呢。”
楚明秋促狭的笑了笑,林晚轻咬红唇,反手在他腰上轻轻拧了一把,楚明秋故意哎
哟的叫出来,林晚得意的笑起来。
这是俩人之间的小把戏,俩人心里都明白,可依旧乐此不疲。
一袭长吻,林晚依偎在楚明秋怀里,楚明秋坐在椅子上,俩人小声的说着恋爱中的
无聊话。
“你知道吗?我们学校那庄尚武带着十几个同学到内蒙插队去了。”
“哦。”楚明秋玩着林晚的秀发,另一只手则不安分的在嫩滑的肉体上游走,林晚
一阵阵颤抖,身体越发软了。
“别,”林晚努力说道,可声音犹若蚁语,越发勾起身后男人的欲望。
又是一通长吻,林晚努力坐直,喘息说:“别,别,别乱动了,咱们,好,好好说
会话。”
楚明秋笑嘻嘻的说:“这不正好好说话呢。”
林晚不满的抓住他的手:“不准乱动,好好说话。”
“好,好,不乱动了。”楚明秋握住她的小手,他现在基本掌握了林晚的心理,知
道那些可以逗,那些不可以。
“你说她们怎么想的?”
“什么?”
“就是庄尚武她们,她们宣布要到内蒙去插队。”林晚说道。
“插队!”楚明秋眉头微皱,他并不清楚上山下乡是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规模
有多大,但,这事一定会发生。
林晚不解的看着他,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很重视这事。
“怎么啦?”林晚小声的问道。
“插队可以自己去吗?”楚明秋问道。
林晚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楚明秋心里暗骂,林晚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她的脑袋瓜里除了跳舞外,恐怕不知道
任何事。
楚明秋认真的端详林晚,林晚开始还有些害羞,可慢慢的秀眉微蹙,低声问道:“
怎么啦?”
“晚儿,你想去插队吗?”楚明秋神情很是矛盾,他不愿林晚离开他,可问题是,
她们到农村去,是无法避免的。
林晚摇摇头,神情困惑不解,在楚明秋的影响下,楚家大院的这些孩子压根就不会
想插队。
“你想我去插队吗?”林晚的神情中十分担心,甚至有几分恐惧。
楚明秋摇摇头,轻轻的在她脸蛋上吻了下:“小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
林晚顿时松口气,可楚明秋随即又说:“我在想,我们的出身都不好,万一将来,
你也不得不下乡插队,咱们现在先作准备,你看好不好?”
林晚温言不由又担心起来,楚明秋的遭遇早就让院子里的孩子们看清了,楚家大院
的类似的孩子不少,前院的大柱二柱,西院的娟子菁子,后院的小八楚诚志楚箐。
大概除了楚诚志楚箐还小外,其他孩子都从楚明秋的遭遇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这
些人都承认楚明秋的才干远超自己,可他只能自己找个收破烂的工作,街道一直不给他
安排工作,将来他们是不是也只能下乡插队。
其实,楚明秋那一批毕业生中,也有几个坚持不下乡插队的,家里有关系的基本都
找到工作了,家里没关系的最后街道也安排了工作,虽然这工作不好,但毕竟有个工作
,可楚明秋却没有,街道始终没有给他安排。
楚明秋自然清楚这里面的原因,他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他几次公开对抗工作组和街
道,这让他赢得很大声望的同时,也让他上了街道的黑名单,街道和工作组将他视为典
型,借口他已经有工作了,便不肯再给他安排工作。
但林晚和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而且他们还知道楚宽远,楚宽远已经毕业
几年了,街道同样不给他安排工作,他不得不冒险开地下工厂。
“那怎么办呢?”林晚软弱的说道。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他一直在想插队的事,可一直没找到办法,今天林晚提到这事
,他忽然有了个想法。
“这样好不好,你回校问问,不要问其他人,就问叶青山,那个庄什么...”
“庄尚武。”
“庄尚武她们可以自己联系到内蒙古插队,你们自己联系到附近插队,可不可以。”
林晚不解的盯着他的眼睛,犹豫下说:“应该可以吧,不然她们怎么能去插队。”
“你先问问,插队需要那些手续,还有国家有没有补助,等等,都要问清楚。”
林晚娇媚的面容上染上一层忧愁,秀眉凝成一团,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楚明秋
叹口气,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不得不去插队,那干脆咱们自己联
系一个,比如,狗子他们村子,咱们上那插队落户,怎么说,那儿咱们熟悉,是不,到
时候,你去了,过上半年就回来,咱们开个夫妻店,一块收破烂。”
“去你的!”林晚噗嗤笑了,在他胸口轻轻锤了下,不过,显然她放心了,楚明秋
将她揽进怀里,俩人静静的待着,温馨无比。
半响,林晚才说:“好,明儿,我就去问。”
楚明秋轻轻的嗯了声,他忽然想到其实可以不必去问叶青山的,如果国家有相关政
策,勇子和朱洪那都应该有,向他们打听就行了,就算现在与朱洪疏远了,可这点小忙
,他应该会帮,对了,还有纪思平,他在宣传部门,按照现在的习惯,如果有这方面的
政策,宣传部也应该知道。
只是稍稍犹豫便没有告诉林晚,他还是决定让她自己去试试,至少经过这个过程,
她可以明白国家在方面的政策和需要的手续。
“你在想什么?”林晚在他耳边低声问,他心绪的变化立刻被她察觉。
“没什么。”楚明秋随口道,他很喜欢这样抱着林晚,林晚的身体很柔软,即便隔
着衣服也可以感受到肌肤的光滑。
“我要下乡插队,你怎么办?”林晚小声问。
“还能怎么办,等你呗,”楚明秋随意的答道,林晚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坐直身
子,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的问:“你爱我吗?”
楚明秋在心里苦笑,女人都爱问这个,男人还不得不顺着,他轻轻拨开她的手,轻
轻吻了她一下:“我的傻宝宝,除了你,还有谁呢!”
林晚却不高兴的撅起嘴,依旧问道:“我问你呢,你爱我吗?”
楚明秋笑了,稍稍紧紧手臂,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小傻瓜,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林晚顿时松口气,喜笑颜开,马上又板起脸:“哼,还要人家强迫,看你这言不由
衷的。”
“你呀,...,有人来了。”
说着松开林晚,林晚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整理衣服,楚明秋则很快走到门口。
“小秋在吗?”外面传来小赵总管的叫声,楚明秋在门口叫道:“在呢,赵叔,啥
事!”
“这两位同志找你。”
看到进来的是派出所所长史今明和张大明,楚明秋咯噔一下,赶紧迎上去:“史所
长,张同志,欢迎,欢迎,晚儿,泡茶!”
说着便让史今明和张大明在院子里坐下,那热情劲,就象多年没见的朋友。史今明
一点不客气就坐下,林晚在门口看了眼,然后便消失了。
“这大热天的,还劳烦你跑一趟,有什么事,您打个电话,我上派出所去不就行了
。”楚明秋满脸堆笑,热情的说道。
“少废话,”史今明神情严肃,将黑色皮包放下,开口就问:“我问你,周行知在
哪?”
楚明秋愣了下,他原以为是瘦猴狗子的事,没想到居然是找小八。
他小心的问:“小八?小八快一个月没回来了,应该是在学校吧,他们学校不是搞
军训吗,他在学校呢。”
“他房间在那?”史今明压根不跟楚明秋废话,他知道这小子滑得很,区公安局转
来的材料中,提到了公公,可派出所不管怎么查都没查到他的犯罪记录,从记录上看,
这家伙清白无比,可无论是派出所和街道都知道,这家伙是整个城西区顽主的头子,不
但如此,周围几个学校的红卫兵都受到他的影响。
楚明秋依旧是满脸堆笑:“史所长,先喝口茶,不着急,那小子跑不了,所长,他
犯了啥事?”
“他犯了啥事,需要跟你说吗!”史所长冷冷的反问道。
“史所长,话不能这么说,”楚明秋笑呵呵的反驳道:“小八住在我这,是我父母
监护,我父亲过世,母亲出事,但他毕竟与我楚家有关,您老都找上家来,怎么说,我
也该了解下倒底啥事,您说是不。”
“你这小嘴够得瑟的,”史今明不让步,这时林晚端着茶杯出来,听到是找小八的
,也不由担心起来,放下茶杯后便坐在边上,一双美目忧虑的看着史今明和张大明。
史今明瞟了林晚一眼,便继续盯着楚明秋:“就算有什么事,也是你父母的,与你
有什么关系?”
“史所长,我和小八是兄弟,他要走上邪路,我也好帮你们劝劝他,毛主席说过,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小八才多大点,咱们得挽救他,您说是不。”
“挽救当然应该挽救,但这是我们公安部门的事。”史所长说道。
“这话我也不同意,”楚明秋一本正经的说道:“毛主席说过,群众的力量是无穷
的,只有依靠群众,才能战胜一切困难,史所长,我好歹也算群众一员,再说了,这院
里还有赵叔,牛黄,我们这么多人,那小八,就算有飞天遁地的功夫,也逃不过群众的
目光。”
“哟,小嘴还挺能白活,”张大明嘲讽道,他也是派出所老人,亲眼见过楚明秋与
四清工作组尚组长闹腾,知道这家伙难缠:“不给你说说,咱们派出所就不行了!”
“张同志说的哪里话...”
楚明秋刚说了半句,史今明打断他说:“这事也牵扯到你,正好,我们也了解下。”
“我!”楚明秋更加摸不着头脑,很是意外的望着史今明,林晚顿时担心起来。
“对,你对中学文革报了解多少?”史今明问道。
楚明秋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立刻意识到那篇《出身论》惹祸了,这年头,牵扯到
政治事件中,就是了不得的大事,瘦猴插了人一刀,恐怕还不如这事大。
他皱眉摇头:“不知道,这中学文革报,倒是听说过,但没见过。”
“撒谎!”张大明厉声喝道,史今明摆手示意,让他安静点,看着楚明秋说:“你
别推脱,也推脱不了,我们有证据,那篇《出身论》,你看过没有?”
楚明秋的心慢慢沉下去,知道出事了,有人告密,他迅速思考问题出在那,自己这
边,肯定不是,出他的口,入小八的耳,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么只能是那边,小八办
事不密,对那边透露了自己的意见。
“出身论,我看过,”楚明秋心里紧张,可面容依旧轻松带笑,没有半点闪避的看
着史今明的眼睛,针对审讯的法子,吴锋早就教过他,这是对他的私下训练,连狗子虎
子都不知道。
“我觉着这篇文章不对,违反了毛主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教导,所以,我反
对这篇文章。”
“谁给你看的?”史今明依旧盯着楚明秋,他从楚明秋的神情中没有看到破绽。
“嗯,是小八,他带给我的,”楚明秋说道:“我和他谈过这篇文章,我也告诉了
他,据他说,是他在串联时认识的一个朋友给他的,嗯,他们打算办一份报,把这篇文
章作创刊号,对了,恐怕就是这中学文革报吧。”
楚明秋这话大部分是真的,但关键点模模糊糊,除了派出所知道的小八外,其他什
么都没交代。
“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你是反对这篇文章,但并不是认为这篇文章是大毒草,而
是认为这篇文章会牵连到小八,对吗!”史今明说道。
楚明秋看了张大明一眼,他们开始说话后,张大明便开始记录,他心里咯噔下,这
事看来不小,这应该算是讯问了。
楚明秋摇头:“这篇文章的欺骗性很大,它打着为我们这类出身不好的人说话的幌
子,很容易引起我这样的人的共鸣,我是警惕性高,才没上当,史所长,你不知道,我
好不容易才说服小八,这才让他没有上当。”
史今明心里盘算,《出身论》被定为大毒草,中学文革报被定为一个大案,除了《
出身论》的作者遇罗克被捕外,参与中学文革报的核心成员都被捕了,现在要追查的是
外围成员。
根据被捕人员的交代,周行知也参与到中学文革报的筹办中,不过中途退出,交代
人员说,他反对用《出身论》作创刊号头条,而且认为这篇文章反对毛主席的千万不要
忘记阶级斗争,担心受到牵连,便退出了。
按道理,周行知已经退出了,就应该没他什么事了,可中学文革报影响太大了,特
别是《出身论》,影响已经扩展到全国,所以,一旦成案,牵连必众,只要牵连进去的
,都要调查。
所以,他们今天来,是来调查的,不是来抓人的。
“你说的情况,我们知道,除了这些还有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史今明的口气
松动了。
楚明秋在心里松口气,看来这一关过了,可小八呢?他会被捕吗?
“没有了,小八就给我一个人看过,我看了,觉着是毒草,就没给别人看。”楚明
秋很郑重的答道,这是实情,就算不是实情,楚明秋也不可能告诉他还有什么人看过,
那是出卖!
“你们整天在一起,虎子勇子,他们就没看过?”史今明语气严厉的问道。
楚明秋很坚定的摇头:“没有,他先给我看的,我看过后,觉着有问题,便没再给
其他人看了,再说了,勇子虎子他们对这些压根不感兴趣,别说看文章了,就算多看几
个字,他们都觉着头大。”
史今明看着他,楚明秋也半点不回避,俩人目光交锋,半响,史今明点头:“那好
,现在带我们上周行知的房间去。”
楚明秋略微迟疑,试探着问道:“史所长,你们这是要搜查还是抄家?”
“呵,心思还挺多,红卫兵上门那会,你们不问了。”史今明一眼便看出了楚明秋
的心思,便嘲讽道。
“呵呵,您二位不是不是红卫兵吗,您二位要是红卫兵,我半个字都不问。”楚明
秋舔着脸问道,那神情似乎有点欺软怕硬。
“今天我们是来了解情况,你告诉周行知,尽快到派出所来说清楚。”史今明说道。
楚明秋算是放下心了,看来情况不严重,他带着俩人到小八的院子,刚进院子便看
到狗子在院子里正和小平安玩球,狗子听见动静,抬头看见警察,脸刷的白了。
楚明秋微怔,随即明白,冲他笑了笑,作了个鬼脸,狗子顿时心里大安,知道这不
是来找自己的。
“狗子,怎么没去上学。”史今明随口问道。
“他在学校打架,人家家长上门了,所以,现在正禁足处罚。”楚明秋随口撒谎,
狗子与他配合多年,立马笑嘻嘻的窜过来:“史叔,你不知道,那小子欠收拾,再说了
,我还没怎么动手呢,软得跟没骨头似的,史叔,您今儿怎么来了,我这点事,犯不着
劳动您的大驾吧。”
“你小子,就你那拳头,受得了的有几个,我说,你别在外面惹事,否则,等我上
门,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史今明教训道,可语气中却有丝亲昵,别看这狗子经
常打架,可从来不欺负弱小,加上天真烂漫,其实很受街坊邻居喜欢。
“那能呢,”狗子立刻叫起来:“我从来不欺负人,每次都是自卫还击。”
“自卫还击!我可听说了不少你的事,”史今明教训道,楚明秋指了指小八的房间
:“小八就住这。”
史今明看到门上挂着一把锁,他凑到窗户前看了看,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桌上
还有几本书。
“你没钥匙?”张大明扭头问道,楚明秋摇头:“没有,我们这院的规矩是自己的
房间自己管,别说他了,就算小平安的房间,我也没钥匙。”
张大明更加意外,看着正专心运球的小平安,不相信的问:“他也有房间?”
“他和他姐姐小不老住一块,钥匙呢,在不老那。”楚明秋答道。
狗子在边上眨巴下眼睛,看着史今明和张大明,知道他们是为小八来的,小八出了
什么事?
“史叔,八哥怎么啦?”狗子很小心的问道。
“边去,没你的事。”楚明秋皱眉不悦的要赶他走。
史今明站起身,轻轻叹口气,这院子是派出所重点监控目标,肖科长为此住到这院
子来了,这院子的每个成员都经过调查,自然包括小八,当然最主要的是成年人,小八
狗子这些小屁孩,只要了解下经历就行了。
对这个院子的监控,是秘密的,在派出所里只有所长知道,以前是肖所长,现在就
是他史今明了。
“狗子。”
狗子正要溜,史今明一叫,他立刻转身,满脸的纯情。
“你哥老说你读书不认真,最近都看了什么书?”
“这个,这个,”狗子躲躲闪闪的避开楚明秋的目光:“毛主席语录,毛选四卷。”
张大明忍不住笑了,史今明也乐了,狗子又补充道:“还有,还有,...”
“你看过《出身论》没有?”史今明突然问道。
狗子愣了下,眨巴下眼睛,困惑无比的望着他,半响才试探着问道:“《出身论》
?这是什么书?毛主席写的?哥没说要读这本,史叔,这可不能怪我,我哥没说,待会
我就找去,一定认真读!认真理解!”
狗子满嘴胡诌,楚明秋面无表情,嘴角却透出笑意,狗子更加得瑟了,楚明秋怕他
露馅,赶紧干咳两声,打断他:“胡说什么,滚边去,这《出身论》是中央批判的大毒
草,不知道就别瞎说!抓你个现行反革命。”
狗子吐吐舌头,掉头就跑,谁叫也不答应,楚明秋不悦的看着史今明,史今明有些
歉意,也有几分尴尬的笑了笑。
“史所长,小八的事倒底有多大,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个实话。”楚明秋很快平静下
来,平和的问道。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上面的意思了,你还是让他尽快来说明情况吧,躲是
躲不过去的。”史今明说道。
不过,经过这一下,史今明倒不好意思再在楚家大院停留,快步出去,还没到门口
,就遇见邓军推着自行车从外面进来。
邓军看到两个警察不由一愣,下意识的站住脚,史今明和张大明没有在意,但道路
狭小,邓军和自行车堵住了路,俩人也不由自主站住。
“邓姐,回来了,学校没事吧。”楚明秋招呼道。
“哦,没事。”邓军迟疑下还是推车过来,楚明秋叹口气:“没事就好。”
邓军没有多说,推着车过去了,史今明随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唉,她们地院在武斗呢,两派红卫兵各占了几栋教学楼,准备打仗呢,史叔,你
们警察也不管管,这要打死人可怎么好。”楚明秋的神情满是忧虑,长吁短叹的说道。
史今明没有说话,老实说,这事他们也看不懂,他们的消息更多,全国各地都有武
斗的消息,重庆据说都动用了坦克大炮,死伤数百人,武汉在七二零事件后,武汉军区
司令和政委全数撤职审查,武汉军区司令部人员全数撤职审查,受牵连的有数千人之多。
三人的脚步陡然沉重起来,很快到了门口,楚明秋不再送了,史今明走了两步,转
身看着楚明秋说:“你告诉小八,早点过来,躲,不是办法。”
“好,我会告诉他的。”楚明秋平静的答道。
回到院子里,邓军和狗子都在,狗子抢在前面,急匆匆问道:“哥,这雷子找八哥
作什么?”
楚明秋撇了他一眼:“知道怕了,瞧你那小样,平时牛哄哄的,脸都吓白了。”
狗子尴尬的低下头,随即抬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叹口气:“看来事情不大,史叔
还是不错,有机会谢谢他。”
“怎么啦?”邓军还是一头雾水,不解的看着他。
楚明秋叹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才说:“看来事情不大,让小八去
解释一下就行了,毕竟他中途退出了。”
邓军松口气,随即又警惕的说:“以前也有这样的事,说是了解情况,可去了就被
扣下了。”
“就是,哥,还是小心点为好。”狗子小心的提醒道。
楚明秋想了想,摇头说:“不像,史所长的暗示很明显。”
史今明看上去很严肃,可在关键点,用词却很委婉,楚明秋相信,若不是张大明在
边上,恐怕说得就更直了。
楚明秋一直很重视派出所,派出所的几个主要领导的家庭都在他掌握中,就说这史
今明吧,老婆在西单商场当售货员,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在四十五中念初二,是红星纵
队成员,两个儿子都在十小,大儿子若不是文革,今年该念初一,小儿子才念四年级。
“那就好。”邓军对警察始终没有好感,微微点头便坐下。
“你呢?”林晚担心的问,楚明秋笑了下摇头说:“小八都没什么事,我那会有事
。”
“哥,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狗子好奇的问道。
“小八把那篇文章拿给我看了,我觉着味道不对,就提醒他,所以,我就是看过这
篇文章的读者,这四九城不知多少人看过那篇文章,难不成把他们都抓了。”楚明秋淡
淡的说。
狗子这下点点头,林晚的神情也顿时轻松了,只有邓军的神情中还有淡淡的担忧,
不过,狗子和林晚都没注意到。
楚明秋到屋里给小八打电话,连打两个电话才找到他,他显然不在学校,楚明秋将
事情告诉了,让他悄悄回来,先商议后再去派出所。
“看派出所的样,事情好像不大,毕竟你中途就退出了,说明下情况就可以过关。”
小八在电话里答应晚上回来,楚明秋又问了瘦猴的情况,小八告诉他,瘦猴已经回
去了,楚明秋听后忍不住微微皱眉。
放下电话,楚明秋微微沉凝,这瘦猴回来也不过来报道,这家伙多半又是卖皮箱去
了,要是又遇上那些老兵,.....,算了,由他去吧。
楚明秋出来,在石桌边坐下,笑呵呵的说:“小八晚上回来,都别担心了,没事,
这真要有事,上门的就不是史今明了。邓姐,学校没事吧。”
邓军摇头,神情有些淡淡的懒散,勉强笑了下说:“没事,他们正准备武斗呢,几
个教学楼都封锁了,学校师生都如惊弓之鸟,看不到几个人。”
楚明秋觉着邓军的情绪有点不对,他小心的问:“邓姐,最近身体没事吧。”
邓军摇头:“身体倒是挺好的,唉,小秋,图书馆被断水断电,那些人晚上就拿书
点火照明,还有实验楼,好些仪器都被弄坏了。”
看着邓军心痛的样,楚明秋也无奈的叹口气:“这有什么办法,覆巢之,焉有完卵
,邓姐,想开点。”
邓军长吁短叹,狗子眨巴下眼睛,笑道:“邓姐,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咱们的如意
楼不是被封了,三楼的书也被烧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是不,哥。”
“去你的。”楚明秋忍不住笑了,狗子不服的撇撇嘴。
林晚也叹口气:“邓姐,这有什么法子,咱们现在也管不了。”
“唉。”邓军深深叹口气,现在各个学校都是一遍混乱,中学还稍微好点,大学是
最乱的,清华北大北航,学校两派红卫兵都拉开架势准备武斗。
“形势一遍大好,不是小好,”楚明秋笑呵呵的调侃道:“邓姐,咱们都是凡夫俗
子,就不替神仙操心了,借这段时间,你好生调养下身体。”
邓军叹口气,知道楚明秋说得不错,心疼又有什么用呢,个人的力量在这种大势面
前如此渺小,要想阻挡,那真的是螳臂当车。
楚明秋将话题移开,几个人说了会闲话,邓军便起身走了,楚明秋和狗子玩闹起来
,林晚坐在边上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小八晚上悄悄回来了,与大家伙商议后,第二天到派出所去了,楚明秋和勇子在派
出所外面等着,这种等待很让人焦虑,俩人蹲在角落盯着派出所大门闲聊。
“瘦猴回来了?”
“嗯,前天回来的,他不敢来见你,害怕你揍他。”勇子说道。
“这混蛋,上那去了?”
“远子那去了,”勇子迟疑下说:“听他说,他与城北的德胜三虎走得比较近。”
“德胜三虎?什么玩意?”
“呵呵,你这都不知道,德胜三虎,德胜门的三个小子,瘦猴看上了一个婆子,她
哥是德胜三虎之一。”
“这家伙也开始发情了。”楚明秋没往心里去,说来瘦猴也该二十了,还不发情也
说不过去。
“去,去,说得跟牲口似的。”勇子笑骂道,他与大丫的关系在兄弟们中也不是秘
密,楚明秋这样说瘦猴,让他有点兔死狐悲之感。
“对了,你知道上面对下乡插队有那些政策吗?”楚明秋问道。
“上山下乡?没注意,哦,好像有这么个文件,说是大力宣传,其他的,我回去问
问大丫去。”勇子说道。
楚明秋忍不住苦笑,红星纵队说是勇子的司令,其实很多事是大丫和虎子在打理,
特别是在有了校办工厂后,这勇子就钻进钱眼去了,整天带在校办工厂,学校是能不去
就不去。
“早知道就不问你了。”楚明秋咕哝道。
勇子没听见,俩人时不时抬头看看派出所,廖八婆带着两个人从派出所出来抬头看
见楚明秋和勇子,迟疑没有过来。
“这廖八婆到派出所做什么?”勇子对廖八婆始终有成见。
“管她的。”楚明秋随口道,老实说,他在廖八婆身上的投资够大了,而且事情也
正向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廖八婆对他们的态度好多了,通过咸鱼干给他们通报了不少消
息,这次瘦猴出事后,好些消息也是通过廖八婆知道的,只是这次小八的事,廖八婆并
不知情。
过了几个小时,小八出来了,看到楚明秋和勇子便朝他们走过来,楚明秋和勇子站
起来迎上去。
“怎么样?”勇子迫不及待的问道。
“没事,让我不要乱说乱动,随时听招呼。”小八笑道。
刚说两句,两辆自行车风一般杀过来,在小八面前停下,叶冰雪跳下车便问:“要
紧吗!”
“没事。”小八随口道,勇子咧开大嘴笑了,楚明秋也笑呵呵的打趣道:“叶冰雪
,别小母鸡护犊子似的,没事,这要有事,我也不会让他来。”
叶冰雪瞪了他一眼,不高兴的看着小八:“以后,有这样的事,早点告诉我。”
“老爷们的事,你少掺和。”小八半点不客气,皱眉喝斥道。
叶冰雪不高兴的拉下脸,却没有顶嘴,只是悄悄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楚明秋给林
晚使个眼色,林晚笑咪咪的过来,将叶冰雪拉到一边。
勇子有些傻,这还是那干练爽快的叶冰雪吗,跟个小媳妇似的,楚明秋心里暗笑,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这叶冰雪遇上小八就是个没办法,这一年多被小八调教得服服帖
帖的,没有丝毫脾气。
“行啊,小八,”楚明秋调侃道,抬头看看派出所:“走吧,先回家,回家再说。”
几个人上车离开,说说笑笑的回到楚家大院,楚明秋的院子已经有一大堆人等着,
院子里的孩子几乎都跑来了。
楚明秋招呼他们坐下,林晚以女主人的身份给大家伙泡茶,然后拉着叶冰雪娟子和
楚箐小不老到边上说话,叶冰雪不时向这边张望。
小八先简单的说了下派出所讯问的事:“就是中学文革报,其实我对他们找我,早
有准备,遇罗克进局子后,陆续有中学文革报的被抓,穆致成和郑向东都提醒过我。”
“他们有事吗?”楚明秋插话问道。
小八点点头:“穆致成在半个月前被抓,郑向东前两天被抓了,唉,穆致成一直是
编辑,郑向东是校对,他们从第一期就在。”
中学文革报案中第一个被捕的是遇罗克,他妹妹立刻通知了其他人,没有人躲,但
所有人在事前都作了准备。
在派出所里,小八获得了更多信息,他判断穆致成的口供对他有利,简单的说,穆
致成和郑向东都掩护了他。
“他们承认,我在事前就看出问题,反对刊载《出身论》,这对我很有利,我说我
没这本事,是公公看出来的,公公觉着味道不对,让我退出来,我就退出来了。”
小八说着冲楚明秋苦笑下,当时楚明秋就提醒他,这事风险极大,楚明秋的意思是
退出来就行了,可他觉着还是该提醒他们,这才将楚明秋抖露出来,现在也把楚明秋牵
连到这事里了。
“你说,他们会怎样?”小八看着楚明秋问道。
楚明秋摇头说:“我不知道,不过,抓了这么多人,恐怕小不了,唉,这事恐怕已
经达了天听了,最后会怎么样,不是我们能预测的。”
众人都沉默了,谁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大,即便以前没看过这篇文章的人,也觉着
有点匪夷所思。
“这事,还是公公警觉,要不然,恐怕我真要进去了。”小八叹口气,虽然如此,
他还是心里不好受,丝毫没有侥幸脱险的喜悦。
楚明秋看看众人,勉强笑了笑说:“算了,这事,我估计就这样了,还是说下另一
件事吧。”
楚明秋说着扭头看着叶冰雪问:“叶冰雪,听晚儿说,你们学校有几个学生自己跑
出去插队,这国家允许吗?”
“你要去插队,国家还有不允许的,”叶冰雪快言快语的说道:“我说公公,你怎
么想的,你自己都不肯下乡插队,让林晚去插队!”
“哥,你让林姐下乡插队?!!!”狗子大感意外,众人也都很意外,都看着楚明
秋,所有人都知道楚明秋是多喜欢林晚,居然让她下乡插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晚有些紧张,娟子非常意外,大家都不解的看着他。
楚明秋叹口气:“这事,我是这样想的,不但晚儿,还有小八,大柱二柱,建军,
你们都要作点准备,也要好好想想,现在已经是九月了,学校依旧没完全复课,按道理
,你们该上高三了,或者毕业了,应该安排工作了。可,因为停课闹革命耽误了,可若
复课呢,国家会怎么安排?
小八,你是去年就该毕业的,大柱,你也是,但,你们的出身算是黑五类,如果,
就象以前那样,下乡插队是唯一出路呢?”
这话一说,众人都沉默了,勇子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实说,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他
就该进工厂当工人,可以挣钱养家了。
“建军,你哥哥建国该去年毕业,你呢明年毕业,如果你爸爸的问题在一年没解决
,你们也算黑五类,也要面临这个问题。”
这话让所有人都垂头丧气,半响,勇子苦涩的说道:“这有什么办法,去他娘的。”
“大不了,我们不去,就跟你一样,满四九城收破烂!”建军说道。
楚明秋摇摇头:“这可不是好办法。”
“你不是就这样留下的吗?”明子不解的问道。
“我那时人少,属于个别行为,”楚明秋解释道:“所以,不会引起注意,可如果
,发动一场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呢?比如,所有毕业生的三成或四成下乡插队,还能
再这样干?”
“啊!”明子禁不住叫出声来,建军眨巴下眼睛,虎子也不相信的叫道:“不会吧
,这么多人下乡!”
“唉,我也希望不这样,”楚明秋叹口气,他进屋去拿出一叠报纸:“你们看看这
报纸,上山下乡的报道越来越多了,我感觉有这种可能,所以,我在想,万一这法子行
不通了,咱们不是得另外想法子。”
“公公,你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明子还是不肯相信,摇头说道。
“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先想好对策,事情到了,咱们也有对策,若是不成,那
也没什么。”楚明秋说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小八问道,他知道楚明秋既然提出来了,多半有主意了。
楚明秋微微点头:“那我先说说,在政策开始阶段,或者说宣传阶段,政策总是比
较松的,比如可以自己联系插队地点,咱们呢就抓这个空子,自己联系个好点的地方,
我的想法就是这样。”               “那你想的是,”虎子迟疑下
,忽然看着狗子,犹豫道:“是不是狗子他们村?”
楚明秋还没开口,狗子立刻叫起来:“对呀,上我们村子去,那也是农村,插队。”
“对,那也是农村,也算插队。”楚明秋说道:“在这插队,有村里人照顾,有个
什么的,都好商量,而且,还有个好处,就算不愿在农村待了,也可以随时回来,大不
了吃高价粮,你们看这个方案如何?”
“好倒是好,不过....”建军迟疑下说:“我觉着小八可以准备下,我们不是才高
一吗,总不至于高中没念完就让我们插队吧。”
“我看还是先联系下,大不了,我和他一块去插队。”叶冰雪叫道。
“你去插队?”楚明秋调侃的笑道:“你是去插队还是为了爱情?!”
众人哄堂大笑,小八有点不好意思,叶冰雪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大模大样的说:
“两者兼顾!”
林晚也乐了,使劲拉着他,一双美目柔情蜜意的看着楚明秋,虎子也乐呵呵的,目
光却注意到娟子,她神情看着让人心痛。
楚箐笑嘻嘻的过来,抓着楚明秋的肩头,叫道:“叔爷,对,狗子他们村子,我也
去!”
楚明秋一愣,怎么忘了这小丫头,没等他作出反应,楚诚志已经叫起来:“你去干
什么,就你那兰花指,握得了锄头吗!”
“要你管!”楚箐不屑的回应道。
“怎么,惦记你师傅在山里,你是去插队还是学戏?”楚明秋笑呵呵的反问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虎子笑道:“小箐,你还小,山里可苦了,对了,你们学校不
是要解散吗,你没回去问问?”
楚箐苦涩的摇摇头,秀气的脸上浮现一层忧虑:“学校都没什么人了,老师都找不
到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箐每周回去一次,以前还能见到几个老师同学,现在老师基本看不到了,同学见
到几个也认识,整个学校几乎都散了。
“要不,这样,转学吧,到我们四十五中来。”虎子安慰道。
这个法子,楚箐不是没想过,可真要转过来,先不说手续的问题,她主要是不甘心
,万一学校解散是谣言呢?
“唉,我看这样吧,先看看再说,如果你们学校真解散了,就到四十五中来,好不
好?”楚明秋看出她的心思,便说道。
楚箐轻轻的嗯了声,耷拉着脑袋,情绪十分低落。
“这法子倒是不错,”叶冰雪说道:“我回去就问我爸爸,看看上面有什么文件,
勇子,你应该看得到文件的。”
勇子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对呀!我也看得到文件的,我这就去。”
说着起身就走,虎子也跟着起身,俩人一块走了,楚明秋对大家伙说:“散了,都
散了吧,大柱,今儿的活还没完呢。”
楚明秋笑呵呵的拉着大柱上工房去了,狗子迟疑下跟着追过去,很快男生们都散了
,女生照例结伴到排练厅,这里是她们的乐园。
楚箐的兴致不高,跳了一会便坐在边上,娟子很快发现,便过去坐在她身边,揽住
她的肩。
“怎么啦?还在想?”娟子问道。
楚箐低低的叹口气:“我们学校要真解散了,那可怎么好!难不成京剧就不要了?”
“谁说的,”娟子说道:“智取威虎山,红灯记,不都是京剧改编来的,革命样板
戏在唱腔和动作上与京剧稍有不同,但有京剧的功底在,可以很快掌握。”
楚箐点点头,可还是提不起兴趣,呆呆的看着正带着小不老和小静蕾旋转着的林晚
,小静蕾没转几圈便停下来,小不老则坚持转着。
娟子的话,她不是没想过,可就是觉着不甘心,好好的学校干嘛解散,老师同学都
上那去呢?
“要不到山里去,不过,据说山里很苦。”娟子提醒道。
“嗯。”楚箐低低的应道,老实说,她很想上山,在家里好无聊,整天都在玩,虽
然基本功也很重要,但除了基本功外,还有其他的也需要练。
以前说学校要解散,不过还是笑话或调侃,可现在看来,学校是真要解散了,这让
她惶恐不安。
“有这个必要吗?”
在工房里,大柱却在问楚明秋,楚明秋叹口气:“这不过是预作准备,备而不用,
也比到时候抓瞎强。”
大柱沉默会,点点头,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大院的孩子都知道楚明秋的
才干,可两年了,他依旧只有收破烂,没有正式工作,等到他们,恐怕也好不了。
工兵铲一把一把的切割成形,看看有十来把了,楚明秋将铲子抱过来,准备打磨。
“公公在吗?”
外面传来轻声呼唤,楚明秋微怔,抬头向窗外望去,就看到燕行宽有些局促不安的
站在院子里。
楚明秋赶紧推门出来,带着三分亲热叫道:“宽子,进来,快进来。”
燕行宽迟疑下还是走进来,进屋后,他张口结舌的看着靠墙的一溜,切割机,镗床
,冲床,还有砂轮,等等,整个房间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型加工厂。
“怎么样,这些都是这些年我收集的废品,都是我修好的。”楚明秋有些得意的说
道。
这话半真半假,收集这些机床其实最早是田婶他们开店时,不过,那时就两个机床
,一个金属磨砂轮,真正买机床还是托胡自强的福,借着四十五中校办工厂的机会,买
了几台机床,将这改造成一个小型工厂。
之所以弄这些机床还是出于长远考虑,万一在太宗登台之前,他一直没有工作呢,
不可能一直收破烂的,所以,这也是他准备的另外一条退路。
大柱自然听见了,他没有开口,很简单,因为薇子的关系,后院的这些孩子们不大
相信燕家的人,不过,这燕行宽平时沉默寡言,大家对他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纯
属被薇子拖累。
可燕行宽却象发现了一个宝库,两眼发光似的盯着这些车床,一件一件看过去,每
个还开了一下。
“你会用吗?”燕行宽边弄那切割机边问。
楚明秋笑道:“这些车床都不复杂,找本书看看就会了,再说,你们学校没去支工
过吗?多请教下就会了。”
“教教我行吗?”燕行宽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随即他愣了,有些担心的看着楚明
秋。
“行啊,”楚明秋随口答应,随手拿起一块剩下的铁板,走到钻床跟前,指着转头
位置说:“你看,这里是转头,注意,你要选择转头大小,转头分一个的,两公的...”
楚明秋从一排转头中取下一个,上上去后,然后将剩下的那块铁块固定后开动钻床
,转头缓缓落下,很快在铁块上钻出个眼,他把转头升上去,关车,将转头取下来。
“这是粗加工,然后装一个磨头进行打磨。”楚明秋说着再次开动钻床,转头缓缓
下落,将钻孔打磨几下后,再度升上去。
楚明秋关车,取下铁块,拿给燕行宽看:“你看,这个钻孔就做成了。”
燕行宽抚摸着钻孔,钻孔很光滑,可感觉还是有点毛刺,可这已经足够了,十分漂
亮,楚明秋接过铁块说:“要精加工还要继续打磨,不过,这就只能手工打磨了,咱们
的转头不行,我听说日本在搞数码机床,用计算机控制机床,加工出来的产品精度很高
。”
“这个我也知道,”燕行宽恋恋不舍的看着几台机床,说道:“可就是不知道他们
是怎么弄的,我找过这方面的资料,可没找到。”
燕行宽对电子有种天生的爱好,家里的书大部分是他的关于电子方面的书,自己还
定得有无线电杂志,也是市文化宫无线电小组成员,他的志向是报考清华无线电系。
关于电子,燕行宽涉猎很广大,知识面很宽,可要说精深就差了不少,他纯属自己
在摸索,完全不知道方向,如果,他能进入大学,有老师指点下,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找
到方向,可现在,他不得不继续自己一个人摸索。
“不着急,咱们还年青,等文革结束了,大学恢复招生,你可以考清华。”楚明秋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按惯例,这燕行宽现在也是黑五类,而且比自己还黑的黑五类,
考大学什么的,恐怕与他无缘了,说不定还得去下乡插队。
燕行宽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苦笑下,文革到现在已经一年半了,虽然中央已经号
召复课闹革命,可真正复课的有多少,天知道!
呆了半响,燕行宽叹口气,正要开口,楚明秋已经抢在前面说:“如果你有兴趣,
以后可以经常过来,咱们共同研究,对了,四十五中校办工厂外包加工工兵铲,你要有
时间,可以去拿一些,每加工一把可以挣三块钱。”
“真的!”燕行宽叫起来,他这时才注意到桌上加工好的工兵铲,他拿起一把工兵
铲仔细端详。
大柱惊讶的望着楚明秋,对楚明秋的行为似乎很是不解,可他的性格很谨慎,没有
开口插话,依旧专心的打着缝纫机。
燕行宽没想到今天居然找到一挣钱的活,这一年了,他们兄妹就靠每月十五块钱的
生活费活着,他还要给二哥寄去五块钱,武汉混乱无比,二哥来信说武汉武斗很厉害,
他现在躲在同学的家里,这个月才没给二哥寄钱了。
十块钱过一个月,燕行宽几乎每天都吃窝头,而且还得计算着吃,到月底几乎每天
就一两个窝头,大半年下来,他瘦了整整二十斤,整个人看上去就象一具竹竿,风大点
就能吹走,穿的衣服都大了两号,他做梦都在想上那挣钱,甚至打过主意收破烂去。
燕行宽拿起工兵铲翻来覆去的看,楚明秋看出他在想什么,拿起一块原料,切割,
钻孔,开刃,打磨抛光,半个小时便弄好一个。
“这么简单!”燕行宽叫道,随即便开始盘算,半小时一个,一天大约可以作几十
个,那就是上百块钱。
“简单!没这些车床,你试试!”楚明秋不满的笑道,的确,没有这些车床,加工
工兵铲十分费劲,靠手工几乎一天才能作一把,这还得勤快才行,所以,多数人选择了
野外背包。
“我能用这些吗?”燕行宽迟疑下问道。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头:“你要用就到这来用,看你瘦了多少,唉,我
知道你也够难的了。”
燕行宽眼眶一红,这样的话从楚明秋嘴里说出来,连薇子都从来没说过,薇子每月
十五块钱,到月底还不够,往往要他从牙缝里省下来。
楚明秋看着燕行宽,心里有些愧疚,这丝愧疚一闪而过,如果事情重新来一遍,他
还是会作同样选择。
燕行宽强忍眼泪,半响才缓过来,他勉强笑了笑说:“说到那了,对了,今儿,我
设计了一个新的控制系统,你看看,行不行。”
楚明秋有点意外,燕行宽从兜里拿出一张线路图,楚明秋接过来仔细端详,边看边
琢磨,心里大致估算输出功率,暗自佩服,这燕行宽果然在这方面有天赋,只是一个小
小的修改便提高了输出功率三成。
“这个三极管,恐怕也搞不到。”楚明秋苦涩的摇头,燕行宽有点意外:“你不是
说有同学可以搞到吗?”
