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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isureTime版 - 发个练笔的快餐文开头试试水《杳然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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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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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没写过东西了,最近有时间了,就想重新捡起来,先随性写写练练笔。勿砸。
杳然妖书
第一章 名叫小雅的道士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如果夕阳能自己选择在一个地方落下,必定不是纸醉金迷的大上海。鳞次栉比的楼房
让一切暗哑无声,人们仿佛在进行一场不约而同的快闪,日出之前,从住宅的阴影中走
出来,走到写字楼的遮蔽中去,犹如一群见不得光的鬼魂。到了晚上,一座座高耸的办
公楼中,灯光逐渐亮起,每一扇窗前都映着一台电脑和一个加班的身影。加班的人没时
间看夕阳,坐地铁的人看不见夕阳,公交上的人正在低着头玩手机。即使有那么几个想
看夕阳的人,他们却痴痴地伫立在摩天大楼的阴影中。
“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丑的妖精。”红雀坐在少年肩膀上,纤细的小腿一晃一晃。
“嘘。”
前面躲藏的妖扭过头来,一张被水泡得发白的脸肥胖硕大。若用手按下去,就会陷出来
一个永不会平复的坑。她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裙,勉强裹住了一身肥肉,青紫的足趾上竟
然还留着一块块残缺的粉色指甲油。妖步伐踉跄,眼神迷茫。
“爱用粉色的女人。”红雀不屑道,拨了拨右耳上一个翠色羽毛坠。凭良心讲,红雀是
静安区一个倾国倾城的妖精,当然,只限于静安区而已。静安区也只有红雀一个妖精,
红雀也只有静安区一块地盘。妖怪们都有属地。离开家乡,到别人的属地上去,都需要
提着随身小礼前去拜访。妖怪没有人类那么世俗,所需礼物不过是一根飞鸟落下的羽毛
,一片晨光中的树叶,或者雾霭中收集的一颗露滴而已。
“阿严……”擦粉色指甲油的妖喃喃说道。
“出现了。”红雀自少年肩膀上一纵而下,已化作她的本体---一只真正的红色小鸟,
金黄的脚爪缩在羽下,向丑妖目光所指的方向飞去。少年的身体随之变为一道轻烟,围
绕在红色小鸟周围。
一个提黑色电脑包的男人有说有笑地和同事一起走出大楼来。他看上去30几岁,即使是
一天繁忙的工作后,头发仍然丝毫不乱,发梢有抹过发蜡的迹象。蓝条纹的polo衫,微
微地勾勒出他胸前的肌肉。这是一个注意细节的男人,手上的指甲修剪得平平整整。一
辆银灰色大众停在他面前,司机座位上下来一名年轻女子,打扮入时,男人和女人飞快
地当众亲吻一下,女人从车外绕到了副驾,男人接替了开车的位置。
看见男人的一瞬间,粉色指甲油的妖双目盈盈有泪,透出无尽的欢喜和悲凉来。
“严丘新,男,33岁。”
“魏渐渐,女,32岁。两人是大学同班同学。”
“张雪紫,女,27岁。又是个小三逼死大奶的戏码,人类真是无聊。”
妖力达到月恒期的红雀在妖界被称为“天之眼”,在信息收集方面无人能及,故很多高
级妖怪从小驯养红雀作为同伴之用。少年不过初月期的妖力,如此一只强大的红雀认他
为主,着实奇怪。
“你说是谁开车?”少年问了个听起来很不合时宜的问题。
“司机。”红雀答道:“不管是谁,开车的叫司机总没错。”
少年笑道:“那一辆公交迎头撞过来的一刻,是司机死的几率大点,还是副驾死的几率
大点?”
红雀:“以人类自私的品格,对面有一辆庞然大物撞来的时候,司机都会下意识地向左
猛打方向盘,避开对头撞来的车,当然是副驾死的几率大点。”
“阿严,阿严,你来了……”魏渐渐的目光氤氲成了雾气,像一层又一层鱼网,铺天
盖地地笼罩过去。黑色的妖气从她手指尖逸散出来。
“红雀,看你身后!”少年纵身一跃,已离开原地数丈。红雀收身,从魏渐渐的身边急
急飞过,却还是被突然掷来的金刚圈砸掉了几根羽毛,气得她嘴里连骂了三声小赤佬。
金刚圈正砸中了魏渐渐的后背。她脚步一顿,回头迷惘地看着金刚圈飞来的方向,针眼
大小的眼珠仿佛一颗黑芝麻包裹在猪油中,转一转就看不见了。全白的眼珠,如死去的
鱼眼一般单调可怕。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走了过来,手中握着拂尘,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
红雀低声道:“真好笑,我该叫他和尚呢,还是道士呢。”
少年道:“大概是个喜欢卖萌的道士。”
老道仿佛听见了两人对话,喃喃自语道:“贫道在静安寺借住,啊不,挂锡,自然要入
乡随俗。再说道艺在于博采众长,汇聚百家,岂有拘泥世俗之理。看招!”
金刚圈被召回到他手上,老道的手指在圈上拂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再次掷了出去。
这次,砸中了魏渐渐的头。
“不好。”少年厉声道,“头乃妖性之源,若砸出个窟窿,妖气散了就不行了。快救魏
渐渐。”
魏渐渐已扑倒在地,却吃力地抬起了头,眼睛一直追随着大众车离开的方向。傍晚的堵
车并不稀奇,喇叭声此起彼伏,带着发动机的轰鸣声,路上行人的呱噪,附近小饭店的
吵闹,小孩的号啕,汇成人世间每一个傍晚的景色。大众车停在红灯前的第三个位置。
前面是一辆黑色别克,再前面是一辆蓝色的本田。
红雀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手势,妖灵在她的指示下形成了一张符的图案,附在魏紫紫的
伤口上,堵住了妖气的外泄。妖灵是高级妖特有的妖气精华,无色无味,仿佛氧气一般
,是妖类疗伤的好药,普通的道士和尚都看不出来。
妖气不再外泄,魏渐渐又有了力气,她用一只手捂住头,另一只手在脸上摩挲着,突然
扯下一块脸上的肉,手指抖动,那块肉已没有血色,而是灰白一片,人肉上面附着一片
肿胀发白的皮肤,向不远处的大众车飘去。
红雀惊呼:“她竟然用自损妖体的方式!”
