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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1227 | 1 发信人： jack1985(SAYHELLO), 信区： Thoughts
标题： 项羽之败背后的故事
发信站： BBS未名空间站(Mon Jul 31 07:52:38 2017,GMT)
一
“楚汉相争”的故事，流传千古。几多悲歌，几多感叹。
英武盖世、贵族出身的项羽败了，自刎乌江；而奸诈无信、氓民出身的刘邦胜了，
成为天子。
这样的结局，似乎不能不让人觉得“不可理喻”。我们常说“历史的选择”，意思
大概是说历史的结局大多是必然的。
也许吧。但这种选择却未必都是合乎逻辑的。
关于为什么是项羽败而刘邦胜，历史上两位大史学家司马迁与班固已有精到的论述
。依此两大家所言，是有两大原因。
一是因为“天命所归”。如司马迁《史记》记载，刘邦天生就是龙种。据说有一天
一条大白龙附在刘邦他妈身上，于是怀孕了，生下了刘邦。而班固则“考证”得更为久
远，说刘邦“”汉帝本系，出自唐帝。降及于周，在秦作刘”，且“汉承尧运，德祚已
盛，断蛇著符，旗帜上赤，协于火德，自然之应，得天统矣”。
二则是两人各自的性格与德行不同。项羽虽然“力拔山兮气盖势”，横扫天下，无
人能故，可性格暴躁，不会用人，不善讨人欢心。而刘邦则恰恰相反。
据说就是刘邦对自己竟然能打败项羽当上皇帝开始也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他得给自
己找出点理由来。
据史记载，刘邦称帝后不久，在洛阳南宫设酒席宴请群臣。刘邦问：“列侯诸将无
敢隐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进言：
“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掠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
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
所以失天下也。”刘邦说：“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
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
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
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以上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刘邦自认为自己之所以能打败刘邦得天下，是因为自己知
人善任，得“民心”，得“人心”。而项羽呢，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相信，谁也不能用
——再大本事，也是孤家寡人，岂能成大事？
二
以上的这些观点与看法，一直以来，应该大多是受到普遍认同的。
然而这样的说辞虽说是出有着自美名千古的大史公之笔，但在我看来仍然有着刻意
美化刘邦的嫌疑，背后的逻辑也仍然还是“成王败寇”罢了。
如果我们愿意客观一点来探究，会发现项羽之所以败给刘邦，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只
有一条————就是因为他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或者说“雄心壮志”，而是仅仅想做
一个响当当的“西楚霸王”。
可能有人会奇怪：楚汉相争，难道不就是项羽和刘邦争天下么？怎么能说项羽没有
志得天下的雄心呢？
这么认为的人，我只能说他根本就没有好好去了解这段历史。
秦朝末年，陈胜吴广起义，虽然吹响了造反的号角。但仅凭这样的两人，想要推翻
