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买买提看人间百态

boards

本页内容为未名空间相应帖子的节选和存档,一周内的贴子最多显示50字,超过一周显示500字 访问原贴
Detective版 - 卷二:田家堡迷雾
相关主题
卷四:天坑深井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4
古墓遗尸案 4各位板斧同志
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5奇案五:纸盒藏尸案(1974年)
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2[TTXW]嫦娥首席科学家首次回应中日探月之争
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1[ZGPT]欧阳自远强调月照真实 怀疑就是侮辱(图)
[ZGPT]女子打扮时尚穿短裙 被8岁儿子指责像二奶天啊, 不得不跳出来了
[ZGPT]便衣扫黄 赤裸男女发廊交欢被抓(图)├ Re: 欧阳自远发狠誓言:被阿三超越,就是中国科学家无能
古墓遗尸案 1Re: 人类已经无法阻止欧阳自远了:欧阳自远:中国拟2030年前着
相关话题的讨论汇总
话题: 欧阳话题: 卞寄秋话题: 田家话题: 主任话题: 里面
进入Detective版参与讨论
1 (共1页)
d******a
发帖数: 32122
1
卷二:田家堡迷雾
正文 第一章 长才报案
在上一部小说里面,我们曾经提到过一个地方,它就是泰山北麓瓢儿井的田家堡。在欧
阳平等人终结“12。26”凶手案之后不久——一九七一年一月二十一日,田家堡发生了
一起恶性的杀人案:田家堡有一个很大的水塘,面积有二十亩左右,水塘的名字叫田家
大塘,杀人案就发生在这个水塘里面。
田家堡人在田家大塘里面的淤泥里面拽出了一条人的大腿。
报案的人是大队民兵营长田长才。
欧阳平、李文化和小曹赶到田家堡的时候,碰到不少人往一个方向走——田家大塘,
当四个人穿过田家堡——出现在茂密的树林边的时候,从人群里面走出两个男人来,经
田长才介绍,这两个人是大队书记刘名传和大队治保主任马迎美。
刘书记的年龄有五十几岁,马主任的年龄有三十几岁。这两个人,包括田长才都是田家
堡人。
田家大塘的位置在田家堡的后面,最近的地方距离村庄有三百多米。这是一个很不规则
的大水塘,附近的人称田家大塘为“鬼塘”,之所以叫“鬼塘”,是因为“鬼塘”过去
淹死过好几个人。
“鬼塘”呈锅底状,最深的地方有十几米,“鬼塘”从来没有干涸过——田家堡辈分最
高、年纪最大的田老爷子的脑海里也没有“鬼塘”干涸的记忆,只是在深冬季节,山寒
水瘦——水落下去的时候,才会露出塘边几米的河床来,一九七零年是一个干旱年,老
天爷几乎没有下过什么雨,所以,这一年的冬天,河床露出来的面积大了许多,最多的
地方要露出十几米宽。
在“鬼塘”的北面有一座不高的山——海拔在六百米左右——山的名字叫田家岭,塘边
有茂密的树林,其它三个方向,长着密密匝匝的芦苇,现在是冬天,芦苇都被割光了,
如果是在春夏秋三季——特别是夏季的话,人进入大塘,只能从大塘的北岸,或者南岸
上几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三个人跟随刘书记和马主任走进案发现场,人群让开一条路,路一直通到河底——露出
来的河床上。发现尸体的地点在水塘的西南方向,水塘的南岸一共有四个码头——田家
堡人用水,淘米洗菜、洗衣服,都离不开“鬼塘”。
现场在西码头的西北方向,距离码头末梢大概有三四米的样子,码头是用石头垒起来的
,其长度大概有四米远。按照河岸的高度,藏尸地点的水深应该在两米左右——这应该
是夏天水位正常时候的深度。
那么,尸体是怎么发现的呢?
田家堡人每年年底——春节之前都要做一件事情,拉网捕鱼,一条二十几米长的大网,
在塘里面拉上四五回就差不多了,每家分七八斤鱼,过年的时候,即使家里面来了客人
,也够用了,当时条件很差,有几条鱼撑撑桌面子,既能解馋,又能去一点寒酸
正文 第二章 一条人腿
田家堡有七十三户人家,我们指的是大户,不包括那些成家立业,和父母分开来住的年
轻人。本来不准备再拉网了,一是时间不早了——时间是四点钟左右,十几筐鱼,七十
三户人家,至少要分一个多小时,二是因为鱼已经够分了,一次捕捞得不能太多,明年
还指望它们呢。一次捞完了,明年就只有望塘兴叹的份了。
可就在大家收拾渔网、准备分鱼的时候,在西边最后一个码头附近的水面上突然汆出了
一条大鱼——看上去足有三四十几斤,而这条鱼腾空而起的地方就在吃水线的不远处—
—根据田铁匠的回忆,大鱼跳起来的地方就在尸体的附近,大家经不住这条大鱼的诱惑
,都想再拉一网,刘书记拗不过大家,当即决定再拉一网。这是不是天意呢?这一拉,
拉出了一起恶性凶杀案。
由于“鬼塘”太大,捕鱼的时候,只能将水塘切成若干个小角,两路人马拉住渔网的两
头,一条渔船在水塘里面拽住渔网的中部,将渔网展开到最大限度,然后放入水中,两
路人马开始往岸上拉。
就在拉渔网的时候,田铁匠一脚踩到了一个又硬又软的东西——田铁匠,大家还记得吗
?他就是王喜的舅舅。
这个又硬又软的东西就在吃水线所在的地方,这里有很多淤泥,又硬又软的东西在淤泥
下面十几公分处,淤泥已经没到了田铁匠的膝盖,当他将脚从淤泥里面拽出来的时候,
带上来一根长条形的东西,上面摽满了黑色的淤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田铁匠刚想放手——应该是扔掉,但没法扔,因为,田铁匠看到的只是一截,淤泥里面
还有一截——两截是连在一起的,田铁匠被田长才叫住了:“二叔,放在水里面洗一下
,看看是什么东西。”
田铁匠将长条形的东西在水里面涮了涮,又用手抹了几下——抹掉上面的淤泥,结果吓
了一大跳,他赶紧松掉了手中的东西,因为重心不稳,人同时栽进了水里。
所谓又硬又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旁边两个人将魂飞魄散的田铁匠从水里面拉上来,田铁匠大半边衣服都湿了。
田长才将田铁匠松掉的东西轻轻拿起,但很就松掉了,田长才感觉不对劲——东西在他
的手中,感觉是软软的,更重要的是,东西的末梢很像一只脚——从轮廓线上看像一只
脚——只能看到轮廓线,因为东西上全是黑色的淤泥。
生产队长田二宝冲上前去——他在田家堡是出了名的胆大,他的外号就叫“田大胆”,
田大胆用双手抓住像脚一样的东西,然后用力拽了上来,这一拽不打紧,却把站在旁边
看热闹的人吓傻了,田二宝手上原来是一条人腿。
“刘书记,好像是一条人腿。”有人喊道。
“不错,是像一条人腿。”
有人已经看出来了。
“铁匠,放在水里洗一下看看。”有人想看到结]
正文 第三章 略见一斑
田二宝将“人腿”放在水里面涮了涮,有人递过来一把山芋藤——山芋藤已经枯了,水
塘边就是山芋地,山芋早就挖完了,一堆一堆的山芋扔放在田垄上晾晒。
田二宝用山芋藤将人腿上的淤泥刮去,果然是一条人腿。
当时,在河岸边看捕鱼的人很多,七十三户人家,几乎都派了代表参加,围观的人群突
然**起来;拉网的人松掉了手中的渔网,所以,最后一网是空网,渔网中的鱼全跑光了
,那条三四十斤重的大鱼也跑掉了,它连一个浪花都没有留下,就像一个完成了任务的
通讯员,报告完毕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捕鱼工作就此结束。
田长才自告奋勇,前往镇公安局报案。大队书记刘名传和生产队长田二宝在现场维持秩
序,维持秩序的还有几个人,大队治保主任马迎美也是其中之一。
刘书记和田二宝将三个人领到码头上。
在码头上放着一条人腿,大腿表面的软组织已经高度腐败,大家见过烂冬瓜吧!对,就
像烂冬瓜,有些地方跟豆腐渣差不多。大腿和小腿成一百二十度左右,这应该就是大腿
和小腿在淤泥里面的状态。大腿是从膝盖上方三十公分处切开的。软组织虽然已经高度
腐烂,但大腿和小腿的轮廓线还在,单从这条人腿,还无法确定死者的性别。
刘书记派马主任负责分鱼,眼瞅着天已经不早了,今天晚上必须把鱼分完。但那些村民
们对分鱼之事并不感兴趣,大家都没有散去的意思,鱼在筐里面不停地跳动,有的鱼已
经跳到地上去了,几个人一边往筐里面拾鱼,一边看西洋景。马主任吆喝了半天,没有
一个人挪步子,马主任只得一边派人准备马灯,看样子,只有等公安同志挖出尸体以后
才能忙分鱼的事情了。
有人给马主任出了一个主意,干脆派几个人将鱼分成了七十三份,然后写了七十三个号
码,到时候让大家抓阄,这比用秤称简单多了。结果怎么样呢?这个主意竟然得到了所
有村民的支持。人们是能分清主次的。抓阄最公平,是多是少,是大是小,各安天命。
尸体的位置就在吃水线的下方,要想挖出淤泥下面的尸首,必须在吃水线的北面打一个
土围子,将土围子里面的水舀出。
刘书记派人拿来了五把铁锹,几个人一起上,按照田铁匠的指点,十几分钟以后,在水
面上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土埂子。
田长才用铁桶将土围子里面的水一桶一桶地舀出,半个小时以后,土围子里面的水被舀
干净了。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个面积为三平方米左右的坑,坑的深度有八十公分左右。
“欧阳队长,你看这样行不行?”刘书记道。
“行,下面的事情,交由我们来处理。”
刘书记等人退后几步。
欧阳平捋起衣袖和裤脚,从田长才的手上接过铁桶将淤泥一桶一桶地舀出土围子;李文
化用铁锹将吃水线以上的淤泥一锹一锹地挖去——上面的淤泥比较干;而小曹则用军工
铲将淤泥仔细过筛,目的是寻找现场遗留物
正文 第四章 第二条腿
李文化的铁锹顺着田铁匠发现大腿的地方挖下去,在挖到十公分左右的时候,铁锹遇到
了一个障碍物,李文化用铁锹头拨了拨。原来是一块布,布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拨开
腐烂的布,铁锹又碰到了一个障碍物,因为有淤泥,看不清楚障碍物是什么东西,铁锹
头碰在上面软软的。
欧阳平将铁桶换成了铁锹,将障碍物附近的淤泥挖开,很,一个长条形物体呈现在大家
的眼前。根据铁锹头在长条形物体上的感觉,应该是尸体的另一条腿。在清理长条形物
体附近的淤泥的同时,欧阳平和李文化还挖出了一些布的碎片,从这些碎片的颜色来判
断,很像一个布口袋。这些布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是一整块,但一经铁锹的拨弄,立
刻分崩离析。
太阳已经落山了,聚集在水塘边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的手臂上挎着竹篮子,有些人的
肩膀上背着粪箕,有的人的手上提着竹篓子,有的人怀里面抱着脸盆、或者木桶。这些
工具都是用来装鱼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烈的过年前特有的气息。
天已经上黑影子了,欧阳平一行来的时候,带了两把手电筒,再加上马主任准备好的马
灯——马灯是用来分鱼的。
田二宝在现场架起了三根竹竿,用麻绳将上面固定住,然后将马灯挂在竹杆的上方。天
一黑,就可以用了。
现场的挖掘工作比较缓慢,挖上来的每一锹淤泥,小曹都要进行仔细的检查——必要的
时候还要用手去摸,除了遇害者的尸体以外,欧阳平还想找到一些和案件有关的遗留物
,尽管找到遗留物的可能性不大,大家都看出来了,死者的身上连衣服都没有,所以,
指望能找到一些遗留物,应该是一种奢望。尽管如此,欧阳平还是要仔细检查,这就是
欧阳平的性格,刑侦工作不允许有丝毫的疏忽,很多线索存在于“未知”——或者叫“
不可能”之中,因为人们无法确定“可能”与“不可能”,在无法确定“可能”与“不
可能”的情况下,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咔嚓——咔嚓”
欧阳平的铁锹头碰到了金属物体,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欧阳平和李文化蹲下身体,小曹从包里面拿出一把长柄电工刀,递给欧阳平。
欧阳平用电工刀拨开淤泥,从淤泥下面挑起一个圈状物,放在水里面涮了涮,圈状物原
来是三圈铁丝——是最细的那种铁丝——圆圈的直径为一点五公分左右,铁丝已经上锈
,在铁丝的圈内还有一些布的残留,很显然,这三圈铁丝是用来扎布袋口的。
两分钟以后,欧阳平挖上来一个条状物,经过清洗,这个条状物就是遇害者另一条腿,
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拿出一根皮尺,将两条腿量了一下,第一条腿的长度是67公分,第二
条腿的长度是68公分——从脚后跟到切口之间的长度
正文 第五章 挖出整尸
在两条腿附近的淤泥里面,除了三圈细铁丝之外,没有发现其它东西。欧阳平还用手电
筒将大腿下面的淤泥也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遗留物。
欧阳平在拨淤泥的时候,拨到了一块比较厚的布,布的经纬线比前面发现的布的经纬线
要粗许多。
“科长,这应该是麻袋布,竟然也腐烂了。”李文化道。
“不错,就是麻袋。”小曹道。
欧阳平用电工刀拨开麻袋布下面的淤泥,下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淤泥,淤泥下面就是肉身
——电工刀的刀尖已经碰到了骨头。
在天黑之前,同志们从淤泥下面挖出了尸体的上半部分,上半部分尸体在麻袋里面的体
位是仰面朝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除此以外,还有重合在一起的四圈细铁丝,和前面
发现的铁丝的型号是一样的。麻袋虽然已经腐烂,但还能从淤泥里面分离出一两片比较
大的残留,这大概是由于麻袋的腐烂速度比布口袋要慢一些。遇害者的上半身同样没有
穿衣服,欧阳平没有在淤泥里面找到一丁点布的残片——将麻袋布和淤泥分离开来可以
,但根本无法提取。
欧阳平在挖出死者上半身之前,试图取出一块比较大的麻袋片,因为,在欧阳平刮去麻
袋上的淤泥,用水将麻袋清洗了一遍之后,发现麻袋上面有几个若隐若现的黑体字,遗
憾的是,当欧阳平想取下麻袋片的时候,麻袋竟然不给力,欧阳平只用手触碰了一下,
麻袋就花了。
欧阳平和李文化将三个尸块合在一起,两条大腿是从裆部下方五六公分处切开的,从切
口的形状来判断,两条大腿应该是用锯子锯开的,因为切开的地方比较齐,不论是里面
的骨头,还是骨头周围的软组织,都比较齐。
死者为女性,死者的头上和会阴部的毛发保存完好,死者的身形比较丰满,也比较匀称
,死者的身高为一点六七米,奇怪的是死者的头发被剪掉了——剪得很不齐,七长八短
的,即使如此,死者的头发还是比较长,肯定不是死者自己剪掉的,倒还能像凶手在藏
尸体之前剪掉的,头发是散开的,根据头发的长度,剩下来的头发,也能扎辫子,这是
死者第一个特点,这在当时的农村,应该是很少见的,一般的农村女人,年轻的梳成辫
子,上了年纪的将头发盘在脑后;死者脖子比一般女人长两公分左右,这应该是死者的
第二个特点;死者的手脚比较秀气,那些整天和黄土泥巴打交道的农村女人的手脚都比
较粗糙。特别是死者的手指甲比较长,而且比较光滑,这里面透出来的信息应该是,死
者不像是农村女人,即使是农村女人,也应该是那种不怎么下地干活的女人。死者的无
名指的第二节中部有一个比较明显的沟,这应该是戒指留下来的。死者脸部的软组织已
经花掉了,就像一个同等大小的烂冬瓜。
死者的年龄在三十至三十四岁之间;根据尸体腐败的程度来判断,死亡的时间应该在十
个个月左右,据此推算,死者的遇害时间应该是在春天
正文 第六章 清洗尸块
夜幕降临的时候,欧阳平告别刘书记等人,离开了“鬼塘”,刘书记找了几个人,用塑
料薄膜将尸块包成两部分,用绳子扎紧,田二宝派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用扁担将两
包尸块抬到泰山禅院的山脚下。
有一辆吉普车等候在泰山禅院的牌坊下面,车灯亮着,欧阳平在离开公安局之前,给水
队长打了一个电话,让水队长派一辆吉普车过来。
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此人正是水队长——欧阳平没有想到水队长会亲自来。
“水队长,你来得真啊!”欧阳平握住了水队长的手。
“我刚到,车子刚停下来几分钟,我正准备赶到田家堡去,看见山上的灯光,估计就是
你们。”
几个人将两包尸块抬上汽车。
告别几个小伙子,汽车朝区公安局驶去。
水队长在接到欧阳平的电话以后,就通知法医科的杨科长,杨科长和另外一位同志小马
刘了下来。
杨科长和小刘已经做好了准备。
汽车刚停在法医科楼下,车门就被人打开了,开车门的是杨科长,门口停着一辆手推车
——就是手术车。
几个人将两包尸块抬上手推车,然后推进了冷库兼手术室,手术室就在一楼。
同志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对尸块上的淤泥进行处理,清洗尸块的目的是找到死者身
上的某些特征——这对确定死者的身份非常重要。
问题是,尸体腐烂得比较厉害,死者身上的软组织没有几块是好的,死者身上的表皮组
织已经无所依托,如果不是深埋在淤泥里面的话,尸体可能会腐烂的更厉害。试试看吧
!今天晚上,只能做这件事情了。
欧阳平和李文化解开塑料袋上的麻绳。将塑料袋一层一层地打开,尸块被裹了四五层,
层次太少,不利于保护尸块上的软组织——因为部分软组织有随时掉落的可能,关键是
尸体上的气味太难闻,尸体和淤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如果不是刑侦工作的需要,欧阳
平他们才不愿意领教呢?
杨科长在欧阳平和李文化打开塑料袋之前,发给每个人一副手套和一个口罩。虽然尸块
包得比较严实,但杨科长已经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
杨科长和小马将一块塑料布铺在手推车上,然后将尸块一一放在塑料布上。
手术车的上方有一盏手术灯,旁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三个金属盘,盘子里面分别
放着几把镊子、手术刀、纱布和几个瓶子,瓶子里面放着酒精棉球。。
清洗工作从死者的脸部开始,清洗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的过程是漫长而困难的,要有耐
心,手要轻,前面交代过,死者的脸大部分都花了,耳轮、眉弓、鼻翼、嘴唇和下巴上
面的软组织已经去了大半,只有耳根和咽喉上方的软组织保存的比较好。大概是天意吧
!同志们在耳根后侧有了重要的发现
正文 第七章 一窝猴子
同志们在死者的右耳后侧发现了一窝猴子,最上面一颗比较大,有青豆那么大,其它猴
子相对小一些,最小的和绿豆差不多大,杨科长和欧阳平仔细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一颗
猴子,成褐色,就像鸟屎的颜色。最大一颗猴子的位置在耳很中部,紧靠耳根的地方,
其它猴子在发际线外侧,最下面的猴子在和耳垂平行的地方。一窝猴子,看上去像一个
微型的马峰窝。
“杨科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猴子?”小曹问道。
“最大的这一颗是一个母猴子,死者生前经常触碰它,把它弄破了,就会在周围生出一
些猴子来。这种猴子很难除根。”
杨科长用镊子在最大一颗猴子上碰了一下,结果怎么样呢?大家应该能猜出来,这颗猴
子顿时化豆为泥,打一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吧,一颗鸟屎落在窗台上,主人用树枝或者
其它东西将鸟屎抹掉,结果是,一颗鸟屎变成了一片鸟屎,眼前的情形就是这样,其实
,猴子已经腐烂,由于猴子处在一个比较特殊的部位,有耳轮和头发的遮挡,所以,猴
子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最大的猴子是不见了,但杨科长在猴子消失的地方发现了一根毛:“欧阳,这颗最大的
猴子上有一根毛,你看——”杨科长将一个放大镜递给欧阳平,朝死者的右耳后侧指了
指。
果然有一根两寸多长的毛,这根毛很特别,它很粗,比死者的头发要粗许多。
“这应该是死者身上最显著的特征。”李文化自言自语道。
“不过,一般人是不会知道这个特征的,死者的头发很长,也很密,正好将耳朵后面的
部分——包括耳朵掩盖住了。”水队长道。
“恐怕只有和死者比较亲近的人才可能知道这个特征。”杨科长道。
不管怎么样,找到特征总比没有找到特征好,欧阳平就是这么想的。
杨科长在死者的右耳垂上发现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孔洞,再看看左耳垂,也有一个空洞,
耳轮上的软组织已经没有了,很显然,死者生前戴过——或者曾经戴过耳环。
常识告诉欧阳平,只有那些从解放前走过来的——上了年纪的女人才可能戴耳环——我
们指的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人家,穷人家的女孩子,连饭都吃不饱,首饰对他们来讲是
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死者的年龄只有三十几岁,由此看来,死者的家境应该不一般
。在欧阳平的印象中,二三十岁女人,戴耳环的人是很少的,大家都知道,解放以后,
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戴耳环和其它首饰不是社会的风尚与主流。照着这个思路
去寻找死者,应该是一个不错的考虑。
接下来,杨科长和小马检查了死者的口腔,由于嘴唇腐烂的比较厉害,嘴唇只留下了一
条轮廓线,没有嘴唇的遮盖,死者的牙齿露出来了——露出来三分之二的样子,奇怪的
是,死者的牙齿是紧紧地咬在一起的,死者的牙齿非常的整齐,在淤泥里面呆了十个月
左右的时间,牙齿竟然还比较白,三十四颗牙齿,没有一个蛀牙,个个完好无损。
就在杨科长撬开死者牙齿的时候,小马用手电筒在口腔里面照了照,这一照,照出了一
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正文 第八章 口中异物
那么,小马的手电筒照出了什么呢?
