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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logy版 - 孔老千 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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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共1页)
H**O
发帖数: 89
1
理砖科的论文,是和别处不同的。多是第一作者为主要的砖工,后边几个帮忙的
,再后边几个打酱油的,最后挂上老板的名字是为通讯作者。做工的人,PhD毕业之后
,往往先做一两轮postdoc,攒几篇paper,然后去找教职——这是二十年前的事,现在
要做到四五轮——有了大paper,后面找postdoc便有底气;倘若有了CNS,便可从AP做
起谋个PI当了,如果有几篇CNS,或者已经当上AP,A/P,那兴许就能评千人锦衣还乡了
。但多数的砖工,智商情商拙计,大抵没有这么顺利。只有牛人,才能当上老板push别
人干活。

我从大二起,便在村口的文理学院砖厂里打杂。老板说,too young naïve,
怕做不了独立的项目,就跟着别人做点事提提质粒蛋白做做克隆吧。做克隆虽然事小,
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哪一步出个小bug,便P不出来后面的也做不了。所以
过了几天,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砖厂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总有活干,便改为专
管刷试管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呆在砖厂里,转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
调,有些无聊。老板是一副凶脸孔成天push,其他postdoc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
得;只有孔老千到厂,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老千是当博后而坚持每天7/11的唯一一个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
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做的虽然是博后,可是工资很低,似乎十
多年没有涨。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Chinglish,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
便从买买提上的说法“千年老博后”,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老千。孔老千中午一
到厂里的common room吃上次seminar剩的披萨,所有围在一起休息吃饭的华人便都看着
他笑(此处似乎应加引用《老王,老张与小红》,2013),有的叫道,“孔老千,你的
paper又被拒了!” 他们又故意地高声嚷道,“你secondary review问题一定又超过十
页纸了!”孔老千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
亲耳听到你的review回来了,吊着打脸。”孔老千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
争辩道,“review不能算rejection……rejection!……搞科研人的事,能没有挫折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宁可不发paper也不能编故事凑data”,什
么“论文好坏不能凭期刊的IF ,CNS毁了当今科学”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厂内
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老千原来也是名校PhD毕业,但终于没有好paper,又不会码
代码;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做的一手好western,便替人家硬做data
,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文理学院的坏毛病,便是好高骛远。做不到几天,兴趣
又跑到别的领域去了。如是几次,给他博后做的老板也没有了。孔老千没有法,便免不
了偶然做些刷试管的事。但他在我们厂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编data改data
;虽然间或没有做出来,暂时记在本子上,但不出两个月review,无论结果positive还
是negative都如实跟reviewer说。
孔老千吃过半块披萨,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老千,你当
真发过paper么?”孔老千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
你怎的连半个AP也捞不到呢?”孔老千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
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There is only one heroism in science, it’s to see
science as it is, and to love it. -- Lomain Lolland”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
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板见了孔老千,也每
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老千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跟本科生说话。有一
回对我说道,“你看Nature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看过Nature,……我便考
你一考。iPS可以怎样诱导?”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
理会。孔老千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生命
科学领域的重大发现应该记着。将来独立做PI的时候,选方向要用。” 我暗想我和做
PI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院长也总说选方向要根据自己兴趣;又好笑,又不耐烦,
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搞低pH之类的shock一下么?这跟转什么进细胞Akt
-PI3K都会上调不一个性质么” 孔老千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试
验台,点头说,“对呀对呀!……Yamanaka最初转了四个基因,你知道么?”我愈不耐
烦了,努着嘴走远。孔老千刚打开pad,想在上面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
,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隔壁lab的本科生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老千。他便教他们做
western。孩子看完western,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冰箱。孔老千着了慌,伸开双臂将
冰箱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抗体已经不多了。”打开冰箱门又看一看抗体
,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tubulin,c-Myc?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
走散了。
孔老千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子里不必说,就在砖厂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
。有一天,大约是春节前的一两天,老板正在慢慢的开十个小时的组会,看到一个IP图
,忽然说,“孔老千长久没有来砖厂了。还欠十九个IP没做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
久没有来了。一个博后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找工作去了。”掌柜说,“哦!”
“他总仍旧是好高骛远。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把简历投到墙街了。墙街满地都是金
砖,我们这些搬砖的下人能进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投简历,后来是
找实习,投了大半条街,端了大半年盘子。”“后来呢?”“后来全拒了。”“全拒了
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转行回老家种地了。”老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
的开他的会。
春节过后,雾霾是一天大过一天;我整天的呆在砖厂里,也须带上口罩了。一天
的下半天,刚摇上菌,我正想Do一把。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帮把我电脑搬出来。”
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老千便在实验台下对了门槛坐着。
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衬衣,外边套一件Nike;见了我,又说道,
“用下电脑。”老板也伸出头去,说,“孔老千么?你还欠十九个IP没做呢!”孔老千
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发paper还清罢。这一回是solid data,投的journal
要好。”老板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老千,你又失业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
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失业,怎么会还没绿卡?” 孔老千
低声说道,“Research Fellow,Fellow……” 他的眼色,很像恳求老板,不要再提。
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老板都笑了。他从冰箱里摸出四管抗体,郑重地放在我手
里。只见他右臂特别粗壮,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关了机,便又在旁人的
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老千。到了正月十五,老板拿起孔老千的记录本说
,“孔老千还欠十九个IP呢!”到端午,又说“孔老千还欠十九个IP呢!”到中秋可是
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的paper发出来。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老千的确转行了。
大约我的确失学了。大约我的确也要转行了。
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
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这便是 “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我在蒙胧中,
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雾霾,拥抱了全市
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
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搬砖
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w***a
发帖数: 1053
2
y****6
发帖数: 196
3
哈哈

