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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话题的讨论汇总
话题: 苦难话题: 文艺话题: 阶段话题: 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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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共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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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1227
1
发信人: hyandji(小黄牛), 信区: Literature
标题: 你不年轻了,依然文艺,却缺乏对命运的叹息
发信站: BBS未名空间站(Thu Oct 19 10:42:57 2017,GMT)
1
这里的“文艺”大概是具一定象征意义的形容词,并非完全原意,也并非限于喜爱
文学艺术,而是缺乏现实感,特别是沉重感,或将现实诗意化,或对沉重现实的无意识
自我防御,或活在自我乌托邦的一种倾向。
文艺并非坏事,能够文艺的人,至少对生命抱有热情,对世界并没厌倦。文艺,当
然多是年轻人的事,但也并没有年龄界限。很多时候,越是年纪大,越还能文艺,本身
就是值得羡慕或敬佩的事,有如老年人的广场舞。但如果只有文艺,则是另一回事。缺
乏现实感,不可能有真正的自我和主见,人们以为的“我认为”只是大家都这么说而已。
有次参加某活动,间隙整理支教相片,某近四十岁,文艺气息较浓的女子碰巧看到
,我说这是之前一个人自费支教的地方。面对那些满是石头缺乏泥土的贫瘠山村,阴暗
简陋的房子和学校,孩子们破损的衣服,她很羡慕地说,你到山上太好了,可以吃到当
地没有农药的有机蔬菜,呼吸到没有雾霾的新鲜空气。
很多文艺青年喜欢穿着时尚或前卫到贫穷残破之地拍照,比如破墙黄泥房子弃废工
厂,比如老北京脏乱的大杂院,甚至地下室。如果让他们住在这些地方,甚至只是呆半
小时,估计都会落荒而逃。有文艺青年就看了某大杂院里面阴暗的房子,转身就走。有
人知道我做底层访谈,心生羡慕,但一遇到农民工,流浪者等,随即逃避。
多年前,我一个人赴西部自费支教,第一个支教点在大凉 山那边,孩子们归家后
,学校里只有自己一人,没有同伴。没有网络、电视、报刊,经常没电。手机信号仅有
移动可勉强用,往往需要跑到山上才有信号,与外界几乎隔绝,生活单调。进出都是山
路,学校是黄泥做的,没水泥地板,下雨漏水,刮风掉尘土。没洗澡间,没自来水,没
像样的厕所,没专门的宿舍和厨房。
一位三十岁的文青看过那简陋的厕所,已经很失落,知道没专门的洗澡间后,几乎
大叫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啊!他或许没想过,这里的人们在这里祖祖辈辈生活。他们满
怀想象到来——当然看过相片,知道基本情况,但依然有想象——,但不及现实的一眼
,就匆忙想逃离,而没想过孩子们就此可能没有老师。我离开学校是愉愉离开的,但这
些原定至少呆一学期,事实不到一周的文艺青年却公开地离开,与孩子们哭成一片。孩
子们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老师,因为条件差留不住而哭,你们哭什么呢?或许他们想着
总有老师到来的,那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呢?
自藏区回京后,参加一次关于教育不公平的活动,一位作主题发言的女教师谈及如
何实行美的教育,对孩子们说下雨了,你们不要只是想着走山路,而要同时用心欣赏山
里雨中的风景。她那个学校在山边,孩子们上学放学都基本走山路,据其描述和图片,
可见是窄小而险要的。周围的听众都被感动了,流泪鼓掌,好几个人在发言时表达了最
感动的就是这美的教育,切合当地山区实际,对于孩子们增加对大自然——听众们不忘
对比自己在城里的孩子缺乏自然的教育,这点也是主讲者所强调的——和家乡的热爱,
以及心灵的成长都大有好处。
一个人在藏区自费支教时,如果下雨,我会提心吊胆,会通过各种方式包括预先告
知学生遇到这种情况就不用上学了。山路雨天滑,有些孩子就六七岁,背上还有沉重的
书与饭菜。那些山路本来就绵长,陡峭而窄险,一失足就九死一生。就算天气好,每每
家访,自以为运动员身材的自己每每爬一段就气喘吁吁,就得停一下休息。就算是一般
的高山,如此起落和长时间跋涉,都很是艰难,何况高原呢?看着孩子们飞奔的身影就
特别担心,一再提醒走慢点。我一个学生的母亲背着大米走山路回去,不小心滑落,从
悬崖掉到山谷里奔腾咆哮的雅砻江里,连尸骨都没找到。那年,她不到一岁,可谓连母
亲的怀抱都没熟悉,何况模样呢?
