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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t
发帖数: 2664 | 1 《十年往事》和这篇只贴在prose版的《长夜风声》都到了高潮快要到最后了，在这里做个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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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的时候，杨凡就在我身边，没有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爸爸走了吗？”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钻进杨凡的怀里。
杨凡没有说话，只是搂紧我，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又亲吻了一下我的耳垂。他的鼻息扑在我的头发上，暖洋洋的。他的脖子上有好闻的味道。
“我这两个礼拜不要去上学了，好吗？”我安安静静地在杨凡怀里躺了一会儿，然而抬起脑袋问他。
杨凡那天没有逼我去上学。之后也没有。爸爸给我留了一张字条，又再次重复了存折的密码，并且让我每天早起上学，不许迟到。
那之后的两个礼拜，是我整个青春期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光。或许是唯一幸福的时光。杨凡督促我写完了那篇《爱护大自然是现代人的应尽义务》，我充满感情地从儿时在田野间遇到过的小兔说起，回忆了妈妈还在的时候家里种的那两盆花，说到了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还有我渴望在未来见到的大自然。
即使后来我无数次怀疑杨凡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抑或只是我悲惨青春期的一个幻想，但那篇作文总是让我流着泪地想起，杨凡真的曾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带给我温暖和对他所说的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的憧憬。那篇作文不仅得到省里的作文大奖，而且发表在《语文世界》上，被几本文学杂志转载，很多年后，到了互联网时代，那甚至是唯一一篇搜索“陈小米”这个名字能得到的结果。我十六岁时候的作品，不仅是我充满灵气的少年时代唯一的成就，也是我这浪费的一生唯一为世人所知的内心世界，那是在杨凡的陪伴和鼓励下完成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杨凡在我身边谆谆嘱咐，带着温暖的微笑鼓励我。怎么能说他从未存在过？
除了写作文，杨凡给我列了一张钢琴曲目，带我一首首弹过，从巴赫到拉赫马尼诺夫。他给我讲古罗马史，给我看他读大学时候手绘的古罗马步兵的盔甲服饰，他带我看苏联卫国战争的纪录片，给我讲拿破仑战争期间法国和俄国的社会矛盾，还有拿破仑三世时期文艺风气的转变。他让我想象着秋日的晴天和白桦树朗读叶赛宁和白朗宁的诗，带着我读晦涩的詹姆斯乔伊斯和压抑的卡夫卡。他对我聊起海德格尔和汉娜阿伦特的感情和极权主义的起源，再讲到苏共内部的政治斗争和丘吉尔爵士的历史观。晚上睡觉前他总是给我讲他最擅长的法哲学，从大卫休谟讲到格老秀斯和黑格尔，卢梭和傅立叶，再讲到边沁，庞德和罗尔斯。杨凡总是那么透彻和尖锐，同时充满了对人性的同情和悲天悯人的感人力量。我并不总是理解他所说的话，但常常为他缓缓的陈述下转瞬间千年历史流过而伤感，为他平淡的语调里难以觉察的悲恸而流泪。
我过去总是一个人躲在小房间里看书，希望能逃避妈妈去世的痛苦和中考失败前途未卜的打击。天下之大，却只有我一个人。永远都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看不懂书中的一切，然而我更加害怕在学校接受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它们总是在磨砺着我曾经充满好奇心和柔软的心灵。而现在，杨凡陪在我身边，陪我阅读和倾听前人的声音。我不再孤独一人，艰难地探索那些对我的年龄来说过于艰深和阴暗的内心世界。杨凡理解所有的事情，对我循循善诱，充满耐心，却并不轻视我的浅薄和幼稚，他甚至怜惜我总是被现实揍的鼻青脸肿的自尊心，期望带给我更加强大的内心。
他听我说起妈妈，而那些记忆因为爸爸不愿再想起，也不愿我想起，我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我和他说妈妈怎么在有一次骂过我以后，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在信里叫我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开口说过的“宝贝”，对我说，宝贝妈妈对不起，妈妈很后悔骂了你。我看了那封信哭了很久。家里经济拮据，妈妈总是把别人给我的旧衣服改了又改，然后给我穿，每件衣服都是妈妈的心血，我总能在之后几天在衣服的不同口袋里发现妈妈给我的小礼物，有时候是一个玩具小戒指，有时候是一沓我喜欢的贴画。我再也见不到妈妈，这让我心里永远地坍塌了一块，好像失去了生活中的一束温暖阳光，从此不得不一个人独自哭泣着走夜路。而杨凡就像妈妈一样，关心我喜爱的东西，我的失落和期待，会为偶尔伤害了我而真心难过歉疚。他叫我“小宝贝”，就像妈妈曾经想叫而从未叫的那样。他甚至听我哭诉身体流血时候的疼痛和情绪的压抑，把我搂在怀里安慰我和宠爱我，抚摸我的脸庞和身体，给我从未得到过的人和人之间的亲昵和温柔。