少年摇头:“执念,执念。”
老道士虽然看不见妖灵,却看得见妖肉,他唤回了手中的金刚圈,再次向魏渐渐的脑袋
投掷而去。
红雀怒道:“这道士是执意要杀她了。”说罢便要飞向道士,却被少年拉住:“等等。”
红雀暴躁地说:“还等什么!再打一次,就算是我耗尽了妖灵也救不回来。一旦妖气泄
尽,意识四散,她就真的死了!”
魏渐渐有反应了。她凄厉地尖啸了一声,连普通的人类都感到耳膜一震。司机们恍惚了
下,侧耳一听,以为谁按的喇叭太响,一时按喇叭声此起彼伏。在一片繁杂的喇叭声中
,绿灯亮了,别克和本田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
“救她!”红雀纵身而去,一撞魏渐渐,恰恰让她避过金刚圈的打击。老道士一愣,看
见一个小红身影伴随在魏渐渐旁边,只怕是来勾魂的鬼使,一时不敢得罪。他却没想到
魏渐渐死后虽已成鬼,却因为满腔的求生之意,恰巧吸了不知是哪位鱼精成妖之后留在
水中的妖气,而逐渐妖化了。目前是妖,非人,亦非鬼。说来可笑,魏渐渐本因撞见丈
夫与张雪紫偷情,绝望之下投身淀山湖自杀,这样一个绝望到要自杀的人,怎么会怀抱
着求生之意?难道是满腹死念的人,也想继续活下去?
大众车犹豫了一下,也冲了出去。就是这一刻,一辆公交莫名失控,偏离了自己的道路
,迎头向大众冲来。便是这千钧一发的瞬间,薛定谔的盒子被打开,所有的猜测都在观
测下成为现实。
公交缓缓却不容改变地撞了上去。
大众突然启动向右转向,发出刺耳的声音。
刹那间,公交撞入了大众车的左侧,车的框架像一个西瓜般破碎,安全气囊弹出。周围
的人都瞪大了双眼。数声惊呼。惊魂未定的人类,历来是处理危机的高手,看客依然激
动,却已经掏出了手机,纷纷拨打起120来。
魏渐渐趴在地上,笑了,如同在炙热的沙漠中看见月牙泉一样满足。
“大胆妖孽!竟然害人性命!”老道士吹胡子瞪眼睛地赶了过来。魏渐渐还在笑,直到
老道士掏出装妖体的七籽葫芦,她还在笑,整张脸笑得如同长江支流汇聚,那一张肿胀
苍白的脸仿佛都变得水润了起来。
“你不可收她。”少年和红雀化作人形,挡住了老道士的手。
“为何不可?”
“生死薄上,那男人命该今日绝,魏渐渐并不是来害他,而是偷看了生死薄,知道他今
日过世,怕他死后不明道路,惊慌失措,特地来等他的。”
老道士并未收起葫芦,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说:“等等,你们俩并不是鬼使,你们是谁
?”
红雀不高兴道:“一点礼貌都没有。”
老道士很上道,急忙说:“贫道公孙雅,号小雅道人,云游四方,目前在静安寺暂住。”
红雀不高兴道:“那么娘娘腔的名字。既然没有房,有暂住证吗?”
小雅道人:“……没有。不过贫道老家有一套房,70平的。”
红雀不高兴道:“月薪上两万了吗?”
小雅道人:“……没有。”
少年上前,语气严肃地说:“区区在下之贱名不足一提,旁边这位姑娘,”红雀坐在他
手掌上,他伸出手掌,让老道士看得更清楚一点:“你看她身上,是巴宝莉的外衣,右
手上,是香奈儿的手包,左手上,是梵克雅宝的腕表。”
“那关我什么事?”小雅道人不明。
少年道:“怎么跟你没关系?她就是鬼界人人害怕的‘见面有份破你财大衰女’,你看
她问你工资做什么?今日见到了你,怎么也得从你身上讹下一件财物,不然,她日日夜
夜都纠着你,让你睡不好,吃不香,泡妞失败,赌博赔钱,衰到恨不得立马死了投胎。
可她还不让你死,你跳楼她就变个垫子,你开煤气她就变空气过滤器,你点火她就浇水
,你拿刀子她就拨110,你说你怎么办?”
小雅道人一愣:“那我总可以当没看见她吧。”说完开始念隐身决。
“等等……”地上的魏渐渐发出虚弱的声音。
红雀小声道:“妖怪明明有随心所欲的法术,想把自己变得多美就有多美,你看看她这
个不自爱的样子……”
魏渐渐牙齿格格发抖,勉强问道:“道士先生,你是来收我的吗?”
小雅道人说:“话是这么说来着……”他胆怯地看了一眼红雀手上的香包,连忙摇头道
:“我是被逼的!真的!我住在静安寺,寺里的元空老和尚说附近的地价都五万起了,
非逼我出来降妖,不然就要不让我住!我一个这么老的道士,再去住如家,这合适吗!”