★ 发自iPhone App: ChineseWeb 8.6

【在 H**O 的大作中提到】
: 理砖科的论文,是和别处不同的。多是第一作者为主要的砖工,后边几个帮忙的
: ,再后边几个打酱油的,最后挂上老板的名字是为通讯作者。做工的人,PhD毕业之后
: ,往往先做一两轮postdoc,攒几篇paper,然后去找教职——这是二十年前的事,现在
: 要做到四五轮——有了大paper,后面找postdoc便有底气;倘若有了CNS,便可从AP做
: 起谋个PI当了,如果有几篇CNS,或者已经当上AP,A/P,那兴许就能评千人锦衣还乡了
: 。但多数的砖工,智商情商拙计,大抵没有这么顺利。只有牛人,才能当上老板push别
: 人干活。
:
: 我从大二起,便在村口的文理学院砖厂里打杂。老板说,too young naïve,
: 怕做不了独立的项目,就跟着别人做点事提提质粒蛋白做做克隆吧。做克隆虽然事小,

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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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r
发帖数: 2061
5
厉害


,

【在 H**O 的大作中提到】
: 理砖科的论文,是和别处不同的。多是第一作者为主要的砖工,后边几个帮忙的
: ,再后边几个打酱油的,最后挂上老板的名字是为通讯作者。做工的人,PhD毕业之后
: ,往往先做一两轮postdoc,攒几篇paper,然后去找教职——这是二十年前的事,现在
: 要做到四五轮——有了大paper,后面找postdoc便有底气;倘若有了CNS,便可从AP做
: 起谋个PI当了,如果有几篇CNS,或者已经当上AP,A/P,那兴许就能评千人锦衣还乡了
: 。但多数的砖工,智商情商拙计,大抵没有这么顺利。只有牛人,才能当上老板push别
: 人干活。
:
: 我从大二起,便在村口的文理学院砖厂里打杂。老板说,too young naïve,
: 怕做不了独立的项目,就跟着别人做点事提提质粒蛋白做做克隆吧。做克隆虽然事小,