我是多么依恋他啊。
傍晚天黑以后，杨凡常常带我出去散步。我们顶着月光手牵手走在集庆门和中华门的明代城墙上，趴在城砖上找古人的名字，想象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他带我爬上鬼脸城，在城市的闪烁夜光里看城下的一切，指给我看虎踞龙盘，帝王气象。我们在深夜坐上秦淮河的乌篷船，顺着秦淮河水从王谢故居慢慢飘到桃花坞，河水在黑暗中汩汩流动，杨凡给我背诵桃花扇，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放悲声到老。徐达的棋盘仍然在初雪未化的瞻园里，杨凡轻声笑着说起徐达，仿佛主人刚刚拂袖离开，而转瞬就会言笑朗朗回来。我们走过朝天宫的旧货市场，白天的喧嚣似乎还留在耳畔，而旁边江苏省昆剧院的朱墙青瓦边似乎还传来一声声时而悲凉磅礴，时而肝肠寸断的曲子，然后久久萦绕在心中。他带着我在深夜爬上紫金山，太阳升起之前在石像路上散步，那些石人石马都在黑暗中微笑着看着傻乎乎的我和亲爱的杨凡。我们在下雨的夜晚爬上清凉古寺，漫步在遍地黄叶的银杏谷，路过龚贤的扫叶楼，看着雨水从青瓦上滴落。
因为杨凡，我睁开眼睛看我身边的这个古老的城市。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是多么喜欢这个城市，总是在玄武湖和中山陵那些湖光山色里流连忘返。当我长大了些，我就陷入自己忙碌却忧伤孤单的小世界。杨凡拉着我的手，把我从那个枯燥的小世界里带出来，让我看到身边这个和杨凡一样温暖深沉的世界。六年后，我离开南京，来到纽约，之后再也没有回到南京。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去。但是故乡从那时起已经已经和杨凡一起留在我的记忆深处了。 | e*u
发帖数: 10016 | | n*****m
发帖数: 9872 | 3 不够悲愤，不好看
里做个广告。:)
【在 f******t 的大作中提到】
: 《十年往事》和这篇只贴在prose版的《长夜风声》都到了高潮快要到最后了，在这里做个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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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醒来的时候，杨凡就在我身边，没有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 “爸爸走了吗？”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钻进杨凡的怀里。
: 杨凡没有说话，只是搂紧我，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又亲吻了一下我的耳垂。他的鼻息扑在我的头发上，暖洋洋的。他的脖子上有好闻的味道。
: “我这两个礼拜不要去上学了，好吗？”我安安静静地在杨凡怀里躺了一会儿，然而抬起脑袋问他。
: 杨凡那天没有逼我去上学。之后也没有。爸爸给我留了一张字条，又再次重复了存折的密码，并且让我每天早起上学，不许迟到。
: 那之后的两个礼拜，是我整个青春期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光。或许是唯一幸福的时光。杨凡督促我写完了那篇《爱护大自然是现代人的应尽义务》，我充满感情地从儿时在田野间遇到过的小兔说起，回忆了妈妈还在的时候家里种的那两盆花，说到了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还有我渴望在未来见到的大自然。
: 即使后来我无数次怀疑杨凡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抑或只是我悲惨青春期的一个幻想，但那篇作文总是让我流着泪地想起，杨凡真的曾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带给我温暖和对他所说的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的憧憬。那篇作文不仅得到省里的作文大奖，而且发表在《语文世界》上，被几本文学杂志转载，很多年后，到了互联网时代，那甚至是唯一一篇搜索“陈小米”这个名字能得到的结果。我十六岁时候的作品，不仅是我充满灵气的少年时代唯一的成就，也是我这浪费的一生唯一为世人所知的内心世界，那是在杨凡的陪伴和鼓励下完成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杨凡在我身边谆谆嘱咐，带着温暖的微笑鼓励我。怎么能说他从未存在过？
: 除了写作文，杨凡给我列了一张钢琴曲目，带我一首首弹过，从巴赫到拉赫马尼诺夫。他给我讲古罗马史，给我看他读大学时候手绘的古罗马步兵的盔甲服饰，他带我看苏联卫国战争的纪录片，给我讲拿破仑战争期间法国和俄国的社会矛盾，还有拿破仑三世时期文艺风气的转变。他让我想象着秋日的晴天和白桦树朗读叶赛宁和白朗宁的诗，带着我读晦涩的詹姆斯乔伊斯和压抑的卡夫卡。他对我聊起海德格尔和汉娜阿伦特的感情和极权主义的起源，再讲到苏共内部的政治斗争和丘吉尔爵士的历史观。晚上睡觉前他总是给我讲他最擅长的法哲学，从大卫休谟讲到格老秀斯和黑格尔，卢梭和傅立叶，再讲到边沁，庞德和罗尔斯。杨凡总是那么透彻和尖锐，同时充满了对人性的同情和悲天悯人的感人力量。我并不总是理解他所说的话，但常常为他缓缓的陈述下转瞬间千年历史流过而伤感，为他平淡的语调里难以觉察的悲恸而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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