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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64 | 1 夜空中，温和的星光。
前世的事迹，看得我十分的得意，原来我留过洋，打过仗，神仙当得还很有素质。别的
不说，风索切割磁力线能够补充雷神的神力，啧啧。
阿墨儿似乎没有觉得惊奇。想想也是的，一个做女神的，能随随便便就被一个工科猥琐
男的一点雕虫小技感动吗？就像一个女歌星唱的：“行啊，你是一个火箭科学家，可那
又算得上啥呢？”象清华大学那样有学问的猥琐男扎堆的地方，不管你将来是要做院士
部长还是第多少代领导核心的，照样天天有人失恋，就是这个道理。
阿墨儿表示出的，是一种同情的态度：“没有神力的神仙，又碰到野鬼做乱，真不好办
呢。”
我感叹道：“是啊，看来选择什么时代当神仙，也是一份技术活。要是我，我宁可到古
代当神仙，杀个王八补个天放把火尝个百草什么的，多么有意义。神力还很富余。”
“你那还是人类的思维”，阿墨儿脸上闪现出一丝讶色道：“当了神仙，长生不老，恐
怕你就没有选择，所有的岁月，好日子坏日子，你都得经历。”
“看书，看书。”我说。
路土地他们和野鬼大战的事情接下来是这样的。
山村里的人家，大多钻进了屋子，也有的在门廊上坐着看外面的雷雨。远远地传来小孩
的哭声，老人在感叹：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打雷下雨了。雷公们笑着，笑声跟人打喷嚏
的声音差不多，特别难听，不过现在神力充足，他们笑得特别畅快--那就更加难听了。
雷公，风伯，和牛头马面他们合作得很好。好些条风索现在自由自在地飘在空中了，这
些被解救的风索，都在空中自由地，但是坚定地上下抖动着，产生更多的电力。野鬼们
虽然依旧执迷不悟地攀爬着，但是也知道自己是不容易抓住风索了。“再打几个大的！
”, 风神们一边抖着风索，一边意气风发地喊道。
“好嘞！”，老邓们愉快地响应着，他们举起雷梃，往下砸去。好几十串野鬼被打了下
来，落在一片坟场上，地面给砸得凹了进去。通得一声，一大块泥土向下陷落，露出一
个大坑。坑里溅起了一团红褐色的泥雾。泥雾溅落在周围的地上。一只木偶一样的怪物
，从坑里突突地往上跳。刚跳到坑沿，一只飞叉飞了过来，直接把它钉在了地上。
“僵尸！”鬼卒们大叫起来。
“他兄弟的胶水的。”牛头反应道。
天神们则一起鼓掌：“真是人前显贵，路土地的这一叉叉得可真帅阿。”我有点不好意
思：“兄弟我飞叉玩得差一点的话，坐在土地庙里，想要随时偷吃他们查岈山上的桃李
枣杏，就偷不着了。”
“下次再不吃你弄来的水果了，”牛头说，“他后爸的锤子的，叉僵尸的叉子。”
这个坑很大，正是这个僵尸的居所。野鬼们还在无知无惧地不断攀爬着风索。风又开始
被阻滞了。那具僵尸被叉子钉在洞口，半天没有动，想是死了。我走过去，确认僵尸已
经死了，顺手就拔起了叉子。
叉子刚离开地面，僵尸就立了起来–大众大吃一惊，她明明死了啊。再一看，她并不是
自己站起来的，她身子底下原来伏着一个小女孩--至少是一个小女孩模样的东西。
那个小女孩咿咿呀呀地喊着妈妈--僵尸是灵长类哺乳动物，所以僵尸的语言里妈妈也是
mama这个音，她一脸困惑的样子，以难以置信的力气，把她的妈妈举在半空。所有的人
大声喊起来：雨魈！这一声甚是恐怖，连闹腾的野鬼也都一时都停了下来。风伯们得了
这个空隙，纷纷抽走了风索。
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小女孩，就是一只雨魈。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地爷，也多次处理过僵
尸，但雨魈还是第一次见到。雷公们立刻明白过来，他们必须立刻打击这个雨魈，否则
今天他们就得一直滞留在查牙山上了。好几串雷对着雨魈打了过去，大坑里的泥水溅得
满天都是。一大块土被崩飞了，落在了坑里。我吓得腾地缩到一边。
可是僵尸还是高高地举着，只是雨魈被吓得大哭。她一开始哭，野鬼们象是被下了咒语
，又疯狂地向风索上爬去。风索刚刚得到自由，一下子又陷入了困境。雷电交作，我脑
袋里也电光一闪：这些野鬼是被雨魈的哭声驱使的！
雷电对着雨魈打去，这一下我清楚地看到，原来雷电从僵尸身上穿过，顺着僵尸的肢体
导出，没有沾着小女孩半点。看起来僵尸就是这个小女孩的避雷针。