“那家伙,恐怕是指望不上了。”楚明秋叹口气,需要的元件单早就交给了葛兴国
,可葛兴国好像忘了似的,到现在还没给他回话。
燕行宽愣住了,楚明秋继续看着,想了一会,问道:“你计算过吗?”  燕行宽
点头:“计算过了,唉,如果搞不到元件,恐怕也只能是白费了。”
楚明秋叹口气,将电路图收起来:“我再催催,那小子恐怕忘了。”
燕行宽松了口气,他压根没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楚明秋身上,俩人说了会话,
楚明秋将各种车床的操作方法交给他,然后指导他制作了几把工兵铲。
“这几把算是你作的,交给勇子后,下次领了原材料,要还给我。”
楚明秋一点不像开玩笑,燕行宽也没抱怨,满口答应。
叶冰雪的动作很快,两天时间便将上山下乡的政策查清。
对于上山下乡插队,国家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政策,现在还停留在鼓励自愿,加强宣
传阶段,对于接收插队知青的村子,国家要给予补助四百二十块。
“我问过了,庄尚武她们是自己联系的内蒙古锡林格勒盟下的牧场,另外,十八中
还有几个青年联系到延安插队,我还到市教委去问过了,可以自己联系,只要对方肯收
就行。”
叶冰雪说得很快,几下说完后,便端起茶杯咕咕的喝了一大杯,林晚在边上直说慢
点。
“那好啊!我们到山里插队!”楚箐高兴的叫起来:“晚姐姐,我和你一块去!”
“去去去!”叶冰雪讥笑道:“有你什么事,你才多大点!轮得到你!”
楚箐很不高兴,争辩道:“你不能打击我们革命小将的积极性!”
“你还革命小将!你整个一黑五类!还革命小将!”叶冰雪继续打击楚箐,楚箐也
不生气,笑嘻嘻的搂住小不老:“咱们黑五类也要到广阔天地脱胎换骨!咋拉,你不满
意!”
经过这一年多的时间,在楚明秋的熏陶下,这小丫头对黑五类也没那么多忌讳了。
“就是,你不满意!”小不老在边上帮腔,笑呵呵的翻弄着石桌上的文件。
叶冰雪将最近的关于上山下乡的文件都带来了,楚明秋一份份的看,文件都不长,
正如叶冰雪所言,文件没有具体规定,特别是对插队地点和方式,对学生下乡插队,主
要还是宣传。
“怎么啦?”林晚看到楚明秋皱起眉头,什么话都不说,神情中露出深思。
“怎么啦?”叶冰雪有点纳闷,疑惑的看着他。
楚明秋又将文件翻了翻,这是两个月以内的文件,其中有教育部转发的中央关于六
六年大中专毕业生的分配通知。
“看来,我得到山里去一次。”楚明秋叹口气:“先和三叔他们商议下,先把手续
办好。”
“我觉着你是不是草木皆兵了。”叶冰雪皱眉说道:“我回去又想了想,应该不会
吧。”
“不管是草木皆兵,还是未雨绸缪,先作了也不算错。”楚明秋说着拿起那份大中
专毕业生分配通知:“你们先聊吧,我找邓姐说事。”      楚明秋心情很轻松
,看来现在还有空子所钻,事情很简单,到山里走一趟就行了,只要山里同意,林晚他
们就可以到山里插队,挂个名,在山里玩上几个月就可以回城,舞照跳,马照跑。
所以,楚明秋很轻松,哼着小曲到了邓军的院子,邓军在院子里晾衣服,两个月下
来,罗教授的身体明显好转,脸上有了淡淡的红色。
“小秋来了。”罗教授的精神很好,这两个月下来,他已经融入楚家大院,完全理
解了为何邓军会住在这里,与邓军一样,他在这找到家的感觉。
“教授,忙啥?”楚明秋随口招呼道,罗教授笑呵呵的说:“没事。”
罗教授从屋里搬出张凳子,楚明秋顺手将文件递给他,自己拿起衣服。
“姐,干嘛不用洗衣机?”
看到邓军身上湿漉漉的,楚明秋忍不住皱眉,邓军显然是在手洗,这个时代有个好
处,水费电费都是定额,每个月不管用多少,都交一样的钱。
“就这几样衣服,顺手就洗了,干嘛用那个。”邓军说着:“你来添什么乱,几件
衣服,我来就行了。”
楚明秋将衣服抖了抖,挂在绳子上,也没再动盆子里的衣服,坐回椅子上,罗教授
看过文件后,将文件放在小桌上,没有说话,不过,楚明秋看出他神情中的担忧。
“姐,祝贺你啊。”楚明秋笑嘻嘻的说。
“有啥好事?”邓军随口道。
“你的大学终于走到头了,从五六年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呵呵,你这个记录恐
怕要保持很长时间。”
罗教授忍不住笑了,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楚家大院的说话方式,你要从正面去理解,
那保准会被气死。
邓军没有说话,将最后两件衣服晾上后,端着盆子过来。
“说吧,又出什么事了。”邓军坐在小椅子上,将盆放在脚边,抬头看着楚明秋。
楚明秋将文件递给她,邓军接过来看了一眼便放下了。
“这个我已经看过了,我不在这个范围内。”邓军平静的说道。
楚明秋微怔,不解的问:“为什么?”
“首先,是学校要大联合后的校革委会,咱们地院现在正打得热闹,哪来大联合,
这第一个条件就不符合;
第二,你看,第七条,最后一句,‘个别问题确实严重的毕业生,经省、市、自治
区分配领导小组批准,暂不毕业,生活上仍按学生待遇,留待运动后期处理。’
我现在还属于监管对象,属于问题严重的学生,估计要留待运动后期处理了。
简单的说,我这大学还没完呢。”
楚明秋拿起文件又重新看了一遍,仔细琢磨下,不得不承认邓军的判断是对的。
文件的排头除了惯例的文革语言外,具体的是第三条,这一条由分为两条,其中第
二条便是“大专院校,凡是实现了革命大联合,建立了革命委员会的,在革命委员会的
领导下,建立校、系及班的分配小组。”
对地院或者说对燕京所有学校而言,这个大联合不存在,燕京的大学都在准备武斗
,压根就没有什么大联合,也就没有什么别业分配领导小组。
而至关重要的是是第七条,这一条中除去那些政治语言,最重要的是“各院校文化
大革命运动中的少数骨干,需要留校工作时,经省、市、自治区分配领导小组批准,可
以留校。个别问题确实严重的毕业生,经省、市、自治区分配领导小组批准,暂不毕业
,生活上仍按学生待遇,留待运动后期处理。”
很显然,邓军是属于后者,属于有严重问题的学生,地院现在还在被监管的右派学
生没几个,邓军是唯一的女生。
“看来是我多虑了。”楚明秋松口气,在他想来,邓军最好不要离开北京,以她的
情况,到单位后,铁定会被分到最艰苦的环境,而以她的身体状况,难以在长期艰苦的
环境中工作。再说了,还有个罗教授,楚明秋很高兴他们能发展下去。
“邓姐,老罗,”楚明秋舔着脸,诡异的笑道,邓军眉头微皱,冷哼一声:“有话
就快说。”
“你们啥时候把事情办了。”楚明秋说完抓起文件就走,邓军却没有动作,冲他背
影叫道:“要你操心!小屁孩!”
楚明秋回头冲她作个鬼脸,笑呵呵的走了。
邓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温暖,半响,回头看到罗教授的脸上也浮现着笑容。
秋日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很是暖和。
但,结婚,至少在这个时候,是做不到的。
楚明秋准备进山了,狗子却不想回去,上次的事,依旧让他心有余悸,但楚明秋却
希望他随自己一块回去,他已经有一年没回家了,以前春节还回家,可今年春节却没有。
楚明秋反复告诉他,保证不把他留下,狗子这才勉强答应。
进山的第二个人选是小八,他想让小八先去看看环境,可恰恰是这点上,小八与他
的意见不同。
小八认为没这个必要,又不是真要到那插队,最多到时候,将户口下到生产队,然
后待上几天就回来,环境什么的,好坏都行。
吵着要去的却是楚箐,这次楚箐十分坚决,一定要跟着去,而且毫不隐瞒,如果山
里还行,她就不回来了。
这把楚明秋吓了一跳,心里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不让她去,可小丫头看破他的心思
,警告他说,如果不带她去,她就自己去。
这下楚明秋没法了,只能带上楚箐,还有一个麻烦便是小不老,小不老听说他要在
山里待上一段时间,很是紧张,连续几天都不训练了,缠在他身边。
家里的事还得安排好,还是先去看岳秀秀,告诉她自己要进山,估计要待上几天或
者几周,岳秀秀还是跟以往一样,叮嘱狗子听话,好好念书,狗子也跟以前一样,满口
答应。
除了岳秀秀外,楚明秋放心不下的还有楚宽远,特意到楚宽远那去看看,把进山的
事告诉他。
自从摆平了老兵后,楚宽远的厂子恢复正常,产量又提高了,楚明秋到的时候,正
好是他与销售合账的日子,楚明秋看到了瘦猴和林百顺都在房间里,俩人显然不是同一
个小组了,因为俩人分别在与顾三阳对账。
“没办法,我们现在已经是五天工作了,每周休息两天,可产量还是那么高,只能
增加销售小组。”楚宽远叹息着说道。
“这还不好,挣钱不是更多了。”楚明秋笑呵呵的打趣道,楚宽远却摇头:“不过
,现在越来越不好卖了,还有原材料也不好进,宣化那边的武斗厉害,火车经常断,货
老不准点。”
“那不正好降低点产量。”楚明秋随口道,目光却看着瘦猴,瘦猴一直在躲他,回
来后一直没到他这来。
楚宽远长长叹口气,楚明秋随口又说:“你想过扩大销路没有?”
“扩大销路?你什么意思?”楚宽远纳闷的问道。
“卖到天津去,你可以尝试下,你们不是在天津有朋友吗,还有,天津是港口,港
口就有外国轮船,船员的工资高,肯定买得起。”
“得了吧,这怎么可能。”楚宽远苦笑下说道,他觉着楚明秋这是在调侃他。
“没开玩笑,我说的是正事,不过,这个想法,要实现,还得你自己去摸索。”楚
明秋正色道。
楚明秋没有说话,楚明秋又说:“你们几次逃亡,在各地总结识了些朋友吧,通过
他们,你们完全可以形成一个销售网络,在各地设分销点,你们还可以上门指导他们如
何销售,当然,销售人员要选好,嗯,如果,你们胆子再大一点,可以在其他城市,直
接打入他们的商店,当然,这个的风险很大。”
楚宽远扭头看着楚明秋,皱眉道:“小叔,这与你以前的想法不一样啊。”
以前楚明秋一再吩咐不让他们做大,甚至不惜以削减产量这种自残的方式来控制产
量,今儿却让他将生意做到天津去,这可是往大了作,以前简直是南辕北辙。
“有些事,堵不如疏,”楚明秋叹口气:“原来我想就你顾三阳他们几个,可现在
你看,有多少人,这么多人,你的产量就算压缩也有限,还有,你看看你有这么多销售
小组,我打听了,他们的卖家不低,四十,五十,这相当于普通人一个月工资,就算咱
们燕京来往人多,收入比外敌高些,能花这么多钱买皮箱的有几个,所以,我替你想了
下,还是要发展外地的销售,这种,我把他叫分销商。”
“分销商?”楚宽远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是个新名词,不过,倒不是不好理解,
重复两遍后,他便明白了。
“可我又担心,左右为难呀。”楚明秋叹口气,楚宽远不解的问:“怎么啦?”
“很简单,摊子越大,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发,”楚明秋担忧的说着:“所以,你要
控制分销商,人选呢,嘴要严,人还得四海,交际广阔,还能进入港口。”
楚宽远皱眉想了想,苦笑下,这人选还真不好找,他和顾三阳都认识几个天津的混
混,天津管顽主叫混混,但这几个家伙尽管仗义豪爽,可却是些莽撞的家伙,看来说不
得自己和顾三阳得跑一趟天津。
“怎么没看见石头?”楚明秋问道。
“他平时不上这来,他不管这边的事。”楚宽远说道,石头只拿分红,具体的事却
不管,也不拿薪水。
“瘦猴。”楚明秋冲瘦猴叫道,瘦猴拿了钱正想溜,听到楚明秋招呼,只好尴尬的
过来。
“公公,呵呵,你也来了。”
“你丫回来就不来报道,躲就躲得过去。”楚明秋也皮笑肉不笑的。
瘦猴干笑两声:“那能呢,我,我这不是没时间吗,公公,这次我是不该把狗子牵
扯进来。”
“说什么呢,”楚明秋打断他:“我说了不该把狗子牵连进来吗?你丫,...,从
小到大,咱们为你打过多少次,约架也不下五十了吧,这次为啥不给我和勇子说,不相
信我们,还是觉着我们不够朋友。”
“哪能呢!”瘦猴连忙叫道,心里苦笑不已,当时他只是觉着楚明秋麻烦,凡事瞻
前顾后,毫无魄力,而通知了勇子,勇子十有八九会告诉楚明秋。
“你们不是忙吗,勇子虎子在弄那校办工厂,你呢,整天忙,我觉着这事不大,几
下就收拾,没想到,狗日的,中这帮丫挺的埋伏!”瘦猴有些沮丧的说道。
“现在知道了,你呀,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别这样莽撞。”楚明秋说道,瘦猴满
口答应,楚明秋再度提醒道:“这段时间,少上城东去,那个红色铁血,你们暂时不要
招惹他们,什么事,都等我从山里回来再说。”
瘦猴连连点头:“放心吧,一切等你回来再说。”
林百顺早就看见楚明秋了,只是看到他与楚宽远在说话,便没过来,此刻看到瘦猴
过去了,便也凑过来。
“公公,你要进山?”林百顺去过山里,还记得那贫穷的小村子:“是不是有啥事
?”
“没事,就是狗子家来信,说狗子爷爷病了,想他了,唉,我估计病得不轻,否则
也不会带信来。”
林百顺闻言不由叹口气,山里的日子虽然好过多了,可在这些城里人看来,依旧十
分贫困。
“你们这生意还好吧?”楚明秋随口问道,瘦猴点点头,笑呵呵的说:“那是。”
林百顺却摇头:“不是很好。”
“还不好?不好,你还要二十口。”瘦猴不解又不满的说道,林百顺脱离他后,带
了两个兄弟组成一组,这俩人不是街面上的,但与林百顺关系很好,一个叫生子,一个
叫白脸。
生子十七岁,白脸十八岁,生子叫陈长生,白脸姓齐,叫大树,生子与大树也认识
楚明秋,但与楚明秋不熟,看着楚明秋的目光略微带点怯意。
“以前二十口,咱们最多三天卖光,现在,差不多每次都要四天到五天,慢的话,
要七天,你说是不是?”
瘦猴微怔,随即陷入思索中,花豹也凑过来,听到后也说:“嗯,我也有这个感觉
,公公,你说这是为啥?”                  “很简单,几个原
因,”楚明秋说道:“第一个原因恐怕是武斗,你看现在到处都在武斗,武斗就断绝了
交通,到燕京出差的人便少了,如此,你们的销量就减少了。
第二个嘛,就是揪斗干部,干部的收入很高,现在很多干部被揪斗,只能拿生活费
,每个月十五块钱,吃饭都够呛,那有钱买你们的皮箱。”
林百顺微微点头,楚明秋看着厂房内的人员,目光落在了赵子轩,他走到楚宽远身
边。
“这赵子轩是自己跑回来的知青,对吗?”
楚宽远扭头看了他一眼,以他对楚明秋的了解,楚明秋提到他绝对有目的,便点头
:“对,怎么啦?”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国家开始清理这些自己跑回来的知青了,要求他们必须回农
村,这个势头好像不小,远子,你得和他谈谈。”
楚宽远一惊,回头看着他,楚明秋点点头:“我看到文件了,用词虽然和缓,但态
度很坚决,我估计还会有文件下达,远子,你得有提防。”
楚宽远缓缓点头,这是个麻烦,让赵子轩回去?他肯吗?他要愿意回去,也不会逃
回来了。
“当初我就让你招那些回城知青,就怕这样的麻烦,远子,与他好好谈谈,最多便
是让他回去后,过了这个风头,再回来。”
楚宽远轻轻嗯了声,楚宽远又待了一会,便告辞了,他还要回家准备,过两天便进
山。
待销售们走后,楚宽远坐在椅子上沉思,顾三阳还在核账。核账总是很繁琐,楚宽
远没有那个耐心,这里面只有顾三阳和柳长林有这个耐心。
半响,顾三阳总算将账目做完了,合上账本,抬头看见楚宽远还坐在那发愣,心里
有些奇怪。
“你怎么啦?在想什么呢?”
顾三阳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楚宽远边上问道。
楚宽远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望着窗外,顾三阳眉头微皱,想了想小心的问:
“是不是小叔又说了什么?”
楚宽远点点头,轻轻叹口气:“现在咱们出货的情况怎样?”
顾三阳想了想:“还行,比以前要慢些,积压不大。”
楚宽远忍不住叹口气:“小叔要我们未雨绸缪,咱们的产量太高,仅仅燕京恐怕消
化有限,让我们设法卖到天津去,他说天津是港口,海员的工资高,买得起。”
顾三阳有些意外,这是个巨大转变,楚宽远叹口气:“还有件事,小叔说,他看到
清理返城知青的文件,赵子轩是私下回城的,也在清理之列,书生,你说这怎么办。”
顾三阳又是一愣,随即也叹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楚宽远不由扭头看着他:“你想到了?”
顾三阳叹口气,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楚宽远,叹口气说:“我也拿到了
,正想找个时间与你谈谈,唉,那些知青在国务院门口扎营快一年了,可中央没有丝毫
松口,相反不断要求他们回农村,这本就表明了中央的态度,远子,小叔当初就不让咱
们收知青,看来他早就想到这事了。”
“那怎么办?”楚宽远在心里不足叹息,这事真麻烦了,弄不好,将来隐患不小。
“还是和宣纸谈谈吧。”顾三阳叹口气:“正好把那几个人的事也一块谈了。”
楚宽远叹口气,略微迟疑,还是起身推开窗户,将赵子轩叫进来。
赵子轩心情忐忑的进来,玉米他们一直在催他,他也很想帮帮这些知青点的哥们,
可他也知道,是不是招知青,厂子里争议很大,他们要进来十分困难。
可没想到的是,情况更加严重。
“宣纸,你看看这个。”顾三阳将文件递给赵子轩,赵子轩看了一眼便神情大变,
楚宽远和顾三阳都没打搅他。
赵子轩将文件放下,抬头看着顾三阳和远子,凄凉的叹口气:“远哥,三哥,你们
说怎么办吧?”
顾三阳和楚宽远都没说话,俩人的沉默让赵子轩非常不安,但他也不敢开口,半响
,楚宽远才说:“回去告诉你的那几个兄弟,明天我请他们吃饭,就在我家,大家把事
情说开,当面锣对面鼓,咱不当背后下手的主。”
赵子轩在心里叹口气,楚宽远又说:“问题是你。”
赵子轩的心沉下去,楚宽远看着他说:“咱们一块干也有半年了,是兄弟,兄弟,
你可怎么好?”
赵子轩烦躁的揉揉脑袋,一脑袋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半响,他抬头看着楚宽远和顾
三阳说:“我不能回去!”
楚宽远和顾三阳吓了一跳,不是对赵子轩的话,而是赵子轩现在的模样,双目通红
,似乎在喷血,脸色惨白,脸上的肌肤在不住颤抖,这瞬间,他生生变成一活鬼。
“你别着急,有什么就说,咱们大家一块商量。”楚宽远连忙劝道,心中非常震惊。
顾三阳连忙给赵子轩倒上水:“先喝口水,不着急,不着急。”
赵子轩端起茶杯,咕咕的将一杯水喝下去大半,深吸两口气,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我和黄诗诗一样在山西插队,只是在不同知青点,两个知青点的距离也不远,都
在同一个公社,只是不同的生产队。
我们每年的粮食都不够吃,我们发现,我们知青的工分都低,干的活却当地农民要
累,所以,我们都不满,觉着吃亏了,便向生产队提出,我们知青单干。
生产队倒没什么意见,可报到公社后,公社认为这是分田单干,批评了我们,不行
就不行吧,我们也认了,中央说插队三年就能回城,大不了苦上三年。
公社副书记下来检查工作,看上了我们知青点的一个女生,那女生也是燕京的,非
要让那女生跟他儿子处对象,那女生不干,可也不敢公开拒绝,我们都帮她出主意,最
后结论是,只能跑。
我们掩护她跑了,公社副书记非常生气,可不知道是谁,说是我出的主意,公社便
要整我,把我打成破坏上山下乡的典型,被公社民兵抓起来,每天在各个生产队批斗,
每天都挨打。
我实在受不了,便趁他们不注意,也跑了。
跑是跑了,可身上没钱,便四下流浪,半年才回到燕京。
回到燕京,还没回家便遇上我弟弟,我弟弟告诉我,街道已经到家里来过了,让我
回去。
我知道我不能回去,回去肯定被公社整死。”
赵子轩说完站起来,脱掉外衣,他的身上,特别是背部,布满伤痕。
楚宽远和顾三阳无声的叹口气,这公社书记就是农村的土皇帝,得罪了公社书记,
虽然只是副的,那日子就别想好过。
相比下,黄诗诗还算幸运,病退回来了,按理,病退回来,街道就该安排工作,可
黄诗诗自作主张,跑去逃港,有这一层,谁敢要她。
其实,病退回来的知青大部分都安排了工作,但工作都不好,就象写《出身论》的
遇罗克,他就是病退回来的知青,到文革开始时,他依旧还是学徒工。
“这样的话,你的确不能回去。”楚宽远深深的叹口气,随即皱眉问道:“街道知
道你回来吗?”
赵子轩迟疑下点点头:“文革开始后,我就回家了,开始每天到中央上访,街道开
始还来家劝我回去,可后来不断有插队知青回城,街道也就不管了。”
“那就更麻烦了。”顾三阳叹口气,他们这群人就象孤魂野鬼,也象躲藏在这个城
市下水道的老鼠,整天战战兢兢,不知道明天的日子是什么。
三人沉默的下来,黄诗诗在外面看到屋里的情形,知道他们肯定碰上什么事,她敏
感的意识到这事肯定与赵子轩有关,这赵子轩是她介绍进来的,所以,她略微沉凝便放
下手中的工作进来。
他们的工作很轻松,如果真要放开了干,他们现在每个人的产量都要翻倍,现在的
定额,他们玩似的就干完了。
“怎么啦?看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黄诗诗故意乐呵呵的进来,手里端着杯子
,象似为倒水进来的:“远子,还有茶没有?”
楚宽远拉开抽屉拿出一罐茶叶,黄诗诗取了些茶叶,提起水瓶倒水,一眼便看到桌
上的文件,放下水瓶,拿起文件,翻看了下。
“怎么啦?宣纸,你要回去?”
顾三阳叹口气:“他要能回去就简单了。”
说着,他将赵子轩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下,黄诗诗其实在插队时,并不认识赵子轩,
两个知青点毕竟有十里远,赵子轩躲在他姥爷家,黄诗诗家与他姥爷是邻居,偶然聊天
后,才知道彼此是插队邻居。
现在知道了赵子轩的真实情况后,黄诗诗也觉着为难,她忽然想起一个主意,便笑
了:“这有什么难的。瞧你们三个大老爷们,这样简单的事都处理不了。”
“哦,你有主意?”楚宽远抬头看着她,黄诗诗点点头:“这事呢,远子的判断是
对的,国家看来要清理你们这些回城知青,但这还是开始,宣纸,你别管这个,等街道
上门动员,你就答应回去,街道说不定会派人送你回去,甚至给你买火车票。
你都别管,拿着就是,回到知青点,我估计生产队没什么问题,你在知青点待上三
天,然后就溜回来。”
“生产队要把他扣下呢?这有点冒险了!”顾三阳摇头说。
“那就不到生产队,半道上下车,回来就行了,大不了先住在厂里,不回家,街道
找不到你,也没办法。”黄诗诗说道。
三人眼前一亮,楚宽远缓缓点头:“这法子不错,不过,宣纸,你别街道一上门就
答应,要街道多次上门后再勉强答应,顺便提点条件,比如车票,让街道给你买车票,
你家里现在父母都被管制起来,弟妹每月只有十五块生活费,那有钱买车票。”
“对,对,”顾三阳接着说:“你还可以提出,换个地点插队,这样的话,你可以
下去对付几个月,然后再走。”
“宣纸,记住,这厂是我们大家的依靠,你回来,依旧到厂里来上班,依旧有钱可
以拿。”楚宽远看着赵子轩郑重的说道,那神情给赵子轩下了一粒重重的定心丸。
赵子轩感激之极,顾三阳却提醒他:“不过,咱们厂小,容不下多少人,而且,人
越多,暴露的可能性越大,宣纸,我不是责怪你,是提醒你,这知青很多,咱们不可能
把知青都招到厂里来。”
“我明白,这次是我冒失了,以后不会了。”赵子轩知道顾三阳的意思,其实这么
多天没有结果,他已经猜到结果了。
第二天,楚宽远和顾三阳从饭店弄了一桌饭菜,宴请赵子轩和他的几个朋友。
可面对丰富的饭菜,无论赵子轩和他的朋友们,包括楚宽远和顾三阳都没什么胃口。
“酒不好,但管够,”楚宽远看着大家垂头丧气的模样,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中
国人经历了这么多政治运动,早就被锻炼出来了,这些人也早不是那些十六七八岁天真
小伙了,他们现在都已经二十四五了,而且,他们全部出身黑五类家庭,岁月的苦难让
他们早早成熟了。
楚宽远轻轻叹口气,示意顾三阳,顾三阳起身进屋,很快出来,手上多了一叠信封。
楚宽远接过信封,给每人发了一个,说道:“这钱不多,每人五十,能应下急,几
位兄弟先回去,如果实在待不下去,再回来,我楚宽远放下一句话,有我吃的,就有弟
兄们的。”
顾三阳微惊,拿眼看着楚宽远,楚宽远却恍若未觉,赵子轩和他的朋友们顿时抬起
头来,惊讶的望着楚宽远。
“我知道乡下又苦又累,而且,我们都一样,黑五类,更受歧视,可没办法,现在
就这样,国家要你们下乡,等过段时间,风声没那么紧了,你们要觉着在乡下不好过,
再回来,咱们一块想办法。”
赵子轩左右看看,接过信封,起身抱拳:“多谢远哥,弟兄们,远哥话都说到这份
上了,咱们还能说什么,端起酒,咱们敬远哥一杯!”
众人起身端起酒,冲楚宽远齐声道:“多谢远哥!将来远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尽管吩咐!”
顾三阳这下有点明白了,不由对楚宽远大为佩服,这才是趁机收服人心,绝妙啊!
给钱,楚宽远给他说得很明白,这些人知道这家厂,如果他们心有不忿,或者妒忌
,只需八分钱的邮票,就能把这厂子给败了,所以,这钱是封口费,五十块钱,不是拿
不出来,以他们现在的收入,这几百块压根不算事。
可加上这段话,却是楚宽远临时起意,老实说,他是觉着这帮家伙太可怜,说几句
安慰的话吧,那太假了,倒不如实实在在的,既让人感到诚意,又可以交上几个朋友。
爷爷不是说过,江湖上,朋友多,路子才多!
爷爷还说过,红花还需绿叶衬,绿叶越多,红花才越珍贵!
楚宽远不知道,自从他采取这个策略后,随着上山下乡运动,越来越多的青年成为
知青,他资助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他居然赢得一个赛孟尝的名号,而且,这些受过他
资助的人,对他后来东山再起,发挥了巨大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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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们村子啊!”
“对啊,这一片都是,明儿,我带你上山去玩。”
自从到了佛塔镇,楚箐的嘴就没停过,好奇心爆棚,狗子也半点不客气,不断骄傲
的向她介绍山里的种种“好玩”的东西。
到了村子后,楚箐依旧十分兴奋,大胆无比的在村子里到处乱逛,身边除了狗子还
多了个脏兮兮的国荣。
晚霞下,山里依旧象以前那样安静,青山绿水,炊烟袅绕,村民在忙着自己的活路
,老爷子吴锋和狗子爷爷相对而坐,笑呵呵的看着楚明秋。
老爷子进山的时间已经半个月了,此刻坐在凳子上,笑呵呵的看着他。
“老爷子,气色不错啊!我给您找的这地方不错吧。”楚明秋笑着调侃道,惬意的
扭动下脖子,笑呵呵的调侃着,老爷子的气色好多了,在城里时,老爷子的气色灰暗,
眉宇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云,可现在,红光满面,印堂发亮,好像年青了十岁。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物产丰饶,是个修身养性
的好地方。”老爷子一点不在意的笑呵呵说道。
吴锋看着楚箐,有点疑惑的问:“你怎么把小箐带来了,看那架势,要在山里长待
。”
“这丫头嫌在城里闷,想唱戏没地方,这不,投奔她师傅来了。”楚明秋说着四下
看看:“他们人呢?怎么一个都没瞧见?”
“都在山里呢,不到晚上不回来。”吴锋笑呵呵的解释道:“前段时间,公社来检
查工作,幸亏发现得早,后来就制定这个规则,太阳不落山,他们不回来。”
“我记得进山的有一百零六个人。”楚明秋回忆着:“上次我来时,这一百零六个
人分成四个组,分别是养殖组,种植组,教师组和畜牧组,这教师组也上山了?”
“教师组不上山,可三爷爷规定,娃们不到日落不放学,他老人家说,古人还头悬
梁锥刺股,念书不好,扣父母工分。”吴锋面带微笑的说道。
老爷子闻言不由大笑,神情十分欢娱,楚明秋也乐了,心里十分感慨,城里的人条
件太好了,这三爷爷别看粗,可心里明白着呢,这个五七学校要在这村子十年,别说十
年了,就算五年,这村子未来想不兴旺都难。
五七学校分成四个组是村子里的几个老辈和学校教授们商议决定的,除了种植组和
教师组外,其他的都只是名目,掩人耳目的。
真正的分组是自由结合,教师组,主要是那些学校老师,这里面有大学教师也有中
学教师,他们负责给山里的孩子们上课;种植组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负责种木耳银耳果
树这些经济作物,第二组则是负责养殖,养猪场养鸡场养牛场,这两个组都是农学院的
教授副教授们,负责指导村民搞养殖。
剩下的便是清华北大和中科院的专家们,他们则是自由组合,他们的工作场地在山
上,每天上山,到山里便自己搞自己的,至于搞什么,村里不管。
之所以,让他们上山,主要是防备上级突然来人检查工作,上级来人到了村子里,
村里就有人上山通知,山上便能有准备。
“到现在为止,总共来检查了三次,很轻松,难为他们整天躲在山上。”老爷子不
痛不痒的说道。
楚明秋呵呵笑了,随即觉着不对味,皱眉问道:“怎么啦?老爷子,那点不对?”
吴锋苦笑道:“上面来检查少,说明还没引起上面重视,上面不重视,就有可能撤
销这个学校,明白吗!”
楚明秋一下便明白了,不由发愁起来,这又要不引起上级太注意,又要不能不让上
级不注意,太注意,上级恐怕会派专人来,村里就没权力管理学校,如此,自己当初的
初衷便被破坏了。
“这倒是件难事。”楚明秋抱着脑袋呻呤道。
“是啊,这件事难办,这个度不好掌握,”老爷子说道:“另外,你的那个规划,
我交给了清华大学的夏云教授,他是美国麻省理工大学归国的博士,专业便是电子学。”
“其他的呢?”楚明秋急忙问道,老爷子说:“他们对这个挺重视,不过他们讨论
后,认为有些可以现在作,有些不能,所以,分成了几个小组,各自开展研究。”
“各自开展研究?”楚明秋还是不明白,老爷子笑了,吴锋补充道:“这事呢,还
得麻烦你,山里缺东西,你是知道的,所以,你得负责把东西弄进山里来。”
“什么东西?”楚明秋心里有些大势不妙的感觉,背心冷飕飕的。
“很简单,实验器材。”吴锋面带微笑。
楚明秋头皮发麻,小心的问:“实验器材?什么实验器材?”
吴锋和老爷子交换个眼色,楚明秋心里七上八下的,觉着这两个老东西多半在算计
自己。
“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晚上问他们吧。”老爷子笑呵呵的。
“靠!”楚明秋忍不住叫起来:“这实验器材,我那有!我上那给他们弄去!”
老爷子和吴锋都知道他,俩人神情欢快,似乎一点不担心。
楚箐兴奋异常,在学校,她一眼便看到老师凤霞,凤霞老师正教几个村里的孩子练
功,她几乎没停歇便欢笑着跑过去了。
“老师!老师!”
凤霞转身看见她,大感意外,有些惊讶的问:“小箐,你怎么来了?”
“我和叔爷进山来了,这里不是狗子他们家吗,老师,我可想你们了。”楚箐高兴
坏了,可算找着组织了,这里不但有凤霞老师,还有唐老师,马老师,燕京的京剧名家
几乎都在。
凤霞惊讶之后,同样高兴,山里的条件差,但空气好,每天早晨起来吊嗓子练功,
然后到学校教小孩,剩下的便是休息,日子过得还算逍遥,只是对山外的消息闭塞,村
里每周去公社拿一次报纸,勉强可以了解点山外的消息。
找到组织的楚箐与凤霞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狗子国荣立刻多余,俩人也不生气,相
反还有点高兴,互相交换个眼色,便与狗子的几个堂哥堂弟悄悄溜走了,结伴找快乐去
了。
“狗子哥,家里在忙什么?”国荣急切的问着狗子。
狗子端起架子,数落道:“怎么,山里不好,城里在准备武斗呢,你在山里好生待
着,别老想着回城打架,明白不!”
“武斗?狗子,武斗是啥?”狗子的堂哥好奇的问道。
“就是打架!”狗子笑嘻嘻的说,堂哥恍然大悟,羡慕的看着狗子:“打架啊,唉
,狗子你打过吗?”
“怎么没有,我参加过好几次武斗了,去年,我就参加了,把那些老兵打得稀里哗
啦的,那些老兵不行!战斗力差了几条街!”狗子一副见多识广,大甩甩的评论道。
“狗子哥,舅舅出手了吗?”国荣兴奋的叫道,他还记得胡同里欺负他的小屁孩,
那些家伙真不要脸,说好单挑的,结果都是群殴。
“那用他出手,我和虎子出手就足够,再说了,还有金刚勇子他们,我出手的忌讳
都少,那些老兵实在太垃圾了。”狗子随意的挥手。
堂兄弟们羡慕的目光让狗子得到极大的满足,他又训斥国荣:“你在山里没偷懒吧
,现在小树林和小平安,哦,对了,你还没见过小平安,比你小,比练武晚,到时候,
你被他打倒,看你这张脸往那放!”
国荣不满的叫道:“谁说的,我那偷懒了,每天都和山根哥他们一块跑步,狗子哥
,你要不信,问我爹去。”
狗子那会去问吴锋,吴锋要知道他在外面打架,那不是找死,不过,他问堂哥:“
山根哥,师傅教你们习武了?”
山根苦恼的挠挠后脑勺:“老师没说,只是让我们每天早晨起来跑步,跑山路,每
天都跑,后来教我们打拳,说是军体拳。”
狗子开始还有点困惑,等山根说完,他明白了,吴锋并没有收他们为徒,不过,吴
锋在学校兼任体育老师。
“山根哥,你们学校停课没有?”
“早就停了,可三爷爷说要读书,正好老师来了,便在村子里办了个学校,比以前
学校的老师厉害多了。”
山根说着,几个堂弟几乎同时点头,别看这些孩子小,他们可能不知道谁教得好,
可谁教书让他们懂得多,他们还是懂的。
山根的年纪不小了,今年十八了,如果不是村里有钱了,他恐怕念完初中便辍学回
家,跟他父母和村里所有小孩一样种田挣工分,可村里有钱了,三爷爷他们开会决定,
所有小孩都要念书,学费由村里负责。
这个决定曾经让三叔很为难,也有点不理解,可三爷爷很坚决,要全村的孩子都上
学,而且能学多久就多久。
“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不读书,以后那些小崽子就得全窝在这山沟沟里,你
看看小秋,人家楚家是大户人家,还读书,狗子在他那,每天押着念书,这念书多重要
,咱们李家以后要光宗耀祖,靠你行吗!就你那三脚踢不出个屁来,能行!还得念书,
还得点翰林考状元,咱们李家要出个状元,别说状元了,就算翰林举人,咱们李家就光
宗耀祖了!”
三爷爷的话得到狗子爷爷和五爷爷的支持,自从前几年大爷爷死了后,族里辈分年
龄最高的便是三爷爷,他的话在村子里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有了这个决定,山根才能到镇上念高中,山里的学校在邻村,那所学校只有小学和
初中,高中只在镇上有,可停课闹革命是全国性的,这所山村小学也同样停课了。
狗子得瑟着,山道上过来一队队人,五七学校的人回来了,晚风中的香味更浓了,
狗子连忙拉着国荣回家。
还没到家,便看到楚明秋抱着个小丫头和穗儿姐在那聊天,小丫头在他怀里直扑腾
,楚明秋忍不住在她小屁股上拍了巴掌。
“你这小东西,看看你娘,多贤淑文静,你怎么就随了师傅,跟个小皮猴似的。”
小丫头已经会说几句话了,嘟囔的发出单音节,谁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穗儿含笑看着他,大半年没见楚明秋了,楚明秋又高了一个头,性格也变得沉稳了
些,虽然看上去还是皮,可穗儿多知道他,有那么一点变化都瞒不过她。
“放下来吧,天热。”穗儿笑眯眯的伸出手,楚明秋不给,抱着小丫头坐在石凳上
,把小丫头立在膝上,冲她威胁道:“你要再捣乱,小心,我揍你,知道不,我是你舅
舅,叫舅舅!快,叫舅舅!”
小丫头依旧不满,挣扎着要下地,楚明秋有些恼羞成怒,在她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两
下。
“小没良心的,白疼你了。”
穗儿过来将孩子抱过去,楚明秋端详穗儿,穗儿明显瘦了很多,面容黑了些,只是
身段依旧苗条柔软,少妇的韵味更浓了。
小丫头一到穗儿怀里,立刻安静下来,眨巴着漆黑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楚明秋,山
风吹乱她的发丝,穗儿抬头笑了笑,那笑容依旧娴静温柔。
“干娘还好吧?”
楚明秋点点头:“来之前我去看过她,瘦了,但精神状态还好。”
穗儿不由担心起来,轻轻叹口气,看着怀里的小丫头:“都是这小东西碍事,我该
去看看干妈的!这都一年了,我都没去,太没良心了。”
穗儿说着眼睛红了,楚明秋有些心疼,连忙说:“我给妈说了,你在山里,还要带
小雅芝,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妈不是寻常女子,知道事的。”
穗儿摇摇头,目光茫然,岳秀秀判刑不久,他们就进山了,没有来得及去看她,这
让她非常后悔,而现在要去看岳秀秀,十分困难。
不过,她还是决定要去,过段时间就去。
晚饭时,就象前几次一样,三爷爷五爷爷和三叔都过来了,吴锋又请来古震和孙满
屯,另外还有两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给楚明秋介绍说,一个便是吴锋提到的夏云教
授,另一个叫施孝仁,他也是清华大学的教授。
夏云和施孝仁都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楚明秋,在进山前也见过这年青人,当时不过
以为是个红卫兵,今天才知道这人居然是办起这个学校,让这么多学者避难的创始人,
俩人都非常意外。
几杯酒后,三爷爷说起山里的变化,主要也就是猪羊兔子出栏数增加,山里的葡萄
酒现在越发好了,另外还有木耳银耳的产量也增加了,村子里还规划了上百亩果树种植。
楚明秋含笑听着,三叔则有些为难,当初楚明秋借给他们一万元,到现在为止一分
钱没还,这钱是他亲手拿回来的,楚明秋不提,他心里却很不安。
“说到这酒,三爷爷,我提个建议,找个时间,将葡萄沟的葡萄全部换品种,通化
的葡萄酒好,说明那边的葡萄也好,咱们能不能移植过来,先试种,如果行,咱们就大
规模种植。”
“着啊!”三爷爷一拍大腿:“秋哥儿脑子就是好,老三,这事就交给你办。”
三叔有点无奈,楚明秋连忙说:“这事不急,三爷爷,你不知道,现在外面在武斗
,已经到了动枪动炮的程度了,现在出门非常不安全,等武斗平息了,再开始着手这事
。”
没等三爷爷开口,夏云和孙满屯就惊讶的叫起来:“都到动刀动枪的程度了!”