魏渐渐缓缓地说:“我不管你是来收妖还是捉鬼的,请把我收了吧。”眼泪从她只有眼
白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收了我吧,收了我吧,求求你,求求你。”声音一转,凄婉之
极。
红雀气极,道:“你这个妖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刚才已经自损了妖体保那严姓男人死时
无痛,现在我们好不容易保下你一条命,你却要求死?”
现场混乱作一团,车拥堵得太厉害,救护车和警车暂时没法开过来,远远近近都能看见
车顶上一闪一闪的红蓝灯光。终于有人下车,开始查看现场情况。红雀偷眼一瞥,大众
车的左边被撞得凹了进去,驾驶员看来铁定是活不成了。但是因为公交的速度很慢,又
有安全气囊保护,副驾的乘客还是可能有救的。警车和救护车终于开了过来,车上的两
人被送往附近医院。
魏渐渐对红雀一笑,微弱地说:“我不想变,我怕变了个样子,阿严就认不出我了。”
红雀只觉她苍白的面容和粉色的指甲无比刺眼。
小雅道人走到她身边,举起葫芦,道:“你真的不想活了?这葫芦一进去,两个时辰,
就烟消云散,再也救不回来了。”
魏渐渐颤抖着嘴唇说:“是,是,我不想活了。”
红雀急急喊道:“你不是特意来接他的吗?怎么现在他来了,你却不想了?”
魏渐渐轻笑:“女人的心思变得都很快,我想过,现在不想了。”
少年出声道:“红雀,走吧。”道人小雅也急忙说:“我也走。”
魏渐渐的脸上多出一团惊惶的血色:“不,你们留下,让我死,让我死。”
道人小雅摇头道:“女施主,贫道此生有三个原则,一不谈星座,二不劝人打架,三不
涉足男女情事。”
魏渐渐呆呆地看着三人远去,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哀嚎。在她身边,交通逐渐恢复,车辆
川流不息。
半个时辰后。
坐在少年肩膀上的红雀问奔跑中的少年:“我第一次看见想死的妖。以前看过想死的人
,却从来没看过想死的妖。作为我的同伴,你可不能那么不上进。”转颜笑道:“那个
道士倒是有趣,叫什么来着?小雅,小雅。”
“阿弥陀佛,贫道名字正是取自《诗经•小雅》。”
“取自哪里关我屁事……哎哟!”红雀蹦了起来,“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雅道人道:“我抓不到妖,不敢回去,又不知道去哪里,只好跟着你们了。”
红雀怒道:“你就不怕我衰死你吗?”
小雅道人道:“我浑身一无金,二无银,倒是姑娘一身名牌,珠光宝气,流光溢彩,贫
道跟着还能沾点贵气。”
少年扑哧一笑。
红雀怒道:“好,既然跟着我混,我就给你改个名字,小雅太难听了,以后你就叫猥琐
雅,听到了吗?”
小雅道士道:“这……”
红雀不耐烦地说:“这什么这,他叫宅男惊,你叫猥琐雅,一对好基友,不要推辞了。”
少年咕囔着说:“人家明明叫弦惊来着……”
这便是三人春日里的初识。微风习习,乍寒还暖,三月的上海,已经露出了些许春意。
第二章 魏渐渐的心事
两个时辰后,三人目瞪口呆地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他们明明走了两个时辰,还
是用了地行术,按理说比车跑得还快。现在身子乏了,腰膝也酸软了,眼前却还是那幢
摩天大楼,那宽阔的街道,逐渐亮起的灯火,和快要落下的夕阳。
小雅道人甚至抱怨道,红雀和弦惊是晚饭吃饱了(在红雀的淫威下,他没敢说吃撑了)
才出来管闲事的,他可是下午就被静安寺老和尚赶出来,连口水都没喝上。
然后他们看见了那张无比熟悉的脸。魏渐渐的,肥胖的,浮肿的,苍白的大脸。还有粉
色的没有褪尽的指甲油。那双只有眼白的眸子里,竟然透出了无限希冀之意。一辆大众
车停了下来。
弦惊道:“糟了。”他这一声叫得很响,魏渐渐却像没有听见一般,仍然全神贯注地看
着那辆银灰色车子。
“她是井妖。”弦惊苦着脸说。
“什么是井妖?”
“我没想到她竟然是井妖,也许她跳的那一片湖面下有一口井,也许给她妖气的妖怪本
来出自井中。井妖者,双眼皆白,透出寒气若冬夜之深井。我怎么把这一点忘了。”
小雅道:“井妖?只在书里看见过。听闻这种妖天然会制造陷阱,让陷在她局中的人如
同走入鬼打墙一般,只有猜中并解开她心中最纠结的心愿,才能走出去。”
弦惊道:“我已经几百年没见过这种妖了。我们只怕真的是陷入到‘井之迷局’了,猜
女孩子心事这种事情,可有点难啊。”
红雀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迎风就长:“现在是上星座版还是爱情版?”