刚开始,同志们并不知道死者的口腔里面是什么东西,这个东西颜色发黑,成长条状,
杨科长用镊子拨了拨,两样东西接触在一起,发出金属与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长条状
的物体横在死者的口腔里面。
杨科长用扩张钳将死者的嘴巴扩展到最大的限度,前面我们交代过,死者的牙齿咬的很
紧,这大概就是死者在临断气之前的状态,小马在用镊子撬死者牙齿的时候,费了很大
的力气,即使这样,才撬开了一公分左右的缝隙。
死者的口腔在扩张钳的作用下,一公分左右的缝隙慢慢变成四公分宽的孔洞。当死者的
口腔被打开的一刹那,欧阳平突然产生了一种想吐的感觉——这种气息可不是一般的气
息。一般人是无法体会到的。
聚光灯和手电筒的光柱同时对准了死者的口腔,当然,同时聚焦到这个点上的还有六对
眼睛,大家都忘记了他们所处的环境,也忘记了弥漫在空气里面的异味。
死者的嘴巴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杨科长用镊子夹住长条状物体的一端,双手捏住镊子的中部,然后慢慢向外拉,“咔嚓
”一声,镊子的头部从长条形的物体上滑落下来,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长条状的物
体牢牢地卡在腮帮两边,怪不得死者的腮帮显得比较宽大呢?因为死者的面部腐烂的比
较厉害,软组织在淤泥和淤泥里的水分的作用下,膨胀得比较厉害。
杨科长用一把长柄手术刀,在长条状的物体的一头撬了几下,灯光下,大家看到长条状
的物体移动了一下。
杨科长第二次将镊子伸进口腔之中,镊子夹住了异物的一头,然后慢慢向外拽。
长条状的物体终于被拽出了口腔。
小马赶忙拿起一个盘子去接。
“咣当”,异物突然从镊子上滑落到盘子里面。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吓了一下,当时,每个人的心都是拎起来的。连空气都凝固了。
长条状的物体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暂时还不知道,异物上面摽满了黑绿相间的淤泥。
杨科长打开一个酒精瓶,往盘子里面倒了一些酒精,然后用镊子夹住异物在酒精里面来
回移动,之后,又用手术刀慢慢刮去了异物身上残留的淤泥。
“欧阳,好像是一把钥匙。”杨科长道,他一边说,一边用镊子夹起异物,左手从另一
个盘子里面拿起一块纱布,将异物放在纱布上,最后将纱布合在一起,放在手中搓了搓。
杨科长再打开纱布时,大家都看清楚了,确实是一把钥匙——一把铜钥匙,上面有一层
铜锈,黑绿相间的淤泥,应该和钥匙的铜锈有关。
欧阳平对这种钥匙太熟悉了,这是一种像石锁一样的老式锁的钥匙,钥匙成长条形,钥
匙中间有一条几毫米宽的缝隙,钥匙前方有一个垂直的弯头,弯头上有一个方形的空档。
这把钥匙的长度有五公分左右,宽度不到一公分,钥匙的尾部有一个绿豆大的孔洞,孔
洞上面拴着一截尼龙绳,绳子的长度有四公分左右。
死者的嘴巴里面怎么会有钥匙的呢?死者把钥匙放进自己的嘴巴里面,是想说明上什么
呢]
正文 第九章 腹中有物
除了死者右耳后侧的一窝猴子之外,死者嘴巴里面的铜钥匙应该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死者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将一把钥匙藏进嘴巴里面,可见这把铜钥匙一定有名堂。至
于如何解读,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尸检工作还没有结束。
接下来,杨科长和小马对死者尸体的其它部位进行了认真细致的检查。
死者的腹部引起了同志们高度的关注,死者的腹部薇薇隆起,和怀孕两三个月的女人差
不多。
“杨科长,死者的腹部为什么会这样呢?”李文化道。
“欧阳,这有两种可能。”
“杨科长,你说说看。”
杨科长沉思片刻道:“腹部是一部分内脏所在的地方,内脏在温度和水分的作用下会发
酵,加上里面的气体无法排出,膨胀是必然的,这是第一种可能。”
“那么,第二种可能呢?”
“欧阳,你先告诉我,此人死亡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死亡大概在十个月左右——应该是在今年春天。”虽然是一九七一年一月份,但人们
习惯把过年之前的日子算作今年。中国历法就是这样,旧年新年,既可以按元旦算,也
可以按春节算。
“照你这么讲,那就不对了。”
“怎么讲?”
“十个月,时间长了一些,如果在五六个月上下的话,第一种可能比较大。”
“这是为什么呢?”
“五六月以上,尸身腐烂开始加速,内脏里面的气体也泄得差不多了。”
“第二种可能呢?”
“这样一来,第二种可能就大了。”
“杨科长,你是不是想说,死者在遇害的时候,可能有孕在身,是这样的吗?”欧阳平
已经从杨科长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东西。
“我就是这个意思。”杨科长一边说,一边在会阴部和肚脐连线的中点上放了一块纱布
,然后用食指放在纱布上面按了按。因为尸体已经腐烂,腹部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弹性。
“杨科长,那就切开看看。”水队长道。
杨科长望了望欧阳平。
欧阳平点点头。
小马将一把手术刀递给杨科长,杨科长接过手术刀,在死者的腹部拉了一个二十公分长
的扣子,由于尸体腐烂的比较厉害,手术刀在死者腐烂的贴肚皮上如在豆腐上游走,几
乎没有一点阻力。
手术刀走过的地方,立刻流出一些污浊的液体来,小马立马在死者的会阴部下方放了一
个医用便盆。
空气中的异味更加浓烈。如果不戴口罩的话,人根本没法在房间里面呆。
杨科长用扩张钳将切口慢慢拉开,在手术刀的配合下,杨科长用长臂钳从死者的子宫里
面夹出一个蝌蚪形的胎状物。
“一尸两命,死者遇害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月左右。”杨科长望着大家道。
看着杨科长放在盘子里面的死胎,欧阳平的心情异常沉重
正文 第十章 路遇营长
一月二十二号早晨七点半钟左右,欧阳平和李文化、小曹在蔡家桥下汇合,然后直奔田
家堡。
一月二十一日夜里,欧阳平没有回家,他直接去了公安分局,叫来了派出所的车所长,
前面,我们曾经交代过,东门镇派出所和公安分局同在一个院子里面办公。车所长查阅
了所有值班记录,从一九七零年初道现在,在他们派出所所管辖的区域内,没有接到任
何关于人口失踪的报案。不仅是一九七零年,就是一九六九年这一年,也没有发生过人
口失踪的案件。
这不是很奇怪吗?东门镇派出所管辖的范围,是一东门镇为中心,方圆三十公里左右的
地区。难道死者不是本辖区的人吗?泰山以北地区是一个半封闭的丘陵,只有一些崎岖
狭窄的山路与之相连结,泰山的东面几公里处是长江,南面的滁河也只有一步之遥,凶
手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将死者的尸体从案发第一现场移至田家大塘,所以,第一现场应
该在飘儿井地区,
为慎重起见,欧阳平又打电话给南门镇、浦口镇和大厂镇派出所,请他们协助调查,得
到的回答是,在他们的辖区内,也没有人口失踪的报案。
难道死者是外来人员吗?即使是外来人员,既不是水上浮萍,也不是空中飞絮,凭空消
失了这么长的时间,至少应该有人找一找吧!
欧阳平决定先从田家堡开始调查走访,然后以田家堡为中心,向外围展开。
在泰山禅院的牌坊下停着一辆红旗牌轿车,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靠在车头上抽香
烟。
在泰山禅院西边的山路上,欧阳平他们碰见了民兵营长田长才,他的手上提着一个装尿
素的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和他一起同行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个人穿着军装,一个
年过半百,一个在三十岁左右,此人的右肩上背着一个铺盖,手上提着一个手提包,还
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肩膀上背着一个黄军包。
“欧阳科长,你们这么早啊!”
“田营长,你早啊!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我送他们下上,车就在山下,你们走慢一点,我一会儿就赶上来,刘书记已经在祠堂
等你们了。”
欧阳平一行放慢了速度,十分钟左右的样子,田营长一路小跑赶了上来。
“刚才那位小姑娘,是我们大队的插队知青,那位上了年纪的人是他的父亲,是南京军
区政治部的王主任,刚恢复工作不久,今天接女儿回城。”
从田营长的口中,欧阳平得知,瓢儿井地区一共安置了五个插队知青,到目前为止已经
走了三个,还有两个。
刘书记正在田家祠堂的老槐树下等大家。
刘书记将三个人领进祠堂,进门右手有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口挂着一个牌子,牌
子上写着飘儿井大队革命委员会——就是大队部
正文 第十一章 无声无息
大队部里面坐着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是刘书记请来的,他们是飘儿井地区十几个村寨
的村长,田二宝也在其中。
欧阳平先将验尸的情况向大家做了说明。并特别强调了以下几个主要的特征:
一,死者的年龄在三十至三十四岁之间。
二,死者的身高在一米六七左右。
三,死者有三个月的身孕。
四,死者有一头长发。
五,死者右耳的后侧有一窝猴子。
欧阳平还拿出了几张死者的照片给大家逐一辨认。
遗憾的是,尸体腐败的比较严重,脸已经面目全非,所以,想通过照片确认死者的身份
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听了欧阳平的介绍以后,在坐的人,无一不是面无表情,一脸茫然。
在坐的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记忆里面搜寻,他们甚至板着手指头,将自己所在的村寨一
家一家地过筛,实际上没有这个必要,每一个村寨,也就几十户人家,哪家有多少人,
作为村长,可以讲是了如指掌。
结果是每个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那么,有没有外来人口呢?比如说亲戚、朋友等外乡人。
在坐的每一个村长又进行了第二次搜寻,村子里面哪家来了亲戚,村子里面的人没有不
知道的。
结果如前。
在碰头会即将结束、大家准备抬腿走人的时候,刘家沟的生产队长刘善水突然想起了一
个人来。大家还记得刘家沟吗?我们在上一个故事里面提到过这个地方。
“欧阳科长,我们队张大山家的小姨子二丽有点像照片上的人。”
“来,刘队长,您坐下来慢慢谈。”
其他人都停住了脚步,凑了上来。
“欧阳科长,这个女人的死亡时间是在什么时候?”刘队长问道。
“死亡时间是在十个月左右——应该是在今年春天。”
“这就对箍子了,二丽——刘大山的老婆叫大丽,小姨子叫二丽,今天年后,二丽到刘
大山家来住了一段时间。”
“这个叫二丽的女人年龄多大?”
“三十出点小头。你刚才讲的几个条都差不多。”
“她的辫子是不是很长呢?”
“是很长,比她姐姐的辫子都长,大丽的辫子也很长。”
“二丽家的经济条件怎么样?”
“她男人是一个木匠,不是盖房子的木匠,是专门打家具的木匠——他会在家具上雕花
,雕飞禽走兽。在栖霞镇一问就知道。”
欧阳平的判断是正确的,从验尸的结果来看,死者不是整天和泥巴打交道的普通的劳动
妇女。
“二丽也怀孕了吗?”
“怀孕了,这件事情,刘家沟的人都知道,二丽十九岁结婚,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找了
很多民间偏方,这回怀孕方子还是我老伴给找的呢?”
“怀孕多久了?”
“大概有一两个月的样子,是她告诉我老伴的,当时还不显身子呢]
正文 第十二章 大松有话
“二丽什么时候离开刘家沟的呢?”
“也是在今年春天,走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
“二丽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住在栖霞镇。”
“走,刘队长,我们跟你到刘家沟走一趟。”欧阳平站起身。
“欧阳科长,我和田营长跟你们去。”刘书记站起身。
一行六人出祠堂,直奔刘家沟而去。
四十分钟以后,同志们已经能听见油坊传来的机器的转动声。不一会,就看见了高小松
的油坊和油坊旁边的草亭。
“欧阳科长,你们这是?”高小松站在油坊的门口,身上穿着欧阳平送给他的那件黄大
衣。
“我们来找刘大山。”
“是为田家堡的案子吧!”
“对。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今天早上有两个田家堡的人来榨油。我听他们说的。”
“小松,刘大山的小姨子二丽最近来过吗?”刘队长望了望欧阳平,“欧阳科长,小松
住在大山家的旁边。”
“没有。自从今年春上离开以后,一直没有来过。咋的了?”
“小松,你和大山家是邻居,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啊——这怎么说呢?”高小松说话前后矛盾。
“二丽是什么时候离开刘家沟的呢?”
“在清明节之前吧——清明节前十来天吧!她说要回去上坟,临走的时候,大丽还在我
的油坊里面换了几斤花生油和菜籽油——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高小松将大家领进小亭子坐下。
李文化从口袋里面掏出香烟打了一梭子。高小松掏出打火机把大家的烟点着了。
“高小松,二丽和大丽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啊!如果不好的话,二丽能在大丽家住一两个月吗?二丽家日子过得好,经常帮
衬她姐姐。”
“二丽和大山的关系怎么样呢?”
“大山对二丽,那是没有话说,自从二丽住进大山家以后,大山就没有到东门镇去卖过
鸡蛋,全留给二丽了。不过——”
“说下去——不过什么?高大松,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刘队长,你也应该听说过。”高大松望了望刘队长。
刘队长正在吸烟,他眉头紧锁:“大松,你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我不会跟第二个人
说的。”
欧阳平从高大松的对话里面听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自从二丽离开刘家沟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刘队长,二丽以前是不是经常到大山家
来?”
“不错,隔一两个月,二丽就会到大山家来住一阵子。”
“这次隔了将近一年,刘队长,你再想一想,二丽的男人是不是很久没有到瓢儿井来给
人打家具了?”
“可不是吗?过去,他一年要来好几次,每次来都要住到大山家。”
“就这些吗?”
“我随便一说,你们姑且一听,没根没据的事情,既然想到了,我就说出来,其实,我
也是听村里人说的,刘队长,婶子是不是给二丽找过生孩子的偏方]
正文 第十三章 二丽在家
“不错,刘家沟,有好几户人家都为二丽找过偏方。”
“我听人说,二丽在嫁给倪木匠之前,曾经生过一个男娃,生完男娃之后不久,二丽就
嫁给倪木匠了。”
欧阳平望了望李文化,他们已经听出一些东西来了。
“高大松,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二丽有生育能力,用不着什么偏方?”
“我也听说过这件事情。”刘队长接过李文化扔给他的香烟,道,“是说二丽的男人那
个不行,大松,我说的对不对?”
“是,就是这么说的。”
刘队长和高大松话中有话。
“既然二丽有生育能力,为什么要让别人为她寻找偏方呢?”有些话是要在启发诱导下
才能说出来的。
“村里有人说,二丽是到大山家来借种的。”
“借种?”
“对,你们看到大山和他的几个娃就明白是这么一回事情了。”
“大山和大丽生了四个男孩娃两个女娃。个个有模有样,惹人喜爱。”刘队长道。
“那么,二丽和他男人的关系怎么样呢?”
“倪木匠是一个老实厚道的人,他经常到瓢儿井来做活,每次来都住在大山家,对了,
二丽今天春上到刘家沟来的时候,他男人在村子里面——在刘老鼻子家打了半个月的家
具。”
“倪木匠是和二丽一起离开刘家沟的吗?”
“倪木匠在村子里面呆了半个多月就走了,二丽住了将近两个月。”
“现在,刘大山在家吗?”
“刘大山在东大埂挖排水渠。”刘队长道。
“欧阳科长,大丽在家,这样吧!你们先去找大丽。我去叫刘大山。”
“你这里走得开嘛?”
“没事,先停一下,”高大松跑进油坊,不一会,机器停下来了。
欧阳平一行朝西,高大松则钻进了东边的松树林,东大埂在松树林的东边。
穿过一大片树林,走过一座小石桥,眼前出现一排人家——大概有五六户。
在众狗的狂吠声中,刘队长在倒数第二家的院门口停住了脚步。
院门是用树棍扎起来的,院门已经打开了,院门里面站着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这个
女人看上去,细皮嫩肉的,衣服也比较花哨。个子比一般女人高,此时,只能看到她的
脸,因为院门没有完全打开,只打开了一条缝。
看到大丽的第一眼,欧阳平很自然就想到了死者的身高,大丽的身高也在一米六七左右
。更重要的是,大丽也有一头很长的头发。
“刘队长,哟,还有刘书记和田营长,你们这是要作甚?”
“我们找你有点事情。”
大丽打开院门,将大家让进院门,然后又将院门关上了,欧阳平在进院门的时候,扫了
一眼其他几户人家的院门,每一个院门里面至少有一个脑袋。每一个脑袋都不在脖子上
方正常的位置上,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们的诧异和好奇。
村民大概是看到了身穿制服的公安,人们对村子里面突然出现的公安是非常敏]
正文 第十四章 果然好种
刘大山家的院子比一般人家的院子大,房子也比一般人家多,连正房带厢房,包括厨房
,一共有九间,院子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娃,男孩有四五岁,女娃在三岁左右,他们在
两棵枣树下和泥巴,不管是谁,一打眼,就会非常喜欢这两个孩子——确实是一对活宝
,圆圆的脸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几个人的到来,没有特别在意。
两个小孩的旁边趴着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花狗,正在神闲气定地欣赏着两个小主人的游戏。
刘队长将大家领进正屋坐下——之所以说是刘队长将大家领进正屋,是一位女主人不是
很主动。
大丽在门旁边一条长板凳上坐下,大花狗和两个孩子在大丽的身边站了一会,被女主人
打发到东厢房去了。
欧阳平刚准备开口说话,院门被人推了几下,大丽冲出正屋,打开院门——院门被大丽
从里面用铁丝勾上了。
推院门的人正是刘大山,好家伙,一米八零左右的个头,身高魁梧,肩宽腰圆。单脸就
比一般人大一圈,宽大的额头,坚挺的鼻梁,头发密集,每根头发就是笔直地竖着。怪
不得二丽要找刘大山接种呢!
刘大山的上身穿着一件黄棉袄,下身穿一条蓝卡基裤子,脚上穿一双解放鞋,鞋帮上粘
着不少泥巴。
大花狗从东厢房里面窜出来,在刘大山的周围转了几圈,然后又钻进了东厢房。
刘大山的肩膀上扛着一把铁锹,他在进院门的时候,像木桩子一样矗了一会,眼睛朝正
屋迅速地扫了一下,然后将铁锹靠在院门右则的土墙上,两只脚在地上蹭了几下,径直
走进正屋。
刘大山一边朝正屋走,一边从棉衣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烟。
“哟,书记主任都来了。”刘大山一一敬烟,“大丽,你怎么不倒茶啊!去倒茶。”
“唉,我这就去泡茶。”大丽一脚跨出门槛。
欧阳平朝刘队长丢了一个眼神,刘队长站起身,将大丽叫住了:“大丽,茶就免了,来
——你坐下,大山,你也坐下。”刘队长将刘大山拽到走自己旁边的长板凳上坐下。
欧阳平开门见山:“大嫂,你妹妹二丽自从今年春天离开刘家沟以后,有没有再来过?”
“没有——没有。”
“那么,你们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
“不知道,娃儿太小,我没腾出时间去看她,再说,交通又不方便。”
“这也就是说,对于二丽的近况,你们是一无所知了。”
“是。”
“二丽离开你家的时候,她是不是怀孕了。”
“不错,二丽是怀孕了。”大丽说话的声音突然降低了很多。
“对啊!按日子算,二丽的娃该生下来了,咋没有来报个信呢?”刘大山自言自语道,
“大丽,该生了——早就该生了。”
“是啊!大山,要不这样,让你娘帮我照应一下孩子,我抽空到栖霞镇走一趟
正文 第十五章 极不情愿
欧阳平让李文化将照片拿给刘大山夫妻俩辨认。
夫妻俩拿着照片看了很长时间,反应一模一样,先摇摇头,然后木然地望着欧阳平。
“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想说,你们在田家大塘淤泥里面挖出的尸首是咱妹妹二丽啊?
”大丽望着欧阳平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们来找你们,就是想把死者的身份弄清楚。”欧阳平慢条斯理地说。
“这人不可能是咱妹妹二丽。”
“大嫂,这是为什么?”
“二丽走的时候,是我妹婿来接她走的,大山,不是你送他们的吗!”
“对啊!我把他们夫妻俩送到东门汽车站,看着他们上的车。她怎么会——死在田家大
塘呢?”
和刘大山夫妻俩探讨接种的事情,显然是不妥的,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到栖霞镇
去一下。如果二丽还活着,这条线索到此打住,如果二丽确实死了,再往下深究,也不
为晚。
“刘大山,你们谁能陪我们到栖霞镇走一趟吗?”欧阳平故意提高了声音,眼睛直视着
刘大山的脸。
“这——”
“这——”
夫妻俩同时说出“这”这个字。就在刚才,大丽自己提出到栖霞镇走一趟,在这么短的
时间里面,态度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样吧——我看这样吧!孩子他娘,你跟公安同同志到二妹家走一趟。让我娘来照应
一下几个孩子。”
“莫慌,我有二丽家的地址,你们到栖霞镇一准能找到二妹家。”大丽站起身,掀起西
屋的门帘,走了进去。
一分钟左右,大丽走出西屋,手上拿着一张纸,她走到欧阳平跟前,将纸条递给了欧阳
平——这是一张从练习本上撕下来的纸。
二丽家的地址是:栖霞镇秣陵后村东庄。
大丽的意思非常明显,她不想陪同志们走这一趟,这是不是很奇怪呢?两个感情很好的
姐妹,竟然害怕见面。
“大嫂,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栖——”
“栖霞镇。”
刘队长开口在前,但他只说了一个“栖”就被大丽抢过了话头。
“你姓什么?”