楚明秋点点头:“别说枪了,有些地方连坦克都开出来了。”
夏云不禁倒吸口凉气,孙满屯喃喃自语,不住嘀咕:“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楚明秋又说:“清华北大这些大学,两派红卫兵各占几栋教学楼,准备武斗。”
夏云和施孝仁闻言不由深深叹口气,这些消息报上是看不到的。
楚明秋又问起销售的情况,三叔对这方面也是忧虑重重,销售现在变得有点不稳定
,山里的产量增加了,现在养的猪有一千多头,羊有两千多头,鸡有五千多只,每月鸡
蛋便有数万,可出货量却比较困难。
“现在的问题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饲料,饲料不足,这么多猪羊鸡,需要的饲
料十分大,村子里种了十亩饲料田,不能再多了,再多粮食便不够吃了。
第二个便是销售,城里的销售始终上不去,我知道,他们也尽力了。”三叔说着禁
不住叹息连连。
楚明秋闻言,眉头微皱,想了想便问:“能不能想法卖给部队?”
“卖给部队?”三叔微怔,楚明秋点点头:“三叔,这样,你统计下,大约每月可
以出货多少,远子他们能拿走多少?”             古震始终没说话,
在入山后,他很快发现山里的秘密,随即对这里的经济状况发生兴趣,开始研究起这小
山村的经济变化。
“燕京的市场应该可以消化这些猪羊和鸡蛋。”古震缓缓说道。
楚明秋苦笑:“如果放开了,那自然没问题,就算多上十倍,也消化得了,可问题
是,国家不准,猪肉只能卖给国家,鸡和鸡蛋也只能卖给国家。”
“卖给国家不好吗?”夏云纳闷的问道。
“教授,问题是国家的收购价比私人要低三成到四成,为什么这样呢?这涉及到国
家的政策,简单的说便是,工农业产品剪刀差,工业品的价格高起,农业产品的价格压
低,这对国家积累有利,但对农民不公。”楚明秋解释道。
夏云还是没听懂,他不是学经济的,对这些专业名词有点听不懂。
孙满屯则是懂的,他皱眉问道:“从整体上说,这不是对国家有利吗?”
楚明秋再度摇头:“我不这样认为,我们现在实行的政策太僵硬,这样说吧,计划
经济,说起来很美,但具体实施其实是有问题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吧,布,我们要买
布作衣服,国家如何能计划?全国八亿人口,有多少人要作衣服?这个大概可以统计出
来,可下面的问题就完全无法统计了。
这八亿人口中,有多少想用蓝色布料,有多少用红色布料,有多少人用花布,花布
中,大花多少,小花多少,这些能统计吗?不能,不能统计就无法制定计划。
其实,现在的政策简单的说便是管得过死,管得过死便抑制了创造力,孙叔叔,这
样说吧,在战争年代,如果每个连队的每次作战都需要上报到延安,让毛主席批准,恐
怕也就没法打仗了。”
孙满屯想要反驳,可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古震若有所思的说道:“小秋没有说
错,现在的政策是工农业产品剪刀差,工业品的价格要高些,农业品的价格被压低了,
一盒火柴两分钱,一个鸡蛋也是两分钱,这本身就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火柴的产量不
高,一个是鸡蛋的价格太低。”
“还有,现在的分配方式,在我看来就是一锅大锅饭,干好干坏差不了多少,特别
是在工厂,不管干成什么,拿到的钱都差不多,这不利于调动工作积极性,孙叔,别那
样,这就好比,战场上,勇敢冲锋的战士没有受到表扬,胆小退缩的士兵也没受到惩处
一样,如果在打天下时,也采取这样的方式,孙叔叔,这还能打下天下吗?”
孙满屯皱眉说:“这比喻不对,这不是在部队。”
“老孙,这比喻是对的,这实际上是奖勤罚懒的问题,道理相通。”古震也摇头插
话道。
孙满屯想了想,微微点头,算是承认楚明秋的比喻是对的。
三爷爷笑容满面,这一年多下来,三爷爷虽然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搞清楚,可也知道
,不管是古震孙满屯还是夏云施孝仁都是大有学问的人,楚明秋能与他们侃侃而谈,毫
不落下风,他心里非常受用,楚明秋不是外人,是李家村的人,他被肯定,那李家村人
脸上也有光。
“我这些年一直在思考我们国家的经济体制问题,”古震斟酌着说道,如果在最初
对进山还有点抵抗,现在则完全没有了,相反,还喜欢上山里的生活,在这里说话用不
着吞吞吐吐,很多观点可以大声说出来。
“建国以来,我们的经济体制全面照搬苏联,可苏联的体制就是对的?苏联的体制
适合发展重工业,可重工业投资大,建设周期长,回收时间长,对国家的积累很不利。”
“老师,我觉着问题不在这,”楚明秋摇头说:“现行体制的问题很多,但最主要
的还是,我们没有加入国际经济体系。”
“对,这是个问题。”古震有点意外,他已经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但他没有在教
过楚明秋,可楚明秋居然自己就想到了,他忍不住想考考楚明秋:“那你说说,如何加
入国际经济体系,或者说,国际经济体系对我国的好处和坏处?”
楚明秋其实很早便开始想这个问题了,前世经济发达,贸易战,国际产业链,什么
的,还是见过听过,这些东西虽然当年没搞懂,却给他在今世指点了方向。
“现在国际经济体系有两种,一种是苏联为首的经互会,但这个经互会更象一个地
区经济组织,就象,前段时间成立的东盟;第二个是美国主导的国际经济体系;
目前,这两个体系我们都没加入,比较而言,美国的经济实力强大,他主导的国际
经济体系是目前国际主要经济体系,美元是国际主要结算货币,所以,这个经济体涵盖
的国家更多,范围更广。
加入国际经济体系,对我国而言,等于加入国际产业链,我们的外贸就更顺利,可
以赚更多的外汇。
不过,加入以美国为首的国际经济体系,对我们而言,就要对产业和经济体制产生
冲击,比如,外贸权还有经营的灵活性。
这些冲击是好是坏呢?我看是好的,目前的我们的产业管得过死,企业没有外贸权
,对市场的变化反应迟钝,产品升级换代慢,就说凤凰自行车,是我国名牌,可十几年
了,凤凰自行车的样式还是那样,没有丝毫变化,可外国呢,自行车变了好几次。”
古震点点头,满意的说:“如果这是课堂回答,可以给你打八十分。”
“才八十分?”楚明秋有些不满的叫起来,孙满屯忍不住摇头,吴锋露出一丝笑意
,古震点头:“八十分,扣的二十分是国际产业链,这是个新名词,你是怎么想?”
老实说,国际产业链,这个概念,古震还没有过。
楚明秋略微想想:“老师,我是这样想的.....”
“你给大家详细解释解释。”古震打断他说。
“那好,”楚明秋也不客气,喝了口汤后说:“这产业链,大家都懂吧?”
古震点点头,孙满屯却摇头,径直说道:“我不懂,你说说。”
“举个例子吧,”楚明秋略微沉凝便答道:“还是自行车,把自行车拆开,轮子,
车铃,锰钢,如果将这些东西拆开,每个厂生产一样,最后组装起来,这就形成了一个
产业链。
推而广之,一个产业,再举个例子,服装业,服装业这个产业,产业链上有棉花,
织布,纽扣,拉链,缝纫机,等等,这些工厂就形成了服装业的产业链。”
楚明秋说着便看着孙满屯,孙满屯这下明白了,吴锋也同样点点头,楚明秋接着说
:“在国际体系中,已经出现过一次转移,美国把低端产业,什么是低端产业,简单的
说,就是利润低的产业,比如,纺织业,粗钢产业,等等,这些产业转移到日本欧洲等
地,美国则占据了航空电子医疗设备等这些利润高的产业,这也是日本神武景气的最主
要原因。
那么美国为什么要转移产业呢?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资本是追逐利润的,
美国工人的工资高,日本工人的工资低,生产一件衣服的成本就低,所以,这是国际商
业体系自然发生的事,无可阻挡。
国际产业链的转移会带动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我国如果能接受一些国际产业链的
转移,对我国的经济发展有推动作用,但要加入国际产业链,我们要在外交上作出突破
,简单的说,要缓和与美国的关系。”
这话有点骇人听闻,桌上的人都惊呆了!
这可是大逆不道!
与美国缓和关系!
美国是什么国家?是恶毒的资本主义国家!帝国主义的首脑!是一头狼!是我们社
会主义的死敌!
与这样的国家缓和关系!什么意思?
要我们投降!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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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形态笼罩下的中国,任何谈和缓,特别是与西方和缓,都可以归于汉奸卖国贼
的行列,特别是在普通人眼里。
但这里坐的大都不是普通人,三爷爷五爷爷和狗子爷爷对此无感,夏云他们本身就
是从西方回来的学者,古震和吴锋则是从旧社会过来,对美国没有什么恶感。
唯独只有三叔和孙满屯,三叔知道,这个议题没有多少发言权,带副耳朵听就行了
,孙满屯则皱起眉头,但老爷子立刻察觉,冲他笑了笑,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勉强
笑了下,不过,他做得实在太勉强,也就是勉强咧咧嘴。
“与西方缓和,小秋,你怎么有这个想法?”孙满屯尽管放缓了口气,但其中的不
满与疑窦依旧十分强烈。
“不是我有这个想法,”楚明秋认真的答道:“孙叔,这是国家要发展必须要走的
一条路,当然这只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我们和苏联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我认为
中苏关系会进一步恶化,与美国不一样,苏联对我们的威胁更大。”
孙满屯接受楚明秋的第二个判断,自从九评之后,中苏关系没有丝毫缓和,无论从
那个方面来说,两国关系都在恶化。
“中苏关系恶化,这对美国是个机会,对我们而言,联合美国,可以缓和我们所受
到的压力,同时打开我们与国际的商贸大门。”
楚明秋说完之后便看着古震,今天他说得非常大胆,这些话在以前只会与老爷子私
下聊,可今天,不知为什么,他就说出来了。
“九十五分。”古震平静的开口,老爷子露出一丝笑意,古震随即解释道:“扣去
的五分是具体的计划,当然这不是你的问题。”
的确,这不是楚明秋的问题,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体制,没到过任何工
厂,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非常敏锐了。
楚明秋耸耸肩,随后笑了笑说:“老师,咱们这只是空谈,孙叔,别那样,其实,
您认真想想便知道了,毛主席说的统一战线,当年为抗日,可以和国民党联合,现在为
对抗苏联威胁,为什么不能和美国联合呢?”
孙满屯倒底是有过长期斗争经验的人,闻言后不由一愣,随后苦涩的叹口气:“或
许吧。”
连孙满屯这样的人都还无法理解与西方缓和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可见在党内要作出
这方面的转向有多么困难。
楚明秋在心里重重叹口气,不由对太祖在几年后作出的与美国缓和,这个决定的魄
力感到深深的佩服。
“产业链转移!”古震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倒是个新课题。”
“对,这种产业链转移,必须是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从经济发达地区向不发达地
区转移,”楚明秋说道:“这种产业转移可以从产品上看,五十年代,是从美国向日本
转移,现在,我看是从日本向台湾香港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地区转移。”
古震微微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这几年,对于楚明秋的胆大妄为和奇思怪想,
他已经深有体会,从皮箱铺子到这小山村,都是他胆大妄为的结果。
到这小山村不久,他便被村子里与众不同的经济模式吸引了,这里的生产经济与上
级规定的完全不一样,这里的粮食生产比较少,可多种经营发展非常好,更关键的是,
这里的产品,除了粮食外,其他都是按照市场经济模式在运转。
这种模式与宣传的主流模式不一样,严格的说是属于批判行列,但村子里从上到下
都支持,每个人都自觉自愿的保守秘密,生产积极性与其他生产队不可同日而语,当然
,分配方式与主流的工分制还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同样的,孙满屯自然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俩人在私下里讨论过多次,也争论过多次
,可最终还是抵不过三爷爷一句话。
“操,凭啥,为啥你针头线脑的不便宜点,你们城里人,吃饱了没事干!”
夏云看看古震又看看孙满屯和楚明秋,小心的问道:“楚明秋同志,我看过你拟的
那个规划,我想问一下,你怎么拟出的这个规划?或者说,除了你还有谁?”
这话就比较直率了,人家压根就不相信这份规划是楚明秋一个人所为。
桌上顿时安静了,人人都看着楚明秋,不过这目光的含义却大为不同,老爷子是最
了解底细的,他的目光满是自信,三爷爷他们有些困惑和不解,更多的却是生气,不相
信楚明秋,就是不相信村里人;古震孙满屯和吴锋则有些困惑,他们当然也相信楚明秋
,但夏云既然这样问,楚明秋该怎么解呢,让双方都不失面子。
“夏教授,这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楚明秋的态度非常诚恳:“我看过一些
资料,就象刚才我说的产业链,产业链的未来发展,我认为高端产业链,我不知道该怎
么说,这样说吧,低端产业链就是那些科技含量低的产业,比如纺织业。”
“这话有道理,老夏,”施孝仁点头说道:“其实,这与工业革命的道理相同,我
认为第一次工业革命是蒸汽机带来的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则是电的应用,或者说是石
油革命,那么下一次工业革命是什么呢?”
“下一次工业革命?”夏云微微皱眉,楚明秋这时插话道:“施教授说的是,每一
次工业革命都是科技的大跃进,带来的都是生产力大发展,毛主席说过,落后就要挨打
,什么是落后,就是科技落后。
科技是核心,科技落后便是生产力落后,施教授说第二次工业革命是电的应用,那
么第三次工业革命呢?我认为是大规模集成电路的发展和应用,在六五年,美国电子学
杂志刊登了一篇文章,提出半导体芯片上集成的晶体管和电阻数量将每年增加一倍;如
果按照这个推论,十年二十年以后,半导体芯片上集成的晶体管和电阻,将达到数亿甚
至数十亿这样惊人的数目。”
夏云很惊讶的看着楚明秋,《电子学》是一本杂志,这本杂志只有少数几个学校可
图书馆有,是国家通过外事系统搞到的,楚明秋看到的不是原文而是翻译过来刊登在《
无线电技术》上的文章,但这是一本专业和技术很强的杂志,一般人压根不会看。
“也就是说,你拟定的这个计划,未来科技发展的方向了?”施孝仁问道。
楚明秋羞涩的笑了笑:“我不敢这样说,我只是考虑未来国家的需要,我认为,今
后计算机技术将会得到极大发展,今后,国家要搞导弹原子弹氢弹,还有卫星,都需要
计算机,而计算机的核心则是大规模集成电路。”
楚明秋忽然发现,自己很难说清楚,现在的计算机比车床还大,操作界面什么的,
他压根就没见过,很可能就没什么操作系统,如果他在说什么操作系统,图形化界面,
硬盘,内存,什么的,在这些专家面前,恐怕要不了几句话就被揭了老底。
天才不好当啊!
幸好,夏云并没有进一步探讨计算机的发展方向,很显然,他对这个判断是赞同的
,大规模集成电路的发展有可能导致另一场工业革命,对楚明秋的质疑,不过是一种惊
讶下的好奇。
“发动机呢?”这次是施孝仁开口问道。
楚明秋稍稍松口气,这计算机算是过关了,至于发动机,这就好说了。
“发动机,是我想的,我看过资料,我们国家在发动机一块上其实是空白,现在的
车用发动机,我们用的是苏联的图纸,我们自己没有汽车或卡车发动机,我看过的汽车
杂志里,日本已经在研究下一代发动机了,我们,实际上已经落后了。”
众人沉默了,夏云轻轻叹口气,中国科技本就落后,这几年政治运动不断,严重干
扰了科技发展,国家制定的科学技术十年发展规划,现在看来是不可能完成了。
“你还看过农业?”
良久古震开口打破沉默,楚明秋含羞的点点头:“村子里开展了多种养殖,可粮食
是根本,我看过一些文章,我觉着杂交水稻是一个方向,在国外的资料中,提到基因改
变,可基因改变这个,需要的资金和设备太大,我觉着杂交水稻是个方向,正好这里有
条件,对了,去年串联时,我在湖南农业研究所弄到点杂交水稻的种子,据说是怀化的
一个叫袁隆平农校教师搞出来的第一代杂交水稻品种。”
袁隆平,这个二三十年后,名震天下的名字,现在还是默默无闻的农校教师,杂交
水稻的研究才刚刚开始,楚明秋弄到的这点种子可以说价值连城,若不是文化大革命的
混乱,他压根不可能弄到。
这样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自然受到楚明秋的关注,为了他,楚明秋专门定了科学
通报和农业发展这两本杂志,因为袁隆平在这两本杂志上都发表过文章。
“我们的粮食产量还太低,杂交水稻是一个提高产量的方向,反正有邓老师他们在
,他们是研究农业的,邓老师还是专门研究水稻的,对了,我给你们的那杂交水稻的种
子,种下去没有?三叔,这个你可得支持,别吝啬土地,我知道山里土地紧张,但这不
能吝啬。”
三叔笑了笑,山里的土地是紧张,可如果在以前,很可能是件麻烦事,可现在却不
是,多种经营发展起来后,山里已经摆脱了对土地的依赖,再说了就那点种子,一分地
都不够。
夏云看着火光下的楚明秋,这张脸很年青还很稚嫩,可就那份规划,洋洋洒洒列出
了十大目标,老实说,这十大目标他都赞成,完全瞄准了世界科技的发展方向。
作为清华大学的教授,他自然关注科技的发展,新中国在建立之初便制定了科学发
展规划,56年又制定了《十二年科技远景规划》,列出了十二大科学发展目标,这十二
大目标都是瞄准了世界尖端科技和中国的科技空白。
可如果说《十二年科技远景规划》是战略性规划,国家性的;那么楚明秋草拟的这
个计划,就是战术性的,更贴近市场和民生。
“小秋,”古震又说:“在山里,很多试验作不了,缺试验设备,也缺电,好些都
没办法。”
楚明秋苦笑下,叹口气说:“老师,我知道这个,能解决的,我尽量解决,可解决
不了的,我也没办法,就说这电吧,我没办法,短时间也没办法解决,我建议,需要用
电的试验设备都不要考虑。”
“可这些东西,”施孝仁苦涩的摇头:“这样说吧,除了杂交水稻外,其他的几乎
都要电,没有电,是绝对不行的。”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电,对这个小山村来说是件非常奢侈的奢侈品,几十公里
的山路,要想从镇上将电线牵到这来,那是做梦。
“能不能弄个发电机。”
半响,吴锋提出个建议,楚明秋苦笑下:“发电机,倒是可以,可油呢?发电机用
柴油,我上那弄柴油去。”
“三哥,村里弄得到柴油吗?”吴锋又问道。
三叔微微摇头:“上那弄柴油啊,咱们这村子,灌溉用山泉,山道小,拖拉机也用
不上,这柴油又是管制物资,没有国家批条,油站也不会卖给你,难啊。”
“你看你,就知道叫苦,这大伙不是在想办法吗。”三爷爷有点不高兴的责备道:
“不就是柴油吗,小秋,你再想想,这燕京城这么大,我就不信了,就没个窟窿洞,这
篱笆就扎得这么紧!”
“三叔!”三叔无奈的叫道,楚明秋也说:“三爷爷,三叔说得没错,这柴油是很
难弄,不过,师傅这提议很好,是个很好的思路,柴油发电机,这发电就只能给试验用
,上那弄这柴油发电机呢,这东西也是国家控制物资。”
楚明秋很是烦恼,这发电机可不是随便什么就能买上的,而且现在的发电机可不是
前世那种随便那个商店就适合的小型发电机,都是些体型庞大的玩意。
“你去找个人,”吴锋这时说道:“在前门,五金旧货商店的,姓杨,叫杨海如,
现在应该有五十岁左右。
这人是我的老相识,原来是中统外围,解放后便自首了,抗战时,给八路军弄过物
资,其中便有发电机,柴油的还是汽油的,倒是记不清了,就算他弄不到,也能知道上
那能弄到。”
夏云也插话道:“清华大学也有发电机,是为实验室准备的。”
楚明秋眼前一亮,顿时有了无数条途径,他轻松的笑了笑:“成,这发电机和柴油
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嗯,夏教授,建设一个实验室,需要那些材料,你给我个清单,
我能搞到多少就搞多少,我尽全力。”
夏云松口气,立刻满口答应,施孝仁提醒他,好些设备都是管制设备,普通方式压
根弄不到,最好将能在那弄到标注清楚,夏云甚重的点头。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夏云和施孝仁很快便离开了,三叔照例在院子里点了
堆火,但他陪着说了会话便与三爷爷他们走了,火堆边就剩下楚明秋古震孙满屯和老爷
子吴锋。
这几个人在一起,开始还随意的聊天,讥讽一些社会现象,早请示晚汇报还在一些
地方流行,村子里也弄了几天说起话来便比刚才的尺度就更大了些。
楚明秋很快便发现古震和吴锋其实都是不会聊天的人,相反老爷子和孙满屯却很会
聊天,俩人的学识相差几条街,老爷子学富五车,中外的哲学和文学几乎都了解,孙满
屯有长期的群众工作经验,擅长与各种人交流,俩人说起来没完,而吴锋和古震则显得
比较沉默。
吴锋是习惯性使然,特工出身,最紧要的就是嘴巴紧,不说话时,可以沉默几个小
时没问题。
古震则是不会聊天的人,几句话就能带到专业上去,可要说经济理论,在场的也就
楚明秋可以和他聊。
楚明秋觉着古震的情绪有点不对,看上去兴致不高,似乎有些迷茫,便纳闷的问:
“老师,你怎么啦?”
古震深深的叹口气,幽幽的看着火堆,楚明秋将凳子挪了下,靠近古震。
“老师,你身子骨还好吧?”
古震没有回头,盯着火堆,半响才说:“还好,山里空气好,安静,生活虽然艰苦
,可身体倒比以前好了。”
楚明秋松口气,他最担心的便是这些人的身体,他们在运动前期都受到很大摧残,
古震孙满屯还算好,老红卫兵还没来得及针对他们,便被楚明秋设计打垮,从此纳入四
十五中红星纵队的保护,没有受到多少冲击,不过,其他人就不同了,象夏云施孝仁这
些大学教授,都受到红卫兵的批判殴打,身体受到很大摧残,更主要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楚明秋一直很担心这块。
“还好,刚开始大家还有点抵触,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古震随口说道,其实
,楚明秋还有个担心,他不敢完全相信这些人,这些人来自各个系统各个学校,神仙姐
姐她们早就说过,在北大荒,为了一个窝头,就有人告密,所以,这个学校的真实目的
和作用只有少数人知道。
夜风中传来一阵欢笑,楚明秋和古震都扭头看去,村东头燃起两堆火,隐约有歌声
响起。
楚明秋见状笑了笑,老爷子和吴锋很快起身过去了,楚明秋他们来得挺巧,今晚文
艺组和村子里搞联欢,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今晚庄静怡才没过来。
穗儿和狗子爹娘都过去看表演去了,山里本没什么文艺节目,凤霞神仙姐姐她们来
了后,隔三岔五的便搞个什么晚会,算是丰富这的夜生活。
“这可真是世外桃源。”楚明秋笑呵呵的说道,就算不去看,他也知道这些节目是
什么,毫无疑问,在外面都禁演的。
古震看着那边,慢慢的露出一丝笑意。
老爷子和孙满屯也看着那边,老爷子其实挺喜欢国粹的,他对所谓样板戏没什么兴
趣,而这个小山村聚集了不少京城名角,这样的演出绝对够吸引力,他也毫不掩饰自己
的兴趣,拉着孙满屯便要去看戏,可孙满屯却兴趣不大,他是西北人,对这种吱吱呀呀
的戏剧没兴趣。
老爷子只好自己去了,孙满屯便挪到楚明秋和古震身边,楚明秋往火堆里添了点柴
火,火光照在三人脸上,红扑扑的。
“小秋,”孙满屯开口打破沉默,说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国际产业链,我还是不
懂,你能再说说吗。”
古震闻言也不由扭头看着他,楚明秋想了想说:“孙叔叔,这国际产业链转移,实
际上是资本寻求最大利润,因而推动了产业转移。
比方说吧,建一个工厂,需要什么呢?土地,电,水,机器,工人,这几项缺一不
可,美国是全世界最富裕的国家,工人的工资,土地费用,电,水,都是很高,一个美
国工人的工资大概可以请十到二十个中国工人,在美国买一亩土地的费用,在中国可以
买二十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低的成本,意味着更高的利润。
前一次产业转移,是从美国转移到日本欧洲等地,对于日本欧洲等地,接受美国转
移的产业,是经济发展的必要过程,随着经济发展,工人的工资和土地价格,都会上涨
,这种成本优势就会渐渐丧失,那么资本就会进一步寻找成本更低的地方。
日本工人的工资上涨,土地价格上涨,产业就会向南朝鲜台湾香港泰国马来西亚转
移,而日本呢,就会向科技含量更高的行业转移,比如,电子行业,汽车行业,船舶行
业。
每一个国家和地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依靠低端产业,人力密集型产业,获
得积累,有了钱,才能发展技术密集型产业,高端产业的科技含量高,利润高。比如,
一台电视机的利润就比一件衬衣的利润高很多。”
“这个,我懂。”孙满屯插话道,楚明秋点头,便接着往下说:“产业转移,是自
然形成的,并不是一家工厂的简单转移。
还是以电视机为例吧,电视机需要显示屏,需要显像管,需要各种晶体管,电子管
,还有电阻电容等等,这些可以全部拆分为一家家的工厂,显像管厂,晶体管厂,电阻
厂,电容厂,如此便形成了一个电视机的产业链。产业转移,就意味着这条产业链上的
工厂全数转移。”
孙满屯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随后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小秋,老古,你们是研
究经济的,老实说,我对经济不太懂,这种国际产业的转移,我们可以作什么?”
楚明秋很敏锐的发现,孙满屯这话实际已经脱离了意识形态,按照意识形态的说法
,这种国际产业的转移,证明了资本家的贪婪本性,对劳动人民的剥削,吧啦吧啦....
等等。
“经济有经济的发展规律,”楚明秋认真的说道:“孙叔,今天我们抛开意识形态
的问题来讨论经济。”
孙满屯下意识的点头,马上郑重的说:“好,今天不管什么主义,我们就谈经济。”
古震也点头:“对,小秋说得对,就象战争一样,经济有经济的发展规律,经济发
展也是一门科学,不能受意识形态影响。”
这话如果是在山外,古震该被斗争了,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是,阶级斗争无处不在。
“老师说得对,”楚明秋进一步放肆:“孙叔,马克思说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于更
快的发展生产力,可这社会主义究竟该怎么建设,马克思没说,恩格斯也没说,我们的
经济制度是照搬苏联的,可苏联的就对吗?”
孙满屯露出思索的神情,古震却频频点头,这个问题,他早就在思索了,可问题是
这个问题无解。
经济体制与社会制度休戚相关,在现行社会制度下,经济体制该怎么转变?象以前
那样,还叫社会主义吗?或者,国家掌控支柱产业,放开轻工业,那不是孙中山的三民
主义了!!!
“你有答案?”古震问道。
楚明秋心说有个屁答案,前世提的什么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中学时还学过,考试时
还考过。
“我觉着资本主义的经济体制与我们社会主义相比,更灵活,对个性的发挥更强,
我们呢,可以修改下,老师,我觉着建国以来,我们在经济建设上犯了不少错误,五十
年代的社会主义改造,公私合营,我觉着太快了。
比如说吧,楚家胡同外的袁师傅的剃头棚,完全用不着收归国有,还有拿些洗澡堂
,这些收归国有,虽然名义上好听,可实际上增加了国家财政的负担。
老师,我觉着在社会主义建设的一定时期内,应该允许私人经济的存在,国营经济
,规模大,结构僵化,对市场反应迟钝,而且,国家的统购统销政策,等于说消灭了竞
争,达尔文说物竞天存,竞争并不是没有好处,竞争可以促进发展,而我们现在拘于意
识形态,认为竞争是浪费社会资源,这个说法,我认为过于绝对。”
孙满屯没有说话,古震则露出思索之色,微微点头:“亚当斯密说市场有支看不见
的手,这恐怕就是竞争带来的社会资源分配。凯恩斯则提出了资本边际效率递减规律,
认为投资到一定程度,利润并不随着投资增加而增加,相反会递减,进而解释了看不见
的手的作用。”
“老师说得对,凯恩斯在资本边际效率递减规律说得很明白,投资需求取决于资本
边际效率与利率的对比关系。对应于既定的利息率,只有当资本边际效率高于这一利息
率时才会有投资。
美国日本西欧,这些已发达国家,加大资本投资,能带来的利润已经很低了,所以
,资本才驱动产业转移,向利润率高的地区转移。”
俩人越说越专业,孙满屯则有点糊涂了,资本边际效率,利息率,这些经济学专业
名词,他听不懂,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听明白了,资本家为了追求更大利润,所以才导致
了产业转移,而这种产业转移,对不发达地区是有利的,所以,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照你们这样说,产业转移对我国是有利的,那我国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产业转移呢
?”孙满屯问道。
古震叹口气,楚明秋则直截了当的说:“在现行体制下,不能!”
“孙叔,要承接产业转移,在政治上还缺少条件,我们和美苏的外交关系太紧张,
另外,我们的经济体制还不适应国际经济规则。”
古震则苦涩的说:“老孙,现在全国都在武斗,谁有心思搞生产发展经济。”
楚明秋也叹口气,现在别说打开国门承接产业转移了,就算正常的生产都无法维持
,全国上下打成一遍,四下响枪,全国一遍混乱。
“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楚明秋语含讥讽,古震则喃喃说道:“这样下
去可怎么得了。”
孙满屯也茫然的念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有些话不敢说,”楚明秋同样苦涩的说道,古震却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可说的
,中央犯错了,或者说,毛主席犯错了。”
楚明秋惊讶的看着他,要知道就凭这一句话,可以判死刑,这古震可真够大胆的。
楚明秋没敢接这话,他只是看着孙满屯,孙满屯重重的喷着粗气,象受伤的野兽,
两眼瞪得溜圆,每根胡子都象竖起来,却没有反驳,相反,很久才重重的点头。
“老师,这话私下说说可以,千万别说出去,那怕在这村子,在学校的学员中,都
不能说,不过,我倒是同意您的判断,毛主席犯了错误。”楚明秋郑重的说道。
“唉,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全心发展经济啊!”古震神情颇为沮丧,自从五十二年
犯错后,这十多年,他一直处于空闲状态,干着莫名其妙的事,郁郁不得志十多年了。
“什么事都是有盛必有衰,阶级斗争,提了十多年了,文化大革命算是巅峰了,这
就好比翻山,到了山顶,自然就是下坡了,老师,你可要保养好身体,文化大革命总有
结束的一天,那时候,你期待的神武时代就来了。”楚明秋笑眯眯的说。
古震却没心思开玩笑,他比较悲观,谁知道文化大革命什么时候结束,孙满屯也同
样悲观,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阶级斗争,阶级斗争,看上去,中国未来一百年都是阶级斗争的旋律。
楚明秋还是不敢说得太明,他虽然不怀疑这俩人会出卖自己,但谨慎一点还是好的。
“建国以来,我们经历了多少政治运动,镇反,肃反,三反五反,知识分子改造,
反胡风,反右,反右倾,大跃进,四清,到现在的文化大革命。建国十八年了,这十八
年里,每一年到两年,便会有一场政治运动,这一波接一波的运动,老百姓就有再多的
热情也会耗尽的。”
“这文化大革命,”古震叹口气,十分不解的说:“为了一个刘少奇,犯得着吗?”
“老师啊,你不该从政,”楚明秋笑道:“这那是一个刘少奇的问题,真要只是刘
少奇,政治局开个会就行了,我觉着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一定还有目的。”
这话得到孙满屯的支持,他的官场经验更加丰富,在政治局里,毛主席总是占多数
,而且毛主席的威望绝不是刘少奇可比的,若只是撤换刘少奇,压根用不着如此兴师动
众。
楚明秋很“自信”,古震和孙满屯则迷惑不已,对前途满悲观,俩人说起来,楚明
秋听了会,惊讶的发现,俩人恐怕私下里已经多次讨论,比他想象的走得远多了。
见俩人都说开了,楚明秋四下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人,狗子家的都去看节目去了。
“其实,说到底,是一个问题,”楚明秋压低声音说:“我们历史上已经有过了,
陈独秀犯过错,李立三犯过错,王明犯过错,更远点,斯大林犯过错,赫鲁晓夫犯过错
,我们现行的体制是,每当领导人犯错时,革命事业便受到重大挫折,所以,这就要解
决我们政治体制中一个重要问题,谁来监督一把手,这个问题不解决,将来革命事业依
旧会受到重大挫折。”
楚明秋抛出这个问题,也不指望他们能回答,几十年后,跨入二十一世纪了,这个
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全党上下全国人民都知道,这个问题是我们这个体制的最大弱点,
可如何解决呢,谁也不知道。
果然,俩人都沉默无声,木块发出噼啪声,火光照在三人脸上,红扑扑的,远处传
来一阵阵叫好声。
良久,还是楚明秋打破沉默,他笑嘻嘻的说:“老师,孙叔,别愁眉苦脸的,历史
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毛主席说的,大破之后有大立,文化大革命是大破,将来总会有
人出来收拾残局。”
“谁啊,林彪?”孙满屯随口问道,老实说,这个时候,林彪在党内军内的威望极
高,十大元帅排名第三,统兵百万,从北打到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除了副统帅外
,就没干过副职,文化大革命中唯二不能批评的人之一,党内虽然还没明确宣布,却已
经是公认的继承人。
楚明秋笑了下,没有说话,孙满屯的斗争经验多丰富,立刻察觉,皱眉问道:“怎
么啦?难道还有别人?总理?”
古震也很惊讶,除了林彪外,恐怕就只有总理了,总理的声望很高,可总理不是接
班人啊!
“我哪知道,”楚明秋摇头说:“老师,孙叔,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毛主席的
身体很好,去年接见红卫兵,五六个小时,依旧神采奕奕,没有丝毫倦态;其次嘛,自
古以来,太子这个位置是最难坐的,二十四史中记载的被废黜的太子数不胜数,咱们今
天这位太子,能不能登上大位,还难说。”
古震和孙满屯都愣住了,俩人都看着楚明秋,这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少年,身上还带
着少许稚气,可他的目光却比他们这些革命几十年的老家伙还辛辣。
楚明秋拍拍屁股,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庄老师,老师,孙叔,咱们一块去吧。”
古震摇摇头,孙满屯也摇摇头,楚明秋也没劝,自己一个人过去了,孙满屯看着他
的背影,半响才幽幽的问:“他真的只有十八岁?”
古震同样看着盯着他的背影,半响才答道:“还差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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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楚明秋进山了,四十五中的工厂走上正轨,产品受到军队的极大欢迎,特别是南方
部队,军队又向校办工厂下单了,这次是没有限,有多少要多少。
这一下,四十五中校办工厂算是出名了,市区两级革委会,两级教委革委会全都重
视起来,从微薄的经费中拨出部分扩大校办工厂的生产规模,国庆前,新华社还来了个
记者采访勇子,随后写了份内参,其中不乏溢美之词,校办工厂成了这个混乱时代的一
大亮点。
但勇子很苦恼,上级来人便要陪着,记者来采访,他张嘴结舌不知该说什么,辛苦
还有虎子和大丫在边上帮衬着,否则他恐怕就露线了。
“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这帮鸟人!”
送走一帮来取经的后,勇子忍不住骂起来了,虎子在边上嘿嘿直笑,大丫忍不住白
了他一眼,勇子没在意,依旧骂骂咧咧的对虎子说道:“这要扩大规模,怎么扩大!妈
的,厂房,机器,人手。”
“这人手倒不缺啊!”虎子笑道,勇子没有反驳,想到校办工厂工作的人倒是不少
,六六级毕业生就有上几百人,校办工厂的工资待遇好,虽然打的旗号是学工,可实际
上开的正式工的工资,由于都是学生,不是国家正式工人,所以没法按照国家给定的级
别拿工资,所以,楚明秋设计的是计件工资,平均每个工人每月都能拿五六十块钱,已
经赶上他们爹妈的收入了,这如何让人不羡慕,所有六六级学生都想到校办工厂来。
“可上那买设备去?”勇子挠着后脑勺,十分为难,现在这些设备大部分都是部队
支援的,小部分是楚明秋带人买的。
“你着什么急,”虎子悠闲的靠在藤椅上,双脚搭在桌面上,大咧咧的说道:“等
公公回来不就知道了。”
勇子一想也对,正准备答应,大丫却鄙夷的开口道:“你们还算大老爷们,什么都
靠公公,人家公公三头六臂,啥事都要替你们操心,再说了,这些设备,照着买就行了
,有那么麻烦吗!”
这话让勇子和虎子大为羞愧,这个厂几乎是楚明秋一手弄起来的,他们只是跟在后
面跑,需要时露个脸,剩下的就是按照楚明秋的剧本来,几乎没动什么脑。
俩人让大丫给刺激了,虎子一跃而起:“大丫说得对,离了那家伙还不活了!咱们
商议下,看上那买设备。”
勇子也激奋的挥拳道:“对,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场地设备吗,有钱,又不是买不
到。”
于是俩个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大丫在边上听不清,忍不住叫道:“你们说什
么呢?”
勇子正要开口,虎子嬉皮笑脸的叫道:“去,去,大老爷们的事,你少掺和!”
“对,大老爷们的事,你掺和作什么!”勇子也符合道。
大丫气恼的看着俩人,俩人都嬉皮笑脸的,她不屑的哼了声:“德性!”
一甩辫子,扭头出去了,勇子和虎子得意的笑了,等大丫出门后,俩人立刻变得愁
眉苦脸,设备还好说,场地可是大麻烦,学校是没有场地的,这场地还是区里协调支援
的,没有场地,这扩大生产从何谈起。
俩人商议了一会,打起学校办公楼的主意,正说着,叶书记回来了,勇子连忙告诉
他。
“不行,不行,”叶书记连连摇头:“学校毕竟是学校,现在中央正号召复课闹革
命,老师要上课,学校要办公,这办公楼没了,那怎么行。”
“可上级要咱们扩大生产,这没场地怎么行。”虎子愁眉苦脸的说道。
叶书记也觉着为难,这是上级交代的任务,必须完成,而且,部队的同志说得很清
楚,这批工兵铲和行军包是支援越南人民的,是为反抗美帝贡献力量,是不能耽误的。
“还是找区里支持吧。”叶书记最后说道,虎子看着叶书记,脑子灵光闪动,试探
着说:“叶书记,勇子,你们看,我们可不可以与十一中联办。”
“和十一中联办?”叶书记微怔,迷惑不解的看着虎子,勇子也大为不解,这样一
个好机会,让给十一中,叶青山虽然是兄弟,可...,四十五中的兄弟还没满足呢,干
嘛给他。
虎子也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倒了,那瞬间,他看到叶书记,便想起了叶青山兄妹,
可话已经出口,他开始转动脑子。
“我觉着可以,我们自己没有扩大的能力,”虎子说道:“毛主席号召我们大联合
,我们和十一中本就是兄弟,都是为我们社会主义建设,反击美帝国主义。”
虎子把事情抬到这个高度,勇子自然无法反驳,叶书记也同样无法反驳,可就这样
将一个天大的好处分给十一中,别说勇子了,就是叶书记也不甘心。
虎子看出了俩人的心思,心里有些沮丧,便信心不足的笑了下说:“这样吧,还是
按叶书记的法子,先向区里求助。”
向区里求助,这话说说容易,现在区里乱作一团,原区委刘书记早就被打倒,现在
正在牛棚里关着,新任的区委书记很快又被打倒,上面又派了个区委书记来,这个书记
姓唐,据说是造反上来的,上任便宣布支持左派,在红卫兵中支持造反兵团,也是他要
求四十五中扩大生产。
勇子和虎子觉着找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可叶书记却觉着他恐怕也没什么办法,现在
有空闲厂房的工厂都乱纷纷的,别说给土地了,就算派人联系恐怕都找不到人,上级让
他们扩大生产,真那么急需,把图纸抄去,再拿上几把样品,找家工厂,一样可以生产
出来。
上级没有用这个简单的法子,而是让他们扩大生产,还不是因为一时找不到正常生
产的工厂。
叶书记去找区委去了,虎子对勇子说:“我觉着这法子可行。”
虎子开始心里还有点疙瘩,可越想越觉着这法子可行,他有点恨自己太笨,要是楚
明秋在,肯定能将有利的理由列出一大堆来。
勇子不想拂了虎子的面子,带着几分懒散的摊坐在椅子上:“算了,急什么,咱们
也没别的办法,叶书记去找区委,我们去看看那有设备卖。”
虎子也没坚持,点头答应:“成!”
俩人收拾收拾就出来,大丫看见了问他们上那去,勇子还没回答,工厂的大门外来
了辆吉普车,勇子忍不住骂道:“又来了,交给你了。”
说完,勇子掉头便躲进边上的库房里,虎子没法只能苦笑不已,可抬头看见从车上
下来的人,他不由皱起眉头。
来的居然是朱洪,朱洪带着韦兴财和一个女生,虎子认识那女生,好像姓孙,在九
中大战中表现英勇坚决,成为造反兵团的联络部部长。
“朱司令,你怎么来了?”虎子勉强挂了笑容,走了两步,离得老远便站住了,大
声叫道。
朱洪爽朗的笑了,他的笑声很洪亮,也有了些气势,他大步走过来,老远便伸出双
手,亲热的叫道:
“虎子!”