弦惊道:“不,还用不着。给我纸笔,还有,在井妖陷阱里,其他法术都受限了,只能
用‘往事回溯’的法术。红雀你法术高强,还是你来吧。”
淡淡的妖气腾起。魏渐渐和严丘新的过往一幕一幕展现在众人眼前。往事皆是注定,像
一条流淌的河,所有的线索最后总会揪成一根麻绳,把这个人吊死在回忆里。那些甜蜜
,而又痛苦的回忆啊。抓在掌心如火,放在心里如冰,梗在喉中如刺,吞不下,吐不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遍又一遍地从心头掠过。
弦惊飞快地做着笔记,在纸上列出了一系列条件,小雅扫了一眼,分别有:在火车上认
识,竟然是老乡,都在美罗大厦工作,房租都是1500元,都喜欢看电影,对心理学感兴
趣,都喜欢苹果产品,都喜欢吃糖醋排骨,家里都催着结婚,等等。
这些信息条在妖术
的作用下,变成了一张一张的小纸条,内容相似的小纸条自动融合,在众人面前上下漂
浮。红雀在弦惊的指示下,把同一类型的小纸条排了起来,分出五组,给每一组写出总
结。第一组是“共同的兴趣爱好”,第二组是“相似的家庭背景”,第三组是“矛盾的
产生”,第四组是“心理变化过程”,第五组是“第三者的介入事件”,还有两张纸条
无法入类,红雀随手扔到一边。
弦惊道:“红雀,你来选一组。”
红雀说:“为什么是我?她的纠结那么明显,不就是亲爱的老公情愿自己撞死也要救小
三吗?”
弦惊道:“没有那么简单,要是选错了,井之迷局会将我们在这里困上12个时辰,一遍
一遍地看井妖的心事,还不给饭吃,又饿又冷,看到吐都看不完。”
红雀一惊:“那么恶劣?等我出去一定揍这个魏渐渐一顿。我选‘第三者的介入事件’
,她自杀不就是因为第三者介入么?”
弦惊吐了口气说:“现在你们来看这里。”他把第五组的小纸条散落在纸上,“每一个
小纸条代表一个关键事件,现在你们把每一个事件看作一个点,按时间顺序把它们连起
来。”
“好了。”红雀速度飞快。
公司新招的小姑娘,他是面试官-->他们一起去看博物馆-->在一起加班过多-->叫他陪
着去医院-->短信聊天逐渐增多-->半夜电话叫他陪
理到这里,红雀嚷道:“什么?半夜电话叫出去,够恶劣的。”
后面的是:半夜电话叫他陪-->两人在公司拥抱,去送鸡汤的魏渐渐目睹一切-->他不愿
意换工作,开始吵架-->他搬出去和小三同居-->屏蔽她的号码-->送来离婚协议书
“我说,这是真的么?”红雀认真地问,“我还以为魏渐渐一时想不开就跳湖,原来计
划已久,她肯定是个拖延症患者。”
弦惊道:“不要随便判断,这些关键事件基于魏渐渐的想法,不一定是客观的。当然我
们也不需要客观事实。”
“那是,只要解开她的心事,我们就解放了。”
弦惊开始布阵,他的指尖渗出微冷的白气,在地面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符。这符如同三个
大小不一的六边形,上下移动,左右扭曲,却彼此从不触碰。光线在三个六边形中流转
,折射,晕成一片明亮的光。他又用随手小刀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正如血滴入
水,这一滴血在白色的气流中如花一般散开,慢慢地沉淀下去,又发出成千上万的细丝
来,紧紧地把三个六边形包裹在一起。六边形痛苦地扭动着,挣扎着,想逃脱彼此的桎
梏。最后,终于不动了,血色渐渐淡去,又只剩下雪白的一团。
符阵成了以后,他把小纸条一张一张按次序吞了进去,纸条接近白气就消失了,仿佛被
一张饕餮之口吞下去一般。六边形剧烈地抖动起来,仿佛一条将死之鱼,拼命地吐出口
中的水气滋润自己。在一阵剧烈的抖动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都没有。
“完了完了。”红雀扶住额头,“没成功。再看一次吧。”
小雅道人若有所思地说:“十二个时辰,恐怕够看上20次的……”
第一组尝试宣告失败。这一次,疲倦的红雀决定选第二组:相似的家庭背景。
弦惊问她为什么选这一组,红雀说:“猜呗,婚姻出问题,不是小三就是公婆。要是公
婆不支持那个严某某离婚,严某某也没辙啊,魏渐渐也不至于绝望到自杀吧。”
三人继续做笔记。这次的八卦细节更多,原来魏渐渐害怕小三是有家庭背景的。魏渐渐
小时候,父亲偷偷带一个阿姨来家里玩,叫魏渐渐不要告诉长期出差在外的母亲。这对
狗男女并没有搞出大动静,每当魏渐渐的母亲回来,两人亦表现得如同一对模仿夫妻,
如胶似漆。
魏渐渐的人生观自此开始分裂。父亲和“那个”阿姨给她买时下女孩子最喜欢的东西,
母亲在外跑项目,压力越来越大,回来也没有兴趣陪她说话。魏渐渐内心开始渐渐产生
了一个小希冀,希望母亲不回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希望“那个”阿姨带香港最新款式的
衣裙来,小女孩的虚荣心无限膨胀,罪恶感也无限膨胀。
他们为什么还不离婚呢。魏渐渐想。如果母亲问起来,她是该老实回答还是不回答呢,
或者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是装出纯洁无知的样子?但是母亲始终没有用,父亲也始
终没有暴露。多年以后,母亲看不惯父亲拿死工资的德性,和自己的合作伙伴跑了,他
们俩才终于离了婚。父亲和那个阿姨双双换了工作,住到了一起,却始终没有去领结婚
证。用父亲的话来说:婚姻就是这么个事儿,他女儿也大了,阿姨也不想要孩子,领证
了还要跟这个解释,那个解释,麻烦不麻烦。
后来魏渐渐的婚姻出了小三,她想起童年的往事恐惧之极,总觉得是当年没有告诉母亲
,上天开始惩罚她了。她试图找过母亲,但是母亲那时候已经移民去了国外,联系不上
。在最绝望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亲手杀了“阿姨”,并买一张机票,飞到母亲身边祈求
她原谅。好在魏渐渐虽然愤怒,却并没有失了理智。她这么想过以后,很快意识到这是
小孩的幼稚行为,自己作为一名大奶,就应该堂堂正正的,拖着不离婚,离婚协议书是
吗?不签。要上庭是吗?坚决不答应离。
“没想到她的内疚感还挺严重的。”小雅说。
红雀道:“老年人人生经验丰富,你来说说这个是不是她内心最纠结的事情。”
小雅道:“以我博览群书的经验,童年阴影给人带来的伤害很大,恐怕就是这个了。”
第二次尝试还是失败了。红雀几乎要把小雅的胡须全部揪下来。
弦惊叹了口气说:“第三次了,再试不对,我就变成茧睡觉去,你们慢慢折腾吧。”
红雀怒道:“装蛾子还装得挺像。”
小雅从地上捡起红雀扔掉的2个纸条,一张纸条上写着“妇产科”。一张纸条上写着“
做恶梦”。
“这2条……”
红雀打断说:“哎呀,‘做恶梦’不就是第三者嘛,至于‘妇产科’,是不是想生个孩
子来拴住严某某不离婚啊?听说怀孕期间男人是不准离婚的。”
小雅摇头道:“我总觉得有这么一点儿蹊跷。你说魏渐渐脆弱吗?好像有点。你说她坚
决吗?又挺坚决的。我们先把所有纸条都看过一遍,分析分析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再
来选。”
弦惊摊手:“那我就先去做茧了,两位悠着点啊。”
红雀冷冷地说:“你做了茧以后,我就用火烧了。”
弦惊很无奈地说:“好吧,笔记本给我,我去翻翻星座版,也许有启示。魏渐渐什么星
座的?”