“姓童。”
“父母都还健在吗?”
“健在。”
这说明大丽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回娘家了。这么长时间不和妹妹见面,已经十分可
疑,又不回娘家,这是不是更可疑呢?
刘书记听出了欧阳平的言外之意:“大丽啊!你还是陪欧阳科长他们走一趟吧!顺便回
去看看父母吗?要么,大山走一趟。不管是谁,得去一个人。公安同志办案子很不容易
,我们应该主动配合一下才对。不要再磨叽了,你们看,天已经不早了。这么长时间没
有见到自己的亲妹子,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发生田家大塘这档子事情。见到了
人,你们也好放心啊!”话还没有说完,刘书记就站起了身,以当时的情形看,一点商
量的余地都没有。到底是农村基层干部,说话很有水平啊]
正文 第十六章 疾走栖霞
大家都站起身,刘大山也站起身,只有大丽还坐在板凳上。
刘大山走到老婆跟前,拉起老婆:“你就跟公安同志走一趟吧!”
欧阳平注意到,刘大山在拉老婆的时候,手指在老婆的臂膀上用力地捏了一下。
一行人走出刘家的院门,本来聚集在左邻右舍门口的人一下子散开了,院墙里面的脑袋
也迅速缩了回去。欧阳平感觉到了一种非常诡异的气氛。
欧阳平让李文化先行一步,赶回公安局给水队长打一个电话,请他将汽车开到泰山禅院
的牌坊下。
同志们离开刘家沟的时候,走的不是原路,而是泰山禅院西北边那条通向刘家沟的山路。
刘队长将同志们送到村口。
二十几分钟以后,一行人在在泰山禅院西北边那条三岔路口分手,刘书记和田营长向北
回田家堡去了,欧阳平一行三人向南,朝山下走去。
三个人在牌坊下等了二十几分钟,一辆吉普车停在他们面前,开车子的就水队长,李文
化也在上面。
汽车越过长江大桥,在大桥饭店前面的十字路口拐向东,驶上健康路,然后往栖霞山方
向驶去。
童大丽表情木然,她低着头,对窗外的景物丝毫不感兴趣;欧阳平和水队长他们沉默不
语,车内的气氛使人感到压抑。
一个小时以后,汽车驶进了栖霞镇,在童大丽的指引下,汽车沿着一条狭窄的石板路缓
慢前进,路上的人很多,这些人大都是到栖霞寺烧香拜佛的,路两边有许多摊子。
人坐在车上,能闻到寺院里面的味道。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寺院里面传来的诵经声。
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
秣陵后村东庄在栖霞镇的西边,在栖霞山的西麓。
汽车在一座木桥前面停下来了,前面的路得步行了。
小曹将制服上衣脱下来挂在手臂上,和童大丽走在前面,欧阳平、水队长和李文化走在
后面。
水队长有话要和欧阳平说,法医科的杨科长对死者的年龄和欧阳平的看法相左:欧阳平
的初步结论是30——34岁之间,杨科长的初步结论是23——27之间,两个人相差7岁。
这是什么原因呢?杨科长的意思是,死者的尸体在淤泥里面呆了将近十个月,淤泥里面
的水分是非常充足的,死者的软组织在水分的作用下,膨胀得比较厉害,在加上腐败的
程度很重,所以单从表面来看,是会有误差的,更重要的是,死者的牙齿出奇地健康—
—连一个蛀牙都没有,这也能说明死者的年龄应该比较小。
欧阳平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小问题,年龄不准确,会使整个刑侦工作出现严重的偏差,
真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果杨科长的分析是正确的话,那么,死者就不会是童二丽了。
欧阳平已经想好了,回东门镇的时候,顺便请一下郭老——这也是杨科长的意思。欧阳
平相信杨科长的判断力,杨科长从事法医工作已经有二十几年,这个人不但技术过硬,
而且非常认真,凡是经过他做过的验尸报告,正确率都很]
正文 第十七章 气氛不对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请郭老再做一次确认,应该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好在案子的侦
破工作刚刚开始,如果忙乎了很长时间才发现有问题,那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基于这
种考虑,欧阳平非常感谢并佩服杨科长,刑侦工作就是要有这种一丝不苟的精神。
童二丽家的条件果然不错。一看到高大的门头,同志们就知道倪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了,
倪家的院子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水塘,水塘的边上有一个码头,码头上蹲着一个
女人,脖子上盘着一根大辫子,她正在洗衣服。
奇怪的是,当几个人从一些人家的院门前走过的时候,人们的神情有些怪异,他们好像
认出了童大丽,当童大丽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们只是笑笑——笑得很勉强,或者点
点头——表情很不自然。有些人看到他们几个人以后,迅速走开,有些人则很闪进了院
门。一些人则蹲在墙根,表情木然地目送着大家从眼前走过去,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走
过去以后,原来散开去的人又迅速地聚集在一起,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童大丽刚准备敲院门,突然停住了,她看着正在码头上洗衣服的女人——大丽像一个雕
塑一样立在那儿。
洗衣服的女人也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的人,准确一点说是看见了童大丽。当她抬起头来的
时候,欧阳平发现蹲在码头上洗衣服的女人长的非常漂亮。
难道此人就是童二丽吗?
洗衣服的女人将跳板上一堆衣服拾进一个木盆,然后端起木盆,站起身,走上几级石阶
,朝院门走来。
“大嫂,她就是童二丽吗?”
“不是,她是二丽的小姑子。”
这个女人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
“阿梅。”童大丽想去接阿梅手中的木盆。
阿梅侧身让开童大丽:“你来做什么?”阿梅对童大丽的到来并不欢迎。不但不欢迎,
眼神里面还充满的敌意。
“这几位公安同志们要找我妹妹二丽。”
“你还知道她是你妹妹啊!你害死她了。”
“什么——二丽死了?”
“啥事啊!”阿梅避开了原来的话题。
从阿梅的话里面,好像二丽出事了——但这种出事好像和田家大塘的案子不是一回事情。
“阿梅,你哥在家吗?”
“你还好意思问?”
“到底出了啥事情?”
“都是你们夫妻二人做的好事,这下满意了吧!”
“阿梅,这是那跟那啊!你没头没脑地,把我都弄糊涂了。”
阿梅望了望欧阳平他们,欲言又止。
不远处,刚才聚集在一起的人正朝倪家的院门口看,而且,人好像比刚才多了许多,像
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
“这种事情能瞒得住吗?你们事先也不跟俺家人商量一下。”
阿梅所说的“这种事情”恐怕是指接种的事情,敢情,接种的事情,倪家人事先一点都
不知道
正文 第十八章 有苦难言
“阿梅,是谁啊!”院子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有什么话——咳——咳——有什
么话——咳,到院子里面来——来说——咳——咳咳。”老人的声音有高低两个音阶,
说话的声音比较低,咳嗽的声音比较高。力道也不一样,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咳嗽的
声音力竭声嘶。
阿梅推开院门,把欧阳平他们让进院子:“公安同志,请进。”
欧阳平暗自思忖:杨科长对死者年龄的判断很可能是正确的,童大丽夫妻俩不愿意陪同
志们到栖霞镇来,阿梅之所以对童大丽态度冷淡,大概和二丽到刘家接种有关,估计是
在接种的过程中或者接种之后出了什么问题,这种问题又不能明说,作为倪家,如果不
是肩负传宗接代的任务,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做出这样的选择之后——准确一点说
是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又多少有点后悔——折毕竟是有辱门风和祖宗的事情——这毕竟
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从表面上看,倪家终于后继有人,但在血统上还是影响了血统的
纯洁性。
倪家的目的是接种,目的达到了,媳妇和刘大山的关系就结束了,二丽和刘大山既然能
碰撞出孩子,自然会在生活中捧出火花来——这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两个人毕竟同床共
枕了一段时间,产生一点感情应该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以,两家断绝了往来。现在看
来,就不是这么回事情了,倪家并不知道二丽到刘家沟借种的事情,这种事情,处理不
好,后果是会很严重的。
其实已经用不着再见童二丽了,因为院子里面的晾衣绳上挂着一长排小孩子的尿布,欧
阳平还听到了屋子里面婴儿“依依呀呀”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母亲哄孩子的喃喃细语。
但为了慎重起见,欧阳平还是决定见一见童二丽:“姑娘,屋子里面哄孩子的女人是你
嫂子吗?”
“是我嫂子。”
“是二丽——她没有出事啊!”
“大嫂,你不要着急,姑娘,我们想见一见你嫂子。”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怎么会找上我嫂子。”阿梅扫了一眼童大丽:“一家人刚刚消
停下来。”
怎么说呢?还真不大好说:“我们只要见一面。我们接手了一起凶杀案,根据有关线索
,我们找到了这里,如果能确认此人不是你嫂子,我们还要寻找新的线索。”欧阳平从
李文化手中接过照面,递给了阿梅。
阿梅接过照片看了看:“好吧!你们在堂屋坐。”
大家跟在阿梅的后面走进了正屋,大丽随阿梅进了东厢房。
不一会,从东厢房里面走出一个女人,身高和长相与童大丽差不多,也是一头长发。童
大丽跟在后面。欧阳平没有听到姐妹俩说过一句话。
刚准备谈话,从门外走进一位年已古稀的老太太,弓着腰,眯细着眼睛,走进堂屋,眼
角里面有一些浑浊的东西。老人的头发全白了,棉衣的扣子只扣了一个。
童大丽上前一步准备搀扶老人,老人抬起头看了看童大丽,她大概认出了对方,突然将
童大丽的手甩开了:“都是你们做得好事,要不然我儿子也不会——”老人哽咽起来。
这时候,大家才看到堂屋的长条几的上方挂着一个镜框,镜框上方耷拉着一条带花形的
黑布,镜框里面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的画像,这大概就是童二丽的丈夫倪木匠
正文 第十九章 有请郭老
“娘,我不是让你不要起床的吗?回屋躺着。”阿梅搀扶着老人朝门外走去,和童大丽
长的差不多的女人搀扶着老人的另一只胳膊。
不一会,两个女人回到了堂屋。
“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就是同二丽吗?”
“是啊!”死者果然不是童二丽。童二丽的头上扎着一块带碎花的蓝布,面容显得非常
憔悴,她的眼圈发黑,眼睛里面充满忧郁的神情。
谈话还有必要再继续下去吗?欧阳平迅速离开了倪家,童二丽和阿梅将大家送出院门。
童大丽和童二丽互相对视了一下,她想说什么,但妹妹二丽朝西屋指了指——那是老太
太呆的屋子。二丽的意思好像是:什么都不要说吧!不要再刺激老人了——你赶走吧!
童大丽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童大丽去看望父母,欧阳平他们
则走上了回家的路。
关于二丽和二丽家的情况,笔者只能说到这里了。
汽车到达区公安局的时候,从汽车上一共走下来五个人,这多出来的一个人就是郭老。
此时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五十分。
几个人是在市公安局食堂吃的饭,是郭老执意留他们:“工作再忙,饭还是要吃的。”
在法医科大门迎接郭老的人是杨科长。
杨科长将大家领进手术室,打开一个长方形的铁皮柜的盖子,这里要说明一下,当时是
没有冷冻尸体的条件的,所以,尸体只能泡在福尔马林的液体里面。
杨科长和水队长在手术台上放了一个长方形的木框,将一块塑料布铺在手术台和木框上
——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液体流到地上,然后将尸体从福尔马林的液体里抬到塑料袋上。
尸体摆放在手术台上的姿势有两个,先是面朝上,后是面朝下。
郭老一共看了六个地方,正面有三个地方,它们分别是牙齿,发际线和会阴部——看会
阴部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死者的骨盆,看发际线的时候,顺便看了看死者的头发。
“死者的牙齿非常完整,牙龈也很饱满。”郭老道。
欧阳平知道,人的年龄和牙龈的稀疏程度有密切的关系,人到中年之后,牙龈才开始逐
渐稀疏。肌肉在水分子的作用下会膨胀,牙龈虽然也会膨胀,但程度有限。
“死者的发际线没有一点上移的迹象。”
“郭老,您跟我们讲讲。”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发际线会逐步上移,女人的发际线到中年以后才开始上移。你
们看,死者的头发应该很长,头发长,还能有这么好的发质,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死者
的头发非常稠密。”
“这说明什么呢?”
“只有年轻人才会有这么健康的发质和稠密的头发。”
郭老的话虽然不是结论性的意见,但意思比较明确,三十岁以后,就是人的中年的开始
,死者的年龄显然要小一些
正文 第二十章 年龄有误
“郭老,骨盆和会阴部会透露出那些信息呢?”
“死者的骨盆非常丰满,腰际线也没有上移,这说明死者的腹部还没有发生变化,人到
中年——特别是女人,随着腹部赘肉的增多,腰际线就会上移;至于会阴部,如果性生
活的历史比较长的话,会阴部会逐步松弛,你们看,死者的会阴部的肌肉没有松弛的迹
象,如果尸体没有腐烂的话,这个特征会更加明显,有条件的话,将两个不同年龄段的
女人的会阴部放在一起比较,是比较容易辨别的。
死者后面三个地方分别是,后脑勺、腰椎和小腿肚。
“死者的小腿肚肌肉饱满,人长成之后,小腿肚会越来越丰满,随着年龄的增长,小腿
肚会越来越细。”郭老望着全神贯注的欧阳平道。
“郭老,我明白了。”欧阳平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少。
至于郭老为什么要看死者的腰椎,欧阳平是知道的,相比较而言,年轻人的腰椎是很直
的。郭老用手在死者的腰椎上从上到下摁了一个来回,他试图通过腐烂的肌肉摸到下面
的腰椎骨,从郭老手指的运行线路来看,死者的腰椎确实很直。
最后是死者的后脑勺,大家都看到,在死者的后脑勺上有一个边长为三公分的正方形的
窟窿,这是杨科长干的,他就是根据死者的枕骨来判断死者的年龄的。
“郭老,我这样做对吗?”杨科长道。
“很好,枕骨的光滑程度最能说明问题。”
答案已经有了。但这个结论比杨科长更加大胆。
郭老最后的结论是:死者的年龄在22——25岁之间。
这个结论对整个案件的侦破工作非常重要。一是调查的对象确定了,二是调查对象的范
围确定了。这样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一月二十二号的下午,欧阳平他们送走了郭老以后,又去了瓢儿井。郭老因为正在侦破
一起案件,暂时抽不开身,他答应欧阳平,有什么问题,可以把电话打到他的法医处,
等他腾出空来,一定参加到这个案子里面面来。
汽车在泰山禅院的牌坊下停下,欧阳平、李文化和小曹下车,水队长则送郭老回市公安
局。
不用说,大家都能猜得出来,欧阳平他们还是去了田家堡,无论案子的刑侦范围有多大
,田家堡这个中心点,欧阳平是不会忘的。
三个到达田家堡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多钟,刘书记正在和一个年轻人谈话,治保主任马迎
美正站在一旁写着什么——对了,是在写宣传标语——红纸黑字,其内容是“发扬大寨
人改天换地的精神。”;“热烈欢迎公社检查团的领导莅临指导!”写好的字按顺序排
列在地上。
“哟,欧阳科长,你们这么就回来了,你们稍等一下,我还有几句话。马主任,给欧阳
科长他们倒点水。”
欧阳平在一个一米多长的板凳上坐了下来,马迎美的排笔字写的真不赖。看样子,马迎
美肚子里面有点文化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从头再来
在办公室的对面有一个小店,小店的门框旁边有一个木板加工成的盒子,盒子的正面写
着三个字:“收信箱”
祠堂的里面有东西两排房子,祠堂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有一个像礼堂一样的建筑,这大概
是祠堂举行一些活动的地方,祠堂的大门是朝南的。
马主任拿过来三个玻璃杯,往里面倒了一点水,然后恭恭敬敬地端到三个人的面前。
“欧阳科长,你们先喝一点水,我一会就好。”刘书记道。
“不急,我们走的有点急,先喘口气。”
“小赵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其他知青都走得差不多了,你也很着急,”刘书记一边
说,一边站起身递给李文化一支烟,然后给他点着了。
“博伟啊!你还是要耐着性子等,既然国家有这个政策,你就一定会有回城的机会,我
看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我可以拍**,只要有机会,我马上送你走,可眼下,你还得站
好自己的岗,我一向很器重你,你和其他知青不一样,你有理想有抱负,能吃苦耐劳,
又有一肚子的文化,无论放在哪儿,你都是一块好钢啊!在咱们区的知识青年中,没有
一个能和你相比,你现在已经是咱们区的名人了,连市领导都知道你的事迹,如果你现
在突然掉头,那真是太可惜了,这样一来,你过去那些努力不是全白费了吗!”
“刘书记,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栽培,可眼看着大家都走了,我的心无论如何都定不下
来。我父母身体很不好。”
“博伟啊!你相不相信我。”
“相信,我到这里来,举目无亲,全靠您的照顾。”
“行,我抽空到区里面去,找一下知青办的朱主任,下一批,让他给你保留一个名额,
我知道你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没有什么背景。”
“刘书记,那我该怎么感激您呢?我父母要是听到了您刚才说的话,一定会——”年轻
人说不下去了。”
“但你得答应我,先去参加市里面的知识青年事迹报告会,我绝不会因为你是知青的优
秀代表硬把你留下。我答应你,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回城。”
“刘书记,我也舍不得离开您,要不是我父母身体不好,身边又没有人照顾,我就在这
里干下去了。我说的是真心话。”
“好,你回屋准备一下,明天早上,我亲自送你到车站。”
“不用了,您也挺忙的,我现在就走,顺边回去看望一下父母。”
“这样也好。别忘了代我向你父母问声好。”
“我知道了。”
刘书记站起身,将小伙子送出门。
小伙子朝祠堂后面走去。他走到小店旁边的一扇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祠堂成了知
青的临时宿舍。
“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啊!我本来想培养他——让他接我的班。”刘书记不无遗憾道。
“刘书记,知青回城,不是有政策吗?”欧阳平道。
“是有政策,可每年一个公社只有几个名额,还没有分到下面,名额就没有了,有办法
的走了上层路线,有能耐的直接从城里弄名额。没有办法的就只能干等,等没有人争名
额了才能走。昨天刚走一个,老子是军区某部的主任,刚恢复工作,直接把孩子带走了
。”刘书记指的是今天早晨刚走的女孩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迎美带路
“欧阳科长,让你们久等了,你们找到唐二丽了吗?”
“找到了,唐二丽没有死,不过,她男人倒是死了。”
“倪木匠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倪木匠死了?”马主任也走了过来,他的手上拿着一只排笔,排笔上蘸着墨汁。
“倪木匠的死和本案没有关系,我们就没有深问。”
“照这么讲,案子有断了。”
“不错,线索又断了。不过,经过专家的鉴定,死者的年龄有出入,我们刚开始的结论
有些草率。”
“死者的年龄有出入?”刘书记一脸疑惑。
马主任走动标语跟前,检查字有没有干。
“对,我们请来了市公安局的法医权威郭老,经过他的鉴定,死者的年龄和我们最初的
判断确实有出入。”
“死者多大年龄?”
“22——25岁之间。”
“22——25岁之间?”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出入?”
“一言难尽。”
“关键是整个瓢儿井地区没有人口失踪的情况。今天早上,你们都听到了,每一户每一
家——包括每一个人都用筛子筛了一遍。这个案子太蹊跷了,竟然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是啊!我从事刑侦工作这么多年,这种案子还是头一回遇到。”
沉默片刻之后,刘书记道:“要不这样,我派马主任下去把所有村寨的队长都请来,这
次多喊几个人,把生产队会计和妇女队长都请来。”
“ 不用了,我们一个一个村寨跑吧!工作细一点,可能会找到一些线索。不过,你的
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在调查走访的时候,把妇女队长也考虑在内。”
“一个一个村寨跑,那得跑到什么时候啊!”
“没有关系,您派一个人给我们做向导就行了。”
“行,马迎美,标语写好了吗?”
“写好了,正晾着呢,过一会就可以贴了。”
“你陪欧阳科长他们到各个村寨走一趟,贴标语的事情,我另外安排人。对了,眼看天
就要黑了,要不,你们今天晚上就不要回镇上去了,知青住的地方都空下来了,你们就
住下来吧!”
“不啦!路又不远,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们住在这里会方便一些,不要犹豫了,我马上派人收拾一下。这样你们也可以多跑
几个村寨。”
“行。”
“欧阳科长,现在就走吗?”马主任将书写工具都收拾好了。
“对,现在就走,你先领同志们去找田大胆。”
马主任瞅了一眼铺在地上的宣传标语,然后领着三个人走出了办公室。
马主任走出大门的时候,和知青王博伟撞了一个满怀。王博伟是来和刘书记告别的。
“马主任,刘书记,我走了。”
刘书记走出大门:“博伟啊!放心地去吧!我明天下午到公社汇报工作,顺便去找一下
知青办的朱主任,我跟他是多少年的战友,不为你,单为你父母,我也要他应下这件事
情。”
“刘书记,您费心啦]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人不如名
“博伟,你安心开会,对了,发言稿好好准备一下,你的事迹,我已经报上去了,上台
发言的时候,不要紧张。”
“刘书记,您只跟我说去开会,没有说发言的事情啊!”
“我被你弄糊涂了,现在跟你说也不迟啊!”
“我能行吗?”
“咋不行,上面想把你树成典型,你可要为我长脸啊!你不要忘了,你可是代表咱们区
所有的知识青年啊!”
在刘书记送王博伟出祠堂的时候,马迎美走进祠堂里面另外一个房间,房间的门边挂着
一个木牌子,木牌子上写着“卫生所”三个字。怪不得欧阳平能闻到一种药草的味道呢!