雷神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竭尽全力，但是徒劳地照着雨魈打过来。
牛头在指挥着鬼使们和野鬼们苦斗。但是，野鬼实在太多了，而且在小女孩的哭声中没
有了雷神的辅助，牛头她们又开始捉襟见肘，左支右拙。很多时候他们只能选择让山洪
去冲一块大石头，还是一大块泥土。而且不管我们怎么做，这些雨水仍然以可怕的速率
，汇集在水库里。水库里的水位一点点，但是毫不迟疑地在升高。不时， 一股带着石
头的山洪轰的一下撞进水库，在水库的一角掀起一阵惊人的大浪，象一把歪斜的扇子，
拍在岸上。岸上的几个草棚，在大雨中奇迹般地坚持到现在，在这一大浪的打击下，被
砸得稀烂。
这一片混乱当中，小女孩的哭声一毫也没有停，反而一声比一声得高亢，在电闪雷鸣中
，听得清清楚楚。
“不要打了！”我对着雷公们喊道，“先去打野鬼。”
“不行，擒贼先擒王。”雷公们咬牙切齿地喊道：“雨魈不除，这里就会一直下雨。”
我也无法说服他们，毕竟，我也不确定，如果雨魈不哭，是不是这些鬼魂就不为害了。
雷公们和雨魈就这样无谓地僵持着，水库还能坚持一些时候，山上的泥沙已经开始很不
安分了。如果不是我一直留心着，在关键时候出手拯救，一个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已经被
泥石流埋没了。估计很快土地爷手下的人马会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是管风，还是去救
人。
我正伤脑筋怎么来说服雷公们，或是想办法哄雨魈不哭，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肃穆的
歌声：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習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讬些。
歌声传来，战场上的所有的人愣了一愣。这是招魂的曲子，词句来自于楚辞，文义深奥
，不过所有的鬼魂都熟悉这个曲调。
人死了之后，他们的家人怀念祭奠他们的时候，阴间的这些魂灵就能听到这招魂的歌谣
。歌词大意是：“亲人的魂灵啊，回家受祭吧。你们可千万别 往东边去阿。东边有专
吃鬼魂的巨人，那里十个太阳此升彼伏，把铁石都融化了，那里的巨人习惯了这烈日，
你们去那里必然会被消融。亲人的魂灵啊，回来吧回来吧。”
自从大饥荒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演奏这首歌曲了。一来阳世的人已经开始漠视痛苦
，更难顾及已死的家人，二来冥司的管理早已混乱，负责演奏招魂曲的乐队也都星散。
刚刚我叫马面去找山神，跟他耳语去把这只乐队找来，因为我觉得音乐能让这些失控的
野鬼恢复一点理智。这些曲调是每一个鬼魂都很熟悉的。就连我们这些担任神职已久的
魂灵，也不由自主地感到震动。
那些野鬼的狂叫声也渐渐地止歇了。他们本来早已远离一切情感，牛头的吼叫，风伯的
愤怒，甚至雷公的打击，它们都会嘻嘻哈哈地一笑置之。可是歌声中，它们安静了下来
，漠然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平静的专注。毕竟它们还有一点点前世的人性，残存的人性
里被前世亲人的关心所激发了。
甚至雨魈，在安详的音乐中都愣了一愣。甚至，雷公们也一时停止了雷击。趁着这个机
会，我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哄着，我哄了一会，找了只盐水瓶的盖子给她含在嘴里（我
向阿墨儿解释，那个物质贫乏的时代，中国很多人用橡皮塞子做安抚奶嘴。阿墨儿点头
表示知道），她的哭声渐渐小下去了，小姑娘困了累了睡着了。随着哭声的停止，鬼魂
们几乎是马上从疯狂状态中苏醒过来，立刻便感到脱了力，一个接一个地从风索上掉落
在地上。
歌谣现在换成了现代文，乐队继续吟唱着，和高山大河，雨雾星光一起混响，同每一个
魂灵曾经经历过的阴阳两端的苦痛一起共鸣。大地和空气，随着歌声，在触手可及的地
方，轻轻地振颤着：
亲人的魂灵回来吧，
不要去南方呀
南方的野人，
牙齿又黑又长
会一点一点啃光你的肉呀
吃不完的骨头，
他们给做成肉酱
魂啊回来吧!