“自己查!”一台笔记本砸到了弦惊头上。
当妖怪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了。弦惊迅速变成一团烟雾,稳稳地接住了笔记本。他搜索
附近的手机热点和免费WIFI,上网玩起“你画我猜”来。
你画我猜这个游戏时下正流行。一群人守在一个聊天室里,由系统自动出题,给观众提
示,比如“三个字”,“某一种文娱用具”,“庄家”根据题目画图,众人发送各自猜
测的答案,系统判断,给分。除了连连看之外,你画我猜是弦惊最爱的小游戏了。
“哎,这些人怎么总写字呢,不是你画我猜么,都写出字来了,还有什么猜的乐趣。”
虽然这样抱怨,弦惊还是有滋有味地玩着,保持着本房间最高分的记录。
小雅:“看起来,魏渐渐是一个思虑过多的人。”
红雀:“废话,想太多的人才自杀。”
小雅:“严丘新闹离婚,本来是独立事件,她偏偏想到因为她小时候的不作为导致自己
受了报复。这是一个迷信的人。”
“说得你好像不迷信似的。”
“我怎么迷信了!”
“不迷信你当个毛的道士。”
“……”
“我现在真觉得她是双鱼座了。”
“……”
“这一个图案是什么?仙人掌?消防栓?脏话?奶嘴?……人间大炮?”
对方在屏幕上发出一个笑容:“继续猜。”
时间到了,没人猜出来。屏幕上显示出答案,两个字:“妈妈。”
聊天室顿时沸腾了,弦惊先开始破口大骂:“你这个图案跟妈妈有喵喵的关系!”
对方又发了一个笑脸:“一点联想能力都没有,怎么做祖国的四有青年。妈妈,英文就
是mommy,mommy,翻译过来就是木乃伊,我画的木乃伊,不像吗?”
“像你妹……”弦惊住了嘴,“等等,”他放下电脑,去看满头大汗分析案情的红雀和
小雅老头。“我觉得我有头绪了。”
“魏渐渐去妇产科,不一定就去了妇产科,也许是为了遮掩真正的事实。但是在她的脑
海中,她固执地把自己去医院的目的设置为‘妇产科’。她心里怀着一件隐秘的事情,
连对自己都不敢说,这样说你们明白吗?就是自己都不敢相信,晚上梦见了真实的情节
,也就是和她希望相信的事情不一样的情节,就变成了恶梦,这就和‘妇产科’和‘恶
梦’对上了。”
“连她自己对自己都想隐藏的事情,我们怎么猜得出来。”
“还是有蛛丝马迹的,至少我们知道,魏渐渐不是个漂亮的女孩儿,但是她的虚荣心很
重,为了新衣服,可以帮父亲隐瞒小三的事情。她的伪装功力也很强,体现在于她的母
亲回家,十几岁的小女孩竟然没有对最亲密的人说破。她还习惯于‘脑补’,和平常人
的思维不一样,她想到上天惩罚他,想去杀阿姨,求母亲原谅,最后又判定自己的行为
不理性,因此及时刹车。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却在她脑中留下一个印象,好像自己
真的做了那些事一样,于是她有了双重负疚感,一方面是想杀人的负疚感,一方面是竟
然会有那么幼稚的想法的负疚感,还有对母亲的负疚感,对父亲的负疚感,以及对她老
公的负疚感,她觉得是自己不太好,如果自己早点发现,及时阻止,就不会给她自己,
她老公以及小三添那么多烦恼。
所以她死前安排好了一切,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连电
脑都是格式化过的,几个网络账号也注销了。还特地把她老公存上面的日本爱情动作片
刻了盘寄过去,才格式化的硬盘。她的自杀简直是有条不紊,比得上乔布斯了。你们说
,这样一个思考周详的人,把一切后事都安排好了,怎么会去死呢?”