送走了王博伟以后,刘书记走进祠堂:“马迎美,你在磨蹭什么?”
“来了。”马主任走出卫生所,“来了,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我让二春他们不要
等我吃饭了。”
二春是马迎春的儿子,从小跟他爷爷学中医,爷爷去世以后,就在大队卫生所当了一名
赤脚医生。
一路上,李文化对马主任的名字很感兴趣,就和他探讨起这个名字的由来。
“马迎美”这个名字,咋听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可马迎美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
纯爷们,爹娘之所以给他起这个名字,有两个原因,一是马家前面两代只有女儿,没有
男孩,男孩也生过,可就是养不活,奇怪的很,男孩活不过十岁,不是病死,就是溺水
而亡,所以,男孩在马家是非常精贵的,到马迎美父亲马福生这一代,盼星星,盼月亮
,终于生了一个男孩——前面生过六个孩子——四个丫头片子,两个带把的,可两个男
孩先后夭折,都是在十岁之前夭折的。
生下马迎美之后,算命先生说,要想保住田家这根独苗,必须取一个女孩的名字。所以
,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名字,男孩子当女孩子养,除了名字以外,还让他穿女孩子的衣
服,不仅如此,还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扎了一根独辫子,这个办法还真灵,马迎美终于迈
过了十岁的坎,现在已经是一个四十几岁的成年男人了。当然,过了十岁以后,花衣服
就不穿了,男孩子吗?年龄一大,就有了羞耻之心,至少是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笑
柄,而马迎美这个名字就经常成为人们的谈资,到目前为止,还有人拿这个名字开玩笑
。马迎美长到十二三岁,后脑勺上的辫子也剪掉了。
说着闲话,四个人来到了一家院门前,这就是田大胆的家。
这时候,太阳落山了,田大胆正在院子里面劈柴。
田大胆听到了欧阳平和马主任说话的声音,赶忙丢下手中的斧头,走出院门。
“田队长,欧阳科长找你有事。”
“欧阳科长,稀客——稀客。请进,屋里坐,孩子他妈,烧两条鱼,再煨一块鲜肉——
多煨点,今天晚上有贵客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猴子下崽
“听到了。”厨房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烟囱里面正冒着浓烟,这个时候,正是乡
亲们做晚饭的时间。
“你再到大队部去拿两瓶酒。”
“我一会就去。”
“田队长,别客气,我们回去吃饭。”
“客气了不是,眼看就到吃饭的时候了,咱们乡下人有一个规矩,进门就是客,客套用
不着,不管孬和好,只管肚子饱。”田大胆不由分说,将欧阳平拽进了堂屋。
几个人刚坐下,一个女人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茶盘,里面放着四杯茶。她将茶杯一一
放在大家的面前,动作非常麻利轻巧。
“孩子他妈,忙你的去吧——来——抽烟。”田大胆从烟盒里面掏出几支香烟。
女人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堂屋。
接香烟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文化,一个是马迎美。
马迎美按着了打火机,将三个人的烟点着了。火光先映红了两个人的脸,最后映红乐儿
马主任的脸,马主任戴着一顶军棉帽,帽沿子是放下来的。
“欧阳科长,情况怎么样?”
“死者的年龄不是三十到三十四岁之间,而是二十二到二十五岁之间。”
田大胆猛吸两口烟,眉头紧锁:“今天早晨回来以后,我就在想,你提到的几个方面的
特点,我们田家堡好像没有这样的人,不过,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田队长,你说说看。”
“你们等一下。我去去就来——你们先喝茶。”
田大胆像一阵旋风一样刮出堂屋。
田大胆的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呢?
马主任只顾抽香烟,同志们则不约而同地望着门外。
几分钟以后,田大胆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身材矮小,背有些驼。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毛线织的帽子,大概是天太冷的缘故,两个耳朵全藏在帽子里面。
“欧阳平科长,这是我们生产队的方会计,你看——”田大胆解开方会计棉衣领口上的
扣子——方会计穿着一件四个口袋的棉衣。
欧阳平和李文化站起身,在方会计的咽喉下方有一窝猴子,其颜色和死者右耳后根上的
猴子差不多。大大小小,一共有二十几颗,看上去有点瘆人——就像二十几滴汇集在一
起的鸟屎一样。
欧阳平明白田大胆的意思:“方会计,这些猴子有多少年了?”
“有十几年了。”
田大胆微笑道:“自从他结婚以后就有了。”田大胆笑得有些诡异。
田大胆的老婆笑着走出堂屋。
方会计也笑了——笑得有些尴尬:“不瞒你们说,我身上的猴子是我老婆传给我的。”
“这种东西也会传染吗?”
“传染——传得还非常,只要是母猴子就传染,你们看——”
方会计捋起右手的衣袖,他的手腕处也有几个猴子。
“只要弄破了就到处下小崽子,水流到哪儿就下到哪儿。”
“如果不碰它们呢?”
“能不碰吗?有这种东西在身上,奇痒无比,比身上长牛皮鲜还难受,有时候不小心也
会碰到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心里没底
田大胆是一个有心人,酒过三巡之时,随着一阵狗叫声,不一会,一个年已古稀的老者
走进了田大胆家的堂屋,欧阳平认出来了,他就是田铁匠。进门的时候,田铁匠用右手
撑着腰,他在打铁的时候 把腰给闪了。
田大胆让老婆把田铁匠找来了——田桂花不在,她回婆家去了,田铁匠家就住在祠堂的
旁边。欧阳平初来乍到,对环境茫然不知,祠堂的东边有一个小四合院,前面有一个铺
子,生活起居在后面。要是在平时,同志们一走进田家堡就能听见铿锵有力的叮当声。
田大胆的老婆在桌上加了一个酒杯和一双筷子,田大胆站起身,想将田铁匠拉到座位上。
田铁匠连连摆手:“我刚放下酒杯,你们吃吧!”田铁匠的眼圈发红,鼻翼两侧油光光
的,他确实刚喝过酒。但他没有喝多,走起路来比较稳当,要不是腰闪了,会更稳当,
田铁匠的身子骨还是很难硬朗的。
马迎美递了一支烟给田铁匠,同时把烟给点着了。
田大胆的老婆搬了一条板凳放在了田铁匠的屁股下面。
“欧阳科长,有什么要问的,说吧!”
“听说您女儿身上长过猴子,也用过一些方子。”
“不错,有这事。”
“这些方子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呢?”
“是从高老三那儿讨来的。”
“高老三是谁?”
“欧阳科长,高老三是刘家沟人。”田大胆道。
“刘家沟人?”
“高大松,你认识吗?”
“认识,他在泰山禅院的无头案里面还帮过我们的忙呢。”
“高老三就是高大松的堂叔。”
“就是单门独户那一家吗?”
“不错。”
“在田家堡,有没有人跟您讨过这种方子。”
田铁匠扫了一眼桌上的人,吸了一口烟:“我想不起来了。”
“老田头,你忘了,我不是跟你讨过方子吗?”
“对对对,不错,田会计跟我要过。”
“还有其他人吗?”
“想不起来了。”
“有女人吗?”
田铁匠抬起头,眼睛看着什么,又好像看着所有人:“没有,女人身上长这种东西,除
了在显眼的地方,一般是不会跟别人说的。他们怕影响自己找婆家。”
田铁匠说的对,死者的猴子长在右耳后根,前有耳朵挡着,上有头发遮盖着,如果她不
说,别人是无法知道的。死者身上的猴子面积相对比较大,看上去确实很不雅观。应该
算是生理上的一个缺陷。
田大胆的老婆端了一碗鲫鱼汤递给田铁匠。
田铁匠推了几下,接下了。屋子里面弥散着鱼塘的香味,今天晚上吃的鱼就是从田家大
塘里面打上来的。
田大嫂又给每个人上了一碗鱼汤。
想通过猴子这条路径找到死者——确认死者的身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其实,在没有人口失踪的情况下,同志们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是没有意义的。田家堡的案
子确实很特别。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呢?欧阳平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祠堂留宿
一月二十二号的晚上,欧阳平一行四人一共走了四个村寨,但毫无结果。四个村寨都没
有人口失踪的情况。所有的问题,在这具话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苍白无力了,
回到祠堂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钟。
马主任敲了三下祠堂的大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来了,等一下。”
听声音好像是刘书记。
“刘书记,今天晚上不是田营长值班吗?”
门开了,刘书记站在门口,他弓着腰,身上披着一件棉衣:“我跟田营长换了一个班,
我得把欧阳科长他们住的地方安顿好啊!欧阳科长,请进。”
“欧阳科长,刘书记,我回去了。”
“马主任,辛苦你了。”欧阳平道。
“马主任,你回去吧!明天早上,你迟一点过来,我陪同志们到下面去转转。”
刘书记和欧阳平看着马主任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刘书记将三个人领进一个房间:“这两间房子是知青住的地方,两个女知青已经回城去
了,还有一个知青留在这里——你们也看见了,就是今天下午跟我们辞行那个小伙子。
他的铺盖好好的。你们俩个大老爷们就凑乎一个晚上。”刘书记又望了望小曹,“隔壁
还有一间屋子,以前是两个女知青住的,我拿了两床被褥。来,我领你们过去看看。”
刘书记又将三个人领到另一个房间——这间屋子就在北边。
刘书记拽亮了电灯,屋子里面有两张木床和一张桌子,桌子摆放在两张床的中间。刘书
记走到靠西墙的一张床跟前,他掀起两床被子:“夜里面会很冷,我让人在垫被下面铺
了一些稻草,这样会暖和一些。”
“刘书记,太谢谢您了。”
“我们这里不比城里,条件比较差。小的是脸盆。大的是脚盆,我都让人准备好了”刘
书记指着放在桌子下面的两个木盆道,“你们洗洗弄弄,早点休息,明天早上的早饭,
我也安排好了,总而言之,到这里来就不要客气,要不是为了工作,你们也不会到我们
这个穷乡僻壤来。”刘书记一番话说得大家心里暖暖的。
“您想得很周到,刘书记,您睡去吧!”欧阳平帮刘书记披好了衣服——衣服要掉下来
了。
“我这就走,水瓶里面有热水。”
三个人望着刘书记的背影走进了大队部的办公室,在欧阳平的印象中,大队部办公室里
面有一张床,大概是为值班的人准备的。
欧阳平和李文化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们倒了半盆水,洗了一把脸——真舒服啊!在寒风
中跑了大半夜,脸都要被冻裂了。
洗完脸之后,欧阳平将半盆油乎乎的水倒进脚盆里面,又加了一点热水,两个人美美地
泡了一会脚。
欧阳平倒完洗脚水之后,两个人三下五除二,脱掉下身的衣服钻进了被窝。
应该说,两个人都很困,但暂时还没有睡意,他们在想案子的事情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彻夜难眠
李文化点着一支烟,眼睛扫了一眼四周,桌子上放着几本书,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红与黑》、《基督山伯爵》《三国演义》,还有一本李文化最喜欢的《聊斋志异》
,书旁边还有一个英雄牌墨水瓶,墨水瓶旁边有一沓信纸。
正对着门的西墙上贴着一张毛主席的画像,在欧阳平的头顶上挂着一把二胡。这间屋子
的主人是一个爱读书,有才艺的青年人。
在李文化的怂恿下,欧阳平也刁起了一支烟,刚吸了两口,欧阳平就受不了了,他一连
咳了好几声,最后还是把烟掐灭了。
李文化倒了一杯水递给欧阳平:“科长,你在想什么?”
“我们忙了一天,竟然没有一点头绪。”
“科长,凶手为什么要把死者的头发剪掉一部分呢——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想过,但没有往深处想。”
“你说说看。”
“死者的头发可能很长——这应该是死者的身上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凶手剪掉死者的
头发,其目的很可能是想消除这个特点,他虽然把尸体藏在淤泥下面,但还是担心被人
发现,尸体能腐烂,但头发是不会腐烂的。如果头发特别长的话,人们一旦发现死者的
尸体,就会将她和生活中的某一个人联系起来。”
“你说说看,死者生前的头发是扎起来,还是散开来的呢?”
“李文化,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死者右耳后根有一窝猴子,如果扎起来,别人就会看
见猴子,不管死者的脸有多漂亮,只要人们一看到耳朵后面的猴子,其漂亮程度就会大
打折扣。所以,死者生前的头发应该是散开的,即使不完全散开,也应该用头发将耳朵
后面的猴子遮掩起来。”
“不过——”李文化道。
“不过什么?”
“你注意到这里的女人了吗?”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今天晚上见到的女人,无论年龄多大,头发都是扎起来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农村女人一般都比较本分,就这个生活土壤和文化背景,在这样的
坏境里面,如果女人把头发散开,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是这样。”
“如果凶手是本地人的话,他应该知道这里的人每年年底都要捕一次鱼,他为什么还要
将死者的尸体藏在田家大塘里面呢?他就不怕被捕鱼的人发现吗?”
欧阳平沉思片刻,李文化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他提的问题正是欧阳平思考的问题。
“这——只能这样来解释,凶手将尸体藏得比较远——我是说离河岸比较远,也比较深
,刘书记他们说过,过去,一到年底,田家大塘的水就会落一些,但肯定不在凶手藏尸
的位置,人们在捕鱼的时候,一般都是站在岸上的,所以,一般情况到不了这个位置,
今年一年几乎没有下雨,水落的多一些,这也算是天意,水落的位置正好在凶手藏尸的
位置。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应该是本地人,他对田家大塘的水位在不同时期的变化是非
常清楚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来了一个大旱。你不是会藏
吗?那就让大家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睡意全无
“科长,真有你的,经你这么一分析,我总算明白了。看样子,我们把田家堡作为调查
的重点是对的。”
“凶手做梦都没有想到藏在唐家大塘下面的尸体会重见天日。”
两个人越谈越亢奋,不但一点睡意都没有,连全身的疲倦也一扫而空。
“科长,我们睡吧!你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
“你何尝不是啊!”
“睡吧!明天又是一个不消停的日子。”
“等一下,李文化,你想一想,死者遇害的时间是在十个月前,当时是春天,田家大塘
的水位应该比较高。”
“科长,您想说什么?”
“根据尸体所在的位置,再考虑田家大塘当时的水位,藏尸地点的水位应该有两米多。”
“不错,水位最少在两米五以上。我明白了,凶手的水性一定很好。”
“对,能将尸体藏在两米多的水下面,还要将尸体埋在淤泥里面,一般的水性是不行的
,一个人完成这样的工作,也很困难。”
“你是说,凶手可能不止一个人。”
“现在还不好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藏尸的人可能不止一个人。根据三个尸块所在的
位置,你还记得吗?三个尸块是紧靠在一起的,所以,藏尸的工作应该是一次性完成的
,如果是一具完整的尸体,一个人将尸体弄到藏尸地点,应该不难,但要把三个尸块同
时弄到现场,一个人恐怕不行。李文化,你再想一想,尸体是在第一现场分解的,还是
在藏尸现场分解的呢?”
“在第一现场分解的可能性非常大。”李文化又点燃的一支烟,然后猛吸了两口。
“你说的对,凶手将死者分尸,应该是出于搬运上的考虑,万一在搬运尸块的过程中碰
到什么人,一般是不会怀疑麻袋或者口袋里面装着人的。”
“今天,我注意到,田家堡分前、中、后三排房子,每一排之间相隔的距离也不远,每
一排人家又都紧挨着。凶手不能保证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不碰到走夜路的人。”李文化
和欧阳平在一起工作了多少年,耳濡目染,在欧阳平的影响下学会了不少东西。他的观
察是比较细的,笔者在匆忙之中,都没有注意到田家堡有这样一个特点。
欧阳平观察得则更加细致:“田家堡的人每年都要捕一次鱼,那张大网你以前有没有见
过——这么大的渔网——你以前见过吗?”
“没有见过,。”
“那么,你有没有注意到田大胆家和其他人家院子里面晾晒的渔网。”
“对啊!不少人家的院子里面都有渔网。”
“打渔,除了白天,晚上也能进行,所以,凶手担心在搬运尸块的过程中碰到这些人,
春天,正是下网捕鱼的季节;除此以外,有不少人家的窗户上挂着一些野鸡野兔,这说
明田家堡有不少猎户,猎户在夜里面也会出来活动的。”
“对了,田家大塘的北边就是山,虽然不算太高,但连绵起伏,树多林密,野兔野鸡等
动物应该不少,从田家堡到北山,肯定要经过田家大塘。凶手也很难保证不碰到这些人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落脚祠堂
两点多钟,欧阳平和李文化才安然入睡。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晨,欧阳平一睁开眼就决定,先在田家堡住下来,他让李文化回公安局一趟,
拿几床被子和一些生活用品,再带一些粮票和钱,请刘书记就近安排一户人家搭伙。
当欧阳平把自己的想法跟刘书记一说,刘书记笑道:“昨天晚上,我忘记跟你们说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把时间花在跑路上,多不划算啊!就在田大胆家搭伙——他老
婆烧饭做菜没有话说,不过有一点,你们得听我的,钱和粮票就免了,同志们是来办案
子的,到咱们这地界,一切都得听我的安排。”刘书记是一个既古道热肠,又心事细密
的人。他考虑问题很周到。
“行,就听您的,不过,钱和粮票还是按规矩办,我们有纪律。”
“生分了不是,这恐怕不好吧!”
“必须这样,其他都听您安排。”
“行,今天我再让人给你们加几床被子,你们两个人分开睡。把小曹房间里面的那张多
余的床搬过去。昨天晚上有点挤吧!”
“被子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吃过早饭以后,我让李文化回局里弄几床来。”欧阳平
知道,昨天晚上,同志们盖得被子是借来,或者是刘书记从家里拿来的,大家的日子过
得都很紧巴,没有人家有多余的被子。说出来,大家也许不相信,在当时的农村,姑娘
出嫁,娘家人陪一两床被子,那是很体面的事情;在欧阳平的印象中,东门镇附近的农
村,大冬天,有不少人家睡觉的时候,身下铺的是席子。
吃过饭以后,李文化回东门镇去了,刘书记、欧阳平和小曹回祠堂。他们将两间屋子收
拾整理了一下,欧阳平和李文化的房间专门用于接待谈话对象。这件屋子到底是男人住
的地方,长时间没有收拾了,屋子里面有一股腐臭味,不收拾是不能住人的;小曹住的
房间原来是两个女知青住的,一个知青在今年年初回城去了,另一个知青就是昨天刚离
开的女孩子,因为一直在等待着回城的消息,屋子里面也有很长时间没有收拾了。蜘蛛
网要清理一下,窗户纸要补一补,床底下要扫一扫。
小曹在清扫床底下的灰尘,扫出了一张信纸——信纸是折叠起来的——信纸上落了不少
灰尘,还粘着几颗老鼠屎,小曹嫌它脏,没有碰它。除了信纸以外,还有一张两元钱的
纸币和几枚硬币,还有一双变了形的黑色的女式平底皮鞋和一个发卡,小曹捡起纸币、
硬币和发卡,将信纸连同其它垃圾扫进簸箕,然后将簸箕放在了门旁边的走廊上。
两间屋子刚收拾好,田大胆领着一个中年妇女走进了祠堂——她是田家堡的妇女队长,
欧阳平想从田家堡再挖掘一点东西。昨天晚上,欧阳平就准备找她的,可她不在家——
在镇上一个亲戚家吃喜酒。
田大胆将妇女队长交给欧阳平,就离开了祠堂,下地干活的时候要到了。
欧阳平将妇女队长请进房间,同时推开了几扇窗户,通通风,气味会好一些
正文 第三十章 深度挖掘
欧阳平、小曹和田队长刚坐下来,屋子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欧阳平抬头一看
,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小男孩急匆匆地冲进隔壁的房间,后面跟着一个老太婆和一个
中年女人,隔壁的房间就是大队卫生所。
欧阳平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田队长,昨天晚上,我们就想找你——结果你不在家。”
“我叫田顺兰,你们就叫我小田吧!”到底是山里人,就是爽。田队长的年龄在四十岁
左右,身高有一米六七八的样子,她的头上扎着一个深红色的围巾,上身穿一件蓝底碎
花短袄,下身穿一条浅蓝色棉裤,脚上穿一双解放鞋,整个人看上去很精干,就是脸有
点黑。
“好,小田,你们田家堡能参加生产劳动的女同志有多少个?”
“一共有一百五十一个女劳动力。”
“年龄在二十二至二十五之间的女孩子有多少个?”
“这——我得一家一家地合计一下。”
“行,我给你纸和笔,你把他们写在纸上。”
田队长在纸上画了三条线,三条线应该是田家堡所有人家的大致分布图;田队长在每条
线上画了若干个圆圈,每一个圆圈代表一户人家。
十几分钟以后,田队长在纸上列出了一串名单,一共是二十七个人。
“欧阳科长,一共有二十七个人。”田队长将纸挪到欧阳平面前。
“从今年年初到目前为止,有没有嫁到别处去的呢?”
“从今年年初?”田队长若有所思,“只有一个人。”
“谁?”
“田桂花——田铁匠家的老巴子,是今年春天结的婚。”
“嫁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在隔壁的村子,叫颍上村,离我们田家堡只有三里多路。”
“你有没有漏掉谁呢?”
“漏掉?不会,我整天和她们在一起,有时候在一口大锅里面吃饭,不会漏掉一个人。”
小曹在谈话记录本上“沙沙沙”地写着。
田队长突然想起了什么:“要说漏掉,也确实漏掉两个人——我不知道这两个人算不算
。”
“拿两个人?”
“就是两个住在这里的女知青——就住在隔壁。不过,他们都回城去了,一个是昨天刚
走的。”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林静。”
“另一个女知青呢?”
“另一个女知青叫卞寄秋。”
“这个叫卞寄秋的女知青是什么时候离开田家堡的呢?”