虎子握住他的手,也同样笑呵呵的:“朱司令,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四周不少同学纷纷抬头看着朱洪,目光中尽是钦佩,现在的朱洪可不是一年前的朱
洪,他现在不只是造反兵团的司令,还是燕京市革委会的候补,要不是中学生身份,恐
怕已经是市革委会成员,燕京有五大红卫兵司令之说,不过这五个都是大学红卫兵,但
有人认为燕京应该是六大红卫兵司令,其中一个便是朱洪。
朱洪打量着四周,很显然这个工厂并不大,一眼便能看尽,工厂明显分成两个部分
,一边有六七台机器,十几个男生在作工,另一边是十几台缝纫机,女生在操作,机器
的声音比较大,厂房内显得很是嘈杂。
“了不起啊!虎子,你们不声不响的干了件大事!”朱洪笑呵呵的赞叹道,虎子笑
了下,谦虚的说:“这得感谢毛主席,感谢解放军,感谢新市委的支持!”
虎子陪朱洪在厂里看了看,心里却很纳闷,这朱洪有多长时间没到四十五中来了,
今儿怎么想起上这校办工厂来了?
厂子不大,转一圈十分钟就够了,朱洪边看边称赞,可那语气和做派让虎子非常不
舒服,心里渐渐有了火气。
好在厂子不大,很快便看完了,几个人回到办公室,这办公室也不大,摆上三张桌
子,再进去四个人就有点转不开,虎子将椅子让给三人,自己坐在桌子上。
“勇子上区委去了,上级要求扩大生产,你看看,我们这,那还有扩大的可能,没
办法,勇子与叶书记一块上区委求援去了。”
虎子一边给朱洪倒水一边解释着,尽管心里很不舒服,但他还是保留了基本的礼貌
,毕竟楚明秋定下的策略还是支持朱洪。
“没事,我们就是来看看。”韦兴财笑眯眯的说道,今天过来有点突然,朱洪从市
里开会回来便拉上他们到四十五中来了,而且明说是要看校办工厂,这让他和孙小琳都
有点突然,可朱洪并不解释原因,只是说要来看看。
“虎子,最近怎么没看到公公,他还在收破烂?”朱洪却径直开口问道,虎子摇头
,放下水瓶,半个屁股坐在办公桌上。
“狗子的爸爸病了,公公和狗子进山去了,顺便也看看五七学校,估计要十一过了
才回来。”
朱洪微微点头,他再度打量下房间,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慨,在来之前便知道,这厂
是勇子虎子在负责,可朱洪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肯定是公公的主张,勇子虎子,可能楚
明秋都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校办工厂的影响有多大。
毛主席看了新华社记者的内参后,作了批示,“学生要学工学农,这是一个很好的
实践,应大力推广!”
随后,毛主席还对中央文革小组的组长陈伯达称赞说,这是红卫兵小将的创造性发
明,文化大革命的一大胜利。
也正是因为有了毛主席的称赞,这段时间才有这么多高官来这个小小 的校办工厂
视察,现在还只是市区一级的领导,如果再造造势,中央的领导恐怕也会来。
虎子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和勇子正对源源不绝的来访者感到厌烦,那想到用这个去
谋求什么政治上的好处。
“朱司令,有什么指示,不过,我可说在前面,咱们这是小厂,太重的活可干不了
。”虎子还在琢磨朱洪的来意,笑呵呵的试探道。
朱洪笑了笑,摇头说:“那有什么指示,今儿我们是来取经的,我们九中也想建一
个校办工厂,希望你们红星纵队支援。”
朱洪的语气很客气,可虎子听着却有点刺耳,他不动声色的说道:“说什么呢,咱
们都是造反兵团的,我们这校办工厂也是造反兵团下属的组织,我说洪哥,干嘛那样客
气。”
朱洪心里很舒服,可也意识到,虎子其实什么也没说,经过这一年锻炼,朱洪已经
非常敏锐,政治上也成熟了不少,他当然清楚自己与四十五中实际上是盟友关系,说是
造反兵团下属,那不过是客气话,自己压根就调不动红星纵队。
“虎子,要进步,咱们一块进步,”韦兴财笑道。
对于朱洪,虎子了解比勇子多一些,在楚明秋的全盘战略中,朱洪是现阶段必不可
少的人,而且,楚明秋明确说过,现在还不是放弃朱洪的时候。
“你们也想办校办工厂,那敢情好。”虎子说道:“这办厂其实并不复杂,首先要
有产品,然后要有销路,我们是解放军援建的,产品直接卖给解放军,你们打算作什么
产品?”
虎子很爽快的交出了经验,可朱洪韦兴财三人面面相觑,他们那懂建工厂,什么产
品销路,上那找去。
虎子看出他们的难处,可他却不吭声,心里冷笑,这朱洪就不是个东西,公公全力
将他推上位,可他一上位便翻脸不认人。
“你们怎么想起生产这工兵铲的?”朱洪倒底还是经验丰富些,很快便抓到线索。
虎子略微迟疑便嘿嘿笑道:“这是公公弄出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军代表看
后觉着很好,便建议我们生产。”
韦兴财拿了把样品,这样品是解放军用过后,要求作出改动的,朱洪从韦兴财手里
接过样品,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后,才叹口气:“公公什么时候能回来?”
虎子说道:“他说的是待上几天,谁知道呢,这样吧,等他回来,我让他来找你。”
朱洪也不废话,起身说道:“帮我们想想,看看能有什么好产品。”
“没有问题。”虎子满口答应,跳下来,送他们出门。
到了门口,朱洪再次回头看看忙碌的厂房,才转身上车,虎子站在边上挥手告别。
“怎么啦?就这样回去?”
韦兴财不解的看着朱洪,朱洪叹口气:“等公公回来再说吧,他们...”
朱洪没有再说下去,有点不屑的摇摇头。
最近的朱洪的心情非常复杂,可谓有喜有忧。文化大革命发展到现在,特别是最近
几个月,形势变化之快,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他现在渐渐明白了当初楚明秋对他
作的分析,这红卫兵就是中央斗争的工具。
七二零事件时,被困在武汉的文革小组成员王力关锋成了英雄,可现在,这几个英
雄都出了问题,被请假检讨,回想当初自己还懊恼错失机会,现在想起来,这何尝不是
侥幸。
中央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七二零之后,最严重的便是批判五一六兵团和火烧英国代
办处,这些事件,特别是后者,连官方公开言论都不敢支持,总理因此震怒,外交部的
造反派受到严厉批评,造反派头头姚登山被隔离审查,外交部造反派受到沉重打击。
而批判五一六兵团,则让朱洪心情振奋,在八月时,中央宣布“抓军内一小撮”的
提法是完全错误的,是向中央夺权,提出打倒五一六口号,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亲
自出面,宣布五一六兵团是个阴谋集团,要打倒五一六兵团。
随着中央文革小组的部署,各大中学和厂矿部分纷纷揪出五一六兵团分子,朱洪自
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红革盟的头头唐刚等人打成五一六分子,对他们实行隔离审查
,关进了九中的牛棚,勒令他们交代问题。
朱洪在与红革盟的斗争中大获全胜,可这场胜利让他心惊胆颤,要不是楚明秋跑来
提醒,他恐怕也积极响应了“揪出军内一小撮”的陷阱。
虎子看着吉普车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冷笑,勇子从厂房出来,站在他身边
,他早就看到朱洪,只是不想搭理,才没有出来。
“他来作什么?”
“嘿嘿,说是来看看,要共同进步,我看是看上了工兵铲野外包,狗鼻子还挺灵。
”虎子干笑道。
“想得美,给谁也不给他。”勇子很看不清朱洪,觉着这人压根就不是朋友,整个
一叛徒伪君子,压根不屑于与这号人打交道。
不过,扩大生产倒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叶书记上区里,区委也没什么办法,这些
天,区委也焦头烂额,新任区委唐书记四下灭火,武斗的苗头在各个地方冒出,可中央
有严令,燕京不许发生武斗,各级干部必须全力以赴,劝说群众冷静,人民日报再三号
召大联合,可下面的群众却压根不理,依旧斗得热火朝天。
叶书记没有带回厂房的消息,倒是带回来了要求实行大联合,反对武斗的文件,勇
子和虎子只是随意的看了看便扔到一边去了,四十五中没有反对派,红星纵队控制了一
切,整个学校控制在勇子虎子和他们的兄弟们手中。
原来晋西北还有点势力,随着以干部子弟为主的老红卫兵和联动烟消云散,晋西北
本就弱小的红卫兵组织瓦解了,现在整个四十五中就剩下两个组织,一个是红星纵队,
一个是以教师和校工为主的向阳红造反派,但这两个组织在学校合作很好,根一个人似
的。
勇子和虎子四下找厂房,生怕完不成任务,可上级却没有催促,相反各大学红卫兵
的对峙越来越严重,各大学都发生了数次小规模冲突。
“站住!干什么的!”
勇子和虎子连忙下车,看着拦在面前,带着柳条帽,手持钢钎的青年人拦住,四周
还有七八个年青人,听到叫声都围过来。
“同志,同志,”虎子机灵反应很快,连忙拿出烟,柳条帽青年没有接,目光带着
寒气的盯着他们。
虎子连忙将烟收起来,掏出介绍信,满脸堆笑的说道:“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
,要斗资批修。”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柳条帽青年瞪着俩人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同志,我们是四十五中红星纵队的,我们是来联系工作的。”虎子说着将勇子拉
过来:“这是我们红星纵队的司令,陈少勇同学。”
“红星纵队?你们红卫兵跑我们这来联系什么工作?”柳条帽青年疑惑的问道。
虎子看看四周,十几个穿着相同的青年正盯着他们,他连忙解释道:“我们是来联
系买车床的。”
“买车床?”青工更加迷惑不解了,皱眉厉声问道:“买什么车床!你们不是红卫
兵吗!买车床作什么?”
“是这样的,”虎子将他们的问题解释了一遍,然后说:“上级希望我们能扩大生
产,生产更多的工兵铲,支援越南人民抗击美国侵略者,同志,这是我们为世界革命作
出贡献的时候。”
柳条帽青年神情迟疑,另一个柳条帽轻轻哼了声:“支援世界革命是很重要,但我
们首先要消灭保卫派那帮保皇派,现在我们厂没有机床,你们上别处去看看。”
勇子赶紧堆出个笑脸:“工人同志们,我们是来向你们学习的...。”
“少胡咧咧!咱们厂现在不许外人进厂,走吧!”
勇子还想说点什么,虎子拉着他便出来了,到了厂外,勇子便抱怨起来,虎子苦笑
下:“你看看,这象有生产的样子吗。”
勇子回头再看,厂门口堆着沙包,沙包后面是十几个带着柳条帽的青工,个个五大
三粗的,过往行人经过时都脚步匆匆,生怕多停留。
俩人垂头丧气的坐在马路牙子上,虎子沉默的点上一支烟,勇子呆呆的看着街上的
行人,他们已经跑了五六个厂了,情况都差不多,每个厂都有两派或三派在准备武斗。
抽着烟,茫然的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街上的行人依旧不少,天气转冷,爱美的女
孩们依旧穿着裙子从街上飘过。
“你看那是不是瘦猴?”
勇子忽然看到对面有两个蹬车的男女,女生面容清秀,穿着花衬衣红裙子,不过引
人注目的是那波涛汹涌非常可观。
“不是他是谁。”
虎子乐了,这不是瘦猴是谁,很显然,这家伙在玩很常见的游戏:拍婆子。
瘦猴不断对那女孩说什么,可那女生很显然对他兴趣不大,神情中有些不耐烦。
俩人也没过去,就坐在那看着,女生恰好在对面的商店前停下,瘦猴也跟着下车,
屁颠屁颠的跟在女生后面,女生很不耐烦,可又摆脱不了,生气中又很无奈。
女生没有进商店而是站人行道上那东张西望,很显然她是在等人,瘦猴也不管,站
在她边上,有意无意的继续搭讪,但女生不理他。
看着瘦猴的模样,虎子勇子俩人都乐了,俩人没挪身,坐在那看瘦猴的笑话,瘦猴
的注意力全在女生身上,压根没注意到他们。
两个女生过来,红裙女生连忙迎上去,三个女生在一起嘀嘀咕咕,瘦猴尴尬的站在
边上,却还在坚持不肯走。
勇子和虎子哈哈大笑,心里那股愁绪荡然无存。
这时从公路这边跑过去几个男生,为首的男生五大三粗,跑过去与女生说了几句,
几个男生便将瘦猴围起来。
勇子虎子神情陡变,这样的事太多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俩人压根不用想便知道
,俩人站起来,拍拍屁股,推着自行车便过去。
“小子,上次我就告诉你,滚远点。”
“大哥,我已经够远了,你看比上次远多了。”瘦猴嬉皮笑脸的,被五六个人围着
,压根不害怕。
“小子,我知道你叫瘦猴,城西区的,你丫....”
五大三粗的汉子显然很生气,但看到从瘦猴后面过来的勇子和虎子,很显然这俩人
是冲他们来的,他的神色戒备起来。
围着瘦猴的汉子都看到五大三粗的神情变化,背对勇子虎子的人扭头看到他们,也
露出戒备的神情。
瘦猴也同样注意到了,他回头一看,便忍不住笑,还颇有几分得意。
“怎么啦?”勇子佯装不知什么事,看着对面的五大三粗开口问道。
“没事,”瘦猴笑呵呵的,有这俩人在身边,他心里更有底了,拉着勇子过去,对
五大三粗说:“这是我兄弟,陈少勇,勇子;这是段小虎,我们叫他虎子。”
然后对勇子说:“这是雷彪,德胜三虎的大哥,插翅虎;这是锦毛虎严顺严爷;三
爷是虎子的本家,金毛虎段兵段爷。”
瘦猴大咧咧的介绍着,德胜三虎神情却比较冷峻,即便在城北,也听说过勇子虎子
的大名,特别是这大半年,四十五中校卫队威名赫赫,老兵提起就怕。
前段时间,瘦猴在卖皮箱时遇见雷彪的妹妹,立刻惊为天人,随即便开始死缠烂打
,誒雷彪撞见了,雷彪大怒,拦着瘦猴,要不是妹妹在边上,当时便动手了。
事后,雷彪便查了瘦猴的底,发现居然是四十五中的,在城西区小有名气。
查明底细后,雷彪更不愿意了。雷彪自己混街面,知道街面上兄弟的习性,他早就
给城北区街面上的兄弟打了招呼,谁也碰他妹妹。
雷彪三人在文革前并没有上街,文革开始后,他们最初也没上街面,雷彪是工人出
身,父母都是工人,算得上是红五类,不过家里孩子多,他是大哥,下面除了大妹外,
还有三个弟妹。
文革开始后,老兵掌控一切,他对老兵一向没有好感,便对红卫兵敬而远之,但学
校有个大院子弟,俩人平时便互相不顺眼,这大院子弟便找了个借口,带着红卫兵在学
校里审查他,他被打了一顿。
那时老兵如日中天,雷彪在两个兄弟的帮助下逃出学校,在外面躲了十来天,随后
造反兵团兴起,他没有半点迟疑便加入了造反兵团,在与老兵的冲突中,冲锋在前,狠
狠的报了一把仇。
不过,在串联回来后,他突然对这一切失去兴趣,也不想上学校,整天四下里疯玩
,玩着玩着便到街面上了,最后他们模仿水浒,给自己取了绰号,对外号称德胜三虎。
到了街面上,雷彪才发现混街面的好处,至少手上有钱了,现在他手下有六个佛爷
,每月收入就有两百多。
妹妹雷蕾是他的骄傲,打小就成绩好,考上重点中学九中,要不是家里困难,肯定
能考上大学,绝不会去读那劳什子的师范学校。
雷蕾很出色,成绩好,长得也好,街面上的兄弟早就流口水了,要不是雷彪打了招
呼,不知多少人来拍了。
“我知道你们,”雷彪面无表情的威胁道:“我再告诉你一次,瘦猴,你要再敢搔
扰我妹妹,爷把你屎打出来!知道不!”
“彪爷,”瘦猴压根不在乎,依旧笑嘻嘻的:“给个机会,雷蕾是我的第一个婆子
,你要不信,可以问我这两个兄弟!”
“我操!”雷彪大怒,冲上来就给瘦猴一拳,瘦猴没想到他说动手便动手,四周都
是人,他无处躲避,正想着是不是挨一拳,身后虎子拉了他一把,他身不由己的向边上
挪动了半步,就这半步,雷彪的拳头落空了。
雷彪刚要变招,虎子微闪,一把抓住他的拳头,虎子看着他:“有话好好说,瘦猴
虽然有些缺点,有一条他没说假话,他从未在街面上追过女生。”
雷彪的拳头被抓住,他用力挣了挣,虎子的手就象铁爪一样,纹丝不动,他涨红了
脸,吼道:“爷不管他什么,他要再敢来,老子捅了他!”
严顺段兵看出不对,拔出刺刀便要过来,虎子这时却松开手退后一步,雷彪的手一
松开便拦住严顺段兵,他没理会虎子,盯着瘦猴说:“把招子放亮点,下次,咱们就白
的进红的出!”
说完后,不等瘦猴回答,便喝道:“我们走!”
“唉!等会!等会!咱们商量商量!”瘦猴就要追上去。
勇子一把抓住他,瘦猴无奈只好站住,冲着虎子嚷嚷起来:“你干嘛啊!那是我大
舅子!知道不,我大舅子!你要把他打了,今后我们怎么处!”
“拉倒吧!还大舅子,”虎子嘲笑道:“你大舅子刚才还说捅了你,还大舅子,作
啥美梦呢!”
“不懂什么!”瘦猴同样鄙夷:“你们拍过婆子吗,勇子还好,有个送上门的大丫
,你有吗?这仙女也怕赖汉缠,懂吗!”
“好像他懂很多似的,”虎子撇撇嘴,冲勇子使个眼色:“这家伙变流氓了,是不
是该好好教育教育!”
勇子郑重的点头:“没错,该开帮助会!”
瘦猴顿时觉着不妙,撒腿要跑,虎子那容他跑了,上前一步就将他抓住,麻利的将
他的手臂反扭过来,勇子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很自然的将他弄成了喷气式。
“单挑!单挑!”瘦猴大叫起来。
“单挑!行啊,谁呀。”虎子笑呵呵的,勇子也乐了,瘦猴是他们中几乎算是最差
的,不管是勇子还是虎子,捆上一只手,他也逃不了。
三人玩笑一阵,俩人松开瘦猴,瘦猴好容易站直了,“恨恨的”骂道:“你们这是
持强凌弱,那天,我把公公叫来,有本事你们和他打去。”
“他要知道你丫在街上乱拍婆子,还不好好收拾你丫。”虎子笑呵呵的,他抬头这
才注意到,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勇子显然也注意到了,招呼俩人注意,瘦猴却大咧咧
的,毫不客气的回瞪回去。
虎子不想生事,拉上他就走,三人蹬车晃晃悠悠的离开。
瘦猴问他们到这边来作什么,勇子没好气的骂道:“你丫整天想着拍婆子,兄弟们
的事就不管了。”
“对了,瘦猴你丫目光可以啊,那女生条够顺,那奶子够大。”虎子调侃道。
瘦猴撇撇嘴,不满的叫道:“那可是你嫂子,你丫少打主意。”
“哟,这就护上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虎子嘲讽道,勇子也回头笑了笑。
瘦猴以同样的语气还击道:“你懂啥,下面毛还没长齐呢,懂啥!”
三人蹬着车,一路上互相嘲讽,互相吐槽,互相鄙视,可没多久,就没力气了,沉
默的蹬车回来,勇子虎子也没再回校,径直回家,在胡同口三人分手,各自回家。
晚饭后,虎子便上楚家大院来,刚进百草园便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与邓军林
晚在说话,虎子先是一愣,随即认出是楚眉。
“眉子姐,你...啥时候回来的?”虎子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的大肚子,好容易才将
到嘴边的词改过来。
楚眉自然看到他了,听到他的话后,眉头微蹙:“下午啦!臭小子。”
虎子嘿嘿笑了笑,舔着脸说:“眉子姐,姐夫回来没?啥时候生啊!”
看着他的样子,楚眉又好气又好笑:“滚你的,那天遇上湘婶说说,好好收拾你一
顿!”
虎子举手投降,笑呵呵的跑了,邓军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林晚却有些好奇的看
着她的大肚子,想摸摸又不敢。
“晚儿,怎么啦?”楚眉看着林晚的神情有些纳闷,林晚羞涩的笑了下问:“眉子
姐,还有几个月!”
“还有四个月,”楚眉站起来,邓军连忙扶着:“小心点,别绊着了,这要有什么
,可怎么给你家那口子交代。”
提起赵立新,楚眉神情中闪过一丝阴霾,这次回家是不得已,赵立新被隔离审查了
,倒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老上级的问题,说他老上级是什么国民党特务,叛徒。
学校倒没什么,原来地院红卫兵要她回去交代问题,可现在他们正忙着准备武斗,
也顾不上她了,她干脆便回家来了。
“你咋还在这,”赵婶收拾好东西出来看到楚眉,便忍不住埋怨起来:“你这个时
候要多走走,否则将来有你好受的!”
楚眉苦笑不已,邓军促狭的笑了起来,回头答道:“好,我这就陪着她走动。”
林晚也在边上,小心的扶着楚眉,她已经将自己看成楚家人,楚眉是楚明秋的侄女
,她有责任照顾她,可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作,因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邓军看出她的尴尬,便笑了笑说:“晚儿,你去玩吧,这里有我呢。”
林晚觉着离开好像不好,可留下来又觉着自己碍手碍脚的,邓军摇摇头:“去玩吧
,这里有我,现在还不需要你帮忙,没事的。”
楚眉也不想她留在这,也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呢,去吧。”
林晚这才答应着离开,楚眉有些怜惜的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低声说:“这丫头还不
错,公公的眼光不错。”
邓军撇撇嘴:“得了,别拿长辈了,将来,她可是你的长辈。”
楚眉微怔,随即噗嗤乐出声来,可不是这样吗,楚明秋怎么算也是她小叔,林晚将
来不就是她小婶子了。
邓军也被自己突然展现的幽默的给怔住了,然后哈哈大笑,很是豪爽。
楚眉见状忍不住打趣道:“哼,现在你笑我,将来你不一样有这一天。”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邓军依旧笑嘻嘻的,楚眉看着她,半响轻轻叹口气:“邓
军,你变了。”
邓军微怔,随即爽快的说:“那是,经过这么多事,那有不变的,哎,你说是变好
了还是差了。”
楚眉凝视着她,然后郑重的说:“自然是好了,邓军,我,...,我,...”
“有什么就说,怎么吞吞吐吐的。”邓军有些纳闷,不知道楚眉怎么了。
“我,”楚眉深吸口气,郑重的看着她:“我要向你道歉。”
“道歉?”邓军看着她,楚眉的神情严肃,目光中透着真诚,邓军明白了,她缓缓
的说:“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不,我一定要向你道歉。”楚眉坚持:“当年,我要不激你,你或许就不会...
,而且,后来在系里的会上,也是我力主将你定为四类的。”
“我知道,”邓军随意的说道,她扶着楚眉,楚眉挣了两下,邓军的力气很大,楚
眉不敢用力,挣了两下便没再作了。
“走吧,当年的事我想过,”邓军扶着她慢慢走进她院子,这小院就楚眉一个人住
,俩人就在院子里散步:“唉,最初我是挺恨你的,可反过来想,当年如果你按照我的
想法作,这个右派就是你了,再加上你的出身,那你恐怕就更惨。”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楚眉总算去了个心结,感到轻松多了,笑呵呵的说道。
“我很奇怪,当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邓军好奇的问道。
“这阳谋我那看得出来,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楚眉摇头说道,这倒是真话,看
出问题的是那个人才七岁:“我只是害怕,当年你不是不知道,我入团申请刚刚被否决。
哦,对了,我也知道是你讨论是坚决反对的,当时心里对你挺不有意见的,你再来
动员我,我那肯。
当时我也不敢相信你,所以就激了你一下,后来在定级的时候,又报复你,可我真
没想到会把你发配到北大荒去,而且这么多年还没摘帽,这个我真没想到。”
邓军闻言忍不住轻轻叹口气,当年自己的确是这样,当初要不是自己坚决反对,楚
眉恐怕早就入团了,不过,自己被发配到北大荒倒不全怪楚眉,最主要的是,自己一直
不肯承认反党,于是一次次升级,最后被定为三类,而且态度顽固,死不悔改,这才被
送到北大荒。
“我出身贫穷,看你们这些地主资本家,就是不顺眼,”邓军现在想起当年的幼稚
还觉着可笑:“不过,我现在很庆幸,真的,眉子,你爷爷说得好,不就是摔了一跤,
有什么过不去的,这辈子还长着呢。”
邓军说着,感觉楚眉有点累,便扶着她坐下,自己也端了把藤椅坐在她身边。
“眉子,以前我说嫉妒你是三分真七分假,可我现在真的很嫉妒你,你有个好爷爷
,也有个好小叔,这些年,我在你家读书学习,说实话,受益匪浅。”
楚眉看着她,很快断定,这是真话,其实,她还没意识到,这些年邓军读书之多,
让她足以脱胎换骨。
邓军将腿搭在花坛上,很舒服的半躺下,楚眉特同样躺下,原来赵叔将他的躺椅搬
到她这来了。
俩人聊着天,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对过去日子的反思,但俩人都有所保留,楚眉不
敢完全相信邓军,同样的,邓军也不敢完全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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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没有了楚明秋的楚家大院就象没了魂一样,人还是那些人,可每个人都觉着好像少
了点什么,心慌慌的。
小不老每天早晨和晚上都到楚明秋的院子来逛一圈,然后才去训练或睡觉,此外,
她多了一份工作,每天盯着小平安学习,楚明秋走的时候,让她看着小平安,每天都要
念书。
小平安因此很不高兴,觉着姐姐从未如此讨厌,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可小不老坚
决不让步,最后只能乖乖念书。
楚明秋不在,最高兴的却是楚诚志,终于没人逼他念书了,他第二天便回校了,可
是,让他失望的是,学校乱糟糟的,军训队走后,学校被造反红卫兵占据,老兵早就烟
消云散,他在学校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老兵,老师们倒还在,一部分在牛棚,一部分
在政治学习,一部分在逍遥。
楚诚志很失望,晃晃悠悠的出了校门,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中,便逛到了区委,
略微迟疑,他决定进去看看,路上遇见几个人,这些人看了一眼便加快脚步走了,好像
多待片刻便会染上什么恶疾似的。
楚诚志对这些无感,他本就是个粗心的人,推着车到了家门口,他站住了,里面传
来说话声,他迟疑下没有去敲门,只是伸长脖子向你们看。
院子里干干净净的,门上挂着一幅门帘,窗户擦得干干净净的,丝毫看不到尘埃,
院子平整了,原来种菜的土铺上了石板,看着要清洁得多,只有墙角的藤架还在。
“楚二杆子,在这看什么呢?”
楚诚志回头一看,是区委大院的孩子,区长于山梁的儿子于跃,于跃瘦高瘦高的,
年岁比楚诚志还小半年,身高却比楚诚志还高上半个头,不过,与楚诚志的顽劣不堪不
同,于跃是好孩子,学习好,中学便在燕航附中。
二杆子这个绰号便是于跃给他取的,在区委大院里,楚诚志是一帮孩子的头,于跃
却是另一帮孩子的“偶像”,俩人住得很近,中间就隔了一套房,但俩人的来往很少,
道不同不相为谋嘛。
“看看又咋啦!”楚诚志冷冷的看着于跃和他身后的两个小子,这两小子也是大院
里的,一个叫柯思成,父亲好像是党办秘书长;另一个叫宋星河,父亲是后勤处处长。
“这家是新搬来的,”于跃说道,目光清冷的看着那房间,这时边上的院子出来个
老太太,提着个篮子,看上去好像是要去买菜。
楚诚志微微皱眉,这老太太他没见过,于跃搂住他的肩膀:“走吧,这没咱们的地
了。”
于跃半拖半抱,拉着楚诚志出来,到篮球场的角落,楚诚志眉头微皱,想起来:“
咋啦,你爸也上秦城了?”
于跃没说话,掏出盒烟,扔给楚诚志一支,楚诚志很是惊讶,他们这样的初中生,
抽烟是严重错误,老师家长都不准,更何况,这是于跃,大院里鼎鼎有名的好孩子。
“傻愣着干啥。”于跃见楚诚志愣愣的看着手上的烟,忍不住笑了:“咋啦,还不
会?”
楚诚志摇头:“不会。”
说着将烟还给他,柯思成笑道:“咋啦,二愣子成好孩子了。”
在他们的语言中,好孩子可不是褒义词,楚诚志摇头说:“没钱,抽不起,你丫敢
抽烟,担心你家老头子抽你。”
“他现在抽不了我咯。”于跃淡淡的说,楚诚志微惊:“咋啦,你家老头子也倒了
。”
于跃点头,吐出口烟圈:“他们的也倒了,不过,他们的在区里的牛棚,我爸在那
都不知道。”
楚诚志顿时有惺惺相惜之感,趴在栏杆上骂道:“妈的。”
抽了几口烟,于跃问道:“你丫今儿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回家了吗?”
楚诚志也不知道,他没说穿:“回来看看,我家啥时候搬的?”
“你家的房子分给了新来的区委副书记,姓郑,叫什么不清楚,以前好像是昌河的
,他家两小子,挺讨厌的。”
“谁给我家搬的家?”楚诚志的语气中已经有闹事的成分,居然没通知小爷就给小
爷搬家了,不闹闹对不起小爷的名声。
“你妈来搬的,”宋星河答道:“搬到区里的库房去了,要不,你去看看。”
楚诚志才不会去,不过这样一来闹不成了,他有些失望。
于跃找了个地坐下,楚诚志沉默着,看着这曾经熟悉的大院,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来
了,除非父亲出来了,他在这生活了近十年,曾经在这里打架,在那边的小树林里战斗
,在那边的泥沙地里练习匍匐前进,曾经.....
这一切都没了。
四个少年都呆呆的看沉默着,于跃扔掉烟屁股,靠在篮球架上,神情懒散,偶尔有
人说上几句无聊的话,消磨这无用的时间。
估摸下时间,楚诚志觉着不早了,决定告辞回家,于跃懒洋洋的说:“有时间就回
来玩,对了,你在家作什么。”
“没什么,玩吧。”楚诚志答道,他不想说在家被逼着念书,至于习武,跟这些家
伙说不上这个。
“二愣子,想不想出去玩?”柯思成问道。
楚诚志有些纳闷,出去?上那去?
“我们想去越南,你去吗?”柯思成说道。
“过不去,”楚诚志闷闷的说:“串联时,我去过了,警察不让过去,我和豆包他
们在边境被拦下来了。”
“啊!”于跃拍拍屁股站起来,他们在家里玩得实在无聊,便商议着上越南参战,
但有个问题,没有路费,他们现在也就拿十五块生活费,几个人正四下找钱,此刻听说
过不去,三人不由大为失望。
楚诚志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给他们讲述串联时过边境的情况,看着他们的样子,
心中十分得意。
“去越南,想都别想,我们院子有几个过去了都被送回来了,我看你们还别费这个
劲了。”
于跃失望之极,柯思成也沮丧的坐下,这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有趣的事。
发了一通牢骚,柯思成忍不住说:“听说长春的武斗很厉害,要不我们上长春参加
武斗去,至少可以打枪。”
“拉倒吧,现在连锦州都过不去,还长春,算了吧。”于跃说道。
楚诚志看着他们,有些鄙视,于是坏笑着凑过去低声建议:“要不上保定,我听说
保定打得也很激烈。”
“对呀,咱们坐火车去,保定又不远,火车一天就到了。”柯思成立马响应道,同
时斜斜的看了楚诚志一眼,毫不示弱。
楚诚志笑了笑,宋星河摇头说:“上那弄钱,这火车票也要钱。”
楚诚志哈哈大笑,转身就走了,于跃知道被调戏了,冲他背影竖起拳头。
去参加武斗,楚诚志心里鄙夷,这几个乖孩子,到战场上还不吓尿了。
蹬车回家,半道上看到豆包与几个穿着军装的男生在追着两个女生搭讪,楚诚志忍
不住乐了,略微思索,便骑车追上去。
自行车追到他们身后,粗着嗓子模仿警察喝道:“干什么呢!小兔崽子!大街上耍
流氓!啊,没王法了!”
豆包几人吓了一跳,蹬车就跑,半道上回头,却是楚诚志冲他们大笑。
豆包大为“恼怒”,跑过来就给楚诚志一拳,楚诚志笑呵呵的,身边的几个小子都
认识,曾经跟到他家吃饭的主。
“你丫上哪去了,我到区委大院去找你,说你搬家了。”
几个人就在人行道上聊起来,丝毫不不管四周的行人,楚诚志笑嘻嘻的告诉他,自
己搬到城里去了,回楚家大院了,以后有事打电话,说着将电话号码告诉了他。
与豆包在一起,比起于跃来,楚诚志亲热多了。
“你丫怎么越混越回去了,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在大街上最女生了,你爸要知道,
不拿皮带抽你。”楚诚志笑呵呵的打趣道。
“呵,他现在可管不着我了。”豆包同样乐呵呵的,楚诚志神情一变,急忙问道:
“也隔离了?什么时候的事?”
两家关系不一样,楚宽元和豆包爸是过命的交情,楚宽元出事前就交代过,如果有
什么过不去的坎,就上卫戍区找豆包他爸。
“哪能呢,我爸什么资格,老红军了,爬过雪山,走过草地,能有什么问题,你丫
成惊弓之鸟了。”豆包笑呵呵的给了楚诚志一拳。
豆包的爸爸是老红军,不过,文化很低,识字都是在部队学的,而楚宽元却是大学
生,八路军中这种搭配不少,可多是老红军当军事主官,大学生当政治主官;可在他们
这偏偏颠倒过来,楚宽元脾气火爆,骁勇善战,豆包爸爸却擅长作思想和宣传工作,上
级知人善任,让俩人搭档,其中经过不少事情,但最终俩人合作无间,带出一支支英雄
部队。
“我爸到大同去了,那边武斗很厉害,都动枪动炮了,部队的武器都被抢了。”豆
包正色道。
楚诚志心说好巧,自己刚拿大同武斗调侃了于跃,没成想,豆包的爸爸就到大同去
武斗了。
正说着,一群红卫兵扛着棍棒红缨枪等各式武器,乱糟糟的从公路上跑过,不断有
人在招呼快点快点。
“呵,那打起来了。”楚诚志看着那些红卫兵,有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豆包却撇撇嘴:“人家大同那边都是机关枪迫击跑,甚至连重炮都拉出来了,从城
里打到城外,造反派拿的都是五六式,这算什么,没意思。”
“我听说中央文革说的,燕京不准武斗。”旁边的甄长江说道。
“什么不准武斗,燕大的红卫兵都打了几场了,燕航也在打,”尚小军说道,他看
上去有些胖,可实际上很壮实,他穿着改小的将军呢,这一身在街上行走很危险,可他
不在乎,胸前的书包里塞着把菜刀。
“这种冷兵器,有什么意思,要我看,直接抢卫戍区的武器,把重机枪迫击跑都拉
出来,干一仗,谁赢了听谁的。”甄长江说道,大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
“走,去看看。”楚诚志下决心了,跑过去推车,豆包微怔之后,也跟着跑过去,
几个人骑车追着那群红卫兵,这群红卫兵也没跑远,就在前面的钢院。
到了门口,豆包稍稍迟疑,可楚诚志却不管不顾径直冲进去,门卫的房间锁着门,
豆包只好跟着进去。
学校里的人很少,四下里空荡荡的,偶尔几个学生躲躲闪闪的穿过角落,跑到一边
的教学楼。
几个人嘀嘀咕咕的找着战场,丝毫没察觉他们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已经成了两
边注意的目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援军。
忽然豆包看到对面教学楼的窗户里有人影晃动,连忙拉了下楚诚志,楚诚志抬头向
那边看去。
“过去看看。”楚诚志胆大包天,就要过去,豆包迟疑拉住他:“还是不要,万一
.....”
这误会了三个字还没出口,就看到对面屋顶上飞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没等他们反
应过来,那东西砰的砸在边上,然后一路弹跳过去。
他们被吓了一跳,楚诚志纳闷的看着那东西,原来是颗半圆不圆的石头,他还是不
明白,抬头看过去,对面的楼顶又抛出一颗石头。
楚诚志脑筋一转,大叫一声,拔腿就跑,豆包也反应过来,跟着撒腿就跑。
“砰!”
石头在地上砸了个大窝,蹦蹦跳跳,擦着甄长江飞过,把甄长江吓了一跳,跑得更
快。
跑出去一段后,楚诚志估摸着够不着了,才停下来,回头看看,心有余悸的躲在墙
角。
“妈的!”楚诚志冲那边骂起来:“往那打,有没有点眼光!”
甄长江脸色煞白,靠在墙上不住喘息,好一会才平息下来,豆包看看众人,问有没
有受伤,众人都摇头。
尚小军纳闷的问:“那是什么玩意?石头能打这么远?”
“这还不懂,”楚诚志眼中还有些许惊慌,却装作大气的样子:“我猜他们是弄了
个抛石机式的武器。”
豆包点头正要开口,从边上偷偷摸摸出来一队带着藤编帽的红卫兵,这队红卫兵不
是从大门出来的,而是从边上的窗户出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钢钎,有红缨
枪,有铁棍。
领头的是个带着戴着眼镜的男生,男生看看人数,低声吩咐几句,一挥手,带头向
那边摸过去。
“你们在这干什么,快走!”
一个女红卫兵冲他们厉声呵斥道,然后掉头追上队伍,楚诚志和豆包面面相觑,看
着那队红卫兵,那女红卫兵左手拿着块木板,估计是当盾牌的,右手拿着一把短枪。
这队红卫兵显然只是扑向教学楼中的四队,总共有三队红卫兵冲向那栋大楼,一队
正面攻击,两队侧面攻击,从窗户出来的这队是第四队,这队显然是偷袭。
对面教学楼里一阵嘈杂的叫声,攻击的红卫兵奋力冲击大门和窗户,一楼的窗户全
部被各种东西堵住,守在楼上的红卫兵奋力从窗户向下扔石头等各种东西,攻击的红卫
兵冒着弹雨向上攻击。
“你看那。”尚小军指着前面,楚诚志也不知道他指的是那,全神贯注的看着,豆
包很兴奋,可楚诚志却直撇嘴,觉着太蠢。
“大白天攻打防守严密的堡垒,那是蠢,要换我,就晚上偷袭,四五点的时候偷袭
,先爬到顶楼,从楼顶向下打。”
“爬到顶楼?”豆包看着那栋教学楼,狐疑不定的摇头:“你怎么上去?”
楚诚志不屑的哼了声,努力看着那座楼,教学楼上下内外,激战正酣,呐喊声打破
了寂静的小院。
楼上的红卫兵向下面扔石头,楼下的红卫兵则顶着木板用木棍钢钎猛戳堵在门窗上
的课桌,里面的红卫兵则用同样的钢钎等物向外捅。
“有了,”楚诚志忽然叫起来,把正凝神观战的豆包等人吓了一跳,正要抱怨,楚
诚志指着楼边上的一棵槐树:“你们看,从那颗树爬上去,然后用绳子套住上面的柱子
,爬过去。豆包,还记得,侦察连的飞爪吗,你看树干离楼顶最多两米,把飞爪扔上去
,然后攀爬上去。”
豆包看了会,顿时大喜,拍了楚诚志一巴掌:“对,这法子好,对了,还可以制一
个梯子,从那边,没窗户的那面墙壁爬上去。”
“那有这么长的梯子。”尚小军叫道。
“笨蛋!这都不明白!”楚诚志顺手拍了他脑袋下说:“不能做成几节,到墙底下
再装配起来,组成一个长的。”
尚小军呵呵笑起来,楚宽元和豆包爸爸没在场,要是知道的,一定会对楚诚志和豆
包表现出的军事天赋感到惊讶。
进攻持续了大约四十多分钟,攻击的红卫兵退下来了,后面一队红卫兵掩护,女红
卫兵扶着负伤的红卫兵先行撤退,几个男女头上冒血,被扶着回来。
“砰!”“砰!”
对面的教学楼又开始抛石头了,撤退的红卫兵快步跑进边上的教学楼,地面上留下
一大遍石头。
“走吧,今天估计不会打了。”豆包有些失望,这武斗水准还不如在街面上约架,
太差了!