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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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膜拜!
n******d
发帖数: 1055
7
向楼主这样有才的人,真少见。能写这么长而无聊的东西,自己得多无聊啊?喜欢拿千
老取乐 的人,自己肯定也没是么出息。最多比千老好那么一丁点。周先生看了,会吐
在墓穴里。
p*****u
发帖数: 191
8
非也非也,形势黯淡,钱景不明,手法尽管夸张,仍能讽刺当今生物PhD或者破死刀过
剩的现象。文中通过借孔乙己的形象刻画一孔老千的人物,表达了作者对当今生物领域
的不满与嘲弄。
由于文中涉及的内容较多,可以将文作为中学生的阅读理解题,而且是跨学科综合题
目。

【在 n******d 的大作中提到】
: 向楼主这样有才的人,真少见。能写这么长而无聊的东西,自己得多无聊啊?喜欢拿千
: 老取乐 的人,自己肯定也没是么出息。最多比千老好那么一丁点。周先生看了,会吐
: 在墓穴里。

h********4
发帖数: 14
9
Zan!
s******y
发帖数: 17729
10
做的一手好western southern/northern co-IP硬data的屌丝给跪了


,

【在 H**O 的大作中提到】
: 理砖科的论文,是和别处不同的。多是第一作者为主要的砖工,后边几个帮忙的
: ,再后边几个打酱油的,最后挂上老板的名字是为通讯作者。做工的人,PhD毕业之后
: ,往往先做一两轮postdoc,攒几篇paper,然后去找教职——这是二十年前的事,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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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多数的砖工,智商情商拙计,大抵没有这么顺利。只有牛人,才能当上老板push别
: 人干活。
:
: 我从大二起,便在村口的文理学院砖厂里打杂。老板说,too young naïve,
: 怕做不了独立的项目,就跟着别人做点事提提质粒蛋白做做克隆吧。做克隆虽然事小,

r*****t
发帖数: 4793
11
让我想起以前在本版看过的一片,搜一搜,居然找到了。改的鲁老先生的奔月。虽然较
粗糙,但是趣味性比这篇一点不差
奔月
发信人: damaodamao (damao), 信区: Biology
标 题: 奔月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Aug 27 01:16:48 2008)