“她是今年春天回城的。”
“今年春天?”欧阳平的心里面像被谁扔进了一块小石头,出现了些微的波动。在此之
前,还没有任何一个信息让欧阳平波动过。
“不错,是春天。”
“你能想起具体时间吗?”
“具体时间?好像是庙会之前。”
庙会之前,就是三月二十八之前,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十个月左右,这个时间和卞寄秋离
开田家堡的时间差不多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记忆真空
“我之所以没有把她们列在这个名单里面,是因为她们已经不怎么下地干活了,早两年
,她们还不错,一直表现很好,自从知青开始回城以后,她们就不怎么参加生产劳动了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其实,农活也不指望它们,——她们也干不了什么。”
“有人看到卞寄秋离开田家堡吗?或者有人来接她吗?”
“不知道,她回城的事情,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呢?”
“不知道,其实也用不着听谁说,人影子不见帽顶子,不就是回城去了吗?”
“你看看这几张照片。”欧阳平将几张照片递给了田队长。”
田队长接过照片,逐一看了一遍:“前天下午,你们在情理现场的时候,我就在跟前,
如果是咱们田家堡的人,我应该能认出来,但尸首腐烂的很厉害——脸已经不成样子了
。看头发,好像很长。我们田家堡的女孩子,头发没有特别长的。”
“那么,卞寄秋呢?她的头发长不长?”大家都知道,欧阳平是最善于从一些不起眼的
生活细节中捕捉有效信息的。
“卞寄秋是短发——比一般人要长。”
“到什么地方?”
“最多到肩膀上。”
“是扎起来还是散开的呢?”
“短发怎么系啊!不过卞寄秋的头发很好看,咱们田家堡的姑娘,没有不羡慕的。”
“怎么个好看法?”
“又黑又密。”
“卞寄秋的身高是多少?”
“和我差不多。”
“你的身高是多少?”
“一米六七——往上走一点。”
欧阳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和小曹交汇在一起。
欧阳平之所以抓住女知青卞寄秋不撒手,是因为知识青年在职业上具有不稳定性和不确
定性——“插队知青”,不是伟大的时代,是绝对发明不出这种特殊的职业的。文革后
期,有相当一部分知青完全脱离了地方的监管——他们在农村和城市之间来去自如,在
当地人的记忆里面,这些人是属于来无影去无踪的一类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卞寄
秋是今年春天回城的。不管是哪一个知青,他们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生活在真空里面的
,有真空的存在,那么,在田家堡人的记忆中,就一定有空白。欧阳平想知道这些空白
的后面有些什么东西。
“卞寄秋家在哪里?回城之后,在什么单位工作?”
“这我们不知道。这些知青,说走就走,林静是昨天早上走的,他爹来接她的时候,我
们才知道。在这之前,谁也不知道,谁都没有想到,她爹是部队的大首长。怪不得我们
公社的彭书记想让林静做彭家的儿媳妇,她不愿意呢?”
欧阳平知道,当时,有不少插队知青,前途无望,家里面有没有什么背景,就糊里糊涂
地在农村寻找自己的归宿。
“没有人知道林静的父亲原来是部队干部吗?”
“林静从来不提自己的父母,她到我们田家堡的时候,他父亲在在干校劳动改造呢?如
果她们不劳动改造,林静也不会跑到咱们田家堡来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满纸哀伤
“卞寄秋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呢?”
“卞寄秋的父母,我们倒是知道一些,她父亲是大学的教授,母亲是中学教师,听说,
卞寄秋的父亲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其它情况,我们不知道,卞寄秋从来不提。”
“在田家堡,卞寄秋有没有特别亲近的人或者人家呢?”
“这个小姑娘很乖巧,见人便笑,话不多,但没有见她和哪家特别亲近。”
“卞寄秋长相如何?”
“好看,就想画上面的仙女,皮肤白白的,长着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
“田家堡有没有人知道卞寄秋的去向呢?”
“没有,你们想啊!如果有的话,大伙儿不都知道了吗?咱们向下人,有事没事,总爱
说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
“卞寄秋的父母到田家堡来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来过——她父母来过不少信,时不时寄一些东西来,不过,卞寄秋倒
是经常回去——奇怪的是,她每次回去,当天就回来——我们估计她是去看他爸爸。哦
,对了,去年冬天——在春节之前,来过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卞寄秋说是她妈妈的朋
友——或者是同事。姓武——卞寄秋喊她武老师,武老师带了一些东西,住了一个晚上
就走了。”
小曹放下钢笔,走出房门,欧阳平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一转眼的功夫,小曹回来了,手指间捏着一张信纸。
“小曹,这是什么?”
“信纸。”
“哪来的?”
“我刚才打扫卫生的时候,从床底下扫出来的。”
“是哪一张床底下?”田队长问。
“是我昨天晚上睡的床。”
“我是问是靠西墙的哪张床,还是靠窗户跟前的这张床?”
“是里面那张床。”
“那就是卞寄秋落下的信。”
“小曹,打开来看看。”
小曹用笔拨去信纸上两颗老鼠屎,如何将信展开,欧阳平站起身,走到小曹的后面。
信一共有两张纸,内容如下(摘录):
“寄秋儿,你好!”
这是称谓,信果然是卞寄秋的。
“爸爸和妈妈的身体都很好,女儿不必牵挂,自从参加劳动以后,爸爸的身体反而好了
许多,饭也吃得香了,觉也睡得踏实了。老毛病也好了许多。倒是女儿孤身一人,爸爸
很不放心,你妈妈更是放心不下,只要你好,我们就好。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以后,
要少到爸爸这里来,这里的环境不适合你。
这是信的开头,从文字上看,爸爸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不过要是听了田队长的话,诸
位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卞寄秋的父亲在四十岁才生下她,我估算,应该有六十几岁了。”
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参加所谓的“劳动”,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身心的双重煎熬,
诸君应该能体会到。字里行间,我们也能感受到这位父亲的痛苦、悲哀和无奈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继续追踪
“上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同时创造了幸福和痛苦。幸福对我们来讲,有时候,不一定
是一件好事,痛苦,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坏事。好在,冬天已经来了,春天就不会太远
了。”
这句话显然是安慰女儿。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有很多人都是这么互相鼓励,互相支撑着走过来的。
“你妈妈给你织了一件毛衣,已经寄出,你注意接收,天渐渐凉了,适时增添衣服。过
一段时间,再寄一床被子给你。”
“勿以父母为念,自多保重,就此搁笔。”
这是结束语。
“爸爸妈妈,一九七零年十二月九日。”
欧阳平的脑子里面开始翻江倒海,田队长所提到的一些生活细节,包括同志们在调查走
访的过程中所获取的有关信息,在欧阳平的脑子里面迅速汇总、筛选和归纳。这里面甚
至包括同志们机缘巧合地住进了知青的宿舍。欧阳平深切地体会到,只要能和生活进行
深入的全方位的接触,就有可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欧阳平决定顺着这根藤继续摸下去。
“小曹,你去看刘书记在不在,在,就把他请过来。”
小曹走出房间。
“欧阳科长,你们要想了解到更多的情况,还可以找两个人。”
“哪两个人?”
“林静和王博伟,特别是王博伟。”
“王博伟对卞寄秋的情况比较熟悉吗?”
“王博伟曾经追求过卞寄秋——他们俩好像在插队之前就认识。”
“在田家堡,还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吗?”
“没有人知道。”那你是听谁说的呢?”
“有一次,我到祠堂来找王博伟,看见卞寄秋也在王博伟的屋子里面——就是这间屋子
——卞寄秋正在给王博伟补衣服——衣服穿在王博伟的身上。当时,卞寄秋脸蛋红扑扑
的。柳家洼的女知青何娟经常到田家堡来,她对王博伟也有意思。”
“那么,王博伟的为人怎么样呢?”
“王博伟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有文化,爱劳动,待人实诚。在我们田家堡,不管哪
家有事,他随叫随到,他是咱们大队的团支部书记,还是青年突击队的队长,刘书记和
上面有意栽培他,这不,区里面派他到市里面出席知青代表大会去了。”
小曹走进房间,后面跟着刘书记和马主任,两个人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
“卞寄秋父母和家庭情况,我们不清楚,这姑娘平时少言寡语。”刘书记道。
“他分到什么单位,你们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们不说,没有人知道。你们要想知道详细的情况,可以到区知青安置办去
,知青办应该有他们的档案资料。”
“卞寄秋和王博伟关系怎么样?”
马主任道:“他们俩谈过恋爱。”
看来,田队长所言非虚。
“对了,你们可以找王博伟了解情况。”刘书记道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似有发现
第三十四章 似有发现
说话间,李文化走进了房间,他的手上拎着一床被子。
“李文化,你回来了。”小曹道,同时伸头朝门外看了看,门外停着一辆自行车,车上
还有三床被子,自行车的龙头上挂着两个网兜子,一个网兜里面装一些生活用品,另一
个网兜里面有三件黄颜色的棉大衣,三个人到田家堡来的时候,没有想住在田家堡,所
有没有带大衣,山里面的冬天,晚上是很冷的,走村串户,有一件大衣可以御寒。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东西搬进了屋子。
之后,马主任走了,今天上午,公社检查团到瓢儿井检查工作。刘书记让马主任去安排
中午招待检查团的事情。
送走了田队长之后,四个人对卞寄秋住的房间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根据刘书记的回忆,
林静在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张草席,刘书记将这张席子铺到卞寄秋的床上去了——就
是小曹现在睡的这张床。
林静还留下了一个暖水瓶——外壳是竹篾编成的,还留下了两个搪瓷脸盆,盆上面掉了
好几块瓷,刘书记说,本来,床底下还有六双鞋子,昨天晚上,他安排两个人收拾屋子
,鞋子被他们拿走了。拿走的还有一个藤条箱。林静走的时候,将两床被子送给了田铁
匠。
欧阳平若有所思:“卞寄秋在离开田家堡的时候也应该丢下一些东西。”欧阳平的意思
是,既然回城了,有些生活用品用不着了,一是不方便带回去,二是这些生活用品已经
不适合在新的环境里用了,从糠箩跳到米箩里,糠箩自然会成为遗弃的对象,三是要和
过去的生活做一个了结——那毕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如果死者就是卞寄秋的话,
那么,凶手就会将卞寄秋的东西处理掉——欧阳平有理由相信:在林静的记忆里,一定
还保留着卞寄秋离开或者说“消失”时的影像,如果卞寄秋确实离开田家堡的话,她一
定会把一些生活用品扔下,或者留给林静用,也可能送给乡亲们。
“她有没有丢下东西——丢下什么东西,这要问一问林静,没想到事情这么巧,你们来
,林静走。”刘书记和欧阳平想到一起来了。
“我们肯定要找林静了解情况,还有王博伟,王博伟和林静对我们来讲,都很重要。”
在卞寄秋的床头贴着十几张报纸,报纸上贴着几张画报。墙皮剥落得很厉害,特别是墙
的下方,一米以下的墙砖大部分都露出来了。
小曹将脸凑到画报跟前看了看:“科长,这张画报上有字,”
大家也都围了过来。
“什么字?”
“科长,你看——字是倒着写的。”
“撕下来看看。”
李文化将画报揭了下来。画报后面的墙皮剥落大半。
“这是什么?”李文化大声道——声音有些尖利——他平时说话不是这种声音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又有发现
欧阳平也看见了,从画报后面掉下来一张照片——照片落在了床上。
欧阳平拿起照片,其他人都凑了上去。
照片上是有三个人。
“欧阳科长,中间这个女孩子就是卞寄秋。”
照片上的卞寄秋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
“她平时的发型就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一直没有变,一直是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
“科长,卞寄秋旁边这两个人应该是她的父母。”
从照片上看,卞寄秋的父亲年龄在六十岁左右,母亲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
“看看画报上写的是什么?”刘书记道,他比同志们还要着急。
“光线太暗。”李文化拿着画报朝门口走去。
大家都看见了,画报上的字不是汉字,而是一行阿拉伯数字:“1970——2——7”破折
号是笔者加上去的。六个数字中间没有任何标点符号。
这行阿拉伯数字显然是时间,是“一九七零年二月七日”这一定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
,这行数字中间应该暗含玄机——欧阳平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同志们在十几张画报
上面都没有发现任何字。
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翻开来,把这行数字记在笔记本上,同时将这行字所在
的画报折好插进笔记本的塑料壳子里面。
卞寄秋为什么要将这个日子写在画报上,而且倒写在画报上,她大概是想记住这个日子
,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小曹突然想起簸箕里面还有一双皮鞋,前面已经交代过,这双皮鞋是小曹从卞寄秋的床
底下扫出来的。
小曹从簸箕里面拎起皮鞋,走进房间。
“这双皮鞋就是卞寄秋的,”刘书记道。
“小曹,你回忆一下,你发现皮鞋的时候,它在什么地方?”
“在最里面,靠西墙,当时,上面一些稻草覆盖在上面。”
“稻草是用来铺床的,一定是从床上面露下去的。”欧阳平道。在他的记忆里面,小时
候,奶奶怕他冻着,会在垫胎下面铺很厚的稻草。
“林静走的时候,丢下了六双鞋子。”刘书记话中有话,这句话,刘书记已经说了两遍。
“卞寄秋只丢下一双鞋子。”小曹道,
“卞寄秋家的条件可能比较差。“李文化道。
“不对。”
“怎么不对?”
“你们看——这双鞋子大半成新,如果卞寄秋家的条件比较差的话,她在离开田家堡的
时候,应该带走这双皮鞋才对啊!”
欧阳平接过一只皮鞋,看了看鞋底:“小曹说得对,这双鞋子的鞋跟磨损程度不大,即
使家庭条件好,也不应该扔下——关键是它一点都没有坏,也没有变形。”
“走的时候,她可能没有注意到这双鞋——这双鞋不是在最里面吗?”
“总该有一些旧鞋子吧!怎么只留下一双鞋子呢?”李文化道,“鞋子是平时经常穿在
脚上的东西,又不是一般的物件,这年头,能买得起皮鞋的人能有几个呢]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蹊跷颇多
“要么就是在她离开的时候,被村里面的人拿走了——村里面的人是需要这些鞋子的。”
“即使有卞寄秋丢下来的鞋子,也不会有人拿。”刘书记道。
“为什么?”
“林静不是还在吗?只有在屋子里面没有人的时候,人们才会拿走鞋子。”
“详细的情况,林静可能会知道一些。”
林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找林静和王博伟了解情况,对同志们来讲,是当务之急。当然,了解卞寄秋的家庭背景
和去向则更加重要。
“欧阳科长,我去把卫生所的马加隆和小店的田巧珍喊过来,他们或许能知道一些情况
。”
真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卫生所和小店在祠堂里面,特别是卫生所,紧挨着两
间知青宿舍。
“行,先找他们谈谈,然后在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刘书记走出房间。
“刘书记,等一下。”欧阳平走到刘书记的跟前,低声道,“一个一个请。”
“行,我明白你的意思,先请一个。”
不一会,刘书记领着一个二十岁所有的小伙子,走进房间。
“这是马主任的儿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伙子身高将近一米七零,他走路的时候,上身摆动的幅度比较大,原来,他的腿有点
跛;田加隆的个头不高,身材也比较瘦弱。他的胸前挂着一个听诊器,他头上戴着一顶
呢子帽——就像某一位小品艺人长戴的那种帽子。不过,他的戴发和别人不一样,他的
帽子后面下垂的很厉害,帽舌朝前上方,整个脑门都漏了出来;他的上身穿一件四个口
袋的棉袄,就像电影、电视剧里面农村干部长穿的棉衣——手臂上戴着一对护袖。下身
穿着一条蓝咔叽裤子,他的腿看上去比较粗,裤子里面是棉裤,脚下着一双黑色的皮鞋。
“马大夫,请坐。”
马加隆将帽子后面往下按了按,然后坐下。”他的身上有一股中草药的味道。
“你每天都在卫生所坐诊吗?”
“是啊!”
“你的卫生所紧靠着知青点,你和他们一定很熟悉吧!”
田加隆可能没有听懂欧阳平的话,他只是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卞寄秋大概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今年春天吧!”
“是她自己离开的们还是有人来接她走的呢?”
“不知道。”
“你不是每天都在卫生所坐诊的吗?”在小曹打扫房间的时候,欧阳平特地在卫生所的
门外朝里面看了看,马加隆的诊桌就放在距离门口一米左右的地方,人坐在那里,无论
谁走出祠堂和走进祠堂,都能看得见。
“有时候,遇到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不宜搬动的病人,我就得出诊。”
“卞寄秋在走之前,没有和你们打招呼吗?”
“两个女知青平时不爱和人打招呼,顶多是笑笑,要么点点头,不像小王,见谁招呼谁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不辞而别
“对啊!卞寄秋走的时候也没有跟我们打招呼。”刘书记似乎也觉得其中有蹊跷,“他
们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乡亲们——特别是我们这些大队干部对他们可是
不薄啊!其它村寨的知青,不是住在社房里面,就是住在村民的家里,我们把祠堂的屋
子腾出来给他们住,可卞寄秋走的时候,连一个招呼都不打,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林静
走的时候,不是和我们打招呼了吗,虽然她在走之前没有透露一点消息,但她在走的时
候,还是和我们一一打了招呼,要不然,我也不会派田营长送他们下山。”
“刘书记,三个知青是什么时候插队到你们田家堡的呢?”
“他们是一九六八年春天来的。”
“那么,卫生所是什么时候设立的呢?”
“有些年头了,从大跃进时期就有了。”
“三个知青来之前,马大夫就在卫生所工作了吗?”
“我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卞寄秋有病,是不是也找你看呢?”
“头疼脑热,他们都找我看,我只能看一些常见的小毛病。”
“那么,卞寄秋有没有找你看过猴子呢?”
“猴子?”马加隆好像没有听懂欧阳平的话。
“你们村方会计的身上长猴子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我明白了,卞寄秋没有找我看过这个病,她就是这这种毛病,也不会找我看——如果
长得不是地方,她就更不会找我看了——这属于个人**。”
“卞寄秋有没有走得特别亲近的人家?比如说,逢年过节,到哪一家去吃饭。”
“没有。”
“卞寄秋和王博伟关系怎么样?”
“他们好像谈过对象。卞寄秋经常帮王博伟洗衣服,她父母寄东西来,她会送一点个王
博伟。”
田顺兰所言非虚。
第二个被请进来的是小店的田巧珍。
田巧珍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脸上抹了太多的雪花膏,又没有抹均匀,所以有些地方白
得有点过分。她的头发梳在后脑勺上,用一个发卡束着。上身穿一件绣着粉色牡丹花,
衣扣在腋下的本装棉袄,下身穿一条大腰棉裤,外面没有罩褂。脚上穿一双黑色灯芯绒
棉鞋。她的牙齿不是很整齐,最大一颗门牙中间有一天明显的沟,应该是嗑瓜子嗑出来
的。她的嘴角上有一小片瓜子壳,她在坐下的时候,有衣袖在嘴角上抹了两下,手放下
的时候,瓜子壳已经不见了。
“大嫂,卞寄秋是什么时候离开田家堡的?”
“今年春天。”
这个答案在不同人的嘴里重复了好几遍。
“你看见她走了吗?”
“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
一个大活人离开,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连住在身边,长时间接触的人都不知道。这不
是太奇怪了吗?
“她没有跟你说她要走吗?”
“没有——她一个字也没有提,她平时话很少。不过,她走的时候,应该跟我说一声。”
“为什么]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人间蒸发
“她经常到小店来买东西,每次邮递员送信,特别是送包裹的时候,都是我喊她,她不
在屋子里,我就帮她收着,这是她当着我的面跟邮递员说的,如果她不在的话,就把东
西交给我。这城里的娃——又是一个女娃,离开父母,到咱们这穷地方来,多不容易啊
!咱们能帮衬就帮衬一点。可她说走就走了,最起码得吱一声啊!我看——这城里人就
是没有咱们乡下人实诚。”田巧珍言语之中多少有点怨气。
“大嫂,你没有看到卞寄秋收拾行李吗?”
“没有,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我们怎么会觉得她走得很突然呢。对啊!林静收拾
行李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她还把一床旧毛毯送给我,把两床被子送给了铁匠。”
“大嫂,信和东西都是她父母寄来的吗?”
“可不是吗。”
“卞寄秋跟你提过自己的父母了吗?”
“没有。她从来不提自己的父母,也不提她的家。每次,她父母寄东西来,我问她,是
不是父母寄来的?她只是笑笑。对了,去年冬天,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来找她——
这个人姓武,我听卞寄秋喊她武老师,当时,卞寄秋不在,我就让武老师在我的小店坐
了一会。”
“这个武老师有没有跟你提到卞寄秋的父母呢?”
“我就是要说这事。我是想问来着,林静的母亲和王博伟他爹隔三差四到田家堡来看孩
子,我从来没有看见卞寄秋的父母到田家堡来过。可武老师口风很紧——她只字未提卞
寄秋的父母的事情,她只说自己是陈老师的同事——卞寄秋的母亲姓陈。”
卞寄秋走的很蹊跷。竟然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见她离开田家堡,就跟人间蒸发一样。
吃过饭以后,欧阳平一行三人离开了田家堡。
三个人坐公共汽车赶到了浦口,前面已经交代过了,浦口是区政府的所在地,区政府的
建筑是典型的欧式风格的建筑,浦口最早是一个码头,英国人来了以后,这里又多了一
个火车站,于是在浦口出现了不少欧式建筑,浦口火车站就是一个典型代表,浦口区政
府的建筑就是在那个时期留下来的。
欧阳平从来没有去过知青办,在门卫师傅的指引下,三个人走进了西北角上的一座独立
的小洋楼,门口有几级台阶,大门两旁挂着四个白底黑字的木牌子,其中一个就是知青
安置办。
从门口走出一个女同志,手上拿着一沓文件。
“请问同志,知青安置办在楼上还是楼下?”