楚诚志也很失望,骂骂咧咧的推车走了,临走时还瞪了边上的一个穿着陈旧工作服
,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中年人手上紧紧抓着一把扫帚,蹲在地上,神情有些麻木和呆滞。
从学校出来,楚诚志与豆包分手,告诉豆包,有事就打电话,他闷闷不乐的回家了。
没有楚明秋,就没人管他,奶奶常欣岚最在意的小诚意,生怕离了她的眼,妹妹进
山了,小平安不知跑那去玩球了,旁边的院子传来机器低低的转动声。
百草园破天荒的十分安静,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除了前院有几个小孩在玩,东院
建军奶奶在摘菜,看到他过来,以为是找建军,告诉他建军不在家,有什么事告诉她。
他连忙说没事,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回到后院,迟疑半响,他到工房去了,进院
子便看见小平安,小家伙现在不只是拍球了,还加上了很多花样,背后运球,左手运球
,运球曲线走等等。
到门口才看到,房间里有三个人,金刚看到他,招呼他进去。
楚诚志看着一把把工兵铲被塑成形,装上木柄,金刚与燕行宽组成一个小流水线,
金刚负责铸造,燕行宽负责打磨。
“这玩意能挣多少?”楚诚志随意的拿起一把在手里掂量掂量问道。
“一块钱。”金刚笑呵呵的,楚诚志这才发现,其实这个让老兵们恐惧的黑家伙,
是个很爱笑的人。
(前文曾经定价三块钱,感觉高了,现在修改为定价一块钱,野外包的定价也是一
块钱。)
楚诚志没有觉着什么,他从来没操心过钱,以前没有,现在也同样没有,家里的生
活都是楚明秋在安排,现在每月,他还有两块钱的零用,而且他不是一个乱用钱的人,
大多数时候,他每月还能剩下一块多。
金刚却很快乐,作工兵铲与卖皮箱相差无几,不过可以既作工兵铲又卖皮箱,现在
他和燕行宽每天可以加工二十把工兵铲,而且还很轻松,所以,有时候,他还是要去卖
皮箱,这比较好玩。
至于燕行宽就更快乐了,四十五中结账是一次一结,他们每三天结账一次,三天就
挣了三十块钱,是他生活费的一倍,他的财政立刻宽裕了,第一次拿到钱,他就去买了
肉,与妹妹好好的吃了一顿。
薇子已经好长时间没吃到肉了,那天吃得满嘴油光,长期缺油的结果便是,她不得
不一次次跑厕所。
第二天,薇子却很严肃的问他,钱从那来的?是不是上街了?燕行宽不得不如实相
告,薇子非常生气,她大声警告哥哥,不要去后院,这是向资产阶级投降。
但燕行宽不同意,他还是每天到后院来半天,另外半天可以来研究电子电路,院子
里的那个破旧的三轮车已经被他收拾出来了,就等楚明秋将电子元件搞来。
在等待电子元件的过程中,他对单人收割机产生了兴趣,开始研究这个收割机,他
研究了楚明秋留下的图纸,很快发现楚明秋遭遇了电动三轮车的同样困境,弄不到合适
的电子元件。
现在,这也是他的困境。
大柱在打缝纫机,他十分专注,楚诚志进来没有丝毫影响到他,楚诚志在边上看了
会,金刚让他作一个,他试着作了两个,很容易,并不复杂,于是,他很快失去兴趣。
楚诚志觉着很无聊,以前为了出去玩,每天跟楚明秋斗智斗力,每次都被镇压,当
时觉着烦,现在没了,想出去就出去,想不念书就不念书,可他更烦了。
唉,长长一声叹息,他坐在花坛上,三字经脱口而出。
身后传来响动,他连忙回头,小赵总管从边上的角门过来,小赵总管看到楚诚志。
“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听到小赵总管颤巍巍的声音,楚诚志连忙赔上笑脸:“不知道他们上那去了,我正
找他们呢。”
“唉,小秋这一走,家里就空落落的,怪安静的。”
楚诚志希望小赵总管快走,可小赵总管却在他边上坐下来。
“小志,你这性子随你爸,倔脾气。”小赵总管说道,脸上的皱纹多了,头发也更
白更枯了,他目光浑浊的看着院子:“当年这院子热闹着呢,你老祖奶奶八十大寿,院
子里唱了三天堂会,京城名角都来了,总统府和老爷子都送了牌匾。”
听着小赵总管唠叨了无数遍的故事,楚诚志心里十分无奈,想走可又起不了步。
“唉,现在楚家算败了,全靠小秋了,你呀,要多听你叔爷的话,别一天到晚就瞎
玩。”
“知道了,赵爷爷。”楚诚志无可奈何。
“唉,要重振楚家,光靠你叔爷可不行,你得帮他,这红花还要绿叶呢。”
楚诚志听着小赵总管的唠叨,心思早就飞到天外去了,怎么这么闷,豆包这小子居
然在大街上拍婆子,真没出息,唉,以后作什么呢?这日子真难熬。
破天荒的,他居然想上学了。
楚诚志没等两天,豆包就打电话来了,约他上游泳馆去游泳,正在无聊中的楚诚志
,立刻答应,放下电话便回去翻箱倒柜的找游泳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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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勇子和虎子还在四下找设备,可生产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原材料全面告急。
“库存现在只能维持两周了,再不想办法,就没办法维持生产了。”
大丫神情焦急,她检查库房才发现原本三天前该到的原材料,现在还没到,她赶紧
打电话去催,可那边却说现在没货,厂子都停产了,工人分成几派,每天不是辩论便是
在准备武斗,没办法提供原材料。
勇子和虎子都傻眼了,他们的原材料来源很便捷,燕京有钢铁厂,有纺织厂,从这
些厂拿原材料很方便,他们从未想过原材料居然断了。
“燕钢不产钢了!”虎子觉着不可思议,钢铁居然会断货。
“咱们厂用的是铁,燕钢当然在生产,可咱们总不至于直接拿铁块来生产吧。”大
丫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对这两个甩手掌柜非常生产生气。
工兵铲用的是铁不是钢,燕京的钢铁多数来自燕京钢铁厂和鞍山钢铁厂,这个时代
,钢铁是计划物资,如果靠勇子虎子或者叶书记,恐怕跑一年也跑不下来,但胡自强两
周就跑下来了,而且对方信誓旦旦,保证供应。
连续几个电话打下来,所有回应都是坏消息,几个人都傻眼了,束手无策的坐在办
公室内,过了一会,叶书记急匆匆进来,看到三人的样子,心中一沉。
虎子连忙将情况告诉叶书记,叶书记难以相信,连声问为什么,大丫苦涩而无奈的
说:“现在到处武斗,生产都是时断时续,毛主席说的抓革命促生产,他们全忘了,就
记得抓革命了!”
叶书记不死心,再度抓起电话,结果自然一样,虎子看着沮丧的叶书记说道:“现
在就几个办法,一个是停工待料,一个是另外找工厂。”
大丫迟疑下抬头问:“那外包呢?”
虎子和勇子抬头看着她,大丫十分为难,她当然清楚外包的目的,可现在生产都无
法保证,还搞外包,这说不下去。
如果说,刚开始叶书记还不明白,现在也弄明白了,他略微沉凝便说:“外包暂时
停下,你们别说了,我知道,不过,必须注意群众反应,已经有人在反应了,我压下来
了,但现在厂里都吃不饱,再搞外包,那就是给别人提供靶子,先停下来。”
虎子首先明白了,立刻赞成,大丫也随即表示赞同,勇子最后也举手赞成。
“不过,要给承担外包的同志说清楚,以后原料恢复供应了,我们会通知他们,外
包还是要继续。”叶书记又补充道。
这下三人算是彻底放心了,可随后,众人又陷入沉默,这样等待不是办法,叶书记
说:“我向区里反应,另外,抽时间到市里求援,唉,这都怎么搞的!”
勇子迟疑下说:“要不这样,我们现在每天工作半天,剩下半天,放假!”
“行,就这样办。”叶书记说道:“不过,这事得给部队的同志说清楚。”
“好。”虎子抓起电话便给部队打过去,部队的同志在电话里就着急了,南边的部
队正等着呢,后勤部的领导催得急,他告诉虎子,他马上向上级汇报,厂里的生产先不
要停,等他的通知。
“按部队的同志建议办。”叶书记立刻作出决定,虎子勇子也点头同意:“生产还
是这样,不过,外包先停一下,嗯,要不这样,野外包的外包先停,工兵铲的原材来还
比较多,继续维持,等一周,一周以后如果原材料还没恢复,那也停下。”
这个决定没人反对,虎子三人都举手同意,叶书记叹息着出去,上区里反应去了,
虎子连忙追上去,提出与他一块去,叶书记点头同意。
勇子在厂里宣布了刚才的决定,同学们也没办法,虎子连忙补充,让大家群策群力
,都打听下,哪里有布有铁有木棍。
然后,勇子虎子与叶书记一块上区委求援去了。
同样感受到原材料短缺的还有楚宽远,他的生产计划性更强,更早感受到原料短缺。
他与宣化的厂联系过了,那位独臂厂长告诉他,厂里还在坚持生产,宣化的武斗很
厉害,两派都有武器,战场主要在城外,全工总占据了城里,贫协和战斗团攻不进城里
,就采取围困的方式,切断了宣化的对外联系,将铁轨扒了,公路挖了,只是忘记了砍
断电话线。
独臂厂长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恨不得拿机枪把两派的人都突突了,现在宣化别说运
东西出去了,连粮食都十分紧张,市民冒险出城买粮食和蔬菜,多有被打伤的。
挂断电话,楚宽远十分无奈,召集大家开会,提出上宣化走一趟,黄诗诗首先反对
:“我反对,这次不是什么造反派,是武斗,城里连买粮都不行,你就算进城了,怎么
把货运出来?火车还是汽车?”
“对啊,诗诗姐说得对,”杨柳连连点头,赞同道:“我看还是等等吧,方正现在
库存也多,你不是说要上天津吗,利用这段时间上天津去。”
楚宽远心思一动,扭头看着顾三阳和石头,石头坐在院子里抽烟,今天他们不是在
厂里开会,而是在楚宽远家里。
石头喷出口浓烟,正要开口,顾三阳抢在前面:“我也不同意,我听说廊坊等地也
在武斗,天津不一样在武斗,依我看,咱们先把这些材料干完,如果武斗还没停止,咱
们就先歇着,把库存的先卖完,让资金回笼。”
楚宽远没有任何表情,扭头看着石头,石头浑不在意:“要去就去,我还没开过枪
呢,凭咱们两个,那去不了。”
黄诗诗急了,冲他脑袋就一板栗:“说什么呢!找死啊!”
柳长林也说:“我赞成三哥的,干嘛去冒险,咱们都不是初次了,这半年挣的钱,
就算一两年不挣钱,也过得去,先歇歇。”
楚宽远心里有数了,但他又看看张月花,张月花在所有人是最小心谨慎的,半年下
来,她说话不多,说话和动作有种发自骨子里的柔顺,石头每次到厂里来,都要到她身
边转转。
“我,我看还是不必了吧,四眼说得对,犯不着冒险。”张月花弱弱的说道,她有
点心虚,几次开会她都没发言,大家怎么说,她就怎么干。
“赵子轩,你的意思呢?”楚宽远又问。
赵子轩没想到楚宽远还会问自己,他的情况更复杂些,楚宽远给他说过下乡的事后
,没两天街道就上门来了,他按照计划好的,满口答应下乡,不过,要求换个插队点,
街道没有答应,只是承诺向上级反应。
“我也同意,不去,天津也不去,等武斗平息了再说,”赵子轩说道:“我不信武
斗会一直持续,政府就不管,妈的,催我们回去倒是积极,这一路上都在打仗,怎么回
去?”
赵子轩越说越生气,把街道的那些人的祖宗八代都骂进去了。
“妈的,有本事,你们也下去插队,妈的,漂亮话谁不知道....”
“得了,别发牢骚了,”黄诗诗拍拍他的脑袋:“去几个月就行了,争取拖到春节
后再走。”
赵子轩沉沉的叹口气,说起来很简单,计划很完美,可真要作起来,那有那么容易
,这一插队,什么时候能回来,只有天知道。
楚宽远轻轻叹口气,略微有些失望,他是很想冒险走一趟,就像石头说的,不就是
开枪吗,那有什么,爷们抢一支,照开不误。
“成,就这样,歇一会就行。”楚宽远下决定了,众人纷纷起身,张月花小心的起
身,很快出门,杨柳拉着黄诗诗去逛西单,不管那个时候的女人都喜欢逛商场。
杨满堂和柳长林也走了,赵子轩也要走,楚宽远把他叫住。
赵子轩有点疑惑的看着楚宽远,楚宽远让他坐下,石头和顾三阳也都没动。
“不管你什么时候走,到地方后,给我们来信,我们在燕京,中央有什么政策变化
,我们先知道,到时候我们给你打电报,让你回来。”
赵子轩也没谦让推辞,点头:“好,我就等你的电报。”
“这就对了,咱们一块喝酒一块吃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石头笑呵呵的说:
“等这的活干完了,咱们也好好休整几天,你要想挣钱,随我送货去。”
说到这里,石头抬头看着楚宽远:“对了,小叔进山了,看了山里的情况,让咱们
开拓销路。”
“开拓销路?”楚宽远忍不住苦笑,随即叹口气:“这样吧,我们分头再找几家饭
店和食堂,嗯,城西也可以。”
“成。”石头扔掉烟头,就要起身,顾三阳连忙做个手势,石头坐下来,顾三阳说
道:“远子,石头,借这段时间,咱们把机器维护下,那切割机太老了,我担心那天趴
窝了。”
“趴窝了,就手工切,当初,田婶她们不就是手工切的,这事交给你负责。”楚宽
远毫不在意,顾三阳无奈的苦笑。
“行了,正事办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楚宽远躺在摇椅上,赵子轩想了想起
身去找他们知青点回来的,大家一块商议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多拖一段时间,现在还不
到十月,到春节还有好几个月,当然如果中央的态度改变了,那就最好。
当初下去时,说的是三年,现在已经四年了,也该回城了,上面的要说话算话。
赵子轩走后,石头坐到楚宽远对面,看着楚宽远,正色道:“这小子不会出卖我们
吧?”
“不会。”楚宽远的回答非常肯定:“螳螂是咱们的兄弟,他不会出卖我们。”
“要是万一呢?”石头好像故意刁难,可他的神情严肃之极,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没有万一,”顾三阳懒洋洋的插话道:“远子最后那个提醒很好,将来螳螂要偷
偷回来了,还得上咱们厂工作,所以,他不会断了这条后路。”
石头想了想,总算点头,他好像放下一棵大石头似的,轻松的吁出口气,这些年,
他们养成了不敢轻易相信人的本能,赵子轩要走了,那是到农村受苦,如果,他心里不
平,一张八分钱的邮票就能让他们彻底覆灭。
楚宽远也有这样的担心,所以才将他留下,对他说了那番话,一来安慰他,一来是
提醒他,这个厂是他的后路。
这一套,楚宽远越玩越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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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楚明秋在山上越待越舒服,山清水秀,每天在山上转悠,与各大学的教授们交流学
习,他拿出了自己设计的电路图,将自己的设想请夏云他们指正,没成想,夏云对这个
项目非常有兴趣,觉着这是个极好的设想。
“你是怎么想到的?”夏云十分纳闷,从旁人口中得知,楚明秋只有初中学历,可
这电路图,没有大学本科以上的学识,绝对设计不出来。
楚明秋心中忐忑,略微有点扭捏的挠挠脑袋,笑呵呵的说:“我是收破烂的,每天
蹬车在四九城转悠,累得很,就想着能不能弄个自动的,象摩托车那样的,可摩托车要
用油,我又弄不到油,就想能不能用电来驱动。”
夏云十分感慨,看着楚明秋,这孩子不能上大学真是可惜了,如果换个时候,他一
定能在科学的道路上走得很远。
轻轻叹口气,夏云说道:“我不能说这个控制器的电路图是错的,不过,从输出功
率来说是够了,对了,电动三轮车,你打算用什么电池?”
“车用蓄电池,您看能行吗?”
“车用电池是铅酸电池,充电方式是汽车发动行驶时充电,你恐怕还要设计一个充
电设备。”
楚明秋点点头,又问:“这车用电池太笨重了,有没有其他材料的电池。”
夏云露出一丝笑容,这是个世界性难题,全世界都在找新材料电池,做过很多试验
,但成功的还没有。
“没有,现在还只有铅酸电池。”夏云说道。
楚明秋十分失望,他已经非常小心了,就差将锂电池点出来了,可若夏云反问,他
就只能抓瞎了,所以只能咽下去。
除了与夏云他们聊科学,与神仙姐姐重逢是另一个喜悦,他陪着庄静怡在学校待了
一整天,庄静怡请他给学生上了一堂音乐课。
楚明秋拿着把吉他,教学生们唱歌,在这里他可以放开喉咙歌唱,把整个学校的老
师和同学都吸引过来了。
听着老师们的夸奖,庄静怡十分得意,这所学校的乐器很少,除了这把吉他外,还
有便是唢呐和二胡,她非常想念家里的那台钢琴,这一年多没弹琴了,让她觉着自己恐
怕已经无法再弹下去了,所以,她看到楚明秋的表演,发自内心深处的高兴。
“你要坚持弹琴,每天至少要练两个小时。”
楚明秋不由苦笑,这比以前还厉害了,每天两小时,那有这么多时间。
“我回去后要检查!”
大概是察觉楚明秋的不以为意,庄静怡立刻警告,楚明秋苦笑着点头,心里却不以
为然。
将来是不是走音乐这条路,他越来越没把握了,文革什么时候结束,太宗什么时候
上台,这些决定他要走的路,如果在二十多岁时,太宗能上台,他还可以考虑走音乐这
条路,可若过了,三十多再走这条路,那就太老了。
再说了,娱乐圈真能挣钱?他开始怀疑了,不错,21世纪的娱乐圈是很有钱,可太
宗上台初期也能挣钱?!!!
他有些怀疑。
“老师啊,别说我了,说说你吧,那部曲子可写好?”
庄静怡随后交给他一份曲谱,告诉他,这是一份没完成的曲谱,没有名字,暂时没
想好。
楚明秋边看边打拍子,感觉没那么悲伤,开始还比较欢快平和,就像初春,春蕾初
绽,大地渐渐染上绿意,万物初醒....
他不由稍稍皱起眉头,庄静怡稍稍有点意外。
“怎么啦?”
楚明秋想了想,心中有些困惑,刚才那瞬间,他心里闪过一丝念头,就像莽莽星空
中,飞过一道流星,瞬间滑过夜空,迅速消失在星空深处。
庄静怡没有打搅他,而是安静的等待着,夕阳西下,炊烟袅绕,山谷寂静。
“老师学富五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着那不对,”楚明秋终于开口了,这第
一句话便打动了庄静怡,她也有同感。
“我也没想明白,这样吧,我回去好好学习下,然后再说,好吗?”
楚明秋可没那么狂妄,就这短短几个呼吸,看上几行音符,就敢评论,这种评论姑
且不说庄静怡会不会生气,也决计听不进去。
庄静怡自然不会有异议,将曲谱交给楚明秋,一方面是想听听他的意见,另一方面
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这里现在没什么事,可保不住将来会出什么事,给楚明秋就算留
个备份,这后者还是主要的。
山里的生产搞得无声无息,却又红红火火,养猪场已经有一百多头猪,养鸡场有三
百多只鸡,另外还有三十多头牛。
山里又种了一沟的葡萄,这些葡萄是前段时间农学院的教授曲浩然指导种下的,种
子是农学院提供的。
狗子这几天也很兴奋,在村子里四下乱窜,唯独不去的是学校,楚箐则每天早晚都
在学校,跟着凤霞学戏,楚明秋私下里向凤霞了解,凤霞非常喜欢楚箐,不但喜欢她的
天赋,也喜欢她的刻苦,力主让楚箐留在山里,由她来负责教。
绝大部分事落实后,看看时间,十一快到了,他准备回城了,楚箐立刻向他表示,
自己不回去了,留在山里。
楚明秋同意了,不过,他向楚箐提出要求,学戏可以,但不能放松文化学习,如果
,让他发现文化学习不及格,他就要进山带她回去。
楚箐满口答应,楚明秋也就不再说什么,晚上狗子爷爷照例将三爷爷和三叔他们都
请来,大家围着火堆吃烤肉,现在山里的日子好过了,每月都能吃肉。
吃了几块肉后,楚明秋问吴锋:“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学校就要复课了,国荣是留
在山里还是到城里上学?”
国荣在边上十分惊喜,随即期待的看着吴锋,吴锋想了想摇头说:“还是留在这吧
,城里乱糟糟的,等武斗结束了再说吧。”
国荣悲伤的低下头,发泄似的抓了块肉啃起来,楚明秋扭头看着三叔,迟疑下才说
:“三叔,有件事你看能不能行?”
三叔有些意外,神情严肃起来,楚明秋这样客气,必定是有什么为难的大事。
“秋哥儿,有什么事,你就说,客气啥。”
没等三叔开口,三爷爷已经毫不客气的抢话道。
楚明秋在心里苦笑下,然后笑了笑说:“是这样,我有几个朋友想到山里插队,不
知道能不能行?”
“小秋,你什么意思?就是插队?”三叔连忙抢在三爷爷前面问道,他本能的意识
到,不是插队那样简单,生怕三爷爷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
老爷子孙满屯古震庄静怡等人都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老爷子皱起眉头,
心说难不成这会了,他要下来插队?
楚明秋叹口气:“林晚,大柱二柱,小八,建军,他们都是黑五类,照道理,他们
都该毕业了,我估计他们也就只能下乡插队了,我留心了下,报上对上山下乡的宣传又
多了,现在还可以自己联系插队点,将来如果真的,唉,倒不如现在就自己联系个地方
,至少舒服点。”
老爷子最先明白楚明秋的目的,他笑了笑,扭头给三叔解释:“小秋的意思呢是在
你们这设个插队点,让他的朋友到这来插队,小秋,把后面的安排都说出来。”
楚明秋咧嘴一笑:“前段时间,四十五中搞了个校办工厂,生产多功能工兵铲和野
战背包,产品卖给部队,部队用过后,很受欢迎,部队下了大订单,我让勇子虎子搞外
包,每生产一个可以拿一块钱,如此,我每月可以挣五六十块,可以养活一家人。”
老爷子苦笑下摇头,这小家伙总是令人惊讶,他嘴上说五六十,实际上恐怕要翻倍。
听到大柱二柱,孙满屯神情有些黯然,可随即皱眉问道:“下乡插队不好吗?党号
召下乡插队,毛主席也说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再说了,下乡插队,也就三年,到农村锻
炼下,也是好事。”
孙满屯能这样说,已经大为不易,这要换三年前,恐怕就要喝斥批评了。
“孙叔,”楚明秋略微沉凝便说道:“当然,这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可这里面含有
歧视,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其次,到农村就真的好吗?农村的土地是有限的,多一个人便多一个分口粮的,
至于,三年之说,前些年也有下乡插队的,除了病退回来的,其他的还没看到,孙叔叔
,这事我不乐观。”
孙满屯沉默了,三叔叹口气,三爷爷插话道:“来吧,没事,咱们可以养猪养鸡,
都是读过书,大不了,上学校教娃娃们念书。”
“小秋,你把你的想法都说清楚,这里没外人。”老爷子说道。
“我没有更多的想法,”楚明秋斟酌着说:“村子里多十多人,就多了十多张嘴,
村里也困难,我的想法是,先下来看看,干上一段时间,然后就回城,在这里,有三爷
爷他们关照,他们也不至于有麻烦。”
“我看行,都是城里的秀才,到咱们山里,只要不觉着委屈就好。”三爷爷笑呵呵
的看着三叔。
三叔十分无奈,点头说:“行吧,...”
三爷爷大怒:“怎么啦,看你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样,秋哥儿有难处了,还不帮忙?”
“三叔,这知识青年要到村里来插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还要公社同意才行。”
“那就给公社说说,有什么大不了。”三爷爷觉着这压根不是事,李家村在深山中
,天高皇帝远,公社有什么了不起的。
三叔苦笑下,扭头对楚明秋说:“明儿我上公社去,问问公社的意见,如果,公社
不反对,咱们就在公社开证明。”
“多谢三叔。”楚明秋眉开眼笑,总算松了口气,给林晚他们找个窝,至少可以不
用跑北大荒了。
三爷爷大笑起来,还狠狠的瞪了三叔一眼,狗子爷爷在边上没说话,临完才淡淡的
告诉楚明秋,让他放心,只要是他的朋友,到村子里就象到家了。
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架子上的小半扇猪肉滴着浓油,火光映在三爷爷的脸上
,红红的,他脸上的皱纹都染上了一层红色。
几年下来,村子里的生活有了极大的提高,楚明秋这次上山,明显感觉到村里人的
脸色变得红润了,精神头足了。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没有经济独立,那来人格独立。
庄静怡注意到楚明秋喝酒了,纳闷的问他,他笑了笑说现在年龄到了,可以喝一点
,但不能多喝。
第二天,就要上路了,狗子却东拉西扯的,不肯走,楚明秋眼珠一转,笑呵呵的说
道:“是不是在等国荣,我可告诉你,国荣留在山里,是老师的决定,你该不会是想私
自带他回城吧。”
狗子被瞧破心思,嘿嘿干笑着不说话,楚明秋微微摇头,拉着皮箱就走,三叔眉头
微皱:“狗子,别调皮,听你哥的。”
狗子长叹一声,冲着山上长叹道:“不是我不帮你,是哥太狡猾,罢了,罢了。”
楚明秋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们爬上一座山,回头看看村子,还有个小身影在村口徘
徊,狗子冲那身影挥挥手,转身追上楚明秋。
一路上,沉默赶路,中午才到镇上,三叔坚持要请客,楚明秋也不推辞,三人在小
饭店里吃了顿中饭,然后到公社去办事。
公社要下午两点才上班,三人没办法只好在门口等着,狗子闲不住,坐了会便溜出
去了,在街上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楚明秋,佛塔寺依旧封着,上面的封条多了好几个。
楚明秋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狗子叹口气,这小镇不大,只有一条街,不过,
这小镇与他们有缘,当年他们就是在这小镇上相遇的,算下来,已经有十一年了。
“哥,你说我会不会也下乡插队?”狗子觉着无聊,无话找话,要让他安静下来,
是件很困难的事。
“你?”楚明秋扭头打量下,摇头:“不会。”
“为啥!”狗子的毫毛顿时竖起来。
“你是农村户口,将来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得回去种地,那用插队。”楚明秋说道。
“啊!”狗子想起来了,顿时不说话了,神情中多了几分沮丧,坐在长椅上,双腿
无聊的踢踏着,半响才说:“我不念大学,我要参军,穿军装,背冲锋枪。”
“成!到时候,哥给你想办法!”
“真的!”狗子大喜,蹦起来。
三叔微笑着在边上看着。
楚明秋注意到,小镇依旧比较安静,没有城里的喧闹,文化大革命的痕迹随处可见
,但却没有武斗的迹象,这让他很是纳闷。
他悄悄向三叔了解,三叔告诉他,镇上也有两派,一派是支持公社头头的,以贫协
为基础,叫贫下中农战斗团;另外一派是反对公社头头的,以学生和部分年青人为主,
叫风雷疾战斗队。
这两派开始还只是辩论,后来就打了两场,风雷疾战斗队被打败了,几个头头都被
隔离审查了,剩下的听说跑到临近的白塔公社去了。
这些情况都是三叔来开会,上级领导介绍的,公社领导暗中支持贫下中农战斗团,
战斗团需要什么,公社领导想方设法都要帮他们弄到,而且战斗团都是附近几个生产队
的,一打起来,周围的农民都跑来支持,那几个学生那是对手。
楚明秋笑着问三叔,他支持那个组织,三叔吐出口唾沫,不屑的骂了声俅,吃饱了
没事干,让这些家伙饿上几天,就老实了。
山里穷,压根就闹不起来,三叔指着镇外的农田,你看看,多好的稻子,现在还不
收,妈的,明年他们吃什么。
楚明秋在路上就注意到了,李家村和附近的几个村子都已经收了水稻,可镇子附近
的很多田的稻子都还没收,稻谷已经完全成熟了,金黄黄的,远远看去,十分壮丽。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都他娘的玩武斗去了,谁还下地干活。
他忽然一个激灵,该不会还有一次饥荒吧,转念一想,好像没记载,应该不会。
好容易等到公社上班,三叔进去找领导,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三叔才出来冲着楚
明秋扬扬手中的批文,楚明秋接过来,是公社同意接受插队知青的批文。
楚明秋松口气,他就害怕公社从中作梗,现在有了这个文件,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三叔,谢谢您了,我回去登记下,看看有多少人愿意来插队。”
“成。”三叔的回答很干脆,他把俩人送上车,看着车走出去,才转身回村,从镇
上到村子,就算快,到家恐怕天色已经黑了。
楚明秋他们到家时间也快天黑了,他们一回来,家里人便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院
子里闹成一遍,小赵总管最先察觉楚箐没回来,狗子抢在前面告诉他,楚箐留在山里了。
“小箐想在山里,跟着她师傅学戏,赵叔,别担心,有老师在山里呢,不会有事的
。”楚明秋随后解释道。
小赵总管稍稍愣了下,眉头微皱,,咕哝着这孩子别又是个老姑奶奶,楚明秋不由
一笑,随后他将从山里带回来的一些山货交给赵婶,狗子则一声不吭拉着他的皮箱跑了。
邓军扶着大肚子的楚眉也出来,楚明秋看着楚眉的样子,忍不住 哈哈大笑,打趣
道:“眉子,现在你可真是心宽体胖啊!”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楚眉丝毫不在意,这些年,早被楚明秋给锻炼出来了,想
要报复打趣几句,扭头看看林晚,觉着不妥。
楚明秋呵呵一笑,看着邓军,笑道:“军姐,你呢,啥时候也给我添个侄儿?”
“早着呢。”邓军很大气,没有半点羞怯,她和赵教授的事,组织上是不是同意,
还有得说。
楚明秋被众人簇拥着回到院子,将东西放下,才深吸口气,看看熟悉的院子,笑了。
将皮箱打开,其中一个全是山货,他把这些交给赵婶,里面全是村子里自产的山货
,赵婶现在是家里的管家婆,所有东西都由她管着。
林晚把他的衣服收进柜子里,山里没多少东西,自然也没什么礼物,不过,楚明秋
还是带了件礼物,给小平安的是个木雕的小老虎,给小静蕾的是个木雕的孔雀,给小不
老的是个木雕的燕子,这些都是狗子爸爸的手艺。
几个小孩子都很高兴,可小琼瑶很不高兴,因为她没有礼物,她撅起嘴,可怜兮兮
的望着楚明秋。
楚明秋眉头稍皱,笑了笑,拿出一件根雕送给她,小琼瑶高兴得直跳,楚明秋叹口
气,这根雕本是给林晚的,他很是无奈的看着林晚,目光中满是歉意。
林晚嫣然一笑,小不老眼珠转转,将自己的燕子送到林晚面前。
“林姐姐,我把我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林晚半蹲下来,整整她的衣衫,柔声说:“这是哥哥送给你的,你收下就行了。”
楚眉看了她们一眼,心中略微有些感慨,可出口便是:“怎么就,就没我们的?”
楚明秋双手一摊,悲伤的说:“没了,我自己都没留下一个。”
正说着,狗子抱着大包小包进来,进来就嚷嚷着给大家分礼物,一帮子小孩又跑那
边去了,将狗子围起来,睁大眼睛盯着他怀里的包裹。
狗子将包裹放在石桌上,拿起一个左右看看,递给了小诚意:“这是给你的。”
“这小家伙还挺有心的。”楚眉笑嘻嘻的看着狗子在那分礼物。
楚明秋笑了笑:“狗子是个赤诚的人,聪明,懒散,懂事时,非常懂事,瞎闹起来
,能把天捅个窟窿。”
“所以,你管得紧。”楚眉说道。
楚明秋没有回答,他对狗子看上去松,实际上比较紧,不准狗子参加武斗,逼着他
念书,就是担心他出去闯祸。
“小箐真不回来了?”林晚在边上低声问,小不老抬头看着他,楚明秋点头,轻轻
叹口气:“这小丫头视戏如命,要想她不唱戏,除非杀了她,唉。”
“怎么啦?以后当个京剧演员不也挺好。”楚眉随口说道。
“京剧是四旧之一,才子佳人,王侯将相,都该受到批判,我担心她将来会因为唱
戏惹祸。”楚明秋眼中有些萧索,传统戏剧都被封杀了,现在允许演出的就是几出现代
京剧,总共八部,全国人民娱乐。
“你呀,一天到晚瞎琢磨,杞人忧天,对吧,军姐。”楚眉一脸不屑,嘲笑道。
邓军微微点头,她也不在意,狗子将东西分完了,石桌上还有个大的包裹,小平安
伸手便去抓,狗子拍了他一下,小平安看看手上小的,不满的嘟囔起来。
“这个是娟子姐的!”狗子大声宣布,他从来没有藏着掖着的习惯,娟子的礼物从
来都是最大的一个。
狗子生怕被抢,将包裹抱在怀里,转身就跑,几个孩子冲着他背影大声的嘘。
“不患寡,而患不均。”楚明秋笑道,楚眉微微摇头,邓军若有所思。
小不老没有去抢礼物,她乖巧的站在边上,手里拿着那小燕子,她听不懂他们在说
什么,不过,哥哥回来了,没有抛下他们。
“进屋吧,这儿风大。”楚明秋招呼道。
“得了,你们腻味吧,我们回去了。”楚眉笑嘻嘻的打趣,邓军也笑了笑,扶着她
走了,半道上扭头招呼小不老,小不老抬头看看楚明秋又看看羞怯的林晚,笑眯眯的跟
着跑了。
俩人的二人世界,相对而坐,楚明秋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林晚也只是看着他,坐
了会起身,拿起一件打了一半的毛衣,在楚明秋身上比划着。
毛衣是灰色的,粗毛线,楚明秋笑嘻嘻的任林晚摆弄,林晚边比划着边解释:“我
第一次织,不好的话,就说,豆蔻姐说,毛衣要缩水,要织大点。”
“没事,这毛线,有伸缩性,过水后,就会拉大点。”
俩人唠叨着,说着些废话,楚明秋的毛衣以前都是穗儿和豆蔻负责,岳秀秀可不会
这个,那年好容易给他作了个手套,结果还小了,从此就再也不作了。
吃过晚饭后,楚明秋拉着林晚在院子里闲逛,没多久,虎子勇子他们来了,又是一
阵闹腾,没多久,明子建军也来了。
闹腾过后,大家乱纷纷的坐在院子里,初秋的风略微有点凉意,对这群火力旺盛的
少年没有什么作用。
虎子四下瞧瞧,笑着对那帮小家伙吩咐道:“都去训练,还等什么?”
小家伙们期待的看着楚明秋,楚明秋不说话,只是同样笑着,小家伙们无法,嘟嘟
囔囔的出去,没一会,百草园里便有了声响。
“小志呢?吃饭的时候就没看见他。”楚明秋问道。
“不知道,这段时间,他经常往外跑,前几天晚上不回来还打电话,现在连电话都
不打了,在外面作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虎子说道。
楚明秋眉头微皱,这忙完一个,又一个冒出来,虎子看着他轻轻叹口气:“算了,
你嫂子都管不了,尽力就行了。”
楚明秋没说话,半响才幽幽的说:“我给他爸爸保证过,会照顾好他们三个,这些
天,他都和谁在一起?”
“好像是一个叫豆包的。”林晚答道,她心里有些紧张,楚明秋走的时候让她看着
孩子们,楚诚志跑出去了,楚明秋会不会怪她。
好在楚明秋没再说什么,只是说明儿去找找,那豆包家是卫戍区的,是楚诚志的小
兄弟。
“还有件事,咱们厂停产了。”勇子说着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楚明秋,最后说:
“上级还要求我们扩大生产,现在却停工,叶书记愁得,整天四下找人。”
众人都乐了,楚明秋笑着说:“那还不好,就让叶书记跑去,你们偷懒,好生歇息
几天,这武斗不停,我估计原材料顺不了。”
“那扩大生产呢?”勇子问道,明子笑道:“还是算了吧,连生产都保证不了,还
扩大。”
“就是,管他呢。”楚明秋笑道:“正好,我有事找你们。”
“啥事?”虎子立刻问道,楚明秋起身进屋,拿出来一张清单:“山里需要些实验
设备,这些设备在清华大学和燕京大学,还有农学院,山里还需要发电机,另外,山里
的生产扩大了,销售去不畅,想试试能不能卖给部队。”
虎子勇子都傻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楚明秋进山一趟,居然带回来这样一
堆麻烦事。
清华大学,燕京大学,农学院,这些学校都是武斗最凶的学校,而且,这些设备是
那么好弄的吗,怎么弄出来啊!
“我已经想好了,这发电机,勇子,就用四十五中校办工厂的名义去买,就说为生
产买的,咱们这不是经常停电吗,就用这个名义去买。”
“另外,咱们多跑跑,能在市面上买的,就尽量在市面上买....”
“又是你出钱,你丫有多少钱?这能花几天?”虎子皱眉,狐疑的问道,语气中很
是不满,别人不知道,他很清楚,楚明秋的钱不多了,山里那是个无底洞,再多也填不
满。
楚明秋叹口气:“我现在也没多少钱了,所以,这次,只能买些便宜的,毕竟日子
还长着呢。”
虎子给气乐了,小不老眨巴下眼睛,不解的看着楚明秋,又不高兴的瞪着虎子,娟
子拉着她,将她搂在怀里。
“反正你们没事,明儿你们就去调查下,看看要多少钱,你看,这显微镜,还示波
器,频谱仪,这些东西,对了,你们先去旧电器商店看看,别就盯着新的,新的贵,知
道不。”
虎子十分无奈,气哼哼的看着他,咕哝道:“你丫,你,楚家有你这样的子孙,想
不败都不行。”
“胡说。”小不老忽然生气的大声叫道。
虎子一下愣住了,看着小不老,小不老脸色红红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气鼓鼓的
瞪着虎子。
林晚乐了,娟子微微摇头,手臂紧了紧,在小不老脸蛋亲了下,小不老这才醒悟,
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胆怯的抬头看看楚明秋,然后迅速低下头。
楚明秋同样有些意外,建军笑着打趣道:“行啊,这会就知道护着这丫的,这个妹
妹认得值。”
“那是。”楚明秋也笑起来,不过,他心里却承认虎子说得不错,他不可能包下山
里的一切,现在他不过还剩下万把块钱,这一大家子人,时间还长着呢。
“先定五千。”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五千块对他来说还拿得出,剩下的就不能动了
,小赵总管赵婶,还有小不老小平安,楚诚志楚箐楚诚意,加上一个常欣岚,还有个牢
里的老妈,万一有个生老病死,没有钱可不行。
“对了,你们停产了,有没有通知部队?”楚明秋问道。
“通知了,部队也没办法,”勇子神情中有几分无奈,正是部队的回复,让他们决
定停产。
“抓革命促生产,我看是促停产吧。”明子怪叫道。
楚明秋神情一变。皱眉呵斥道:“说什么呢,这话能说吗!”
明子醒悟过来,神情大变,不敢说话,众人的神情也大变,这要在外面,就这一句
话,明子可以被抓现行反革命。
明子没顶嘴,建军插话道:“公公,插队的事,山里是什么意见?能行吗?”
“山里答应了。”楚明秋说着拿出公社开的证明,给众人看,林晚首先拿起来,上
面很简单,就说公社同意李家村生产队接收,响应上山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没有具体
人数限制。
“正好,除了大柱,大家都在,建军,你去把大柱叫来,咱们商量下,都说说,谁
愿意下去插队?”
楚明秋说完后,看着大家伙,所有人都沉默着,建军起身上前院去了。
说起插队,大家还都热情议论,可真要下去插队,就没人肯说话了,那不是闹着玩
的,那是要下户口的,户口一下,人到那边落户,那就不是城里人,是农村人。
楚明秋也不催,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没一会,建军和大柱过来了,大柱看了看公社
的同意函,放在桌上,同样不说话。
“真要去吗?”林晚小声问道,她的神情很复杂,从心底里说,她不愿意离开燕京
,不愿意离开楚明秋,可到山里插队,最初就是为她设想的。
“上山下乡是肯定的,你们等会,”楚明秋说着进屋拿出一叠报纸,将报纸一张张
打开放在桌上:“现在对上山下乡的报道越来越多,清理回城知青的力度越来越强,我
估计若不是武斗厉害,说不定已经开始大规模动员了,所以,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勇子神态自若,他看着楚明秋,嘿嘿笑道:“不着急,不着急,我们六六级的还没
分配呢,那轮得到他们。”
“就是。”虎子也附和道,怎么说六六级在前面,等他们分配了,再说不迟。
勇子就是六六级高中,不过,他一点不担心,他出身红五类,团员,四十五中红星
纵队一号勤务员,校办工厂厂长,手下一帮兄弟,下乡插队,怎么也轮不到他。
大柱也是六六级高中,他沉默了一会,显然是估算了下自己的本钱,才叹口气:“
我算一个吧。”
楚明秋也没说什么,拿起笔就记下他的名字。
林晚迟疑下,秀眉紧皱:“我们还有一年才毕业,现在....”
林晚娟子虎子建军都是六八级高中生,要明年才毕业,倒是明子是六七级高中,今
年就该毕业。
明子犹豫下,显然也计算本钱,他父亲在厂里虽然有些波折,可他父亲历史清白,
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政治过硬,现在已经过关了,被结合进新的革委会班子。
他嘿嘿笑道:“不着急,不着急,这上山下乡倒底会怎样,还不知道呢。”
楚明秋笑了笑,说道:“这又不搞强迫,纯属自愿,愿意去的,登记,不愿意的也
不强迫。”
老实说,楚明秋心里也没把握,上山下乡是肯定的,可倒底有多少人去,他也不知
道。
不过,他对林晚正色道:“你是肯定要作最坏打算。”
林晚神色微变,有些悲哀,有些哀怨,也有些自怜。
楚明秋也不等林晚同意,便写上了她的名字。
名单上只有两个名字,他扭头看着建军:“你呢?”