开惯了的旧车确乎能随人意,刚刚望见公寓楼,那车便立刻放缓了速度,并且和里
面的主人同时小心起来,过HUMP一开一顿,像捣米一样。
暮霭笼罩了公寓楼,邻近的APARTMENT都传来炒菜的香味和声音,已经是晚饭时候
。ROOMMATES听到车轮声,已经把锁打开了。羿把车PARK在DUMPSTER边,懒懒地下了车,
他刚要跨进大门,低头看看挂在腰间的满书包的簇新的REFERENCE PAPER和一盒
PIZZA,心里就非常踌蹰。但到底硬着头皮,大踏步走进去了;文献在书包里哗拉哗拉
地响着。
刚到客厅,他便见嫦娥从卧室里探了一探头。他知道她眼睛快,一定早瞧见那些
PAPER的了,不觉一吓,脚步登时也一停,——但只得往里走。他觉得ROOMMATES都在苦
笑。
“太太……。”他擦过手脸,走进卧室去,一面叫。
嫦娥正在看着玻璃窗外的暮天,慢慢回过头来,似理不理的向他看了一眼,没有答
应。
这种情形,羿倒久已习惯的了,至少已有一年多。他仍旧走近去,坐在对面的铺着
褪色的旧丝绸的FUTON上,搔着头皮,支支梧梧地说——
“今天的运气仍旧不见佳,还是只有NEGATIVE DATA,要继续看PAPER想IDEA,我们吃
PIZZA吧……。”
“哼!”嫦娥将柳眉一扬,忽然站起来,风似的往客厅走,嘴里咕噜着,“又是
NEGATIVE DATA,又是NEGATIVE DATA!你去问问去,谁家是一年到头只做出NEGATIVE
DATA的?我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竟嫁到这里来,整年的就吃CHEESE PIZZA!”
“太太,”羿赶紧也站起,跟在后面,低声说,“不过今天倒还好,另外还收集到
一些有效数据,可以写在PAPER里的。"两手捧着,送在嫦娥的眼前。
“哼!”她瞥了一眼,慢慢地伸手一捏,不高兴地说,“一团糟!只有这两页么?
发表在那里?”
“是的,”羿很惶恐,“数据不够STRONG。我用的酶太强,剪切力太大了。”
“你不能用弱一点的酶的么?”
“我没有弱的。自从我们组发了NATURE PAPER……。”
“这是NATURE PAPER么?”她说着,便又退回房里去了。
只有羿呆呆地留在客厅里,靠壁坐下,听着厨房里微波炉的声音。他回忆当年的
IDEA是多么多,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小土冈,如果那时不写在GRANT PROPOSAL里,留到现
在,足可以吃半年,又何用天天愁IDEA。还有相关的REVIEW PAPER……。
ROOMMATE打开灯了,对面墙上贴着的艺术照,生活照,学校地图, SHUTTLE时刻表
,有用的广告,COUPON本,便都在昏暗的灯光中出现。羿看了一眼,就低了头,叹一口
气, 搬进夜饭来,放在中间的案上,左边是五片CHEESE PIZZA;右边两片,一碗汤;中
央是一大叠参考文献。
羿吃着PIZZA,自己觉得确也不好吃;偷眼去看嫦娥,她PIZZA是看也不看,只用汤
泡了方便面,吃了半碗,又放下了。他觉得她脸上仿佛比往常黄瘦些,生怕她生了病。
到二更时,她似乎和气一些了,默坐在床沿上喝水。羿就坐在旁边的FUTON上,手
摩着褪色的丝绸。
“唉,”他和蔼地说,“这苏绣被面,还是我们在出国以前买的,那时多么好看,
全体黄金光。”他于是回想当年的PAPER,熊掌研究是只吃四个代表性的试验结果,驼
留UV峰,其余的就都一笔带过。后来大文章吃完了,就发IF低的JOURNAL;实验室人又
多,要多少有多少。“唉,”他不觉叹息,“我们的领域太拥挤了,竟把能发表的IDEA
用得精光。那时谁料到只剩下乌鸦做菜……。”
“哼。”嫦娥微微一笑。
“今天总还要算运气的,”羿也高兴起来,“居然得到一些有意义的新结果。这是
我跑了三十次胶才得到的。”
“你不能做得更多一点的么?!”
“对。太太。我也这样想。明天我想起得早些。倘若你醒得早,那就叫醒我。我准
备再多跑五十次,看看可有些新的DNA BANDS。……但是,怕也难。当我们组发NATURE
PAPER的时候,这个研究方向是那么热门。你还该记得罢,你们国内学校就常有FUNDING
,叫我去做了好几回报告……。”
“是么?”嫦娥似乎不大记得。
“谁料到现在竟至于精光的呢。想起来,真不知道将来怎么过日子。我呢,倒不要
紧,只要和国内原来的导师联系好,就可以海归。但是我第一先得替你打算,……所以
我决计明天再多做一点……。”
“哼。”嫦娥已经喝完水,慢慢躺下,合上眼睛了。残膏的灯火照着残妆,粉有些
褪了,眼圈显得微黄,眉毛的黛色也仿佛两边不一样。但嘴唇依然红得如火;虽然并不
笑,颊上也还有浅浅的酒窝。
“唉唉,这样的人,我就整年地只给她吃CHEESE PIZZA……。”羿想着,觉得惭愧
,两颊连耳根都热起来。