“安排好一切,就可以放心去死了。”
“不,我觉得不对。她好像是为了她自己去死的,而不是为了其他人去死的。另一方面
,她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在得知她老公要死之后,还专门来此处接他,并且不惜自损妖
体保他不痛。妖体伤了以后会自我复原,但是如果被自己伤的,就长不回来了,比人类
的疼痛还疼一百倍,只能靠幻形来掩饰。但是如果可以幻形掩饰的话,她为什么不给自
己换一副正常的脸呢,浮肿得跟当初水里捞上来一样。她虽然不美,可是个很爱美的人
啊。
所以,我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连她自己都不以伤妖体为意。她好像在努力地做一些让别
人觉得她有价值的事情,不惜伤害自己的利益。她的内疚感在于她觉得不能让别人满意
,杀了阿姨,父亲会伤心,不杀,母亲不原谅她,小三即使走了,丈夫心里也会有芥蒂
。她似乎希望所有人完完全全地接纳她,那人心里没有一点杂质,不会有任何多想,完
完整整地接纳她的一切,无论是她性格中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即使在心里犹豫下
都不行。”
“这要求也太过分了。”
“后来我看到了这个。”弦惊捡出“心理变化过程”下的一张纸条。
“在深夜为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这张也很常见啊,失恋嘛,绝望嘛,痛痛快快哭一场。”
“她这个时候已经露出死志了。但是,丈夫的离去,对她来说不是自杀的理由,而是安
心去自杀的理由。她终于可以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世界上所有
跟她联系的人都不会再联系她,网络上账号已注销,离婚协议书---你们注意到了吧,
离婚协议书上已经签了字,母亲反正找不到了,父亲和阿姨过着和过往一样的生活,他
反正是不想去领结婚证的。”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红雀吼道。
小雅露出了羞涩的笑容:“我们把魏渐渐抓过来问一下不就明白了?弦惊只说要解开她
的心事,又没说不准问当事人。”
在红雀掐小雅脖子的时候,弦惊抬头望天:“夕阳真美啊,好久没有玩侦探游戏了……”
“我有病。”魏渐渐缓缓地开了口。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被撕去一块肉的伤痕明显可
见。“我早就知道了。”
“怀一个孩子让阿严离不成婚的想法,我不是没有过,但是我后来辗转得知,他本来就
无所谓要不要孩子。我是去过妇产科,想着没有他在身边,有个像他的孩子陪着也是好
的。后来又去了好几次医院,但是去的都不是妇产科,而是皮肤科。”
魏渐渐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我得了一种怪病,俗称鱼鳞壳,学名是什么,我也不
记得了。医师是个青年人,才三十几岁出头,他拿着化验单讲给我听,问我有什么家属
可以来商谈。他说,得了这个病以后,皮肤会一片片硬化,变得像鱼鳞一样,然后一片
片脱落。我问是不是绝症,他点了点头。”
“难怪你想自杀啊。”红雀同情地说。
魏渐渐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谁说我想自杀了?”
“你不是去跳湖了?”
魏渐渐笑了:“我是去跳湖了,可是我游泳不行吗。”
“根据我们查的资料,你并不会游泳。”
“呵,是啊,我确实不会。”她说,“医师告诉我,虽然没有完全对症的药,世界上至
今为止也没有彻底医好的案例,但是他可以给我试着打一个针水,也许会有效果。我问
了多少钱,一针五万,就放弃了。后来我疯狂地翻阅药书,找到一个民间偏方。我去那
个湖,是听说湖水里有很多矿物质,对保护皮肤有利。你们知道的,我的钱不多,也没
办法去三亚,温泉什么的。那个湖离我家最近。”
“所以我就准备好了一切,也算是备好了一切后事吧。我希望他们觉得我死了,从此我
就不会再和这些回忆中的人有联系。我希望在湖里泡过以后,我的脸也会变好了,不会
再恶化,然后开始彻彻底底的新生活。你们说得对,我思虑太多,总是为别人着想。所
以那时候我不愿意再为别人着想了。他们要是因为我死而有内疚感--呵,多半不会--那
就这样吧。”
“没想到的是,我在湖里泡了三天---你问我为什么不在浴缸里泡?阿严说了他要回来
拿我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我不想他看见我像鱼鳞一样硬化的脸。”
“我在湖里泡了三天,干粮和带的瓶装水都吃完了,我就想着,上岸吧。那时候天气还
挺热的。可是我一摸我的脸,还是一片一片,刮着我的手,如同鱼鳞。”
“于是你就真的想死了。”
“于是我就想着顺便死一死算了。后来我又觉得这是对人生不负责任。我的新生活还没
开始呢,我干嘛要这个时候死。结果,我往岸边游的时候---嗯,当然是戴着游泳圈的
,脚下突然觉得被缠住了水草似的。然后我的身体像陷入了漩涡一般,不停地往下沉。
我第一反应式是游泳圈没气了,但是我脸还没有好,我也不想大声嚷嚷,把人都引来了
,全都看我笑话?一个要离婚了,看上去又想自杀,还长得那么丑,得了怪病的女人…
…才不要呢。”
“原来你还真是被井妖……又麻烦了。”弦惊垂头丧气。
红雀问:“什么?”
弦惊道:“我们早已陷入谜题。真实的魏渐渐也许并没有死。”
小雅指着浮肿的魏渐渐说:“那她是什么?”