建军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我,我,我想先看看,再说了,
我还有一年才毕业呢。”
“得了,”楚明秋将名单收起来,说道:“不想去就不去,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也是预作提防。”
林晚无奈的轻轻叹口气,她有些不解,楚明秋干嘛非要自己去插队,难不成...,
不,不,他对自己很好,为了自己的事情专门进山,除了娟子,自己也从未见过他其他
什么女生好过。
一时之间,她的心绪乱纷纷的,各种念头嘈杂般涌来,真是千般滋味,难以言表。
“小八呢?”楚明秋问道,这又是一个六六级的,去年就该毕业,楚明秋想都不用
想,他肯定是下乡插队。
“他在学校呢,前几天,他们学校和水电学校打了一架。”勇子说道,这场武斗规
模其实并不大,双方共有三十多人卷入,结果自然是水电学校大败。
“有死伤吗?”楚明秋关切的问道。
“听说死了一个。”虎子说道,娟子和林晚吓了一跳,俩人显然是首次听说,林晚
连忙驱赶那些杂念,娟子关切的问:“小八他们没事吧。”
“他们能有什么事,”勇子随意的说道:“他要有事,我们还能在这坐着。”
娟子一想也对,如果真受伤了,勇子他们恐怕会倾巢而出,早把城南闹得天翻地覆
了。
“你们这一路上看到武斗了吗?”明子好奇的问道。
楚明秋摇头,明子惋惜的说道:“听说外地武斗很厉害,大同都动用了坦克和大炮
。”
“我听说长春更厉害。”建军打断他:“我们学校有几个想去长春参加武斗。”
“胆够肥的,”虎子怪叫道,嘲笑道:“该不会尿裤子吧。”
“尿裤子不知道,就怕没命回来。”楚明秋淡淡的补上一刀,然后正色道:“去外
地参加武斗这事,谁也不许去,绝对不许。”
“哈哈哈,你还当真了!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少年虽然少不更事,可也知道,打仗是要死人,武功再高,再能打
,一粒子弹也能要命,枪林弹雨,浪漫潇洒,可也是血淋淋的,去外地参加武斗,那不
过是说说而已。
楚明秋却不觉着被捉弄,耸耸肩,至少他知道狗子家伙就想参加真正的武斗,而且
,是发自骨子里的期待。
少年不知愁滋味,少年不懂血雨腥风,这些年,凡是宣扬战争残酷的作品全部被批
判,电影里,解放军一个冲锋,敌人就失败了,压根就不用死人,人们看到的只是胜利
者的欢呼,而那些倒在泥泞和血泊中的尸体,往往被忽略了。
聊了一会后,楚明秋将他们赶去参加训练了,百草园里喧闹再起,咸鱼干也在其中
,经过近一年的训练,他的内容也增加了,每次体能训练后要进行拍沙训练,每次三百
下。
今天他很起劲,让他非常意外的是,狗子带回来的礼物中,居然有他的一份,虽然
只是半只熏鸭,这已经让他非常兴奋了。
双手泡在药水中,手掌上传来的酥麻感,咸鱼干很是兴奋,楚诚意则和以前一样,
不怎么说话,小平安则耷拉着脸,满脸不高兴。
拍沙是很苦的,双手经常拍得血淋淋的,检查你用功没有也很简单,举起手掌看看
就知道了。
“哥,我不拍沙了,行吗。”小平安泪珠连连,第N次提出。
楚明秋摇头,温和的摸摸他的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习武很苦,只要过
了这个阶段,基础打牢了,将来练其他的,就能一气呵成。”
“我不习武。”小平安叫道,手却浸在盆里,不敢拿出来。
“叔爷,你以前也这样吗?”楚诚意问道。
楚明秋点头:“当然,不但叔爷是这样,你狗子哥,虎子哥,还有勇子哥,也都是
这样过来的。”
“这是什么药水?好大的味道。”咸鱼干说道。
“你丫就享福吧,”楚明秋笑道:“这药水,一副药要三块钱,只能用三天,三天
以后药水无效,这药水的功效明显,活血化瘀,促进伤口快速愈合,你们手上的伤口,
明天就好了。”
小平安没什么感觉,咸鱼干和楚诚意很快在心里算了笔账,一个月就要三十块钱,
咸鱼干再看这褐色的药水,神情就有些变了。
“这要泡多久?”小树林问道,他也抱怨,可豆蔻就告诉他,当年楚明秋也是这样
练出来的,小树林从此不在抱怨。
“这要看你是否用功,你若偷奸耍滑,那就长一点,如果刻苦认真,那就短点。”
“舅舅,你用了多长时间?”小树林一问,咸鱼干和楚诚意小平安都抬头看着他,
猛子和来子也看着楚明秋,他们俩人都不敢抱怨,猛子要敢说什么,勇子的拳头就上来
了,来子就更不敢了,虎子收拾他没二话。
“我,”楚明秋笑了笑:“我用了两年,这练拳啊,就是打磨筋骨,筋骨强壮了,
拳就成了一半。”
“怎么啦?闹腾啥,别为好不知好!”勇子的大嗓门在众小身后响起,众小立刻闭
嘴,不敢再吭声。
楚明秋在这几个中是最有耐心的,平时都是勇子虎子和狗子监督,也只有他们四个
有这个资格,他们可没耐心解释什么,觉着没认真,篾条就抽上来了,让一帮孩子苦不
堪言,关键是还没地抱怨去,父母们全支持哥哥,骂他们不能吃苦。
更可气的是,连他们的姐姐妹妹们也不支持他们,来子回去叫苦,被湘婶骂不说,
还被小琼瑶嘲笑,唯一可能的是咸鱼干,可咸鱼干却从不敢叫苦,相反唯恐不能上楚家
大院来习武。
楚明秋解释几句后便进屋了,他再次给小八打电话,小八依旧不在,接电话的人答
应给小八传话。
“你别着急,”林晚知道他在作什么:“不是我和大柱都同意去吗。”
楚明秋摇摇头,下意识的看看门外,压低声音说:“到山里插队,总比国家分配,
让去那就去那吧,远子他们那,有两个插队的,一个在甘肃,一个在山西,苦不堪言,
去了几年,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晚上政治学戏,最重要的连吃饭都吃不饱。”
林晚脸色有些发白,楚明秋拉着她坐下:“你和小八的出身都不好,趁现在还能自
己联系,自己挑个好点的地方,至少可以经常回来,去待上一两年,然后再溜回来,咱
们给四十五中校办工厂干外包,也能养活自己。”
林晚撅起嘴:“就这啊。”
楚明秋笑嘻嘻的看着她:“这还不好啊,咱们是守时待机。”
“你就这么害怕去农村?”林晚秀眉微蹙,觉着去农村也不错,报上不是说,到农
村去锻炼,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去农村干什么,”楚明秋随意的说道:“那是浪费生命,要浪费生命,干嘛不留
在城里浪费,至少可以让自己舒服点。”
林晚无声的摇头,楚明秋正色道:“晚儿,你可千万别上当,报上的话,那不过是
宣传,这插队要真好,那些知青干嘛冒险跑回来,赶都赶不走。”
这一点,林晚倒是赞同,那些知青在国务院外扎营快一年了,可上级政府没作一丝
让步,回城门都没有,相反,最近批评他们擅自回来的文章越来越多,语气越来越重。
电话铃响起,楚明秋起身抓起电话,是小八的声音。
小八知道他回来了,很是高兴,聊了几句,楚明秋将插队的事说了,小八同样犹豫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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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从身后抱住楚明秋,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小八看样子不会去了,自己忙活半
天,只帮到两个人,剩下的怎么办呢?
在心里长长叹口气,抚摸着林晚的手,林晚的手很美,纤长白皙细腻柔软,指涡有
个漩,握着非常舒服。
月光照进来,俩人亲昵的靠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都不想打破现在的安静。
百草园也安静了,小家伙们都回去了,小不老在院门口迟疑半响,没有进来,转身
蹦跳了几下,就跑了。
过了好一会,楚明秋才起身,林晚也没言语,从抽屉里拿出手电筒,俩人出门,开
始例行的晚上巡查。
半道上,楚明秋将林晚送回房间,她和楚箐住在一个院子,现在楚箐到山里去了,
院子显得有点寂静。
“别怕。”楚明秋轻轻搂了她一下,林晚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的点点头,楚明秋
转身要走,忽然又转过身来,对林晚说:“我是不是越来越会玩阴谋诡计了,跟李林甫
蔡京似的。”
林晚不解的望着他,楚明秋眉头紧皱,林晚噗嗤一下乐了,楚明秋唉声叹气,林晚
冲他摇摇头,忽然上前,闪电般的亲了他一下,迅速转身进屋,靠在门上,心怦怦直跳。
楚明秋站在门口,挠挠脑门,十分不解,过了会才转身,慢慢向外走,等醒悟过来
,已经到了小不老和小平安的院子。
小不老的房间,门虚掩着,楚明秋轻轻一推便开了,他进去看了看,小不老的眼睛
闭着,楚明秋微微摇头,将薄薄的毯子整了整,转身看看小平安,也把他的毯子整理了
下,然后才轻手轻脚的出去,关上门,在门关上的刹那,小不老睁开眼,爬起来,在窗
户前看着那道手电光出去,然后才钻进被窝,慢慢睡着了,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回到房间,楚明秋没有立刻睡觉,坐在窗前发了会呆,而后拿出纸笔开始构思文章
,想了会,他放下笔,又将报纸拿出来看。
过了会,他提起笔,三篇文章一挥而就。
第二天,早训后,楚明秋将勇子虎子留下来,三人仔细商量后,勇子虎子上街去了
,他则上九中找朱洪。
九中没有复课,不过校内却是很热闹,大喇叭高喊着,红卫兵来来往往,大标语满
校园都是。
“公公,你咋来了。”
韦兴财从几个红卫兵中窜出来,很热情的与楚明秋招呼,楚明秋也笑呵呵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朱洪在吗?”
“在,在里面呢。”韦兴财陪着楚明秋向里面走,便走边试探他的来意,楚明秋也
不隐瞒。
“前段时间到山里去了,看了五七学校,很有感触。”楚明秋乐呵呵,韦兴财也笑
起来,俩人心照不宣。
“公公!”
又是一声招呼,楚明秋抬头看,却是彭哲和秦淑娴,俩人穿着土黄色军装。
“彭哲,嗨,够威风的。”楚明秋打量着他们,笑嘻嘻的调侃起来。
彭哲笑了笑,自从红革盟被打倒后,他又敢到学校来了,不过,此时的他与以前心
性大有变化,对政治活动没那么热切了,开始逍遥起来,还不如秦淑娴。
几个人聊了几句,楚明秋便告辞了,彭哲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疑窦,秦淑娴也
有些不解,这楚明秋自从离校后,便没再踏入九中一步,今儿破例,多半是有事。
朱洪现在有独立的办公室了,他正和几个人说话,楚明秋没有打搅他,而是站在窗
户前看,经过一年的时间,朱洪说话的神态语气,配合的手势,已经隐隐有股上位者的
威势。
韦兴财等了会,朱洪和那几个人还没说完,便推门进去,朱洪抬头看见他,随即又
看到窗外的楚明秋,心中知道有事,便又交代了几句便让那几个红卫兵走了。
“公公,什么时候回来的?”朱洪露出一丝笑容,眼神中隐隐有些许矜持。
“昨儿回来的,你咋知道?”楚明秋有些纳闷的问道。
“山人自有算计。”朱洪卖了个关子,故弄玄虚的笑了笑。
“得了吧,不是勇子就是虎子,泄漏了咱家的行踪。”楚明秋撇撇嘴,朱洪和韦兴
财大笑。
“今儿找你是有事,”楚明秋拉了把椅子坐在朱洪对面,径直说道,朱洪点头:“
我也有事找你商量,财主,去把门关上。”
韦兴财将门关上,楚明秋微微点头,看得出来,朱洪比以前谨慎了,这是好事。
“进步了。”
朱洪微怔,随即明白,他苦笑下:“我现在,唉,不进步都难啊!”
“得了吧,还多愁善感来了,心里不知多得瑟呢。”楚明秋笑眯眯的,朱洪微微摇
头:“你要不信,你可以问问财主,这几个月,我可是过得心惊胆颤,形势是天翻地覆
,昨天还是英雄,今天就是罪人,我这段时间可是如履薄冰。”
“你说的是王力和关锋吧,”楚明秋一本正经的调侃道:“这革命形势变化很快,
这阶级敌人隐藏极深,要不是伟大领袖毛主席,谁能发现这样的敌人。”
朱洪一愣,韦兴财忍住笑,冲朱洪使个眼色,同样严肃的拍拍楚明秋的肩膀:“你
说得太好了,这正是毛主席的英明之处,也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大胜利。”
“对,我们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定会从胜利走向胜利。”楚明秋十分赞同,这话
过后,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一刻,朱洪感到十分轻松,那种负重感和如履薄冰的危机感,忽然消失不见了。
楚明秋看到朱洪的神色,很理解他的感受,在享受了权力的欣喜后,开始感受到权
力的威严和危险。
可惜,朱洪已经走得太远,就算想也不可能将他拉回来了。
“今儿我来,是写了几篇文章,想在造反战报上发表。”楚明秋说着将昨晚连夜赶
出来的三篇文章递到朱洪的面前。
朱洪接过来一看,全是说五七学校的,他没有细看,将文章缓缓放下,想了想点头
说:“成,我安排他们发表。”
“三篇文章都要头版,而且不要一次发,要分成三次发。”楚明秋继续提出他的要
求,最初他是想通过纪思平来发表,后来觉着还是先在造反战报上发表,然后让纪思平
设法转载到燕京日报上,这样最好。
这些年中,他就像走在黑暗中,知道尽头便是光明,可他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仔细算计,唯恐露出破绽,不敢有丝毫松懈。
“好,没有问题。”朱洪满口答应,然后看着楚明秋说:“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
楚明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朱洪略微沉凝便说:“我想在在九中办个校办工厂
,场地都找好了,就是不知道生产什么,想请你帮忙参谋参谋,我们生产什么好?”
楚明秋一直看着朱洪,朱洪的想法让他有些纳闷,他怎么想起办校办工厂了,不过
,既然他想办,那就办吧。
“这事好办,要找有市场的产品,一时半会也不容易,不过,现在有个机会,四十
五中的校办工厂,上级让他们设法扩大生产,可四十五中那去找场地,再说购买设备也
需要不少钱,嗯,这样,你们两个学校联营,都生产工兵铲和野外背包,你看这如何?”
楚明秋稍稍露出些许破绽,他实在太有信心了,朱洪和韦兴财看在眼里,俩人互相
看了眼,彼此心领神会,那工厂果然是楚明秋搞起来的。
“那勇子和虎子,他们会同意吗?”朱洪问道。
楚明秋立刻明白朱洪的意思,他并不是担心勇子虎子不同意,而是觉着没什么面子。
“在不同的位置,思考和处理事情的方式就不一样,从下往上,需要的大胆冒险,
从上再往上,需要的就不是大胆冒险了,而且大胆冒险还是一种忌讳,这个阶段要的其
实稳妥,以稳为主,不要怕落在后面,只要跟上就行了。”
韦兴财有点晕,不知道什么意思,朱洪若有所思,楚明秋也不解释,言尽于此,能
明白的就明白,不能明白,他也不敢解释。
“这样吧,我和他们商量下,有结果,我再告诉你,你看这样可好?”
“成,就这样。”朱洪点头,楚明秋起身:“看你很忙,我就不多打搅了,明天一
准给你信,不过呢,他们的厂现在停工了,你们也够呛。”
“停工了?为什么?”朱洪连忙问道,楚明秋叹口气:“还不是武斗闹的,各个厂
都在搞武斗,没人搞生产,原材料都断了。”
朱洪和韦兴财都愣住了,原材料断了,原材料居然断了,俩人几乎同时摇头,他们
倒不怀疑楚明秋的话,只是觉着有点匪夷所思,可俩人随即想起自己的父母,这段时间
,他们父母几乎都在家,也说厂子里在准备武斗,所以躲在家里。
两人将楚明秋送到门口,楚明秋不让他们送出去,朱洪也没坚持,让韦兴财送他,
楚明秋临走之前再度叮嘱,那三篇文章一定要在近期见报。
沿途,韦兴财都在问山里的情况,楚明秋自然不会说实话,很随意的敷衍过去了。
从九中出来,他直接奔前门去了,前门在东城,就在天安门广场旁边,距离也不算
远,骑车过去,一个多小时便到了。
花了点时间找到这旧五金店,这五金店门帘不大,只有一个中年店员,看到楚明秋
进来,店员抬头没有理会,依旧低头看书。
以前,楚明秋也到这种旧货店来过,还淘到过一台唱机,这类旧货店几乎什么都有
,最主要的还是各种电子产品,这些商品有些是他们自己收的,还有部分是寄卖店和废
品站。
“你们这有示波器吗?”楚明秋问道。
“有你要那种型号的?”店员头也没抬,依旧干着自己的事。
楚明秋拿出一张纸,上面只有一个型号,递给店员。
“麻烦你帮忙看看,有没有这种型号的?”
夏云和施孝仁给他开了一张详细的设备清单,楚明秋很小心的将每样设备抄下来,
他不敢一次拿出来。
店员压根没看便说:“你到后面去看,”说着抬头冲里面叫道:“老齐!”
从里面出来一个四十来岁戴着眼镜的中年人,那店员吩咐道:“带他到后面去,看
看示波器。”
“好,”老齐冲楚明秋说:“同志,你跟我来。”
楚明秋跟着他到后面,后面有点象库房,也有点象自选商场,各种商品分门别类的
摆放着。
示波器就在一个角落放着,数量不多,有七八台的样子,看上去就比较古老,上面
落满灰尘。
“就这些?”楚明秋问道,老齐点点头:“这东西不多,要的人少,你要这个作什
么?”
“学校实验室要用,原来有一台,坏了。”楚明秋随口答道。
“那干嘛不买台新的?”
“新的不是贵吗,革委会就批那么点钱,哦,对了,这是我的介绍信。”楚明秋说
着拿出介绍信,这工业中学的介绍信,通过金刚开的。
老齐接过来看了眼,没有在意就还给楚明秋了,他没有什么怀疑,楚明秋虽然装得
很成熟,但依旧掩饰不住他的青涩,工业中学也是个极好的掩饰,很显然这是所民办中
学,民办中学没什么钱,这也很好解释。
“这些是电子管的还是晶体管的?”楚明秋又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老齐却很耐心
:“这里都是电子管的,晶体管示波器可不好找,我们国家还不能生产。”
楚明秋有些失望,心里暗自震惊,现在居然连晶体管示波器都不能生产,无声的叹
口气后,他蹲下仔细看每台示波器,示波器的标准都在机器的铭牌上。
“有说明书吗?”
“这个,真没有。”老齐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点淡定。
楚明秋没再多问,将每台示波器的铭牌都看过后,抱起一台示波器放到边上的桌上
,老齐一看忍不住咂舌。
这电子管示波器很重,其实,从设备来说,电子管示波器很笨重,耗电,但胜在稳
定。
在夏云给楚明秋的设备单上,特地标明示波器要1GHZ以上的,而这一台是十几台中
唯一一台6GHZ的示波器,其他的都是几十到几百HZ的。
老齐显然不懂这个,当然这可以原谅,他不过是个店员,不是夏云这样的专业人士。
“帮我试试这台。”楚明秋拿了块帕子,将示波器擦干净,这台示波器是苏联进口
的,看上去还不错。
通上电,显示屏亮了,楚明秋将探头接上,两个探头互相接触下,示波器上出现一
阵波动。
接着又试了其他几个功能,还好都是正常的。
楚明秋点点头:“行,多少钱?”
“这一台,”老齐还拿不准,回去拿出本账册,查了后说:“这台七十。”
“这么贵!”楚明秋摇头说:“太贵了,五十。”
这种旧货店是可以讲价的,老齐摇头:“七十已经很便宜了,你上西单看看,没有
一百,你拿不走。”
楚明秋想了想又过去拿起一台,这台只有100M,上海无线电厂生产的,同样检查过
后,楚明秋再度问价。
“这台四十,拿走。”
“两台,100。”楚明秋还是在坚持,这可是他自己掏腰包,真正的节约归己。
老齐迟疑下,这几台示波器在这很久了,从来没人来问过价,能卖出去也行。
“105吧,这是底价,我能给的价格。”老齐让步了。
楚明秋略微想想便点头:“成。”
俩人在外面交钱,楚明秋将两台示波器搬到三轮车上,然后又进来买了几根线,最
后问道:“你们这有没有发电机,那种小型发电机?保证两三间房子的发电机。”
“这东西我们这可没有,你上西单去看看吧。”老齐说道。
“西单能有这玩意?”楚明秋傻乎乎的,老齐笑了笑:“西单没有的话,你到德胜
门去,吴大夫胡同,看看哪里有没有。”
“多谢,多谢。”楚明秋连声道谢:“也不知道还差什么,到时候我再找你们。”
“哦,你们还要什么?”老齐有点意外。
“我那知道,”楚明秋说:“我就是个跑腿的,学校要建学工车间,毛主席号召说
,学生要学农学工,咱们学校的红卫兵就说要建一个学工车间,我被派来跑腿。”
“原来是这样啊,成,差什么就来。”老齐乐了,笑眯眯的说道。
楚明秋冲他挥挥手,上车走了。
蹬车回到家里,已经到中午了,将两台示波器放到废品间,然后赶紧洗手,回到房
间换了身衣服,到厨房来帮忙,赵婶看到他便告诉他小八回来了,好像是有事找他,让
他快去。
于是从厨房出来,赶到后院,小八在他的院子里,无聊的逗着小平安。
有人陪着玩,小平安很高兴,看到楚明秋进来,操起球便扔过来,楚明秋顺手接过
,作个假动作,晃身上篮。
院子里没有球篮,所以,这个动作也就是个示范,但小平安看得津津有味,他现在
还做不出这样的动作。
“哥,教教我,教教我。”小平安热切的叫道。
楚明秋将球还给他,摸摸他的头,要说小平安可比当初狗子让他省心多了,到楚家
大院后只有闹过一次爸爸妈妈,过后便再没闹过。
“现在还学不了,等你大几岁再教你。”
小平安撅起嘴,不满的叫道:“又是这话。”
抱起球闷闷不乐的走到一边去了,楚明秋和小八俩人也没进屋,俩人就坐在花坛上。
“你呀,少抽点,这玩意没什么好处。”
小八掏出烟点上,楚明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反正忽然之间,他便会抽烟了。
小八应声,过了会才说:“我不想去插队。”
“没人愿意去插队,”楚明秋立刻答道,心里忍不住叹口气,耐心劝道:“我也不
想你们去,可没办法。”
“我想再看看。”小八隐隐有些期待,毕竟他父亲最后是摘帽了的,而且他的成绩
也不错,有希望考上大学。
“没事,这事得你们自己选择,我不可能给你们做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去,”
楚明秋笑了笑说道:“妈有句话我一直记着,事情刚开始时,要从最坏的结果去想,到
了最坏的时候,要从最好的方面去想。”
在小八心中,岳秀秀的分量很重,去团河监狱的次数,除了楚明秋外,就数他最多
,所以,楚明秋试图从这个角度去劝。
“咱们头上都有顶帽子,你爸爸虽然已经摘帽了,可...,再说了,你的户口在城
南,我们也帮不上忙。”
楚明秋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全部想法都说出来:“其实,我都考虑好了,你们到
山里去插队,就是个过程,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就当去体验生活,然后回城,咱们
就靠给四十五中作外包,也可以活下来,退一万步说,这样不好的话,山里有三叔他们
照顾,生活上也不至于吃苦,到时候想回来,三叔也能帮忙。”
“我知道,这些你都安排好了。”小八说道,接到楚明秋的电话后,小八想了一夜
,他发现楚明秋已经不声不响的将事情都安排好:“不过,我是这样想的,万一不得不
下去插队,我一样可以在几个月或一年后跑回来。”
楚明秋点头,小八的想法也没错,只是多了变数,不过,话已经说到了,再说下去
,恐有强迫之嫌。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这样也行,对了,听说你们那边武斗打死人了,这事有结
果了吗?”
小八无聊的吐出个烟圈:“没事,派出所来看了,定性为武斗,再说了,这事我没
参加,是114中和大院的,我们赶到时,已经打完了。”
楚明秋松口气,他就怕自己的这些兄弟卷进去,好好的,把这几年过了,等太宗上
台,剩下的就是阳关大道。
“这段时间就别去学校了,帮我办点事。”楚明秋说到。
“成。”
小八都没问什么事便满口答应。
午饭后,林晚来到楚明秋的房间,递给他一张证明,上面是十一中校革委会批准的
插队派遣书。
“就你和大柱。”楚明秋叹口气,将派遣书收起来,握住她的手说:“等过两年,
咱们结婚。”
林晚轻轻点头,忽然又摇头说:“我听说插队知青三年不准结婚。”
“谁说的,没这个限制。”楚明秋摇头,忽然皱眉:“你该不是有别人了吧。”
林晚一愣,忽然看到楚明秋眼神中促狭的笑意,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点头:“嗯,
好像是有一个,高高的,壮壮的,很老实,没你这么老奸巨猾。”
“谁呀!谁呀!”楚明秋撸起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林晚噗嗤一笑,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傻样!”
楚明秋嘿嘿笑起来,将她抱起来,林晚咯咯的笑起来,王八拳在他背后雨点般落下。
闹腾一阵后,将林晚放下,转身看到小不老站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林晚整理下衣服,小不老蹦跳着到楚明秋面前,楚明秋拍拍她的头问她有什么事,
小不老摇摇头,楚明秋笑嘻嘻的让她回去睡午觉。
小不老高高兴兴的走了,楚明秋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摇头,林晚靠在他肩头,看着小
不老的身影。
“这丫头挺黏你的。”
楚明秋笑了笑,温言道:“有个弟弟妹妹,不也挺好,你说呢?”
半响,林晚才低低的嗯了声。
林晚回去午睡了,楚明秋叫上小八,俩人一路到华清大学,根据夏云的话,华清大
学实验室有一批试验设备,现在学校准备武斗,那些试验设备多半难保,倒不如弄到山
里。
“今儿,你还要收破烂?”小八看着他那花花绿绿的三轮车,忍不住打趣道。
“以这种面貌去华清,我估计要少点麻烦。”楚明秋一本正经的答道。
小八咧嘴无声的乐了,看看街上的人,虽然武斗的空气弥漫在燕京上空,但依旧很
多人在坚持上班,首先是政府机关中人,其次是各个文化团体,文化人毕竟没有工人那
样强壮。
“现在宣布,中央文革小组、国务院和燕京市革委会决定,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
们,在斗争中一定要坚持文斗,不用武斗,武斗只能触及人的身体,不能触及人的灵魂
。只有坚持文斗,不用.....”
一辆宣传车从边上经过,播音员用铿锵有力的声音播放中央文革小组、国务院和燕
京市革委会的决定,反对一切武斗,要求所有人收回武器,遵守纪律。
“看来,上面也着急了。”楚明秋说道。
“咱们燕京还没开打呢,”小八淡淡的说:“外地都动枪东炮了。”
“别驾,这动枪动炮的,万一打到咱们楚家大院怎么办!”楚明秋调侃道:“还是
别打,你没听毛主席都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武斗不能触及灵魂,哎,小八,你是文
化人知识分子,给我这大老粗说道说道,灵魂是什么?”
小八十分鄙夷,这家伙是他们中读书最多的,他们几个加在一块都没这家伙读的书
多,可偏偏文凭是最低的,但却经常拿这个来打趣,这把戏玩了好几年了。
“这灵魂啊,就是,拿把斧子把你脑袋敲,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小八没好气的
堵了他一下。
“哇塞,这么血腥,”楚明秋故作惊讶的叫道:“这不对啊,你可不能蒙我这大老
粗,你小子要曲解最高指示,那可是反革命。”
“去你的!”小八骂道,与楚明秋斗口,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谁占便宜。
俩人正说笑着,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俩人回头看,却是三个女生,苏子青和左雁
,另外还有个不认识的女孩。
“哟,顾大婶,怎么换装了,不爱武装爱红妆了,啧啧,还是武装顺眼点。”
楚明秋张嘴便开始调侃,苏子青今儿穿着白色印花上衣,下身则是青色长裤,显得
干练又美丽,左雁则是一身纯白衬衣,蓝色长裤,显得很是清纯,那个陌生女孩则穿着
淡红色上衣,下面则是一条土黄色长裤,显得不伦不类,让楚明秋心里暗笑不已。
苏子青很是气恼,这绰号是改不了了,大院和胡同里的那些小子已经将这绰号叫得
满大街都知道了。
“你这狗崽子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苏子青也不客气,但却找不到好的反击方法
,这个话对楚明秋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咱这可是劳动人民,”楚明秋满脸都画着正气:“你这瞧不起劳动人民的思想要
好好改造。”
左雁笑眯眯的看着苏子青和楚明秋斗口,苏子青显然落了下风,小八觉着无聊,心
说这丫的怎么见谁都斗。
“你们这是上那?”左雁没管俩人斗口,蹬到小八身边,低声问道。
“这家伙收破烂,走到那都收到那,你们这是要上那?”小八随口敷衍道。
“我们,”左雁摇头说:“本来是上图书馆的,可图书馆没开门。”
左雁忽然摇头说:“不对,你们不像是去收破烂,这是上淀海。”
“是上淀海,公公说,今儿上淀海收。”小八若无其事的答道,对付这小丫头,压
根不用多想。
左雁不满的瞪他一眼,知道很难从他嘴里掏出实话来,不言声的跟着后面,那姑娘
蹬上来,低声问他们是谁啊。
左雁悄声告诉她,但楚明秋耳朵多灵,听到了,回头看了眼,其实这姑娘除了不会
打扮,其实还是挺俊俏的,看上也比较斯文。
扭头向苏子青打听,苏子青告诉他,这姑娘叫齐洁,是她们大院的,父亲也在牛棚
,母亲被派去支持三线建设了。
“你们算是放羊了,这日子,逍遥!”
“喝,我们再逍遥也没你逍遥,整天都在大街上晃悠。”苏子青很是鄙夷。
“你们最近在玩什么呢?”楚明秋打量下她,佯着恍然大悟的样:“该不是在街上
追男生吧!”
“姐们还用在街上追男生吗!”苏子青更加鄙夷,一副没见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姐们只需勾勾手,那男生还不从这排到天安门城楼。”
楚明秋大笑,苏子青也噗嗤笑出声来。
俩人说着便到了三岔路口,楚明秋以为她们会离开,可没想到苏子青依旧跟着。
“今儿没事,跟你收破烂去。”苏子青笑眯眯的,楚明秋苦笑下:“这收破烂有什
么好玩的。”
“苏子青,咱们这上哪呢?”齐洁在后面问道。
“收破烂去!”苏子青大声叫道,小八心一慌,自行车顿时歪了几下,齐洁皱眉:
“真的假的,这有意思吗?”
“当然真的,跟着这家伙,好玩着呢。”苏子青说道:“要不,你先回去。”
齐洁不信,左雁丝毫没回去的意思,再看看小八,又看看楚明秋那花枝招展的三轮
车,她冲苏子青和左雁叫道:“那我回了!”
说完拨转车头,走了。
楚明秋没说什么,心里开始琢磨该怎么把这女人赶走。
可他很快发现,不管他说什么,苏子青都应付自如,摆明老娘今儿就是跟定你了,
让他无可奈何。
小八在后面看着楚明秋的样,心中既好笑又无可奈何,很显然,苏子青不走,左雁
就不会走,所以,他压根就没试图去劝说左雁。
到了淀海,淀海的气氛同样紧张,街上明显看出有穿便装的军人,楚明秋在几条胡
同象征性的叫了几声,收了些书和几件铜器,楚明秋扫了眼,里面有个香炉象是明朝的
,他没有细看,这明代的宣德炉真假难辨,鉴别很要花番心思。
胡乱将东西堆在车上,楚明秋开始慢慢向华清大学过去,几个人经过西门,门口门
禁森严,十几个红卫兵守在门口,对进出的人都要盘查,没有介绍信压根不准过,跟过
卡子似的。
楚明秋不动声色过去,到西小门,门口同样有几个红卫兵,楚明秋迟疑下便过去了。
“你们干什么的?”
“红卫兵小将,我找人。”楚明秋没说去收破烂,而是直接将目的说出来。
“找谁?”那红卫兵戴着副眼镜,怀疑的打量着楚明秋。
“我找楚明簧。”楚明秋说道。
“楚明簧,”那红卫兵回头冲另一个红卫兵问道:“你知道楚明簧吗?”
“知道,机械系的教授,日特嫌疑。”那红卫兵随口答道。
眼镜红卫兵一听,看着楚明秋的目光更加怀疑:“你找他做什么?”
“他是我堂兄。”楚明秋说道,眼镜红卫兵更加怀疑了,这时那答话红卫兵过来了。
“你是他堂弟?你多大?”
“十八。”楚明秋在心里苦笑:“我叫楚明秋,是城西兴无胡同楚家大院的,红卫
兵小将,楚明簧是我大伯的儿子,他年岁是比我大很多,他儿子都比我大十多岁,可这
辈分,不是我说了算,您说是不。”
“楚明秋,楚明簧,”那眼镜红卫兵念叨两句,答话红卫兵有点不耐烦:“算了,
让他进去吧,那楚明簧,外调过,是城西区楚家胡同楚家大院的,当初外调就是我和机
械系的那谢运吉去的。”
楚明秋总算过关了,后面的小八也跟着进来了,他就说是和楚明秋一块的,那眼镜
红卫兵也没再问什么,就让他进来了,对苏子青和左雁就更没理会,问都没问便让她们
进去了。
楚明秋忍不住摇头叹息,这美女在什么时候都有优待,这个混乱的年代也一样。
殊不知,那眼镜红卫兵可没这样想,盘查进出人等是华清大学井冈山的命令。
华清大学红卫兵组织本就有好几个,原来是红一司红二司红三司,三个红卫兵司令
部,这三个司令部既有合作也有斗争,到六七年,红三司在中央文革小组支持下渐渐成
为华清大学最大的红卫兵组织,七成以上的华清大学师生加入了红三司。
但在四月时,井冈山红卫兵分裂了,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叫四一四,与中学红卫兵
相同,井冈山和四一四从辩论,到群殴,短短两三个月时间便发展到各占教学楼实验楼。
华清大学是中国顶尖工科大学,校内设备条件是中国最好的,设有各种实验室,什
么科学馆,焊接馆、铸工馆、压力馆等等,两派红卫兵各占了几间,双方形成对峙,都
在加紧准备。
华清大学毕竟是大学,学生懂得多,利用各个馆的机器设备制造出各种武器,什么
盾牌,钢钎,铁制的铠甲,燃烧瓶,等等,整个华清大学风声鹤唳,那些逍遥派们惶恐
不安,走路都躲着墙角。
楚明簧的家在华清大学家属区的一栋三层小楼,楚明簧就住在一楼,是一个四室一
厅一厨一卫的房间,后房门外有个小院,楚明秋以前来过两次,凭着记忆,他很快找到。
“快请进。”
楚子衿对楚明秋的到来非常意外,惊喜之余将四人让进家里,楚明秋只看了一眼便
感受到这个家的整洁干净,楚子衿显然是个非常懂生活的日本女人,将日本女人的洁净
优雅精致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洁净优雅精致,给小八三人带来莫名压力,连苏子青这样大咧咧的人都有些束
手束脚,喝着楚子衿的茶,半天不敢说话,连打量房间装饰都小心翼翼的。
“嫂子,你们还好吧?”
楚明秋这话一开口便说明一件事,今儿是私人拜访,如果是来学习的,他得叫楚子
衿老师。
楚子衿笑了笑,楚明秋心里叹口气,林晚已经是看上去很温柔了,可这楚子衿的温
和柔顺就像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她这一笑就像花蕾绽放,美丽无方,魅力无穷。
楚子衿知道楚明秋的意思,在进山的名单上本有楚明簧和楚子衿,可临到头,上级
却交代,楚子衿有外交任务,楚明簧和楚子衿要留在学校,于是俩人便没走得了。
“还好,明簧现在也没在牛棚了,这还得多谢你。”楚子衿刚说这句,便看到楚明
秋给她使个眼色,她不动声色的继续说:“他待会才回来。”
“这时候还上班?”楚明秋略微有些意外,这么乱怎么上班?关键是上班作什么。
“他是华清大学的教授,自然是要上班的。”楚子衿很平和的答道,眼神中似乎还
有点诧异,好像在问,国家是要发工资的,既然领了工资,怎么能不上班。
楚明秋没有问楚子衿为什么没上班,其实楚子衿已经退休了,楚子衿原来是燕京外
国语学院日语教授,后来在国家翻译局工作,同时在中日民间友好协会任职。
战乱年代的颠沛流离,特别是她日本人的身份,内心所受的煎熬,极大的损害了她
的健康,所以,在六五年,她便提出退休,去年五月时获得批准。
或许是上苍眷顾,楚子衿在文革中受到的冲击并不大,在红八月受到一些冲击,但
很快这些冲击便被来自上级的命令停止了,倒是楚明簧在学校受到的冲击很大,坐了几
个月的牛棚,被取消了上实验室的资格,现在在华清大学负责打扫机械馆和教学楼。
俩人闲聊着,小八三人渐渐平静下来,楚明簧夫妻都是教授,楚明簧是华清大学二
级教授,楚子衿是外院的三级教授,夫妻俩的工资加起来有五百多,在这个时代是绝对
高工资,加上文革前,楚子衿还翻译过两本日本小说,拿了不菲的稿费。
不过,这个家现在看起来很空,原来挂在墙上的画不见了,客厅里精致的花瓶不见
了,还有那些藏书也不见了。
楚明簧的藏书不少,这方面他继承了楚家的基因,他家很宽敞,有四间卧房,其中
一间是书房,另外还有一间是藏书室,里面放满了书,楚明秋估计,这两间房现在恐怕
已经空了。
俩人淡淡的闲聊,看上去波澜不惊,楚子衿不问他今天为何而来,楚明秋也不说,
小八心里清楚,苏子青和左雁一头雾水。
慢慢的说到武斗,楚明秋问有没有打死人,楚子衿说不清楚,她看到过有受伤的,
在校医院。
“图书馆呢?”楚明秋问道,楚子衿轻轻叹口气,华清大学图书馆的藏书丰富,特
别是科技资料,可以说是全国最丰富的,这些资料要没了,将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听说被井冈山占领了,具体怎么样....。”楚子衿惋惜的轻轻摇头,神情中有一
抹无法掩饰的悲伤。
看看时间,已经四点多了,楚明秋有些纳闷,这个时候能坚持到四点多的上班族已
经不多了,特别是象大学这样混乱的单位。
“要五点半才下班呢。”楚子衿提醒道,楚明秋很是无语,这些大学教授真是可爱
,作什么都一板一眼,好像压根不知道,这个时候,就算不去上班也没人管你。
楚明秋决定不等了,起身问他在那工作,楚子衿连忙阻止,楚明秋笑道:“没事的
,我一个人去,小八他们就在这等。”
小八摇头拒绝:“我和你一块去。”
“我们也去。”苏子青和左雁几乎同时叫道。
楚子衿叹息摇头,楚明秋也无法阻止,楚明秋还是蹬车,沿途叫着收废品,慢慢向
机械馆走去。
还别说,他这一吆喝还有用,沿途不断有人来卖废品,什么都有,从旧书废铜到牙
膏皮什么的,很快就装了小半车,只是这些东西价值可不大,那些旧书真的就是旧书,
有价值的东西早就被清理完了。
华清大学不愧是中国第一等大学,占地面积就比他前世那所三流大学大多了,穿过
一片小洋楼样的房子,这片小洋楼是校领导和一级教授中科院院士的住宅,只是现在这
些一级教授和院士大部分在牛棚,要么便是在扫大街。
远远的看见几个红卫兵,楚明秋正考虑要不要绕过去,那几个红卫比已经看见他们
,向他们走来。
楚明秋很快决定不绕过去,且不说这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就算饶过这波,下面也
一样有红卫兵等着,这华清大学光学生就近万,加上老师,就有上万人,仅靠躲,压根
就躲不过去,不是碰上井冈山就是碰上四一四,一旦出了事,十分困难。
“哎,你过来。”
楚明秋有些不解,迟疑着蹬车过去,小八警惕起来,冲苏子青和左雁使个眼色,两
女下意识的向边上走去,小八则平静的走过去,他今天穿了件比较宽松的外套,袖子里
藏着一根钢条。
“看看这些怎么卖!”
