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se版 - 被淘汰的神仙［１５］马不停蹄，我想让它停都不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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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64 | 1 我默默地念诵着兵命写的祝词，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神，就算知道了也没有
办法控制自己。本来我以为死去了就是天人永隔了，没想到现在还能再一次地听到妻子
的声音。那是怎样的一种呼唤啊，沉静中流露出真实的痛苦，哀伤中直透出强大的信心
，纷乱繁琐中不忘记责任，自己的苦难中不忘记乡邻，这就是兵命，我的结发妻子。
正在我心底一阵一阵地起着波澜的时候，外面飘过来一个鬼影，两只耳朵上塞着两团烂
泥，正是邢大舅，他看见我行动自如，倒吃了一惊，抠下烂泥，扯着嗓子喊：“你怎么
就能这样了？”
王驴儿的嘶叫声中，我喊得更大声：“我不知怎么就这样了。不是队长大人你玩的法术
？”
邢大舅这几天因为当了队长，被我和王驴儿他们一口一个队长挤兑得很烦：“队长你大
爷，我那两下子法术还不跟你们差不多。说，你喊人干什么？想让我放你？土地爷大概
饶不了我，别的要我做什么的，你尽管说。”他吼得人都要鼓起来了。
“你忘了？”我说，“咱们还得去给张自忠托个梦，要不然他不过来增援，咱们做的都
白费了。”我也跟着吼，觉得头发上都有风。
邢大舅一听这话，扭头就走，这邢大舅死过一次之后，彻底跟变了个人一样，雷厉风行
的很啊。不知道他是通知土地去了，还是自己去想办法。
谁知没两分钟，邢大舅又回转来，手里拿着两张白纸片子绑我腿上。
“上阵的儿郎都戴上它。”邢大舅居然是用京戏的腔调唱这一句的。
“白呼呼冷冰冰这俩是啥？”我一愣，反应过来，唱肯定比吼省力。
“土地爷的居处，吾盗来的纸马。”邢大舅接着唱。
“你想干嘛？”我还是吼吧，两个大男人对唱实在太别扭了。
“放你出来啊，去找张自忠。”邢大舅说。
“你不怕土地爷跟你算帐？”
“怕”，邢大舅说，“可是我不会托梦哪。”
我明白了，原来土地爷跟所有的手下都说，是我和王驴儿给庞炳勋托的梦，邢大舅也就
信以为真，本来我们去找庞炳勋就是给他托梦去的嘛。他哪知道我完全不会托梦呢。
“可是我神力不够”，我赶快解释道，我想说的是：我神力不够，根本不可能给庞炳勋
他们托梦，所以那事不是我干的。
邢大舅一听就急了，伸手抵住我的胸口，一股热流往我身上流过来。邢大舅一边把自己
的神力都传输到我身上，一边不由分说地吼道：“我做队长的，就这么多神力了。不过
肯定也比你和王驴儿的神力大了，你们能搞定庞炳勋，就能搞定张自忠。”原来他误会
成我目前神力不够无法去给张自忠托梦。
这一股神力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挣扎着想要解释，忽然看见走廊的远端土地爷正朝
我们走过来。
邢大舅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土地过来了，一掌把我推了出去，低喝道：快去找张自忠。
被绑上了纸马，我完全停不下来。旷野里，野草和枯树向我身后飞也似地逝去。风扬起
的尘土，打在我脸上。我无法知道等待邢大舅的是什么，我也无法猜测我为什么能听见
兵命的祈祷。那肯定不是幻觉。可是我知道，为了这事，我和邢大舅大概得付出不小的
代价，也许是永远不能进入轮回的惩罚。可是我还不会催眠哪，怎么才能说服张自忠来
增援？有一瞬间我甚至想回去找土地帮忙，可是这纸马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根据庞炳勋参谋部里的沙盘，张自忠的部队，在西边一百多公里的地方。这个纸马确实
好用，半个多小时，我已经跑出六十多里地。根据沙盘里的状况判断，我必须在一天之
内带着增援部队回来，庞炳勋的防线才不至于被敌人打穿。
现在差不多半夜，大路上没有什么人，背后临沂的方向不时传来枪炮的声音，这些都让
我有点紧张。不过真正跑起来，人总是更愿意去想一些美好的东西，比如兵命的祈祷，
祷词至少说明家里生计还是可以维持的。兵命有把子力气，井臼大概都能对付，只是她
完全不会女红，基本不会做饭，自任针镬估计有不少苦头要吃。
我的思绪来回破碎中的时候，忽然看见两个鬼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冲我喊道：干什
