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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2817 | 1 我的叔叔劲松
这次回国省亲,总算了却了许多年的愿望,又回到劲松叔叔长宁新村家里住了一晚.确实,
纵然有便捷的航运,千山万水的距离,却远不是轻易可以逾越的;况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事
情越来越多,原先可以轻易背起的行囊,也益发地为琐事所羁绊,回国探亲居然逐渐也成
为一桩需要精心预备的隆重事体了.
出国多年,一直生活在中央空调的环境里面,对于上海湿冷而又没有暖气的天气,已经非
常地不适应,不过我还是坚持在叔叔家里过夜,因为这本是我这次旅行的计谋,尽可能地
和亲戚多住几天.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 劲松叔叔是个开朗爱笑的壮实小伙,他戴着一付玳瑁眼睛,文质彬
彬的样子,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因为出生成分不好,叔叔劲松在上海郊县崇明岛
乡下插队,后来就在当地成家落户,一直到90年代才回到上海办公司.每逢过节他回来看
奶奶时,总会变戏法似地给我们带来许多上海吃不到的土特产,比如崇明岛毛蟹, 石磨辗
磨而成的圆糕,还有一麻袋一麻袋的青菜.于是,在记忆当中,劲松叔叔就成了好吃东西的
代名词,我和堂妹也一致将劲松叔叔称为”崇明头”.
其实崇明岛带给我的记忆,不光是好吃,还有好玩.有时,劲松叔叔也会来接我去他家里小
住. 其时交通很不便利,到崇明岛不仅需要坐长时间的公交车,而且还要摆渡横跨长江口
,一肆下了摆渡船,叔叔就照例骑上他特地停靠在轮船码头边上的28自行车,穿过漫长的
田埂,荡我去他家.因为交通的原因,到达崇明岛的时候往往已经是傍晚,一路上夕阳西下
,海风微拂,稻田起伏,青蛙鸣唱,自然是一派逍遥的田园风光.
到了叔叔家里,婶婶总是忙碌地将柴火扔进土坯做的灶台生火做饭,炉火旺盛地从灶堂里
冒出来，映红了每个人的脸.他们的剩饭往往盛在竹篮里高高悬挂在屋梁上,以防备老鼠
的偷袭.他的2个女儿,虽然年纪还很小,却已经懂得杀鱼做饭,一面用椿裂的手擦拭鼻涕,
一面教我用土话管”鱼”叫作”内”.
叔叔家的厕所非常的有机,在一个巨型粪缸上面有一根滑溜溜的木杆,大便的时候就如同
投掷深水炸弹,在这样的设备上解手需要十分的技巧和百分的谨慎,因为一旦平衡掌握不
好的话,稍有不慎人就会侧翻下去.
记得每次小住结束,离开崇明岛的时候都是早晨, 劲松叔叔总会早早地起来,站在床边对
我说,快点起床,我们要走了.于是我就睡眼朦胧地挣扎着吃罢早饭,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
,穿过漫长的田埂,看着天边的乌云镶着朝阳的金边,像火车一样,一列一列地在天际驶过.
大学时也曾到劲松叔叔那住过几天,那时调皮,偷了林吹帝的一件外套,在背后写了一个
勇字,又在勇字外面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就逃票到上海去了.婶婶很惋惜这件衣服,过了许
多年,还是每次见面要说起这件荒唐的往事.
大学毕业之后到合肥工作,当时父母均已到国外,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因为预防
地震而建设的大板楼里面,当时大学教师的境遇大抵是糟糕的,往往穿着满是洞眼的老头
汗衫,挥汗如雨地在楼道里炒菜,一边还有巨大的蟑螂展开双翼迎风飞翔.我实在无事可
做,每天就抱着酒瓶喝酒以至于我的同学来校园找我,只要打听谁家阳台上酒瓶最多就可
以了.
那时劲松叔叔已经在上海的公司做领导了,对于我的情况一直比较关心,有一日出差来合
肥,特意过来看我.我们在蟑螂横飞的大板楼坐了一会,就去五食堂吃小抄. 那天天气寒
冷,五食堂里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我们边吃边聊,说起2年多前去世的启明叔叔,我不由得
哭泣了起来,启明叔叔因为成分不好的缘由,加上内向的性格,错过了结婚的年纪,一直孤
身一人.由于无人照顾,性格抑郁,生活没有条理,壮年的时候就脑溢血去世了.他原是我
最亲近的叔叔,但由于自己当时在外地读书,却无缘见最后一面,每当谈及此事,总是非常
地伤心.劲松叔叔也唏嘘不止了一番.
后来他回上海之后,以为独居合肥令到我的精神状况实在太差,就疏通关系将我从合肥调
动工作到了他的公司工作了.
工作了几年之后,我开始接触了在上海的一些外资单位,当时正是外资单位鼎盛的时候,
记得我去INTEL应聘,还有小车接送,一进门就看到当天INTEL的股票价格,巨大的黑体字
镶嵌在墙上,非常震撼,一打听福利,更加瞠目,居然除了免费伙食外,咖啡水果随便食用.
这实在是新奇的世界,远远比劲松叔叔的公司有趣多了,于是慢慢地我就厌倦了在劲松叔
叔公司的工作,开始指摘他的管理能力起来.劲松叔叔一开始还争辩几句,争奈我当时年
轻气盛,纸上谈兵的水平自然不同反响,时常让他大为光火,用”大学生有吊用”来回敬
我.现在想起来,当时他的心情其实也是对我的无奈,不过这种无奈在当时的我看来就是
其不懂管理的心虚了.
辩论得多了,我就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了, 再也听不进他的言语,终于到了2000年,自己
跑到XX和XX去做高级经理,拿着7,8000元的月薪,让制造业的梦想像火一样炙热自己
周身的血液.
出国之后,经历了许多的事情,随着年岁的增长, 骄傲的心情也逐渐淡去,对于友情亲情
的思念则日渐眷恋.也曾邀请劲松叔叔来美国盘桓小住,终究是因为远隔重洋,没有能够
成行.
这次回国,看见劲松叔叔夫妇身体健康,子女生活稳定,感到十分欣慰,他现在还在经营自
己的公司,和中国其他的公司一样,许多旧同事也买了小车.
这次在上海办理注销户籍以及养老金的时候,我本来是只领取2年的费用的,可当我拿出
劲松叔叔公司出具的已交养老金单子上,赫然发现截至日期居然是2006年,其时我已离开
劲松叔叔的公司6年多,甚至到了美国也有4年了.
一刹那,我领悟到了劲松叔叔的许多苦心.可惜这种苦心,已经有许多都是被我轻轻巧巧
地浪费掉了.
回来不久,居然做了一个梦,梦见劲松叔叔如以往那样在床边对我说:快点起来,我们要走
了.一边还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当时我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时间居然无法分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就像小时候在崇明岛那
样,我努力睁开双眼,挣扎着向窗外望去,朝阳下维珍尼亚的天际是一片火红的颜色,并没
有那一列列镶着金边的乌云列车.自己前院的草坪上,成群的松鼠在沾满露水的院子里忙
碌着,其实,它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彼此的交往,并没有千山万水,也不需要护
照和签证.
是的,我的耳边还回响着长宁新村早晨嘈杂的喧嚣,可一转眼之间,就已经远隔大半个世
界了.
开始的开始
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
是我们在走 | 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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