“你们是——”
“我们是东门镇公安分局的——我叫欧阳平。”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朱主任在吗?我们想找朱主任了解一点情况。”
“我就是知青办的,朱主任在,请跟我来。”女同志折回头。
三个人跟在女同志后面上了台阶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寻踪觅迹
知青安置办在二楼,走上仄仄的楼梯口,就能看见一间屋子的门头上写着三个字:“知
青办”。门虚掩着。
女同志轻轻地推开门,朝里间喊道:“朱主任,公安局的同志有事找您。”
知青办的办公室有内外两间,外间靠窗的地方放着两张办公桌,其中一张办公桌上坐着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他正在看报纸,手上抱着一杯茶——茶杯里面冒着热气。他
的后面立着几个档案柜,对面墙上贴着一张行政区划图,图上面插了一些小红旗——大
概是知青点的标志。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哟,原来是欧阳科长啊!稀客——稀客——
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请进——请进,小李,倒三杯茶来。”朱主任的头上戴着一顶用
毛线编织的绛色的鸭舌帽,上身穿一件灰色中山装,中山装的下摆是翘起来的,因为他
的肚子比较大;他的下身穿一件蓝颜色的咔叽裤,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皮鞋。
将同志们领上楼的就是小王。
“欧阳科长,你是一个大忙人,到我们知青安置办来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朱主任
看了看李文化和小曹,一下子来了三个人,这事情能小吗!
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了朱主任:“无事不登三宝殿,朱
主任,我们到您这里来——是想了解一下这两个知青的家庭情况——你们这里应该有他
们的资料。”
朱主任接过笔记本:“林静,卞寄秋。”朱主任读出了声,他一边读,一边望着欧阳平
的脸,眼镜里面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朱主任,是这么回事情,我们正在接手一起凶杀案——我们在瓢儿井的田家大塘挖出
一具女人的尸体——尸体被分成三部分,综合各方面的情况,我们怀疑这个女人有可能
是插队知青卞寄秋——只是怀疑——我们正在调查。”
朱主任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是这么回事——我明白了,林静已经回城去了,前天,
林主任亲自到我们知青办来了一趟。”
“林主任是谁?”
“就是林静的父亲,他刚恢复工作不久,在荆南军区政治部工作。”
“照这么讲,林静是通过正常的渠道回城的。”
“是这样,名额是从市里面下来的,林主任这样做,是不想让别人说闲话。”朱主任走
到门口,“小刘,你把文峰公社知青的档案拿给我们。”
不一会,王小姐端了三杯热气直冒的茶水递了进来,紧接着,刚才坐在外面的戴眼镜的
男同志拿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主任,您要找谁的档案?”
“小刘,你把卞寄秋的档案资料找出来。”
一沓资料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文峰大队”
三个人的眼睛紧盯着刘同志的手指,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这一沓资料大概有一百多
份。
两分钟以后,刘同志停住了
正文 第四十章 终见庐山
“朱主任,就是这张——卞寄秋。”刘同志将卞寄秋的档案表从档案夹里面抽了出来。
“欧阳科长,你请看。”朱主任将表格递给了欧阳平。
欧阳平接过表格,李文化将脑袋凑了上去。
表格上写着:
卞寄秋,性别,女;
出生年月日,一九四八年二月八日;
死者的年龄在二十二岁到二十五岁之间,从一九四八年二月到一九七零年春天,时间是
二十二年,和卞寄秋的年龄正好吻合。
籍贯,荆南市;
文化,高中;
政治面貌,共青团员;
家庭住址,江苏省荆南市建业区马府街三号院5幢306室;
在家庭成员一栏里面,赫然写着两个人的名字,父亲,卞文清,荆南学院历史系教授;
政治面貌,民进党员;母亲,陈颖,荆南市天妃宫中学教师;政治面貌,中共党员。
在社会关系一档,只写着一个字:“无”。
现在来看卞寄秋的突然消失,恐怕和卞寄秋既无伯叔,又无舅姨有关。难怪很少有人到
田家堡来看望卞寄秋。
“欧阳科长,在这份档案资料中,没有卞寄秋回城的记录。如果回城的话,我们会在备
注一栏里面写上她的去向。”
朱主任此话一出,欧阳平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
欧阳平从刘同志的手中接过档案夹,翻了前面几张,果然,在备注栏内,都有分配去向。
“朱主任,知青回城,你们这里都有记录吗?”
“绝大部分有记录。”
“绝大部分有记录?这话怎么讲?”
“绝大部分的名额是通过我们知青办分配下去的。有些知青是直接从市里面弄到名额的
,还有少数人是从招工单位拿到名额的。直接从市里和单位拿到名额,我们是不知道的
。”
“他们的档案材料不是在那么知青办吗?”
“现在档案管理很混乱,招工单位只要查看一下他们插队之前的户口薄,再填一份表格
就行了,我们这里的档案资料可有可无。”
接下来,小刘又找出了林静的档案资料。
欧阳平将有关内容记在笔记本上:
1,林静的招供单位,荆南市总工会。
2,林振华,荆南军区政治部,主任。
3,唐洁,军区总医院干部病区,护士长。
告别朱主任之后,三个人到去公安局找到了水队长,然后去了荆南学院。
荆南学院一片寂静,放眼望去,只能看不到一个人,映入眼帘的尽是横七竖八的标语和
横幅。凡是经历过那场空前浩劫的人都知道,那正是文化大革命最疯狂的年代,工人不
安心生产,学生也无心上课,知识分子成了臭老九,到处在武斗,社会秩序遭到严重破
坏。
三个人在传达室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传达室的门上贴着一张
纸条:“有事外出,稍等片刻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骑马找马
“你们找谁?”
“老人家,我们想找一下学院的领导。”
“找学院的领导?领导都被打倒了——有的在家反省,有的发配到干校劳动改造去了。”
文化大革命确实有许多创新,它将封建社会的流放发配制度发展到了极致,封建社会将
官吏流放到蛮荒无人之地,它将所谓的“走资派”流放到农村,并且美其名曰“干校”
;封建社会将罪犯发配到边远地区去服刑,它将知识分子打发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
”的“再教育”。不花一分钱,请贫下中农当教师,这是多么聪明的做法啊!
“那么,现在学校谁负责?”
“工宣队。”
在学校的大门口,就有一幅非常醒目的横幅,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大字:“工人阶级必须
领导一切!”
要想知道卞教授的情况,找工宣队肯定不行的:“师傅,我们想找学院原来的领导。”
“你们可以去找宁副院长——宁副院长的家在马府街5号院——出校门,朝右拐,走五
六分钟就到了。具体门牌号码,我不知道,你们可以问人。在不在家,很难说,听说他
身体不好,我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谢谢师傅。”
四个人出校门,朝右拐。
“公安同志,等一下,你们找宁副院长有什么事情啊?”
欧阳平突然想到,门卫师傅说不定知道一些情况,现成一个人,还要去找什么院长,这
不是骑马找马吗:“老师傅,我们还没有请教您尊姓大名呢!”
“我姓门——学生都叫我门大爷。”
“门大爷,卞文清——卞教授,您认识吗?”
“怎么不认识,好人啊!只可惜——”门师傅欲言又止,表情立刻忧郁起来。
“只可惜什么,门师傅,我们是专为他的事情来的,请您跟我们说说。”
“他没有出事之前,得空就和我杀一两盘棋。他的事情,我是知道了——你们算问对认
了。”
“门大爷,请您跟我们说说。”
“来,到屋子里面坐下来说。”老人推开传达室的门,将三个人让进屋内,传达室的桌
上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放着一些象棋,旁边放着一张人民日报。
传达室里面不必外面暖和,窗户玻璃坏了好几块。
“卞教授留下一个女儿——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可怜啊!”留
下一个女儿,这句听起来非常扎耳。欧阳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门师傅在说“可惜”的
时候,欧阳平就有这种预感了。
“卞教授现在情况怎么样?”
“死了。”
“死了?”
这太突然了。
“死心眼,认死理,这就是读书人的毛病,人这一辈子,难保不遇到三灾四难。好死还
不如赖活着呢!”老人的表情非常痛苦。
难怪卞寄秋从不提自己的父母呢!敢情那是她心灵深处最不能触碰的地方。
“门师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是前年年底——一九六九年的年底。”
“他是怎么死的]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风中残叶
“投河——”
“投河?”
“对,投河。那些人把卞教授往死里逼啊!让他低头认罪,他就是不低头,不认罪。—
—只要有活下去的理由,他就不会走这条路,以前他可是一个非常开朗乐观的人啊!”
老人一脸抑郁,“他是不想拖累妻儿啊!”
“此话怎讲?”
“为了照顾卞教授,陈老师经常请假到干校去照顾卞教授,卞教授有严重的哮喘病和肺
病。糊涂啊!他也不为老婆孩子想一想。陈老师的身体也不好——她有严重的精神抑郁
症。”
“那么,门师傅,林教授的女儿的情况,你知道吗?”
“不知道,卞教授的女儿不是在农村插队吗,肯定还没有回城——这年头,没有人,谁
管她呢!可不就是水上的浮萍吗!”
“后来的情况呢?您知道吗?”
“自从卞教授下放到‘五七干校’以后,我就不知道了,后来的事情,我是听别人说的
。”
“门大爷,我们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卞教授的爱人陈老师呢?”
“你们不要找陈老师了。”
“为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陈老师本来就有严重的精神抑郁症,自从卞教授出事以后不久,
陈老师就住进了青龙山精神病院。”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男人死了,女儿还在农
村受苦,精神上彻底垮了,一个女人,造孽啊!我听说,她已经自杀了几次,不想影响
女儿,反而害了女儿,容易吗?女儿一个人孤单单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欧阳平的心纠了起来,卞寄秋的命运和自己何其相似啊!自己几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
,父亲熬不住了,又娶了一个,要不是奶奶照顾他,爱护他,他就不会有今天了;父亲
自杀,母亲精神上出了问题,卞寄秋失去了唯一的依托。想到这里,欧阳平的心里有些
痛。
怪不得卞寄秋的父母没有去看过女儿呢。
既然卞寄秋的母亲精神上出了问题,即使找到她,也很难进行正常的谈话:“卞教授的
家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卞教授自杀以后,学校就把房子收走了,学校说卞教授是畏罪自杀。”
“那么,陈老师后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你们可以到陈老师的学校去问问。”
“陈老师原来在什么学校工作?”
“在天妃宫中学工作。”
门师傅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他主动提出陪同志们到天妃宫中学走一趟,至于他的门卫
工作,他说,学校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正常上课了,传达室没人和有人都一样。老人大概
是从欧阳平的话中听出了一点东西。他对陈老师和女儿的情况非常关切。
车过挹江门,前行一分钟左右,汽车向右拐,几分钟以后,汽车在城墙边停下,五个人
跳下车,天妃宫中学的牌子赫然在目。
灰色的城墙上,一排枯草在风中摇曳着,梧桐树的树梢上还摽着几片不愿落下的树叶,
在风中越发显得孤单凄羃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一张照片
学校里面有一些读书声,但声音非常小——有气无力的,也不齐,走过一间间教室,有
的教室里面坐着十几个学生,有的教室里面坐着几个学生,其中一个教室空无一人。只
有一个教室里面有老师,他正在提醒学生不要大声讲话;教室的黑板报上横七竖八地写
满了标语。
校长室在教学楼的最上面一层。
校长室的门关着,但没有上锁。
“咚——咚——咚”李文化敲了三下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李文化又重重地敲了三下,动静是有了,但动静是从隔壁的教务处传出来的,随着一阵
急促的咳嗽声,从教务处里面走出一个面黄肌瘦,脸带菜色的男人,年龄大概在五十岁
左右,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请问——你们找谁?”
欧阳平迎上前去:“老同志,我们找校长。”
“校长正在学习班开会。”
“开会——他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是第一天,还要开三天。”
“开会”,也是我们发明出来的,好像不管什么问题,只要一“开会”,都会迎刃而解
,现在的会之所以这么多,恐怕就是从那时候上的瘾。
“这——”
“你们找校长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想了解一下陈颖陈老师的情况。”
“请进,请到里面坐下来谈。”
“太好了,您贵姓?”
“免贵姓崔。”
五个人随崔老师走进教务处,崔老师搬了几张椅子,大家就着一张办公桌坐下。
欧阳平刚想提问题,一个年轻的教师摸样的女人出现在教务处的门口:“崔主任,您的
电话。”
“你们稍等片刻,我接一个电话就来。”
当时的条件比较差,一个学校只有一部电话。
三分钟以后,崔主任回到了教务处。
“陈颖老师身体上出了一点问题,正在医院治疗。”崔主任没有说陈老师得的是什么病
,也没有说在哪家医院治疗。
“陈老师现在情况怎么样?”
“咳——咳——情况很——咳——情况很不好。”崔主任猛咳了几声。他说的还是很含
糊。
“是这样的,”欧阳平觉得有必要言明此行的目的,他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打开来
,拿出一张照片,“崔主任,请您看看这张照片。”
崔主任接过照片,将眼镜朝鼻梁上推了推——眼镜原来是耷拉下来的:“这——这不是
陈老师夫妇和女儿寄秋的照片吗?你们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我们从文峰公社瓢儿井大队田家堡来,这张照片是我们在陈老师的女儿卞寄秋住的房
间里面发现的。”
崔主任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坐在他面前的五个人,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这位是荆南学院的门同志,是他带我们来的。他以前和卞教授的关系很好。”
“寄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到底是知识分子,嗅觉还是很敏感的。
“您再看看这几张照片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生者可怜
崔主任接过照片,颠来倒去看了足足两分钟,但没有说一句话,两颗小黑豆似的眼睛在
欧阳平的脸上寻找这什么,他的嘴角蠕动的很厉害。
“崔主任,你们有没有听说陈老师的女儿卞寄秋回城的事情?”
“回城?没有,我们学校有两个老师的孩子已经回来了,还有几个老师的小孩在下面,
前几天,还有人打听寄秋的情况呢?”
欧阳平的脑子突然“嗡”了一下,同在一个学校,这么多同病相怜的人,卞寄秋如果回
城,他们应该知道。
崔主任的一席话更能说明问题:“对不起,我还没有请教您贵姓呢。”
“免贵复姓欧阳。”
“崔主任,这是我们刑侦科的欧阳科长。”
“欧阳科长,田家堡的人是怎么说的呢?”崔主任已经看出了一点眉目来了。
“他们说卞寄秋已经回城了,而且还埋怨她走的时候不跟大家打招呼呢?”
“她不可能回城。”崔主任说得很肯定。
“为什么?”
“田家堡的人说卞寄秋是什么时候回城的呢?”
“今年春天。”
“今天春天,到现在已经有十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她回城的话,她肯定会到学校来。”
“为什么?”
“领她妈妈的工资啊!”
崔主任说的很有道理。
“自从他妈妈住进医院——陈老师患有严重的精神抑郁症——在青龙山精神病院治疗,
陈老师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我们派人送去的。虽然,陈老师病得不轻,但如果女儿回城
,她肯定会跟同事提这件事情,这几年,最让她揪心的事情就是女儿了——她经常跟别
人说‘她把女儿弄丢在了农村’,如果女儿回城了,她的病或许会好一些,可是她的病
越来越严重——”
崔主任突然停住了,他好像说不下去了,他的眼角里面分明有一点湿润的东西。
卞寄秋没有回城,而是去了天国。
死者可悲,生者可怜。
“陈老师本来就有抑郁症,丈夫出事以后,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行了。都怪我们这些
做领导的,在这种时候,应该伸出手来搀扶一下,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每个人都是‘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世道这么乱——这样下去,怎么好哦!”崔主任停顿片
刻,“如果陈老师知道女儿出了事,还怎么活啊!”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姓武的女教师?”
“有,她叫武卓君,和陈老师关系最好。”
“她现在还在学校吗?”
“今年春天,到新疆去了,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啊!”
“到新疆去了?”
“他丈夫是一个报社的编辑,因为写了几篇文章,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被流放到新疆石
河子农场劳动改造去了。武老师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兄弟姐妹,和丈夫一起去了。以他丈
夫的性格,要不了多久,就会把命仍在新疆。”
人类历史的大悲剧,我们该诅咒谁呢]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看望母亲
“崔主任,陈老师在本地有没有其他亲戚?”
“本地没有她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解放前夕,哥哥去了台湾,两个姐姐去了香港,
只有陈老师一个人留了下来。”
难怪卞寄秋的档案表上,社会关系一栏是空白呢?在当时,凡是有海外关系的人都会被
当做革命的对象。所以,凡是有海外关系的人家,都不敢到处宣扬,亲戚朋友呢,凡是
遇到这种人家,避之唯恐不及;人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动物,大家应该记得,在文革结
束以后,凡是有海外关系的人家,无一不遭到众人的嫉恨和羡慕。
“卞教授没有兄弟姐妹吗?”
“卞教授是一个独生子,父母早过世了。”
凶手一定知道这些情况,除了卞寄秋的父母,几乎没有人关心卞寄秋的存在,所以,卞
寄秋的消失可以无声无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有人想寻觅卞寄秋的踪迹,已经是非
常困难的事情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田家堡的人以为卞寄秋回城去了,即使有人曾
经怀疑过,但时过境迁,人们很就会把这件事情淡忘掉。
事实是,当欧阳平介入此案以后,田家堡的人都没有将他们的疑惑和眼前的案子联系在
一起,更没有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凶手正是利用了人们记忆的真空。由此可见,凶手对卞寄秋家的情况是知道的,那么凶
手是如何知道卞寄秋家的情况的呢?什么样的人才具有这儿样的条件呢?欧阳平百思不
得其解。
在遭遇了父亲自杀,母亲发病和自己前途渺茫的三重困境之后,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在
极度痛苦和绝望的凄风苦雨中挣扎的呢?欧阳平不敢想象。
欧阳平突然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去找陈老师,除了找陈老师了解情况,更重要的是看
看这位失去了丈夫,还可能失去女儿的母亲,欧阳平的思想和情绪已经不仅仅是寻找凶
手,侦破疑案了,他想去看看这个不幸的女人,看看能不能给她一点帮助。要不然,这
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崔主任主动提出陪欧阳平一行走一趟。发工资的日子到了,顺便把下个月的工资带过去
,当然,欧阳平一行的到来,激起了崔主任对陈老师命运的关切之情。
在学校的门口,欧阳平和门师傅握手告别。
想法很简单,但要将想法付诸行动,就不那么轻松了,见到陈老师,怎么跟她说呢?一
旦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死于非命,后果很难想象,以陈老师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适合知
道事实真相的。同志们可以回避卞寄秋遇害的事实,但肯定要涉及到卞寄秋,欧阳平找
陈老师的主要目的是了解卞寄秋的情况,想了解一个人的情况,又要在谈话中回避一个
非常重要的事实,这恐怕很难做到,作为一个母亲,当四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找自己了解
女儿的情况的时候,她会怎么想呢?
汽车开出去两分钟以后,突然被欧阳平叫停了。
“欧阳,怎么了?”水队长靠边蚞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拯救母亲
“我们应该换便装前往青龙山精神病院。我们穿着这身衣服去见陈老师,可能会吓着她
。”
“科长,还是你想得周到。”小曹道,“她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欧阳平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所以,他对母亲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情,虽然他没有体验过
母爱,但渴望母爱却是他一辈子的期盼,特别是在他读书的时候,当他看到别的孩子的
妈妈到学校来接孩子回家的时候,他都会躲在一旁黯然神伤。别的孩子是在母亲的呵护
下长大的,而他,却是在泪水之中长大的。
“欧阳科长,这——您不用担心——医院在让我们见陈老师之前,会让我们穿一件白大
褂,所以,用不着换衣服。陈老师看到穿白大褂的人,情绪才会稳定。”
陈老师毕竟是一个病人,患有精神抑郁症的病人是非常敏感的。她的思想和所有情绪,
全部集中在某一个点上,一旦别人触碰到这个点,她就会警觉起来,对陈老师来讲,卞
寄秋就是这个点。
一路上,欧阳平询问了陈老师的医疗费用的问题,学校的经费有限,找上级主管部门解
决,得到的回答是学校自行解决,学校没有办法,只能学校掏一点,再从陈老师的工资
里面出一点,所以,每次学校派人把陈老师工资的一大部分交给医院,一小部分交给陈
老师做零用。
好在当时的医疗费用不像现在这样让人咋舌,如果把陈老师放到现在,结果会是什么呢
,每个人都知道。
很显然,欧阳平是在考虑如何帮助陈老师。
汽车驶出中山门,朝青龙山而去。
青龙山精神病医院坐落在东郊一片深林之中,这里距离中山门十公里左右。
穿过若干片竹林和松树林之后,汽车在两扇大铁门前停了下来。大铁门右边的墙柱上挂
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这样一些字:“荆南市青龙山精神康复医院”这个名字看上去
不那么刺眼。
两扇大铁门很高,大铁门的上方是一排锋利的长矛,大铁门两侧的围墙也有一丈多高,
墙上面还拉着铁丝网。
从传达室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你们找谁?”
欧阳平掏出工作证递进大铁门。
中年人接过工作证看了看:“请进。”中年人将证件还给了欧阳平,同时打开了大铁门。
同志们走进大铁门,行不到十几米,眼前矗立着一个指示牌,上面标着各病区所在的位
置。
“陈老师在三病区,我们先去找主治医生。”
“崔主任,主治医师过一会再说,我们先去找医院的领导。”
在崔主任的的引导下,欧阳平一行找到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同志,姓秦。秦院长听了欧阳平的介绍以后,明确表示,他
们将配合警方对陈老师进行积极的治疗,至于费用的问题,由他们自己解决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心情沉重
秦院长是一个做事情雷厉风行的人,她当即打电话,将陈老师的主治医师和两个主任医
师请来了。
陈老师的主治医师是季副主任,两个主任医师分别是高主任和包主任。
几分钟以后,三个主任走进了院长室。
季副主任汇报了陈老师的病情和治疗情况::“陈颖入院的时间是一九七零年一月三日
,病情比较严重,是学校的老师送她来的。”
“对,是我负责送陈老师来的。”崔主任道。
“患者在入院时,少言寡语,能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但思维非常混乱,有比较严重的
狂想症,饮食起居紊乱,坐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半天,特别是夜里面,她整夜整夜地
不睡觉。最糟糕的是不肯吃药,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就将药弄碎了放在饭食里面。”
欧阳平能想象到陈老师的病有多严重。
“在送她来之前,我们已经让她休息了一个多月,但没有想到越来越严重。”崔主任回
忆道。
“她入院以来,自杀过三次,不过,每次自杀都是在病情平稳,大脑比较清楚的时候发
生的。发病的时候,只要看到年轻的护士,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女儿。”
“自杀过三次?”