么的，站住。
他们伸手一捞，我上身晃了好几个趔趄，总算站住了，看到两个鬼卒手里提着两扇牌子
，牌子上写着：东岳佥事，后面还跟着一个判官。原来这个是东岳府君手下的一个判官
。我稍微有点放心，大官手下的，不会替临沂土地神当差的。
我施礼道：标下冒撞了。我没有说自己的身份，企图混过去。
鬼卒问道：你是哪里的鬼卒。
我没有办法撒谎，只好老老实实说：“标下是临沂鬼卒路遥。”心里在盘算，如果判官
问我为什么离临沂这么远，上哪里去，我就说是土地差我去看看张自忠的部队来不来临
沂，好安排鬼卒的工作。
没想到那个判官听了我的名字，很好奇地打量了我，“路遥，驻马店的路遥？”
“标下正是。”这个判官似乎不含恶意，我觉得。
“你就是那个因为老婆的祈祷，得以升任土地的那个路遥？”
“什么？”我大吃一惊。
“你不知道？”那个判官说，“你老婆立了你的神位，写了一篇祷词，什么家中之事，
妾身任之，什么使有余德，请及桑梓。嵩山府君看了很感动，就提升你作土地。行文应
该到了临沂了。大概你错过了。”
“我。。。”，我觉得实在无法说谎，心一横，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跟这个判官都说了
。听到我是被绑上纸马逃出临沂的时候，判官（他自我介绍说姓崔）捧腹大笑。
“这个老杜，做事就是这样的。你也别往心里去，这种干涉人类战役的事情，说到底，
神是很少做的，上面也是不让的。再说，令友也忒莽撞了。”
我点点头：“我没很怪土地神。不过，既然他已经托梦给庞炳勋，如果张自忠的部队不
来增援，也有损于杜土地的令名呀。”
“那你还是不会托梦啊？”
我苦笑着摇摇头。
“那我陪你去吧”，崔判官毅然道“这个张自忠我也听说过，对日不战而走，很靠不住
。不过记住，我是帮你过去看看张自忠他们有没有出发。你这个新鬼卒，连纸马都控制
不住。哈哈。”
他手下的两个鬼卒也跟着笑起来。
我谢过了崔判官，大家一起上路，崔判官问道：“你们家媳妇哪找来的，东岳和孔庙这
边好些人读了那祷词，都觉得不但礼义兼具，还对你小子蛮有情意的。”
我干笑了一下，说：“咱们得快一点，临沂快那边顶不住了。”
我们一行开始飞奔，崔判官教我怎么控制纸马，原来这个纸马就象滑雪板一样，学会了
控制我就开始飞奔，一哧溜就是两三里，我正奔的高兴，忽然听见崔判官在后面喊：快
停下！
我回头喊：“好嘞，看我的。”谁知一边喊着我又飘出去一里路去。而我的话还没有喊
完，胸口就象被一根大柱子撞了一样，通的一个跟头栽了出去，饶是我现在似乎有几分
神力，这一摔也摔得浑身疼痛。
我爬起来看，却见一支部队在奔跑，士兵们汗得透湿，好些人衣服上都起了白毛，这是
国军的部队，后面一支马队上坐着一个将军，相貌平常，面露晦气，大概活不了几年的
样子。回头再看判官和那俩鬼卒，他们规规矩矩地站在道旁。
等那个将军和他的人马过去了，判官才问：“你还好吧？”
“刚刚怎么了？”我问。
“那个将军，是一个忠臣义士。”判官说，“忠臣义士，哪怕命不久长，也阳气旺盛，
神力不够的鬼，冲撞他不得。”
我吐了吐舌头，问：“就算我冲撞他了，他这样下重手推我又是为什么呢？他能看见鬼
吗？”
“他不能看见鬼，他也没有推你。他只是打了个喷嚏，打中了你。”
我诧异坏了：“这个忠臣义士是谁啊，一个喷嚏都这么厉害？”
判官放低声音说：“就是你要去给人托梦的张自忠。”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同是军阀出身，张自忠和庞炳勋完全不同。之前，张自忠奉长官之
命，对日军的侵略，没有抵抗就撤退，遭到了国人的诟病，荣誉感受到挫伤。他心里很
苦恼，铁心雪耻，带着部队一直在积极求战。这次接到上司驰援临沂的命令，他不念庞
炳勋的旧怨，命令部队拼死行军，一天内走了二百多里，赶往临沂，造成两路夹击日军
的战略势态。
据邢大舅说，张自忠见到庞炳勋，庞炳勋说：“我的部队都很累了，既然你们来了，就
顶上去吧。”总算在在场的战区参谋长的劝说下，同意部队和张部协同作战，总算战斗
态势不错，将士用命，守住了临沂。
我和崔佥事在张将军脸上看到的晦气也是真实的，张自忠确实命不久长，两年之后就英
勇牺牲了。
临沂的土地，那天跑过来到牢里，其实是要放我出来，告诉我我被任命土地的事情。邢
大舅和我都不知情，邢大舅更义气深重地放我逃走，在临沂却无法继续当队长了。他跟
我一起去了遂平，以后因为四二年河南饥荒中的功劳，升任了城隍，再后来，如前所说
，受到排挤，调到了查岈山当山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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