强秦，不过是蚍蜉撼大树。而当初被大秦征服的各诸侯国纷纷揭竿而起才是大秦灭亡的
根本。
各诸侯国中，自然便有曾经的楚国。
楚国，春秋时属五霸，战国时是七雄。而此时则成为造反诸侯之首。
也就是说在推翻暴秦这件事上，楚国最为积极且力量最为强大。而楚人当中，项羽
和他的叔父项梁又最为积极。
为何？
这里面的原因便既有国仇，又有家恨。
先说国仇吧
想这大楚，是帝颛顼高阳的子孙在南方建立的诸侯国。据《史记 楚世家》记载：
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
楚王族属于华夏，楚国文化可谓当时华夏文明的代表，精华所在。楚地物产富饶，
地广物博，据说在当时算得上是世界上第一大国了。
楚人能歌善舞，能诗会画。且生活比其他地方的人更有情调与品味。饮食精致，穿
戴讲究。这一点，看看著名诗人屈原的形象便可见一斑。屈原被贬流放，生活艰苦，可
其从不显衣衫不整的落魄形象，始终峨冠博带，风度翩翩。不损贵族风采。
再比较起来，秦人就只能算是粗鄙的蛮夷了。可惜这不是一个比谁更文雅更文艺或
更文明的时代。人家秦国人拳头厉害不说，还有法家术谋，真正一个“有勇有谋”。所
以成了各诸侯中的老大，硬是把瞧不起他的诸侯国一个个给收拾了。
而这里面当然便有楚国。而楚国又比其它诸侯之国被灭得更有不甘，也似乎更为屈
辱。
战国末期，已经不再是七国争霸，而是楚、齐、秦三国争霸了。
而此时，势力强大的楚国已于齐国结成联盟，共同对付强秦。按说楚齐联手，其势
力绝对性压到强秦，灭掉秦国绝非难事。
只可惜，昏庸的楚怀王中了大秦宰相张仪的离间计，与齐断交。最后大秦以各个击
破之策，破齐攻楚。
公元前299年，秦国攻占了楚国八座城池，秦昭襄王约怀王在武关会面。怀王不听
昭睢、屈原劝告，决定前往武关，结果被秦国扣留。秦王逼迫他割地保命，楚怀王严词
拒绝。秦国于是一直囚禁楚怀王。
公元前296年，楚怀王忧郁成疾，命丧咸阳。秦国把遗体送还楚国，"楚人皆怜之，
如悲亲戚 "。
公元前278年，秦国大将白起带兵南下，攻破了楚国国都。也就是在这一年，流放
在外的诗人屈原听闻国都沦陷，于是投汨罗江自杀。
三
后人说到楚国灭亡的这段历史，只知道因楚怀王的愚蠢昏庸，毁了本完全有可能称
霸天下的楚国，逼死了爱国诗人屈原，却不知他实际上造成了更大的灾难——若非他不
犯如此毁灭性的错误，极可能强秦被灭；而没有强秦，哪会有后来一统天下的大秦帝国
？没有大秦帝国的出现，也就轮不上有如李斯这样的法家制定了一系列祸害中国人几千
年的那些法家的恶法了。而更为重要的是，几千年来，中国人的人心与人性也不至于被
法家那些邪恶的术谋学说毒害，至今中国人血液之中都残留着这样的余毒。
当然这是另话，不是本文所要讲述。
讲完项羽对大秦的“国恨”，接下来就是他的“家仇”了。
我们知道，项羽出身于楚国贵族之家。项羽的叔父项梁，其父项婴是楚国大将，被
秦人杀死。
我们只知道史书上所说项羽这个人性格很是残暴，尤其表现在与秦军交战的过程中
，对秦军简直毫不手软，直杀得不留一个活口为止。别说是秦朝的军队，就是那些生活
在关中的秦人老百姓，也不会好好待见，不是杀便是抢，于是也就留得一个和秦始皇差
不多的残暴的恶名。
而更为让人觉得其殘酷的的是，秦将甘鄣带着二十万秦军投降项羽，只因这些降军
之中有人说了几句表示忧虑的话，这二十万秦军竟然便被他全部活埋——就象当年秦军
活埋在赵长平之战中投降的近四十万赵军一样！
项羽残暴么？的确有点。但这其中无不有着很多报仇雪恨的意味，不过是以牙还牙
，少了一些应有的慈悲与宽容，却还是与秦军的残暴、秦王的残暴有着很大的不同。
四
历史只告诉后人，是陈胜吴广或是刘邦这样的“农民起义”推翻了暴秦，而不会让
人轻易和道，若无项羽，暴秦未必就亡得了，至少不会如此败如山倒。
项羽带兵进入咸阳，杀了秦王子婴；尊楚怀王为义帝，自封“西楚霸王”，封刘邦
为汉王，且令天下诸侯无不对其跪地称服——这一切似乎无不显示着他有统治天下的野
心，至少是有点象后来的曹操那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
甚至他还比曹操走得更远。后来的曹操还是一直把汉献帝给留着，而恐怕却是干脆
把“义帝”给杀了。
然而，这就能说明项羽想君临天下了么？还真是不能。