“她可能已经死了,也可能还活着。总之,她是一个幻象,湖底井妖幻想出来的幻象。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小纸条上的信息,不一定是客观事实,而是井妖内心的想法。在这
个陷阱中,即使用‘往事回溯’,也只是阅读井妖所创造出的这个内心世界里的‘现实
’。所有,我们现在可能在一个心灵陷阱中---一个在湖里做漩涡,无意中害死了或者
自以为害死了魏渐渐的井妖的心灵陷阱中。”
“那这个井妖是个人?还是条鱼?你倒是说啊。”
弦惊苦笑道:“别摇,我一把枯骨快散了。据我的经验,恐怕是条鱼,还活了挺大年纪
了。”
第三章 古井之鱼
从上海到千岛湖,是345.9公里,自驾约3个半小时。
根据《淳安县志》记载,在千岛湖下,沉睡着两座千年古城:贺城和狮城。
宁家老宅,位于叫贺城的古城中。古城建于公元后208年,于1959年因为修建水利的原
因没入水下,至今已经50多年了。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句话在这里成了绝妙好辞。陆
地上类似的古城早已拆迁,或是改成了游览景点,拟或是小商品市场,早已失了古色古
香的风味。狮贺两城存于水下,流水保其古相不腐,围绕着户枢游动的只有群鱼。千千
万万的鱼群在古城中穿过,好似一幅水下版的清明上河图,也不知哪只鱼是推糖车叫卖
的小贩,哪只鱼是梳着望仙髻的少女,哪只鱼是带着奴仆出来游荡的富家二少,哪只鱼
是与寺庙和尚偷情的闺中妇人。以及,哪一只鱼虽然死了,却依然活着,在某一个井底
成了妖,日日夜夜张着雪白的双眼,一刻一刻地陷入自己的心事中。
“我觉得头晕。”红雀捂着头说,“这真的是我们要找的水下之城?”她惊异地看着面
前一片幽静的城镇。这是她亲手施妖术创造出来的,一条年老的鱼对往事的怀念。这里
大大小小的街巷宛若迷宫,在高墙掩映下迂回穿梭。高矮胖瘦的居民们在走动,在用手
摘花,用脚走路,做饭,哺乳,织布,劳动,在张口讲话,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时
不时地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
一个商人正举着一枚玉佩向对面的年轻男子推销。那块玉的水头一点都不好,玉质中多
有絮状,可是商人仿佛口若悬河般,嘴皮上下翻动------只是听不见一点声音。年轻男
子犹豫许久,终于掏出银钱会了帐,将玉佩收入袖中,他嘴角上扬,向商人走去,用身
体撞了撞商人的身体,显得十足怪异。商人也作了回应,轻轻地蹭了蹭年轻男子的身体
,以示交易达成。
视角飞快转换,仿佛蒙太奇一般,立刻转到了另一个场景。刻着螭吻的屋檐在空中扭曲
了。一个黑衣侠客却可以安安稳稳地站在屋檐上,俯下身子,竖起耳朵听着壁脚。他面
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关键是,他的耳朵真的是竖起的!薄薄两片迎风招展,像一片高出
水面的鱼鳍。
“传说中的……招风耳?”
“……这房子扭得,地震了?”红雀话很多。
弦惊自言自语地说:“像在玩初代的古墓丽影,视角跳来跳去的,一会上,一会下,一
会左,一会右。”
这是一座支离破碎又完整无缺的城市。它由无数个场景组成,场景与场景之间却并不连
接,离散之美,星空之美,这是一面破碎成一千片的镜子,曾经它们是一体,现在每一
个碎片都在讲一个和自己有关的故事。有一个人,从生下来就是个被关在水牢里的瞎子
,仅靠想象,听着别人讲的故事,却要用手中的笔画出一幅清明上河图来。
“善哉,善哉。”冒牌和尚小雅道士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仿佛电光火石间,弦惊突然明白过来了。
我们的天空是空气,鱼的天空是水。这个城市是井妖老鱼想象出来的,鱼脑海中的城市
。在水中,景物自然是晃动的。鱼是哑巴,交流时以身体相互碰擦对方。因此城市里卖
玉的商人和年轻人,也是这样交流的。
这是一条酷爱想象的鱼,它在自己大脑中建起了一整座城市。它想象出的树的枝桠,也
许是井上的树枝掉下水去了吧,它曾经围着树枝嬉戏过;它想象过的少女的发髻,也许
有一名少女对着井水照自己的红妆,它想象着雕成葫芦的玉佩,不知是谁不小心掉落到
井里的。在它充满水草和青苔的世界中,能想到如此接近真实,已属大不易。
“我们去宁家?”红雀问。
“我们去宁家。”
弦惊指引着红雀:“就在城南。”
宁家老宅,古怪的老宅。它如同一颗心脏般跳动,砰一声,它变大了,砰一声,它又缩
小了。
“我们要找的鱼,到底在哪里?”
不在绣房中的鱼缸里。
也不在垂花门后人工做出来的池塘里。
“一定在井里吗?”
“不一定。但是现在只剩下井没有找过了。”
可是宁家老宅没有井,一口井都没有。愁死了红雀。
“提取它初生时的记忆,我不信找不到。”
这是一颗鱼卵,悠悠地挂在水草间。在适宜的温度下,它长成了一枚银色的小鱼。长到
手指那么长的一条以后,它被渔夫捕起,但因为太小,作为买鱼的礼物赠给了出来采购
的徐老关,他是宁家的下人。徐老关有一个女儿,是宁家的家生奴,叫作梧桐,梧桐接
了鱼,欢喜无比,看着小鱼笑得眉眼弯弯。鱼在小缸里竟然渐渐长大,徐老关告诉梧桐
,杀了吧,做条醋鱼,梧桐不愿,想把鱼放到池塘中,又怕被人无意中捞起,宁家的池
塘一向是养着不少鱼伺候大爷小姐的私房胃口的,梧桐想了想,偷偷把鱼放到了井里。
“井!”红雀眼睛一亮。众人寻着记忆的线索摸去。
世界变成了一口井。斗转星移,都从井上过,直到有一天,一具柔软的躯体被抛了下来
,清澈的井水被人血染红。人体入水的巨大响声惊动了鱼,它吓得躲到了井底的石缝中。
一块厚重的石板被压到了井上,世界突然一片黑暗,最后一丝微光也消失了。
梧桐,宁家的家生奴才,三老爷娶了半年的四姨太,这口井是她最后的归宿。
“看来继压上石板之后,那个凶手还在上面填了土,所以我们才找不到。”弦惊说。“
按一切的线索来看,这口井应该位于宁宅的西南角,附近有一道供下人出入采买的角门
。想必也是梧桐父亲常常路过的地方。可是,我们怎么才能穿透那面‘石板’呢?”