“对,最严重的一次是乘我们不注意,将碗打碎,用瓷片割破了手腕。幸亏护士发现的
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没有办法,我们把她安置在一个额单独的房间里面,将她
系带子的鞋子换成布鞋,将裤带换成了一根比较细的绳子,我们还安排了一个护士盯着
她。”
陈老师一定是不想成为女儿拖累,才选择了结自己生命的。
“季大夫,我们想知道,陈老师的病情是好转了,还是在逐步恶化?”
“陈老师的病,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能靠药物控制,只要按时服药,就不会发病,好转
是不可能的,你们也知道,如果长期服用药物,除了产生依赖性,还会对患者的神经系
统造成难于修复的损伤。”
听了季副主任的话以后,欧阳平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5“季大夫,陈老师是清醒的时候多,还是混乱的时候多呢?”
1“欧阳科长,您所说的‘清醒’的时候,在我们来看,只能说是‘平稳安静’的时候
,至于她的思维,因为她少言寡语,所以,很难判定。”
7“陈老师的病有没有好转的希望呢?”
z“她心里面的创伤太多,心病还要心药医,除非能解决她的心病。可是——”季副主
任欲言又止。
小“季大夫,您请说。”
说“他的丈夫已经死了,这是她最大一块心病,人死不能复生,这块心病如何医治呢?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自己的女儿,听说女儿还在农村插队,依我看,除非她的女儿现在
回城。奇怪的是她的女儿一直没有来过,是不是一直瞒着女儿呢?”
网欧阳平的心里一阵酸楚。
秦院长的神情越发凝重。
办公室里面一片寂静,大家的心情异常沉重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知难而上
“如果她的女儿能常来看她,当然,如果她的女儿能招工回城,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
秦院长抹了一下眼睛:“欧阳科长,你把陈老师的女儿的情况跟他们说说吧!”
“各位专家,根据我们的初步判断,陈老师的女儿卞寄秋可能已经遇害了,这是我们在
案发现场挖出的尸体的照片。陈老师的女儿在浦口区文峰公社飘儿井大队田家堡插队,
乡亲们都说她今年春天回城了。”
三个专家面面相觑。
“这是——”高主任拿着一张照片,他大概没有看清楚照片上是什么。
“这是死者的下肢。”欧阳平道。
“她被分尸了?”
“被分成三部分。”
“没有人看见她离开吗?”包主任道。
“我们调查走访了很多人,没有人看见她离开。”
“这样一来,陈老师治愈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季副主任摇头道。
“我把你们请来,就是要和你们商量一下,陈老师的遭遇令人同情,我们要尽我们最大
的努力,配合公安同志,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三位主任,你们会诊一下
,拿出一个方案来,费用的问题不用考虑。无论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考虑,还是从协
助欧阳平科长他们侦破案件来考虑,我们都有责任将陈老师的病医治好。”
三位专家同时点点头。
“陈老师的身上也有一张照片,她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季大夫道,“我看陈老师的
心病在她女儿的身上。”
“照片——是什么样的照片?”
“照片上有三个人。陈老师经常拿出来看。”
“季主任,您看看——是不是这张照片?”欧阳平从笔记本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季
副主任。
季大夫接过照片:“不错——不错,就是这张照片。”
“季主任,这张照片在陈老师的身上有多长时间了?”包主任道。
“从入院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
“这张照片,陈老师放在什么地方?”
“睡觉的时候,她把照片放在枕头底下;离开病房的时候,就把照片放在身上。”
“一个精神上有问题的人,能保管好一张照片,这就说明在她的内心深处,还保留着几
分清醒。”
到底是专家,说出来的话很专业。听了包主任的话以后,欧阳平的心里有了些许的宽慰
:“包主任,您是不是想说,陈老师的病,完全有治愈的可能。”
“是这样。这就要看陈老师如何闯过女儿这道关口了。如果这道关陈老师能迈过去的话
,治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很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三个人,务必将陈老师的病治愈,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如
果遇到难于解决的困难,你们直接来找我。季主任,你安排一个得力的护士——我看就
让蒲小曼,她是护士学校毕业的,业务能力很强。陈老师需要精神上的治疗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大胆尝试
“谈何容易。这道关,我看陈老师很难迈过去,除非我们有起死回生之术。”季副主任
道,“我是她的主任医生,我了解她,她是一个走进去就出不来的人,否则,她不会自
杀三次,她的抑郁症里面更多的是偏执的成分。关键是她始终处于一种封闭的状态,我
们很难深入到她的内心深处。”
“这样吧!我有一个想法,也许这个想法比较幼稚。”
“欧阳科长,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秦院长。
“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找一个和卞寄秋的相貌差不多的女孩子。”欧阳平道——这个想法
不是现在才有的,在来青龙山的路上,欧阳平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欧阳科长,您是说找一个女孩冒充陈老师的女儿?”
“对,我们知道,这比较难,但为了治好陈老师的病,我们应该试一试,陈老师已经有
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只要脸模、身高和发型差不多,应该不难。如果再让
她熟悉一些卞寄秋以前的情况,仿真度会更大。”
“陈老师现在神智比较恍惚,短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陈老师一旦有所好转,或者
说一旦清醒过来,恐怕很难瞒过她的眼睛——她毕竟和女儿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
—知子莫若母啊!”
“一旦好转,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等她病情有所好转,或者说头脑逐渐清醒之后,或
许,她就能慢慢接受现实,但我们希望她看不出来。最好的结果是陈老师把她当成自己
的女儿。”
“最好是这样。这样的现实,做母亲的接受不了,也太残忍了。”秦院长道,“陈老师
不是经常把年轻的护士当成自己的女儿吗?我看这个方案可行——这也是唯一可行的方
案。先把她的病治好再说。”
“欧阳科长,我能不能插一句话。”
“崔主任,您请说。”
“再找几件寄秋穿过的衣服。”
“对啊!能找到吗?”欧阳平眼前一亮,他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一步。
“现成的。”
“现成的?”
“陈老师家的房子被荆南学院收走以后,学校看她无处安身,就安排了一间宿舍给她,
钥匙就在我的手上,陈老师家有寄秋穿过的衣服——今天春天,我和两位老师将陈老师
家的衣服拿出了晒了晒。”
做母亲的在一般情况下是会保存孩子以前穿过的衣服的,卞寄秋插队的时间不长,应该
能找到几件合身的衣服。
“有几件陈老师熟悉的衣服,再加上长相,应该能瞒过陈老师。”包主任道。
“乡亲们说,卞寄秋的发型一直没有变,相信一定会增加陈老师对这个女儿的认同度。
”小曹道。
“这个想法很好,我看可以试一试。”包主任道,“包主任的眼睛里面闪烁着一种光,
他被欧阳平的做法感动了
正文 第五十章 面容憔悴
“欧阳科长,如果陈老师能见到自己的女儿,并且知道女儿已经回城,这对治疗她的病
会有很大的帮助。关键是——想找到一个和她女儿差不多的女孩子,恐怕不是一件容易
的事情。”高主任道。
“欧阳科长,我们可以出一点力,我和一些学校的领导关系很好,我们把寄秋的照片放
大,多弄几张。我看有希望。”
“太好了,有你们学校方面协助,我看行。”欧阳平站起身,抓起崔主任的手,使劲地
摇了几下。她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季大夫,我们现在能不能看看陈老师?我们带了
一点吃的东西。”
前面忘记交代了,在来青龙山之前,欧阳平让小曹买了一点东西。
“我看可以,但不宜谈话,谈话要等陈老师病情好转以后再说。”
“秦院长,几位专家,那就拜托你们了。”
“欧阳科长,您放心吧!我们会把陈老师作为重点治疗和重点监护对象,治病救人,这
是我们的天职。”
离开院长室的时候,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四点四十五分。
在秦院长和季副主任的陪同下,一行人穿过一个圆弧形的长廊——医院每一个病区之间
,都有一个走廊连接,走廊的上方,爬满了枯藤,如果是在夏天,这里一定绿荫如盖。
走廊两边是草坪、花卉和假山。
走廊和草坪上站着或者坐着一些女性病人,他们或沉默不语,或大声讲话,或翩翩起舞
,或引吭高歌,不远处有两位身穿白大褂的护士,一位护士在给病人梳头,一个护士在
听一个病人唱歌,虽然调子跑得不像样,但年轻的护士仍然用鼓掌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当欧阳平一行出现在她们视线之中的时候,她们都显得很警觉,眼睛直直地望着这些陌
生的人。
进入三号病区,眼前是一个笔直的走廊,走廊两边是病房,病房的门上写着号码。
在楼梯口,有两个办公室,上面写着主任办公室和护士办公室。
季主任领着大家走进了主任办公室。
在办公桌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张表格,表格上写着病房号和病人的名字。
季副主任从墙上拿起三件白大褂递给欧阳平,示意三个人穿上。
出主任办公室向东。
季副主任在106号房间停住了脚步,他看了看秦院长和欧阳平,朝门里面指了指,意思
是:“这就是陈老师的病房。”
透过正方形的玻璃窗,欧阳平看到,屋子里面坐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女人,头发白了许
多,欧阳平知道,陈老师的实际年龄没有这么大。她手上拿着一份报纸。她坐在床边,
低着头,看的很认真,她面容憔悴,颧骨突出,身形显得非常瘦小。
崔主任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两个信封,将一个信封递给季副主任,
季副主任将信封推开,然后伏在崔主任的耳朵上,低声道:“钱,全部交给她吧!以后
,全部交给她。治疗费用,您不用担心了。”
崔主任将两个信封里面的钱合在一起,随季主任走进了病房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心在滴血
陈老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本能地朝床里面挪了挪,在挪的过程中眼睛没有离开过突
然出现在门口的这一群人,她的眼神在每个人的脸上迅速跳跃,好像在努力寻找着什么
。当她看到崔主任以后,视线便定格在崔主任的脸上。
“陈老师,有人来看您了。”季主任走到陈老师的跟前道。
小曹将一包东西递给了季大夫,季大夫将包轻轻地放在一个柜子上,柜子的上方是窗户
。光线照在陈老师苍白的脸上,越发显得苍白——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鬓角处有两
个浅褐色的黄豆大的老人斑。
陈老师没有看放在柜子上的东西,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崔主任的脸,然后用手在床边拍
了拍——床单皱巴巴的,意思是让崔主任坐下。
她的头发有些稀疏,特别是头顶上方,已经能看到头皮了;崔主任坐下以后,陈老师的
视线由崔主任的身上转移到自己的手上,两只手,左手握成拳状,右手紧紧地抓住左手
,不停地揉搓着,像一个站在老师面前的犯了错误的学生。她低着头,她是在回避众人
的眼神。
她的手背上绽出几条明显的青筋。
崔主任将一个信封放到陈老师的手上:“陈老师,这是你下个月的工资。”
陈老师将信封打开,倒出里面的钱,一张一张地将钱数了一遍,一共是二十二块六毛八
分。
诸位不要笑,这就是一个工作了近三十年的老师的工资,按当时一般单位的工资标准看
,陈老师的工资还算是比较高的。
“崔主任,他们是不是要让我出院了?”陈老师终于开口说话了,她显得很紧张,眼睛
直直地望着季大夫的脸,想从他的脸上寻找答案。过去,学校来人只给他几块钱作为平
时的零用钱,其它钱全部交给了医院,现在,崔主任把所有钱都给了她,她以为医院不
打算再给她治了。
她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欧阳平已经从她的声音和眼神里面感受到了她的悲哀,除了悲
哀,还有无助和恐惧。
“陈老师,这些钱都是给你的,您看病的钱,区教育局已经批下来了,所以,钱的问题
,您不用以后不用担心了;以后,你可以把工资存起来。”崔主任临时编了一个故事,
不过,这个故事比较有说服力,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只能这么说。
“真的吗?”
“是真的,你看,这位是秦院长,她是专门来看望你的,秦院长还安排高主任和包主任
和季主任一起给你治病,你一定要好好配合啊!”
“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我现在已经认真吃药了,不信,你问问季主任。”
“是啊!陈老师现在表现非常好。”
“我一定配合治疗,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了,也不知道我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欧阳平没有想到陈老师自己提到了女儿。他的心里在滴血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回到学校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确实不宜和陈老师谈她女儿卞寄秋的事情——即使是浅层次的谈话
也是不妥当的。
季主任的意见是对的,目前,陈老师的神志和情绪主要是靠药物控制,她的心理十分脆
弱,一旦受到刺激,她的情绪就会失控,这会影响后面的治疗。所以,季主任建议欧阳
平给他们一点时间——当然,这也是高主任和包主任的意思,在和欧阳平告别的时候,
季主任再次强调了自己的意见,因为他从欧阳平的呀眼睛里面看到了失望的情绪。
在告别秦院长和三位专家时,欧阳平和季主任互留电话号码,双方约定,一,一旦陈老
师的病情有所好转,他就打电话给欧阳平,一旦欧阳平物色到合适的人选,就和季主任
联系,在“母女”见面之前研究出一个稳妥的方案来。
秦院长和季主任将欧阳平一行送到大门口。
汽车行驶了很长一段距离,欧阳平回头朝后面看了看,秦院长和季主任还站在医院的门
口,欧阳平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他们的担子也不轻啊!
在车上,欧阳平和崔主任商量后决定,让李文化和小曹配合崔主任的工作。
在商量的过程中,欧阳平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手上只有一张照片,虽然是正面照,
但不能全面反映卞寄秋的相貌特征。如果有反映卞寄秋不同侧面的的照片就好了。”
“这是为什么?”崔主任道。
“这样可以从不同角度扑捉卞寄秋的相貌特征。”
“这不难。”
“崔主任,你有办法?”
“陈老师的家中,有一个个相片框,里面有三张卞寄秋不同姿态的照片。”
“太好了。”
“崔主任,您对卞寄秋不是很熟悉吗?”小曹道。
“对啊!有崔主任,要不要照片就不那么重要了。”
“不行,还是欧阳科长说得对,必须有几张照片才行。”
“这是为什么呢?”
“卞寄秋中学是在天妃宫中学读的书,我对她的印象比较深,初中毕业以后,寄秋到中
华中学读书,我就很少见到她了,陈老师住到学校来,是卞教授出事以后的事情,而此
时,卞寄秋在农村插队。所以,我对卞寄秋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女大十八变,说的就是
这个道理。从十五六岁到二十一二岁,这女娃的变化最大了。”
六点钟左右,汽车直接开进了天妃宫中学,学校里面早已结束了一天的喧闹——其实,
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校园应该有的“喧闹”了。
在学校的后面有一个两米宽的大铁门,大铁门里面便是教师宿舍。天已经黑了,水队长
将汽车停在了大铁门的外面。
教师宿舍一共有三排,全是平房,每一间房子的前面都有一个厨房。几乎所有人家的房
间里面都亮着灯,只有一家黑灯瞎火,铁将军把门。这户人家在队后一排,由西向东数
第三家,这就是陈老师的家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照片衣服
崔主任刚想掏钥匙、打算开门的时候,旁边一户人家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几
岁的女人来:“你是——这不是崔主任吗——您这是——”女人走到跟前才认出崔主任
来。
“汪老师啊!陈老师让我找几件衣服。你吃饭了吗?”
“正在吃,”汪老师扫了一眼欧阳平他们,黑暗中,她不大可能看清楚同志们身上的制
服。但她要是跟着同志们到屋子里面去,就一定会看见同志们身上的制服。
欧阳平的担心是多疑的,汪老师和崔主任客气一番之后,进屋去了,同时带上了房门。
崔主任将钥匙插进锁眼,拧了足足一分多钟,才将锁打开,一定是时间太久了,锁已经
上锈了。
崔主任连推带提,才将房门打开——门好像也锈住了。
崔主任拽开电灯,将四个人让进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崔主任做事还是比较谨慎的,
陈老师家发生的事情,学校的老师和邻居还是不知道为好。
房间里面有一股浓重的霉烂气味,桌椅橱柜上落满了灰尘,床上、书橱上和箱子上盖着
一些破旧的床单。抬头向上看,墙角上斜挂着一些蜘蛛网,天花板上,老鼠在四处逃散。
“崔主任,您所说的那些照片呢?”欧阳平环视四墙,他想找崔主任所说的相片框。可
是墙上除了几十张画报和剥落的墙皮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这里——”崔主任揭开盖在箱子上的床单,“我怕陈老师回来看到这些照片,这不
利于她的康复,所以就将相片框放进了木箱。
崔主任打开箱盖,里面有一个长方形的东西,是用报纸包起来的。
崔主任解开报纸,里面是一个相片框。
崔主任将相片框拿到灯下。
相片框里面有十几张照片,中间有三张卞寄秋的个人照,两张侧面照,一张正面照,年
龄都在十八九岁的样子,她穿着一件连衣裙——因为是黑白照片,所以不知道裙子的颜
色,背景是天安门广场和城楼——另有四张是卞寄秋和父母在一起的照片,可以想象,
当时,照片的主人公是多么幸福啊!照片中,卞寄秋的模样和欧阳平手中的照片相差无
几。瓜子脸,过耳长发。四张照片的发型一模一样。
凭借这四张照片,基本上能掌握卞寄秋的相貌特征。
箱子一共有三个,两个木箱,一个皮箱,皮箱在最下面。
崔主任搬开两个木箱,然后打开皮箱,皮箱里面果然有十几件成年女孩子的衣服。这些
衣服大半成新,而且叠得很整齐,虽然是十几件衣服,但颜色很简单,只有两种颜色,
红色、黄色。其中以黄色衣服居多,中间有两件黄军装最为显眼;还有一件红颜色的连
衣裙——应该就是照片上穿的那件连衣裙。这十几件衣服,特别是黄军装,应该是卞寄
秋平时最喜欢穿的衣服,或者是平时经常穿的衣服。
这些衣服应该是深藏在陈老师记忆里面的东西,这些东西和卞寄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路边小摊
同志们离开陈老师家,钻进汽车的时候,欧阳平注意到,有两个黑影站在大铁门里面朝
外面看了看,欧阳平估计这两个黑影已经看见了他们的警车。
汽车向东行驶,穿过挹江门。
不一会,汽车在石婆婆庵前面的路口停了下来——崔主任的家就住在石婆婆庵对面的多
伦路。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将几张照片放大——因为照片太小,卞季秋的脸部特征不十分明
显,能不能找到一个让陈老师认可并接受的女儿,这几张照片是关键。
如何才能将照片放大呢?如果有底片,这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到哪里去弄底片呢?欧
阳平决定去找郭老想办法。
“如果郭老不在呢?他可能早就下班了。”李文化道。
“郭老不在,不是还有其他人吗!我跟他们都很熟悉。法医处是郭老负责的,骨盆老能
解决的问题,他们也应该能解决。”
时间是七点一刻,四个人早已饥肠辘辘。
汽车行至山西路的时候,李文化看见了路边有个混沌摊:“科长,路边有一个卖混沌的
,我们先弄一碗垫点垫肚子。”
“行,先把肚子问题解决以后再说。正好打一个电话到法医处。”
汽车在距离混沌摊前面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混沌摊摆在一个巷口里面,昏暗的路灯照着冒着热气的混沌摊。
摊子上没有一个顾客,炉火也没有什么精神,摊主抄着手坐在炉子旁边。
五分钱一碗的混沌,欧阳平要了八碗。
摊主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突然来了一笔生意,老人手忙脚乱,又是添水,又是捅
炉子,又是洗手,一眨眼的功夫,炉火突然旺了起来。
“老人家,您把摊子摆在这儿,顾客能看见吗?”水队长道。
“不行啊!有人撵。”
“白天有人撵,晚上也有人撵吗?”
“白天不敢摆摊子,只有晚上出来做一会,加一点小心,总不是坏事情。我摆在这里,
附近有几个熟客,再说,这里有一盏路灯,我连灯油钱都省了。”
这就是文革期间,都市夜幕下的一景——算是一个切面吧!
“老人家,您没有包好的混沌吗?”
“混沌这东西就得现吃现包。别着急,一会就好,包起来很的。”
案板上放着一沓混沌皮,还有一碗肉馅,老人手上拿着一个很小的木勺,先在肉馅碗里
抹一下,然后放到混沌皮上,木勺提起,将混沌皮放到左手心上,老人左手一窝,松开
的时候,一个混沌就成功了。
“老人家,附近有公用电话吗?”
“有啊!就在巷子里面,往里面走几步就到。”
“欧阳平一边走,一边掏笔记本。”
一分钟以后,欧阳平回来了。
“怎么样?郭老在吗?”
“巧了,郭老今天晚上有任务。我们吃过饭就过去。”
五分钟不到,四碗混沌就端上了小桌子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出乎意料
一碗混沌吃到一多半的时候,第二婉混沌已经端到了桌子上来了。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
晚,能吃上热气腾腾的混沌,应该是很爽的事情。
两碗混沌下肚之后,四个人的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风刮在脸上也不觉得冷了,身上的
衣服也不觉得单薄了。
告别摊主之后,汽车朝市公安局方向驶去。
汽车路过山西路广场的时候,欧阳平看到,广场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再看看四十年后的
今天,不要说花灯初上之时,就是在大白天,这里也是人流如织啊!可见当时的社会经
济萧条到什么程度。
汽车停在公安局大门前的广场上,从传达室里走跑出一个人,径直朝欧阳平他们走来。
走到跟前,欧阳平才看清楚,来人就是郭老。
“郭老,你怎么过来了?”