很多支教老师竟然都没想到,孩子们走山路上学,下雨是生死存亡的现实问题,你
却将之多情地置换成美学问题。孩子们在山里,他们在山路行走中看到的风景和在家门
口看到的没什么两样——我就常提醒孩子们,路上要注意看路,看雨和玩耍什么的,回
到家再说——。有些人觉得美,那是因为自己从没见过——那位女教师就让人帮忙拍了
很多张雨中一个人撑着粉红雨伞站在山上的相片,那种烟雨朦胧的美的确让在场的听众
都惊喜和羡慕——,但又一厢情愿地将这种一己之念强行摊派到各个学生身上,认为他
们也应该如此这般。或许,文艺青年普遍活在自己的乌托邦里。
孩子们走的山路之一,左侧是悬崖。
2
当下,很多网红文章、段子或言论都盛行一种或夸张或刻薄的冷幽默。这种假幽默
在笔者看来就是经过包装的庸俗口水,如果深究,基本缺乏逻辑与思想深度,读时感觉
麻辣爽快,读完一无所获。有时一件本应无比悲伤的事情,经这些人如此轻描淡写,很
多人只觉得好笑、活该或平常之极。比如真老虎吃掉母老虎,比如某某被嫖娼死,比如
杀死自己孩子的妇女就是得了精神病。还有被禁锢的洞穴世界各种本应愤怒或悲伤的事
情,经这些人一发挥,大家一笑而过,心里比平时更为舒畅。
幽默当然是种值得羡慕的能力,但其是有现实根基的。如果你看一些战争神剧,对
敌人极尽讽刺或冷幽默,未尝不可,但如果是对弱者或同胞不幸受苦受难的情节如此渲
染,让人们笑着欣赏悲剧,则已经超越人性或伦理底线。苦难或灾难只能直视,如果有
人将纳粹屠杀犹太人(比如《辛德勒的名单》)或前苏联大清洗或历史中的大饥荒拍成
或描述成轻喜剧,那只能说,这样的人已经不配为人。
日常性的长期处境,一时难以突破,幽默可以理解,但一旦成为习惯,而排挤掉愤
怒与思考,则是危险的。
夜晚,一个人的教室。
3
有些人很奇怪地认为,你总是关注弱者底层或社会不公,那是因为你同样处于这样
的境况并且心理阴暗。在这些人身上,你看不到生之沉重,没有命运的叹息,只有纯粹
的享乐。有些人或许因为家境优越,有着父母关系圈子的照顾,成长包括求学就业等较
为顺利,受到较少的挫折(特别是人际似乎不那么紧张,或许这里更多是算计后的奉诚
)。他们往往以为整个世界就是如此轻松美好。一旦遇见某些所谓负面沉重的事情或信
息,要么近乎本能地拒斥或逃避,比如刻意不去关注,甚至认为捏造或虚假;要么随即
落泪,但随即被习惯性的轻松观念或信息所缓解或消除。
对现实特别是阴暗面的拒斥,或许是因为内心敏感性强而耐受性差,换种说法是内
心脆弱,潜意识层面就无法直面现实,这在未成年人身上司空见惯。现实无常,人们习
惯性将自己封闭起来,试图逃避负性刺激。
当年,一个人离京赴藏自费支教前,有过多年的挣扎。随着年纪越大,越发疲惫,
对比于奔赴未知的命运,或许关上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更为合适。但如果选择后者,哑
河的思想生命或许就局限于此。去一个似乎异质的艰苦地方(他者),能平衡你的世界
观。空间以及其间蕴含的时间或历史面相的平等,让世界显得更全面、立体而动人。不
然,你会以为世界就是你所处方圆十公里之地。虽然有着媒体等资讯,但那种间接经验
并不足于支撑起相对完整的世界观,反而往往可能让你变得矫情。
克尔凯廓尔(Kierkegaard,1813-1855,又译基尔克果。就翻译和学理而言,这是
比较恰当的,但念在克尔凯廓尔沿用已久,暂用。——笔者注。)曾有人生三阶段论,
即审美阶段、伦理阶段与宗教阶段。以沉溺于感官享乐之中的唐璜为代表的审美阶段是
人生的最低阶段。伦理阶段是理性阶段,以苏格拉底为代表,个人追求的是普遍的价值
观念,按照社会伦理道德的规范行事。最后的宗教阶段是最高阶段,以旧约中向上帝献
以撒的亚伯拉罕为代表。审美阶段近乎未成年的孩子,只有“我”的身体;伦理阶段顾
及社会,“我”还有心灵,可谓“我们”;宗教阶段可谓大我或无我。