楚明秋过去一看,原来这几个红卫兵要卖东西,可却眼前一亮,这是几台仪器。
“红卫兵小将,这东西,我可不敢收,人家会说我是偷的。”楚明秋说道。
“那有这事,这些都是烂的,你要就便宜卖给你。”
“我出不了校门,那有人查。”楚明秋叫道,心里却很是失望,这几台仪器看上还
挺新的,怎么就坏了。
那几个红卫兵倒底是大学生,没有那么不讲理,沉凝片刻后说:“要不我们给你出
个证明。”
楚明秋佯装想想便点头:“成,不过,这玩意我没收过,你们看看,我都收的是这
些,价钱,我只能按废铁的价钱算。”
“本来就是废铁。”红卫兵压根没计较,楚明秋心里有些奇怪,这些红卫兵好像希
望很快脱手似的。
这些仪器没法称重,楚明秋只能估算,那几个红卫兵也没计较,拿了十八块钱便走
了,楚明秋这才仔细查看这些仪器,说来也巧,频谱仪,波谱分析仪,频率计,这些设
备都在夏云给的清单上。
“这些玩意能用吗?”小八过来了,看着那几台仪器不解的问道。这些仪器上明显
有被砸的痕迹,有一个显示屏还有裂缝。
“不知道,回去修一下,或许能用。”楚明秋将仪器搬上车,拍拍手说道。
“你会修这个?”苏子青有些惊讶,左雁的目光则在闪光。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知道这频谱仪,信号发生器,那怕是旧的,外面市场上也要
卖二三十块。”楚明秋不肯说实话,又把贪财的帽子戴上。
贪财是个很好的借口,苏子青却没有理会,只是盯着那些废品样的仪器,左雁则抿
嘴直乐。
“这怎么修啊!”左雁有些担心的问。
“是啊,你有说明书和电路图吗?”小八也问道。
“没事,电路图,总能找到的,再说,也不贵,总共才十八块钱。”楚明秋觉着无
所谓,总得先有东西再说。
“啧啧,”苏子青摇头说道:“倒底是楚家少爷,十八块钱,还不多,我和左雁现
在每月也就十五块钱的生活费,十八块钱,比我们生活费还多。”
“这怎么能比,我这是生意,是投资。”楚明秋辩解道:“咱这是种子,撒在地,
长出来的就是粮食。”
小八摇摇头,他也没说什么就跑到前面去了,苏子青和左雁没留意,楚明秋却明白
的点头,这是为他开道去了。
让楚明秋非常意外的是,接下来又遇上几拨红卫兵卖东西的,而且五花八门,什么
都有,有书有测试仪表,有机械工具,有些明显是好的还能用,而且每个红卫兵都给他
写了证明,他那三轮车眼看着就装满了。
让他们感到幸运的是,经过几栋大楼场馆,门口无一不是站着全副武装的红卫兵,
整个校园杀气腾腾。
两派都架上了高音喇叭,冲着对手嚎叫,相比之下,井冈山势力更加强大,高音喇
叭更多,四一四只有几架高音喇叭,但四一四先动手,所以占据的是华清大学中心位置
的几处楼馆,包括最大的科学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四一四占领区处于井冈山的包围
中。
机械楼教学楼和机械馆被井冈山占据,楼上飘扬着旗帜,楼前堆着沙包,楼里人影
幢幢,大学生们就像战士一样,穿着绿军装,扎着武装带,手里提着钢钎大刀红缨枪,
雄赳赳,气昂昂。
“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楚明簧穿着洗得有点发白的蓝色工作服,戴着袖套,头发花白,只是依旧整整齐齐。
“小秋,你怎么来了?”
看到楚明秋时,楚明簧有些发呆,这个时候到华清大学是很冒险的,一年以前,楚
明秋搞五七学校,专门到华清大学来,那时候的华清大学虽然乱,批斗不断,可对普通
人而言,依旧是安全的,现在则大不一样了。
“主要是办点事,顺便看看你。”楚明秋一点不含糊,直接了当的说出来。
楚明簧苦笑不已,当初办五七学校时,名单上是有他和楚子衿的,可临了,他们夫
妻都没去,不是不想去,当时他也被批斗得很惨,肋骨差点被打断,什么泼墨汁,戴高
帽,他都经历了。
可最后他没走成,其实是因为楚子衿,楚子衿在中日友好协会任职,这是个民间组
织,当时正好有个外事任务,楚子衿走不了,他也就不肯走,最后说来,也正是因为这
个外事活动,他受到的压力也减小,很快便被划入可挽救一类中,在学校劳动改造,处
境大为改观。
楚明秋重重的叹口气,打量着楚明簧,虽然穿着陈旧,拿着大扫帚,可身上的书卷
气,依旧难以掩盖。
小八带着两个女生站在远处,楚明秋看了眼沙包后面的红卫兵,才压低声音说:“
这里说话不方便,早点下班,别这么老实。”
楚明簧嗯了声,楚明秋便叫着收废品从边上过去,他们俩短暂的对话,不但红卫兵
们没觉着意外,连苏子青和左雁也没怀疑。
“这就是收废品啊!我看也不怎么复杂嘛!”苏子青凑到他身边说道。
“你以为要多复杂,咱这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是美帝苏修那样的资本主义,难不成
还要动刀动枪,那是抢劫。”
左雁乐了,苏子青也笑了,楚明秋随口问道:“对了,苏子青左雁,你们学校有没
有下乡插队的?”
“有啊,还来动员过我们,”苏子青随意的答道。
“你怎么没去?毛主席可说了,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楚明秋调侃道。
苏子青粗鲁的骂了一句,丝毫没觉着这有什么不好,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既然如
此,你怎么不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下乡插队!”
“我,我这人太坏了,”楚明秋正色道:“从头到脚,每根发梢都冒着坏水,只有
在燕京这样,距离伟大领袖近的地方,才能收敛些,若到了广阔天地,还不把广阔天地
给污染了。”         左雁噗嗤笑出声来,苏子青先愣了下,随即大笑不已
,附近几个红卫兵都傻了,不知道这几个小孩为何这样欢乐。
“哎,你怎么关心起这事来了?”左雁忽然插话问道,脸上还带着笑,小八心里暗
笑,倒底还是左雁了解楚明秋多些,很快察觉他的用意不简单。
忽然心念一动,他插话道:“他最近在动员我们下乡插队呢。”  “动员你们下
乡插队?”苏子青疑惑的看看小八,又看看楚明秋,十分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楚明秋沉凝片刻,笑眯眯的答道:“迟早你们都得下乡插队。”
说完,楚明秋用力蹬了两下,三轮车快装满了,蹬起来很费劲,苏子青轻松赶上,
一把抓住他的车龙头。
“你说清楚,为啥我们迟早都得下乡?”苏子青皱眉问道。
“很简单啊,这几年,黑五类子女都下乡插队,没有例外,要不然,你也蹬车收破
烂。”楚明秋一脸理所当然,反倒丢给苏子青一个愕然不解。
苏子青怔住了,楚明秋慢悠悠的蹬车,漫声道:“横竖都是这个结果,早作准备吧
。”
苏子青停下车,站在那发愣,左雁停下来,俩人的神情都有几分凝重,小八追上去
,低声道:“你干嘛啊,吓她们作什么!”
“你以为我是吓她们!”楚明秋淡淡的回答道,然后也不解释。
小八稍稍怔了会,轻轻叹口气,没有言声,俩人没有直接回楚明簧家,而是绕了个
圈子,路上又收了几样东西,将三轮车彻底装满了。
走了半路,苏子青和左雁从后面追上来,俩人沉默着,神情都有些阴郁。
到了楚家,楚子衿已经在做饭了,楚明簧现在虽然放出来了,可工资下调了,每月
只有三十七块,但楚子衿的工资依旧很高,足够俩人富足的生活。
“回来了。”楚子衿招呼道,楚明秋按照日本礼仪答道:“回来了,看到他了,身
体还不错。”
几个人坐下,楚子衿也没谦让,让楚明秋陪着大家说话,她进厨房做饭去了,楚明
秋也没去抢,在这个家里,楚子衿绝对主内,楚明簧绝对不进厨房,就算他要去,也会
被楚子衿赶出来。
“公公,你倒底是什么看的?”苏子青还在想那事,一反嬉笑调侃,神情严肃。
楚明秋翻了个白眼,反问道:“我怎么想的,有用吗?”
“有没有用,这是我考虑的,你只管说出你的判断就行。”苏子青半点不客气,好
像求人的不是她而是楚明秋。
楚明秋看着她直摇头,苏子青说:“这事我也考虑过,照道理,明年,我和左雁就
该毕业了,看这情势,明年文化大革命能不能结束,谁也不知道,就算结束了,我们依
旧有黑五类的身份,除非我们的父母没事了,还有大学如何招生,现在谁也不知道,我
估计要变,可怎么变,是不是变成推荐制,这些都不清楚。”
这话让楚明秋对她刮目相看,原以为,这燕京大妞就是大咧咧的,没想到还有这样
的远见。
“大学招生会怎么变,我不清楚,不过,复课嘛,我估计过两三个月就会明确了,
复课是必然,但复课归复课,我估计那也就是个形势,学生恐怕没心思上课了,老师也
不敢管,所以,复课与不复课,五十步与八十步的区别。”
“至于,毕业分配,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呢,你们如何分配,与文化大革命
的进程休戚相关,过去几年,上山下乡插队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我知道,我们街道,
过去几年,下乡插队的,主要是黑五类子女,我估计你们也跑不了,也要下乡插队。”
“去就去呗,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左雁插话道,她没觉着有什么,不明白苏子
青怎么这么在意这事。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改变农村的贫困面貌,广阔天地,大有可为,说得多好。
“如果要插队的话,我觉着去内蒙古建设兵团,宽阔的草原,白云般的绵羊,还有
马,我们到时候就可以骑马了!”左雁一脸的天真向往,可随即发现,楚明秋和苏子青
看她的眼色都满是怜悯,只不过,楚明秋眼中多了些许疼惜。
她的神情顿时暗淡下去,身体一缩,便躲到边上,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温和的对她
说:“文人笔下总是充满浪漫,就像现在,报上依旧是形势大好,可实际呢,要用自己
想想,把文人式的浪漫,这层外衣扒去,想一下实际情况是什么。”
左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分辩,苏子青叹口气,在她脑门上戳了下:“你呀,
还没长大呢。”
“谁说的!”左雁挺胸反驳道:“你也就比我大两个月!”
在楚家大院的那拨孩子中,左雁比楚明秋大几个月,娟子比左雁大几个月,反倒是
殷柔柔比他小三个月。
小八在边上笑了笑,左雁十分不满,瞪圆眼睛,呲牙咧嘴的叫道:“你笑啥,草原
不美吗,你没看过夏伯阳吗,那骑马的劲,真威武,潇洒!哼!”
左雁骄傲的扬起脖子,小八无奈的笑了笑:“是,到了草原上,每天都骑马,每天
都潇洒,蒙古包又大又暖和,蒙古长号苍凉优美,景色壮丽无边。”
左雁满意的点点头,一副算你识相的模样,楚明秋和苏子青相视无言。
“你们要愿意去插队呢,那我无话可说,要不愿意呢,我给你们出个主意,自己联
系,就在附近找个农村,插队,这样作的好处是,距离燕京近,来回方便,要回来也容
易。”
苏子青没说话,低头思索,这时候外面有了动静,门开了,楚明簧进来,楚子衿听
到声响后,从厨房出来,冲楚明秋微微施礼。
“您回来了。”
楚明簧点点头没说话,看了眼小八和苏子青左雁,主要是看苏子青和左雁,然后让
楚明秋稍等会,便进了卧室换衣服。
“您回来了,”苏子青低声笑着对小八说:“怎么跟日本人似的。”
“她就是日本人。”小八也低声回道。
“我堂哥在二十年代末到日本留学,他和嫂子是在日本读书时的大学同学,楚子衿
是她的中国名字,她的日本名字是尹伊美幸子,她家可是日本贵族,家族历史可以上溯
数百年,明治维新时,她家祖上曾经被封为伯爵。”
苏子青和左雁都呆住了,楚明秋轻轻叹口气,神情佩服的看着厨房方向:“大哥和
嫂子很不容易,当年一个日本贵族女子要嫁个一个中国人,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他们是
在三十年代中期回国的,那时中日关系紧张,大哥携妻回国后,楚氏家族的老辈人开会
,一致认为,不能接受这个日本女人,要大哥休了嫂子,大哥没有同意,楚家便公开宣
布,将大哥开除族籍,我大伯登报与大哥脱离父子关系。”
这些事,连小八都不知道,这初次听闻,其中的惊心动魄,波澜壮阔,让人感慨万
千,三人听得津津有味,苏子青忍不住问:“那抗战的时候呢?”
“大哥回国后就在华清大学任教,这机械系便是他筹建的,他随华清大学内迁,一
路战乱一路教书,嫂子不离不弃,同甘共苦,参加了日本人反战同盟.....”
正说着,楚明簧换了衣服出来,见他们正低声说话,便问道:“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在说你和嫂子的故事。”楚明秋也不隐瞒,苏子青和左雁两眼冒星星,
兴奋不已。
“几十年的旧账了,有什么好说的,”楚明簧淡淡的说:“小秋,我看你车里收了
不少好东西,都那来的?”
“好东西?都是破烂,”楚明秋笑呵呵的说:“大哥,我有点事找你商量。”
楚明簧点点头起身,俩人到书房去了,苏子青秀眉微蹙,略微有些不满,轻轻的哼
了声。
“啥事啊!”左雁扭头问小八。
小八笑了笑没回答,苏子青不满的说道:“德性。”
不过,很快,她们的注意力便回到楚明簧和楚子衿的爱情故事,左雁热切而向往的
叹道:“这才是爱情,多好!哎,后来呢?小八,你知道吗?”
小八摇头说:“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第一次听说。”
左雁非常失望,随即又高兴起来,叹道:“这才是爱情,想想他们,在日本相识,
一起对抗压力,一起回国,一起在学校教书,共同面对苦难,....”
苏子青罕见的没有嘲讽她,小八居然在她的神情中少见的看到女性的温柔。
书房里,楚明秋拿出了设备清单:“山里打算建一个电子实验室,这是夏云教授开
的设备清单,能弄到多少算多少,你看看,能不能从学校弄出来。”
“建实验室?”楚明簧很是意外,无论那个实验室都需要设备,而且还有实验材料
等等,经费非常大,不是那个个人可以承担的,山里那个小山村能承受吗?
楚明秋点点头,他将自己的想法和那个规划都简要说了一遍,然后将规划交给楚明
簧,楚明簧先没说话而是仔细看那规划。
他看得很细很慢,偶尔还停下来,手指在桌上画,几页纸,足足看了半个多钟头。
“这是你拟定的?”
楚明秋带着几分怯意的点头,虽然有夏云的肯定,可在这位堂兄面前,他还是没有
多少信心。
“大的方向都没错,不过,唉,这老夏也真是,实验室就是那么好建的。”楚明簧
显然不认为在山里建个实验室是好主意。
“我和夏教授施教授谈过,认为可以在山里建一个简单的实验室,作一些前沿科技
的理论研究工作。”楚明秋解释道。
“那么实验材料呢?”楚明簧反问道:“还有电呢?”
“这些问题我们都考虑了,”楚明秋将他们的安排解释一遍,其实也不复杂,最主
要的是,他和楚明簧,山里将需要的材料清单给他和楚明簧,由他们负责在城里想办法
采购。
“还有我的事,”楚明簧苦笑下,没等楚明秋解释,便点头:“好吧,我注意看看
,唉,至少可以把这些设备保存下来,你刚买的那台分析仪,是从日本进口的,国家好
不容易才买到的。”
说着他直摇头,楚明秋也叹口气:“这仪器说是坏的,帮我找找说明书和电路图。”
“好。”
楚明簧自然不会拒绝,满口答应,俩人又出来,将废品的型号抄下来,抄写时,楚
明簧忽然想起机械馆有几台报废的测量仪和信号发生器,于是俩人又准备到机械馆,楚
子衿连忙出来,让俩人吃过饭再去。
晚饭吃得很沉闷,楚家人讲究食不语,楚明秋和楚明簧都不说话,楚子衿偶尔说两
句,小八早就习惯了,苏子青和左雁还有点拘束,特别是苏子青,非常淑女。
晚饭后,楚明秋小八和楚明簧一块去机械馆,这次楚明秋坚决不让苏子青和左雁去
,让俩人在家陪楚子衿。
“让他们去吧,你们帮我收拾下。”楚子衿见苏子青还想坚持,便开口道,苏子青
无法拒绝,只好与左雁一块帮着收拾。
“阿姨,你真是日本人?”左雁忽然开口问道,把苏子青吓了一跳,这个时期,外
国人就意味着外国特务,她连忙看了楚子衿一眼,楚子衿没有生气,边洗碗边回答:
“是啊,小秋是怎么给你们说的?”
“他说您是日本人,是他大哥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
“嗯,是这样的,那是三零年。”楚子衿停下手,稍微有点失神,轻轻叹口气:“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
“公公说,楚家曾经逼他大哥与您离婚,真的吗?”
苏子青脸都白了,心中哀叹,这傻丫头,怎么什么都问。
果然,楚子衿微怔,可也没生气,笑了笑,苏子青觉着那笑容满是温柔与幸福。
“是有这事,那时候两国关系不好,楚家不能接受一个日本媳妇,六叔,就是楚明
秋他爸爸,是楚家族长,硬逼着明簧君休了我,可明簧君不肯,所以,他就把我们赶出
了楚家。”
楚子衿的语气很平和,没有丝毫波澜,可两女脑子里立时补充了一幅场景,一群白
胡子老头硬要拆散一对年青情侣,两个孤独的年青人奋起反抗。
多美的画面!
“啊!”左雁忍不住叫出声来,愤愤不平的说:“没想到六爷爷这样坏,早知道,
我就...”
苏子青噗嗤乐了,促狭的看着她:“你就要怎样?”
左雁一时语塞,半响才说,恨恨的说:“把他胡子揪几根下来。”
楚子衿和苏子青都笑了,苏子青放声大笑,楚子衿的笑容无声,怜惜的看着左雁。
“回过头看,这也怪不得六叔,”左雁和苏子青都很不解,这样迫害他们,居然不
怪他们,楚子衿解释道:“那是,好像是三四年吧,就是,”楚子衿想了会才想起来:
“好像中日签了个什么协定,全城学生罢课,大街上都是游行的人,日本人都不敢上街
。”
楚子衿说着轻轻叹口气,想起刚到中国那段时间,那真是一个紧张的年代,她和楚
明簧被赶出楚家,楚家登报与他们脱离关系。
不但楚家的人不能接受,连华清大学的部分学生都不能接受,有些情绪激烈的学生
甚至在课堂上打出标语,愤怒指责楚明簧是汉奸。
“你们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华北之大,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楚子衿轻声说
道,当初她被这句话震惊了,战争时,她随着楚明簧颠沛流离,从燕京到武汉,又从武
汉到长沙,再到贵阳,最后在重庆落脚,日本飞机轰炸重庆,整天提心吊胆,生活上没
有丝毫保障,最困难时,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可就在这最困难的情况下,西南联合大
学的师生们依旧在坚持追踪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
那是个痛苦又幸福的日子。
楚明秋和小八天色尚明,楚明秋和小八蹬车朝机械馆来,楚明簧走在后面,肩上扛
着大扫帚,好像是要回去继续扫地似的。
三人一前一后到了机械馆,楚明簧进去了,过了会,一个红卫兵随着他出来。
楚明秋与那红卫兵讨价还价一番后才答应,红卫兵带着他们进去,搬了五台旧仪器
出来,有一个几乎就剩下个空壳,但剩下的四个却是很不错。
“那是我学生,文革前...,唉,算了,不说了,你们出去时要小心,有什么就推
到我身上来,千万别提他。”楚明簧提醒道。
楚明秋明白的点头,难怪楚明簧就这样带着他们过来了,原来早有内应。
楚明秋没有回去,直接蹬车向校门口驶去,小八回去叫苏子青和左雁。
让楚明秋很意外的是,出来居然很顺利,守门的红卫兵只是看了看就骂了句四一四
那帮混蛋在收集经费就让他走了。
楚明秋这下明白了,难怪这些红卫兵将这些旧仪器卖了。
出了校门,他在对面等了会就看见小八苏子青左雁三人出来了,他这下松口气,四
人会合到一起。
经过这事,几个人的精神头也没那么足了,沿途都沉默无语,到三岔口分路时,楚
明秋叫住苏子青和左雁,沉默会,让小八送俩人回家。
苏子青很豪爽的亮出菜刀:“不用,我有这个呢。”
“拉倒吧,你那玩艺吓唬下普通人,真遇上事了,一点用都没有。”楚明秋冷笑着
说,此时他心里有些不耐,这苏子青也太逞强了。
苏子青脸色一变,左雁连忙拉了下她:“成,就让小八送我们。”
“小八,路上注意安全,遇上事,只要不是要紧的,先忍下来,有事咱们回头再说
。”
“放心吧,啥时候变得跟娘们似的。”小八笑道,他也挺不耐烦这苏子青的,好心
送她,还作出欠她个人情似的。
楚明秋目送三人离去后,才蹬车走了,车已经装满了,很重,蹬起来很费劲。
从淀海到城西,中间还要穿过城北,这路可不近,进了城北不久天就黑了,路上的
行人少了,喧闹了一整天的高音喇叭总算停下来。
让小八送,苏子青觉着多此一举,她把车骑得飞快,左雁在后面跟得挺辛苦,急得
直叫,小八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跟在左雁身边,似乎就只是来送左雁的。
左雁追了一阵后没追上,也丧气了,干脆不追了,与小八并排走着。
“她今儿怎么啦?以前不这样啊!”左雁象是与小八说话,又象是自言自语,神情
很是无奈。
“没事。”小八语气有些沉闷也有些轻松:“要是她一个人,我才懒得送,哎,你
和她一块,不觉着憋屈吗?”
“憋屈?那会,她今儿不知怎么啦,其实她挺关心人的。”左雁替苏子青辩解道,
小八听着直摇头,他觉着这苏子青做事恐怕是看心情,心情好,怎么都可以,心情要不
好,逮谁冲谁撒气。
俩人说了几句,拐过一道弯,看见路灯下,苏子青一个人站在那,左雁笑道:“你
看,她不是在那等我们吗!”
小八笑了笑没说话,苏子青看到他们过来,也松口气,正要开口,从边上亮着灯的
澡堂子出来群小子边走边擦头,说说笑笑,几个人看到路灯下的苏子青,两个小子便大
咧咧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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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们,在这哥哥吧,跟哥哥走吧。”
苏子青十分不耐,手便伸进书包里,忽然眼珠一转,手便抽出来,笑眯眯的问道:
“上那去,这么晚了。”
那两小子心中一乐,暗道有门,街上混的都知道,女声不答话还好,只要答话便有
门。
正要上前进一步说话,后面传来车铃声,两辆自行车快速驶来,在身前刹住。
“干啥!你们要干啥!”左雁叫道。
小八站在边上,没有说话,只是将双手拢在一起,抓住了袖子里的铁条。
“能干啥,玩呗,姐们,咱们一块去。”
左雁心里着急,看着小八,那两小子压根没把小八放在眼里,小八也没把这两小子
放在眼里,不过对方有七八个人,真要打起来,寡不敌众是肯定的。
“玩!”小八开口了:“怎么称呼?”
“嗑瓜子磕出个臭虫来,管你什么事,边去,”个头稍矮点的小子叫着便掏出菜刀
,威胁的冲小八扬扬。
“菜刀可要拿好,别掉地上了。”小八嘲讽的说道,息事宁人的说道:“她们不是
街面上的,你们玩你们的,我们还有事。”
说着,小八冲两女招呼道:“走了。”
上车就要走,这时那边抽烟的几个人都围过来了,那小个子胆气更壮了,一把抓住
小八的车把。
“你走可以,这两姐们可得留下。”
小八冷冷的盯着他,看得这小子发毛,可仗着人多,依旧抓住车把不放。
“小子,安生点,别仗着人多,换个时间,爷教你怎么作人。”小八没有办点畏怯
,语气十分不客气,苏子青这时也觉着不妙了,她的手又伸进书包里,紧紧抓住刀把。
“哟,这小子挺狂啊!”那小个子冲周围大笑道:“有劲,有劲。”
“留个名号吧。”小八的情绪依旧稳定,暗地却冲苏子青和左雁使个眼色,那意思
是待会打起来,你们快跑。
“咋啦。”
“敢在街面上拍婆子,总不至于连名号都不敢留吧。”小八神情轻蔑。
那小个子不知怎的,心头的火突突往上冒,冲小八嚷嚷道:“小子,听好了,爷是
新街口,九大金刚,爷们是七金刚。”
“新街口的,”小八心中略感意外,这新街口在城西区边沿,与城北区接壤,既然
是城西区的,那就好办,他正要说下去,忽然感觉不对,侧身便要扭头,左肩上被重重
一击。
小八反应敏捷,双手展开,手上便多了一把铁条,下意识的回身便扫,偷袭的那小
子动作同样敏捷,一击而中后,便迅速后退,小八这一扫便落空。
“废什么话,先收拾了再说!”那小子骂骂咧咧的叫道。
小八略微活动下,还好没有大碍,他没有立刻展开进攻,左雁叫起来:“你们干什
么!你们要干什么!”
苏子青一声不吭抽出菜刀,冲到小八身边,小八却皱起眉头,神情不变。
“哟,姐们,还有菜刀啊!我好怕!”那小个子嬉皮笑脸的冲苏子青叫道,周围几
个小子轰然大笑,左雁反应稍慢,被两个小子挡在外面,急得她直叫。
“我们是一机部大院的,你们让开!”左雁叫道。
“哟,还是大院的妞,哥最喜欢大院妞了。”那小子依旧口花花,将左雁拦在外面
,左雁急了,她性格软弱,不知道动手,只是在那叫。
苏子青持刀站在小八身边,心里也有些着慌,也有些后悔,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八很冷静,这帮小子看上去年岁并不大,顶破天十七岁,刚才偷袭他的小子看上
去也就十五,可就是这个年龄段的小子最可怕,手狠,不知后果。
“新街口九金刚,”小八手握钢条,神情高度戒备:“没听说过,不过我倒和工业
中学的金刚是朋友,你们认识他吗?”
提起金刚,城西街面上混的小混混们少有不知道的,几个小子顿时愣了,拍了小八
一砖头的小子叫道:“他撒谎!”
小八抬手指着他,冷冷的说:“小子,你再瞎嚷嚷,爷把你牙打光!信不信!”
那小子一仰头,嚣张的叫道:“爷现在就能把你牙打掉!你信不信!”
“好,爷记下了!”小八盯了他一眼,也不回头,对苏子青吩咐道:“你带左雁走
,这里我应付。”
苏子青迟疑下,小八提醒她道:“左雁没经验,你们走了,我也好脱身。”
俩人说话没有顾忌围着他们的小子,苏子青觉着小八说得有道理,提醒他小心,便
向外走去,最初的那个小个子想要拦着,小八向他这边移动半步,钢条遥指着他,他稍
稍迟疑,苏子青便从他旁边过去了。
“我们走!”
苏子青拉着左雁便要走,从后面出来个高个将俩人拦住,苏子青将左雁挡在身后。
“上哪去,不是说好了,咱们一块去玩的吗!”
小八看到了,心里迅速判断,今儿这事看来不能善了,不管怎样,先得把两女的送
走。
“是啊,姐们,还早呢,晚场电影还没完呢。”
这个时代没什么娱乐活动,晚上要么看戏,要么看电影;看戏就是那几台,电影也
就那几部,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中国的电影厂没有拍一部电影,以前拍的电影大部分
被批判,能放的几部大多数人连台词都能背了,但电影院依旧不断反复放,偶尔有两部
阿尔巴尼亚进口的电影。
工厂几乎停工,电影院却还在坚持放,实在有些不明白。
小八动了,他向左边猛地跨出一步,钢条带着风声狠狠的砸向小个子的脑袋,小个
子正吊儿郎当戏谑的看着小八,似乎笃定小八不敢动手。
可这个时候小八的攻击开始了,眼见着一道黑影冲脑门而来,小个子吓了一跳,向
后急退,小八一闪便冲过去,偷袭他的那小子反应很快,从侧面冲过来,挥刀便朝小八
砍去。
在急冲中,小八突然脚跟一顿,身体向侧面撞去,偷袭小子的刀还没落下,小八便
撞入他怀里,偷袭小子就觉着自己好像撞在一块石头上,蹬蹬向后连退数步。
小八借着偷袭小子的阻力,身体不可思议的反扭,冲到拦住苏子青左雁的高个子身
前,举起钢条猛击。
那高个子看到小八冲出来,也看到偷袭小子冲过去阻拦,那偷袭小子有拼命三郎之
称,原以为可以挡一下,没想到被一撞便撞飞了,小八动作很快,眨眼便冲到他面前。
高个子虽然个头很高,反应十分敏捷,菜刀冲小八就辟过去,苏子青拉着左雁就跑
,刚跑两步,就听见后面当的一声。
苏子青忍不住回头,小八的钢条和菜刀交击,高个子后退两步,却始终挡在小八的
身前。
“快走,打电话!”
小八大声叫道,苏子青稍稍迟疑,便被一个小子抓住,左雁迟疑下,苏子青厉声叫
道:“快跑!记住大电话!”
苏子青疯了似的挣扎,那小子倒底年岁小些,居然被她挣脱了。
苏子青脱身后,没有跑,而是疯狂舞动菜刀,那小子被逼到边上,俩人一时半会谁
也奈何不了谁。
苏子青走不了,那小子也抓不住她,这没持续多久,很快追着小八中跑来两人,苏
子青顿时险象环生。
小八现在深刻理会到打沙包的巨大作用,围着他的有六个人,两把刀四根短棍。他
在里面左冲右突,很快,他中了两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可他却越打越兴奋,手中钢
条飞舞,至少有两个小子被他打中,一个被钢条打中肩膀,另一个被他的左手重重一拳
打在鼻梁上。
“妈的!给我往死里揍!”一个看上去比较强壮的家伙大声叫道。
楚明秋压根没想到会出事,他觉着有什么麻烦,小八只要报楚宽远和石头的名号,
基本上就没事了。他也很高兴,这次在华清大学收的仪器,修好后便完成了清单上的三
分之一。
三轮车太重,他就没走小巷子,小巷子虽然近点,可颠簸不平,稍不留意便趴卧了
,倒不如走大道。
眼看着就进了城西区,一道雪白的灯光打过来,卡车快速驶过,车上的人大声叫道
:“公公!公公!”
楚明秋扭头看去,卡车就在他不远的地方急刹,车轮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怎么来啦?”楚明秋看着跳下车的勇子和虎子,还有建军明子等人,整个全
院总动员,他的神情渐渐落下来,严肃起来。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楚明秋迅速冷静下来。
“小八出事了,左雁打的电话。”勇子简单的说道,虎子在边上补充道:“是一伙
叫新街口九大金刚的小子,在城北的,左雁说是珠市口过去两条街。”
楚明秋没说话,这四九城他都跑熟了,他们是在珠市口西边的二道桥分手的,也就
是说,分手后没多久便出事了。
“明子哥,咸鱼干,你们下来。”楚明秋叫道,明子没动,咸鱼干不知啥事,跳下
车。
“明子哥。”楚明秋又叫道,明子摇头说:“我要去,你别劝我。”
“你得帮我把车骑回去,否则我去不了。”楚明秋说道。
“把车上的东西卸车上,咸鱼干蹬三轮车回去。”
“我也去。”咸鱼干明白了,立刻叫起来,狗子瞪眼道:“少废话,你去做什么,
你又不能打!”
咸鱼干有些委屈,嘟囔着:“我都练了快一年了。”
楚明秋没理会,众人七手八脚的迅速卸车,很快将三轮车卸空,楚明秋拍拍咸鱼干
的头:“你先回去,你妈要知道我带你去打架,还不跟我急。”
“不会的...”咸鱼干还要,狗子瞪眼道:“少废话,服从命令听指挥,我们当中
你功夫最差,你不回去谁回去。”
“三轮车可以放车上。”咸鱼干还在争取,可楚明秋已经不给他机会了,招呼大家
上车,回头对咸鱼干说:“听话,你先回去,今晚的事,回家后嘴巴紧点。对了,悄悄
去找下黑皮和金刚,记住别惊动他们家人,把这事告诉他们。”
咸鱼干没办法只能答应,看着卡车开走了,然后才蹬车回去。
路上很空,楚明秋上车很自然的便抢了司机的位置,他开得很稳,速度却不是很快。
小八还在奋战,他身上有数处中刀,特别是背上的一刀,让他每次挥动钢条都十分
疼痛,现在已经不如刚才那样灵活了,只是出手越发重了,对手也有两个人挂彩!
苏子青的菜刀已经被打掉了,她披头散发的与两个小个子厮打,两个小子打出真火
,狠狠的踢了她两脚,她疼得蹲在地上。
从澡堂子出来几个人,看到街上有人打架都悄悄的从边上溜了。
九金刚开始还有点得意,可越打下去越是胆寒,以往,他们人多势众,对手多半怂
了,再厉害点的,他们亮出家伙,也就认怂了,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被砍了几刀,还
在打还没服软。
他们在街面混的时间不短了,大哥也是城西区的一号人物,街面上谁都给面子,他
们也参加过几次武斗,每次都是一冲,对方便落花流水。
小八又被打了一棍,这次是打在头上,血流下来,遮住了眼睛,他抹了一把,结果
半边脸都是血。
大金刚有点害怕了,可现在不能服软,否则传出去,街面上就没法混了,正在他骑
虎难下时,苏子青大叫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叫声在空旷的夜色中显得那样凄厉,金刚们愣了下,街头影影绰绰有人过来,大金
刚果断招呼撤退。
金刚们呼啦蹬车跑了,小八满脸血污冲着他们嘿嘿笑起来,然后便倒下了,苏子青
吓得连忙跑过去,看着浑身是血的他,不知所措。
“救命啊!”“救命啊!”
苏子青孤独的跪在小八身边,用手去摁小八的伤口,可摁了这边摁不住那边,泪流
满面,边哭边叫。
澡堂里的人终于出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小八抬上从澡堂借来的三轮车上,将
小八送去医院,苏子青边哭边跟着走。
一群小伙子蹬着自行车沿着公路,边走边叫左雁苏子青。
左雁从边上的黑暗处跑出来。
“哥,我在这!”
左雁神情焦急,声音中带着哭音,她给楚家大院打过电话后,情绪稍微稳定,脑子
开始活络,感到从楚家大院到这太远,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于是又给家里打电话,可家
属院门卫大爷说左晋北不在。
这下左雁傻眼了,想了半天,她不死心又给委员打电话,委员的大妹接的电话,放
下电话就去找委员,在他们的根据地找到委员,一机部大院顿时炸了。
三十多人风驰电掣的冲出大院门口,但左雁没说清楚,她倒底在哪,他们沿途边走
边叫,一路找来。
左晋北看到左雁,发现她没受伤,顿时松口气,左雁却叫道:“快,在前面,苏子
青和小八,他们在前面。”
左雁带着他们就过来了,到了附近,左雁辨认了下,认出那澡堂子,左雁一指,左
晋北他们就冲到澡堂子,问清楚后,又冲出来。
“那些小混混跑了,苏子青和小八被送到医院去了。”委员的嘴巴快,他心里怦怦
直跳,他当然记得小八,那个在院子里拦着他们,陪着他们在如意楼外等候的男生。
“这些家伙胆挺费啊,居然连楚家大院的人都敢动。”委员在心里嘀咕。
“那家医院?快啊!”左雁脸都白了,推车就要走,左晋北连忙拦住她,略微想了
想,才说:“走,城北区第二人民医院。”
一群人向第二人民医院奔去,在夜色下,空旷的大街上,这群人显得非常显眼,路
上偶尔出现的行人全都下意识的避开他们。
刚到路口,从边上驶过一辆卡车,卡车的大车灯闪亮,直晃眼睛,车队里有人骂了
一句,车上的人半点不客气反骂回来。
左晋北没在意,可卡车在驶过之后停下来,随后掉头,从后面追上来。
“左雁!”
左雁扭头看,虎子正冲她大声叫着,左雁连忙停车。
楚明秋跳下车,左雁迎上去:“有人说小八和苏子青在第二人民医院。”
楚明秋点头,说道:“你上车带路,虎子,你骑她的车。”
左雁立刻答应,虎子下车骑上她的车,左晋北愣了下,左雁便已经上车了。
第二人民医院并不大,院内没有停车位,楚明秋将车停在大门外,一群急匆匆冲进
医院内。
他们在急诊室外找到苏子青,苏子青刚刚检查完,额头上贴了块纱布,脸上青了一
块。
左雁一见便差点掉泪,使劲抱着她,苏子青一看到楚明秋便知道,指了下急诊室。
楚明秋推门进去,让勇子和狗子守在门口,其他人不准进去。
急诊医生和护士正忙碌的给小八治疗,一个略微有点丰满的小护士看到楚明秋进来
了,连忙让他出去。
“姐姐,我也是医生,我可以给你们帮忙。”楚明秋笑嘻嘻的说着便往病床走去,
他进过太多医院,有点信不过现在的医生,好医生都在扫厕所呢,况且,看这小护士不
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护士学校有没有毕业都不知道。
小护士压根不信,可拦不住楚明秋,她手上端着医疗器械,急得脸色通红。
楚明秋走过去,正为小八缝针的医生压根没抬头,依旧专注的盯着伤口,楚明秋站
在边上,小八睁眼看见他,很是意外。
“你怎么来了?”
“左雁给院子里打了电话,我半道上遇见了虎子勇子他们,就一块过来了,你感觉
怎么样?”
“没什么,就头疼。”
“别说话,”那医生将最后一针缝上后,才温和的说道,可转头对楚明秋就很严厉
:“你怎么进来了?出去!”
“医生同志,我也学过医,中医院的高庆教授是我老师。”楚明秋说着抓着小八的
手腕,开始给他诊脉。
这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丰满护士还在嚷嚷,医生盯着楚明秋看了会,插话说:
“让他看看吧。”
楚明秋觉着小八的脉搏比较虚弱,放下手腕后,看了看他的伤口,每个伤口都精心
处理了。
“照过X光没有?”
“x光医生不在,要明天才能行。”医生说道,楚明秋皱眉看着小八:“你感觉头
怎么样?”
“没事!”
“什么没事!七个伤口,你命大,流了这么多血,脉搏虚弱无力,一条命去了三成
,还没事。”
小八身体微微动了下,随即皱起眉头,轻轻哼了声,楚明秋抬头看着那医生说:“
给他作个X光检查吧,你有X光机室的钥匙没有?”
“这个急诊室有,但我不会操作。”医生说道。
“我会,推他上X光室。”楚明秋的语气已经带上吩咐味道了,这医生看上去三十
来岁,不是那种刚毕业或还没毕业的小年青。
“你会?”医生有些怀疑,楚明秋已经开始推床了:“我在新街口医院和中医院都
操作过,水平还不赖,一般的医生还不如我。”
医生没有再反驳,与护士一块推着小八出来,门口已经堆了一大堆人,左晋北他们
也到了,他们正围着苏子青七嘴八舌的问话。
看到小八出来了,勇子虎子他们立刻围过来,小八身上裹了不少纱布,跟战场上的
伤员似的,众人立时愤怒了。
“他的伤势不大,照过X光就知道有没有内伤了,你们都到外面去,别挤在这,这
里是抢救病人的,都出去。”楚明秋吩咐道,最后几个字比较严厉。
勇子他们忿忿不平的出去了,很是听话,医生见状暗暗称奇,问道:“你是中医学
院的学生?”
“不,我是高老师的私门弟子。”楚明秋答道:“这,你要不信呢,可以打电话到
中医院问问我大师兄范中行,我的情况,他清楚。”
医生这下放心了,只有高庆的学生才知道范中行是高庆大弟子,就连他也是偶然才
知道。
拍了X光片后,楚明秋总算放心了,医生给小八挂了瓶消炎药,留在急诊病房观察。
“好好休息,”楚明秋对小八说:“其他的事,我们办。”
小八微微点头,楚明秋也没犹豫转身出去了,过了会,苏子青和左雁进来了。苏子
青满是愧疚,左雁则很是担心。
院子里,两队人泾渭分明,都在窃窃私语,看到楚明秋出来,勇子他们呼啦一下围
过去。
“怎么样了?”
“要紧吗!”
“没事了,调养几天,伤口愈合后就没事了。”楚明秋说道,话音刚落,那丰满护
士追出来。
“哎,你怎么走了,交钱!”
“姐姐,还要钱啊,咱们都是阶级兄弟,...”狗子嬉皮笑脸的准备痞一下。
“狗子。”狗子立时躲到一边去了,楚明秋将身上的钱摸出来,今天的开销不少,
估计还剩个四五十,也没数就交给了建军,让他去办一下,如果不够,明天再补上。
左晋北走过来:“公公,你打算怎么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不是君子,所以,报仇从不过夜!”楚明秋平静的说
:“新街口距离这里又不远,去不去?”
“那还用说!”左晋北罕见的露出笑容,楚明秋却插话道:“好,不过,你们得听
我的。”
左晋北怔了下,委员在后面叫道:“成!”
“好,到时候,委员打先锋!”楚明秋说道。
委员顿时傻眼了,楚明秋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你的,文工团的干活,战场的
,动员!”
委员这下松口气,不满的抱怨道:“公公,你丫就损吧。”
左晋北回去给大家说了后,大院的老兵们居然没说什么,就这样默认了。
到了新街口,楚明秋就犯难了,不知道上那找这九金刚,这帮家伙打了人后,也不
知道是不是回家了,所以,一群人就坐在电影院的台阶上。
“公公,接下来怎么办?”左晋北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群人杀气腾腾的跑来
,找不到人就灰溜溜回去?
丢不起这人啊!
楚明秋想了想:“借几辆自行车,行不?”