过了一夜就是第二天。
羿忽然睁开眼睛,只见一道阳光斜射在西壁上,知道时候不早了;看看嫦娥,兀自
摊开了四肢沉睡着。他悄悄地披上衣服,爬下MATTRESS,走到厨房。
他因为事情忙,是早就废止了朝食的;从冰箱里取出五片面包,五片HAM和一些
PICKLES都放在塑料袋里,并PAPERS一齐放进包中。他将腰带紧了一紧,轻轻地跨出堂
外面,一面告诉那正从对面进来的ROOMMATE道——
“我今天打算到多做几个实验,回来也许晚一些。等我太太醒后,用过早点心,有
些高兴的时候, 麻烦你告诉她,说晚饭请她等一等,对不起得很。记得么?请你说:对
不起得很。”
他快步出门,坐进车,将APARTMENT COMPLEX扔在脑后,不一会便跑进CAMPUS了。
实验室里是天天看熟的试剂瓶和试管,他毫不注意,早知道什么也没有的。戴上手套,
一气就做了六十个ASSAY,喘气不迭,浑身流汗,自然慢下去了。大约又跑了十多个胶
,这才拿去IMAGING,然而满眼是BACKGROUND,NOISE,DYE,DNA LADDER,那里有一点
BANDS的踪迹。他设计这一新试验时,本以为至少总可以有一两组小数据的,现在才知
道又是梦想。他只得转头远望,看那仪器室外面却又是碧绿的玉米田,远处散点着几间
小小的砖屋。风和日暖,鸦雀无声。
“倒楣!”他尽量地大叫了一声,出出闷气。
但再读了下去,他即刻心花怒放了,望见一组BANDS,色彩浓重,颜色鲜明,像是很
好的结果。他慌忙存盘打印,拈鼠标搭键盘,将手一放,那PRINT OUT便流星般出去了。
这是无须迟疑的,向来有发必中;他只要向着打印机前去,便可以拾得。谁知道他
将要临近,却已有一个老婆子捧着打印结果,大声嚷着抢过来。
“你是谁哪?怎么乱用我们组的顶好的仪器?你的手怎的有这么闲哪?……”
羿的心不觉跳了一跳,赶紧勒住马。
“阿呀!你们组的么?我只道是公用的。”他惶恐地说。
“瞎了你的眼睛!看你也有四十多岁了罢。”
“是的。老太太。我去年就有四十五岁了。”
“你真是枉长白大!连别组的仪器也不认识,会当作公用的!你究竟是谁哪?”
“我就是夷羿。”他说着,看看自己所打印的纸,是正贯了PRINTER的心,当然
PAPER JAM了,末后的两个字便说得不大响亮。
“夷羿?……谁呢?我不知道。”她看着他的脸,说。
“有些人是一听就知道的。尧爷的时候,我们组曾经发过几篇NATURE,几篇PNAS…
…。”
“哈哈,骗子!那是逢蒙同学和别人合伙做的。也许有你在内罢;但你倒说是你自
己了,好不识羞!”
“阿阿,老太太。逢蒙那人,不过近几年时常到我那里来走走,我并没有和他合伙
,全不相干的。”
