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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627 | 1 太阳花的退场晚会，2万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跟着岛屿天光摇啊摇。一如天上群
星廖若，昭示地上人心道德。此情此景，堪比新东方的蜡烛，身处其中，任人都会怦然
心动，潸然泪下。不过对外部观察者来说，如果仅仅满足于仪式感所带来的心灵感动，
讨论歌声灯光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东西，未免尝浅辙止。我始终认为，人应该随时随地
带着脑袋，试着体会菲兹杰拉德笔下的那种超然，I was within and without,
simultaneously enchanted and repelled by the inexhaustible variety of life.
以这样的视角观察黑潮，你会发现有一个词始终若隐若现——民粹。简单讲，民粹
就是平民的治理。这个词本身是中性的，描述与精英主义向对应的一种民主状态。但现
实中往往表现出非理性、轻程序、重暴力的倾向，甚至造成民主的蜕变，产生某些奇怪
的东西。例如法西斯。台湾学者周阳山精辟的归纳出台湾民粹六项内涵：1、直接民主
为主要诉求。2、地方民族主义。3、强烈的敌情意识。4、民粹型政治领袖的登台。5、
原有政治精英面临被民粹精英所淘汰出局的命运。6、强权原则与政治运动盛行。我认
为还有两项，7、以平民、弱者、被压迫者自居。8、主张实体大于程序，道德大于法律
。至少在台湾，民粹是一个贬义词，是政治人物相互攻讦的常用标签。
太阳花学运饱含民粹的特性：占领立法院，对代议制完全否定，诉诸直接民主，此
乃民粹；为基层平民代言，反所谓的跨海峡政商联盟，均贫富思维，此乃民粹；以手无
寸铁者自居，渲染公权力的压迫，否认政府合法性，此乃民粹；破坏法治，无视程序，
造反有理，此乃民粹；通过情感共鸣传播理念，熟练运用眼泪、口号、卖萌等各种非理
性手段，此乃民粹；具化一个有意义的他者，用阴谋论建构一个彼岸的恶魔，此乃民粹
；学运男神们呼风唤雨，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此乃民粹。试问，如果以上不是民粹，那
什么是民粹。
有人把目光局限于学运中的理性因素，以学生纠察队、领袖们坦然承担刑责来为黑
潮进行辩护，这是典型的讳疾忌医。的确，人总是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大喊寡人
无疾。但疾病从腠理、到肌肤、到肠胃、到骨骼的发展脉络，并不会因为鸵鸟心态而改
变。姑且不与一叶障目者讨论黑潮中理性因素占比有多大，这里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白雪公主吃过的苹果，虽然只有一半有毒，但依然是个毒苹果。更何况黑潮从手段到目
的，从行动到思想，从外观到实质，到处浸透民粹主义，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毒苹果。
还有，台湾已经民主化多年，台湾人对自己的民主有充分的优越感和自信，特别是
面对大陆来客时，简直一副天朝上国的姿态。学生纠察队、承担违法责任、甚至凯道按
时退场等等，都是台湾民主发展的应有之义，本当如此。怎么，难道学生是法律面前的
特权阶级？难道凯道反服贸应该夜以继日？总拿这些来说事，未免看低台湾民主的品质
，未免格局太小。
总之，以民粹主义定性太阳花运动，在我看来是完全适当。
事实上，完全不用讳言民粹。因为这是民主社会的必然。诉诸人民，本来就是民主
社会的运行原则。公民的不服从，本来就是民主社会的基本精神。民粹是民主的影子。
但是，与民主的伴生关系并不能让民粹正当化，诉诸人民不代表全民治国，公民不服从
不代表无政府。或者用玛卡的观点，民主本来就有两个面向。一曰救赎性（redemptive
），一曰实用性（pragmatic）。救赎性强调民主的实践意义。即救赎民众，维护人民
实体权利，并且保证人民掌权。实用性只强调民主的工具意义，就是某种不太好但又不
太坏的制度而已。这个制度无法完美保护人民实体权利。这个制度也在限制公权力之余
，赋予公权力合法性。民粹即产生于这两个面向的对抗之中。从某种意义上，民粹堪称
民主之癌——都产生于机制本身的紊乱，具有终结本体的可能性。
民粹作为一种思想有助于培养民主社会的根基——公民意识。但作为现实的政治活
动，民粹政治十分危险。民主政治与民粹政治的基本分野在于：1、民主政治强调议会
路线、民主程序与宪政权威。而民粹政治强调直接、纯粹、不假代议制度的群众民主。
2、民主政治强调温和、务实、渐进的宪政改革，透过代议机构及代议民主以改变公共
政策及利益分配。而民粹政治则要求为社会中的中低阶层和受难者发言，并以急进、快
速、甚至暴力路线达成社会利益的重新分配。3、民主政治强调民主只是一种手段，民
