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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41625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LeisureTime 讨论区 】
发信人: daoshu (daoshu),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小说 江城午后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at Jul 4 16:44:00 2015, 美东)
江城午后
岛树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声钻进宝成的耳朵。他努力忽视这恼人的声音，说服自己睡回去。
“滴，滴，滴。。。”
水滴声不仅进入耳朵， 还顽强地占据了大脑。
宝成翻了个身，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两点。天花板上一滴滴的水正不停地往下渗，水桶已
接成半满。宝成盯着天花板躺了会，起来套了件背心，敲开了楼上那家的门。
“嫂子，你家卫生间漏水了吧”。
“是滴，是滴。”大嫂一边抹着脸上的汗， 一边答到； “给房东打了不晓得几多电话
，还冒得人来修！我也末得办法萨。” 她涨红了脸，喘着气， 用手不停地在脸前扇着
风。短袖睡衣外露着的圆滚滚的膀子也随之晃动起来。
宝成不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家。
屋子里俨然已变成了烤箱， 门，墙，窗台， 用手摸去都是热的。风扇开到最大档，嗡
嗡地吐着热气。头发黏在头皮上，额头仍然大滴大滴冒着汗。宝成觉得这屋里呆不住了
，在水龙头边洗了一把脸，下楼去了。
一出楼门，各式各样的喧闹声裹胁着热浪迎面扑来。明晃晃的日头让宝成一眯眼睛。外
头毕竟比屋里开阔得多，总算能喘上气。宝成顺着街信步向南走。
“唉，晚上去不去打桌球？” 街边的烧卤店突然伸出一个脑壳。
宝成停下脚步一看，是国胜，随即说道：“你舅舅许你出来？”
“他哪管得了我！” 国胜走出来，撩起衬衫的前襟凉快。
宝成笑笑，“今天又是夜班，下回吧。”说完拍拍国胜的肩膀就走了。
国胜是从另一个县里来的，在他舅舅这帮忙。按城里的叫法，他俩都属于”乡里的“。
两个“乡里的”混到了一起，常常一起喝酒打桌球，骂骂老板，嘲笑一下眼前的小市民
。如果不是这几星期夜班太累人，宝成其实蛮想跟国胜出去玩玩。
宝成由着街上的声浪推着他往前走。喇叭声，车铃声，流行歌曲，叫卖声，吵架声，各
式各样的人和物件都在这灼热的阳光下奋力地弄出点声响，好像这样才能发泄一点郁闷
，缓解些许燥热。宝成想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吃个饭，凉快凉快，再回去睡个觉，晚上好
去上班。他刚来时十分诧异这城里人夏天晚上在街面上睡觉的习惯。每到傍晚，太阳还
在楼顶上悬着，各家各户就搬出竹床，躺椅来占据乘凉的地方，街面上，堤坝上，到处
都是。宝成下了夜班回来，天都快亮了，才看见人们懒洋洋地起身，搬床回家，好给街
上的车辆和行人腾地方。乡下也在外头乘凉的，但再热也得回屋睡去，哪有在外躺一宿
的道理？平时鼻孔朝天，夜里还不是敞着肚皮在街上晾，好了不起耶。
“风含情水含笑,喜迎人一对。” 宝成在甜蜜蜜的歌声中停在一家书店门口。分体式空
调发出的冷气从塑料门帘缝里飘出来。从外面就看到娟子，她手里拿着几本书正跟一个
顾客说话。似乎感到有人进来，娟子扭头过来对宝成笑笑；宝成忙摆摆手说：“你忙你
忙。”，就径自往里边走。
说是书店，其实盒带，录像带，甚至包括一些音响设备都卖。宝成踱到角落的书架边，
看到上回娟子推荐的书还在， 就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电工入门》，倚在架上翻起来。
没翻几页，上面的绕着圈圈的线已经把他弄晕，脑子好像被这线条缠住了。抬起头向外
望，娟子正弯腰取书，黄底白花的衣服在胸前垂下来，逆光下那衣服竟变得透明，能清
楚地看到一个女人身体的线条。宝成慌忙又低下头，继续跟书上的线条斗争。
“好几天冇有来嘛。”娟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打夜班，卖苦力啰。 ”宝成合上书。
娟子盯了一眼宝成手里的书，有点愤愤然的说：”早就叫你去上个培训班考个证书，强
过你在工地上造孽！“
宝成变得更加谦恭，陪着笑脸说：”好像蛮难呢“
“ 用点功，哪有学不会滴？”
“ 是滴 。”
“ 你看我，高中贪玩，冇考上大学，现在呢？“ 娟子扬起头，瞥了一下四周，眼睫毛
唰的一下翻上去，又唰的一下盖下来，算是交代了自己的处境。
宝成觉得已经没有理由再拖下去了，也不该再拖下去。从小到大，除了自己那勤扒苦做
的老娘，谁还这么劝过他好生读书呢。“好，买回去看看！ ”
“对喽。”娟子走到一边去开票。
宝成付了钱，拿起书对娟子说：“晚上一起去吃羊肉串么样？”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整个人僵在那里。娟子是城里的，爹妈都在厂里上班。他宝成是热晕了吗？
“好啊。” 娟子似乎没意识到宝成的尴尬，眼光飘向外面的街道，好像在找什么。
宝成飞速地走出书店。出来后才意识到还没和娟子约时间。不过这没关系，他知道娟子
六点下班，她爸妈不限制她和朋友出去吃饭。他还知道娟子能吃蛮辣的羊肉串，喝点啤
酒也是没问题的。
宝成刚进楼洞就听到“砰，砰，砰”的敲击声。修水管的终于来了。宝成冲了个澡，换
上短袖衬衫和西装短裤。看看时间还早，就靠在床头翻翻刚买的书。兴许是凉水澡的作
用，那缠人的线条顺畅了不少。看着看着宝成甚至觉得挺有趣。
五点半时宝成决定去书店等娟子。街上依然热气腾腾。不少店家把一盆盆的水浇到门口
的水泥地上，“哧“得一声地上就窜起一股水汽。隔老远宝成就看到娟子正站在马路边
。宝成紧赶几步正要叫她，却见那黄底白花的身影钻进了路边一辆紫红色桑塔纳里。从
车后窗中看到开车的男人侧过脸来跟娟子说话。宝成没看清男人的长相，但是清楚的看
到男人将一只胳膊搭到娟子肩上，另一只胳膊操纵方向盘，车子一闪，很快就消失在车
流中。
宝成回过神来时，发现浑身已被汗水湿透，象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这狗日的天气，还
让不让人活了。白洗了一个澡，宝成索性接着走，再往南就是堤坝了。
堤坝上人还不多，有几个老人坐在竹躺椅上聊天。江水依旧浑浊，江心一艘装满沙的驳
船沉重而缓慢顺着水流行驶。太阳似绯红的一个球悬在过江大桥上。
宝成两手一撑坐上了宽宽的水泥护栏，仰面躺下，顿时感到背上一阵刺痛，紧接着才意
识到那是烤了一天的水泥发出的灼热。宝成懒得动，听着不知哪艘船发出的汽笛声，他
想今晚就象这城里人一样在堤上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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