“走,先吃饭,边吃边谈。”
“我们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也再吃一点,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我对你太了解了,只要一工作,什么
都不问了。”
“郭老,我们真吃过了。”
“即使吃过了,也是瞎凑乎。再吃一点又何妨。”
还真让郭老说着了,两碗混沌下肚,缓缓身子可以,要想撑起肚皮,还真不行。
郭老将四个人领进了食堂。饭厅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早就过了吃饭的时候,但厨房里
面的等还亮着,一位师傅正在掌勺炒菜,勺子在锅上敲得当当响,炉火直往上扑。
郭老将头伸进窗口:“刘师傅,怎么样了?”
“郭老,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顶多半支香烟的功夫。小胡,你把这三个菜端过去,
让他们先吃起来。”
不一会,一个年轻的师傅将三盘菜放在了一张桌子上,然后摆上了四双筷子。
郭老走进厨房,不一会端来了四碗米饭。
同志们还真是有点馋了,菜香味太诱人了。一盘大蒜炒猪肝,一盘青椒炒腰花,一大碗
杂烩,里面有大白菜,粉丝和肉圆。
三个人刚吃了几口饭,第四道菜也端上了桌子,这是一盘韭菜炒鸡蛋。
郭老坐在一旁,嘴上叼着一支烟,笑眯眯地望着大家吃饭。
不一会,师傅又端出来一大碗青菜汤,汤里面还飘着一些虾米。
“欧阳,你记住了,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身体好了,才有足够的体力和精力投入工
作。”
郭老的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暖暖的。
“说吧!什么事情。”
欧阳平将案子的来龙去脉告诉给了郭老。
“行,这个想法很好,只要你们需要,我一定全力以赴,关于照片的问题,很简单,我
有一个朋友,他是一个画家,姓周,叫周丙坤,在我们荆南市还是很有名气的。他在荆
南市艺术学院当教授,我们公安局大门口的那幅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画,你们看见了吗?”
天黑,欧阳平一行还真没有在意。
“那就是周教授带着他的弟子画的。”
这样的处理方式,欧阳平没有想到:“太好了。”
“你把照片丢给我,我明天上午就去找周教授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抓住主线
欧阳平一行回到东门镇的时间是十点半钟,三个人在煤球厂大门口和水队长分手,临别
时,双方约好,明天早晨八点钟在煤球厂门口回合。周教授的画像一时还拿不出来,明
天上午,同志们正好去找一下林静。关键是欧阳平并没有把寻找线索的希望寄托在陈老
师的身上,
必须找到林静,林静和卞寄秋住在一间屋子里面,卞寄秋是怎么“离开”田家堡的呢,
在卞寄秋“离开”田家堡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卞寄秋平时言语不多,但同
处一室,卞寄秋和林静不可能什么话都不说,林静也不应该是一个没心没肺、木讷的人
,最起码的观察力应该是有的。如果卞寄秋不是回城,而是去了天国,那么,卞寄秋的
生活用品是如何消失于无形的呢——一个在田家堡生活了两三年的知青,应该有一些生
活用品——一年四季的衣服总会有一些吧!,让一个人凭空消失,这很难,让这个生活
的所有痕迹凭空消失,则更难。欧阳平有理由相信:林静一定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无风不起浪,落叶必遇秋,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子突然从人们的眼线中不见了,肯定
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当然,欧阳平想得似乎更深,卞寄秋是“消失”在祠堂,还是“消失”在其它什么地方
的呢?这也是欧阳平反复思考的问题,如果卞寄秋是在祠堂遇害的,那么,凶手是怎么
进入祠堂的呢?即使凶手能顺利地进入祠堂,又怎么让边寄秋无声无息地“消失”的呢
?祠堂里面有卫生所,有知青点——马大夫的卫生所和王博伟的宿舍就在旁边,还有田
大嫂的小卖部和大队部的值班室,白天,此天里没肯定有人;夜里,祠堂里面也有人;
如果卞寄秋是在祠堂外面遇害的,那么,这个地方会在哪里呢?凶手能让卞寄秋走出祠
堂,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边卞寄秋房间里面的生活用品走出祠堂,处理这些生活用品
,造成卞寄秋已经回城的假象,凶手还是要进入祠堂。
欧阳平想在林静的记忆里面挖掘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来,目前,想通过卞寄秋的母亲陈
老师找到线索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从欧阳平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陈老师几乎没有来过
田家堡,她对女儿遇害前的情况不会比田家堡的乡亲们知道的多,所以,欧阳平对陈老
师所抱的希望不大,之所以想法设法医治好陈老师的病,基本上是出于怜悯和同情。陈
老师病情的好转需要时间,所以,不用着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回到案子的主线上来。
当然,王博伟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人,他住在卞寄秋的旁边,又和卞寄秋谈过对象——
姑且这么说,所以,按照常理来分析,王博伟一定会比一般人更关注卞寄秋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他主动追求卞寄秋的话,他对卞寄秋的关注会超出常态。
欧阳平不敢往深处想,想也无益,一切都要以事实和证据为依据。总之,欧阳平还有很
多事情要做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市府扑空
一月二十三日早晨八点,欧阳平一行三人赶到回合地点的时候,水队长的汽车正等在煤
球厂的门口。
一九七一年的春节就要来到了,大街上,空气中已经能闻到过年的气息了,几个调皮的
小男孩正在路边放鞭炮,胆子大的男孩用火柴将鞭炮点着了,然后迅速跑开,其他小孩
都用双手捂着耳朵,不一会,鞭炮响了,空气中又多了一点火药的味道。
身后传来了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
半个小时以后,汽车在鸡鸣寺市政府大门前的大路上停下。四个人跳下车,
市政府的门口聚集着几十个红卫兵,他们头戴皇军帽,身穿黄军装,臂膀上戴着红袖标
,收手拿着小红旗。个个斗志昂扬,精神十足。谁也弄不清楚,他们身上的那股劲是从
什么地方来的。
四个人走到跟前的时候,欧阳平看到,地上躺着一条横幅,只能看见“走资派”三个字
。欧阳平估计,这些红卫兵又要自编自导一出闹剧了——十年文革就是一场闹剧,不过
,它是由一个个闹剧组成的多幕剧。
市政府大门紧闭,上面上着一把大锁,只有一扇小门开着。
三个人走进小门,没有一个人前来询问,传达室里面空无一人。
刚走十几步,迎面走过来一群人,其中两个人押着一个干部摸样的人,头上戴着高帽子
,脖子上挂着一个硬纸牌子。硬纸牌上写着这样几行字:“我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
派,我坦白,我交代,我认罪,我该死。门口那一拨人跟这些人应该是一伙的。
不一会,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口号声。
市工会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李文化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个地方。
里面只有三个人,但年龄没有和林静相符的人。
当四个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放下报纸,抬起头来: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你好,同志,请问林静是在这里工作吗?”
“不错,她在这里工作,她刚来。”
“请问,他在吗?”
“她身体不好,在家养病。”
“请问她家住在什么地方?”
“家住在什么地方?”中年妇女站起身,朝里间走去,“冯主任,林静的家在什么地方
?”
“她刚来,我们不知道,你们是?”冯主任走出里间,手上抱着一杯浓茶,嘴上叼着一
支香烟。此人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牙齿黄黑相间。
“这是我的证件,我们想找林静了解一点情况。”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工作证。
冯主任扫了一眼欧阳平的证件:“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当时,人们没有什么事情
做,所以,就喜欢打听一些事情。
“不是她出问题,而是别人出了问题,我们想找他谈谈。”
“你们可以到军区政治部去找他父亲,或者到军区医院找她母亲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雷厉风行
十点一刻,汽车在军区大门前的树林里面停了下来,树林里面有一个停车站,从停车场
到军区大门,要步行一分钟左右。
大门两侧各有一个岗亭,里面各站着一个解放军战士,他们的胸前端着一把步枪。他们
腰板笔直,目不斜视。
其中一个战士在查看了欧阳平的证件之后,打了一会电话。
这位战士将证件还给了欧阳平:“王主任正在开会,你们先找李秘书,你们沿大路走,
五百米处,五号楼,二楼。”
二号楼一共五层,四个人在楼梯口遇到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军人,戴着一副眼镜,他就
是李秘书。
“请随我来,首长正在开会,五分钟以后过来,你们先在会议室休息一下。”
李秘书将四个人领进了一个小型会议室,里面有几个沙发和一个偌大茶几。
李秘书倒了四杯水放在同志们面前的茶几上。
茶几上有一个烟灰缸,烟灰缸旁边还有一包大前门牌香烟。李文化和水队长没抽烟,部
队就是部队,不管是谁,只要进入这个环境,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
几分钟以后,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一个首长摸样的人健步走了进来,后面跟
着李秘书。
欧阳平见过这个人,他就是林静的父亲,他们在泰山禅院的山路上有过一面之缘。
“这就是王主任。”
“让你们久等了,你们好。”王主任和大家一一握手。显得非常随和与平易,“坐下,
坐下谈。”
“王主任,我们从田家堡来。”
“从田家堡来,田家堡不是我女儿插队的地方吗?”
“是啊!我们来是想找您女儿林静了解一点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王主任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是这样的,田家堡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村民们在田家大塘捕鱼的时候,从淤泥里面挖
出三个尸块。”
“是这件事情啊!我听小静说过,不就是小静离开田家堡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吗?”
“您说得对,这是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和我女儿小静有什么关系吗?”
李秘书将王主任领进会议室以后就离开了,同时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我们怀疑,死者很可能是和您女儿住在一间屋子里面的插队知青卞寄秋。”
“死者可能是小卞?是什么时候遇害的呢?”
“遇害时间在十个月左右。”
“十个月左右?这么长时间,家里面人没有来找吗?”
“王主任,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卞寄秋的父亲一年前在干校自杀了,之后,她母亲也住
了青龙山精神病院。可是,田家堡的人却说卞寄秋在今年春天上调回城了。”
王主任的表情由严肃变得凝重:“我明白了。”王主任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李秘书,你过来一下。”
“是!”随着一声“是”,李秘书疾步走进会议室。
“李秘书,你现在带同志们去见小静。”王主任紧紧地握住了欧阳平的手:“您贵姓,
怎么称呼?”
“首长,我叫欧阳平。”
“首长,他是我们科长。”
“现在,人心浮动,诸事皆费,你们却能静下心来办案子,实属难得,你们现在就过去
,在办案过程中,如果遇到需要我解决的问题,你们就来找我,干脆打电话。李秘书,
你把我办公室和家里面的电话号码留给欧阳科长。”
王主任将同志们送出到军区的大门口。
到底是军人,身上有一股雷厉风行的作风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话中有话
李秘书在传达室里面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一个三十几岁的军人大步跑了过来,他应
该是王主任的驾驶员。
六个人步行到达停车场,李秘书示意欧阳平的车子跟在后面,然后和驾驶员坐进一辆红
旗牌轿车,
水队长驾车跟在后面。
汽车在山西路拐向南,进入宁海路。
几分钟以后,汽车在一个院落前停下,院子里面是一座两层洋楼。院门很大——门是木
头门。人在外面看不见院子里面,院门上有一个小门。小门旁边有一个门铃。
李秘书按响了门铃,不一会,门开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出现在门口:“李秘书,你
怎么来了?”女孩子的上身穿着一件深红色的毛线外套。
“林静,公安局的同志有要事找你了解情况。”
敢情,此人就是林静。
“请进。”
“林静,我回去了,是王主任让我领他们来的。”李秘书的意思大概是,王主任已经知
道这件事情了,你务必要配合公安同志的工作。
“李秘书,喝一点水,休息一下再走吗?”
“不了,欧阳科长,我不耽误你们了——再见。”
两人握手告别。
四个人随林静进入洋楼,一进门就是一个很大的客厅。在客厅的一角围着一圈皮沙发。
沙发旁边放着三个红木茶几。
林静好像认出了欧阳平:“我们见过面。”
“是啊!一月二十二号的早晨,你离开田家堡,我们正好去田家堡。”
“你们是为田家大塘的案子来的吧!”
“不错。”林静冰雪聪明。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就是脸色有点黄——刚从农村
回来,脸色不黄才怪呢!
“不知道——我能帮你们什么忙?”
这时,从楼梯上下来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
“这位是?”
“这位是我姑妈,姑妈,倒几杯茶来。再拿一点水果来。”
姑妈走进一个房间,不一会,她拿着一件军大衣走了过来,将大衣披在林静的身上:“
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穿上——你不想病点好啊!”
林静很听话地穿上大衣。
姑妈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包中华牌香烟:“公安同志,请抽烟,茶一会就到。”姑妈又走
进了那间屋子。接着就说是茶杯和茶杯盖互相碰撞的声音。
“欧阳科长,有什么问题,您就问吧!”到底是军人的女儿,和王主任一样的爽。
“我们怀疑,村民们在田家大塘发现的死者,很可能是卞寄秋。”
“卞寄秋?”林静顿时花容失色,“这不可能——怎么回事她?”
“对,这是我们初步的结论。”
“她不是回城了吗?”林静陷入沉思。
“我们已经见过她的母亲了,她已经有十个多月没有见到女儿了。”
“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林静话中有话
正文 第六十章 打开话匣
“林小姐,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林静的姑妈端上来一盘水果,里面有苹果和香蕉,林静掰了四个香蕉,剥开皮,一一递
给同志们。这种招待客人的方式,颇有军人风范。
在大家推让的时候,四杯茶叶也放到了大家的面前。
“看到你们,我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过去我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林静若有所
思。
欧阳平目不转睛地望着林静,他不想打断林静的思路。
“我们俩在一起住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感情不算很好,但也不赖,每次我妈妈到田家堡
来,只要带吃的东西,我都分一点给她,香皂、洗发水和护肤品,我每次买都是双份,
你们应该知道,她家的条件不好,虽然我爸爸在家赋闲了好几年,但待遇一点都不少,
,我妈妈在医院工作,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我非常同情她,每次她伤心流泪的时候,都
是我安慰她。在田家堡,她只在我一个人面前流泪。”林静说了这么多,核心是想证明
她和卞寄秋的关系比较好——也可以说非常好。
“卞寄秋跟你说过回城的事情吗?”
“没有,她虽然话不多,但跟我是无话不说,回城之说,我看纯属空穴来风,完全是无
稽之谈。”
“怎么讲?”
“卞寄秋的父亲在一年前投河自尽了,不久,她母亲的精神就出了问题,她家在荆南市
举目无亲。“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卞寄秋跟你说的吗?”
“卞寄秋从来不提自己的父母——那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她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是
王博伟私下里跟我说的,他和卞寄秋在一个学校读书,武老师也跟我说过——武老师是
陈老师的同事和好朋友——她来看过卞寄秋几次。”
“她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呢?”
“她想让我多照顾卞寄秋。其实用不着王博伟和武老师说,明眼人应该能看出来:自从
她插队以来,她父母没有来看过她,也没有亲戚来看过她,你们也知道,知青回城,名
额还没有分到下面,就没有了,什么时候能轮到她呢。就拿我来说吧!如果不是我爸爸
恢复工作,我现在还得在田家堡呆着呢?所以,如果卞寄秋拿到回城的名额,不可能不
跟我说。在我们知青中,确实有这种现象,一旦他们的家人得到知青招供的消息以后,
就在暗地里使劲,生怕别人知道,也去挖门子,找关系,等到别人知道的时候,他们已
经走了。但卞寄秋不是这样的人。”林静是一个很会说话的女孩子,“现在,我已经明
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在你们来之前,我一直在生卞寄秋的气,我真的以为卞寄秋欺骗
了我的感情,过去,我很同情她,没有想到她在回城的问题上,彻底颠覆了她在我心目
中的形象,姐妹一场,回城的事情,竟然只字未提,回城之后,一封信也不来。看来,
我是冤枉她了。”林静说得很动情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同病相怜
“今年春节,因为她一个人呆在田家堡——她妈妈住在医院——这你们应该知道了吧!”
“我们昨天到青龙山精神病院去了。”
“我看她只身一人在田家堡,放心不下——本来我是想让她到我家去过年的,可她这个
人自尊心特别强,死活不愿意跟我走,所以,大年初三,我就回来了,当她看到我出现
在门口的时候,扑到我的怀里大哭了一场。我出生在军人的家庭,从小接受的就是‘流
血不流泪’的英雄主义教育,就在那天,我陪她一起哭,哭得稀里哗啦。”
这不是哭,应该是一种控诉,一种诅咒。
“她是跟我说过回城的事情,就在她出事前不久——就是春节以后吧!哦看她她非常绝
望,说‘什么都不想了,实在回不去,就在田家堡过一辈子。’她还劝我,让我父母赶
想办法,让我早点离开田家堡。当时,我们俩都像在秋雨中随风飘零的落叶一样,不知
道自己的未来。”
“林小姐,你刚才说,卞寄秋和你无话不说。”
“对啊!”
“那么,她说‘实在回不去,就在田家堡过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她有没有说过,她
打算在田家安家落户呢?”
“欧阳科长,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卞寄秋有没有和当地什么人组织家庭的想法和念头?”
“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这不可能。”
“为什么?”
“卞寄秋出生书香之家,心高气傲,她有严重的洁癖,她的床不让任何人碰,她也从不
到乡亲们家去坐。刚到田家堡来的那几个月,她每天收工回来,不管有多累,都要洗衣
服。更重要的是,她曾经说过,她想在适当的时候,削发为尼。她的枕头下面一直放着
一本佛经。有事没事的时候,她就会拿出来看一看。”
“削发为尼?”欧阳平的心为之一震。
“我明白她的意思,所谓‘适当的时候’是什么意思,,她舍不得她的妈妈,才在田家
堡苦撑苦挨,等待回城的佳音。她的内心很矛盾,她经常到泰山禅院去拜观世音。”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和王博伟的关系呢?”
“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有人说她和王博伟谈过恋爱。”
“她是很关心王博伟,但那是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
“对,王博伟的父亲是建筑工人,母亲没有工作,在街道接一点糊火柴盒的差事做做。
王博伟是替他哥哥到田家堡来的。”
“替他哥哥来的?”
“他家有一个插队的名额——就是他哥哥,当时,国家在征兵,他哥哥体检合格,王博
伟就顶替了他哥哥,到田家堡去插队了。卞寄秋经常帮王博伟洗洗衣服,补补衣服,在
我们知青中,只有王博伟穿补丁衣服,要不然,他怎么会玩了命似地苦呢?不就是想摆
脱命运的纠缠,闯出一条自己的路来吗?”
“想和王博伟谈恋爱的另有其人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遇害时间
“是另外一个生产队的知青吗?”
“不错,但还有一个人。”
“是谁?”
“是我——”
“你?”
“对,在你们面前用不着藏着掖着了,我曾经追求过王博伟,他家里面的条件虽然很差
,但他为人实在,待人诚恳,有抱负,他还坚持写作。”
难怪同志们在王博伟的房间里面看到了很多书和稿纸
“关键是他这个人很有志气,也很孝顺,他从来不问家里面要一分钱。一年到头就那几
件衣服。你们要是见到他的话,恐怕弄不清他是当地的农民还是插队知青。”
欧阳平已经见过王博伟,林静说的没错。
“对于你的追求,王博伟有什么反应呢?”
“他没有任何反应,要说反应,也有,他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像他这样的人,在当
地找一个乡下妹子就行了,当地漂亮的妹子还是很多的。咱们田家堡就有好几个女孩子
喜欢他——非常喜欢,但他一直是敬而远之,去年元宵节,大队宣传队演出样板戏《红
灯记》,扮演李铁梅的马小兰是高中毕业的回乡青年——在瓢儿井是大家公认的美人—
—他父亲是供销社的主任,家里面的条件不错,王博伟当时演李玉和,马小兰对王博伟
很有意思,但王博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在个人问题上可有自己的主见了。卞寄秋对
王博伟好,除了同病相怜以外,是因为王博伟很照顾她。刚到田家堡的时候,很多农活
,我和卞寄秋都不行,要不是王博伟帮忙,我们连四分工都拿不到。王博伟虽然从城里
来,但在农活上不输给当地的强劳力。”
同志们从林静的回忆中,对卞寄秋遇害的背景有了初步的了解。
但只有这些了解是远远不够的。
”卞寄秋的铺盖和生活用品是怎么不见的呢?”
“不知道。”
“你不是和她住在一间屋子里面吗?”
“今年春天,我回家住了几天——大概有一个星期吧!当时,我患了严重的感冒,身上
也来了——我有痛经的毛病,我妈就把我接回来了。”
卞寄秋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里面遭遇不测的。
“林小姐,你还能记得具体时间吗?”
“具体时间?你们等一下,我去把姑妈叫过来。”林静站起身,朝楼梯口走去:“姑妈
,请您下来一下。”
“唉,来了,什么事情啊?”
1 (共1页)
进入Detective版参与讨论
相关主题
Re: 人类已经无法阻止欧阳自远了:欧阳自远:中国拟2030年前着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1
古墓遗尸案 3[ZGPT]女子打扮时尚穿短裙 被8岁儿子指责像二奶
古墓遗尸案 15[ZGPT]便衣扫黄 赤裸男女发廊交欢被抓(图)
古墓遗尸案 13古墓遗尸案 1
卷四:天坑深井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4
古墓遗尸案 4各位板斧同志
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5奇案五:纸盒藏尸案(1974年)
海日和良知喜爱的探案 2[TTXW]嫦娥首席科学家首次回应中日探月之争
相关话题的讨论汇总
话题: 欧阳话题: 卞寄秋话题: 田家话题: 主任话题: 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