“这条鱼还真可怜啊,真想知道它后来怎么修炼成井妖的,一定经历了重重艰难险阻,
太励志了。”红雀握拳。
小雅问:“你为什么不觉得那个叫梧桐的姑娘更可怜?”
红雀:“人类总要死的,人类的归宿除了泥巴就是水,有什么可怜的?妖可不同了,妖
总是有修炼成妖的希望。”
在谈话中,记忆继续向前延伸。梧桐的身体渐渐腐烂,井水变得臭不可闻。鱼觉得几乎
要窒息了,它几次觉得自己要死,却又呼吸到水中的一丝丝氧气,就是靠着这一丝氧气
,它坚强地活了下来,并没有停止它一直的修炼,有一次还大着胆子去啃了一口人肉。
只是它再也看不见井上的夜空。“我仰望星空的梦想啊。”它叹息道,“等咱变成鱼妖
以后,一定要去跳一次龙门,看看能不能变成龙妖。”。
随着尸体的腐化结束,妖鱼渐渐觉得井水清澈了起来,季节的雨水从地面上渗下来,为
它的环境添加了清新之气。有一天,它沉在井底打盹,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喂。”
“喂,醒醒。”
“鱼原来是睁着眼睛睡觉的。”
它突然就醒了,被身边一坨软绵绵白乎乎的东西吓了一跳。
这是半颗人类的大脑。没随着梧桐的身体一起腐化,却因缘际会,吸收了妖鱼修炼时吐
出的,不纯的妖气。妖气不足,不能让整个身体幻化成妖,却维持住了小半颗大脑的气
息。
妖鱼从此过上了每天听故事的幸福生活。它高兴起来,会用身子去蹭梧桐的大脑,也许
因为妖气出自同源的关系,它们俩竟然慢慢形成了共生体。妖鱼发现自己的记忆突飞猛
涨,梧桐脑子里的新故事真多,听都听不完。
有时候它们俩也会争吵。比如妖鱼会说:“宁家可小了,我从这里看出去,只能看见一
片圆圆的天空。还是我小时候住的湖大啊,游一天都看不见头。”
梧桐就会反驳说:“你这叫作‘坐井观天’。宁府可大了,我在府里十几年,还没有把
每个角落都逛过来。”
紧贴着梧桐的大脑听故事的时候,妖鱼突然问:“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相濡以沫?”
梧桐则会继续说下去:“那个买玉的书生……”
“可是它到底纠结啥?”红雀忍不住插嘴,“我们看得够久了。”
梧桐问妖鱼:“妖鱼,你有什么梦想呢?”
“我啊!”妖鱼说,“我是要去跳龙门的!”
跳龙门!红雀呆若木鸡。“我们要怎么让一条被关在泥巴下面,泥巴下面的石板下面,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天光的老鱼去跳龙门?”
待续
j*****x
发帖数: 18139
2
好长啊,先沙发,慢慢看

【在 w***s 的大作中提到】
: 很多年没写过东西了,最近有时间了,就想重新捡起来,先随性写写练练笔。勿砸。
: 杳然妖书
: 第一章 名叫小雅的道士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如果夕阳能自己选择在一个地方落下,必定不是纸醉金迷的大上海。鳞次栉比的楼房
: 让一切暗哑无声,人们仿佛在进行一场不约而同的快闪,日出之前,从住宅的阴影中走
: 出来,走到写字楼的遮蔽中去,犹如一群见不得光的鬼魂。到了晚上,一座座高耸的办
: 公楼中,灯光逐渐亮起,每一扇窗前都映着一台电脑和一个加班的身影。加班的人没时
: 间看夕阳,坐地铁的人看不见夕阳,公交上的人正在低着头玩手机。即使有那么几个想
: 看夕阳的人,他们却痴痴地伫立在摩天大楼的阴影中。

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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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这个快餐量还挺大。
x***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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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这个是快餐文?还是练笔?麻烦哪位给我找块豆腐…谢谢

【在 w***s 的大作中提到】
: 很多年没写过东西了,最近有时间了,就想重新捡起来,先随性写写练练笔。勿砸。
: 杳然妖书
: 第一章 名叫小雅的道士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如果夕阳能自己选择在一个地方落下,必定不是纸醉金迷的大上海。鳞次栉比的楼房
: 让一切暗哑无声,人们仿佛在进行一场不约而同的快闪,日出之前,从住宅的阴影中走
: 出来,走到写字楼的遮蔽中去,犹如一群见不得光的鬼魂。到了晚上,一座座高耸的办
: 公楼中,灯光逐渐亮起,每一扇窗前都映着一台电脑和一个加班的身影。加班的人没时
: 间看夕阳,坐地铁的人看不见夕阳,公交上的人正在低着头玩手机。即使有那么几个想
: 看夕阳的人,他们却痴痴地伫立在摩天大楼的阴影中。

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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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这文,是我喜欢的类型哈~~~~~
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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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中式的twilight zone?

【在 w***s 的大作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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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看夕阳,坐地铁的人看不见夕阳,公交上的人正在低着头玩手机。即使有那么几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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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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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咣当,果然厉害。。要是能当俺们滴驻版作家就好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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