“说诳。近来常有人说,我一月就听到四五回。”
“那也好。我们且谈正经事罢。这仪器怎么办呢?”
“赔。这是我们组最好的仪器,天天生PAPER。你得从赔我两项FUNDING,三个
PROPOSAL。”
“老太太,你瞧我这模样,是不耕不织的,那里来的FUNDING和PROPOSAL。我身边
又没有钱,只有五片面包,倒是白面做的,就拿来赔了你的仪器,还添上五片HAM和一
包PICKLES。你以为怎样?……”他一只手去取塑料袋,伸出那一只手去取打印纸。
老婆子看见白面的面包,倒有些愿意了,但是定要十五个。磋商的结果,好容易才
定为十个,约好至迟明天正午送到,就用那ASSAYS作抵押。羿这时才放了心,将PRINT
OUT塞进网兜里,跨进GARAGE,开车就走,虽然肚饿,心里却很喜欢,他不发表文章实
在已经有一年多了。
他绕出树林时,还是下午,于是赶紧踩油门向家里开;但是到RUSH HOUR堵车了,
刚到走惯的MITBBS近旁,已是黄昏时候。只见对面远处有人影子一闪,接着就有一篇劝
退帖子忽地向他飞来。
羿并不SHUT DOWN车,任它堵着,一面却也上网打字,只一发,只听得铮的一声,
回帖正触着原帖,在空中发出几点火花,两篇帖子便向上挤成一个“人”字,又翻身落
在地上了。第一篇刚刚相触,两面立刻又来了第二篇劝退帖,还是铮的一声,相触在半
空中。那样地交换了九帖,羿的NOTEBOOK BATTERY都用尽了;但他这时已经看清逢蒙得
意地站在对面,却还有一篇帖子挂在网上正在瞄准他的咽喉。
“哈哈,我以为他早到海边摸鱼去了,原来还在这些地方干这些勾当,怪不得那老
婆子有那些话……。”羿想。
那时快,对面是弓如满月,箭似流星。飕的一声,径向羿的咽喉飞过来。也许是瞄
准差了一点了,却正中了他的嘴;一个筋斗,他带箭掉下网去了。
逢蒙见羿已停止发帖,便慢慢地过来,微笑着去看旧帖,当作喝一杯胜利的白干。
刚在定睛看时,只见羿张开眼,忽然直坐起来。
“你真是白来了一百多回。”他吐出箭,笑着说,“难道连我的‘IPHONE上网’都
没有知道么?这怎么行。你闹这些小玩艺儿是不行的,偷去的拳头打不死本人,要自己
练练才好。”
“即以其人之道,反诸其人之身……。”胜者低声说。
“哈哈哈!”他一面大笑,一面站了起来,“又是引经据典。但这些话你只可以哄
哄老婆子,本人面前捣什么鬼?俺向来就只是打猎,没有弄过你似的剪径的玩艺儿……
。”他说着,又看看网兜里的母鸡,倒并没有压坏,便跨上马,径自走了。
“……你这个猥琐千老!LOSER!……”远远地还送来叫骂。
“真不料有这样没出息。青青年纪,倒学会了诅咒,怪不得那老婆子会那么相信他
。”羿想着,不觉在马上绝望地摇了摇头。