主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需要分权与制衡手段限制主政者的权力。民粹政治家往往为
道德无瑕的昔日受难者代言，为他们申张冤屈。一旦民粹政治家掌握了政权，所有受害
者就可以扬眉吐气，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这样的民粹政治将带来一些列社会问题：社会族群将因此分裂（泰国红衫军VS黄衫
军的周期动乱已经出现了好几轮，台湾谰黇S白衫军的局面也初现端倪）；法治被随
意突破，产生人治的巨大空间，从而出现政治报复和权力寻租（在这方面乌克兰堪称典
型）；政府决策缺乏远见和持续性，往往反应民众的一时激情（黑潮充分体现了台湾人
的抱残守缺和固步自封，年轻人掩耳盗铃，宁愿活在自己的咖啡厅小确幸中，反对全球
化，反对竞争）；暴民政治（印尼的排华和纳粹的反犹）；法治环境恶化，社会矛盾无
法通过正当的救济程序解决。进而出现社会暴虐程度的升级（现在的埃及）。最可怕的
，魅力型强人将操纵民意，形成民粹型威权政治。
很有意思，民粹本来是极端强调人民的意识形态，反对公权力和当权者。许多学者
以此出发，认为现代意义上的宪政只是约束政府的一种制度，所以学生占院，蓬勃的民
粹运动，虽然可能违反法律，但不可能破坏宪政，更不可能破坏民主制度。事实上，民
粹领袖们掌权后，往往享有现实的、更大的、缺乏制约的公权力。构成对宪政民主最大
的破坏。李登辉、查韦斯、内贾德、庇隆等等莫不如此。
以李登辉为例。作为一个无背景无门派的技术型官僚，蒋经国突然去世后，“李副
总统”凭空成为最高领导人。彼时，李的权利基础极为脆弱，国民党众大佬依然垄断台
湾的大部分政治资源。李登辉似乎注定是一个过渡性的角色，正如老蒋和小蒋之间的严
家淦“总统”一样。他唯一的机会，就是迎合戒严后期高涨的台湾本土化意识，利用民
众对蒋家国民党政权的反感，将自己定位于民粹领袖。通过民主化手段来巩固自身权力
。事实证明他做的不错，成功营造一种“李登辉情节”。手握“省籍”“民意”两张王
牌，扶植民进党等反对势力，施展凌厉的政治手腕。他主导了世代交替的权利转移，通
过宫斗手段将元老派势力逐出国民党，建立自己在党内的绝对威信。权位甫定后，他进
一步利用民意突破宪政，回避、改变规则，最大化自己的权力。李登辉制定的某些政策
甚至可以说直接导致了本次黑潮。
例如，学生们反对的半总统制，即“直选总统”和“行政院院长”并存，并偏向于
“总统”的制度，就是李登辉操作修宪建立的。在该制度下，如果“总统”和“行政院
长”同属于一个党，前者可以完全地支配后者，可以将后者作为政治过失的“替罪羔羊
”。李登辉的目的在于使自己成为一旦当选就几乎可以为所欲为的“有权无责”的总统。
另外，国民党饱受诟病的党纪治党也经由李登辉确认并延续。“党内无民主”是李
登辉的一贯作风，也是李登辉当面对郝柏村的回答。
学生们狠批马英九与他的幕僚搞“小圈圈”决策，搞出来的政策都不食人间烟火。
其实这也滥觞于李登辉。李登辉经常越过体制，搞小集团和身边的幕僚亲信等“小圈圈
”制定政策。他的“小圈圈”症的后果常常就是造成政策的大转弯和急转弯, 即便像“
行政院长”一级的高官都不知道决策的内情，造成官僚和政客们不断要揣测、琢磨、体
察李登辉的“上意”，而对正常的决策程序和制度不予尊重。
在重要人事任命上，李登辉在岛内已经有民主体制的约束的情况下根本不尊重制度
，无论是上自副总统、行政院长、监察院院长的变更，还是下自陈癸森和林炳坤的立委
竞选等等都是独自裁决。用人唯亲，不合己意的人一概排斥。
李登辉的个人意志已经膨胀到他不仅要操纵在他任期内的台湾政局，而且要掌控台
湾的未来，《台湾的主张》一书就是明显地宣示了他要操纵连战当嘉庆，自己做乾隆。
可是连战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他转而扶植陈水扁。李登辉自称“台湾之父”，陈水扁
自称“台湾之子”，这祖孙二人实现了台湾第一次政党轮替，李登辉也顺利退居幕后，
当上独派的精神领袖。
李登辉一人就能够在台湾岛内呼风唤雨，其权力之大，已经到了可以任意地更废制
度的地步。除了政治暴力不及蒋经国外, 在某种程度上李登辉的权限甚至超过了蒋经国
。李登辉是玩弄威权式民主的高手, 其政治行为虽然是在民主的框架下进行的, 比蒋经
国时代的强人政治似乎多了些民主的色彩, 但在权力的使用、分配方面的实质是一样的。
值得注意的是，1990年总统选举期间，李登辉夺权斗争进入最高潮。恰在此时，台
湾“恰好”爆发了野百合学运。李登辉顺势而为，借力打力，召开国是会议，进行宪政
改革，用民意驱逐了国民党大佬势力，用民意为自己加冕。这次太阳花，也“恰好”正
值马王政争方兴未艾。太阳花之前，学界普遍认为，民主转型期——产生民粹式威权的
高危阶段已经成为台湾的过去时。但是，看到王院长摸摸头，学生乖乖回家，人们才恍
然大悟，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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