有事实可以说明项羽对做皇帝并没有太大兴趣。
当他进入秦都咸阳后，其表现与刘邦绝然不同。
想这大秦帝国的都城，在秦始皇及秦二世的经营之下，是何等的壮美！本来是先入
关中，先进咸阳城的刘邦一到这皇宫中，看着这仙境天堂一般的地方，便不想走，打算
长住下来的。只不过是底下的谋士提醒他，现在还不是住皇宫的时候。于这汉王便只好
“忍痛割爱”、“将欲取之，必先舍之”。
按说项羽若要住这咸阳宫，是谁也阻挡不了的，且是有资格和实力的。然而他面对
这皇宫中世间少见的富丽堂皇，更有“天下第一宫”的阿房宫，却无任何的贪念，有的
只是国仇家恨，所以一把火把个咸阳宫烧了，据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面对一片废墟的咸阳城，项羽觉得自己大仇已报，此生愿了，于是就想回到自己的
故乡楚国去。在他看来，天下最美的地方还是故乡楚国——这凭这一点，也足可证明，
项羽虽身为英雄，却不能“心怀天下”，而只是象平庸之人一样心念故土了。
又据说，此时也有人向他建议留在关中，驻守咸阳。因为关中是险要之地，欲得得
天下，必守关中。而项羽不为所动。于是那人便嘲笑项羽是个没志气的人，说道：楚国
的猴子穿上人的衣服也仍然还是猴子！
堂堂项羽，怎堪如此侮辱，于是一怒之下，把那人丢进锅中给煮了！
五
项羽虽为英雄，却不是曹操这样的英雄。
他虽有曹操之勇，之刚之烈，却无曹操之志。也就无曹操之谋。
他只是一个任性的英雄，或者说血性的英雄。
也许他这种性格更适合去做一个仗剑天涯的武士或侠客，而他却偏想做西楚霸王。
而他心中的西楚霸王是这样的一种人生：住在他美丽富饶的楚国大地上，以美酒明
月为伴，英雄舞剑，佳人伴舞。与此同时，四方诸侯又无不唯马首是瞻，他是诸侯中的
老大。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项王虽看似一介武夫，一生打打杀杀，却又是个颇有浪漫情
怀的理想主义者。
其实他完全是有可能实现自己的这种理想的。
只可惜，上天不逐其愿，给他安排了一个刘邦。
刘邦是个野心家（当然也可以象史书上那样称其为政治家、军事家）。我们常常也
把一个人的野心称为“理想”，其实野心与理想无关，它只会摧毁真正的理想。
而项羽的理想便是被刘邦的野心摧毁了。
项羽没有一统天下、穿龙袍坐龙椅的兴趣，但刘邦却有。
所以项羽始终都没有砍下刘邦脑袋的的想法，至少不是特别强烈。鸿门宴上，他有
机会杀掉刘邦，他没杀；以鸿沟为界，划分楚河汉界时，他遵守诺言，真心不想再与刘
邦交战，撤军向东，想着要回楚国故乡做他的西楚霸王去，且放了刘邦的家人。
然而刘邦则无时不在想着如何要了项羽的性命，日思夜想。所以他毫无顾忌、不讲
信义地背弃楚河汉界之约。
六
刘邦知道自己凭真本事，是根本打不过项羽的。然而杀不了项羽，他刘邦便得不了
天下。
但他刘邦懂得谋略，更有萧何、张良这样的精通术谋之臣。所以他不需要笑得最早
，而只求笑在最后，笑得最好。
他知道项羽的弱点，更知道世人的心理。
将士们怪项羽刚愎自用，不能论功行赏，于是他刘邦便礼贤下士，谦逊有加，大奖
有功之臣；项羽每到之处，不够善待百姓，于是刘邦便总是教育自己的军队对群众“秋
毫无所犯”、不拿“一针一线”；项羽让各诸侯胆战心惊，据说连直视的胆量都没有，
每每见到项羽只敢跪地而行，而刘邦却和诸侯们称兄道弟，“亲如一家”。
于是刘邦的贤德之名便出来了，圣明之君的威望就有了。
然而，刘邦真的是上天派来的救世主，有着菩萨心肠么？这恐怕要到最后才知道。
可最后又是什么结局呢？一——等他坐上龙椅之后，那些曾经被他视如兄弟的哥们便一
个个被他杀了！如：萧何、张良、曹参、陈平、灌婴、周勃、樊哙。
楚汉相争四五年，这期间，刘邦和项羽大大小小的战争打了不知多少，但极少有打
胜过，一直都是被项羽打得满地找牙，四处躲藏。
七
而最关键的一场战争，刘邦却胜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唯一的胜仗，刘邦却全凭阴谋诡计得来。
但这又有何重要的呢？自古以来，只以成败论英雄，更何况是战场之上。那兵家的
鼻祖孙子兵法不是也说了，兵不厌诈么？谁讲什么诚信，仁义，谁便必败无疑。