“成!”左晋北点头,但却没动,楚明秋将勇子和虎子叫来,让他们各自骑上一辆
自行车,向两边的胡同搜索,遇上人别惊动,回来告诉大家。
左晋北见状也叫来两个,让他们也去四周的胡同侦察。
很显然,两边隔阂依旧很深,坐在石阶两边,只有楚明秋和左晋北委员狗子坐在中
间。
狗子抓耳挠腮的急得不行,刚才他就想去,可楚明秋没叫他,他只好留下。
楚明秋他们这边明显要少很多,勇子带走明子,虎子带走建军,在场的除了狗子外
,就剩下水生大小武了。左晋北那边则还有十多个,他们聚在一起沉默的坐着。
苏子青左雁的遭遇,点燃了大院老兵的怒火。
癞蛤蟆岂能被天鹅冒犯!
这不是对两个女生的冒犯,是对大院尊严的侵犯!
与楚明秋坐在一起,左晋北的心情很复杂,这段时间,他们说是发展组织,可实际
上,组织越发涣散,不但他们,连原本支持他们的红一司红二司也涣散了。
这段时间,中学红卫兵还好,格局没多大变化,造反兵团声势越发大了,红革盟几
乎被打垮了,大部分成员退出了,各校的头头要么被关进牛棚,要么躲起来了。
但大学红卫兵不一样,大学红卫兵在不断分裂组合,红一司红二司快变成历史名词
了,新的红卫兵组织不断成立。
他和关从容尽了最大努力,可依旧无法将士气低落的老兵组织起来,俩人心里着急
,却拿不出办法来,十分无奈。
如果以前,楚明秋的名声还只是在城西区和城北区的部分大院很响,可自从上次在
新街口医院外,他以一敌九,半分钟时间,打倒五个,自己半根毫毛不损,潇洒而去,
楚明秋的名气在城北区大院中传开了,而且越传越神。
那一战,楚明秋并不知道,红色铁血因此遭到重创,以一敌九,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这让人不是灰心那样简单,而是绝望。特别是红色铁血在内部将楚明秋视为主要敌人
主要打击目标,这就更加让人绝望。
所以,尽管林红兵孟晓丹她们用尽全力,红色铁血依旧在萎缩,她们也采取了些行
动,获得了几场胜利,但始终无法产生大的影响。
楚明秋对左晋北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但对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大分歧,心里十分清
楚。
这些老兵打心底里是骄傲的,看不上他们这些胡同子弟,他们之间有巨大的鸿沟。
从九中到现在,他结识了不少老兵,有些,很欣赏;有些,很讨厌;但无论欣赏还
是讨厌,他们都不会成为他的朋友。
包括身边的左晋北。
狗子先是和左晋北胡扯着,有楚明秋在,他就从不愿动脑筋,好像也没察觉气氛有
什么尴尬,左晋北当然清楚狗子的习性,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了几句,倒是委员很热切
,他和谁都说得上话,而且能很快混熟,慢慢的,就成了委员和狗子俩人说话。
委员是个没心没肺的,身上没有大院子弟的傲气,但说话口气很大;偏偏狗子也是
个没心没肺的,他的口气更大。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差点就把牛皮吹破。
“怎么还不回来?”左晋北有些着急了,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多钟头了,可出去的侦
察兵还没有回来。
“别急,别人我不知道,但,新街口这块地,还没人能把虎子勇子留下。”楚明秋
非常自信,口气很狂。
左晋北无言以对,他当然清楚虎子勇子的战斗力,他们在老兵中名气比楚明秋还高。
“最近在忙什么呢?”左晋北觉着这样干坐着很是尴尬,于是开始无话找话。
“收破烂啊!”楚明秋随意道:“倒是你们,你们那组织还在搞吗?林红兵那红色
铁血还在弄吗?替我转告她一句话,范不着这样,有这样的精力,不如多读点书。”
“林红兵,”左晋北微微摇头:“你要有机会自己告诉她吧,她太偏激冒进。”
“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冒进,”楚明秋轻轻叹口气:“何必呢,就象上次,你们把
石头打一顿,石头给了那个姓黄的一刀,结果呢,生活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左晋北重重的叹口气,这段时间,他很无力,有种茫然感,不知道该如何办,未来
该如何走。
楚明秋说的不错,上次石头被打后,在医院住了几天,又出来了,黄伟泽也一样,
出院以后,活蹦乱跳的。
“听说你们现在流行拍婆子,左晋北,你拍到没有?”楚明秋笑着调侃道。
左晋北摇头,其实,左晋北的皮囊还不错,高高大大的,相貌也算英俊,这要在前
世,也是个小鲜肉。
“你呀,今年也二十岁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楚明秋调侃道,
他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戏弄这位官二代。
左晋北也没心思去想这些,他父亲虽然被关起来了,可在大院里,特别是在孩子们
的眼中,他并没有受到歧视,依旧是大院的一号人物,但他依旧很愤怒。
“你要喜欢,你去啊!”左晋北闷闷的没好气的反击道。
“哥已经有了,委员,你有没有?”狗子插话道,楚明秋看了他一眼,狗子立时缩
了缩脖子。
“公公,你婆子漂亮不?对了,是不是我们在上海那个,啧啧,够漂亮的。”委员
啧啧称赞,满脸都是羡慕。
“你小子有没有?”狗子推了他一把,楚明秋笑道:“那还用说,肯定是屡战屡败
。”
“谁说的!”委员很不服气,楚明秋好奇聊啊:“谁呀,谁的眼光这么好!明儿带
出来看看,让我们也认识认识。”
委员嘴唇咬得紧紧的,狗子也在催他,左晋北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委员半响才憋出
句:“谁说的,爷这是屡败屡战!”
狗子哈哈大笑,在他肩膀上拍了巴掌,委员一咧嘴,连忙向旁边挪了挪。
“你这还不是一样!”
楚明秋笑了,冲狗子摇摇头,狗子顿时怔住了,不服气的说:“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楚明秋说道:“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你好好琢磨琢磨,精气神就
不一样。”
狗子皱眉反复念叨,感到好像是这样,这四个字都一样,可位置调一下,怎么感觉
就不一样了。
委员这下得意了,楚明秋看着他:“委员,这段时间是不是读了不少书?”
委员微怔,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楚明秋笑了笑,对狗子解释道:“晚清时,太平天国起义,满清朝廷派曾国藩带兵
镇压,可曾国藩连打败仗,他的幕僚向皇帝写奏折,上面说,臣屡战屡败,曾国藩看过
后,提笔改成屡败屡战,皇帝本来是想惩罚曾国藩的,可看了奏疏后,觉着曾国藩虽然
打了败仗,可勇气可嘉,于是该惩罚为勉励。”
狗子不服气的嘟囔道:“咬文嚼字,狡猾狡猾的。”
楚明秋摇摇头:“对,也不对,文字本身就是一种很有欺骗性的东西,...”
刚说到这,街道那边有自行车铃声响起,这铃声在寂静的夜色中非常刺耳,众人都
向那边看去。
一群人骑车飞驰而至,左晋北立马站起来,提起棍子就要下去,楚明秋也站起来,
准备过去将车拦下来。
“是金刚,他们怎么来了?”狗子开口道。
左晋北没听清,只是听到金刚两字,立马就要冲过去,楚明秋一把拉住他,从来人
叫道:“金刚!傻雀!”
那群人中领头的刹住车,抬头看了看,朝这边过来,老兵们听到金刚,立刻要冲上
去,楚明秋连忙叫道:“都别动,是朋友,不是那九个家伙。”
金刚黑壮的身躯就想黑铁塔似的,在台阶下跳下车,咚咚跑上来。
“你来得够快的。”楚明秋锤了金刚一拳,金刚咧嘴一笑,然后问:“小八怎么样
了?”
“还好,都是皮肉伤,”楚明秋黯然说道,他心里有些后悔,今天他也该一块去的
,只是三轮车实在太重,他不想再蹬这么远,重重叹口气:“七刀,这帮混蛋,砍了他
七刀。”
傻雀大怒:“妈的,吃豹子胆了!动到咱们兄弟身上了!”
“新街口,一伙叫七金刚的,傻雀,你认识吗?”楚明秋问道。
金刚摇头:“娘的,老子叫金刚,他们叫七金刚,今儿,老子得叫他改改名字。”
傻雀说:“不认识,不过,新街口老大是赵铁,问问他就知道了。”
正说着,勇子和虎子他们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三个小子,左晋北派出去的老兵也回
来了,他们是空手回来的。
三个小子都有点狼狈,显然不是那么情愿,看着楚明秋的目光有些躲闪。
“我问你们些事,问完了,就送你们回去。”楚明秋过去温言道,三个小家伙不过
十五六岁,看着楚明秋的神情紧张到极点。
“我叫楚明秋,街面上的朋友叫我公公,我跟你们打听几个人,”楚明秋说道:“
你们知道九金刚吗?”
三个小家伙中点点头,前面那个穿着工作服改的外套的小家伙颤声说:“知道,他
们的大哥是赵铁。”
“赵铁,”楚明秋抬头看了傻雀一眼,傻雀脸色涨得通红,楚明秋接着问:“你们
知道他们在那吗?”
三人摇摇头,楚明秋皱眉,最矮的那小子说:“二金刚的家就在草兜胡同。”
“几号?”
那小子摇摇头,另一个小子补充说:“九金刚并不住在这,他们都不是附近的人。”
楚明秋点点头,又问:“知道赵铁住那吗?”
三个小子同时摇头,楚明秋冷笑道:“今儿我心情不好,你们最好说实话,你们说
了实话,就是我公公的朋友,谁要找你们的麻烦,我会替你们出头。”
三个小子眼珠子直转,依旧不说话,楚明秋抬头对虎子说:“虎子哥,把他们分开
问。”
虎子答应下来,狗子跑上去,将三个小子押到一边去,楚明秋起身看着傻雀:“这
赵铁还有一手,对兄弟不错,到这地步还不肯透露他的住处,傻雀,你知道吗?”
傻雀摇头:“我只知道他好像是住在西四附近,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迟疑下,傻雀低声问:“公公,这要上他家去?这不和规矩。”
楚明秋微怔,随即想起来,这是街面上的规矩,不能上家去打,这条规矩当初还是
他定下的,这些年过去,整个燕京街面上的顽主佛爷都遵守这个规矩。
“我知道了。”楚明秋点头:“规矩还是要守。”
虎子盘问时,从街道那边又过来几个黑影,黑影看到他们,便朝这边过来,在台阶
下停下车。
“勇子,公公呢?”
“在这呢,黑皮,这里。”楚明秋冲黑皮挥挥手,黑皮跑上来:“我带了五个人过
来,走得急,你看够吗?”
“够了,几个小爬虫而已。”楚明秋说道,这咸鱼干还是可以,这么晚了,居然把
人都找到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找不到那九金刚,你知道不?”
“九金刚的大哥是赵铁,他住在西四北三条,具体在那,我就不清楚了,我问一下
。”黑皮擦了把汗,他接到消息后就带了几个人过来,沿途找才找到这。
黑皮说着就要几个人走,楚明秋连忙叫住他,让他歇息会,左晋北眉头紧皱,如果
说金刚他们还算学生,这黑皮显然是混街面的,身上的味道很浓。
但左晋北没说话,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得了楚明秋,况且,这也正说明,以前他们
判断楚明秋才是城西区最大的地痞流氓,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左晋北不引人注意的回到老兵中,用这个动作表明,他要与楚明秋划清界限。
虎子问出来了,西四北三条胡同12号院。
楚明秋让那三个小子走了,告诉他们今天的事都烂在肚子里,以后谁要为这事找他
们的麻烦,就来找他。
一群人又赶到西四北三条胡同,将车停在胡同口,楚明秋就带了金刚狗子走进胡同
,这条胡同比较长,楚明秋挨家找,很快找到12号院。
看得出,这个院子不小,分前后院,赵铁住在后院,前院的一个大爷正在院子里,
看到楚明秋三人便上来问。
“大爷,我们找赵铁有点事,您知道他住那吗?”楚明秋很客气也很有礼貌。
大爷狐疑的打量下楚明秋,警惕的问:“找铁军啊,啥事?”
“我们是他们学校的,以前没来过,大爷,铁军在家吗?今儿他怎么没去学校?”
楚明秋笑呵呵的,那大爷再度打量下他,才说:“他在家呢,后院西边就是他家。”
“谢谢大爷。”
楚明秋三人到了后院,西边有两间房,另外还搭了个小厨房样的房间。
楚明秋也没去敲门,而是站在院子里叫道:“赵铁!赵铁!”
西边的屋里传来雄壮的声音:“谁呀!”
说着门开了,让楚明秋有点意外的是,出来的是个身材不高的年青人,按照黑皮提
供的情况,赵铁是新街口中学高六八级学生,算下来也有十九二十的样子,可这人身材
不到一米六五,还赶不上狗子。由于背对着灯光,楚明秋看不清他的相貌。
“你们是谁?”
“你是赵铁?”楚明秋问道。
“嗯,你是谁?”赵铁看着三人,暗自警惕。
“我叫楚明秋,大家叫我公公,有点事找你,我们没有恶意。”楚明秋的语气很平
和,开门见山的摆明态度。
赵铁愣了下,公公的名声在街面上可是传了很久,老一代顽主几乎都知道,但他是
文革后新冒出来的,算是小辈,但也听说过,只是一直不认识。
正迟疑间,从东边出来两个十七八的小伙子,开门便嚷道:“铁哥,啥事!”
金刚皱眉叫道:“磨蹭啥,我是金刚,赵铁,咱们见过,咱们出去说。”
“军子,啥事啊!”
屋里传来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赵铁回头叫道:“没事,奶奶,有同学找我。”
“哦,这么晚了,有啥事啊!”
“是学校的事。”赵铁说着将门拉上,冲楚明秋挥手,率先向外走,楚明秋三人也
跟着出来,东边出来的两个小伙子也跟着出来了。
到了胡同里,赵铁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一大群人在胡同里着,看到他们出来便围了
上去。
跟着出来的两个小伙子很机灵,一看到这情景,后面那个小伙子便悄悄缩回去了,
见没人注意转身飞快向后院跑去,从旁边搬出个梯子,翻墙而出,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被众人围着,赵铁却很沉着,双手自然下垂,很平静的站在那就看着楚明秋,楚明
秋让众人散开。
“今天晚上,九金刚打了我们兄弟,我兄弟被砍了七刀,现在在医院里躺着,九金
刚是你的小弟,我要九金刚。”
楚明秋看着赵铁,赵铁平静的听着,情绪控制得极好,灯光下,他有些矮小和瘦弱
,但目光坚定,面对楚明秋,没有露出丝毫胆怯。
“公公的大名我早就有所耳闻,以前也见过你,那时你在蹬车收获,街面上的朋友
传说你身手高明,做事讲道理,今天一见,名不虚传。”赵铁缓缓说道。
街面上的规定,不准追到人家里去,楚明秋今天带了这么多人来,很显然这事不小
,但楚明秋依旧没有冲进他家里,而是将他叫到外面来。
“你不用恭维我,”楚明秋淡淡的说:“今天我要九金刚,交出九金刚,我们是朋
友,否则,就不要怪我了。”
“怎么,你要坏了规矩?”赵铁不疼不痒的问道。
“规矩?我当然会守,不过,你们总不能不出家门吧。”楚明秋淡淡的说。
赵铁想了想,反问道:“我兄弟为什么打他?”
楚明秋冷笑一声:“还挺卫护小弟,我楚明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我兄弟的错,
我今晚也不会兴师动众。
我就给你说说,今儿我和我兄弟上淀海办事,路上遇见两女同学,我们就一块去了
,回来比较晚了,半道上,我们分手,我兄弟送两个女生,对了,女生是一机部大院的
,在路上,遇见九金刚,九金刚跑来拍婆子,人家两女生不是圈子,自然不肯,九金刚
纠缠不休,我兄弟自然要保护女生,如果是单挑,我也没那么生气,可他妈的,九个打
一个,七刀,我兄弟现在还医院躺着。”
赵铁一听是拍婆子而起,就知道多半是九金刚挑事,心里忍不住叹口气,这拍婆子
引起的纠纷多了,说说也就过去了,可砍了人家七刀,若是其他人,还罢了,说和说和
,给点钱就过去了,可这他妈的是公公的兄弟。
楚明秋平静的看着他,赵铁抬头看看周围的人,这伙子人明显分成两团,他知道,
一伙子是楚明秋带来的,另一伙肯定是一机部大院的。
“我不能把他们交给你,”赵铁的选择让楚明秋非常意外,眉头顿时皱起来,赵铁
说着冲楚明秋伸出手:“拍婆子,街面上的朋友都爱玩这个,他们,我知道,也不过是
为好玩,至于打起来,单挑,群殴,都一样,没有坏规矩。这样吧,我是他们的大哥,
有什么我扛了。”
楚明秋连连冷笑,好奇的看着他:“你打算怎么扛?”
“铁哥!”随他出来的小伙子有些着急,他在边上听得真真的,心里不住埋怨这七
金刚,真是他妈的惹祸精。
赵铁冲他摆摆手,说道:“今儿的事,你别插手。”
然后看着楚明秋,伸出手:“出来的时候,我没带刀,借把刀使使。”
楚明秋压根没想,叫道:“黑皮!谁身上带刀了。”
黑皮从腰上拔出刀,走过来:“咋啦,还玩荤的。我说,铁子,这玩艺,别怪我没
提醒你,要动手,十个你捆一块也不是对手。”
赵铁笑了笑,他与黑皮有过数次交往,今儿要不是楚明秋,相信黑皮会帮他,即便
不直接动手,也会调解。
看到黑皮现在的样子,难怪街面上的兄弟都在传,黑皮的大哥是楚明秋。
黑皮的刀是把漂亮的蒙古刀,赵铁掂量了下,抬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神情平静,
丝毫没有因为多了把刀有什么变化。
“七刀,”赵铁微微叹口气:“我替他们还了。”
“铁哥!”那小伙子真急了,这可不是一刀,是七刀。
楚明秋冷笑两声:“厉害,厉害,赵铁,心眼挺多啊,七刀下去,满四九城谁不知
道你赵铁最讲义气,我楚明秋不是个东西,这笔买卖,看似你吃亏了,实际赚大发了。”
赵铁一愣,他倒没想这么多,只是想息事宁人,九金刚这次闯祸闯大了,这要落到
楚明秋手上,还不知道被怎么收拾。
“那你想怎么样?”赵铁问道。
“我要九金刚。”楚明秋淡淡的说。
赵铁神情凝重,他看出来了,楚明秋的态度非常坚决,虽然神情温和,可实际很强
势。
“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赵铁说道:“这样吧,明天,我带他们来见你。”
“收小弟要讲德性,不要什么小弟都收,”楚明秋好像是在教训他,又象是在提醒
他:“不是什么义气都讲。”
“犯不着你来教训我,”赵铁反应很快,立马反驳道:“这么晚了,他们在那,我
那知道,街面上的都知道,砍了人要躲几天,现在他们躲在那,我也不知道。”
“这点我相信,不过....”楚明秋说到这里,忽然扭头看去,从胡同两端涌来黑压
压一群人。
“铁哥!铁哥!”
“我们来了!丫挺的!”
金刚勇子带着人将一头拦住,左晋北带着大院老兵将另一头拦住,虎子狗子三两步
就到了楚明秋身边,杀气腾腾的盯着赵铁。
赵铁看了看,对身边的小伙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伙子迟疑下才转身朝胡同口走
去。
“看来你的兄弟不少嘛。”楚明秋说道。
赵铁淡淡的笑了笑,这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其实,东厢的两兄弟姓白,跟在他身
边的是老大白汉平,老二叫白汉川。
白汉川没跟出来,他便知道这个结果,前段时间,大院的那些肉蛋偷袭,好几个兄
弟被堵在家里,他们吸取教训,便在家准备了楼梯,一旦被堵在院子里,有人便可以翻
墙而出跑出去报信。
胡同里渐渐安静下来,两边的人剑拔弩张,楚明秋的人要少些,可气势却更高,金
刚粗壮的身躯站在最前面。
白汉平带着两个小伙子过来,楚明秋随意的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说:“你的人也到
了,怎么着,你给句话吧。”
赵铁扭头问:“谁知道九金刚在那?”
白汉平说:“没看到,没来,麻圈,锅子,你们知道不?”
那俩人摇头,赵铁说:“你们去问问,看看有人知道不?”
三人答应着转身去了,赵铁看着楚明秋说:“人,我可以给你找来,不过,事该怎
么了,得商量着来。”
“这还有什么好说,欠债还钱,欠一刀还一刀,我不要你们的医药费。”楚明秋平
静的说道。
“是一人七刀还是九人七刀?”赵铁反问道。
“谁欠的债谁还,另外,还有个女生被打了,我说赵铁,街面上可没这么下作的。”
楚明秋的话很不客气,街面上的顽主少有打女人的,赵铁眉头微皱,没有说话,楚
明秋的要求不过分,街面上就是这个道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没一会,白汉平带着个小子过来,那小子告诉赵铁,他看见二金刚和五金刚到绒线
胡同十七号院去了。
“汉平,派两个人去绒线胡同,把他们叫来。”
“好。”
白汉平没有叫其他人,而是和那小子一块去了。
左晋北那边和顽主吵嚷起来,楚明秋和赵铁过去将事情平息下来。
“听说你和老兵打过几场,与老兵仇深似海,看来传言有误。”赵铁的话里带着嘲
讽。
楚明秋淡淡的说:“传言也没错,我是和老兵打过几次,但这不代表我在大院没朋
友。”
赵铁的朋友不少,接下来一个多小时里,陆续又有二三十人赶来,赵铁的人渐渐比
楚明秋左晋北联军还多。
可赵铁没有丝毫轻松,四十五中校卫队的战斗力燕京市谁不知道,而四十五中校卫
队的核心力量就是楚家胡同楚家大院的这些人,更何况还有个更加高明的楚明秋。
“公公,”黑皮带着个小伙子过来,赵铁看到那小伙子微微怔了下,黑皮说道:“
这是我朋友,许文化,我们都叫他野骆驼。”
楚明秋打量下许文化,许文化身材不高,有些偏瘦,双腮深凹,看人的目光有股狠
辣。
“你朋友?”楚明秋先没理会这许文化,颇为玩味的看着黑皮,黑皮乐了,许文化
连忙解释道:“我听说是肉蛋来找铁子的麻烦,所以就过来了。”
许文化和赵铁是新街口一带的大哥,新街口地域不小,有好几个大哥,每个人都占
了几条胡同,每个人的学校都不一样。
这许文化和赵铁都是文革开始后冒出来,特别是赵铁,文革前曾经是三好学生,还
是少先队中队长,带着两道杠,文革前期,他自然响应工作组和校领导老师的号召,与
红卫兵辩论,后来风云变化,红卫兵大兴,他自然就成了被收拾对象,在牛棚里差点被
打死,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养好,伤好就参加了造反兵团,对老兵出手非常狠辣。
许文化文革前便接触过街面,只是那时陷得不深,别看他目光凶,可实际上却是出
身书香门第,父亲是某杂志的编辑,母亲是图书馆管理员,可先是在五七年母亲被划为
右派,去了北大荒便没再回来,文革开始后,父亲又被关进牛棚。
文革对于许文化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他本就是属于可教育好子女,自然是红卫兵的
革命对象,家里被抄过数次,抄得精光,随后他便上街了。
说来许文化和赵铁的关系并没有好到漏夜来援的程度,如果早知道是楚明秋,许文
化压根就不会来,但老兵就不一样了。
胡同和大院的矛盾在某些地区延续到老兵和造反红卫兵中,城西区的胡同小子与其
他区不一样,最主要的差别就在对付以大院子弟为核心的老兵上,平时胡同里的或许有
矛盾,可若是对上老兵,那就是同仇敌忾,平时有没有矛盾,都要帮忙。
楚明秋看出来,这许文化是来套近乎的,便温和的与他聊起来,其实主要是打听新
街口这一带的势力分布,许文化自然知无不尽言无不实。
赵铁很希望许文化来调解调解,楚明秋现在的态度太强硬了,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如果说刚才他的人还占多数的话,随着许文化上来,他的人数又落在下风,更别提战
斗力了。
黑皮与许文化回去了,过了没多久,白汉平带着两个小子过来了,两个小子站在楚
明秋和赵铁面前,脸色发白。
楚明秋没有说话,赵铁开口问道:“其他人去哪了?你知道吗?”
两个小子先是愣了下,随后才点头,左边的那个答道:“大哥去了....”
赵铁一摆手,打断他:“这是公公,你们今晚砍的人是他的兄弟,现在,你们去把
他们找回来,明天天亮之前,我和公公都要看到你们。”
那两个小子满头雾水,有些茫然无所措的看着赵铁,楚明秋也似笑非笑。
“听好了,不要想着跑,躲是躲不过去的,天亮之前,你们要到这里,给公公一个
交代,否则,明天,我会和公公一块找你们。”
赵铁的语气很平静,楚明秋这才微微点头,两个小子这下明白了,今晚他们砍了小
八后,按照以往的经验,分散躲出去了,但彼此大致知道去了那。
两个小子骑车走了,白汉平迟疑下,问:“要是他们跑了?”
这话看上去是问赵铁,实际上是问楚明秋,可楚明秋没有回答,  “那我就会去
找他们。”赵铁答道,楚明秋在边上补充道:“一天。”
“好。”赵铁面无表情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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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金刚走了后,胡同里渐渐安静下来,左晋北对楚明秋的举措很不理解,随着时
间推移,老兵也渐渐不耐,议论声很大。
“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再等两个小时,他们就来了,如果你们累了,可以回去休息
。”楚明秋一点不含糊,也懒得解释。
“公公,干嘛啊,”委员很会观眼色,立刻表态:“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两个小时
,对了,公公,你这是干嘛啊!”
“打,只能出口气,可不能解决问题,”楚明秋的语气带上几分教训的口吻:“最
后只能是冤冤相报,等着吧,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楚明秋转身就扬长而去,老兵们不忿,左晋北看着他的背影,他完全感受到
其中的不屑,心中愤恨不平可又没办法,沉凝片刻才沉闷的说:“既然已经来了,那就
再等等。”
“就是,再等会,反正已经出来了委员也说道。”
委员心里很兴奋,老听说街面街面的,以前的老同学猴子在街面混得风生水起,他
一直就想知道这街面是怎么混的,今天总算逮到机会了。
二金刚他们没让楚明秋赵铁等多久,天色蒙蒙亮时,九金刚来到胡同,等了一宿,
本已经很是疲倦的老兵顽主们顿时精神一振。
九个小子在楚明秋赵铁面前列成一排,全都吓得发抖,就像见到猫的老鼠,他们完
全没想到,那小子居然公公的朋友,他可没说。
公公是什么人,街面早就流传着他的传说,各种版本的都有,是城西区公认的老大
,比他们的老大强悍多了。
“他们都在这了,你说个章程。”赵铁对楚明秋说道。
九金刚眼巴巴的看着他,他现在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还是那句话,欠债还钱,欠刀还刀。”楚明秋淡淡的说。
赵铁点点头:“合理。”
说着,他将刀扔到九金刚面前:“谁砍了人,砍了一刀,自己还一刀,砍了两刀,
还两刀,自己动手。”
九金刚面面相觑,没人敢去拣那刀,赵铁阴沉着脸:“怎么着,还要我动手?”
白汉平也沉声道:“动作快点,多大点事。”
三金刚咬牙出来,拣起刀,迅速在腿上插了刀,疼得直叫,白汉平过去,三下五除
二将血止住,给他包扎起来。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胆子就壮了些,二金刚和六金刚也出来依葫芦画瓢在腿上扎了
一刀。
等了会,没人出来了,赵铁皱眉:“还差四刀,怎么?没人认?”
七金刚畏怯的说:“他也打了我们,这怎么算?”
七金刚头上还包着纱布脑袋明显破了,赵铁冷冷的说:“废什么话,你第一天上街
面。”
楚明秋压根懒得回答,什么怎么办,街面上最后说话的还是力量,伟大领袖早说了
,枪杆子出政权,今儿让你们自己插自己,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你若还要得寸进尺,
那就不是一刀的事了。
七金刚咬牙拣起到,迟疑下在腿上扎了三刀,疼得他冷汗直冒,在地上不住打滚。
白汉平和两个顽主将他摁住,给他包扎完了,扶到边上。
最后还有一刀,剩下五人没有动,空气中有了血腥的味道,左晋北脸色有些发白,
顽主们却若无其事,特别是金刚黑皮,俩人就站在前面,黑皮和许文化手里都叼着烟,
低声说笑着。
“我兄弟挨了七刀,还差一刀,”楚明秋淡淡的说:“如果没人认领,那我就在你
们每个人身上插两刀。”
“敢做不敢认?”赵铁问道,目光就在五个中扫来扫去。
最尾上的一个小个子九金刚,满脸的稚气,哆哆嗦嗦的走出来,拿起满是血迹的刀
,在自己腿上比划半天,却依旧不敢扎下去。
白汉平叹口气,这九金刚才十四岁,平时看着胆挺大,也挺豪气,没想到这会尿了。
他上前,从小子手中接过刀,叹道:“缩头是一刀,伸头还是一刀,有什么打紧。”
说着闪电般在小子腿上扎下去,九金刚凄惨的叫起来,血汩汩的往外冒,白汉平拔
出刀,旁边有人递上白纱带,他熟练的给他包扎起来,完事后,在他嘴上塞了根烟。
“忍着点!”
赵铁看着楚明秋:“现在满意了吗?”
楚明秋说:“不算很满意,听说你练过,不知道刀法怎么样?”
赵铁目光凝重:“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楚明秋过去将五个人推到土墙边,让他们靠着土墙站住,然后叮嘱他们说:“千万
别动,动了,伤到小命,别怪我。”
四个金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懂,楚明秋转身回来,对赵铁说:“咱们比一下飞刀
,二十步外,该死的,这不够宽,那边要宽点。”
楚明秋将剩下的四金刚带着换了个地方,用步子测了下距离。
“十五步,马马虎虎,就这样吧。”楚明秋扭头对赵铁说:“我们站在这,对他们
扔飞刀,飞刀必须落在他们头的上方,谁的更靠近他们头顶,谁赢,怎么样,敢不敢比
。”
赵铁没说话,楚明秋接过刀,在手上掂量两下,扬臂甩去,贴着大金刚的头皮深深
的插到墙里,狗子很机灵的又递了两把刀过去。
“哥,我来玩一把,让我玩一把。”
楚明秋抬手扔出两刀,两刀准确的扎进两金刚的头顶的墙面,然后点头,狗子大喜
,拿了把,在手上掂掂后,抬手扔出去,刀准确的贴着八金刚的头,深深的扎在土墙上。
赵铁明白了,楚明秋这是向他示威,这口气,他只能咽下,他做不到。
看着刀朝自己飞来,四金刚吓得脸色浑身冒汗,要不是靠在墙壁,恐怕就已经瘫倒
在地。
“佩服,佩服,我做不到,我认输。”赵铁很坦然的冲楚明秋拱拱手。
楚明秋凝视着他,赵铁神情坦然,半响,楚明秋点点头:“不错,你是个好大哥,
希望有机会交个朋友。”
说完转身对众人大声说:“走了!”
左晋北过去,仔细看着七个刀口,四金刚噗通坐下,好半天没回过味来。
委员追上楚明秋:“这就完了?”
楚明秋在他头上拍了巴掌:“你丫还想怎样,已经插了七刀了,欠债还钱,既然还
了钱,那不就完事了。”
委员似乎有些遗憾,狗子也学着楚明秋的样,在他头上拍了巴掌,搂着他说:“得
了,今儿便宜你了,这事就算完了。”
“回去告诉左晋北,不要再找他们麻烦了,”楚明秋也提醒道:“打来打去,没意
思,多念点书才是王道。”
委员点头称是,心里却颇不以为然,可看楚明秋的目光却又好生羡慕。
一场劳师动众的风波就这样无声息的消除了,众人又去看了小八,小八的情况稳定
,他们到的时候,他正睡觉,苏子青和左雁在边上,也睡得迷迷糊糊的,楚明秋没有惊
动她们就退出来了。
留下虎子照顾小八,楚明秋他们走了,回到家里,天色已经大亮,院子里静悄悄的
,满是清晨的清香,一个小身影在院子里,看到楚明秋进来,便飞快的跑来。
“小平安和小树林他们呢?”楚明秋半蹲着,替小不老整理下衣服,小不老显然没
有梳洗,小脸蛋红扑扑的,额头还有一层汗珠。
“和咸鱼干他们跑步去了。”小不老欢快的答道。
“嗯,不错不错,没有偷懒,不错不错,该表扬。”楚明秋夸奖道:“去吧,洗洗
脸,待会老师就要来了。”
小不老轻轻嗯了声,转身跑回去了,狗子打个哈欠,还没开口,楚明秋已经说道:
“好了,你也洗把脸,吃过饭后,上学去。”
狗子苦着脸,垂头丧气的走了两步,忽然转身说:“下午我去换虎子哥。”
“不用,我已经安排人了,虎子待会也要回来。”楚明秋说道。
“你安排了?你安排谁啊?”狗子迷惑不解,这一路上都没看到楚明秋作任何安排。
“远子,待会我给他打电话,他会去替换小八。”楚明秋笑嘻嘻的说,神情很明确
的告诉狗子,你的小心思,我清楚,乖乖上学去吧。
狗子很失望,嘟囔着,到了月亮门时,忽然大吼一声:“可恼!啊!!!”
楚明秋一笑,将三轮车停好,梳洗过后没有多久,咸鱼干带着几个小的回来了。
将小的打发回去洗漱后,咸鱼干才低声问小八怎么样,楚明秋也同样低声告诉他,
没什么大事,修养几天就好了。
“那几个家伙找到了吗?”
楚明秋点头,拍拍他肩:“没事了,回去吧,对了,昨晚你回去,你妈没说什么吧
。”
咸鱼干摇头,笑了笑便回去了。
小赵总管在门口看着他,楚明秋冲他笑了笑,心里清楚,昨晚的动静没有瞒过这位
老人,他只是不说什么。
早饭后,他给楚宽远打电话,将小八的事告诉他,让他到医院去将虎子换回来,将
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黄立忠来了,俩人在门口聊了几句。
楚明秋观察过黄立忠,这教练是真有水平,对小不老的训练非常有针对性,相信小
不老在他指导下,练上十年,在国内绝对是一流高手。
可惜,现在中国还不是国际奥委会成员,甚至连联合国成员都不是,无法参加国际
比赛,否则,有可能在十年后,在国际赛场上看见小不老的美妙舞姿。
将里面的废品拣出来后,他又将仪器搬到工作间去了,随着四十五中校办工厂停产
,大柱又少来后院了,倒是燕行宽几乎每天都来,他几乎接手了电动三轮车和电动收割
机的研究。
燕行宽在研究过后,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到单人电动收割机上,这个要比电动三轮车
简单多了。
“你上那弄的这些宝贝!”
燕行宽兴奋不已的摆弄那些仪器,楚明秋叹口气:“都是坏的,得修。”
“这有什么,修就修呗。”燕行宽不以为意,这是理所当然的,谁也没胆将好仪器
卖出来。
“没线路图,还得去找线路图。”
“这包在我身上。”燕行宽拍拍胸脯,豪气万丈,那神情就像指挥着百万士兵的统
帅。
“这两本书你看看。”
燕行宽接过来,是两本英文书,以他的英文水平可以看懂书名,《大规模CMOS电路
设计》和《经典模拟电路》。
“华清大学!”燕行宽翻了一页,扉页上赫然印着华清大学图书馆的章印。
“昨儿上华清大学收的,华清大学现在可热闹了,剑拔弩张,战云密布,四一四占
了图书馆,把这些资本主义的毒草给处理了。”
“真的?”燕行宽很是怀疑,楚明秋一本正经的:“难不成还是偷的。”
燕行宽点头,他将仪器的型号抄下来:“我上图书馆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电路图。”
楚明秋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让燕行宽到图书馆找找,楚明簧在华清大学找找,
希望能找到吧。
小八还在医院里,楚诚志不知道跑那去了,昨天匆忙,还没问勇子虎子他们跑的结
果,家里还有事,从废纸厂和废铜厂弄来的东西还有大约一半没清理。
对了,还有朱洪那边的事,正想着,小赵总管过来叫他,楚宽远来电话了。
楚明秋心里一惊,连忙放下活,跑着回去,电话就摆在桌上,楚明秋抓起电话。
“远子,出什么事了?”
“没事,刚才有个叫赵铁的过来,拿了100块钱,说是给小八的医药费,我收了。”
“没事,收了就收了,这事没什么,”楚明秋心里暗自点头,这赵铁做事还算地道
,有头有尾。
“还有件事,”楚宽远顿了下,语气有些游移的说:“你还记得舒曼吗?”
“记得,怎么啦?”楚明秋在心里暗笑。
“我听说大学生要分配了,舒曼现在是黑五类子女,想要留在燕京很困难,你不是
说认识市宣传部的人吗,能不能帮她想想办法。”
楚明秋的头顿时大了,这个时候找纪思平帮这样的忙,他有这个能力吗?
“怎么?不行吗?”楚宽远没听见回答,犹豫着问道。
“不是,你和她的关系...,是她托你的?”楚明秋问道。
“不,不是,她没找过我,”楚宽远吞吞吐吐的说,这是他最近看到报纸,也知道
某些中专开始分配了,想到舒曼。
对舒曼,楚宽远心里始终有股歉疚,有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在知道大中专学校开始
分配后,便有心想帮一把,可他又实在找不到法子,最后只好求到楚明秋名下。
“我明白了,”楚明秋从楚宽远犹豫不决的表述中,猜到部分情况,便打断他说:
“这事很大,我不能给你保证,既然,她没有找你,不管办不办得成,都不用告诉她。”
“这个我明白。”楚宽远这下很爽快,楚明秋又问:“厂子现在恢复生产了吗?”
“还停着呢,铁路断了,原料过不来,”楚宽远提起这个心里就烦,这段时间销量
突然好起来了,顾三阳说是三线建设和部队支左,另外还有派到各地的工作组,这些人
要出差,拉杆箱方便容积大,自然是首选。
库存迅速消化了,可原材料过不来,现在库房空空的,大家束手无策,好在这大半
年,大家伙挣的钱足够多,就算一年不上班,生活也不会有困难。
“别着急,千万别去冒险,中央一定会制止武斗,特别是京张线铁路,中苏关系紧
张,京张铁路是运输大动脉,这要断了,那还得了,你和那个厂长联系下,有机会发货
就发,没有机会就等着,你放心,总理比你还着急。”
楚明秋担心他去冒险,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冒险,不值得,他又不是缺钱,老实说,
楚宽远现在比他有钱,况且,正如他所说,就算中苏关系没这样紧张,京张铁路断了,
着急的大有人在,还轮不到楚宽远。
电话里,楚宽远乐了,连声说不会不会。
楚明秋放下电话,忍不住挠挠脑袋,这事怎么越来越多,想了想,心里觉着烦,将
东西收拾了,跑到排练厅看舞蹈去了。
排练厅里,除了林晚娟子小静蕾外,还多了菁子,几个女生在那说说笑笑,练一会
,听会音乐,再练一会。
看到他进来,菁子白了他一眼,将他赶出去,告诉他现在是女生时间,不许偷窥。
楚明秋嚷嚷着,这那是偷窥,是正大光明,偷窥那有跑屋里来的,都是窗户底下。
看着关上的门,楚明秋首次觉着这不是在自己家,仰天长叹一声,小不老在边上抿
嘴直乐,黄立忠也在笑。
叹口气,坐在黄立忠身边,看着小不老训练,黄立忠笑呵呵:“怎么?有烦心事了
?”
楚明秋叹口气:“唉,烦心事不少,得过且过吧。”
看着小不老的蛙跳,楚明秋又问:“黄哥,这样的训练要持续多久?”
“整个运动生涯。”黄立忠说道:“运动员要保持运动状态,要在很多方面自我克
制,除了每天保持大运动量训练外,还要在生活上自我克制,每天的食物也有规定,不
老,现在还小,这些还用不着,等再过几年,她的饮食就要有规定了。”
“我对这个不懂,到时候您吩咐,我照办。”楚明秋深以为然,他不懂滑冰,但知
道一些运动员方面的事,一个优秀的运动员无一不是在生活自我设限,否则就算一时冒
起,也会很快滑落。
“不老的体质比较差,腿部和腰部力量不足,以后练习跳跃动作时会比较困难,得
增强。”黄立忠看着小不老的蹦跳:“腰挺直,头抬起来,用力!”
小不老连忙挺腰抬头,用力蹬地,一下一下的向前跳。
“再过两月,燕京就该下雪了,冰面就冻上了,就可以进行冰上基础训练了。”黄
立忠说着便解释道:“不老虽然可以在冰面滑动了,可这是不够的,远远不够,还达不
到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程度,而且,她滑冰的姿态还不够美。”
“我对这些不懂,不老就是一块美玉,能雕刻成什么样,就看您的手艺。”楚明秋
笑道:“我就是你们的后勤司令,要什么,我想办法。”
黄立忠露出了笑容,这话以前也说过,经过大半年,楚明秋证明他说到做到,比在
体工队时,后勤保障还做得好,当然食物除外,可这是没办法的事,他能弄到的也就是
这些。
“不老,好好练,以后比赛时,哥给你助威去。”楚明秋跳下花坛,冲到窗户外,
冲里面作个很孩子气的鬼脸,转身就走。
黄立忠在边上看着,忍不住乐了,他首次感到,楚明秋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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