很多人活到三十四岁,甚至五六十岁,生活内容或朋友圈基本就是个体层面的吃喝
玩乐,缺乏丰富性厚重感(只有表面的热闹)。也就是说,他们长期停留在“我”的感
官享乐的审美阶段。如果这样的人普遍存在,或许可以说,这是一个长期处于人生初级
阶段的自私群体。
曾住过近一年的黄泥房子。
4
记忆(包括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特别是其中的苦难记忆)是建构我们是这个人而
非那个人,是这个族群或国度而非另一个族群或国度(所谓命运共同体,或许扩展至整
个人类更为合适)的唯一标准或尺度。假如我们丧失了自身的记忆,我们就不可能是同
一个人或言自己。如果丧失了民族或人类的集体记忆,所谓共同体就形存实亡。这就是
历史延续的生死攸关。
有一个真实的故事,在国外大学创作课堂上,大家讲述父辈或家族的故事,有中国
留学生讲了大跃进和文-革的一点事,整个课堂的学生都完全被震住。大家一致认为,
这种家族历史,实在是成为一个作家很好的土壤,或至少是极为特别的素材。外国学生
并没想过,其实,我们的父辈都经历过这些苦难甚至灾难,又有几个人成了真正的作家
呢?留下过几部像样的文学作品或电影等艺术作品呢?
对照其他经历过深重苦难的民族或国度,比如苏俄,德国,他们有着长长的一批名
字和作品在印证着历史。如果缺乏无所畏惧的反思与总结,就不可能真正成长。假如没
有相应的伟大作品配得上我们的苦难,那么,这所谓的苦难,只可能是空洞的抒情与无
谓的意淫。
人们习惯于只谈美好,不揭伤疤,认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让过去得以过去,是一
个人得以不断成长之前提,对于一个大共同体,也一样。问题关键是如何让它过去呢?
掩耳盗铃,无视伤疤忘了痛,甚至美化过去的伤疤与苦难,擅长将悲剧演变为众人皆欢
的世俗喜剧或闹剧,在大团圆里自我陶醉。这样实质是绕道而行,过去依然在那里。生
命太文艺,没有沉淀与沉甸,注定是轻飘飘的,一个大共同体呢?
回到留学生所在的创作课堂,其将来会可能从父辈的苦难历史土壤中破土而出,写
出伟大的作品吗?笔者表示非常怀疑,毕竟,下一代面对的只是纸上被反复变动的文字
,而非带有现场感的具体历史或生命经验,甚至连所谓“研究案例”也不是。除非让“
我”死去,融汇在不分历史与现实的记忆河流里。这种可能性存在,但异常艰辛与稀罕。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如果经历过太多的苦难,人们很可能会逐渐丧失似乎人之
常情的同情与慈悲,自动形成一种潜意识的自我防御能力:麻木与遗忘。所谓苦难麻痹
,如同吸毒一样,你必然要不断加大苦难的量,才有可能感受到苦难。但当心灵的感受
力彻底丧失,结果只有一个,人们麻木不仁,任何苦难都熟视无睹。
对他人痛苦——暂不提对动植物的痛苦——的感同身受,显然不止是成为一个优秀
作家的基本条件,同样是作为一个称为人而非动物或野兽的生命之内核或本质所在。眼
下,似乎越来越多的人们沉醉于梦境的美好中,笑问“穷人和受苦的人在哪里呢?”
假如人们从小就习惯于被告知世界如何,而无法亲身体验何谓世界,或许,人们就
固守这样想象的世界观和被动的行事方式。洞内的黑暗与洞外的光明一样不合时宜,因
而不能被直视。长久置身洞穴的人们擅长的就是将幻象当真相,将眼前当世界。这里没
有命运,只有文艺。丧失现实感的“文艺”是光荣正确的,因而被不断默认与鼓励。人
们不断为这个看上去很美的肥皂泡吹一点气,再吹一点气,同时沉迷于它的美丽,而无
视它最终破碎的结局——这是众生的无力挣扎,这是命运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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