然而，后人完全可想象，这西楚霸王是败得多么的不甘！
他本是遵守楚河汉界之约，带着自己的军队返回思念已久的家乡。
想来此时楚军将士们当是兴高彩烈了。因为他们是多么的思念自己的故土啊，早就
归心似箭了！这点从世人所熟知的“四面楚歌”的故事也可看出——若不是对故乡思念
之极，一支极少打过败仗的军队，怎么可能在一听到故乡的歌声便顿然的斗志全无了呢！
然而，不想刘邦这个背信弃义之人，却转身追来，来个令人措手不及的背后一击。
若是刘邦只带着自己的军队到也罢了。他还鼓动了各路对项羽心有不满的诸侯，尤
其是策动韩信与鼓越两位关键人物的背叛，以共享天下为诱饵，让他们联合起来消灭项
羽。（而这两位见利忘义者，最后也死于刘邦之手）
于是英雄一世的项羽被迫退守垓下。此时，十万楚军被几倍的汉军三面包围。
本来，即便如此，一向英猛的楚军也非必败无疑。
这点，刘邦也很清楚。于是他便使了个“四面楚歌”的攻心之术，从心理上彻底击
败了楚军。
然而，在此绝境之下，项羽还是带着几千将士突出重围。但不想又被据说是刘邦安
排的人误导迷路进入汉军的另一个埋伏圈。楚军一路拚杀，最后只剩二十八人。再最后
只剩项羽一个。
此时的项羽已是全身刀伤，只能摇晃着不让自己倒下。然而他却仍然是浑身的英武
气概，令面前围着他的一群汉军将士竟然无人敢轻易上前！
八
按说项羽是完全可以不死的。
据说他逃到乌江，有渔夫愿载他渡江东去。而项羽却以“无颜见江东父老”为由而
拒绝。
于是有诗人慨叹：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败得如此惨烈，身为兵家的项羽也不应为自己人生中唯有的
一次败仗而无颜自尽吧？
但他还是自刎而死。
世人都认为他是因败而死。似乎意思是项羽的自尊心太强，就象当今的一些高中生
因高考不利便跳楼自杀性质差不多。
但只能算是说对一半。
在笔者看来，项羽之自刎不是简单因为败了，而更是因为败给了谁，是如何败的。
有话云：与高手过招，虽败犹荣。
可刘邦算是高手么？
虽说汉之史学家及后世之人大多视其为“高手”，但当时的西楚霸王未必视他为高
手。而事实也证明，一直只不过是他手下败将的刘邦也不配他称为“高手”。
退后一步，就算刘邦不能高手，但就是偶尔被他胜了一次，到也罢了。可他的胜却
不是光明磊落，而是阴谋诡计。
想他堂堂西楚霸王，一生大小战争七八十次，少有不胜，可有哪一场战争不是靠着
真刀真枪，何曾玩过一点点计谋！
他不但是自己不屑于玩任何的阴谋诡计，更是痛恨于刘邦的阴谋诡计。
他之败给刘邦，有如猫败给了狡黠的老鼠，虎败给了一只无赖之犬，何其的屈辱！
他内心深处有多鄙视刘邦，这种失败就越是让他感到屈辱。
他对刘邦是如此的不屑，以致根本不愿承认自己是败给了刘邦，而是认为不过是天
要灭他。
然而事实仍然是事实。
项羽有英雄之勇，却无有如韩信那种忍受“跨下之辱”之勇，更不可能象世俗之人
那样“好死不如赖活”。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屈辱，便唯以死来换取尊严了——而且是自刎而死。
九
有人认为项羽之败，是因其残暴不仁，不得人心。
也许有些道理吧。
然而项羽就一定比刘邦更殘暴，而刘邦就一定比他仁慈么？
未必。
据史载，有一次项羽追杀刘邦，刘邦躲藏起来，不肯应战。于是项羽便喊话道：刘
邦，咱们楚汉相争，其实是我们两个的人争夺。你要是个英雄就出来和我单挑，早些比
个高低输赢，何必拖上天下千千万万的将士百姓一起送死受苦呢！
然而刘邦却只是继续躲在一边暗笑。
项羽怎么能明白，象他刘邦如不捆绑住天下百姓，又拿什么和他项羽斗，又如何实
现一统天下，当上帝王的梦想。
而与此同时，又有多少世人能明白，是象项羽这样偶尔会由着性子杀人殘暴还是象
他刘邦这样以天下之名捆绑着天下百姓为自己的帝王之梦而送死更残暴？
然而，大多世人是不会想得太多。他们只知仰视着成功者的光环。而不会管光环罩
笼之下或光环的背后是否有着什么样的不堪甚至罪恶。
自古如此。
也许至今仍然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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