还没有走完高粱田,天色已经昏黑;蓝的空中现出明星来,长庚在西方格外灿烂。
车只能跟着TRAFFIC走,而且早已是RUSH HOUR,自然走得更慢了。幸而月亮却在天际渐
渐吐出银白的清辉。
“讨厌!”羿听到自己的肚子里骨碌骨碌地响了一阵,便在车上焦躁了起来。“偏
是谋生忙,便偏是多碰到些无聊事,白费工夫!”他将脚在车油门上一磕,催它快走,
但车却只将后轮一扭,照旧地慢腾腾。
“嫦娥一定生气了,你看今天多么晚。”他想。“说不定要装怎样的脸给我看哩。
但幸而有这一组新数据,可以引她高兴。我只要说:太太,这是我来回跑了二百个PAGE
才找来的。不,不好,这话似乎太逞能。”
他望见人家的灯火已在前面,一高兴便不再想下去了。车也自然飞奔。圆的雪白的
月亮照着前途,凉风吹脸,真是比VACATION回来时还有趣。
车自然而然地停在DUMPSTER边;羿一看,仿佛觉得异样,不知怎地似乎家里乱毵毵
。客厅里也只有一个赵富。
“怎的?王升呢?”他奇怪地问。
“王升到教堂找你太太去了。”
“什么?我太太到教堂去了么?”羿跨进门,想了一想,又回过头去问道——
“不是等不迭了,自己上中餐馆去了么?”
“三个饭馆,我都去问过了,没有在。”
羿低了头,想着,往里面走,三个女同学都惶惑地聚在卧室门前。他便很诧异,大
声的问道——
“你们都在家么?教堂,我太太一个人不是向来不去的么?”
她们不回答,只看看他的脸,便来帮他拿书包。羿忽然心惊肉跳起来,觉得嫦娥是
因为气忿寻了短见了,便叫女庚去叫赵富来,请他到后面COMMUNITY PARK的池里树上去
看一遍。但他一跨进房,便知道这推测是不确的了:房里也很乱,衣箱是开着,向床里
一看,首先就看出失少了文件夹。他这时正如头上淋了一盆冷水,支票本自然不算什么
,然而他们的护照,也就放在这文件夹里的。
羿转了两个圆圈,才看见王升站在门外面。
王升说,“你太太没有到教堂去;他们今天也不查经。”
羿看了他一眼,不开口。王升就退出去了。
羿又在房里转了几个圈子,走到堂前,坐下,仰头看着对面壁上的艺术照,生活照
,学校地图, SHUTTLE时刻表,有用的广告,COUPON本,想了些时,才问外面的同学们
道——
“太太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掌灯时候就不看见了,”女乙说,“可是谁也没见她走出去。”
“你们可见她拿了那箱里的护照没有?”
“那倒没有见。但她下午在客厅上TRAVEL网站是有的。”
羿急得站了起来,他似乎觉得,自己一个人被留在地上了。
“你们看见MITBBS有什么大坑的么?”他问。
“哦!”女辛想了一想,大悟似的说,“我点了灯出去的时候,的确看见十大上有
个新坑,但我那时万想不到是……。”于是她的脸色苍白了。
“一定是了!”羿在膝上一拍,即刻站起,走出屋外去,回头问着女辛道,“那边
?”
女辛用手一指,他跟着看去时,只见那边是一轮买卖提,挂在空中,其中还隐约现
出置顶帖,精华区;当他还是新网友时候老ID讲给他听的大坑往事,他依稀记得起来了
。他对着浮游在未名交友里似的买卖提,觉得自己的身子非常沉重。
他忽然愤怒了。从愤怒里又发了杀机,圆睁着眼睛,大声向同学们叱咤道——
“拿我的笔记本来!和三个马甲!”
女乙和女庚从客厅中央取下那强大的笔记本,并三个马甲都交在他手里。
他一手持鼠标,一手捏着三个马甲,都登录上去,写了一个长帖,正对着买卖提。
身子是岩石一般挺立着,眼光直射,闪闪如岩下电,须发开张飘动,像黑色火,这一瞬
息,使人仿佛想见他当年炸版的雄姿。
飕的一声,——只一声,已经连发了三个帖子,刚发便写,一写又发,眼睛不及看
清那手法,耳朵也不及分别那声音。本来对面是虽然发文成功了三次,应该都聚在一个
版的,因为帖帖相衔,不差丝发。但他为必中起见,这时却将手微微一动,使帖子到时
分在三版,有三个坑。
同学们发一声喊,大家都看见服务器只一抖,以为要掉下来了,——但却还是安然
地悬着,发出和悦的更大的光辉,似乎毫无伤损。
“呔!”羿仰天大喝一声,看了片刻;然而版主不理他。他发三个新帖,版主便删
了三个;他退三步,帖子却又被淹了。
他们都默着,各人看各人的脸。
羿懒懒地将笔记本靠在COFFEE TABLE上,走进屋里去。女同学们也一齐跟着他。
“唉,”羿坐下,叹一口气,“那么,她竟忍心撇了我独自飞升?莫非看得我老起
来了?但她上月还说:并不算老,若以老人自居,是思想的堕落。”
“这一定不是的。”女乙说,“有人说你还是一个战士。”
“有时看去简直好像科学家。”女辛说。
“放屁!——不过CHEESE PIZZA确也不好吃,难怪她忍不住……。”
“那苏绣被面褪色了,你不要用了罢,怪不好看的。”女辛就往房里走。
“且慢,”羿说着,想了一想,“那倒不忙。我实在饿极了,还是赶快ORDER一盘
BUFFLO WINGS,我吃了好写PAPER。明天再去找那道士要一服仙药,吃了追上去罢。王
升,记得提醒我, 车还要加四加仑油!”
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作。
e*******o
发帖数: 4654
12
你这小心灵有点脆弱啊。

【在 n******d 的大作中提到】
: 向楼主这样有才的人,真少见。能写这么长而无聊的东西,自己得多无聊啊?喜欢拿千
: 老取乐 的人,自己肯定也没是么出息。最多比千老好那么一丁点。周先生看了,会吐
: 在墓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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