亲人的魂灵回来吧，
不要去南方呀
那里毒蛇密得和草一样
狮子大小的狐狸四处徜徉
长着九个脑袋的大蟒
吞吃你，只为了润润它的胃肠
魂啊归来吧!
亲人的魂灵回来吧，
不要去西方呀
那里千里的流沙象云一样舒卷
魂灵被轻易地卷进雷渊
雷渊里吹着毒辣的阴风
魂灵的肢体在阴风里糜烂溃散
魂啊归来吧
亲人的魂灵回来吧，
不要去西方呀
西方的流沙之外，死寂空旷，
红色的蚂蚁如同巨象，
黑色的马蜂犹如野狼。
那里五谷不能好好生长，
只有丛丛茅草上，流淌着毒浆
魂灵啊回来吧
亲人的魂灵回来吧，
不要去北方呀
北方的大雪，雪片锋利如钢，
饶你坚硬如岩石，也会尽遭毁伤
几万里的冰，能把你的眼神冻僵
亘古的严冬在你的骨髓里流淌
魂灵啊回来吧！
亲人的魂灵回来吧，
不要去天上呀
九重天的关口都守着虎豹狼猿
你的四肢头颅，只够它们尝鲜。
有双头的妖怪, 连根拔起大树几千。
有瞪眼的豺狼，将你抛进无底的深渊。
魂灵回来吧！
亲人的魂灵回来吧，
不要去那幽冥的世界，
那里有扭成九曲的土伯
它头上长着尖角锐如刀凿
脊背肥厚拇指沾血
追起人来飞奔如梭。
还有三只眼睛的虎头怪
身体像牛一样壮硕
它们都拿你的头颅作戏，
拿你的人皮作窝
魂灵回来吧
在乐曲渲染的可怖的气氛慢慢地弥散到极点的时候，在一声声魂灵归来吧的呼唤声中，
一阵柔和，温暖而又很坚实的旋律不知道从哪里流淌了出来，渐渐地，但却是确定无疑
地，驱散那恐怖的情绪。歌词也转了内容，开始形容人间美好的东西，就象催眠师傅常
做的那样：“你现在平静了，放松了，享受心灵的安宁；你爬上一层楼梯，现在你更平
静了，更放松了。你的心情就象广阔的原野一样，你又爬上了一层楼梯，周围的一切都
安静下来，你的肢体柔软得象秋天的野草。好了好了，你的心情更放松了”。
在这一片温和宁定的曲调中，这些鬼魂彻底安静下来，进入了一种容易受影响，容易接
受指令的状态之中了。
马面倒没有用这个机会去向鬼魂发号施令—如果他现在发令，鬼魂们肯定会顺从的。他
不知从哪里，也许是从冥司里，搜罗了许多当地人给亡故的先人烧的信。让几个鬼卒在
那里一一启封阅读。那些野鬼们，特别是为人父母的，大概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阳世里
自己的后代过得如何，都不由自主地涌过去。
有一个野鬼显然听到了自己孩子的信，或者，它把别人孩子的信当作了给自己的信，激
动得手舞足蹈，竟然喝喝地喊了出来：我儿子成亲了！要知道它们早已经基本不说话了
，这声音已然完全不像人类的声音了。令人惊奇的是，它周围的许多野鬼，也被它的情
绪所感染，喊起来：我儿子成亲了！这种情绪在野鬼当中盲目地传染开来，无数野鬼以
各种各样的呜咽，在激动地说着同一件事情：我儿子成亲了，我要活着就可以抱孙子了。
人群当中偶尔会有一种群体性的癔病。而野鬼，没有个人的利益需要考虑，同时基本上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得这种群体性癔病的机会要高得多。当他们被雨魈的哭
声所控制的时候，他们很容易被组织起来，干淘气的破坏性的勾当。现在他们被同伴的
兴奋所感染，就都陷于伤感和激动中。
云团早夹着雷电和风雨，平缓地向东向北移过去了。阳光透过残余的云影，洒在暴雨后
的山谷里。
我把酣睡的雨魈抱给雷公雨婆们看，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有一阵子她翻了一个身
似乎要醒来，一个雨婆把她抱过去轻轻地摇晃着，她就安安稳稳地继续睡。
我跟雷神们说，雨魈的啼哭应该是造成鬼魂阻滞风雨的根本原因。如果附近没有鬼魂，
雨魈应该造不成灾害。他们亲眼所见，不由得不信。雨婆说，她会把雨魈带到天上去详
加调查。在天上养着，她自然能健康成长的。
马面走过来，跟我说：山神和他们的手下，象是被人贩子派了一个集团军扫荡过了一样
，一个都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一点线索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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